第十一节 欲火燃烧
才浓浓的醉意,似乎淡去了许多,抬头看到窗外的皎突然来了酒后赏月的兴致,于是披上衣衫,缓步走出暖阁,来到大殿门口前,在高高的门槛上坐了下来。
在门口守卫的护军们看到我如此举动,着实吓了一跳,我现在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整理一下思路,于是摆手示意他们站远一些。
正在这时,几盏宫灯引路,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多尔衮乘着步辇回来了。他正斜倚在椅子的扶手上,似乎很是疲惫,但他仍然远远地望见了正坐在大殿门槛上的我,由是一笑:“想不到你居然还在等我。”
我正欲起身,他摆了摆手,“没事儿,你接着坐好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近前,多尔衮由太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下了辇,吩咐他们全部退下,这才缓步踱到我跟前,挨着我身边也坐了下来,顿时,一股浓重的酒气弥漫开来。我连忙看了看他的脸色,“你不会喝多了吧?看你这脸白的,吓人!”
大多数人酒醉之后往往满脸通红,然而也有少数人越喝脸越白,多尔无疑就属于这后者,我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对他的每一个习惯和细节都了如指掌。
“往往喝醉酒的人总是说自己没醉,如果我说我没有醉,你相信吗?”他粲然一笑,温柔地望着我,“可是偏偏我又不喜欢对女人说假话,那么我老实回答。没醉。”
我又仔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似乎他并没有说谎,于是我这才疑惑着问道:“既然王爷根本没醉,方才在宴席上又何必做出那般不同寻常的举动来?”
“你指地是什么举动?叫你喝酒吗?还是和你那般亲昵?”多尔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意反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不是故意演戏给他们看的?”我盯着他的眼睛,刨根究底地问道:“你心里究竟有多少话想问我,却又一直藏着掖着不肯道出。唉,你呀你……什么时候能够真正轻轻松松快乐一次?为什么你就连醉酒之后。也仍然不忘原本的伪装。不肯把自己真正的心里话讲出来呢?”我很是奇怪。他这样一个几乎连做梦都在动脑子的人,究竟累不累,还是习以为常,甚至是乐此不疲?
多尔衮一点也没有回避我的视线,坦然地面对着我,“也许,我确实习惯了你说的那种伪装。就算是能说几句真心话,也只有在你面前,没有外人地时候。不过你猜得也没错,我在宴会间那般反常,确实是演戏给他们看,包括舞剑,你一定非常讶异吧?我从来没有如此张扬过。”
“你是为了我?”我忽然像是明白了。
他地神色坚定起来,就像牢不可摧地铸铁。“没错。我要证实给他们看,在整个大清,甚至这个天下。也只有我多尔衮,才最有资格拥有你这样女人,其他人都只能是妄想,不可能实现的,我就是要绝了他们这个念想!我不能容忍别的男人妄图染指于你,哪怕就是暗中惦记也不行!”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我的胸中涌动着,直到他最后一句话,彻底地激出来,禁不住微微动容,“王爷……”只呼唤一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能缓缓地说道:“你的心,我明白,我会永远地将你对我的情意铭记心头,就像这天上地月亮,永远也不会消逝。”
多尔衮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的明月,感慨道:“今天又是十五了,月亮又圆了,和七年前朝鲜的月亮一模一样,那时候我们也如现在一般,带着几分醉意,肩并肩地坐在一块儿,谈天说地,就像昨天刚刚生的一样。”
“是啊,那时候的我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但自己不小心,还连累你和我一道滚下山坡去,害得你手背上刮破了好大一条口子……”
说到这里,我拉起他的右手来,仔细地打量着上面那道寸许长的伤疤,浅白色,微微地凸起,却不很明显。
“呵呵,我身上地伤疤多了去,你似乎只对这一道感兴趣啊!”多尔笑道。
“你记性那么好,应该还记得我当初扯下裙袂上地布料帮你包扎伤口吧?那条破损的裙子我一直保留着,现在也是如此,不过好久没有翻出来看了,兴许已经褪色了吧?”
说到这里,我忽然低下头去,在他手背的伤疤上轻轻地吻了一记,温柔,却又炙热。
抬头,四目相对。显然多尔为我第一次主动亲吻他而感到惊讶,然而这种神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地是同样热切而炙烈的眼神,那里面有欣慰,有怜爱,还有动情时才有的特别的光彩,正如那天上皎洁的皓月,无声胜有声的宁静中隐含着脉脉不得语的温情.
我知道,一个人无论表现得如何刚强和坚毅,但他性格中最薄弱的地方一定是情感那一方净土,即使平时隐藏得如何隐蔽,但当它的主角出现而试图窥探时,它总是忍不住会暴露出来,正如现在的他.
酒力的继续上涌如同涨潮的海水,挥之不去,最后蔓延到了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而爱意也如同这海潮,一而不可收拾,我也任由它去泛滥,直到他眼神中的最后一丝冷静被这海潮彻底地吞没。我缓缓地将身体靠近他,最后完全地依偎到他温暖的怀抱里,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抚摩着,感受着他的心跳.
“你答应我,这一辈子,做我最坚实的依靠,无论如何,也不准你一个人先走,留我孤零零地在这个世上,为你流眼泪。”我柔声道.
多尔衮搂着我的臂弯越来越紧。但抚摩我鬓地手却是如此温柔而细致,温度从他的指尖透过我的神经,传遍了全身,我几乎颤抖,耳旁是他那清朗的声音,此时却带着一种独有的颤音:“可是如果你先走了,岂不是留我在这个世上独自悲伤?这样公平吗?”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渴望相爱的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却不知道究竟哪个先走。给对方带来的痛苦和缺憾能够稍稍轻一些。
“算了。咱们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那一天还早着呢,先尽情享受眼下难得地欢愉才好。”
他用双手捧住了我地脸颊,我也顺势仰起脸来看着他那明亮地眼眸里闪烁着的热烈而炙烫的爱意,直到一阵昏天暗地的激吻
思绪彻底淹没,几乎窒息。
万籁俱寂的夜色下,我们彼此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这时多尔猛地揽住我地腰肢,一个起身,抱着我从门槛上站了起来,我轻咛一声,不但没有挣扎,反而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把面孔贴了上去,可以嗅到一股男人特有的体香。似乎更加刺激到我的感官神经。一种**呼之欲出.
多尔衮抱着我迈入高高的门槛,返回暖阁,用手肘撞开了虚掩着的房门。此时室内仍然是蜡炬通明,红彤彤的烛泪挂满了蟠龙的烛泪,一滴滴掉落下来,摔成一串串句点。衣衫一件件卸去,铺满了脚下地地毡,我地酒意似乎越来越浓,心思纷乱,眼神迷离,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矜持和温婉,就如同久渴的土地,期待着宝贵地甘霖来滋润。
他确实醉了,红红的眼睛中燃烧着熊熊欲火,狂野得犹如荒原上的苍狼,征服的**无可遏制地散着。完全没有了往常的轻柔与呵护,根本顾不得如何亲吻和爱抚,他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片刻,猛然抓着我的脚踝,粗鲁而又强硬地闯入了,一直进入了最深处,丝毫没有犹豫和停滞。
起初一霎那的痛楚过后,很快,一阵阵强烈的快意如同拍岸的惊涛,不停地席卷而来,每一次给我带来的冲击都是相当震撼的。我闭着眼睛,颤抖着身体享受着一个男人对我最原始的爱,这种爱简单得没有任何矫揉造作,是真真实实的。终于禁不住地,从喉咙深处无可抑制地出模糊不清的呻吟声……
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再过半个时辰,多尔衮又要起身主持朝议了,我转头看了看正在沉沉酣睡中的他,生怕打扰了他难得的清梦。眼下百废待兴,诸事待举,他那孱弱的身体却要承担重如千钧的担子,怎能不叫我格外担心?若这个担子为自己而挑,也就算了,可要是还如历史上一样为他人做了嫁衣裳,那该是何等的悲哀?
然而我坚定地相信,只要我在一日,就一定要辅助他登上最高皇位,将一切缺憾都完美地弥补上。
起身披衣,我来到书案前,磨好了一砚墨汁,铺开宣纸,略略沉思一阵,提笔挥毫,写下了一简单的词来纪念我们的曾经,我们的相遇相识,相知相惜:
“伽倻琴,琴响撩心尘。羽箭取自苍鹰尾,罗裙难掩胭脂雪,迎君来;
辽河水,水涨洗苔痕。犹记当年携手处,西风虽凉妾意暖,一并归。”
[:伽倻琴,一种朝鲜乐器,又称朝鲜筝]
多尔衮在入京之后,一切布置都同范文程、洪承畴、冯等汉臣商议后酌定。因为他知道,此时单纯依靠少数满洲贵族和入关前大清的统治机构,已经不适合君临天下的需要和统一华夏的愿望,而明朝旧有的各种制度无疑是可以满足这种需要的有利而又直接的工具。因此,在明清的鼎革交换之中,只不过是“主易制存”,换汤不换药,内阁、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均恢复并开始运转,使一部本已瘫痪的国家机器重又开始缓慢运行了。
先,范文程和洪承畴两人拟就了两道告示,四处张贴,晓谕天下。一道是打出“除暴安民”的招牌,羁百姓,笼络人心,一道是为崇祯帝丧,收买人心。因此两条,也确实收买了百姓与士人之心。
同时他又下旨戒饬官吏,网罗贤才,收恤城内贫民。复令曰:“养民之道,莫大于省刑罚,薄税敛。自明季祸乱,刁风日竞,设机构讼,败俗伤财,心窃痛之!自今咸与维新,凡五月初二日昧爽殴,田、婚细故,就有司告理。以前,罪无大小,悉行宥免。违谕讼,以所告罪罪之。重大者经抚按结案,非机密要情,毋许入京越诉。讼师诬陷良民,加等反坐。前朝弊政,莫如加派,辽饷之外,复有剿饷、练饷,数倍正供,远者二十年,近者十馀年,天下嗷嗷,朝不及夕。更有召买、粮料诸名目,巧取殃民。今与民约,额赋外,一切加派,尽予删除。官吏不从,察实治罪。”
可以说,入京两个月后,多尔衮为安定民心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已经略见成效,尤其是明朝著名的“三饷”重税一经废除,京畿地区人心稳定,故明官民感恩戴德,理所当然地大大改变了对清朝的恐惧,开始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营生。
倒是各个带兵的满洲贵族和王公们对多尔衮很有意见了,由于八旗兵不耐酷暑,在盛夏到来之后要尽量避免出兵征战,所以多尔衮令他们驻扎在城外,等待两个月之后秋凉,再向山陕进军围剿李自成的残余势力。由于城中粮草匮乏,多尔担心手下这些享受惯了的八旗兵会擅闯民宅,骚扰百姓,所以特别规定凡军兵出入城门者,须持他的标旗加以制约。
开始也还可以勉强忍受,可是日子一长,每日不得不在外面挖坑做灶,生火做饭,吃些粗粮或者苞谷干粮的丘八大爷们开始抱屈叫苦了。要是按照以往征战倒也可以忍受,毕竟那是条件所限;可眼下燕京在手,眼前就摆着天下最繁华的城市,数不清的财富和女人,却近在咫尺而只能望洋兴叹,他们怎能不眼馋惦记?更何况很多人都参与过皇太极在位时期数次破关南下的抢掠,习惯了烧杀淫掠,收获大批奴隶财富的日子,眼下被多尔衮的命令严厉地约束着,各个暗地里满腹牢骚。
眼下盛夏时节到了,华北平原,京畿一代格外酷暑难耐,住在帐篷里面像蒸笼,而河水干涸,打井取地下水又苦涩难饮,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的军士们叫苦连天,可是几乎所有的上级将领们惧怕多尔衮的权威,不敢向多尔衮禀报这些底下的事情。唯独有一个人不怕,他就敢直言直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阿济格直接在朝堂上向多尔衮抱怨道:“咱们八旗将士总不能老留住城外,在道旁埋锅造饭,吃那些糠菜饽饽,个个面黄肌瘦的打不起精神来吧?如今燕京就在咱们手里,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大可乘此兵威,大肆屠戮,抢掠财物和女人,然后留一个可靠的人守燕京,大军或者退还盛京,或者退保山海关,可以保证没有后患,何必要忍饥挨饿受这份罪?”
第十二节 名分不正
然很多满洲贵族们很赞同阿济格的意见,他们又何尝上一把然后回去盛京享乐?然而多尔衮的意图和志向已经是很清楚的了,这位摄政王的胃口现在已经大到了吞并整个长江以北土地的程度,只等炎夏一过,他们照样要被派往各个战场继续过刀刃上舔血的日子,怎么可能任由他们现在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呢?
每个人都偷眼看着御座上多尔衮的脸色,心里免不了忐忑不安。阿济格话还没说完,就看看多尔衮的神色越来越阴沉,就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莫非这位弟弟要给他一顿训斥?无奈话已开头,覆水难收,阿济格只得硬着头皮将所有的牢骚一股脑儿地完。
阿济格的担心没有错,多尔衮可以对任何外人都和颜悦色,甚至即使愠怒不悦也不至于当场作出来,然而却唯独对自己的兄弟格外严厉,哪怕有一点过错也要严厉追究,就更不要说阿济格说出这么一番目光短浅的话来。
多尔衮狠狠地瞪了阿济格一眼,冷冷道:“牢骚完了?”
“嗯,差不多了。”阿济格在战场上勇猛无比,然而被高高在上的弟弟瞪上一眼,却没来由地心底慌,讪讪地回答道。
“既然完牢骚了,那就回去吧。”多尔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而且阿济格这番话也着实令他生气,别人也就算了,自己的哥哥不但在政治上帮不上自己地忙。反而被别人推出来充当出头鸟,来给自己一个当众的难堪,虽然是无意的,但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阿济格知道自己闯了祸,多少也有点底气不足,听到多尔衮这样吩咐,他就低着头回到朝班里去了。
多尔衮没有理会阿济格,而是用凌厉的目光瞥了瞥阶下的群臣们。尤其是那一帮王公贝勒。众臣被多尔衮的视线扫过。一个个低下头去,几乎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咳嗽也不闻,寂静得掉根针都听得到。
“还有谁附议?尽管站出来就是了。”
众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使先前有一肚子牢骚要,此时也敏锐地嗅到了火药味。谁也不敢往前站一步了。
多尔衮看着群臣们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恐惧,也心知是自己的冷脸把大家吓到了,于是暗暗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出征以来,鞍马劳顿,厮杀辛苦,要是按照前些年入关征掠地规矩。也该让大家享享福。饱饱荷包了。可问题是眼下就是我放由你们去抢掠,还有东西给你们抢吗?那李自成在燕京足足搜刮了四十多天,用了上千条夹棍。几乎把整个京师地钱财全部尽,运走了足足七千余万两银子啊!咱们大清地国库存银,连这个数目的零头都不够,你们说说,这京师还可能有剩余财富供我们搜刮?
况且我军虽已入关,但这只是天下统一的开始。无论是南明的残军势力还是大顺军和大西军,都将是我大清统一道路上的障碍。没有远虑必有近忧,现在还不是我们享受的时候,等到四海平安,天下归一之时,我们才可以普天同庆,尽情享乐。这中原繁华,比辽东尺寸之地好上何止万倍,我们就要在这里落地生根,做天下所有臣民的主子,你们都明白了吗?”
见到摄政王都这样说了,所有大臣们谁敢说个“不”字?尽管很多人仍然心里暗暗地不以为然,却不得不连连点头。只有汉臣们才能够了解多尔衮地良苦用心,暗暗感叹,这关外不读诗书,不习教化的蛮夷之中也能出这样一位远见卓识,雄才大略的统帅,看来这大清一统江山之日,也为时不远了。
“不过呢,眼下酷暑将至,总也不能继续委屈你们住在军营里,这样吧,凡是各旗大臣,亲王、郡王、世子、贝勒、贝子、镇国公、辅国公的,都可以搬到内城里来居住。但是一不可大兴土木,耗费财力;二不可距离皇城太远,以便于随时参与军机大事商议。目前我大清刚刚入至燕京,百废待兴,各王府的修缮扩建宜一律从简,待日后再大规模兴建。你们可有什么意见?”多尔和颜悦色地询问道。
众人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只听得阶下一片“嗻”、“嗻”之声。
下午时,阳光明媚,天色湛蓝,是个极其晴朗的好天气,然而此时毕竟已经到了阴历七月初,是一年中最为酷热的时节。好在我们并没有在空旷得没有一点绿荫遮挡的紫禁城广场上晒太阳,而是围坐在中海地一间凉亭里,周围树木茂密,园林优雅,总算可以勉强躲躲那炎炎烈日。
周围地宫女们一刻不停地打着扇子,然而生性喜凉惧热的满洲汉子们仍然汗流浃背,我和多尔衮他们哥仨坐在凉亭里吃着冰镇瓜果,喝着酸梅汤,好歹算是享受了一把明朝皇帝们的惬意生活。然而即便如此,阿济格和多铎仍然把领口地扣子解开了几枚,时不时地诅咒几句这燕京的坏天气。
“我说老十四啊,这燕京究竟有什么好的?连水都苦得要命,泡开的茶水跟洗脚水的味儿差不多,这夏天一到,就得把人热出痱子来,更要命的是那枝头上的倒霉知了,整日价叫个不停,惹得人心里直冒火!”阿济格的额头上不断往下流淌着汗珠,一脸烦躁地抱怨道。也别说,这知了也怪,在关外一只也不见;可是只要一进山海关,处处闻知了。
不等多尔衮回答,我先打趣道:“哦,难怪听人说十二伯令人把宅子里的树木砍伐一光,原来是那夏蝉恼人啊!这也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吧,叫下人们在竹竿上涂上生漆或者蜂胶。伸到树叶中间把那些知了一一粘下来不就成了?这树都砍光了,你府里的地面上还不得晒得烫脚?”
我说到这里,想起了清朝后来在雍正早期地准特务机构——-粘竿处。北京夏季知了很多,出噪音扰人休息,粘竿处的任务顾名思义就是人手一根长竹竿把树上乱叫的知了‘粘‘下来消除‘噪音污染‘.但雍正给了这个机构一个额外的任务,就是出没于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听取民间议论回报朝廷,在雍正未登基前也肩负着收集其他皇子的情报为雍正争位做准备的任务。虽然属于特务机构,然而权利和负面影响要远远逊于明朝的东厂、西厂、锦衣卫。因为他们只负责收集情报。却没有任何私自抓人。刑讯的权利。
我忽然琢磨着,这种类似地情报机构,是不是也建立一个好呢?不过转念一想,康熙之前并没有这类“保
,国家机器不也照样正常运转吗?而且这类特务机构大下去,很容易起负面影响,弄得人心惶惶。到处一股白色恐怖地气氛,明朝灭亡,难道没有这些特务机构地罪责吗?暂时不设也罢。
“哦,原来还有这个法子啊,早知道我就不叫人砍那些树了,现在满院光秃秃的,难看死了。”阿济格恍然大悟道。
多尔衮却想到了更大的方面,似乎受到了砍树的启。“我看倒是应该把京师附近方圆五十里内的树林无分粗细。砍得一根也不剩才好。”
天哪,这可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进城之前一路所见。到处都是茂密的森林,这要是全部砍伐殆尽,还不得上万人砍上一个月?多铎不解地问道:“哥,你怎么想起砍那里地树?要是整修宫殿的话,不是需要云贵四川一带的好木材吗?这京畿一带的树,我看也只能做柴禾烧,何必如此耗费工力呢?”
多尔衮瞥了多铎一眼,一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模样,“亏你也是十几岁就带兵打仗的将军,怎么会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我一路进京来,看到周围树林茂密,倘若将来有敌军进犯,悄悄地隐藏在树林里面,哪那么容易被咱们瞧见?就算是藏不住,可是总也给他们提供了就地取材,打造攻城器具的材料吧?”
多铎连连拍自己地脑袋,“哎呀,你不提这个我还真地差点忘了,这个办法好啊,砍下来的木材正好给各位王公大臣们建宅子,省去了不少银子;而且这京城方圆几十里都是一览无余的,除非敌军们都钻地底下去,否则一个也藏不住!”
最是如梦初醒地倒是我了,终于解开一个疑团,难怪我在现代时看到北京郊外几乎是一马平川,连树林都罕见,当时还奇怪来着,想不到这居然是多尔衮进京之后下令给砍伐一空,从此京郊不得种植树木的一个战略防御措施啊。
多尔衮又转向阿济格,说道:“十二哥,我说你以后再上朝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能不能不要老是被别人当枪使啊?”
“当枪使?”阿济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跟我装傻,咱们都是兄弟彼此不说外话,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你说说,这次是不是其他几个带兵的宗室们跟你一块牢骚,临了却单独推你一人出来乱放一气?我一问到他们,一个个都蔫声不语,沉默是金了,弄得你里外不是人,我也被你倒拆台,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啊?”多尔衮面带不悦地问道。
“啊……是我一时脑子糊涂了,给你添个麻烦,以后不会了。”阿济格也自知理亏,所以毫不抵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
多尔衮叹了口气,诚恳地问道:“哥,还有十五弟,我对你们是不是严了点?你们心里会不会没少抱怨我不给你们留情面啊?上次多铎犯了那点小事儿就被我降爵罚银,大大地丢了面子,你现在还记恨我吗?”
多铎低了头,“你说这话不就不把我们当兄弟看了吗?父汗虽然那么多儿子,然而同母的兄弟却没有几个,咱们三个有幸能为一母同胞,有道是‘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能不好好珍惜吗?再说那事儿我确实不对,你就算惩罚严厉了点也是为了我好,我心里头雪亮着呢!”
听到多铎提起当年的事情,多尔衮不由得感慨万千,仿佛回到了三人年少之时的种种场景之中,“我能有今天,也多亏有你们两个亲兄弟,信不过谁还能信不过你们吗?现在整个大清我可以说了算,这平定天下的大功,怎么都少不了给你们安排,不不怪我有这个私心,谁能不为自个儿的兄弟和家人打算呢?当年咱们三个能从父死母殉的险恶深渊里爬出来,能有今日的荣光,靠得还不是齐心合力?记得天聪二年,我和多铎第一次上战场时,我十五,多铎才十三岁,刚刚赶上马高,几乎连大刀都拿不稳呢,还不是靠着运气和勇力拼杀出来?否则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这件往事似乎触到了多铎的伤心处,只见他一脸激愤之色:“现在想来我还真是走运,那时候谁第一次上战场都得满十五岁,可偏偏咱们没了额娘,再也没人庇护着,那皇太极居然叫我和你一道去打那么大的硬仗。我当时臂力哪里赶得上青壮年的汉子?跟明军将领单挑的时候抵力不过,摔了下来,连战马都跑到敌军战阵里去了,幸亏我拚死夺了一匹他们的马才逃回来,挂了好几处彩……”
说到这里他开始动容,“回到军营里包扎的时候,我痛得直流眼泪,从小到大一直都被父汗宠着,哪里受到这么大的委屈这么大的罪?幸亏你一直在边上安慰我,我现在还很清楚地记着,躲在军帐里抱着你的肩膀哭,不敢让外面的人听见,怕他们笑话咱们……”
看到自己不经意的一个话头勾起了多铎伤心的回忆,多尔衮顿时一脸歉疚。他是一个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的人,虽然他不会像多铎这样痛痛快快地倾诉出来,但是他心里压抑着的苦衷和仇恨我怎么能不清楚?十八年前一夜之间他几乎失去了一切,从云端一个跟头结结实实地跌在了地面上,得知父死母殉,汗位被夺的种种噩讯之后,他是如何捱过来的?阿济格虽然很会打仗,却性情鲁莽;多铎虽然天姿聪颖,却任性妄为。如果不是多尔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韬光养晦,行事策谋上的滴水不漏,被父汗宠坏了的两个兄弟恐怕早就被皇太极整治了,哪里会有今天?
多尔衮微笑着拍拍多铎的后背,虽然他也只比多铎大两岁,然而却持重坚强如最值得信任的长兄,“好啦,别提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不管怎么样,咱们不都熬过来了吗?以后这大清的江山,就咱们兄弟说得算了!”
阿济格却不以为然地反问道:“你这话说得轻巧,还当老十五是不懂事儿的小孩,被你哄着玩吗?那皇太极从我们兄弟手里夺走那么多东西,如今就算是讨回来了吗?他额娘不过是当年父汗的一个侧妃罢了,却堂而皇之地进了太庙,在福陵的牌位上可是写着‘皇后’俩字儿的;咱们额娘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妃,还给父汗殉葬,按理说怎么着也得追封个皇后吧?可是现在呢?居然连个名分都没有!这就是当儿子最大的不孝,要是不把这个名给正了,将来你还有脸下去见她吗?”
第十三节 上蒙下骗
济格这话虽然没有直接挑明,然而谁都明白,他是在问多尔衮,究竟准备什么时候正正名,当一个真正的皇帝。
这件事之前也只有我和多尔衮两人私下底商量过,甚至连阿济格和多铎都不知道,因此阿济格提到这个话题时,多铎立即关注地看着多尔如何回答。
“呃……”多尔衮也不想将这件事对两位兄弟隐瞒,他正准备说说计划时,忽然有太监过来传报:“王爷,范文程等几位内院大学士已经到了园子外头,正等候王爷召见呢。”
“宣他们几个进来吧,”多尔衮刚刚吩咐完,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叫他们继续在外面等着,我这就过去。”
“嗻。”
多尔衮看着太监退去了,喝了口凉茶,站起身来,“走,咱们几个带他们到西边的紫光阁逛逛去!”
多铎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得了吧,我才懒得和那些文绉绉的汉臣们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跟他们讲话实在无趣得紧,哪有在这里乘凉歇息来得惬意?”
“就是,你和弟妹一道去逛吧,我看你们好像不怕热。我可不行,这天气,多走几步都出一身臭汗,难受死了。”阿济格也一脸不情愿,直接推托道。
我却是颇感兴趣,因为这“紫光阁”三字。在现代时,几乎每次在[闻联播]里听到某某主席某某总理接待外宾,几乎都离不开“中南海紫光阁”这几个字。也只有七八月份除外,因为按照我党建国以来的传统,夏季炎热时这些国家领导人多数去北戴河避暑度假,就跟清朝时地承德避暑山庄差不多。不过,现在承德还不过是座破落小城而已,距离成为皇家园林还远着呢。
“那好,你们就在这里继续乘凉。”多尔衮确实也没有希望他们也一道去的意思,毕竟两种格格不入的人凑在一道。实在尴尬而无聊。不去也罢。他侧脸对我说:“熙贞。咱们这就去吧。”
我总觉得这似乎不太妥当,毕竟这里不比盛京的摄政王府,既然进了燕京,占据了明朝天子的宫殿,那么各种规矩礼仪之类的就要比在辽东时繁琐得多,多尔衮一位实际上的君主,召见大臣。和大臣们议事时有我这个女眷在场,总感觉不大合乎规矩。
于是我疑惑着问道:“王爷,此时不比先前在军营,这入京之后各种规矩就大了许多,再说他们都是外臣,并非宗室国戚,我出去见他们恐怕……”
“这里并非正殿庙堂,不过是一个供人游完的园子罢了。带你过去又什么不合规矩地?再说这大清地规矩法令都是我制定地。我就是规矩,谁敢说半个‘不’字?作茧自缚才是最大的蠢人。”多尔衮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怎么?你的架子倒也不小嘛。还要我亲自来扶?”
“嫂子,你就不要推三阻四了,干吗像个汉女一样扭扭捏捏的?”多铎在旁边打趣道。
我嗔怪地瞟了多铎一眼,只得站起,不过并没有让多尔衮携住我的手,毕竟待会儿要是被外臣们看到,就实在有失严肃了。
半路上,多尔衮方才对我解释了他的用意,他先问道:“你大概很疑惑我为什么这一年多来,偶尔也会让你和外面的大臣们见见面呢?”
我点了点头:“是啊,我确实很奇怪,你难道不怕那些汉臣们以为你是个贪恋美色,放任妇人干政地……”刚想把“昏君”两字说出来,可是一想这个词实在不适合用在他身上,于是举例说明:“比如放任武则天坐大的唐高宗李治,或者那个每日上朝时都要搂着张贵妃的陈后主?”
“你还真敢说实话啊,当我是唐太宗那般好肚量不会杀你这个犯颜直谏的魏征吗?竟然把我比作两个昏君!”多尔衮故意作出生气的模样。
我不禁莞尔一笑,居然不自觉而且极其罕有地出了娇嗔的声音来:“怎么会呢?王爷向来怜香惜玉,心肠最软不过,疼我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杀我呢?”言毕,虽然天气炎热,我居然能够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要掉落满地了,这女人嗲声按照自己的听法,确实非同一般地……难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多尔衮用不敢置信,大出意外地表情看着我,愣了片刻,“想不到,想不到我的熙贞居然也会撒娇,也有这般妩媚妖娆的时候,真是……”他地口才只限于庙堂之上,男人之间的政治斗争或者驾驭臣下之时的恩威并重,要说对女人的甜言蜜语,那可就大大地为难他了。果不其然,他这话刚说到一半,就因为想不出合适的词语而不得不中断了。
“啊,想不到想不到啊,堂堂的摄政王也有嘴笨舌拙的时候,真是……”我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多尔衮方才说话时的语气,把多尔衮逗得展颜而笑:
“哈哈哈……算了,我服你啦!你嘴巴上说着‘惶恐’、‘规矩’之类的词儿,实际上这天底下像你胆子这么大,敢于把我比作昏君还能嘲笑得我憋不出话来的,恐怕除了你就没别人了。我真是担心啊,有你这样的额娘言传身教,将来东还不得胆大娇纵到无人敢娶,找不到夫家的地步?”
“嘁,你当人人都喜欢三从四德,举止贤淑的女子啊?我的东将来嫁出去,可不是准备受男人的气,被男人随便欺负的,身为你的女儿,就必须有股别的女人没有的英气和胆识,哪能当个唯唯诺诺的普通妇人?”
尽管我嘴上很硬,然而被多尔衮这么一提醒,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看东小小年纪就和我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了“野蛮女友”、“河东狮子”?这天之骄女地教育工作若是没有做好,将来成了高阳公主,安乐公主那样的反面典型,可算是把我李熙贞的脸面给丢尽啦!
“好啦,算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告饶了还不行?”多尔衮经我这一番戏虐,心情格外愉快。连笑容也是明净而焕然的。就像辛弃疾的一句词“雪里温柔。水边明秀”,气色也好了很多,“你就是有本事让我很快轻松起来,看来没你还真不成。对了,接着前面的话讲,虽然历代明君们并不赞同让女人涉及政事,那是因为他们遇到的女人都是无学无才。或者野心勃勃之辈,这样的女人当然不能放任,否则雌鸡司晨,外戚乱政,
亡。
可是并非所有地女人都不可使其干政,历代以来虽然出了吕后、贾后、武则天这类几乎颠覆基业地女主,然而却也出了班婕妤、长孙皇后、辽国萧太后这样地贤能妇人。她们各有千秋,各有建树。可以说是君主们最好的贤内助。或者是治国能才,既然她们有这样的才能,为何不善加利用。给她们挥的机会呢?”
我这一次倒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毕竟我还没有沾沾自喜,到了没有自知之明的程度,自己的半斤八两还是可以掂量清楚地。我非常赧涩地谦辞道:“这话未免过于溢美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能够及得上她们一半,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多尔衮停住脚步,面对着我,眼神中充满了信任:“谁说你就不如她们呢?只不过你暂时还没有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罢了,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也没有,我很相信我的判断力。眼下百废待兴,进关伊始,政务极其繁杂,尤其再过两三个月又要有非同寻常的大战事,届时要是我仍然军政两头忙,还不得累趴下?虽然那几位大学士的确是能臣干吏,可以帮我分担很多政务,然而批折子的事,怎么能假他们之手?所以你要逐渐接触这类事宜,相信以你的能力加上耳熏目然,应该可以很快适应熟谙地。”
面对多尔衮准备放手给我地重担,我只觉得自己肩膀单薄得难以承担起来,“王爷对我如此信任,反而令我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一旦有个疏失,辜负了王爷的厚望……”
“咳,既然我能够相信自己的眼光,那么你又为何不能相信自己地能力呢?无论什么事情,不要先考虑自己能不能做到,而是要问自己能不能做到最好。我主意已定,你就不要再犹豫推托了!”多尔衮神色坚定地勉励着我,顺带着按照往日里对兄弟或者得力部下们表示信任和鼓励的方式,习惯性地伸出手来,在我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眼见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只好责无旁贷了,更何况多尔衮在言谈举止上确实有一种独特的领袖魅力,可以令本来心里没底的人平添出许多豪气自信来,于是我点了点头:“好,那我听命就是了,保证尽力而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好啦,跟我还像那些臣子似的,冠冕堂皇,信誓旦旦的,这不就显得生分了吗?”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园子门口,只见范文程,洪承畴,刚林,还有一张略显陌生的面孔,不过我见过他,他就是新进的内院大学士[相当于后来的军机大臣],.一眼看到我站在多尔衮的身侧,着实吃了一惊,但又很快恢复了恭谨的神色。
我心中好笑:大概作为前明汉臣,饱读圣贤诗书、资治通鉴,冯肯定认为多尔衮的这种举动实在不是一个英明圣君所应有的,只有贪恋女色的昏君才这般作为,就譬如我先前举的那些个例子一样。况且他先前的主子崇祯皇帝就是个勤于政务,严于律己的人,肯定不会携着妃嫔女眷来召见大臣,所以就难怪他大吃一惊了。
四位大臣见到我们,立即下跪行礼。进京后没多久,善于派马屁的刚林很快又增添了众臣们觐见摄政王的仪注,改以前的单膝跪地的打千儿为双膝跪地叩的君臣之礼;甚至连对多尔衮的称呼也由“王爷”改成了“王上”,如果听岔了很有可能误解为“皇上”,可见这位大学士的用心良苦。不过他作为最有学问的满臣,造出这么有建设性的新名词来,也算是清流之中的了。
给多尔衮叩之后,他们又转而向我行礼,我连忙抬了抬手:“各位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这里并非朝堂,大家随意点就是了。”
“今日天气炎热,虽然有事务相商,然而却不忍让你们陪我一道晒太阳。这样吧,你们随我去西边的紫光阁逛逛吧,也免去了平日奏对时的那般沉闷。”多尔神色霁和地说道。
几位大学士连忙谢恩不迭,然而我看着他们严严实实穿着朝服,汗流浃背的模样,忽然好笑地想到,也许现在他们的心里正抱怨着:“你要是真的体恤我们,就让我们脱掉一层衣裳吧!”
在前往紫光阁的路上,倒是绿荫掩映,没有多么毒辣的日光晒在脸上,还可以勉强忍受时下的暑气。多尔衮如同聊家常闲话一般,和蔼地询问着几位大学士,新政实施之后,近来民间百姓们的反应。
等他们一一作答之后,多尔衮满意地说道:“先前闯贼暴戾百姓,痛恨我大清。如今新政实行下去,寻常小民也就自然悦服了。”
冯立即送上不温不火,恰到好处的马屁:“王上所颁新政要比明朝时开明许多,与民为善,免钱粮、撤三饷、严禁贿赂,这些都是令人诚心归服之处啊。”
多尔衮倒是没有吃他这一套,没有显示出一般人听到奉迎之词时的沾沾自喜,他抬眼望了望湛蓝的天空,淡淡地说了一声:“善与不善,惟天可表。”
接着对冯和洪承畴这两个前明重臣们说道:“崇祯之亡,乃是历年积弊、无从挽回,就算有良臣辅弼,却终究回天无力啊!”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洪承畴脸上停了停,后者收敛神色,恭敬地低着头,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毕竟洪承畴对于多尔衮始终有种诚惶诚恐的态度,所以小心翼翼些也是正常的。
“崇祯皇帝也是并非是昏庸君主,只不过武将虚功冒赏,文官贪赃枉法,所以才把天下失了。”说到这里时,多尔衮顿了顿语气,侧脸向我问道:“还记得原来咱们在盛京的时候,令细作搜寻了大明的每一期邸报,后来又为何不看了呢?”
我略一回忆,然后回答道:“是啊,一点也没忘,当时王爷就说:‘臣下们在奏折里蒙骗皇帝,皇帝又在圣旨里欺骗臣下,而有实权的中官[监]则对下假传圣旨,对上谎报军情,最为可笑。’后来越看不下去,所以索性就不看了。”
话音刚落,只见洪承畴和冯已经面露羞惭之色了,当然更多的是悲哀,对于这种君臣关系导致最终亡国的悲哀。
第十四节 司马昭之心
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紫光阁的院门前。这座中海名的楼阁始建于明代正德年间,初为皇帝阅射之地,后来到了崇祯年间,就逐渐变成了体量宏伟高大,两层重檐的楼阁。阁前有宽敞的平台,白石栏子,雕龙望柱,更衬托着阁的雄伟。阁后建武成殿,并以抄手廊与紫光阁相联结,形成了一个典雅、肃穆的封闭院落。楼阁高敞,树阴池影,葱翠万状,着实是一派佳景。
站在宽敞的院落中,多尔衮负手仰视着眼前的雕梁画栋,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番后,方才拾阶而上,我和几位大臣跟在后面,6续登上了紫光阁的二层。虽然这中海里倒也并不缺乏亭台楼阁,双层建筑,然而这座楼阁的底座足有四五丈之高,因此这里也就成为了园子的制高点,临窗扶栏,整个中海内的一切景物,可以尽收眼底。
眺望了一阵后,多尔衮转过身来,指着周围空空荡荡的墙壁说道:“你们看看,这里未免太单调了些,究竟应该如何布置才是最好?”
众人愣住了,按理说一般墙壁装饰无非就是字画一类,莫非多尔衮要别出心裁,将这里布置成一个满洲风格的演武厅,到处挂满刀箭弓弩?我也没有想明白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于是也摇了摇头,“王爷的心思岂是他人所能揣测的?想来已是有了主意吧?”
“想不到你说话的语气也和他们差不多了,”多尔衮笑了笑。然后对几位大臣们问道:“汉代有云台二十八将,唐代有凌烟阁二十四勋,这紫光阁应该悬挂多少幅开国功臣地画像呢?”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多尔衮想仿效汉高祖和唐太宗的例子,也把有巨大功勋的开国功臣们的画像悬挂在楼阁之中,以示永世留名,为后人所敬仰。我开始暗暗佩服多尔此举的精明之处了,不用高官厚禄。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收买臣下的感激之心。着实是不花本钱。稳赚不赔的买卖。
冯连忙奉迎道:“大清如今国力强盛,日益昌隆,有王上这般英明圣主的治理,越汉唐,功盖唐宗之日,拭目可待,若是有幸进入紫光功臣阁。实乃毕生难求之荣耀,足以名留青史了。”
范文程,洪承畴,刚林三人也连忙出言附和,他们地眼睛中闪耀着激动和期望地光芒。文人好名,如果自己地画像也能够列入其中的话,那这辈子也算是活得值了,即使自己百年归土之后。仍然有画像留在功臣阁里供历代皇帝瞻仰。实在是件流芳百世的天大荣耀。因此饶是涵养极佳,他们也仍然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渴望的眼神来。
这一切当然尽皆落入多尔衮的眼底,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位得力臣子一番。方才说道:“至于说功盖唐太宗,我可万万不敢当得,只希望将来大清也能如贞观年间的大唐一样,各部来朝,各国来贺。大清的国土可以东接朝鲜,西至新疆;蒙古诸部、西藏喇嘛,皆来朝贺,我平生之愿足矣!”
他这番话虽然语调不高,然而却颇有一番气势,让我也不禁起了拍马屁地冲动,“昔日曹公有云:‘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他自己早年的志向也不过是墓碑上刻一个侯爵之名,晚年也叹息‘既得陇,复望蜀焉?’,可见王爷之志,要胜过魏武啊!”
满人最崇拜[三国演义]里的英雄人物和计谋策略,我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多尔衮听罢,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怎么?你也觉得我的志向要胜过曹公?”
我知道,多尔衮肯定不希望别人将他和曹操相提并论,毕竟曹操向来视周公为自己的模板,所以才会有“周公吐甫,天下归心”的诗句;当孙权上表劝他称帝时,他会出“若天命在我,我为周公”的感叹。此时多尔衮正直风华正茂,精力充沛之年,野心勃勃,进取心十分旺盛,当然不满足于当一个曹操似的人物。这一点,他清楚,我也清楚。
“那是自然,魏武虽是一代枭雄,然而终其一生,也不过统辖长江以北地土地而已,而王爷所要地疆土,与之相比何止倍数?”我说罢,和多尔衮相视一笑,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
多尔衮又接着刚才的话题,“等天下初定之后,这里就改成功臣阁,不论文武,无分满汉,只要于国家有大功者,皆可入内。”接着对几位大臣们笑道:“诸位放心,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你们列入其中,流芳百世。”
范文程,洪承畴,刚林,还有冯,听到多尔衮的这个打算,立即喜出望外,纷纷跪地叩,连连感激道:“多谢王上恩典,臣[:|;激不尽,必忠心以效社稷,不敢有片刻懈怠,以免辜负王上厚遇!”
“好啦,忠与不忠,不在口头上,而是在于心里。你们就不必再像朝堂上那样了,都起来吧。”多尔若有所思了片刻,突然轻描淡写地问道:“只不过这些功臣地排名顺序,确实要按照功劳大小,评定之后一一排列,尤其这位居功者,究竟选择何人,此时恐怕还不能下定论啊!”
几个大臣意见统一地回答道:“王上亲率大军,挥师入关,平定四方,这功元勋,自然非王上莫属。”
多尔衮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们,几个人禁不住面面相觑,忐忑不安,莫非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可是无论怎么算,这开国元勋的第一把交椅,当然是多尔衮这个功劳最大的三军统帅来坐啊!
我忽然想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55授勋的时候,曾经给身为领袖地**专门设了一个“大元帅”的军衔。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见他不愿意与一大群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们为伍,为什么?因为他是君,其他人是臣,这个界限可绝对不能混淆了。
于是我出面来缓和这个尴尬的气氛:“王爷虽然于大清有莫大功勋,却绝非功臣,怎么能在这座紫光阁里占据功臣的位呢?”
我这句话虽然简单,却足够一针见血的了。多尔衮笑了笑。虽然不置可否。然而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于我的解释非常满意。
几位大学士立时明白了先前他们的恭维中究竟出什么纰漏了,他们脸色骤然一变,似乎连身子都微微一颤,这种暗示和提醒于他们来说岂能有不解之理?多尔衮虽然自认有功于社稷,然而却不认为自己是个功臣,微妙之处就在于这个“臣”字,这就意味着……
刚林
衮地绝对亲信。他在初时地一愣后,立即反应过来,地,叩道:“大清若无王上,怎有占据中原河山之日?这燕京地至高之位,若王上不肯久坐,真不知还有哪个有资格来坐。奴才愿终一世为王上效犬马之劳,矢志不渝!”
其他三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虽然慢了半拍。但也忙不迭地下跪表中心,这次不是冠冕堂皇地拿国家社稷当幌子了,而是直接表示向多尔永远效忠。就差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集体恭请多尔衮即皇帝位了。
多尔衮倒也没有立即表现出沾沾自喜,坦然而受的神态来,依然平静得犹如古潭之水,不起半点波澜。他并没有假惺惺地推脱谦辞,而是故意问道:“哦?你们为何单道效忠于我,而不是效忠于大清呢?”
看来冯也颇具模范亲信之风了,他虽然投效多尔衮才不到两个月,但是随机应变的能力和阿谀逢迎的功夫居然也可以与刚林并驾齐驱了,只见他一脸肃穆郑重,回答道:“在臣等心中,大清即是王上,王上即是大清!臣等效忠于王上,自然就是效忠于大清,二者已经浑为一体,再无区分!”
我不得不对冯投之以佩服的目光,此人的确有点本事,这句话极妙,在我听来竟然和希特勒那句名言“我即是党,党即是我”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他却要比希特勒早说了将近三百年,能人啊!我突然现,冯这个人物的确不能光用“奸佞”一词蔽之,以前总是暗暗质疑多尔为什么任用这么个从前投靠过阉党地奸佞小人,大概是因为我读史书时看到了后来他收取姜襄的贿赂却没有给他办事,间接引姜襄在山西叛乱的缘故吧?
现在看看,定鼎中原之初,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深谙朝廷吏治和宦海规则的前明旧臣处理一些汉人方面的事务,况且也利于笼络召回前明的旧臣们回来给大清效力,用来稳定局势而必须这样做罢了。冯这人虽然没有什么气节风骨,但确实也算是能臣干吏,况且归顺大清,为新主子效力的大臣又不止他一个,又何必再对他的气节方面耿耿于怀呢?
同样跪在地上地洪承畴和范文程却对冯投之以鄙视不屑地目光,说实话,虽然汉人从小接受忠君报国的儒家思想,然而眼下在大清,确实没有一个能企及多尔衮这般雄才大略的人物,多尔衮虽然并非皇帝,却足可以当一位英明君主。虽然多尔衮准备篡位,他们倒也不是极度热衷或者鼎力支持,但也要明则保身地保持中立态度,难不成叫他们这些根本无法影响清朝政治核心地汉臣们站出来螳臂当车,坚决反对多尔衮废帝自立吗?
虽然不反对多尔衮称帝,然而范、洪二人毕竟是颇为自矜的性情,刚林也就罢了,毕竟他身为满臣,又是多尔衮的亲信,就算再怎么肉麻吹捧自己的主子也不关他们的事;但是对于同样身为读书人,又是汉臣的冯,他们尤其嗤之以鼻,这人的脸皮也不能如此之厚啊?
多尔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脚下的这几位大臣,心里已然有数:两人迎合,两人中立,这也就表明了对于他准备称帝时文臣们所持的态度,是不会对他产生半点阻力的。
看着试探得差不多了,多尔衮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好啦,诸位大人都起来吧。今日我是找你们过来观赏风景的,就别老是跪啊叩啊的,这天气酷热,要是中了热毒可怎生是好?”
……
从中海里辞谢出来,四位大学士站在门口互相拱手道别,等刚林和冯分别乘轿离去之后,洪承畴微笑着向范文程出了邀请:“不知范大人可愿到蔽舍闲坐,小酌一番?”
“呵呵呵,亨九难得有此雅兴,我自然却之不恭了,只是叨饶了。”范文程知道洪承畴是有话不方便和他在这外面商议,所以才特地提出邀请,正好他也想看看洪承畴心里的意思,于是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洪承畴如今也算是高官厚禄,所以刚刚搬进来的新居也颇为敞亮,在后院一座雅致的小亭里,两人对坐着饮茶。由于洪承畴本身是福建闽南人,所以颇为爱好功夫茶,家里的茶具相当考究,很多熟悉他这一癣性的官员们自然也就投其所好,没少孝敬上等的茶具茶叶,洪承畴本身也并非极其注重清廉,也就乐得笑纳了。
几杯铁观音饮过,范文程自然是称赞一番。两人闲扯了几句,终于进入了正题。洪承畴问道:“范兄,方才紫光阁里摄政王与其福晋之间的对答,似乎颇有深意啊!”
范文程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杯子里的茶水。洪承畴继续说道:“看来王上不准备当曹操,因为曹操想当周公。可看王上眼下的意思,似乎更有司马氏之心啊。”
“嗯,王上的这个意思,并非隐晦,目的在于提醒和试探我们,”范文程悠悠地说道:“不过王上这只不过是预先看看我们这些文臣的态度,并非想让这个心思张扬到路人皆知。”
“那你觉得王上对你我二人是否已经放心了?我现在也一直在琢磨,方才应不应该主动出来附和,与刚林冯他们一道表明效忠之心呢?”洪承畴不无忧虑地问道。
范文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么照亨九看来,王上若要想取帝位,究竟有几分把握?”
“那自然是十分,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唾手可得!”洪承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遍观整个朝野,有谁胆敢与王上抗衡?又有谁有实力可以阻止王上?”
范文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如果王上当真下了决心要谋朝篡位的话,那么谁也阻止不了。我在辽东为官多年,对于满人的脾性了如指掌,他们可不像我们汉人的朝廷,讲究君臣纲常,谁想坐皇位,还不是手头的实力和自身的胆识说得算?”
洪承畴哂笑一声:“别说他们满人,就说我们汉人朝廷的大明吧,成祖又何尝不是从侄子手里夺取的皇位?不但坐稳了江山,还被子孙后世敬仰,有这个例子在先,王上此时的实力又远胜于当年的燕王,如果不动这个心思,才是咄咄怪事。”说到这里,神色忧虑了起来:“我只怕,等王上登基之后,又会重复当年成祖的例子,在朝野中进行一番彻底清洗,闹得血雨腥风啊!”
第十五节 杀机暗藏
月初的辽东,也炎热得和关内没什么两样,尤其是白人闷得透不过气来。清晨,在盛京郊外的官道上,迤逦行进着一支并不算长的队伍,他们虽然穿着普通的衣饰,然而却几乎个个都腰中配刀,鞍前挂弓,箭壶里满满当当地插着大把的雕翎箭,看来这是他们准备去茂密的山林间打猎,这在满洲人的习俗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然而这支队伍里的两个小孩子的身份却是不同寻常。
穿了一身薄薄的丝绸小褂,骑在一匹毛色纯净的小白马上,福临的一张小脸快要笑开了花。他东张西望,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手搭凉棚地望望飞翔在蓝天上的小鸟;或者好奇地欣赏着漫山遍野,随风摇曳的烂漫山花,兴高采烈地对旁边并辔行进的东青说道:
“哈哈哈,想不到这外面的确有趣,比皇宫后院的花园好玩多了,你看看这些漂亮的花儿吧,不知道要比宫里的漂亮多少!看来我背着皇额娘出来实玩这趟实在太值啦!”
东青显然也是兴致勃勃,情绪高涨,听到小皇帝如此之说,他也连连点头称是:“就是嘛,他们大人都在的时候,把咱们管得紧紧的,大门不准出二门不准迈,天天憋屈在小小的院子里,都快要烦死啦。现在总算可以悄悄地跑出来玩耍一番,”东青说到这里还有点担心,“只不过,要是被皇太后她们知道了,可就麻烦了。皇上是万金之躯。当然不能惩罚,可到时候我就要倒霉了,说不定这**也要被大板子打开花了。”
“哎,你怕什么,若是被皇额娘知道了,我就说是我命令你陪伴郊游的,什么责罚训斥地就统统由我帮你担着好了,你放心。谁敢拿堂堂皇帝打板子?更何况你阿玛是摄政王。你怕什么呀!”
福临满不在乎地打着保票。对于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出来郊游,他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来,像天上的小鸟一样尽情飞翔,哪里会考虑到被两宫皇太后现后的结果?
“那就好,有皇上这么讲义气的帮我担着,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只要咱们早点回去。肯定不会被现的,反正你现在也没和圣母皇太后住一起。”东青说到这里望了望旁边策马紧跟着的一位俊秀少年,向他问道:“明珠啊,方才出城的时候你有没有派人去何洛会那里打声招呼,叫他不要将我们外出的事情告诉两宫皇太后?”
自从摄政王妃匆匆赶往前线之后,明珠就受命进了摄政王府,平时当世子地贴身侍卫,每日世子上课时。他又成了勤勤恳恳地伴读。好在东青读书时从不调皮捣乱。而且天资聪颖、领悟力凡,所以从来不会令明珠这个伴读挨戒尺,因此这个差使还是蛮轻省地。再加上明珠为人玲珑圆滑。善解人意,虽然才十三岁,就很懂得揣摩小主子的心思,伺候得东青很是满意,甚至拿他当一个大伙伴来一道玩耍,于是两人越显得亲近。
“回小主子的话,奴才已经派人去何大人那边打过招呼了,所以方才出城门时才没有护军阻拦啊,他应该不会去两宫皇太后那边禀报的。”明珠听到东青问,连忙回答道。
东青刚要点头,福临就截住了他的话头,问道:“我说东青啊,你阿玛出去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啊?”东青没想到福临会在兴趣盎然之际突然问起他的阿玛,他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皇上喜欢我阿玛回来吗?”
“哼,我才不想他回来呢!我也不愿意见到他,”福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回答道:“最好他永远也别回来,否则我见到他心里就别扭。”
东青禁不住愕然:“我阿玛什么地方惹皇上不开心了?他可是一向教诲我要忠心于皇上,一切都听皇上命令的,又怎么会连自己都不以身作则呢?”
福临刚要开口,突然转过头去,大模大样地对周围地侍卫们吩咐道:“你们这些奴才都捂上耳朵,不准偷听!”
“嗻!”
随待在福临两旁的侍卫们听着福临的吩咐,纷纷捂上耳朵,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握马缰了,只能用两腿夹着马肚子控制着。这支护送皇上郊游的队伍中,有负责宫禁卫戍的两黄旗大臣锡翰、巩阿,他们分别穿着平常的便服,也一路随行,两人骑在马上东张西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在他们心中,对于小皇帝的举动是非常不屑地,只不过这次皇帝私自出宫,还拉上了摄政王地世子,因此他们也放心不下,不得不亲自出马一路陪同着。在他们眼中,小皇帝的安全哪里有世子的安全重要?还有紧跟在东青旁边地明珠一直保持着格外的小心谨慎,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按规矩,皇上出宫,警卫森严,扈从众多,应有前引大臣十员、后扈大臣二员、两黄旗巴牙喇兵二十员,御前侍卫、乾清门侍卫、一二三等侍卫数百员,以及亲军、护军、前锋、步军数千名,还有声势浩大的仪仗队在前头鸣锣开道,沿途百姓闻声早已回避,有人胆敢窥视,巡视的捕快立即逮捕问罪。可由于这一次小皇帝是私自出宫,不敢惊动他人,因此随从侍卫不过五十人,连一个四五品官员之公子出门的规模都不如。
看看附近已经听到命令的侍卫们纷纷捂上了耳朵,福临这次放心下来,他虽然年纪小小,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让这些下人奴才们听闻的。
“我就跟你一个人说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我以后就再也不理睬你啦!”福临神秘兮兮地轻声对东青说道。
东青一头雾水地看着福临,不过也颇有兴趣想知道究竟多尔衮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叫小皇帝如此耿耿于怀的。还这般神秘,“皇上快点说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好啊,你骗人是小狗。我跟你说啊,你阿玛每次一去永福宫见我地皇额娘,都是神神秘秘地把下人们全部支开。未经传唤谁都不准进去。连我这个皇上也照样被挡在外面。不过我还能听到皇额娘在屋里唱歌给你阿玛听。你说怪不怪?”
东青不解地问道:“啊,这又怎么了?我阿玛究竟是对圣母皇太后不敬还是欺负她了?皇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啊?”
“看到什么?我被挡在大门外面,能看到什么?”福临一脸不忿地说道:“可有件事儿却瞒不了我,皇额娘总是把我当小孩子,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跟你说啊,我上次看到她在绣一只挺漂亮的小挂件,还问她那是什么东西。皇额娘告诉我说这东西是给人贴身藏着保平安的。我当时还
是绣给我戴的,于是就巴巴地等着。可是怎么也想天后你阿玛去了一趟皇额娘的屋里,也不知道两个人单独在炕上讲了啥,等我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小挂件,我特地让下人们帮我找寻了个遍,也照样没找到。你说说。那东西是不是送给你阿玛了?”
东青禁不住一脸不值得大惊小怪的神色。“唉,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也不是什么珍奇稀有的玩意儿。皇上要是喜欢就叫宫里地绣娘们照模样再帮皇上绣几个好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记恨我阿玛呀!”
“哼,皇额娘就是偏心眼儿,那么好看地东西不给我玩,偏偏要给你阿玛,看来她喜欢你阿玛要胜过喜欢我呀!”福临地小脸上满是嫉恨之色,忿忿地抱怨着。
“既然皇上那么喜欢,那我回府之后就上下翻翻,看看皇太后送的东西被我阿玛放在哪里了,若是找到了,定然给皇上送来。”东青安慰着一脸悻悻的福临。
福临这才露出了笑脸,“好啊,你可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要是找到了不给皇上送来,皇上大可以叫人打我的**好了。”东青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其实心里正在暗笑:你怎么知道我回去找没找?再说既然这东西必须要贴身放着才能保平安,那肯定被我阿玛带走了,怎么可能留在府里呢?
太阳出来了,天气很快就闷热起来,遍野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远处的山坡上竞相开放。远处百鸟啼鸣,不时夹杂着几声熊吼狼嗥,这支皇家郊游队伍渐渐地进入了一道草木茂密,树林幽深地山谷
“快看哪!这地上有许多的野兽蹄印!”福临伸手指着泥土上的各种痕迹,兴奋地叫了起来。
“好啊,咱们就射几只猎物来,试试最近箭法的进展!”东青也立马来了精神,立即伸手摸向鞍前的弓箭,那是专门给他们这些年纪幼小的贵族子弟们用的小小软弓。
马蹄声很快惊破了这片森林的和谐气氛,低矮地灌木旁边,一只在那里晒太阳地灰色兔子一个翻身就准备溜将开去,却只见它刚刚跑出两三步,就听见破空的风声从后面袭至,闪耀着冷冷寒光的雕翎长箭扑哧一声贯入它地身体,将其整个钉在了地上。
“哈哈,果然好箭法!”福临拍手大笑道,“你的箭术长进得倒也挺快的嘛!春天的时候你还射不中靶心呢,是不是最近每天在王府里勤学苦练?”
东青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很烂的箭术,今天居然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样地射中了一只野兔,顿时喜出望外。“没有啊,我知道,就算再怎么练也赶不过皇上,所以索性也就不练了。”
明珠跟随在东青身边,看到小主子射中猎物,连忙恭维一番,然而策马赶去,在马背上漂亮地一个转身,用一只脚踏住马蹬,大半个身子斜斜地向地面倒去,就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间,抓起了地上的灰兔,丢在了马背上。这只倒霉地被被东青歪打正着射中的野兔,就成了今天的猎物之一。
前面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寂静是这里的唯一感觉,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从林子中偏东的位置传出,远远望去,从那每一棵树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头没有犄角,短尾巴的麋鹿在那里钻来钻去,身形极为灵活,也许是它的确饿了,所以独自从窝里面跑了出来,每跑上几步,总会看到它的头颅左扭右盼,四处张望着。
“看,那里有头麋鹿,快点射啊!”东青遥遥地指着,对旁边的福临招呼道,老远的地方,他就望见了前面的小树林中那头麋鹿活动的身影。
“在哪?啊,看到了,哈哈,今天你射只野兔,我就要射头麋鹿,比比咱们谁收获的猎物最多最大!”福临顺着东青的手势眺望过去,终于现了猎物的痕迹,高兴地大喊着,当先策马就奔了过去,在他的身后,一群训练有素的侍卫们正牢牢地跟着,随时听候吩咐。
那头麋鹿就在这不之客就快杀到的时候,耳朵灵活地转了转,突然感到了一丝警兆,也许是地面的轻微震动让它知道了有人到来,也许是那偶然吹过的微风中带来的那一丝杀机,它从上到下地抖动了一下,就撒开了纤细的四条腿儿向树林的深处跑去。就在它刚刚迈出几步的时候,一只白羽的长箭就带着嗖的一声扑了过来。
只不过福临年纪太小没有多少骑射经验,无法掌握在马背上的平衡和稳定,加之气力不足,因此这一箭自然而然地射偏了。这头麋鹿的运气还不错,当黄褐色的身躯刚刚没入树木的遮掩时,那羽箭陡然失去了目标,射在那树干上,摇晃着震了几下。
“唉!”福临气咻咻地骂道:“真是不走运,这把烂弓!”等他再取出一支箭准备搭在弓上瞄准时,已经晚了,那麋鹿的踪影早已不见。
他气呼呼地转过头来,正要对东青抱怨,却愕然地现,东青才一会儿工夫就没了踪影,连一直紧跟着他的明珠也不见了。
“世子哪里去啦?”福临对身后的侍卫们问道。
“回皇上的话,方才您凝神去射那头鹿时,世子就由明珠陪着策马望那头去了,好像是现了什么大猎物。”一名侍卫指了指林子的另一边,却并不见两人的身影。
福临嘴巴一撇:“真是不讲义气,有了好猎物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偷偷摸摸地溜去了,看我找到你时怎么惩罚你!”接着命令道:“你们都跟我过来,去那边找他们!”
就在福临瞄准那头麋鹿时,东青隐隐约约地在另一头的密林中现了色彩斑斓的皮毛,他立即喜出望外,估计着这肯定是比麋鹿要大许多的猎物,于是顾不得招呼福临,就一挥马鞭,直接奔那个方向去了。旁边的明珠见状,连忙拨转马头,策马紧随其后,生怕世子单独深入密林被野兽伤到。
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后,那野兽忽而不见了踪影,东青“咦?”了一声,于是勒马停下,举目四望,希望能够寻找到方才那猎物的踪迹。
阳光像无数条金钱似地从林木的空隙中洒落下来,落叶松、榆树、还有杨柳,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对面山坡上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与这片林子相映成趣。可东青懵然不觉的是,此时就在对面山坡的小杂树丛中,有一支闪烁着青紫色光芒的毒箭,正朝他这边瞄准着……
第十六节 弑君之念
青一心寻找猎物,所以没有注意那支隐藏在茂密灌木箭,眼见着危险一点一点地靠近,也丝毫没有觉察。
倒是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明珠及时觉了险情,他的眼神极好,猛不丁地瞧见了,急忙大叫一声:“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地,那支瞄准了的毒箭脱弦而出,掠过一道激剧的气流,直奔东青的面门而来。东青突然听到明珠的叫喊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扭头去看,正是这瞬间功夫,那支偷袭的毒箭就被他无意识下地避开了,的确是差之毫厘。
“对面山坡有人!”东青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有人要杀他,来不及多想,他就蹭地一下滑下马背,躲在旁边一棵大树后面,让粗壮的树身遮住他小小的身体。惊魂未定的紧张下,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里只有他和明珠两人,而对面山坡上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偷袭者。
而后面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明珠却敏锐地看清楚了偷袭者隐藏的方向,一惊之下却不禁诧异,那边居然只有一名偷袭者,眼看得手不成,正鬼鬼樂樂地准备溜掉。见状,明珠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伸手摸向腰间,“刷”地一声拔出雪亮的腰刀,策马朝那个方向奔去,如同猛虎下山般,狠狠地扑下。
东青躲在大树背后仓促地琢磨对策,却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听到急促地马蹄声和一阵厮打求饶声。等东青刚刚探出小脑袋去瞧,马蹄声临近,却见明珠一手提刀,另一手挟了一个人过来。到了树前,只一掀,那人就重重地栽在地上,好在地面上有厚厚的落叶杂草,没有伤筋动骨。饶是如此。也摔得那人呲牙咧嘴。
这名偷袭者看上去不甚威猛。身材瘦小的,所以也难怪会被才十三岁的明珠轻而易举地手到擒来,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这就让东青很是疑惑了,什么人会雇佣一个如此低劣的刺客?
接着,明珠翻身下马,一脚踩在偷袭者的胸口上,用闪着寒光的刀刃在那人的脖颈上来回轻轻地蹭着。却只破油皮不上肌理。即便如此,也着实把偷袭者吓了个不轻,连连哀求道:“这位爷,饶小地一命吧!我真地不是故意地,本来想射一只鸟的,不曾想惊了小少爷……”
东青看看现在安全了,于是从树后走出,像大人模样地背着手。低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一身猎户打扮的偷袭者。却是一言不,很有做主子的架势和派头。
明珠的眼神冷若冰霜,如同刀子一样地盯着脚下的偷袭者。“你当爷是傻子吗?射只鸟要用浸染了毒汁的箭?这本钱可真高啊!要不,你再拿出只毒箭,重新射一只鸟下来,当着爷地面把它烤烤吃了,怎么样啊?”
“小的真的不敢有半句假话啊,求求爷,就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偷袭者吓得抖如筛糠,简直就是屁滚尿流,瞧着他这副窝囊样子,东青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渐渐舒展开来,却仍然没有问。
“真是看不见棺材板子就不掉泪啊!看来你倒也不怕掉脑袋,反正我这刀好久没有饮血了,估计正渴着,也不妨……”明珠面带狰狞的笑,语气却没有内容那般阴狠,就像平日里调侃一般,手里的刀离开了偷袭者的脖颈,顺着那人的胸口成一条直线划了下来,一阵轻微地布帛破裂声后,一直到他地裆部停下。这尺寸把握得相当好,虽然割开了偷袭者的衣服,却并没有割破他的皮肤。
这下偷袭者彻底崩溃了,他吓得双手紧紧捂住裆部,连声音都变了调:“我说我说,你可千万别下刀啊!”
“好,爷这回听听你究竟说地还是不是假话,如果狗改不了吃屎的话,就休怪这刀刃无情!”说着,明珠轻描淡写地用刀尖在那人的裆部上下比划了几下。
在刀刃的威胁下,偷袭者终于老老实实地招供了:原来他并不是什么受人派遣的刺客,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户而已,当然,偶尔也会充当一下偷袭剪径的强盗,劫劫过路人的财物。不过别的强盗是拦路抢劫或者要挟路人交出所有财物,可他这个技术娴熟的猎户强盗,则没那么啰嗦,往往是直接将看上去不像穷鬼的路人一箭射死,然后将其身上的所有财物搜索一空。今天是赶往山路去打劫的途中正好碰上了追赶猎物到此的东青,见到东青衣服穿得好,而且所骑马匹是绝对的良驹,于是就喜出望外,起了歹意。
看看这人实在不像说假话,于是明珠回头向东青询问道:“小主子,这人该如何处置?是拿回去交付刑部审问,还是干脆一刀杀了?”
这话一出,偷袭者几乎尿了裤子,吓得面无人色,连告饶声都结巴起来。
东青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俯下身来,拍了拍偷袭者由于过度恐慌而青的脸,带着神秘的笑容:“你别慌,你不是不想死吗?给你指条生路好了。”
偷袭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明珠也一头雾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东青,心想这位小主子又不知冒出什么鬼主意来了,因为东青眼光一闪间而流露出的狡黠,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所没有的。
“待会儿要过来一群人,你就用剩下来的毒箭,射死其中一个骑匹小白马,年纪和我相仿的小孩就好了,到时候你不但可以活命,我还赏你二百两银子,怎么样啊?”
这话的内容着实可怖,然而在东青口中说出时,音色却依旧稚嫩,和一般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就如同过家家一般。
尽管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天气很热,然而明珠仍然隐隐觉得脊背直冒冷汗,身上一个颤抖——天哪,我地小主子竟然想用刺客刺杀皇上!这可是天大的罪状啊,一般的大人都不敢做这般想法,就更不要说一个六岁的孩童了。
明珠实在搞不懂平日里和皇上玩耍得十分要好的东青为何会做这般打算,也无法猜测这个恐怖的想法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很久的了。在极度惊诧下。明珠用满语向东青道:“小主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是一旦泄漏可就……”
东青满不在乎地回答道:“没什么了不起地,皇上算什么,还不是一个小孩子?
这么个机会,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接着板起本正经道:“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这不是闹着玩。是认真地。”
“可是……”明珠一时间也无法作出决定,总觉得这一招过于冒险,“万一他被擒获了,招供出来可如何是好?”
“呵呵,谁会相信我堂堂摄政王世子,一个六岁地孩童会阴谋主使刺客刺杀皇上呢?就当他一介匪徒,是胡乱攀咬罢了,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再说了。”说到这里时。东青神秘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得很是可爱,却不想说出这番阴狠而狡诈的话来。“等大事一成,这大清的皇位当然就是我阿玛的了,到时候还不是什么都说了算,他还会让刑部的人追查到我这个儿子,未来太子的头上来吗?”
明珠听罢东青地一番解释,只觉得眼前阵阵晕,几乎厥倒过去。也难怪,谁能想象到一个六岁的孩童会生出这般阴险的念头,还计划得有条有理。最后一句,尤其野心勃勃,若不是他亲耳听到这些话从东青的嘴巴里蹦出来,还真是死也不敢相信。
“主子英明,只是……”
“好啦,别啰嗦了,等皇上找寻过来就晚了。”东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了,你身上带银票了吗?拿出来给他晃晃,免得不相信咱们。”
无奈之下,明珠只得从命,他弯腰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在偷袭者的眼前亮了亮,换成汉语,诱惑道:“怎么样?对慷慨,而且说话算话,你只要射中那个孩子,这张银票就归你啦!”
偷袭者先前被吓了个不轻,接着又被这两人唧唧咕咕一番满语对话弄得一头雾水。正战战兢兢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张银票,他虽然不识字,但看这银票的花色和印纹,地确是张不小地银票,这些银子可足够他十年的用度了,既有银子拿又可以保命,他立即露出垂涎的目光,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
福临由一帮侍卫前呼后拥着,在偌大地林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快要晕头转向时,方才遥遥地现了东青和明珠两人的身影,他忙不迭地大声叫道:“东青~~”
本来正坐在地上的东青闻声回头,顿时一脸喜色,连忙起身上马,同时高声回应道:“皇上,我在这儿呢,差点迷路,正着急着呢……”
不等东青过来,福临一面尽情地嘲笑着,一面催马赶了过去。他快要乐晕了头,这种情况下理应是做臣子的主动过来,而不是他这个万乘之尊的天子放下身段亲自动身去找臣子,可是年幼的福临哪里记得住这么多规矩和约束,整个人就像出了笼的小鸟,快活地飞翔过去一样。
“哈哈哈,我说你跑哪去了,原来迷路啦,真是笑死了了,这么笨,活该!谁叫你想独占好猎物,自己偷偷溜走了呢?这下慌爪子了吧?”
在距离东青大概也只有五六丈远的时候,福临现他的脸上虽然仍是喜色,却似乎变了一种意味,然而福临怎么可能多这个心,生出一份揣测来?福临丝毫没有觉出任何异样,继续催马向前,看着东青身边空荡荡的,就知道他一无所获,福临得意洋洋,想要幸灾乐祸地好好嘲弄他一番。
“吁~~”眼看就到近前,福临一收马缰,勒住了**的小白马。
忽然间,旁边的草丛中一阵忽然,从两人背后出了一阵窸窸响声。福临愕然地朝那边望去,清晰地看清了那边的情形,原来是一头大黑熊!虽然福临这还是第一次出来狩猎,然而以前也见过被猎杀后拖回来的死熊,所以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头凶猛无匹的野兽。只见这头冬眠睡醒了的巨大黑熊出了饥饿的吼声,似乎闻到了近处有生人的味道,正笨拙地爬出草丛向前扑来。
“啊!”福临吓得差点一头栽下马来,尖利地叫了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迅逃走,然而两腿却如同酥了筋骨一样,只有瑟瑟抖的份,根本无法催马前行。而**的小白马从来没有上过战阵,胆子自然远远不及那些久经沙场的成年战马,自然吓得四腿直打哆嗦。和背上的主人不同的是,福临是两条腿抖,它是四条腿抖。
“皇上小心~~”
“护驾,护驾!”
背后的侍卫们及时赶到,最先一人策马飞赶上不知所措的福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如同抓小鸡一般地将小皇帝弄了过来,放到鞍前,然后催马疾驰,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将小皇帝救出险境。
东青看到草丛中突然冒出一头黑熊来时,也是脸色骤变,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手忙脚乱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坐骑驮载着他迅脱离近在咫尺的危险。幸亏旁边的明珠颇有临危不惧的风范和果断敏捷的身手,伸手一挥,一鞭子就干净利落地抽到东青所乘之马的臀上,东青也只是心头猛跳一下,就听到**之马吃痛后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疾奔而去。
这片刻工夫间,迅赶到的几十名侍卫除了六七骑去保护皇上和世子,其余的纷纷挽弓搭箭,瞄准那头刚刚扑出草丛的黑熊,根本无需任何人指挥下令,几十支离弦之箭就如同疾风骤雨般地向黑熊身上招呼过去。
倒霉的黑熊本来想出来尝尝孩童的肉是否鲜嫩,却着实撞到了枪口子上。这些精锐悍勇的巴牙喇护军哪个不是百步穿杨的高手?由于救驾要紧,根本顾不得取完整的熊皮,于是这头黑熊立时就成了巨型刺猬,刚来得及哀嚎几声,震得周围的树叶都扑簌地掉落,庞大沉重的身躯也跟着扑倒,挣扎抽搐了几下,不甘心地瞪着眼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明珠下了马,走上前去,看着濒临死亡的黑熊。只见血沫子从鼻孔和嘴巴里咕噜噜地涌出,可它仍然没有彻底咽气。于是他抽出腰刀,在黑熊的喉管处划过,轻微地“哧拉”一声,掠出一道溅着血花的红色弧线。
与其同时,背后远远地传来了小皇帝兴奋的欢呼声:“哦,好啊好啊,今天有熊掌吃啦!”
第十七节 恨意愈浓
场惊险过去,福临喘息稍定之后,又来了精神,兴高着众人将猎杀的黑熊往山下抬,同时津津有味地同东青谈论起熊掌究竟如何吃才最是美味。明珠特地朝周围张望了一阵,也没有看到先前那名偷袭者的身影,终于放下心来,看来是这头突然冒出来的黑熊将偷袭者给吓跑了,不然的话,兴许现在这里已经慌成一团了。
明珠怀着极端矛盾的心情悄悄地观察着东青的神色,却现在起先的郁闷懊丧过后,他和小皇帝又开始了谈笑风生。很难想象到在半盏茶的工夫前,这位小主子还是阴谋刺杀皇帝的主使,而现在,他却又成了小皇帝最要好的玩伴,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就像快活飞翔的小鸟。
直到这个时候,巩阿和锡翰方才闻讯赶来,跪在马前忙不迭地请罪。毕竟他们负责小皇帝的圣驾安全,方才出现这极大的险情时,两人正远远地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看风景。这绝对是个严重的渎职行为,要是皇太极在时,这个罪名起码也够革职削爵的了,可是眼下的福临离亲政还远,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两人又欺负他年纪幼小,所以并不怎么在乎。
福临虽然不熟悉外面的这些朝廷上的事情,但也从大玉儿那里知道巩阿和锡翰是多尔衮的亲信,又是靠检举揭这些小人行径才爬上来的,所以格外厌恶这两人。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福临倒是宁可这两人远远地离开他地视线。也总比在他左右当跟屁虫强。
福临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好恶都写在脸上,于是随随便便地训斥了他们几句,看看出来时间不短了,于是吩咐下山回宫。
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险,蜿蜒的山路像一根带子似的,从两边陡峭的岩壁中间穿过。哗哗的山泉从高处的山岗上奔腾而下,唱着欢快的歌谣。这里地势虽然险要。全是土黄色的岩石和连绵起伏地山岗。人迹罕见。
“哎呀!”福临正骑马走在最前面。没想到这山路先阔后窄,绕过了一个弯之后,山道变得竟像一根弯弯曲曲地肠子似地,人骑在马上,稍不留神,便会被两旁裸露的岩石碰得头破血流。尤其福临又骑术不精,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下山时在马背上的平衡。所以一时间傻了眼。
明珠催马上前,然后伸手拉住了福临的马缰,“皇上,还是奴才扶您下来步行吧,这山路陡峭,万一控制不住摔了下来,可就麻烦了。”
“好吧。”福临不再逞强了。他的骑术水平有限,在这么崎岖的山路上。万一马失前蹄。纵然不摔得粉身碎骨,恐怕也是头破血流,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万万不能逞强去冒这个险。
“皇上,奴才以为这山路正是锻炼您的骑术和胆识地好地方!”巩阿在后面阴阳怪气地开了腔。“不就是一段山路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可不能因此懦怯而遭国人耻笑呀!此后也许还有更艰难坎坷的路,皇上难道就知难而退,踌躇不前了吗?”
旁边的锡翰也掩饰不住鄙视的眼神,也出言讥嘲道:“是啊,咱们爱新觉罗家这两三代子弟们都是五六岁开始练习骑射,十三四岁就战场厮杀,要都像皇上这个样子,连骑马下山的胆量都没有,那咱大清以后还凭借什么立国?”
福临本来心情不错,可是被两人一唱一和地讥讽,的确是他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的委屈,他顿时胸中愤恨,怒火噌地一下窜了上来。
“哼!”福临眉毛一挑,转身气恼地看着巩阿和锡翰。“你们不要太放肆了!哼,目中无人,竟敢讽刺天子懦怯,我要治你地罪!”
“皇上息怒!奴才等不过一心为皇上着想,哪里敢轻慢皇上呢?”两人心里也有些惶恐,自觉言语不当冒犯了龙颜,连忙下马跪地求饶。
福临着实恼怒,正打算治他们一个大不敬地罪名,却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亲政,说话不算数,最多也就在后宫里对太监宫女们号施令,奖赏惩处,却根本奈何不了外面的朝臣,更何况是两个身为宗室的贝子,负责宫禁卫戍地内大臣了。可是所谓君无戏言,既然话已出口,却难以收回,所以一时之间福临尴尬不已,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好了。
东青适时地出来打了圆场,“好啦,皇上是仁慈君主,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治你们的罪呢?倘若以后再犯,就不能轻易饶恕了!”
两人立即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东青,福临当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见东青出来帮忙,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于是也就顺水推舟,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嗯,世子说的对,若是下次你们再敢藐视天子、出言不逊,就要加倍惩治,听明白了吗?”
巩阿和锡翰连忙叩称谢,实际却暗中悻悻,对小皇帝的话很不以为然,倒是格外感激东青帮他们求情,于是也对东青道谢一番。
福临虽然年幼,却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摆明就是故意欺负他没有实权。很显然,他们是仗着自己是多尔衮的亲信而有恃无恐,这一次不能惩治他们,福临的确是恨意难消。他将仇恨的种子牢牢地种在心里,暗暗切齿道:
“哼,就让你们猖狂一时,等将来多尔衮倒台,我亲了政,先就先拿你们开刀,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
福临在侍卫们的小心搀扶下,好不容易才走完了这段山路,踏上了回城的路程。他的好心情早已丢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狼狈不堪。把皇帝的脸面丢大了,于是气咻咻地回宫找人泄去了。
“你们今天胆子也太大了,慢君渎职不说,还胆敢出言讥诮皇上,这可是足够杀头地罪名,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害怕吗?”看看福临一行人进入了大清门后,东青带着一丝笑意,对巩阿和锡翰说道。
两人愣在当场。“这……”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东青在马背上微微俯身。轻声提醒道:“不要以为皇上是个六岁幼童就当他不会记仇。若是将来皇上有亲政的那一天,难保不会记起今天这件事,到时候你们还有活路吗?得罪了别人不可怕,可得罪了皇上就麻烦大了。”
两人连忙跪地叩头,“奴才多谢世子提醒!”
接着一阵马蹄声响起,逐渐远去,两人方才敢抬起头来。面面相觑。巩阿疑惑道:“你说世子这话的意思究竟是提醒咱们不要得罪皇上呢?还是……”
锡翰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终于悟出了其中玄机:“咱们今天的确把皇上得罪了,
在皇上心里面已经对咱们起了杀意,就算咱们以后再罪都没有用,只要皇上将来一亲政,咱哥俩保准死得比谁都难看!”
巩阿一脸钦佩之色,“想不到世子年纪虽幼,却已经初具乃父之风了。能将此事看得这么透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接着也禁不住后怕起来:“莫非他是在提醒咱们,除非摄政王不准备归政,甚至干脆自个儿当这个皇帝。否则就凭咱们得罪了皇上和郑亲王等一干人,就绝对是死路一条?”
“对,就是这个道理!”锡翰点点头,眼神渐渐阴狠起来,“与其等着皇上亲政以后来个秋后算账,还不如想方设法令摄政王下定决心取而代之,等摄政王坐上了皇位,你我不但性命可保,还可以富贵永享呢!”
“是啊,咱们得商量个对策,不能坐以待毙啊!”
……
永福宫内,济尔哈朗正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绘声绘色地将他的心腹从燕京探来的消息向大玉儿汇报着:
“……摄政王在进入燕京皇宫时,乘坐了前明皇帝御用的龙辇,用了天子专用地銮仪法驾,而且还在金銮殿上地宝座上面南而坐,坦然接受群臣地三跪九叩之礼和‘万岁’之称。
摄政王以没有合适住处和处理朝政方便为由,一直住在明朝皇帝的寝宫武英殿内,饮食起居都是皇帝的规格和仪制。
他以燕京贼患未平,动荡不稳,宫殿被焚烧损毁为由,闭口不提迁都迎驾之事,众朝臣也揣摩其意,无人敢于上折请求。
更令臣忧心忡忡地是,那些新归顺来的前明故臣们,只知大清有摄政王,不知大清有皇帝,不但每逢奏对之时都对摄政王持君臣之礼,而且还制订了新的仪注,所有人见到摄政王都要如此这般……”
济尔哈朗这些话虽然难免有些夸张,却大部分出于事实,所以讲述起来令人深感可信,他一脸义愤填膺,痛心疾的表情,“想不到啊,这多尔衮独擅大权才几个月的工夫,就成了咱大清地曹操,俨然有凌驾于君权之上的态势!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君将不君啊!”
大玉儿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却听得暗暗心惊。然而她却没有完全相信,毕竟她知道济尔哈朗向来与多尔衮面和心不和,一直为自己被多尔衮压制,剥夺了掌政实权而心怀怨恨,所以这些话究竟是他捕风捉影,或是添油加醋,也未可知。
“怎么会这样?”大玉儿皱起眉头来,纳闷道:“摄政王并不是那种人啊,看他平日里对人都和蔼宽厚的,对我和皇上极是恭敬;还以身作则,交出了管理吏部的大印,免除了朝鲜每年额外奉送的财物……”
济尔哈朗见大玉儿似乎不相信他的话,连忙言之凿凿地保证道:“微臣断无欺骗太后之言!倘若有半句假话,就请太后尽管治罪!”
“不是我信不过郑亲王,而是担心你是否被下面的人给蒙骗了,要知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哪!摄政王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上,言行举止都被众人牢牢地盯着,难免偶尔会有些疏忽不慎之处,被传扬出去,夸大了数倍,才有这些似模似样的传言啊!”大玉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润润嗓子,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咳,太后久居深宫,从来不过问外面地事儿,当然不清楚摄政王地真实为人啊!他自从当政以后,野心勃勃,擅权自专,作威作福,从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因为害怕被太后知晓,所以才特地设立了一条‘后宫不得干预朝政’的规矩,就是为了阻断太后与大臣们接触,得悉他这些目无君上的劣行啊!”
济尔哈朗看看似乎料还不过足,于是又添加了些,“我与他同朝共事多年,深知他地性情。此人最善于伪装,所以才骗取了先皇的信任,实际上却是城府阴沉,无时无刻不在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几乎整个朝野,都是他的羽翼,少数仍然忠于皇上的大臣们被他贬的贬,架空的架空,现在是敢怒不敢言……”
大玉儿默默地听着,一言不,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一根金耳掏,似乎对于济尔哈朗的这些汇报不以为然。
济尔哈朗见说到这个份上太后仍然不表态度,心知没有触及她心中最忌惮的地方,于是咬了咬牙,抖出一个更大的猛料来,只见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说道:“臣还听燕京那边的人禀报,说摄政王其实准备自立为君,留在关内不回来了。”
大玉儿的眼皮猛然一跳,抬起头来盯着济尔哈朗看,却仍然没有说话。
见到这一条奏效,济尔哈朗暗暗得意,于是继续道:“更有人说,摄政王的那些个亲信已经得到他的暗示了,几个文臣更是积极活跃,正在四下找人商议,准备联合上折,恭请摄政王进位为君,荣登大宝呢……”
“什么,此事当真?这不是篡位吗?”大玉儿终于表现出紧张愠怒的神色来,“你可有实据,证明摄政王当真准备废黜皇上,窃取皇位?”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是要秘密进行,况且多尔衮一贯为人谨慎,警惕异常,不容易让人抓到要害,”济尔哈朗当然手头没有证据,却是能言善辩,自圆其说,“太后啊,您可千万不能小觑多尔衮的野心,要是等咱们找出确凿证据,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那时候他已经率军杀奔盛京而来,强逼皇上退位啦!”
大玉儿扔下手里的金耳挖,下了炕,踩着厚厚的花底盆走到窗前。她盯着外面随风拂动的垂柳枝看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身来,这时手里已经捏了一串玛瑙佛珠,一粒一粒地拨动着。
“对了,李……”她刚想脱口而出“李熙贞”三字,又突然想起不妥,“摄政王的那位朝鲜福晋,是不是也一直陪着他住在武英殿里?”
济尔哈朗被大玉儿这么一问,方才想起竟然忘了这一茬儿,于是连忙答道:“太后的猜测不错,朝鲜福晋不但一路跟随摄政王入关进京,还一道住在武英殿里,朝夕相处、寝食与共,就算是正宫皇后也没有这般……”
说到这里时,济尔哈朗突然注意到这位一贯温和良善的太后脸色愈阴沉,眼中居然闪烁着凶戾的光芒。他一惊之下,连忙中断了话语。
一声轻响,由三根结实线绳攒成的珠串竟然被大玉儿拇指一错,生生拗断,浑圆精美的珠子霎时间“哗啦啦”地滚落了一地。
第十八节 情感抉择
到屋内异响,守在帘子外面的苏苿儿顿时一惊,连忙子……”接着就看到了撒落了一地的珠子,立即蹲下身去忙不迭地捡拾着,却也不敢多问一句话,因为她注意到大玉儿的脸色阴霾得如同暴雨即将来临的乌云。
苏苿儿是大玉儿陪嫁过来的丫头,是绝对的亲信,大玉儿几乎所有事情都不瞒着她,所以即使郑亲王来谒见,她也不用远远地回避,因此刚才屋内的一番对话声都清晰地听在耳里。苏苿儿知道,大玉儿为什么先前无论听到什么都能够沉住气,却在听说李熙贞一直陪在多尔衮身边时,大玉儿骤然之下就如此失态。然而这里没有她一个奴婢插话的份,尽管心里头亮堂,她也只能保持缄默。
“太后,您这是……”济尔哈朗先是一头雾水,诧异不已,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提到摄政王的福晋太后就会如此激动失态。不过他是极其精明,反应很是敏捷的人,很快联想到了幼主刚刚登基的前后,几乎传播了盛京大街小巷的那个传言。别的不说,就单道圣母皇太后与睿亲王多尔衮关系暧昧,甚至早已勾搭成奸,连小皇帝都是他们的私生子。
说这位小皇帝是多尔衮的私生子,济尔哈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不是愚昧的市井百姓,对于皇家起居一无所知,所以才轻易相信那些叔嫂通奸的传言。要知道这盛京的皇宫实在小得可怜,说难听点那些妃嫔们就等于聚居在一个大杂院里。也只有五宫后妃各自有各自地独立住所。饶是如此,也均是紧挨着,几乎隔院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哪怕连只野猫都藏不住,就更不要说有野汉子进来与之媾和了。
而当时的庄妃根本出不了宫,多尔衮也没有机会进入后宫,这两人怎么就可能暗通奸情,甚至还弄出一个私生子来呢?况且皇上每晚临幸那位妃嫔都有明白的记录。按此推算受孕妊娠的日期。这中间是万万做不了假。钻不了空子的。
然而以前没有不代表后来没有,听说先皇驾崩后多尔衮也曾经数次来永福宫与太后会面,这时太后已经守寡,却正值盛年,也难免耐不住寂寞;况且多尔衮也和太后年岁相仿,又是一表人才生性风流,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说不定,说不定真的……
济尔哈朗终于明白先前为什么太后一直回护着多尔衮,不肯相信他的汇报了,莫非太后真的和多尔衮暗存私情?这下可就麻烦了,如果太后真地和多尔衮郎情妾意,那么多尔衮若是提出自己登基为帝,娶太后为皇后,嫂子变妻子。让现在地幼主回去当储君。这么好地解决办法,太后怎能不一万个情愿?
等大玉儿回过神来时,却现济尔哈朗走了神。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济尔哈朗很快反应过来,方才缓和了脸色,和蔼地说道:“其实也不必凡事都往坏处想,若是摄政王果真有那么大的胆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去年先皇驾崩,诸王在崇政殿内议立嗣君时,他也不会将皇位拱手相让,辅佐皇上登基的。”
“太后有所不知,当时并非多尔衮拱手相让,而是两黄旗的索尼和鳌拜率巴牙喇兵在殿外剑拔弩张,他害怕一旦翻脸会丢了性命,才不得不采取了折中之策。其实多尔从那时候起,就存心把皇上当成摆设,以便于他操控大权,等时机成熟好篡位代之啊!”济尔哈朗见到太后如此之说,愈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怀疑,禁不住焦急起来。
大玉儿思索了片刻,然而神色郑重地说道:“郑亲王这话未免有些片面,我当时虽然没有亲临大殿,却也知道后来摄政王的朝鲜福晋亲自带了三千精兵去包围崇政殿,当时索尼他们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了,只要摄政王肯点一下头,立即可以杀开一条血路,拥戴他登基为帝地。可见,摄政王并非是因为自己做不成皇帝而退让,却是不想看到我大清军队互相残杀,叔侄兄弟骨肉相残,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况且昔日誓言犹然在耳,他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吧?”
大玉儿心里明白,当时的状况下多尔衮确实可以自己做这个皇帝的,况且就算他不想见到大清陷入内讧而让步,也完全可以推举麟趾宫贵妃的儿子十一阿哥博果儿继位,当时论生母的身份地位,贵妃也要比她这个庄妃高;贵妃是察哈尔贝勒额哲的母亲,论起背后的部族势力来,察哈尔确实比科尔沁要大,大清地蒙古八旗中并没有科尔沁地兵员;而且博果儿只有两岁,多尔衮立了他起码还可以多执政四五年,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可多尔衮最终还是选择了她的儿子,可见他确实还念及当年那份旧情地,这一点连多尔衮自己都没有否认,大玉儿当然有数。
“而且,摄政王在领军出征之前前来谒见话别时,曾经再三保证对皇上忠心不移,要当周公的……”
“太后,您可不能被多尔衮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给蒙蔽了呀,”济尔哈朗不由得疑惑不已,究竟多尔衮给太后吃了什么**药,居然一个劲儿地帮着他说话,连自己儿子的皇位即将不保都不甚担忧,“人性本贪,就算过誓也不见得就有所忌惮,如今他大权在手,倾国兵力都在掌握之中,若想篡位易如反掌,当此良机,多尔衮怎能不动篡逆之心?”
济尔哈朗费尽唇舌,终于说得大玉儿有些动容,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济尔哈朗一愣,连忙站起身来准备迎驾,皇上年纪虽幼。然而君臣之礼却不可疏忽。才片刻功夫,就见到小皇帝气呼呼地闯了进来,一头扎进太后的怀里,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弄得两人诧异不已。
大玉儿见到皇上这般作态,实在挂不住面子,于是赶忙对济尔哈朗说道:“请郑亲王跪安吧!”接着补充道:“母后皇太后也好久没有见到王爷了,你不妨去清宁宫请安谒见。看看母后皇太后有什么训示。”
济尔哈朗立即心领神会。看来她一时间也做不出打算来。才让他去母后皇太后那里汇报一下,顺便探探态度,商议一下对策。于是“嗻”了一声,就起身退去了。
等济尔哈朗走了,大玉儿方才疑惑地问福临,“皇上这是怎么了?哪个奴才胆敢惹你生气?”
“还不是十四叔地那两条看门狗?简直不把儿子放在眼里,尾巴恨不得都翘到天上去了……呜呜呜……他们仗着有十四叔在后面撑腰。实在欺人太甚啦……”
福临一脸委屈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的经过对
讲述着,当然也没忘记添油加醋,又顺带着把巩阿“恶劣行径”夸大地控诉了一番。在他的描述下,这两人岂止是大不敬,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尽管大玉儿半信半疑,知道儿子没少故意夸大其词,然而无风不起浪。假若巩阿和锡翰当真没有如此轻慢皇上的话。也不至于令皇上如此气恼;况且皇帝出行,起码也要由三五百名侍卫保护,这两人居然马虎到了只带五十人护驾的地步。的确是不小的渎职。
想到这里,大玉儿也不禁愠怒,什么样地主子出什么样地奴才,如果多尔衮地确尊重皇上的话,又怎么会纵容亲信大臣如此嘲讽慢君呢?不过想起福临不声不响地私自跑出去游玩,还能毫无损地回来,实在是万幸了,她不禁极度后怕,忍不住责备儿子道:
“你怎么敢带这么少的人就悄悄溜出宫去?要知道你身为一国之君,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居心叵测的歹人想要谋害与你,这般危险你竟然一点不知,如若有叛贼或响马挡道突袭,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福临也是自知理亏,倒也老实承认了,“儿子确实大意了,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可是,皇额娘,那两个狗仗人势的奴才要是就这么放过了,这堂堂天子的颜面可往哪里搁?儿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虽然一路忍耐,然而这口窝囊气不泄出来,的确令他憋屈得异常难过。福临心想,自己虽然说话不算数,可是额娘地懿旨不至于惩治不了那两人吧?
大玉儿叹息一声,摸了摸福临的小脑袋,无奈地说道:“这两人固然渎职慢君,可偏生现在咱们处置不了他们,因为他们是你十四叔的人。虽然你十四叔如今不在盛京,可是玉玺印信都在他手里掌管着,一切朝中大事都照旧要递交到燕京请他处置,额娘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啊!”
福临反问道:“皇额娘为什么不把这件事交给刑部的人审查,然后把拟定好的处置办法送到燕京交十四叔亲自批示呢?如果他眼里果真有我这个皇上,就会同意处置这两个亲信,如果他徇私枉法,就是摆明了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这不是奸臣是什么?”
听到这番话,大玉儿先是讶异,接着很是欣慰,看来自己的儿子天资聪颖,虽然年纪幼小,却也脑子灵活,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着实难得啊!
不过,这个办法虽然不错,然而却未必对多尔衮有效。因为多尔衮向来以公正无私的面目示人,即使自己地兄弟犯了过失也照样严惩不贷。这一次若是按照福临地办法做,多尔衮最有可能的就是照准,自己虽然达到了意愿,却也得罪了他,让这位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感觉自己是在逼他,若如此,可就弄巧成拙了。
更何况,还有李熙贞那个狡猾而野心勃勃地女人在多尔衮身边,吹吹枕边风是再容易不过的了,若是此事经她一番火上浇油,难保多尔衮不会真起反意。
想到这里,大玉儿只能暂时安慰福临一番,“皇上,你现在还没有亲政,朝廷大权都在你十四叔的手里牢牢握着呢,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开罪于他呢?要忍耐啊,等到你将来长大亲政,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福临毕竟是个孩子,这游玩了半天也着实浑身疲乏,眼下窗外的太阳正暖,照在身上很是惬意,于是在大玉儿的抚慰下,渐渐地睡着了。
大玉儿怜爱地轻拂了一下福临的小脸,看着他已经睡熟,方才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对着窗口看了好一阵,忽然很想找人倾诉一下心思,于是就叫了苏苿儿进来。
“你相信方才郑亲王那番话吗?”她摆弄着手里的团扇,带着淡淡的惆怅,向苏苿儿问道。
苏苿儿愣了愣,不过仍然回答道:“回主子的话,奴婢觉得,郑亲王那些话虽然并非空**来风,却也未必值得尽信,主子晓得,他与十四爷向来面和心不和,在中间添油加醋也有可能。”
“那你觉得十四爷确实存有反心吗?”这也是大玉儿最踌躇不定的问题,这会儿功夫已经在心底里反复地问了自己好几遍。
“这个……”苏苿儿也很是为难,这样大的事自己一个卑微的丫头怎么能乱加揣测呢?可是眼见主子问到这里,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难说,奴婢也不敢确定。”
大玉儿用鼓励的眼光看着苏苿儿,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你说实话,我不会怪罪你的。”
苏苿儿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主子,如果十四爷心里仍然记挂着您,仍然念着当年的情分,他就会继续对您好,不来夺取皇位的。可是,如果……”接下来的话她终究没有胆量说出来。
即便如此,大玉儿心里也非常清楚苏苿儿那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如果多尔现在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就算她奴颜屈膝,苦苦哀求也照样保不住儿子的皇位;反之,如果多尔衮仍然心念旧情的话,就必然会战胜自己心中的**,继续做大清的周公。就如他三个月前临走时对她的承诺:“臣誓志效法周公,永无二心,上对天地祖宗和两宫太后,下对全国臣民!”
眼前隐隐还浮现出他那清澈柔和的目光,还有让人听起来特别踏实的话语:“请太后天天以教皇上读书学习为念,至于臣与将士们进长城以后如何行军作战,如何艰苦,太后不必放在心上……”
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伪的做戏,是演给她看,叫她彻底放心的?大玉儿感到前所未有的苦恼和忧愁。她站在梳妆镜前仔细地瞧着自己的容貌,不得不承认,比起李熙贞来,她确实在青春和美貌上逊色了一筹,难道多尔衮真的已经把心全部放在那个朝鲜女人身上了吗?
“世事难料啊,”大玉儿缓缓地摇了摇头,喟叹道:“也许,人还是当年的人,可那心,却已不是当年的心了……”
回头望了望熟睡中的福临,心中的柔情哀怨渐渐散去,她紧紧地攥了攥手里的扇柄,自己能有今天,还不是全仗着有这么个儿子?如果儿子的皇位不保,她可就是四大皆空,白费这么多年的苦心算计了。
在情人和儿子之间,大玉儿毅然地选择了儿子。因为只有儿子继续君临天下,她才能继续万丈荣光。
“对不起,多尔衮,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不能例外。”
第十九节 毒计出炉
宁宫里,倒是比其他宫室略显闷热,由于这里是整个正宫,因此坐北朝南,采光极好,可惜这种布局注定了夏日里的太阳会直接照耀进来,把砖瓦和地砖晒得滚烫。
侍女们一刻不停地在旁边扇着扇子,方才觉得没那么热了。哲哲一向久居深宫,从来不过问朝廷上的事情,所以当济尔哈朗过来名为请安,实际上汇报多尔衮的不轨行径后,她着实诧异了一番。
半晌后,哲哲犹豫着问道:“圣母皇太后那边怎么说的?她可什么主意定下来?”
济尔哈朗心中一哂:要是她已经有了主意,还用叫我过来问你吗?但表面上仍然恭敬,“臣也不知圣母皇太后是否已有了主意,不过多尔蓄怀异志,不臣之心已经昭显,圣母皇太后很是忧虑,希望您能有所打算。”
哲哲心中忧烦更甚,以往她就一直担心多尔衮会图谋叛逆,夺取皇位,却也寄希望于大玉儿的柔情能够暂时拴住多尔衮的野心,虽然她知道这也并非长久之际,然而她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多尔衮这么快就准备翻脸无情了。
“兴许摄政王是被那些奸佞小人给蒙蔽了,未免得意忘形,僭越逾制兴许是有的,但也不证明他就真的图谋篡位啊!”哲哲半信半疑。
令她拿不得准的是,如果多尔衮真的没有这个取而代之的念头,那么现在应该商议迁都之时。恭请皇上移驾入京才对;可恰恰相反的是,多尔一直以各种借口和理由搪塞拖延着,这地确令人不能不怀疑他的真实用心。
济尔哈朗瞧着哲哲犹豫不决的模样,知道倘若不危言耸听的话,她恐怕就一直拿不定主意,于是忧心忡忡地劝诫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若是现在不有所提防的话,等多尔衮真的撕破脸皮悍然篡位时就悔之末及啦!还请太后早作决断!”
哲哲想想也是。多尔少年时曾经由她照料抚养过两年。所以对于他的脾气性情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多尔衮外表谦逊,实则内里高傲;表面不争,实际最是不肯甘居人后。他究竟有没有野心,有多大地野心,哲哲不可能一点觉察都没有。只不过先皇在世,多尔衮一直在韬光养晦,表现出忠心耿耿地模样来。如今先皇过世。朝中再无任何一人可以压制多尔衮地野心和篡位图谋,无论军政方面都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一想及此处,哲哲就禁不住愁绪万千。
“假若摄政王真的准备篡位,那么他会采取何种手段,该如何处置皇上,还有我和圣母皇太后呢?”
济尔哈朗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依臣看来,多尔衮必然不会亲率大军杀回盛京来直接夺宫。”
哲哲疑惑道:“哦?为什么?莫非他不想背负弑君篡位的骂名?”
“这是其一。其二是。他准备在燕京登基——英亲王曾经在朝会中提议。要求纵兵掠夺,然后或留人守卫,或干脆放弃燕京。返回辽东,不想却被多尔衮当众训斥了一番,以臣看来,多尔衮既然如此看重关内的土地,就自然不会冒着被流寇和明军残余势力重新夺占燕京的危险,返身回来盛京夺位的。”
“你分析得倒也不错,可多尔衮手下地亲信遍布朝野军中,眼下盛京的守卫兵力尚不足两万,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领兵,只要派个能打仗的亲信率领三四万军队杀奔过来,这盛京城,”说到这里,哲哲苦笑一声,“说实话吧,照你的估算,最多能守两天还是三天?”
济尔哈朗不禁黯然消沉,眼下在关内的十四万大军除了控制山西,山东,和京畿一带的军队外,其余的暂时没有战事的军队起码在六万人马以上,多尔衮只要留两万守卫燕京,拨出四万来盛京就足够把整个朝廷颠覆过来了,所有地抵抗都是无谓地。
哲哲倒是比他看得还明白:“照我看来啊,摄政王最有可能的是什么兵都不派,只叫人过来送封书信,请皇上主动退位,或者就像三国里曹篡汉一样,弄出一个什么‘禅让’大典来,他就可以不动一刀一枪地黄袍加身了。到时候,皇上很可能被封一个亲王爵位,‘请’到燕京给软禁起来;至于我和圣母皇太后呢,自然不再是太后这个称号了,这应该换成什么称号才合适呢……”
济尔哈朗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太后,依臣看来,咱们只要控制了所有出征大臣们留在盛京的家眷,他们就绝对不会跟着多尔造反!”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哲哲苦闷地情绪顿时得到了解脱,只觉得豁然开朗,她连连点头:“就是啊,郑亲王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条呢。别说那些跟随摄政王出征的王公贝勒们的家眷都在盛京,就连他自己的几位福晋和一双儿女也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总不会丧心病狂到了不顾这些人性命的地步吧?”
“就是这样,倘若多尔衮真的胆敢谋逆,咱们就把留在他们盛京的所有家眷全部抓起来,谁造反就杀谁全家,到时候一切难题就迎刃而解了!”济尔哈朗不禁为自己想到这一条有效策略而沾沾自喜,捻着颌下齐整的胡须,他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多尔衮啊多尔衮,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看到时候你有什么能耐继续谋逆!
……
盛京城西,索尼府里的后花园,碧波荡漾的荷塘里朵朵浅粉色的睡莲正静静地绽放着,衬着碧绿的莲叶,格外娇艳动人。些许微风从水面上拂过,撩起了层层温柔的涟漪,给曲廊雅筑里的人们带来一丝难得地清凉。
“图赖那边都两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送回来?”丝竹之乐让身为赳武夫的鳌拜感到颇不耐烦。索尼看在眼中,于是就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看着乐师歌伎们全部退去,这里只剩下他和鳌拜、图尔格三人,不必担心任何人偷听,索尼这才谈起了正事:“我看啊,兴许他已经被多尔派人监视起来了,否则怎么会连封信都传不过来呢?”
“也怪他不长脑子。口无遮拦。谭泰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多尔的亲信。多尔为了包庇他不惜杀掉了巴布海这个异母哥哥一家。还处死了大学士希福,可见这是老虎胡须摸不得的,图赖可好,竟
那么多人的面啐了谭泰一口,这不是找死吗?”图尔地嘲讽着,接着又不禁疑惑:“可真就奇怪了,多尔衮知道咱们几个一贯跟他不对付。正想方设法地准备铲除咱们呢,这么个大好机会送到他面前,他怎么就能轻易饶恕图赖的不敬之罪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图尔格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学士希福是索尼的亲叔叔,同是当年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亦都家族地子弟,是朝廷重臣,可多尔衮居然用一个不大不小地罪名就将他处死,可见这很明显就是杀鸡儆猴。给他们这些反对者们看地。因而他一提到这些。索尼的脸色就立时阴沉下来,愠怒道:“太宗皇帝若要在世,岂能容多尔衮这个乱臣贼子横行无忌?如今咱们可要把所有忠心于皇上的大臣们都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多尔的篡位图谋才行!”
“这话说得容易,办起来就难了,”图尔格无奈地叹息道,“郑亲王不是个成大器的人,对多尔衮简直就是无计可施,只知一味退让,现在可好,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清闲王爷了!还有礼亲王,借口年迈体衰,把差事全部辞掉回家颐养天年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正蓝旗和正红旗都跟着正白旗的方向飘了,还能把多尔衮怎么样?”
鳌拜也禁不住义愤填膺,他用拳头一擂桌面,粗犷地嗓门离老远都听得到,“就是,更不要说朝中那些龟孙子了,个个见风转舵,跑去给多尔捧臭脚,当起了看门狗。瞧拜音图那俩弟弟的德行,恨不得眼睛长在脑袋顶上,见到我都爱搭不理的,什么玩意儿啊!”
索尼摇了摇头:“我看也未必所有人都跟多尔衮一条心,估计这朝廷里头也有不少人对他又恨又怕,不得不装出老实归顺的模样,实际上暗地里也照样瞧不惯他权大欺主呢。”
“好呀,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怎么不去拉几个过来?等多尔衮准备篡位自立的时候,出来冒死抵抗呢?”鳌拜没好气地讽刺着,他性子直爽,心里有什么烦恼的嘴巴上就没好听的话。
索尼清楚鳌拜这个性情,虽然不悦,却也没有特别计较。倒是图尔格愤愤不平了,直接揭了他的疮疤:“哼,你还好意思说这个风凉话!要不是你私自派人去追杀多尔衮地福晋,现在咱们能这么被动吗?我看图赖为啥给监视起来,多半还不是因为多尔衮已经怀疑这次谋刺事件他也有份儿?听说还有五个人被抓了俘虏,一直秘密看押着,估计还没有招供出来,若要是他们哪一天熬刑不过把你鳌统领给供了出来,到时候你就算脖子再硬也不够他砍地!”
图尔格一提到这个,鳌拜也不禁羞恼,“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好吗?可是谁能想到人没杀成,反而被俘虏去了几个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些人都是我养了多年的死士,对我忠心耿耿,若是骨头软的早就把我给供出来了,也不用等到现在都没动静!你们放心好了,就算真地要倒霉,我也自己一个人全部担下,绝不会扯上你们几个的!”说到这里用粗大的手掌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索尼最为心思缜密,因此要比鳌拜和图尔格的警惕性要高出许多。他沉吟着说道:“咱们也不能太大意了,多尔衮虽然没有立即拿图赖开刀,并不表示他就真的放过图赖了,说不定等到要拿到更大的把柄,好连带着把咱们几个一起都铲除掉呢。所以说,表面上越是平静,咱们越是看不透多尔衮的打算,就越是怕人。”
鳌拜和图尔格终于停止了争论,一起沉默下来,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多尔衮之所以没有杀他们,一直留他们到现在,无非是怕别人质疑自己图谋不轨,打算铲除所有反对者后谋朝篡位;可是一旦多尔衮真的将野心付诸行动,当上了皇帝,还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全都罢的罢,杀的杀?如果不是他们率兵阻挠,一年前多尔衮就直接坐上皇位了,这么个仇恨,怎能一笔勾销?
“那咱们该怎么办?”鳌拜不禁挠头,“要不然咱们派刺客,直接杀了多尔衮,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次索尼和图尔格一起嗤笑起来,“哈哈哈……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连他的福金都杀不了,又怎么能杀得了他呢?多尔衮现在是整个大清护卫最森严的主儿,光出行时坐个轿子,周围就必须要四百个武艺高强的上三旗巴牙喇兵护卫,你要派什么样的刺客才能得手?恐怕就算是你这个‘满洲第一巴图鲁’亲自出马,也照样伤不得他半根汗毛,亏你也想得出!”
“那……那咱们就派人混进给他准备膳食的厨子里,暗中撒把毒药毒死他?”鳌拜还不死心。
这一条也被索尼否决了:“要真如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多尔衮还能活到现在?恐怕当年太宗皇帝早就……”说到这里他立即顿住,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诋毁先皇的罪名也够杀头的。“你当多尔衮在饮食方面一点防备都没有?别说一般人根本混不进去,就算混进去下了毒,难道就没有预先帮他试毒的?”
图尔格倒是突然来了灵感:“对了,不如这个毒让太后下!”
索尼和鳌拜一起看了过来,禁不住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话来。
“不是凡是皇帝或者太后赐食给臣下,臣下都必须当场进食,以表示感恩戴德吗?多尔衮总不敢连太后赏赐的酒食都找个人先试毒再吃吧?再说他就算提防谁也怎么能提防到太后呢?”
索尼犹豫道:“问题是,一旦多尔衮毒身亡,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是被太后毒死的,且不说他的那些亲信大臣,就光他两个兄弟就得立马造反,杀奔盛京来把朝廷弄个底朝天!万一再查出来这主意是咱们几个出的,还不得用明朝锦衣卫的酷刑把咱们几个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鳌拜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一拍大腿,“对了,咱们不会找寻一名配毒高手,弄出一副当时不会作,等几天之后才见效的毒药来吗?只要多尔衮当时无恙,过几天之后死了,怎么也赖不到太后头上!”
第二十节 东窗事发
这倒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策啊,”索尼耸拉着眼皮思“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之嫌,然而不这么办,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更彻底更有效的法子。只不过,真的有这种要过些日子才作的毒药吗?万一不灵可就麻烦了,只要多尔衮不死,咱们就难逃一死。”
图尔格也是紧皱着眉头反复掂量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本想抽口烟提提精神,却现烟袋锅里的烟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燃尽了,由于此事正在商议绝密大事,所以不能叫下人过来给填烟,只能自己动手。他一面用烟袋锅磕着桌沿一面说道:
“横竖都是个死,与其等着多尔衮篡位登基之后来杀咱们,还不如咱们趁他还没有动手之前先制人,也不失为绝境求生之策!况且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成?只要这毒药有效,多尔衮一咽气,这朝廷就是咱们几个说得算,扬眉吐气的时候就来了。有道是‘树倒猢狲散’,等郑亲王掌握朝廷大局时,那些投靠多尔衮的墙头草们自然会见风转舵的,到时候给多尔衮安上一个图谋篡逆的罪名,再把他那两个兄弟也牵扯进去,一道削了兵权圈禁起来,他俩的性命可就攥在咱们手里了,杀不杀还得看咱们的心情好坏!”
索尼想得倒是更深远一些:“若如此自是最好,可是……可是万一郑亲王独自掌握大权,难保不会是第二个多尔衮,虽然他是远支。并非太祖皇帝之子,是注定当不成皇帝,但是借此机会把他的镶蓝旗弄上去,把咱们两黄旗排挤下来,也是很可能地,哪有主子不顾及自己奴才们的利益的呢?”
他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索尼深知济尔哈朗为人,昔年皇太极在世时。济尔哈朗和多尔是皇太极最忠心也最听话的臣子。当然。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两个狡猾精明之辈不过是在皇太极面前韬光养晦罢了。这不,现在多尔掌握大权,独断专行和居心叵测就暴露无遗;若是多尔衮一死,这朝廷自然是济尔哈朗掌权,他在多尔衮的跋扈下没少憋屈受气,倘若一朝得志。极有可能动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把所有不听他话的朝臣们铲除殆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千古权臣一辙不变地定律。
“我看未必有你料想得这么严重吧?郑亲王为人谨慎忠厚,当年舒尔哈齐造反,太祖皇帝几乎杀了他全家,连几个弟媳都杀了,却唯独留下郑亲王和二贝勒阿敏。可见郑亲王地确没有什么野心。”鳌拜疑惑道。
索尼冷笑一声:“哼。越是这样,越能说明,这郑亲王最是狡猾之辈!太祖皇帝杀了他地父母兄弟。太宗皇帝又杀了他的哥哥,他们这一支现在也只剩下他一家了,这么大的仇恨可以说是不共戴天,可郑亲王仍然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忠心耿耿的模样来。由此可见,要么他就是一个软骨头窝囊废,要么就是大奸若忠!别忘了当年多尔衮也是谦和恭谨的做派,现在呢?”
鳌拜和图尔格都沉默了,索尼分析得不错,当年努尔哈赤想要把汗位传给多尔衮,由代善辅政的意图几乎是满朝尽知的,可是皇太极联络几大贝勒篡改遗诏,逼迫大妃殉葬,又顺便剥夺了多尔衮兄弟掌管天子亲军地权利还有和硕贝勒的爵位,如此深仇大恨,多尔衮居然也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以此类比,济尔哈朗也极有可能和当年处于蛰伏状态的多尔一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许久,图尔格吐出一口烟圈,宽慰着两位同僚:“你们也不必全往坏处想,反正郑亲王不是太祖子孙,就算再怎么蹦跶也没法篡位。再说咱们是多尔衮的敌人,他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咱们只要一心向皇上效忠,让皇上晓得咱们这份忠心,等几年之后郑亲王归政,皇上不重要咱们重用谁呢?”
“好啦,那就先不要去烦心这些事儿了,赶快去找人配合适的毒药才最是紧要!”鳌拜性子急,懒得再和他们在这里继续磨蹭,刚欲起身告辞,却见到远远地,遏必隆正沿着曲折的长廊朝这边走来。
三人同时回头,看到了遏必隆的一脸喜色,于是对他投以期盼地目光,索尼最先站立起来:“呵,先前派人去你府上请却不见你地人影,想不到你自己赶过来了,有啥高兴事儿?瞧你满脸红光的,快说给咱们几个乐呵乐呵!”
鳌拜心里嘀咕着:不会是多尔衮在燕京皇宫里看到粉黛三千,色心大起,因而日夜宣淫,不吝体力,结果报应来到,暴毙在女人的肚皮上了吧?联想到多尔衮那孱弱地身体和关于他风流好色的传言,这个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咳,原来你们几个都在啊,这就更好了,废话不多说了,今天算是鸿运当头啦!嘿嘿,你们万万猜不到吧?这盛京城里居然有人想要弑君!亏得皇上运气好,阴差阳错躲过去了,否则现在肯定是满城风雨,你们哪能还有闲空坐在这里唠嗑?”遏必隆一张脸上容光焕,就像刚刚加官进爵一般兴奋。
“什么?!”三个人顿时一个错愕,齐刷刷地盯着遏必隆看,“有人妄图弑君还值得你这么高兴?皇上怎么样了,伤到了没?刺客可曾抓到?”
面对一连串的问句,遏必隆不慌不忙地捡了张空凳子坐下,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地猛灌一气,方才一脸神秘地卖着关子:“你们猜猜,是谁主使这刺客杀皇上的?保准你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是多尔衮主使的吧?”索尼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就是就是,若是前明余孽派来地刺客。也不至于令你这么高兴啊!”鳌拜和图尔格一起点头,他们实在想不到眼下大清除了多尔衮之外还有哪个会有弑君动机和嫌疑。
“哈哈哈,料你们也猜想不到!”遏必隆得意洋洋地大笑道,“说出来怕吓着你们,那幕后指使并非是远在燕京的摄政王,而是摄政王的宝贝儿子,今年才六岁小世子!”
果不其然,三人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了。鳌拜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净胡说八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还是当那个六岁幼童是神人?”
“是啊。一个黄口小儿会指使刺客弑君?比那市集上说书的还能编。是不是俩人一道玩耍时皇上欺负他了,还是结什么深仇大恨了,还至于动了杀心?”索尼也摇了摇头,一脸哂笑,摆明了就是不相信遏必隆的耸人听闻。
“不
料你们也不相信,说实在的,起先我也不敢相信。磨,一个刺客不攀咬别人,偏偏攀咬摄政王家的小世子做什么?”
接着遏必隆就将现这个大秘密的前后经过叙述一番:原来遏必隆家地阿哈[包衣奴才]在赌庄里看到一个相貌猥琐,衣着破烂地家伙出手阔绰,于是心里奇怪,想探个究竟,于是就主动和那人攀近乎,接着又一道去旁边地饭馆里喝酒。把那人灌得晕头转向的。结果那人就说了实话,把钱财的来历跟他说了一番,还讲得有鼻子有眼的。那个阿哈觉得事情严重。赶忙向遏必隆报告,遏必隆立马就派人过去把那刺客抓了起来,一审问,刺客立即吓得屁滚尿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招供出来。
几个人听得甚奇,连忙问:“那刺客呢?”
“我怕你们不信,所以特地令人一道押送过来了。”遏必隆说着,便站起身来冲湖岸边拍了拍手,立即,两名侍卫押解着一个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的犯人过来了。
“你老实交待,兴许爷心情好饶你一条活路,要是胆敢有半句假话,就把你身上的肉片下来涮火锅!”鳌拜上前几步,从靴页子里拔出一把锋利地匕来,面带狰狞的笑容,在犯人的脸上不紧不慢地比量着。
“小人一定老实交待,一定老实交待!”犯人吓得几乎成了一滩烂泥,连跪都跪不稳了,他哆哆嗦嗦地将林子里的际遇从头讲述了一番:
“……那小孩子说是如果小人得手了,就给小人二百两银子。他叫那个随从模样的人先给了小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说等事后再给我另外一百两,只要小人杀了那个骑白色小马,穿湖蓝色绸衣,腰里系着条黄腰带,有一大帮侍卫保护,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孩,就可以了。后来,给小人银票的小孩就在明处故意引那个骑白马地小孩过来,叫小地躲在旁边的草丛里用毒箭射死他。只不过小的眼看就要得手时,忽然一头熊瞎子从后面扑过来了,幸亏小地当过猎户,身手灵便逃得快,不然就让熊瞎子饱餐一顿啦!”
一口气说完,犯人惶恐不已地趴在地上叩着头:“小的知道的全都说啦,没有半点隐瞒,各位老爷就饶小的一条贱命吧!”
“银票呢?”鳌拜恶狠狠地问道。
“被,被小的拿去钱庄兑成现银,在赌庄里快要输干净了……”
索尼皱了皱眉头,转脸朝遏必隆问道:“就凭这些你就能确定他果然是摄政王世子,要杀的那个孩子就是皇上?”
“我当然没有那么轻易相信。不过我刚刚派人去问了一下,果不其然,今天早上皇上悄悄地出了宫,和摄政王世子一道去城郊的山林里射猎去了,还是拜音图那两个弟弟一路护卫的,才带了五十个护卫,连太后都隐瞒着,这明显就是渎职慢君之罪!”遏必隆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自己跑题了,于是又兜了回来,“按照这犯人的口供,都能符合上,从侍卫人数到狩猎的地点,时间上都没有任何出入。”
索尼点了点头,仍然不放心地向犯人讯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两个孩子身份非凡,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算是穿得好,银子多,也有可能是富绅大户人家的子弟啊!”
“小的起先也这么以为,只不过给小人银票的小孩与那个随从之间是用满洲话商量的,而且令小人刺杀的那个小孩腰里还有黄带子,小的听人说除了皇家贵冑是不能用黄色的。”
“哦?那个给你银票的小孩是什么相貌,有多高?”索尼继续追问道。
犯人战战兢兢地抬起身来,用手比量了一下高度,“回老爷的话,大概有这么高,看起来六七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
索尼转过身来,两手一摊,虽然没说话,但是大家都明白,不用再问了,那两个孩子肯定是摄政王世子和皇上了。
“走,咱们这就进宫去!这弑君大罪是十恶之,要不分从一律处死,夷灭满门,籍没家产的,看这回他多尔衮还不死?”
……
清宁宫里,索尼等人将这桩弑君大案详详细细地向两宫皇太后和还没有来得及告辞回去的郑亲王叙述了一遍。
大玉儿还在沉吟中,哲哲已经变了脸色,一旁的济尔哈朗干脆就跳了起来,一脸深恶痛绝,义愤填膺,“这还了得?看来这多尔衮的谋逆大罪是坐定了的,应该立即派人去燕京将他一举擒拿,刑械至盛京来审讯问斩!”
鳌拜也连忙叩:“郑亲王所言极是,多尔衮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如此大逆,倘若不除,就国无宁日了!”
一贯端庄沉稳的哲哲也禁不住站起身来,捏着帕子的手已经微微颤抖,显然气到了极处,“真是,真是反了天啦,肯定是多尔衮指使的,要不然东青一个六岁的小孩怎么能想得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主意?早前儿郑亲王同我说他要谋反我还半信半疑呢,想不到他人在关内,毒手已经伸到盛京来啦!我还真要问问他,是不是要连我这个皇太后也一道杀了,就再也没有人阻碍他的登基大事了!”
济尔哈朗急忙上前搀扶着哲哲,劝慰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不值得为多尔衮这个乱臣贼子气坏了身子,”显然他这是装模作样,因为他紧接着就咬牙切齿地火上浇油:“真是丧尽天良了,不但妄图篡逆,还要对皇上痛下杀手,以臣弑君,这可是天理不容啊!”
鳌拜也神气活现地嚷嚷着:“估计这事不但多尔衮和他的宝贝儿子,连他两个兄弟还有那个朝鲜女人也有份儿,应该刨根究底,审讯清楚,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贼子们全部正法,儿女亲眷全部没收为奴!”
“好了,先小声点吧!”大玉儿终于开口了,她不耐烦地瞥了鳌拜一眼,鳌拜看到圣母皇太后脸色不豫,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不注意嗓门大了点,于是刚忙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不敢吭声了。
大玉儿威严的目光在几个臣子的脸上一一瞟过,这才冷静地说道:“你们都不要脑门子热,就算是摄政王果真谋逆,可如今他远在燕京,只手遮天,党羽众多,可以说跺一跺脚整个大清的地皮都得颤几颤!想拿他问罪?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第二十一节 三堂会审
人沉默了一阵,不得不承认,大玉儿的看法并没有错是将多尔衮问出一个弑君谋逆之罪来,甚至给他判个夷灭满门的刑罚来,问题是如何执行,怎么个执行法,多尔衮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老老实实毫不反抗地等着被杀头?以现下的实力对比,对多尔衮来硬的,还不如说是自取灭亡,直接触使多尔衮造反,实在是下下之策,万万不可采用。
哲哲一脸忧愤地说道:“难不成咱们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是此次咱们不闻不问,那以后他恐怕就变本加厉,变着法地谋害皇上,这可怎么得了?”
“母后皇太后所言极是,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倘若毫不惩处,恐怕宵小之辈更加猖獗,太祖太宗两代君主苦心经营留下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啦,臣等若是坐任多尔衮篡夺祖宗江山,等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济尔哈朗作痛心疾状,忙不迭地附和着。
他忘了一个道理,多尔衮是太祖皇帝的嫡生子,根正苗红,以他的血统身份,是绝对有资格坐这个皇位的,如何叫作“篡夺祖宗江山”呢?不过说多尔衮是准备夺取侄儿皇位倒也无可厚非,因为有一个歪理虽然歪,但也不失为道理:譬如我给了你一件东西,那么这件东西就是属于你的了。如果我哪天后悔了,又想重新拿回来,你愿意还,就是“物归原主”;而是不愿意还,我却一定要拿回来。就属于“抢夺他人财物”,同理换成皇位也是一样。
大玉儿沉吟不语,只是缓缓地摇动着手里的绣花团扇,那绣工精巧地扇坠下面系着明黄色的流苏,轻盈地摇荡着,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她终于有了主意:“我看,这事儿确实不能这么算了,不过却万万不能牵扯到摄政王身上。如果真能将他的世子问出罪来。你们说他该怎么办?会不会大义灭亲?”
在场所有人都错愕起来。大家万万都想不到,大玉儿为什么会做如此打算,于是面面相觑,却一时说不出反对意见来。
大玉儿看看没人反对,于是继续说道:“如今咱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怎么能闷头闷脑地直接硬往死路上闯呢?假如将这桩弑君大罪牵扯到摄政王身上,他就没了选择,只能破釜沉舟,断绝一切后路和我们对抗,其结果也可想而知,所以这就是一条死路,咱们可万万不能选这条路。”
“那你说的‘生路’就是只问东青一个人的罪,却丝毫不牵连到多尔?”哲哲似乎明白什么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大玉儿点了点头,“倘若咱们这边的审案结果是这样,那么摄政王无疑就处于一个深受朝臣们猜忌的地步。我相信。虽然现在他地党羽众多,却也没有到了举朝皆墨地地步,尤其是一些中立者,或者暗中仍然感念太宗皇帝恩地、心向皇上的臣子们自然会对他大加议论甚至指责,摄政王这时候该怎么做?如果他果真撕破脸皮和我们动武,先他就失了道义,就坐定了乱臣贼子谋杀皇帝不成就公然造反的罪名,这样一来会有多少人肯死心塌地地陪他一路走到黑?所以说,以摄政王的精明,不可能不考虑到这点,这时候他唯有大义灭亲,下令将世子处死,以表示他与此事毫无瓜葛。”
“可是,”许久没有说话的索尼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后,别忘了摄政王的朝鲜福晋现在也在燕京,她是世子的生母,如何能不极力为世子求情?听说这位福晋地话在摄政王面前很有分量,况且世子是摄政王唯一的继承人,他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他很快看到了大玉儿脸上的笑容,隐含着笑里藏刀的阴险,着实令他大感意外,只听大玉儿这般回答:“她当然会极力求情,然而摄政王可以应允她一百次请求,唯独这一次却必须拒绝。因为摄政王心里清楚,只要他不肯大义灭亲,那么必然就会陷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地步,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只有先牺牲了这个儿子,才能保住他权力的稳固,至于谋夺皇位虽然一时不成,但不代表以后就没有机会。”
说到这里,大玉儿站起身来,踩着厚厚的花底盆款款地踱了几步,最后停住了,她已经是一脸自信笃定地微笑:“他地心思和脾性,我岂止一知半解?摄政王是个雄心万丈,野心勃勃的人,如果要他在皇位和儿子之间选择,我相信他最后一定会选择皇位的。”
还有更深一层地谋虑,这是大玉儿不想公诸于众的:只要这场风波按照她的预计一过,那么多尔衮再想篡夺皇位,就必须采取和平手段了。只要东青一死,他没有了继承人,那么就极有可能令福临退位,自己登基,同时娶她为皇后,重新立福临为储君。就像唐朝时武则天是如何改皇帝为储君,从而正式登上大宝的,只有这样多尔衮才能实现自己的皇帝梦,所以大玉儿相信他会效仿当年武则天的做法行事的。
这样一来,自己由太后变成皇后,照样可以享受万丈荣光,看多尔的身体状况,估计也不是长寿之人,而且听说他身有暗疾,说不定过不了十年八年的就会撒手人寰,到时候她和福临不就又能扬眉吐气了?这个算盘实在打得太如意了,却不能这么早让外人知道,毕竟自己这个想法的确有失体面,不免有些阴鸷。
大玉儿这一番分析的确合情合理,众人思虑一阵,也一致点头同意了。于是哲哲说道:“那就宣摄政王世子入宫觐见吧,不要泄露任何有关审案的秘密。同时让他把今日一并与皇上出行地侍卫们带来,也好让那犯人辨认。另外,传两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巩阿和锡翰在宫门外等候以备垂询。”
“还有,派人去将该犯所供认的那间钱庄的掌柜和伙计一并带来,银票也取来,等世子入宫后,立即令人去摄政王府检查这几日府内人等的支出账目……对了,那赌庄里和犯人一道赌过钱的百姓也要带到。还有遏必隆家的那个阿哈。务必要前来当面对质!”大玉儿补充道。她将这个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
三堂会审,主审和陪审的身份居然是太后、亲王、朝廷重臣,这么大的排场居然是为了对付一个六岁地幼童,实在令人啼笑皆非,尤其是那一张张板得极其严肃郑重地脸和煞有介事地准备,同时刑部的相关官员们也到了两位,负责记录问讯对.
|额真一职奉命前往山西攻城掠地,追击李自成至潼关下相持,因此只能缺席。
这边刚刚有人传报摄政王世子已经在宫门外奉旨候见,负责带领犯人躲在暗地里认人的遏必隆已经回来报信了,只见他一脸古怪的神色:“禀太后,人犯已经指认出当时参与世子弑君图谋的那名侍卫了,只是……”
“只是什么?”大玉儿疑惑着问道。
“回太后的话,那侍卫的出身还不寻常。他是正黄旗骑都尉叶赫那拉雅尼哈地二儿子。叫作纳兰明珠。”遏必隆只得老实地回答太后的问话。
大玉儿顿时愣了,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人犯可曾确定,没有认错?”
“回太后的话。人犯供认说,早上时看到明珠身穿青色的褂子,颜色稍深、四开叉的袍子,足蹬皂靴,奴才因此特地询问了当时护卫皇上出游时的侍卫们,他们的回答与人犯所供完全吻合。”
“哦?”大玉儿这下无语了,与哲哲面面相觑,其他在场大臣们也一阵骚动。要知道雅尼哈是被追封为太祖皇后的叶赫那拉孟古地亲兄长,是太宗皇帝地舅舅,堂堂国舅的儿子也卷入了弑君大逆的案子里来,这个打击面可不小,说不定还要牵扯出更多地皇亲国戚来。
“这雅尼哈莫非也是摄政王的人?”大玉儿不免诧异,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谁都知道叶赫一族是太宗皇帝的娘家亲人,怎么可能倒过来帮助多尔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是一头雾水,支吾不出一个字来。济尔哈朗只得开口说道:“想来必是如此,雅尼哈的二儿子今年不过十三岁,断然不至于自己能有这个弑君的恶念,肯定是雅尼哈因为太宗在时一直不得重用,所以早已暗中投效多尔衮,这次谋逆肯定是多尔衮暗中授意给他,令他见机行事的。”
索尼也一脸愤慨,想不到中立阵营中也出现了倒戈向多尔衮的人,这的确令他窝火,“雅尼哈身为皇亲国戚,不思如何报效皇上,反而投效权臣,充当其犬鹰作恶,实在是罪不可恕,应该一并抓来问罪!”
大玉儿觉得暂时不应该打击面过大,免得难以收场,于是她就一脸宽和地说道:“好啦,暂时不要动雅尼哈,也不见得他果真和摄政王有所勾结。我想大概那个明珠也未必真的想刺杀皇上,只不过身为奴才不得不听从主子之令罢了。”
她虽然没有明说,然而在座都是心思玲珑之辈,当然都可以明白,大玉儿这是要给明珠一个倒戈叛主的机会,主动指证东青的弑君图谋,以期将功赎罪,这样一来定东青的罪名就更加证据充分,容易得多了。
“那就叫明珠陪同世子一道进来吧!”哲哲吩咐道。
不一会儿工夫,东青和明珠一前一后地进来了,明珠看到这么大的阵势,着实一愣,他立即双膝跪地叩头,“奴才叩见两宫皇太后……请辅政王安好……见过各位大人!”这一通拜毕,着实花费了不少气力。
同时东青也依次叩拜行礼,唯独免除对其他大臣们的,因为在这些人面前,他是绝对的主子。
“好了,你们都起来说话吧!”哲哲倒是和颜悦色,她想看看这个六岁幼童究竟人小鬼大到了什么地步,因此没有一上来就故意恐吓。
“嗻!”两人异口同声地喏了一声,然后起身,垂着手恭敬站立着,摆出一副聆听训示的模样来。明珠倒是内心一紧,因为他认出了旁边的大臣中有两个是刑部的,而其余都是摄政王的政敌或者反对者,因此这次破例,同时传召世子与他一道入觐,肯定和早上那件事有关。他悄悄地转眼去瞧小主子的脸色,却见小主子一脸轻松,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眼下的紧张气氛会对他大大不利。
于是明珠心中暗叹:小主子啊,你可真沉得住气,但愿待会儿能够顺利搪塞过关吧!
哲哲看到东青这般镇定神色,也觉得奇怪,就算是心中无鬼,面对眼下这么大的阵势,一个幼童起码也应局促不安,惶恐不已的吧,这孩子究竟是城府过人还是胆量大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否则如何解释呢?
“东青啊,今儿叫你过来,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哲哲试探着问道。
东青这时突然变得惶恐起来,他颇为紧张地问道:“莫非是早上我偷偷地和皇上到城外游完的事情已经被太后知晓了?太后可千万不要怪罪皇上啊,这不是他的主意,是我怂恿皇上微服私游的,不关皇上的事儿,您要是责罚就请责罚我吧!”
哲哲开始疑惑:如果没有冤枉他,这个孩子如何能演戏演到如此不露痕迹的高地步?除非他根本没有撒谎,否则无从解释。她继续问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件事,你不必惊慌。只是听说你记性很好,跟你阿玛一样,差不多有过目不忘之能,我很是好奇,想试一试,让你认个人,看看你能不能认出来。”
接着不等东青同不同意,就吩咐道:“把人**来吧!”
很快,人犯被两名魁梧彪悍的侍卫押解出来,一直拉到距离东青和明珠只有五六步远的地方,才在腿弯一踢,人犯立即瘫软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伏着身子不敢乱动。一名侍卫伸手揪着他脑后的辫子,令他不得不仰起脸来。
东青转过脸去一看,顿时面露愕然之色,声音虽小,却可以让在场人都清晰地听到,“咦,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旁边的明珠顿时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站立着,没有表露出任何惶恐之色来。
这一句话落在众人耳里,禁不住身子微微一颤,更多的是极大的欣喜,原以为东青会百般抵赖的,没想到一上来就立即承认了。
“你认得此人?”哲哲问。
东青点了点头,用稚嫩的童音落落大方地回答道:“是啊,早上我刚刚见过他,就在随同皇上游玩时,在狩猎的那片林子里,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哲哲更加错愕,她冲旁边的侍卫望了一眼,侍卫立即出来,展开了刚刚从钱庄缴上来的那张银票,哲哲继续向东青问道:“那么你可认得这张银票?”
第二十二节 两肋插刀
众目睽睽之下,东青侧脸看了看那张银票,似乎有些心底里又摸不准了,莫非这孩子不准备说实话?为了不给东青留一个编造谎话的时间,她紧追不舍地问道:“你看仔细点,究竟认不认得?”
东青模棱两可地回答:“这银票又不是人,况且上也没有什么记号,我哪里认得?不过我家账房里的银票倒也全部都是这家钱庄的,这钱庄的徽号我倒也认得。”
他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行这种银票的钱庄是整个大清国最大的一家,很多王公贝勒们都把银子存在那里,所以账房里的银票当然也是这一家所的,况且上面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记号,别说东青一个小孩子,就算是大人也照样认不出来。
众人刚刚大失所望时,东青一句老老实实的话又令他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见东青话音一转,满脸诚实地补充道:“不过早上的时候,我倒是叫明珠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喏,就是和这张一模一样的,给了这个人,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莫非你们以为他偷了我的钱吗?”接着用疑惑的目光朝那人犯打量了一阵。
哲哲立即严厉地盯着明珠,“世子说得没错吗?你确实按照他的吩咐交给这人犯一张银票?”
明珠实在不明白小主子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要知道这万一审个水落石出可绝对是个掉脑袋的大罪,他也着实惶恐。但是一时间也摸不清小主子地心思,不知所措之下,也只得照实回答道:“回太后的话,世子所言并无虚假,早上时奴才陪同皇上和世子出猎时,确实按照世子的吩咐给了这犯人一张银票。”
见这么轻松就对上了口供,众人禁不住喜形于色,哲哲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朝大玉儿望了望。大玉儿回以莫名不解的目光。哲哲接着向东青问道:“那你究竟为什么会给这名人犯这么多银子?你们是今天早上偶然遇到的还是以前就认识?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是早上偶然遇到他的,他告诉我他是个猎户,我瞧着他可怜,所以令明珠给他一百两银子,叫他回家去好好过活。”
“这就是咄咄怪事了,你既然与他不认不识,怎么可能轻易给他这么大一笔银子?你难道不知。一百两银子足够一户百姓十年的生活所需了,”哲哲紧紧地盯着东青,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没有说实话,还隐瞒了不少秘密吧?”
不等东青回答,旁边的济尔哈朗突然对瘫软在地上地人犯问道:“怎么和你方才招供得不一样,莫非你胆敢捏造虚假供词,愚弄太后吗?”
那犯人吓得叩头如捣蒜,连连道:“他说得不是真地。小人不敢对太后王爷还有各位大人有半句假话。他给小地那张银票确实是叫小的替他杀一个人,就是那个……”
“好了,没问到你的话不要急着交待。问到了你再继续说,听懂了吧?”济尔哈朗直接打断了犯人的话,他不想在套出东青的真实口供前给东青提供更多的细节信息以利于伪造供词。
东青顿时一脸怒色,小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犯人怒斥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叫你杀人了?我手下那么多侍卫,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还用得着找你一介草民?我还真是看错了人,想不到你表面上可怜兮兮,实际上竟是如此卑鄙!你老实交待,究竟被什么人收买,胆敢出来颠倒黑白,恶意诬陷我的?”
“没有,没有啊,小人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半句假话啊……”犯人急得面红耳赤,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东青地质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青你从实说来,不要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的!”哲哲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在她看来,东青小小年纪却也学得了不少狡诈,他多半是在撒谎。
东青气咻咻地回答道:“本来我还以为这犯人是个老实巴交的贫民,所以就替他隐瞒了杀头之罪,想让他保住一条性命,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指使,居然凭空捏造谎言,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既然他如此可恶卑鄙,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讲述一遍,请太后为我做主,洗刷清白!”
接着他就详详细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一番:原来他在皇上忙着射一头麋鹿的时候忽然现了林子深处似乎有更大的猎物,来不及打招呼就策马追过去了,结果猎物没追到反而迷了路。正彷徨地时候,明珠眼睛尖,一下子就现有刺客潜伏,及时提醒才令他侥幸躲避过去。很快,明珠把那刺客抓了过来,一番询问,那刺客回答说并无任何人指使,只不过家里穷得实在过不下去了,老父死了连买棺材地钱都没有,因此无奈之下才出来拦路剪径。正好碰见东青朝这边过来,看他的衣着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又想抢了马去买钱,所以才临时起意想杀东青。
“……我当时真是被猪油糊住了心窍,居然傻乎乎地相信这犯人地胡八扯了,”东青一脸懊悔地抱怨着,“我看他说着说着痛哭流涕的,就心肠软了,他又说自己都两天没东西吃了,我瞧他饿得可怜,于是也就不去计较他先前的罪过,还叫明珠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告诉他回去之后买副好棺材,给他老父的后事好好办了,再用剩下的钱买几亩地耕种,以后别再搞这些歪门邪道的营生了。他当时一脸感激,还给我磕了好几个响头,说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我的恩德。”
“可是万万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出尔反尔。拿了我的钱,调个头就跑来对我大加诬陷,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东青骂到这里,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噢,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莫非这混蛋一开始就是受人指使想要取我性命,不料意外失手被擒。所以才临时编造出那番谎话来蒙骗我地?然后回去向他的主子汇报。那个幕后主使者见到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演出一场戏来,令这混蛋反咬一口,反过来说是我用银子收买他去杀人?”
接着又补充道:“再说了,我犯得着收买刺客杀人吗?我跟谁有深仇大恨了?如果是不听话的奴才,直接下令处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东青说到这里时。愈恼火,他一个跨步上前,照着犯人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狠狠地掴了下去,“说,究竟你是受什么人指使,胆敢诬陷本世子?”
他的力气太小,落在犯人脸上自然跟搔痒痒差不多,却着实令犯人面红耳赤。屁滚尿流。结结巴巴地抗辩着:“不是这回事,不是这回事,冤枉啊……”
在场所有人
青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解释弄得哑口无言。面面相觑。何一个角度来分析,也找不出东青所言的一丝破绽,谁也不敢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够编造出如此一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地谎言来辩解,可是如果并非如此,那么东青地话就完全是真地?也只有这种解释才最为合理。
哲哲和大玉儿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一旁站立的索尼鳌拜一干人等,显然是猜测他们是谋刺不成,反咬一口,诬陷东青妄图弑君,前来告黑状,贼喊捉贼、谎报军情。
几位大臣连忙站出来拱手道:“太后明鉴,奴才等怎敢蒙骗欺瞒太后?定然是世子在说谎,这些都是他编造出来以逃脱罪名的。”
济尔哈朗见到风向有改变的苗头,立即眉毛一横,对东青一点也不客气,“难不成这么多大臣都是诬赖你不成?他们和你无仇无怨的,为什么要指使刺客杀你,而后又反诬你呢?念你年纪幼小,一时糊涂,如果如实交代我倒也可以向两宫皇太后求情,饶你不死;如若你再行狡辩,可就国法难容了!”
东青倒也不甘示弱,只见他气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我没做就是没做!究竟他们为什么诬陷我,我不清楚,可我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太后不信大可以仔细排查,可若是听信一些别有用心地人的诬蔑之词,我就是一万个不服!”
正在紧要关头,殿外传来了小皇帝的叫嚷声:“你们这帮狗奴才,谁敢拦朕的圣驾,都活腻歪了吗?”
大家闻声望去时,小皇帝已经一脸怒气地踏入了大殿的门槛,“东青究竟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竟然如此刁难于他,朕倒是要亲自来问问,你们究竟想把东青怎么样!”他这几句话大模大样的,自称上用了平时很少使用的“朕”字,颇显一国之君的威严。
见到福临气呼呼地闯进来,东青像是见了救星,立即委屈地一撇嘴,大哭起来,“皇上啊,你给我评评理,他们,他们根本就不听我地解释,专门听那犯人地肆意诬陷,我冤枉哪皇上……”
看来有好事的奴才已经把这里的状况跑去向福临报告了,所以福临才怒不可遏地赶来搭救他地亲密伙伴,除了哲哲和大玉儿外,在场所有人都忙不迭地给他行礼问安。
“还‘安’呢,朕都快气坏了,你们究竟哪里看东青不顺眼,所以才故意刁难他?”福临摆出一副为好友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来,义愤填膺地仰头朝坐在上的两宫皇太后质问道。
大玉儿眉头一皱,训斥道:“皇上不要来这里胡闹,这里都是大人的事,还不赶快回去温习功课去?”
“不,朕偏不回去!朕就是不准你们拿东青问罪!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诬赖好人!他究竟犯了什么罪名,你们要把他抓起来?”
大玉儿无奈,虽然福临是她儿子,却毕竟也是皇上,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和脾气,“皇上有所不知,这东青已经卷入一场弑君大案里,该刺客招供,是受他指使来行刺皇上的。”
“胡说!朕到现在好端端的,一根毫毛都没少,也没看到哪个敢对朕图谋不轨,怎么就弄出一个什么‘弑君大案’了呢?肯定是有人居心叵测,想要陷害东青!”
福临并没有表现出对东青的一丝怀疑,反而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帮他说话,东青立即感激地向福临望了一眼,福临冲他点点头,信誓旦旦道:“你放心,谁要是敢陷害你,朕第一个出来反驳!如果查明具体是谁,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皇上息怒,这几位告大臣与他无怨无仇,怎么可能故意诬陷他呢?臣等也是证据确凿,才请两宫皇太后出来审案的,绝不至于冤枉了他,”说到这里济尔哈里瞥了东青一眼,眼神中带着极大的厌恶,继续说道:“皇上怎能为一个妄图谋害您的阴谋者如此不敬地质问太后呢?皇上现在不知实情,就极力袒护于他,待得知真相之后,必然后悔莫及。”
“什么‘阴谋者’?东青才多大,他懂得什么阴谋?”福临不以为然。
东青更是委屈至极,他抽抽噎噎地向福临哭诉着:“皇上,我就算,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你啊!再说……再说我有什么道理要谋害你呢?现在我阿玛和额娘都不在家,我就把你当成我最亲的人啦,皇上也最喜欢和我玩耍了……”
福临对东青深信不疑,“就是啊,你是我最好的玩伴,最亲近的兄弟,怎么可能谋害我呢?我信不过谁还信不过你吗?”
“皇上……”几名大臣无疑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为了避免小皇帝被巧言令色的东青继续蒙骗下去,他们不得不出言提醒。
大玉儿打断了他们的话头,换了一副温柔慈祥的脸色,哄骗着小皇帝,“好啦,皇上不用着急,额娘相信你的判断,不会再拿东青治罪了,你快点回去练字临帖去吧,等晚上额娘还要检查你的功课呢。”
福临却也没有轻易相信,“你是不是骗我的?”
“额娘不会欺骗皇上的,皇上尽可以放心,待会儿就放东青回去,保证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大玉儿耐心地劝说着。
“不行,我还不放心,我要东青到我那里去,陪我练字读书,这里太吓人!”福临说着就对几位大臣投去了警惕的目光,同时伸手去拉住了东青的小手,“我怕我前脚一走,你们后脚就把他关到大牢里去准备杀头!”
见到皇上虽然年幼却也没那么容易哄骗,无奈之下,大玉儿只得退让一步,放缓了语气,“好吧,那皇上就把东青带去一并读书吧,额娘不会再为难他的,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福临嘟囓了一句:“这还差不多。”接着对东青说,“走,咱们到上书房去,不管他们了。”
东青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叩了个头,谢道:“多谢皇上!”接着面向哲哲和大玉儿说道:“还请两宫皇太后明鉴,将此事调查清楚,以洗刷我的不白之冤!”
目送着两个孩子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哲哲转过头来,疑惑着问大玉儿:“我也有那么点摸不准,兴许东青说的确实是实话?”
大玉儿脸色冷硬地回答道:“不管是不是实话,在没有审清楚之前万万不能放他回府,否则他很有可能趁机逃到燕京去找他阿玛,那样的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
第二十三节 意外事件
青跟着福临回到上书房之后,日头已经偏西了。由去游玩,耽误了课业,所以福临不得不赶着将所有落下的临帖补齐,所以也没有空闲与东青玩耍,正好东青也落得个清闲。然而他此时可没有任何闲情逸致,正拿着一本书直着目光愣神。
“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还为先前的事儿不高兴?”福临也注意到了东青的异样,于是抬起头来问道。
“没有,圣母皇太后不是说误会我了吗?我又怎么敢忌恨太后,生她的气呢?”东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连忙打起精神,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来。
福临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猜皇额娘也不是故意冤枉你的,肯定是那些大臣们在捣鬼,我只是不明白,他们干吗专门针对你呢?你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们?”他虽然聪明伶俐,不过毕竟年纪幼小,怎么可能想明白这朝中的政治斗争和互相倾轧呢?
东青一脸无奈地回答道:“不是我得罪了他们,而是我阿玛得罪了他们。”
“哦,原来如此,难怪呢!郑亲王他们大概是因为受了十四叔的排挤,心里委屈所以才拿你出气。”福临恍然大悟,然后忿忿地打抱不平:“你阿玛是你阿玛,你是你,他们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好人,就连老天都会火的。只可惜我现在还没有亲政,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你放心好了,等我将来亲了政,马上就惩罚他们替你出气!
东青心中暗笑:有我阿玛把持朝政,我用得着求你吗?不过他仍然一脸感激:“皇上能有这份心思我就感激不尽了,怎么敢再劳烦皇上费心?”
福临伸出小手来指了指窗外的天空,稚声稚气地说道:“我听说这世间要是谁做了坏事,就会遭天谴地,老天爷会打雷闪电劈死这个坏人的。等着瞧好了。谁要是做了亏心事儿。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不得好死的!”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现东青的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神色,于是福临好奇地问:“咦,东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东青心中虚。虽然表面镇定,可是当福临说到这里时仍然免不了一瞬间的失神,他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没有呀,是不是皇上看错了?”
“噢,我明白了,你肯定是饿了。早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就叫人传膳!”福临自以为是地猜测着,然后不等东青同不同意就冲门口叫道:“来人哪……”
东青连连摆手。“我不饿我不饿,再说现在还没到用膳地时间,若是被皇太后知道了,恐怕要说我坏了规矩。”在皇宫里规矩森严,为了皇帝地健康,所有饮食作息地规律都是严格控制的,如果小皇帝因为他的缘故而提前传膳,要是大玉儿知道了肯定会对他更有成见。想到这一条,他就赶忙推辞了。
福临被东青这么一提醒,也明白过来,“不要紧,要不这样吧,咱们随便叫他们送些点心小食来,就在这里悄悄吃了,太后也不会知道的。”
“那好吧。”东青也感到肚子里咕咕作响,只好点头答应了。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福临捂着肚子要“出恭”,很快就有侍女过来搀扶着他出去了,只剩下东青一个人在书房里。他盯着夕阳的余晖思索了一阵,然后从书案上的纸堆里抽出一张空白的,就着方才磨好地墨汁,提笔在上面匆匆地写了数行蝇头小楷,用镇纸比着撕扯下来。看看周围无人**,方才将那张字条折叠了几下,放进袖子里藏好。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宫女,她低着头,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碟,忽然间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冲她轻轻地唤道:“姊姊,姊姊……”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了东青的目光,她一愣,惶恐道:“世子是在唤奴婢吗?这可使不得啊,奴婢怎敢……”
东青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朝窗外看了看,这才窃声道:“嘘……你小点声。求姊姊帮我办件事儿,你能帮我带点东西给外面的人吗?”
宫女疑惑万分,她实在不明白东青为什么会有求于她,然而从东青这话的内容看来,莫非他即将要失去行动自由,自己无法出宫?怎么可能,谁会限制堂堂摄政王世子的自由?一时间她也摸不清头脑,却也不敢轻易答应。
东青看得出来她心中地踌躇和疑惑,却没有时间解释,小皇帝很快就会回来,情急之下,他解下腰间地一枚玉佩,交到宫女手中,“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这个就赏给你了,只要你帮我带件东西给我府上的管家就行。”
“可是,可是奴婢也轻易出不了宫啊,除非奉命,否则……”宫女十分惶恐,她连连摆手,将玉佩推了回去,“奴婢万万不敢拿世子如此贵重地东西,若是被皇太后知道了可就麻烦啦。”
东青用信任的目光盯着她,“我相信你自有办法的,拜托你啦,如果你能尽快把它送到我府上,我会感激不尽的。”说着,重新把玉佩塞了回去,同时从袖子里摸出方才写好的那张字条,一并交到宫女手中:“快藏好,要是等皇上回来看到就不好了,也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宫女犹豫着,终于把字条和玉佩藏好。这时候,书房外忽然来了十几个侍卫,吓得宫女赶快躲到了一旁,低头侍立着。
其中领头的一名侍卫来到门前,隔着门槛,单膝跪地给东青打了个千儿,面无表情地说道:“奴才奉太后之命。来请世子换个地方安歇,请世子随奴才走吧!”
东青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讶异地表情,仿佛早有预料一样,他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就是。”接着顿了顿,“只是皇上还不知道,要不要等他回来……”
侍卫立即冷硬地打断了东青的话头:“太后吩咐。世子无需向皇上告辞。奴才等自然会告知皇上。您已经出宫回府去了。”
东青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好,那你就给我带路吧!”
一旁的宫女忐忑不安地矮身行礼,恭送世子出门。在经过她的一瞬间,东青忽然朝她瞟了一眼,眼光中饱含了信任和托付。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出了门,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很快消失在了院门外。
宫女低头看了看袖中的那张字条,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展开来看。她虽然不明白世子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也可以隐约地瞧出,他似乎被太后限制了自由,至于他究竟被带到哪里。或者干脆
在什么地方。自己就一无所知了。她意识到了事态忙把那张纸条取出,重新折叠整齐。然后塞到了鞋子的夹层里,方才按捺了一下怦怦乱跳地心脏。
“怎么办,我要不要帮这个忙?可我怎样才能出得了宫?”她慌乱地想着。
“吟霜,你愣什么神?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最近老是走神儿,小心被主子们现了打板子!”忽然间,外面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地宫女跑了进来,“快点,圣母皇太后来了,还站在这里呆,咱们快到门口迎驾去!”
吟霜内心虚弱,居然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连忙故作镇定,“好,咱们这就去。”
没多久,大玉儿就在苏苿儿地搀扶下,踩着厚厚的寸子鞋一摆一摆地进来了,她看到书房里空空荡荡没有小皇帝的影子,不由一愣:“皇上到哪里去了?”
“回太后的话,皇上方才出恭去了,还没有回来。”吟霜赶忙低着头回答着太后的问话。
大玉儿忽然转过头来,打量着她,“哦,这不是吟霜吗?差点都忘了,对了,你什么时候被调到这里来伺候皇上了?”
“回太后的话,有一个月了。”吟霜不敢多说别的话,不知怎么地,她一看到大玉儿就害怕,这位主子向来驭下甚严,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归会有奴才们倒霉。
吟霜前一段时间不慎有孕,想要逃出宫去待产生子,却又一时间没有门路,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肚子里的胎儿已经两个多月,她害怕每日在大玉儿面前侍候时被眼光敏锐的大玉儿觉察现,只好央求内宫总管将她调到上书房这里侍候皇上。毕竟皇上年纪幼小肯定不会现她的异常,也好利用这个缓兵之计,寻求机会逃出宫去。
大玉儿想了想,说道:“你还是回我这边儿来伺候吧,你梳头的手艺还不错,我这段时间也觉得式太单调古板了,你回来之后给我梳个新颖点的式,知道了吗?”
吟霜顿时心中大叫一声“糟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喏道:“奴婢遵命。”
大玉儿正欲移步,却突然转头,盯着她的脸问道:“怎么,难道你不想回去侍候我?”
这下吟霜就更加恐慌了,她连忙跪地叩头,用颤抖地声音回答道:“能侍候太后是奴婢天大,天大地福分,又怎么敢不原意呢,庆幸还来不及呢……”
“你害怕什么?如果没做什么亏心事儿,用得着这么着慌吗?”大玉儿起了疑心,紧紧地盯着吟霜那张吓得白的脸,步步紧逼:“我看你是别有见不得人的心事吧?”
“没有,没有啊,奴婢怎敢对太后有半句谎话呢。”
“我瞧着你脸色难看,莫非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大玉儿冷冰冰地问道:“别是生什么疫症了,要是过给了皇上可怎么得了?我看还是找太医给你瞧瞧吧,来人哪,去传太医过来!”
吟霜吓得面无人色,如果被太医诊视,肯定会将她地秘密暴露无遗,她连忙摇头,“不,不用了,奴婢没有生病,多谢太后关心,奴婢这就……”
疑窦更重,大玉儿皱起眉头来,“怎么,叫个太医过来就把你吓成了这个模样?是不是真的生了什么疫症?”若是在宫里的人生了传染病,肯定会被立即拉到宫外去处死焚烧,以防在宫中传播,感染了那些身份高贵的主子们,她怀疑吟霜试图隐瞒自己的病情,于是更加关注了。
眼见着连最后一丝侥幸都被粉碎了,吟霜已经慌得六神无主,趴在地上连连叩头,颤声哀求道:“奴婢罪该万死,求太后开恩哪!”接着就掩面抽泣起来。
“不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究竟你得了什么病?”
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缘,吟霜已经无法隐瞒,只得硬着头皮怯懦地承认道:“奴婢……奴婢有喜了。”
尽管这个声音细若蚊鸣,然而大玉儿仍然听得十分清晰,她顿时脸色倏变,狠狠骂道:“你个奴才,竟敢出宫与男人私通,乱我宫中雅化,实在是死不足惜!”
接着一把揪住吟霜的头,两巴掌掴了下去,“说,这孽种是什么人的?不交代就送去打板子!”
“太后饶命啊,奴婢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什么?你会不知道那人是谁?”大玉儿气得浑身抖,如果说这是个谎话,那么这谎言也太低劣了点,明摆着就是把她当傻瓜,所以她愈愠怒,大骂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不但秽乱宫廷,还妄图蒙骗于我,来人哪……”
吟霜下定决心也不老实供出孩子父亲的名字,情急之下她编造出了一个谎言,“奴婢,奴婢不敢欺骗太后,奴婢是在三个月前悄悄出宫,想要去探望奴婢的母亲,结果半路上被里两个大汉强行抓走,弄到僻静处给,给强要了……事后他们就把奴婢丢到那里扬长而去了,奴婢不敢声张,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所以,所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
大玉儿虽然心中气恼,然而这毕竟是件不能张扬出去的丑事,冷冷地吩咐道:“把这个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扔到宫外悄悄埋了!”
吟霜如遭雷轰,扯着大玉儿的袍角苦苦哀求着:“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眼见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进来,拉起吟霜往外拖,旁边的苏苿儿终于起了恻隐之心,她跪倒在大玉儿脚下,央求道:“主子,您就饶了吟霜一条贱命,放她一条生路吧!”
“怎么,你也为她求情?这个贱婢,倘若不处置了岂不是有伤风化?”大玉儿并没有答应。
苏苿儿回头看了看吟霜哀求的眼神,更加不忍,“主子是一国之母,大人大量,就留她一命吧!况且她也不是自愿的,都是那些恶男人造的孽……”
大玉儿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吩咐道:“好了,就饶她一命!叫太医开副药把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打了,然后撵出宫去,任她自生自灭!”
看着涕泪纵横的吟霜被拉走,大玉儿总算了稍稍平息了怒气。没一会儿,福临蹦蹦跳跳地回来了,见到母亲在书房里,连忙收敛了神情,规规矩矩地请安:“儿子请皇额娘安好!”
“嗯,皇上起来吧。”
福临四处望了望,然后疑惑着问:“咦,东青跑到哪里去了,皇额娘,您看见过他了吗?”
第二十四节 似血烛泪
临的这句问话早在大玉儿的意料之中,她微笑着回答天色已经晚了,东青已经回府去了。”
“这就奇了,他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再走?再说我很快就可以回来,他会连这会儿工夫都等不及?”福临疑惑着问,用不信任的目光打量着母亲,试图分辨出她是否在哄骗自己。
“皇上,额娘骗你做什么?小孩子到了天黑的时候哪里有不想回家的?这宫里虽然好,但终归不是他的家,你虽然对他不错,但毕竟你是君他是臣,这些规矩还是不能不守的。”
福临觉得母亲说的确实也在理,于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那好,儿子不再问了。”接着仍然不放心地问:“皇额娘,你们不会再为难东青了吧?他肯定是被人冤枉的,您可千万不要轻信那些人的诬告啊!”
大玉儿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福临揽到怀里,“这些是非曲直,额娘心里有数,如果东青真的是无辜的,我自然不会冤枉他;如果他确实做了坏事,那么自然有大清的律法来惩治他。皇上,你离亲政还早着呢,这些外面的事情不该管的还是不要管,就像今天在清宁宫那样,你跑过去大吵大闹,岂不是在臣子们面前失了皇帝的威严?以后可不准许这样了。”
“可是……”福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犹豫了一阵,忍不住问道:“儿子想不明白。那些大臣们为什么偏偏要和东青一个小孩子过不去,难道阿玛不是好人,儿子就一定是坏人吗?”
这些道理说太深刻了福临肯定听不明白,况且大玉儿也没有耐心解释下去,只能暂时哄骗说:“确实是这个道理,皇上大概没听过这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你想想。如果你十四叔到死也不过是个王爷。那么东青将来也只能承袭爵位还是做个王爷;要是你十四叔哪天果真生了野心,自己做了皇帝,那么东青将来不是可以继承他的位置,也当皇帝吗?你说说,这么大地诱惑,谁能抵挡得住?”
福临撅着小嘴,不满地反问道:“莫非照皇额娘这种说法。十四叔一家都是恶人了?儿子才不信呢,还有啊,十四婶长得那么漂亮,一点也不像坏人啊……”
听到这里时,大玉儿的脸色突然阴冷起来,就像被人揭穿了短处一样,她的语气很是冷硬,“皇上。你要记住。人不可貌相。有时候,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肠越坏,越喜欢骗人。你十四婶也不例外!”
“皇额娘,您怎么了?”福临被母亲阴狠的语言和神情吓了一跳,她变化太快的情绪让年幼的福临一时间很是费解,他愣了一下,“十四婶哪里惹您不高兴了,所以您才说她也是坏人呢?”
大玉儿也意识到自己突然间波动的情绪把孩子吓到了,连忙收敛了怒色,恢复了平静和慈祥,她温柔地抚摸着福临地小脑袋,“说得太深奥了你肯定听不懂,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十四婶是个不甘寂寞地女人,有很大地野心,她很想当皇后,做一国之母,所以就经常撺掇着你十四叔自己当皇帝,把咱们娘俩圈禁起来,做她的囚犯……你说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心肠恶毒,还不是个坏人?”
“照皇额娘这么说,她确实是个坏人,可是,”福临懵懵懂懂地问道:“儿子不明白,十四婶这么坏您是怎么知道的,是她告诉你的吗?儿子知道坏人做坏事是最怕被别人知道的,她应该没那么笨吧?”
没想到一惯伶牙俐齿的自己也有被小孩子问到理屈词穷地时候,大玉儿忍不住苦笑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大人们有很多事,就算再怎么仔细解释你们小孩子也听不懂,皇上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业上吧。还有一点皇上一定要记牢,在这个世上,对你最好,和你最亲,凡事最为你着想的人,就只有额娘了,你可以信不过任何人,怀疑任何人,却绝对不能信不过额娘。”
“儿子知道了,以后一定会老老实实听皇额娘的话,不敢再惹皇额娘生气了。”福临乖巧地回答道。
大玉儿欣慰地点了点头,“皇上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再好不过的了。现在天色不早了,皇上也该回寝宫休息了。”
望着福临小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大玉儿垂下眼帘来,倚着桌案冥思苦想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阴沉下来,宫女进来掌灯,她方才抬眼问道:“现在几时了?”
“回太后的话,已经快到酉时了。”宫女低声答道。
大玉儿欲言又止,一条手帕在白皙的手指上绞了又绞,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万千愁绪。她颓然地站起身来,将皱皱巴巴地手帕丢在地上,然后缓缓地踱着步子,踱了几个来回,却始终没有说话。
此时大玉儿正在苦苦地思索,艰难地抉择,就像迷失了方向地人站在三岔路口,不知道究竟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迷惘而焦虑。偏偏面前的两条路,一条通往胜利地终点,一条则隐藏着无数陷阱和泥沼,如果走错了,就绝对是万劫不复。这让她何去何从?留给她的时间是何等紧迫和珍贵,催促着她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而不能再继续徘徊不定,犹豫不觉。
正当她站在门口,凝视着刚刚升上柳树梢头的新月时,忽然一阵清风拂来,吹乱了她的鬓,她心绪烦乱地随手一拂,殊不知一个不小心,竟然碰落了插在丹凤朝阳髻上的一支翡翠簪。只听到“叮当”一声脆响,那支通体碧绿,宛如一泓瑶池秋水的玉簪掉落在花岗岩地地面上,霎时间摔了个粉身碎骨。断裂成几段。
大玉儿骤然一个心惊,眼见慌乱的宫女蹲身过去捡拾,她伸手制止住了,“先不要捡。”宫女诧异地退到一旁去。大玉儿低头望着地上的碎玉,似乎连自己的心也跟着破碎了。眼前渐渐浮现起七年前的那个仲春,那次围猎时难得的私会:
她摸出一只杏黄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栩栩如生。那是她花费了好多个夜晚。一针一线精心绣成地。在冷寂地永福宫,她毫不担心被皇上撞见,因为她已经不记得多少个夜晚,枕边没有男人地气息了。她要把这个荷包送给她宫外的情人,那个曾经给她许诺,却终究没有实现的负心人。“我是不是很傻?”她扪心自问。
他久久地抚摸着那只荷包,皓月的清辉漫撒其上。仿佛那一对鸳鸯脱离了荷包,正恩恩爱爱地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互相梳理着美丽的羽毛,甜甜蜜蜜,卿卿我我。
“真像,真像……”他。
“像什么?”她问道。
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眸亮得就像夜幕中的星辰,“像我们两个。”
她苦笑一声:“我看一点也不像,鸳鸯都是成双成对。没有分开地。无论游到哪里都是一样。可我们,一个在墙里面,一个在墙外面。连单独见上一面,都要冒着性命之危。”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默默地抚摸着那双鸳鸯头上的白羽,良久,不知道是在问她,还是问他自己,“真是奇怪,这鸳鸯为什么偏偏都是白头的呢?莫非这就意味着它们终究会白头偕老?”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那我们呢,我们有将来吗,有那一天吗?”她禁不住动容,尽管明知道男人对女人的承诺还不及士人之间的承诺可靠。女为悦己者容,她今天出来前,对着镜子不知道整理了多少次髻,修整了多少次妆容,她不能在外表上输给他的新婚妻子,那个朝鲜来的年轻公主。
“你放心,等皇上龙驭归天了,我就把你接出宫,咱们就可以朝夕相对了。”他伸出手来,摩挲着她乌云般的鬓,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地缺憾,“你今天很美,只不过这里似乎缺了点什么,美中不足啊!”
“缺什么啊?”她疑惑着问。
说话间,她甚至没看清他是从哪里变出一枚簪来,飞快地插在了她地髻上,她连忙伸手去摸,是玉质的,却不像一般的玉那么冰凉,仿佛还存留着一丝他地体温,就像有极大的魅惑,一直蔓延到她的心田。
“喜欢吗?”
“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她依偎在他怀里,娇羞得如同年方二八的新嫁娘。
他浅浅地笑着,拥着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调侃着:“你可要好好保护它啊,说不定你有把它摔碎的一天,就是我变了心的那一天,再想找,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她娇嗔着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你敢!要是你敢变心,我就杀了你!”
他显然一愣,不过很快恢复了戏虐的神色,“那好啊,如果我变心了,那就算你来杀我,我也没有怨言,谁叫我负你在先呢?只不过,你舍得要我用这条性命来偿还欠你的那些吗?”
她吃吃地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舍得?我只要想到你的心被别的女人完全占据,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仁慈啦,你不要当我是说笑话!”
“好,我相信,我相信……”他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久久地凝视着,“玉儿,你放心,我欠你的,一定会努力偿还的,如果你认为我还是没有还清的话,就自己来取好了,我不会食言反悔的。”
“那,如果是我对不起你,做了亏负你的事情呢?”她不放心地追问着。
他想了想,神色凝重地说道:“如果真的那样,我会失望,会伤心,但我不会怨你、恨你的。最多也只算我们之间扯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从此坦坦荡荡,了无牵挂。”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玉儿的思绪终于回到现实中来,如今这枚玉簪被自己无意间摔碎了,莫非真是一语成?他的心真的变了?自己要不要履行当初那个约定呢?心碎了,再想找,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万丈雄心可以化作绕指柔,柔情万缕也可以结成百丈冰。大玉儿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调吩咐道:“你把这些碎玉都收拾起来,扔到荷塘里去!”
“是。”宫女赶忙蹲身在地上捡拾着,大玉儿又吩咐道:“你去把王太医找来。”
“是。”
一阵清凉的晚风从竹帘的空隙中吹拂进来,数盏粗大的蜡烛仍然在燃烧着,烛影在风中忽明忽暗,大玉儿捏着手里的佛珠,一粒一粒地拨过,似乎每拨一粒都要费很大的气力。
许久,她开口问道:“有没有一种药,虽然可以置人死地,但却不会当场作的?”
跪伏在地上的太医一愣,身子微微一颤,却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语调,回答道:“回太后的话,有。”
“那容不容易被检验出来呢?”大玉儿的声音冷冷的。
“可以检验出来,却并不容易,因为这种药不像普通的砒霜或者鹤顶红、鸩毒那么毒性强烈,直接就可以检验出来。”
“那么要多久才能作呢?作之后是明显的中毒症状吗?”
太医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服下的量够,大约要十日左右毒,不过却没有明显的中毒迹象,除非深谙药理之人,否则一般的医者都会误以为是疑难杂症,绝难医治。”
“如果量不够的话呢?”大玉儿紧接着问道。
“回太后的话,如若服用量少,也依旧可以作,只不过要延迟到半个月才会逐渐显露出来,至于不治身亡,大概要再拖延个六七日,不过……”太医迟疑了一下。
大玉儿不耐烦地问道:“不过什么?照实说来!”
“到时候毒,其过程要比前一种漫长一些,而且要痛苦许多,并且无药可解。”
大玉儿的身子往前面稍稍探了探,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如此肯定?这种药莫非按寻常医理配制不出?所以就无药可解?”
“回太后的话,小人在为大清的各位主子效力之前,曾经为明朝的锦衣卫秘密配制各类毒药以供所求,在那里的医药文档里,有一部份是永远也不会被外人知晓的秘方,小人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查阅这些秘方的人,所以才清楚这种药的效用。既然里面没有记载解毒之方,以小人看来,这药肯定是无解。”
“那你配制起来要花多长时间?”
太医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大约要三五日。”
“那好,你赶紧去配吧,要尽快,最好在三日内就完成。”
“小人遵命,必然尽快完成太后之命。”太医叩头喏道。
大玉儿侧过脸来,看了看旁边的蜡炬,只听得“噼啪”一声轻响,烛花爆裂,一连串烛泪飞快地顺着烛身流淌下来,摔落成一滴滴圆点,逐渐凝结起来,殷红殷红的,似血一般。
“就要前一种吧,量多一些,多少也痛快点,比六七日的折磨还算仁慈一些。”
她面无表情地说完之后,站起身来走了,沉着地踩着花底盆,又一阵晚风吹拂进来,洒落背上的幽幽烛光,终于没入了阴暗之中。
第二十五节 葡萄美酒
说这边凤凰门外,巩阿和锡翰在太阳底下等了足足一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西山,也没有等到两宫皇太后的召见。正在满腹抱怨时,内宫传出太后口谕,取消了这次召见,令两人回去各安其职。
两人心中疑窦重生,觉得今天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由于这皇城的卫戍分别由他们两个和索尼、讷布库四位领侍卫内大臣掌管,所以他们准备找一名在今日在内宫值守的部下来询问里面的情形。正在这时,一身朝服的讷布库从门里出来,正好和他们碰了个正着:“哟,你们还没回去啊?”
巩阿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问道:“你知不知道里面究竟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小皇帝回去以后告了我们两人的状,两宫皇太后打算治我们的慢君之罪?”
讷布库同样也是多尔衮的亲信大臣,所以也毫不隐瞒,“皇太后究竟是不是想治你们的罪,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摄政王给后宫立了个不得干预朝政的铁规矩,她们的懿旨只能管后宫嫔妃和各府女眷,是无法给任何朝中大臣治罪的;况且如今皇上离亲政还远,也管不得这些事,要想治你们的罪除非递书给王上,由王上批准——你们说说,王上还能不庇护咱们这些亲信吗?”
“看看,我说嘛,根本用不着担心,你还不相信!”锡翰满不在乎地说道,接着继续问讷布库。“可是为何这么久也不见小世子出来?再过半个时辰内宫就要下钥了,难不成太后不准备让小世子回府了?怎么连个信儿也不传出来呢?”
“嗯,这事儿确实有些异常,”讷布库点了点头,“只不过我也不在清宁宫,不知道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奇怪的是,两宫皇太后和郑亲王。还有索尼、鳌拜、图尔格、遏必隆几个大臣都在清宁宫。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还叫了两位刑部侍郎过去,像是在审什么案子似地。可惜叶臣不在盛京,否则咱们也不至于连这些消息都打探不到。”
“这事儿就奇了,他们究竟密商些什么?”锡翰迟疑道,“没有一个是咱们这边的人,看来今日这场密会,肯定是针对咱们的。或者干脆就是针对王上的,我看这事儿务必要打探清楚。”
几个人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东青会跟一桩弑君大案扯上关系,所以他们也没有往这上面怀疑,只是猜想着皇太后和郑亲王他们是不是在商讨如何针对摄政王的图谋,于是个个很是警惕。
由于今天正好是讷布库当值,所以他将打探消息的差事包揽下来,“那好。我再加派一些人手去打探打探。相信总归会有点收获的,”接着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们还是回去吧,别耽误了明日一早的当值,再叫他们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好了。”
“也好,就拜托你了。”两人正准备回去时,远远地看到济尔哈朗和索尼等人从里面出来,一路上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然而声音不大距离又远所以听不清晰。
等他们行至近前,讷布库连忙打千儿问安,在爱新觉罗家地王爷贝勒面前,任何满洲大臣无论官职高低,都是所谓地“奴才”,这些礼节方面他自然不敢马虎敷衍。巩阿和锡翰同属太祖之侄,身为宗室,所以不用行这样地礼节,只是随便地拱了拱手。
济尔哈朗看到他们三个,淡淡地瞄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就继续端着架子迈着方步走了。紧接着索尼等人也走到近前来,三人立即挺直了腰板,用轻蔑的目光对视着,因为彼此都是一样品级的同僚,所以不需要执礼。
平时见到他们总归会虚伪地客套一番的索尼今天却像换了个人,不理不睬地直接走了过去;而走在最后面的鳌拜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冷哼一声,用得意洋洋的眼神瞟了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呸!”讷布库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玩艺,都是做奴才地,还摆什么谱?那眼睛很不得长到脑瓜顶上去,最好看不见脚底下,一跤跌死才叫好!”
第二天一大早,巩阿刚刚起身,还没等洗漱,讷布库就和冷僧机登门拜访来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冷僧机的堂兄雅尼哈,两人都是当年叶赫贝勒布赛的子侄,现在都在正黄旗任职。
看到雅尼哈也来了,巩阿不由一愣,连忙迎了上去,“哎呀,这可是稀客啊,难得难得!”
只见雅尼哈一脸愁容,摆了摆手:“可别这么客套了,我今天来也是有要紧事儿,才一大早赶来,看看咱们能想出个什么主意来。”
“怎么了,什么要紧事儿?”巩阿实在猜不出向来很少与他们来往的雅尼哈究竟有什么事如此急吼吼地一大早登门,还拉上了讷布库和冷僧机,实在摸不清头脑。
讷布库替雅尼哈道明了原委:“你猜猜怎么着?果然要出大事儿了,昨儿个我多方打探之后,才知道小世子被两宫皇太后问了半天话,后来就和皇上到上书房去了,可是从昨晚以后,就没人再看到小世子的踪影,而我的人也没见到他出宫,你说是不是奇了?莫非是被太后给软禁起来了?”
“净胡说八道,整个大清谁能有那个胆子,竟然敢软禁小世子?就算是太后也不敢如此公然和摄政王作对啊!”巩阿骤一听到这个消息,当然不敢立即相信。
“咳,你还别不相信,告诉你吧,雅尼哈他家的老二在小世子身边当差,昨天陪同小世子入宫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雅尼哈听说之后奇怪。就过来找我,我赶忙打探了半天,终于从叶臣留在盛京地属下那里打听到,他那个叫做明珠地儿子居然被关押到刑部大牢里去了。你猜猜是什么嫌疑?”
巩阿不耐烦地问道:“你就别卖关子啦,快点说!”他现在总算大概地明白为什么雅尼哈会如此心急如焚,原来他的儿子被下狱了,更要紧的是他儿子还是在小世子跟前当差地,这莫非意味着……
“真是荒谬绝伦啊!他们居然说明珠被卷入了一桩弑君大案。还说小世子可能也有份儿。只是不知道具体给关到哪里了。”
巩阿顿时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小世子今年不过才六岁,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图谋弑君?就算是骗鬼鬼也不信啊!我看他们是烧烧糊涂了吧?”
雅尼哈忧心忡忡道:“就是这事儿,你说气不气人?我儿子今年才十三岁,在世子身边也不过当了几个月的差,怎么就涉嫌参与弑君图谋呢?你说这不是有人故意诬陷么?听说还是两宫太后亲自审的,几位王爷都跟随
去关内了。在盛京没有人能说得上话,他们万一要办?简直要急死人了,我过来就是想请贝子给摄政王写封信……”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传报:“主子,摄政王府上的管家来了,正在门外求见。”
“快让他进来!”巩阿一听说摄政王府来人,也估计到肯定和这件案子有关,于是赶忙吩咐道。
阿克苏同样是神色忧急。进门之后匆匆地行礼问安。然后开门见山,“贝子爷,昨天宫里来了不少人直接往王府里闯。说是奉太后之命来查帐的,奴才心中奇怪,于是以摄政王不在盛京为由阻止他们检查帐目,双方僵持对抗了许久,宫里才又来人传令他们撤走。奴才心里奇怪,谁知道小世子又至今未回,一点消息也传不出来,所以才特地赶来想请贝子爷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几人顿时面面相觑,除非是犯了罪地官员大臣们才会被检查家中帐目,可太后居然直接派人来查摄政王府上地账目,地确匪夷所思了些,莫非也和这所谓的“弑君大案”有关?大家立即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于是互相会意地点了点头,达成了统一意见。
“来人哪,替我准备笔墨!”巩阿冲外面吩咐道,他要赶快修书,派人火送外燕京报之摄政王知晓,眼下不知道这里还会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大事,无论如何也耽误不得。
此时的辽西走廊上,正是麦子成熟的时节。山林郁郁葱葱,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微风吹拂,金黄色麦浪翻滚,树叶沙沙作响,天空碧蓝如洗,处处一片生机昂然,丰收季节,遍眼所及,美不胜收。
麦田里的农户们正在弯着腰赶着割麦子,几个稚气未脱地小孩子正在欢笑着嬉闹,一会儿从田埂到渠沟,一会儿又从渠沟到了附近的官道边上,此时正是宁静的晌午,官道上好久没有车马经过了。所以在麦田中忙碌的大人们也没有注意孩子们究竟玩耍到哪里去了。
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摆弄着姐姐刚才帮他编好的花环,几个小伙伴看到后艳慕不已,于是纷纷上来争抢,“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我的……”男孩极力反抗,却终究身单力薄,花环在你争我抢中不慎飞了出去,落在了官道的正中央。
这时候,忽然间一阵急促地马蹄声渐渐响起,由远及近也只不过是片刻地功夫,已经见到一名身穿窄袖马褂的壮汉正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朝这边驰骋而来。眼见着官道中央的花环就要被践踏在骏马地铁蹄之下,男孩急了,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准备抢下那只花环。
在纵马奔驰中.那人忽现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要去蹲身捡拾什么,他不禁一惊,下意识地出一声‘噫‘的一声惊呼。随这一声惊呼,他猛地把马缰一勒.带住了奔驰的马。
这一下可好,但凡骏马都是性子暴烈,本来正疾驰骋中突然被这么狠力一勒,立即前蹄扬起,嘶鸣一声,猛地一下将背上的骑手掀翻在地,倒霉的骑手着实吃了一痛。
“谁家的小孩子不看好,下次再这么乱闯小心撞死你呀!”那人气急败坏地翻身爬起,狠狠地骂道。由于时间紧急,不容耽误,他根本顾不得看看孩子是否受惊,就径直翻上马背,气呼呼地瞪了吓得面无人色的孩子一眼,扬鞭策马,很快绝尘而去。
直到这个时候,他的母亲才扔掉手里的镰刀,惊叫着赶来,仔细地检查着儿子的身体,忙不迭地问着:“儿啊,哪里碰到擦到了吗?……”
男孩着实受了惊,好一阵子方才缓过神来,这才哇哇大哭起来,母亲疼惜地哄着,好在没有现儿子身上有任何伤口,总算少许放下心来。
正在这时,她的女儿忽然“咦”了一声,“娘,刚才那个差点撞到弟弟的人落下了一件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呀!”
“快去捡过来!”母亲顺着女儿手指向的方向看去,果然现了一只纸质的信封,心想方才那人如此着急,莫非是送这件紧要的物事?
等女儿将捡拾回来的信封交了过来,母亲拿在手里看了看,终于还是抵挡不住好奇心,犹豫着拆开了。里面是两张写满了字的信纸,纸质倒是不错,只不过她一个农妇根本就是目不识丁,更何况这上面都是弯弯曲曲的奇怪文字。她曾经进城去赶过集,隐约记得在各个城门的匾额上都有这样字,包括各种贴在墙上的文告,也有这样的字,这好像就是他们满洲人使用的满文。
“娘,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要不要咱们拿回去找村里的私塾先生帮忙认认啊!”旁边的女儿好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这不是咱们汉人用的字儿,先生也不认得,我看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低头看了看正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儿子,继续哄道:“好孩子别哭啦,娘给你弄个好玩的东西好不好?”
说着,便将手里的信纸摆弄了一阵,很快折叠出一顶精巧的小纸帽来,戴在儿子的小脑袋上,“怎么样,好玩吧?别家的孩子都没有。”
“谢谢娘!”男孩立即破涕而笑,摸了摸头上的纸帽,一蹦一跳地回去向那群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
燕京,武英殿里。傍晚时分终于降下了一场雷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倒是给这个炎热的盛夏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清凉。
西暖阁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我和多尔衮正对坐在炕上,兴致勃勃地吃着牛排。他平时几乎不吃米饭面食,最喜欢用黄油煎大块的牛排来吃。起先我也不太习惯这种油腻的吃法,不过经过我按照现代的烹饪方式改进佐料之后,这种牛排也美味了很多,连我也禁不住吃上瘾了。
桌上的琉璃盏中,盛满了如红宝石般色泽的葡萄酒。他擦干净了手,端起眼前的杯子,盯着里面的琼浆欣赏着,“这明朝皇帝可真会享福,什么叫‘葡萄美酒月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现在总算可以体会到了,如此美酒恐怕也只有配上这种琉璃盏才能令人痴迷到那种醉卧沙场也不悔的境地啊!”
我笑了笑,看了看眼前精美的酒杯,感慨道:“这[凉州词]固然炙人口,不过毕竟对于你这样长年戎马的人来说毕竟不太吉利,不如李太白的那‘葡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黛画眉红锦靴,道字不正娇唱歌。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才更喜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