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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 教她

    素妍道:“你每月的月银是三两银子,到了时间,我会让院里的大丫头去账房领取。这三两银子,是你一月的零花钱,吃的、用的、穿的,府里会有定例。每日吃什么,会有丫头给你送到房里来,用的也会领回来。到了添置新衣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

    柳飞飞道:“师姐,我不想睡,我睡不着,我一下子从乡下丫头变成小姐了,我高兴得睡不着。在这之前,我都没告诉我,你是右相府的大小姐,我……”

    “你是个爱玩的,我让丫头送你去表小姐沈诗宁那边,她和我们同龄,性子也不错,你与她许能玩到一块儿。”

    素妍回房歇下,柳飞飞在丫头陪同下去找沈诗宁玩。

    沈诗宁性子怯懦,这几年一直住在右相府里,略有好转,可那种患得患失的痛楚一直缠绕着她,最初大奶奶是打算将她配给二少爷,可不知为何,最后大奶奶做主将她配给了一名五品京官的嫡次子。原说去年秋天要成亲,没想立秋那日婆家祖父溘逝,翁爹丁忧三年,放出话来,说一年之内膝下子女不得婚娶,一律要为祖父守孝。翁爹奔丧回乡,皇城只留下长子夫妇。

    沈氏闻此,也没坚持,这婚事就算是耽搁下来。沈氏只说等到今岁秋天,再派人去男方家里商议婚期。

    沈诗宁原想是嫁给二表哥江传业,如今却是嫁入旁人家。

    江传业的婚事,至今也未议定,只说今岁皇上要开恩科,待恩科大考之后再酌情议亲。如若得中,就有了功名,能挑个更好的女子为妻,就算不得中,挑门如沈诗宁这样五品官员的嫡女为妻也不在话下。

    二人无事,便相对奕棋,柳飞飞虽然学过一点,但并不精通,却能与沈诗宁的棋艺不相上下,这让柳飞飞觉得,自己与这些大家小姐相比,并没有比别人差,反而变得有信心起来。

    她又看了沈诗宁的女红,感觉和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心里就越发高兴了。

    “沈小姐,我该怎么叫你才好?叫沈姐姐?不,好像不合适。”

    沈诗宁盈盈浅笑。

    柳飞飞见她笑得好看,问:“这个就是嬷嬷教的笑吗?”

    沈诗宁没听明白,柳飞飞解释了一遍。沈诗宁道:“笑不露齿,这是对大家闺秀的要求。”沈诗宁把教引嬷嬷及大家闺秀们应该如何做的,都细细地讲给柳飞飞听。

    柳飞飞听得咋舌,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身份,这也太严苛。走路得迈小碎步,脚步轻柔;坐时要显得优雅大方,不能将双腿乱摆……

    原来,当大家闺秀,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沈诗宁居于右相府碧波院,这也是近年新建的院子。虞氏说江家人丁兴旺,孩子们也渐次大了,孙儿、孙女就有好几个,在府中后花园内另选了地方,新建了四五座院落,都不算大,但处处都还雅致。

    沈诗宁住的碧波院倒也安静,平日里除了张双双与沈氏来探她,再无旁人。而今柳飞飞陪她说话,她心里也甚是欢喜。知柳飞飞是从山上下来的女子,很温和地告诉她府里的规矩。

    “柳小姐虽是府中大小姐的师妹,可何事都不能失了分寸,越了大小姐去,这便是规矩。”

    柳飞飞听得一头雾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道:“比如呢?”

    “比如……”沈诗宁想了一阵,方柔声道:“就是打个比方,大奶奶给我们三个新挑了上好的料子做衣服,按照规矩,是得先由大小姐挑,然后再是我们俩。

    我们挑的时候还得多问上一句:大小姐挑了哪几块,都让绣娘做了什么款式。在我们挑时,尽量得避开大小姐选的颜色,这在世家大族里,款式和颜色一样是很忌讳的事。”

    你选一样的颜色,又做了一样的款式,是不是想和人家正经大小姐一样的尊贵。不仅是府里的太太虞氏,几位奶奶会多想,就是丫头们见了,也会私下闲话。

    沈诗宁微微一笑,见柳飞飞已然领会,又道:“这不仅是官宦之家、富贵人家的规矩,就是在宫里、皇家、王府这等事也是极讲究的。我是右相府的表小姐,而你是柳小姐,虽然也是主子身份,但到底不是右相府里的正经小姐,说话行事,万不可越了大小姐去。

    大小姐是府中相爷年过不惑才生下的小女儿,打小就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惹她不痛快,就是惹得府里所有主子不痛快。就是我姑母,处处也得给大小姐几分面子……”

    柳飞飞听得很认真,“今日入府,我瞧出大家待我师姐不同,在山上时,师姐也从未提过家里的事,师姐妹们都不知道她竟是相府小姐,平日里学习布阵、武功、医术什么比我们都还要辛苦、用心。

    现在想来,她还真是厉害,半点没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性,可是一旦胆大起来,连她师父都敢捉弄、顶撞。”

    沈诗宁掩嘴笑了,神态妩媚,动作娇俏,看得柳飞飞只觉好看。“这算什么?她幼时不肯学女红,独自一人溜出府去,害得府中上下到处寻人,直闹得鸡飞狗跳。

    本是她错了,却害得太太后悔不已,责怪自己不该逼她。你瞧瞧,谁家女儿有她这等脾性的。当时府中有几位来学习的小姐,我们几个里,任是谁也做不出这等事来,也唯有她,才有这本事。

    她在这府里,若说是第二紧要的人,怕是相爷都不会说自己是第一。她闹腾起来,就连相爷都得服软认输。外面人都说右相府娇养小姐,你还别说,府中的小姐们个个都比男孩子要娇贵得多。”

    也许,这也是沈诗宁愿意呆在右相府的缘故,竟比呆在沈府还在自在、快活。有下人们尽心服侍,但凡有好东西,总少不了自己院中的这份。

    沈诗宁问:“柳小姐选了哪处院落?”

    柳飞飞学着沈诗宁的样,掩嘴娇笑,直引得周围看着的丫头、婆子都跟着乐了起来,柳飞飞见大家都在笑,茫然道:“她们在笑什么?”

107 扭昵(二更)

    沈诗宁敛住笑意,道:“觉得你刚才笑着的样子,很美。”

    柳飞飞不知真伪,但看沈诗宁神色严肃,自是当真。

    沈诗宁道:“刚才你掩嘴的样子,不够柔美,喏,我示范给你看,像我这样,才好看。”

    纤手握着帕子,手指微开,小指漂亮的翘起,巧妙地掩嘴,只露笑意微微的眉眼,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柳飞飞又跟着学了一遍。

    问:“诗宁,我学得可好?”

    “回去对着镜子多练两回。要自然、柔美。”

    柳飞飞领着丫头离开赏雨阁,嬷嬷笑道:“小姐,这位柳小姐挺有意思。”

    沈诗宁笑道:“瞧着是不错。”

    大丫头道:“刚才,小姐不是在捉弄她么?”

    沈诗宁入右相府长住,身边只带了奶娘与一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其他的服侍丫头都是大奶奶挑好送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是大小姐的师妹面子上,我也不会捉弄她。我说许多,是想教她。”

    柳飞飞得月阁,对着镜子反复习练一遍,直至认为极美,这才罢休,忆起昔日素妍在山上的刻苦学习,她觉得自己现在也得用心学习,免得让人看了笑话去,从今往后她也是右相府的小姐了,虽然是半拉子的小姐,可那也是小姐呀。

    青嬷嬷站在隔壁窗前,道:“小姐醒了,备水!”

    立时,就见得月阁两侧下人厢房里涌出几个机警的丫头,年龄在十四至十七岁不等,着清一色的丫头服饰,挽着一样的丫鬟髻,拿盆的,去小厨房取热水的,一时就忙碌开了。

    柳飞飞摇头,颇有些弄不懂,这些事,其实一个人就能干好,非得让几个人去做,反而弄进大家都很忙。

    院中的小丫头准备好热水,再转交给大丫头白菲,白菲小心地伸手试了水温了,道:“下次稍稍再热一些。”

    素妍离开五载,院子里年纪大了丫头,或出府配人,或已经由虞氏做主嫁给管事儿子等等,如今昔日的大丫头就只剩白菲一人了。

    白菲原是比素妍要大四五岁的,如今也大了,要不是白菲一再央求虞氏,要留下来等大小姐回来,还说要侍候大小姐一辈子之类的话,也早早就配人了。

    虞氏喜欢白菲的沉稳、细心,又觉素妍回来,身边全都换了人,许会心里不痛快。毕竟青嬷嬷和白菲都是陪在素妍身边长大的下人。

    在右相府里,除了各房大丫头能入服侍主子的内室,其他人不可步入,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只需按照大丫头的吩咐行事即可。

    柳飞飞满心欢喜,正要蹦跳前进,突地忆起沈诗宁的叮嘱,轻咳一声,学着沈诗宁的样子,迈着小碎步,平常只走一步的长度,这会被她当成三步行,手里握着帕子,笑意盈盈迈入素妍的内室。

    素妍净了面,洗了手,青嬷嬷和白芷递过帕子,先是湿帕子将手上的水沾去,再用干帕子擦拭一遍。

    这在山上,大家用帕子一擦就算了事。

    柳飞飞正要说话,青嬷嬷道:“小姐自小就不喜欢麻烦的事,太太、奶奶们房里洗过手后,都要用五块帕子。”

    柳飞飞瞪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随后,掩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怪异的笑声,素妍心头一紧,回头看着柳飞飞,只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柳飞飞手拿着帕子,掩着小嘴,连那笑声都扭昵得很,哪里还有往常的干练、活泼。原本,柳飞飞的笑如银铃悦耳,可这会儿,声音低柔,像一锅煮沸的水,声声回荡耳畔,颤得素妍的心一抖一摇。

    “飞飞,你这是干什么?快别笑了,吓死人了!”

    柳飞飞不解地问:“诗宁说,大家闺秀就得这样笑,我刚才是不是笑得好看,我可练了好一阵了。专门笑给你看的……”

    “你再笑下去,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落上一地。别笑了!往后府里有宴会时,你对着客人笑笑可以,可别对我笑。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你刚才笑得也太假了。”

    素妍细瞧着柳飞飞,道:“往后迈出这得月阁的院门,你就守着府中规矩,进入这里,你想怎样都成,我不拘着你,你也不必拘着自己。要是院内院外,都如你刚才那样假,你不累,我还觉着累呢。”

    正说话,就见院门处进来一个婆子,领着八个打扮干练的丫头,见到看院门的小丫头:“大小姐可醒了?”

    小丫头小心地指了指阁楼,“刚醒呢。”

    婆子说明来意,立有小丫头朗声禀道:“大小姐,大奶奶遣了张福家的来。说要让大小姐挑选几个丫头。现在得月阁里,只青嬷嬷、白芷姐姐和我们两个二等丫头,需得再挑几个丫头。”

    柳飞飞自下山以来,诸事都好奇,这会儿更是伸长脖子望着外面。

    素妍道:“飞飞,你先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丫头。”

    柳飞飞想到沈诗宁说的话,摇头道:“你是师姐,你先挑。”

    素妍领着众人出了内室,穿过垂花穿堂,道:“叫她们都进来吧。”

    几年的山上的生活,丝毫没能让她忘记相府里的一切。她正坐在花厅正中,青嬷嬷与白芷又给她奉了茶点。

    张福家的弯着腰,笑道:“大小姐,这是大奶奶从咱们府里各处挑选出来的,去年冬天就开始调教了,个个都不错。”

    素妍将八个丫头一一扫过,问:“可有会武功的?”

    顿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我身边的丫头,没有武功,我可不要!”她含笑看着柳飞飞,“师妹,你挑一个吧。”

    只见一个肤色微黑,模样机灵的丫头走上前来,跪在地上:“回大小姐话,奴婢会有些武功。”

    柳飞飞来了兴致:“真的吗?你会武功。”

    素妍懒懒地问:“你都会些什么?”

    “奴婢会使棍子。是我和哥哥沿街乞讨时,一个会拳脚功夫的大叔教的,说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被欺负。”

    素妍道:“嗯,那你使来瞧瞧!”

    丫头看上去又瘦又黑,一双眼睛出奇的大,个头不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108 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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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的丫头寻了根棍子给她,她接过棍子,倒也有模有样的挥舞起来,一招一式虽然僵硬,倒还舞得像那么回事。

    柳飞飞笑道:“师姐,这个丫头有意思。我喜欢!”

    素妍捧着茶盏,小呷一口,问道:“喜欢武功吗?”

    丫头答道:“喜欢!我一直想学,但没有师父。”

    素妍又问:“会识字么?”

    丫头摇头。

    素妍轻叹一声:“师妹,你将长枪十六式传授给她。”

    柳飞飞惊道:“师姐,这……样成吗?那可是咱们本门的绝技武功。”

    “你只管传授她就是,要是师父追究起来,我自然会说。”素妍不明白,只是一套枪法而已,而鬼谷宫是以剑法闻名江湖,又不是传授剑法,“得空的时候,再教她识字。”

    其他七个丫头静立在厅中,这是什么状况,大小姐居然要教丫头武功、识字。她们可都听府里人说了,大小姐可不是寻常的女子,打小拜了天下第一大儒朱武先生为师,又得世外高人授艺,指定是一身的本事啊。

    素妍道:“青嬷嬷,你与大奶奶说一声,问府里可有会武功的丫头?若有,挑一个给我送来。若没有,就算缺着,也不想随意挑个人来服侍。你们都退下吧!”

    回到家里,说话行事自比山上时还要谨慎。

    “也不想”,是指她的想法。

    若用“也不要”,就成了暗指沈氏行事鲁莽、随意。

    沈氏一片好心,但她又不想委屈自己。

    青嬷嬷道:“大小姐,咱们院里还差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就免了,你看着挑两个二等丫头进来。”素妍对一边的柳飞飞道:“师妹,你看着给四个二等丫头分派工作,往后她们就各干各的。”

    素妍看着自己的院子,“明日,我将画好的布阵图交给你,师妹带着丫头们按照我说的在院子里布阵。阵布好后,我们院里每日晚上,除了内室留人,院里就不需留人值夜了。”

    她伸手牵着柳飞飞的手,“我们回房说话,早些把布阵图弄出来,这样你就不用闲着了。”

    素妍手一摆,与柳飞飞就折入内室。

    青嬷嬷微愣,在剩下的七个丫头里挑了两个看着机警的留做二等丫头。

    黑丫头跟在二人身后,怯怯地进了内室。

    白菲提醒道:“小姐,还没给新来的大丫头赐名呢。”

    素妍甩手不管,能不管的,则不管,干嘛让自己受累,“飞飞,她是你的丫头,你给她取名吧。”

    柳飞飞问道:“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喜,我有个哥哥叫大喜。五年前,豫地闹灾,我和哥哥被二叔二婶卖进了相府,哥哥两年多前跟六爷去了边关。”

    柳飞飞道:“小喜的名字挺好听,你还叫小喜。”

    “谢柳小姐!”

    柳飞飞想了一会儿,这是她的丫头,总不能让丫头闲着无事,“小喜,去我房里,把那些家具都擦擦,还有,我瞧那两只花瓶是空的,寻几枝好看的花插上。”

    素妍装着未听见。

    柳飞飞感觉奇好。当小姐了,使唤人的感觉很不错。以前在山上,都是别人使唤她,现在她也能使唤别人了。

    素妍开始绘制得月阁的院内布阵图。

    柳飞飞叫了白菲:“师姐布阵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去偏厅说话。”

    偏厅内,倚窗设有凉榻,一边又有桌案,贵妃椅等物。

    柳飞飞提着裙子在凉榻上坐下,“怎么这个院里的丫头都有一个白字?”

    白菲答道:“柳小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府里的规矩,但凡一提丫头的名字,就能分辩出是哪个院的。太太房里以紫字开头,大奶奶屋里以红字开头,二奶奶那边以青字开头,三爷屋里以蓝字开头,五爷则是绿字开头,六爷的丫头是以墨字开头,大小姐屋里以白字开头。”

    柳飞飞顿悟道:“就是说,师姐院里都是白字辈的丫头。”

    白菲被她这“白字辈”三字给逗笑了,可又无法与柳飞飞解释得清楚,只笑着点头。

    柳飞飞问:“小喜的名字,也是白字打头的,应该叫她白喜才对?”

    白菲道:“柳小姐在府里是和表小姐一样尊贵。表小姐屋里的丫头就是随意娶的名字,像春兰、夏莲、秋菊、冬梅……”

    柳飞飞来了兴致,“听你这么一说,小喜的名字还真是难听,那改成秋喜怎么样?”

    “小喜是柳小姐的丫头,您想改什么名字,就让她叫什么名字?”

    柳飞飞回忆最初,素妍给她改名字,也是取了三个,由她自己挑了一个。转身回到自己屋里,取了笔墨,歪着脑袋想了良久,才想到自己认为很好听的名字,又将表姐妹的名字都想了一遍,也在纸上写了三个名字。

    叫过小喜,指着三个名字:“白喜、秋喜、宁喜,你喜欢哪个就用笔圈上,往后就叫那个名字。”

    小喜不识字,就看到每个都有一个喜长得一样:“小姐,再没别的么?”

    柳飞飞问:“你不喜欢?”

    小喜摇头:“我爹是乡下人,不识字。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个姑娘就叫秋喜,还有一个叫宁喜。”

    柳飞飞一脸尴尬,她可是很认真地想了好久,居然不喜欢,“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我哥说过,我是刚入秋时的生日。”

    “你叫初秋怎么样?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名字了。”

    柳飞飞一派“再不喜欢,我也不取了”的样子,这取名字还真不是人干的,她虽识字,可诗词歌赋她是不懂的,只是会认字、写字罢了。

    “初秋!初秋……”小喜越念越欢喜,“那我就叫初秋了,这个名字挺好听,也没人叫过。”

    柳飞飞用手抚额,这丫头真够难缠的。“初秋,把我屋里都弄漂亮些。”差一点就叫八月、九月什么的了,她着实想不到。

    “是。”

    柳飞飞张臂一扬,躺在自己的榻上,不知不觉间,便已沉沉睡去。

    素妍因之前小憩,错过用暮食的时辰,醒来后厨房那边送了清淡小粥,而柳飞飞是在沈诗宁那边的暮食。天黑之后,素妍的精神奇好,半个多时辰就绘好了布阵图,捧在手里细细地看过又认真补充。

109 墨宝(二更)

    院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江舜诚今儿近二更才回府,一进门就听下人说“小姐回来了”心下欢喜,便往得月阁去,硬是被虞氏给拦住:“相爷,明日再见吧。孩子赶了几月的路,又坐了十多天的船,早就累坏了。回来后,顾不得休息,又给大家分发礼物,还陪我说话……”

    江舜诚不管,女儿离家五年,他有五年没见了。经不住虞氏磨,只得答应明日再见,从虞氏手里接过女儿给自己的礼物,是一本难得一见的孤本字帖,心头一动,又想去看看素妍。

    这会子,离了书房,携上下人,直接往得月阁去。

    站在院门口,看到女儿的房间还亮着灯光,烛火映剪出一抹漂亮、纤柔的倩影,她的手里正拿着一张纸。

    白菲迎到院中,欠身道:“相爷。”

    “我来瞧瞧小姐。”

    “奴婢这便去通禀。”

    不等白菲禀报,素妍已经冲出内富强,一路奔了过来,在离江舜诚三步之遥时,笑盈盈地占住,看到灯光下,江舜诚两鬓的几根银丝,素妍心头一软,眼泪就要落下来:“爹爹!”

    “乖。”

    素妍扑到江舜诚怀里:“爹爹,女儿好想你。爹爹怎么瘦成这样了,就算差事再忙,也得照顾好自己。”

    还是女儿好,几个儿子可时说过这等贴心的话。

    江舜诚拥紧素妍,低声道:“千金难买老来瘦,为父的身体健朗着。”

    素妍拉着江舜诚的衣袖:“爹爹花厅上坐。”

    阔别五年,曾经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还显清瘦,却已经是个明丽动人的少女,一袭翠绿烟罗裙将她衬得越发的飘逸,眉眼如画,难怪府里下人都赞说“大小姐长得像个仙女似的”。

    素妍沏了茶水,小心奉到江舜诚手里,江舜诚一低头就看到桌上的纸张,是一些符号,有的如桃花状,有的似石子,还有的是烟雾。

    素妍道:“女儿想在得月阁里布个奇阵,画了阵图,就交给师妹去做。”

    江舜诚问:“这几年,你在山上都学了些什么?”

    素妍笑答:“医术、布阵、武功略有涉猎,先生之前所授的琴棋书画也不敢怠慢,没有特别精通的,却都会些。”

    江舜诚吐了口气,道:“听说左肩王世子宇文琰、西歧国二皇子皆是鬼谷传人,女儿也他们二位相比,才华如何?”

    “未曾与西歧二皇子比试过,难知高低。与宇琰相比,阵法他略逊于我,棋艺我不及他。”

    江舜诚道:“不知女儿这几年的书画如何?”

    这里也不是深谈之处,素妍觉得这是江舜诚要考验她的才学,道:“爹爹,女儿去你书房如何?”

    “走吧!为父还真想与妍儿好好下一盘棋。”

    江舜诚搁下茶盏,由下人簇拥着,父女俩并行于前,道:“去岁,西歧大举进犯西北,几月之间,西歧人长驱直入,兵法、布阵之巧妙令人胆颤心惊。幸有鬼谷高人木道长襄助,才得以阻止西歧。你二哥写来家书,说木道长在他面前提及你,多番夸赞。”

    素妍低着头,笑道:“师叔公待女儿祖孙情深,在他眼里,女儿便是顽劣也是好的。就如女儿在爹爹眼里,无论做什么,都得爹爹怜爱。”

    不骄燥,不狂妄,这便是素妍。该傲时就傲,该谦逊时,亦会低下眉眼。进退得宜,江舜诚如今细瞧,就如她所言,真真是越看越喜欢。

    “爹爹,女儿有些字画,需得找个懂装裱技艺之人帮忙裱过。”

    江舜诚侧身道:“是你墨宝?”

    “爹爹!”素妍娇嗔唤了一声,“女儿的拙作,哪敢当用墨宝一词。不过,里面有一幅是朱先生所赠,还有几位前辈的佳作,女儿平日极是珍爱。皇城比不得山上,气候干燥,自当小心珍藏。”

    “好!好!你三哥认识懂行的人不少,回头让他们找人为你装裱。”

    不远处的小径上,有一盏灯笼在摇晃,尚未看得真切,就听来人道:“爹!”来人一袭紫红色的锦袍,容貌俊雅,细细打量着素妍。

    素妍微微欠身:“见过三哥!”

    江书鹏道:“瞧瞧,咱们家的小仙女一下就长大成人了。大哥、五弟一听说你回家,就要去瞧你,硬是被母亲给拦住,说你舟车劳顿,要好好休息。”

    在素妍幼时的记忆里,江书鹏一直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才华横溢,最爱诗词歌赋,却写得一手好字,是五位哥哥里最温柔、多情之人。

    江舜诚道:“他这话是拐着弯地说,为父不懂疼爱女儿,明知你长途跋涉归家,却按捺不住要去看你。”

    江书鹏忙笑道:“父亲这是爱女心切,自与我们兄弟不同。小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父母偏是也是应当。”

    江舜诚道:“刚才你小妹还说想请你帮忙找个会装裱的人,她有一些字画要装裱起来。”

    通常有装裱的事,送到书肆或字画店即可,江书鹏笑问:“只怕都是小妹的宝贝,生怕旁人弄坏了。罢了,罢了,明日得空,三哥给你请个装裱师回来,定是全城最好的,回头也去瞧瞧小妹都有哪些宝贝。”

    素妍眼珠璨灿生辉,又道:“爹爹回头帮我刻枚印鉴。在山上就想刻来着,一未寻着可心的石头,二又无雕刻匠人。只好找爹爹帮忙了!”

    江书鹏笑得灿烂:“小妹都有些什么宝贝?”

    素妍翻了个白眼,江书鹏之前笑得如此夸张,定是要打什么主意,她早早地泼了他心头的火。“三哥,我可把孤本字帖都送你了,可不许再惦念其他东西。”

    “好妹妹,三哥帮你刻印鉴,定会寻最好的玉石,你回头把你的宝贝都给三哥瞧瞧。”

    “刻印鉴的事有爹爹帮我,我不找你。你只给我寻会装裱的师傅就行,可不许惦记我的好东西。”

    江舜诚道:“身为哥哥,就想着妹妹的东西,成何体统?时辰不早,早回院中歇下。”

    江书鹏还想与素妍说说话,直接被父亲下了逐客令。抱拳退去,见父亲与妹妹往书房方向移去,看来父亲是要与妹妹说话。

110 贤臣

    这几年,江舜诚在朝中的声望很好,清流一派也给他三分薄面,权臣一派更是以他马首是瞻,表面上看,他不再是权臣的头号人物,仿似吏部尚书闻其贵,可谁都知道,闻其贵是江舜诚提拔上来的,多少也得听江舜诚的话。

    江舜诚说:这件事,你不能干。闻其贵就会在权衡再三。

    五年前那件“为朝廷筹措银子”的事情,尘埃落定后,一些贿赂过江舜诚的地方官员,吃不准江舜诚的用意,吓得不敢再送贿银入右相府,而江舜诚的铁杆学生支持者们,依如既往地站在江舜诚这边。每逢节日,依旧了表“学生对老师的孝敬”,从地方土仪,到名家墨宝,亦或到难得的珍宝,通过不同的法子,送到江舜诚手里。

    江舜诚该拿的拿,该训斥几句的还是会训斥,对于他的训斥,他的学生就视为表达出的某种讯息,自是奉若圣旨。于是一些在地方干得出色的官员、他的门生也陆续提拔、举荐到皇城任京官。

    但,“筹措银子”事件,对江舜诚还是有极大的影响,除了名声扭转之后,“实惠”也无法与从前相比。一部分人暗中靠上了左相府,还有一部分人开始参与到皇子争储的暗流之中。就连他的学生里也有不少依附左相府,明着是他的学生,暗里又拜崔左相为师。江舜诚知晓后,索性写信坦言:君子不夺人所爱,本相不抢左相的学生。你就跟着左相好好混吧。

    如此一来,又让本在观望着的一群人往左相那边靠拢。留下来的,都是对江舜诚最忠心的人。

    江舜诚自然会明里、暗里的帮扶着他们,他一副正人君子、坦荡良臣的形象,在朝中很是吃得开。

    进了书房,有大丫头沏了上等好茶,江舜诚的书房里,挂着一幅朱武的丹青墨宝,据说在会客厅正中挂着大匾,上书“貌奸实忠”,这是朱武对江舜诚的褒扬,也因这副字,让江舜诚从“奸相”成功转型为“良臣”。

    大丫头捧上棋盘,江舜诚道:“妍儿,不许谦让为父,否则为父可就生气了。来,我们好好地下一盘。”

    素妍拿起棋子,平静如常,既然不许让,她就以实力来下,不过才走二十七子,江舜诚已输,二子之力,却知自己的棋艺不及素妍。

    心里暗道:这五年,他也没少研究《鬼谷棋谱》,可还是这么快就输了。

    “来,再下一盘。”

    素妍重新捏起棋子,江舜诚决定布局,扭转自己会输得太惨的棋命。不想刚落十二子,素妍笑道:“爹爹是想给我下套呢?”

    江舜诚道:“你棋艺大进,我不设局,很难胜你。”

    “好!既如此,我便设局中局!”

    这次更好,不过二十五子,江舜诚又输了。

    素妍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不悦,将要第三盘时,道:“爹爹,设棋局你不如我,不如就以平常心下棋。”

    如此,父女二人对奕第三盘,素妍不忍扰了父亲的兴致,处处手下留情,直至棋盘上落下满满的棋子,最后,竟以江舜诚一子优势险胜。

    江舜诚大悦,哈哈大笑了两声。

    那边,大丫头已经摆好了笔墨,素妍走到书案前,握起毛笔,写了首白居易的《琵琶行》,一手漂亮行书,笔画精干有力,风格严谨圆润,自成一派。

    “好字!好字!如今你的字,在你大哥之上,能与你三哥有得一比。”

    “爹爹谬赞,三哥的字刚劲、雄浑,严谨峭劲,与妍儿的风格截然不同,是当朝少有的好书法。”

    不太过自谦,也不刻意奉承,只说是风格不同。

    “有画无诗,少了魂;有诗无画,又少骨。所以,还得绘点什么。”

    素妍挥毫泼墨,很快湖光粼粼,几笔一挥,又有一叶扁舟,再微微沉思,绘了一个怀抱琵琶半遮颜的娇娋妇人,一侧是两个男子对酒当饮,头顶皓月当空,湖中月光微白。

    这是江舜诚第一次看女儿作画,绘罢之后,又在略淡的地方细细触墨,着色太浓的地方,又用未用的笔头沾子用手甩开笔头水气,小心地用笔头淡色,如此往复,一幅画面清新,悲凉的《琵琶行》跃然于纸。虽不及名家大作,但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画。

    绘罢之后,素妍大笔一搁,道:“爹爹,女儿该回得月阁了,你亦早些休息。”欠身退出书房,翩然而去,只留下站在书案看着书画出神的江舜诚。

    大小姐回府,府里甚是热闹。对于素妍要会武功的丫头进入得月阁,沈氏叹息一声之后,一番打探,发现右相府中还真有几个会些武功,要么在庄子里,要么是杂房,亦或是府中管园艺的,当真没个规矩,经过几番细挑,选了个家生子丫头,令张福家的送到得月阁。

    和上次一样,素妍让丫头比划了几下,柳飞飞连连摇头:“就你这也算是武功?”

    有几下,跟没有一样。

    大奶奶挑了两日,就挑这么个人。

    素妍很是失望,却又不想发作。道:“就先做个二等丫头,与得月阁所有的丫头一道,每日早起,跟柳小姐学习武功,一月后,若是谁学得最好,谁就升为我的大丫头。”

    几个二等丫头听说此事后,跟着柳飞飞学武也越发用心、刻苦,每日柳飞飞只授长枪十六式的一式,只留她们反复习练。

    素妍写了场清单,让白菲去准备齐全。

    白菲接过时,却见上面写着:七尺高的松、柏各三十六株;拳头至指头大小的石子一车;二寸大的铜铃一百只;丝线若干;铁丝若干;七色布料各一丈……

    上午,又有绣娘过来量体裁衣,素妍拿着那几套肥大的衣裳,令她们重新修过,给自己与柳飞飞各置了两身新衣。

    素妍虽说是两身,可绣房一早得了令,要给素妍置上五六身春衫,尤其是虞氏,如今女儿回家,巴不得让人人都知道自己有个美如天仙的宝贝女儿。

    素妍不过才回来两日,就唤来沈氏商议,要在家中举行一次宴会,把豪门候府的太太、小姐都叫到家里来,让她们瞧瞧自己的女儿。

111 暗器(二更)

    正月二十三,据说是沈氏找人选看的好日子,这日一大早,青嬷嬷就将柳飞飞唤起来打扮,然后去了如意堂,由虞氏和沈氏主持,给柳飞飞举行了一场不大不小,却也算隆重的及笄礼。

    府里的奶奶们都送了及笄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对柳飞飞来说,今儿却是个发财的好日子,就连深居简出的沈诗宁也过来凑热闹,送了她一支头上戴的珍珠花钗,而素妍送的是对水晶月季花。

    正月二十四,柳飞飞带着五个二等丫头在得月阁布阵,忙乎了大半日才总算布设妥当。

    素妍在纸上大笔一挥:“慎入得月阁,内有阵法,小心受伤!”递与白菲,道:“把这个贴到通往得月阁的小径上,至于你们,从下午起,我师妹会教你们不中阵中机关的法子。只要你们小心牢记,是不会有碍的。”

    原说在得月阁里布,可素妍扩大范围,在得月阁周围都布设阵法。

    如意堂的田嬷嬷带着丫头过来,远远地就瞧见得月阁外的小径旁有个告示牌,上面写着一行字,田嬷嬷微微笑道:“大小姐又开始顽皮了,小时候最喜欢捉弄人。”再往前行了几步,突地传来一阵铜铃声响,还未反应过来,几枚石子就飞射而至,田嬷嬷吓得想要躲闪,只瞧见旁有株松树,躲到松树后,不想那松树竟自行冒出一股浓烟。

    素妍正与柳飞飞在院中练剑,突地就听到一阵摇铃声响:“谁在闯阵?”

    白菲心头吃紧,虽知有机关,却不知道一旦踩中会如何。

    青嬷嬷面容发紧,“我出去瞧瞧!”

    按着柳飞飞所教的路线,出了得月阁,便见田嬷嬷与两个丫头被折腾得狼狈不堪,田嬷嬷扒在地上咳嗽不止,两个小丫头满脸泥土,其中一个,额上已经肿了个又大又红的包,三人哭丧着脸。

    青嬷嬷只敢走在小径上,半分也不敢踏入旁处:“小姐不是令白菲在路上挂了告示牌么,你们怎么还是误了小姐的阵法。还好小姐关了阵,不然,可连小命都没了。”

    田嬷嬷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松树,也没瞧着有甚不同,怎的就喷出一股呛人的浓雾来。

    青嬷嬷道:“要不去得月阁坐坐?”

    田嬷嬷连连摆手,打死也不去了。万一又踩中了什么,想到之前飞出来的石子,也太吓人了,手臂上中了两枚,快把他的骨头给击碎了。“太太……咳,太太让我过来瞧瞧小姐,今儿太太未见小姐,心里挂着念着,让我过来瞅瞅。

    小三奶奶说,明儿三爷给找的装裱师就要入府了,小姐要装裱的字画,明儿辰时就可以送到清音轩去。”

    青嬷嬷听罢,轻叹一声:“小姐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这不,你看她将得月阁内外弄成什么样了。我说了几箩筐的好话,硬是劝不住。那几个小丫头入了得月阁,一个个也狂妄起来,把规矩都给忘了,跟着柳小姐舞刀弄棍地学什么枪法?”

    田嬷嬷心头一阵闷燥,又急咳起来:“我到那边小路上等着,你请小姐去如意堂,太太想她。”

    青嬷嬷转身回了得月阁,将田嬷嬷的话说了一遍。

    素妍道:“师妹,盯着她们学枪法,一个时辰后,教她们识字,和昨儿一样,每日教识十字。”

    柳飞飞答了一声,指着初秋厉喝道:“别以为自己会几下三脚猫的工夫就不用心,你要学得差了,就让你做二等丫头。大小姐的贴身丫头、我的贴身丫头,都得是好样的。”

    柳飞飞从未像现在这样威风过,整日对着几个丫头呼风唤雨,谁不听话了,拿着柳枝就打下去,这与她那时学不好武功挨的鞭子可要轻太多了。

    田嬷嬷像是逃窜一般,领着两名丫头飞野似地进了如意堂。

    一入花厅,就见陪坐着几位奶奶。

    虞氏看田嬷嬷头发凌乱,神色沮丧:“这是怎了?”

    “太太,小姐在得月阁摆了个什么阵法,奴婢一近得月阁,天上就下石子,想要躲起来,那树儿居然成了精,会喷烟雾,直呛得奴婢险些没丢了命。跟着奴婢去的丫头也得中了石子,头上都起包了……”

    沈氏漫不经心地道:“我看田嬷嬷是老糊涂了,哪有树儿会喷雾的,天上还会下石子。”

    田嬷嬷只得叫了同去的两个丫头,二人狼狈不堪,脸上苍白。

    “太太、大奶奶,田嬷嬷说的是真的!小姐……小姐会呼风唤雨,会让天上下石子,还能让树儿吐烟雾……”

    “还不止呢,我还听到那石子会叫,跟个鸟儿似的,有的又像是铜铃的声音……我们就没见过这样的事。”

    如意堂的大丫头紫莲禀道:“太太,小姐来了。”

    明朗的阳光中走来一人,如雪容颜笼于金色的光芒之中,仿佛一朵素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素妍行了万福礼:“向娘亲请安!各位嫂嫂万福!”

    虞氏看着这个气质如兰,清丽绝尘的女儿,学了一身的本事,可还这样顽皮,就快满十五了,到了十五岁也到了议亲之时,这个样子,怎么能许个好人家,之前还挺满意,可这会儿犯愁了。“妍儿,你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弄出什么阵,捉弄起田嬷嬷。”

    “娘亲,谁捉弄人了?”素妍嘟着红艳的小嘴,提着裙子,在虞氏身边坐下,“我在小径上立了块牌子,已经再三告诫,叫他们不要靠近得月阁。是她们不当回事,吃了苦头。”

    “哎哟,这可怎么好哦。你这么大了,主持中馈、女红、理家样样都不会,唉……真是愁死为娘了。”

    素妍忆起前世,喜欢上曹玉臻,便放弃自我,为了能做好一个贤妻,跟着母亲、大嫂学习打理家务,不过半年,倒也学得不差。哪里知晓,无论自己怎么用心,曹玉臻喜欢的那人不是自己,娶她,只是为了利用她。甚至是胡香灵一手促成了她嫁给曹玉臻。

112 旧敌

    这二人,一个要利用她得平步青云;一个贪恋着她丰厚的嫁妆,想要占为己有。

    “女儿有爹娘疼爱,又有五个能干的哥哥,他们自会照顾我,娘没由来的担心那许多作甚,平白给自己惹了烦心事。”

    虞氏只没被她给气死,啐骂道:“你当自己还是几岁的小姑娘,再有一个月你就十五了,别人家的女娃像你这么大时,呆在绣楼绣嫁衣,可你呢……这么大了,还未议亲,就不知收敛一些,又折腾出事来,传扬出去哪户好人家敢娶你。”

    素妍见母亲生气,只怕这一叨叨下去又得没完没了,灵机一动,拿出杀手锏,佯装悲伤欲哭的样子:“女儿回家这才几日,娘就要打发我出门,早知如此,又何苦下山回家。娘亲嫌弃我了,娘亲不要我了,我还想着,自己年幼,好歹也要多陪爹娘几年,尽尽孝道。既是如此,改明儿,我带着师妹回山上,再不下山……”

    沈氏在一旁瞅着,这母女俩耍赖发泼的模样,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虞氏每遇江舜诚不应时,就这般又哭又闹,竟被素妍给学了个淋漓尽致。

    “娘亲别烦恼,我一会就去收拾东西,不等娘亲赶我,我明儿就走。”

    虞氏欲怒,又不得发作。看着素妍半恼半娇的模样,竟说不出的眼熟,不由呆愣,在哪儿见过呢?可明明没见过,心头就是熟悉。

    沈氏心下暗笑,虞氏闹腾起来是没人能管的,却被素妍给难住了。忙劝慰道:“小姑子,母亲这是好意担心你,哪是嫌你了,整个皇城谁不知道母亲疼你。”

    “娘亲若是真疼我,就不会说赶我出门的话。我才多大,回家才几日,总得好好陪上爹娘几年。娘亲刚才那话,是在女儿心上狠狠地剜了一刀。

    我是小的,上面还有六哥未议亲,娘亲怎的就说到我身上。就算要说,也得先全了六哥的婚事才行。”

    这个理由好,自己该议亲了,可不还有个六爷吗?六爷可比她年长七岁呢,如今已是二十二岁的男子,旁的男子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几个了。

    沈氏转而又道:“母亲,小姑子才华横溢,人品、模样都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又有父亲做主,这女婿定是万里挑一好儿郎。幸许母亲瞧上的,父亲还不应呢。”

    虞氏见沈氏说得在理,舒了口气。此刻蓦地回过神来,忆起素妍刚才的样子可不就是年轻时候耍赖撒娇的自己么?

    这孩子……

    还真是她生的,五载不在身边,说话行事都与她有七八分的相似。想到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般,得理不饶人,就这不肯吃亏的性子,到底该给她寻个什么样的人才好。

    虞氏道:“你父亲说,此事不让我操心,可哪个当娘能不操心。为老六,我一颗心操碎了,满城的好姑娘他就没瞧上眼的。留下一封家书就跑了。”

    沈氏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六弟是个出挑的,文武兼备,能配他的女子,自不寻常。”转而岔开话题,道:“母亲不是有话想与小姑说么?”

    虞氏回过神来,只顾着训女儿了,反被女儿给将了一军。“妍儿,过两日就是沐休日,我和你大嫂的意思,想在家里办个赏花会,到时候把你幼时相好的姐妹都一并叫来,好好热闹热闹!”

    素妍捧着茶盏,细细地品茶,又看了眼母亲的,见正是自己配的药茶,“此事娘亲和大嫂做主就好。”停了一下,道:“李碧菡是一定要请的,我已有五年多没见她了,怪想她的。”

    大奶奶问:“那胡三姐儿呢?”

    素妍正想拒绝,紫莲禀道:“太太,胡三小姐求见,听说是小姐回来了,特来探望。”

    让她闯上门来了,素妍招手,唤近白菲,将嘴附在耳边叮嘱了几句。

    虞氏看着女儿那与江舜诚如出一辙的眉眼,那乌黑的眼珠狡黠得如同狐狸的眼睛一般,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虽然离家五年,可这性子还真没甚变化。从刚才她那一通哭闹,虞氏就算领教了。

    白菲一脸迟疑,素妍道:“让你去就去。”见白菲离开,对紫莲笑道:“你告诉她,我和母亲要议事,让她去得月阁等着,我一会儿过去。”

    紫莲领命离去。

    素妍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虞氏的眼里,她淡淡地说:“妍儿什么时候又拿她当好姐妹?”

    “娘亲,我什么时候说她是我好姐妹了。早在当年她用药膏害我时,我便将肚兜还给她了,也不会与她再做姐妹的。”

    沈氏只觉五年多前,素妍突然就不大搭理胡香灵。只不知原因,今儿才知道什么药膏害人的事儿。道:“小姑这五年不在皇城,有些事,你是不知晓的,胡香灵和左相府的大小姐、珊瑚郡主崔珊甚是交好,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去年秋天,胡香灵因为一点小事与胡五姐儿闹了别扭,珊瑚郡主还闹上胡府为她出气,将胡五姐儿与胡刘氏好一阵痛骂,骂得胡刘氏母女至今不敢出门。”

    素妍冷声道:“这种人惯会使攀高踩低的事。”

    前世时,胡香灵也是一个劲儿地巴结、讨好,一片‘你是我的天,我是真心为你’的做派。可到最后,露出狐狸尾巴,那一刻素妍才瞧清真相。

    如果崔珊不是大公主的女儿、不是左相府的大小姐,恐怕胡香灵连话都不会与她说。若是崔珊落难,一定会抬起脚丫子,狠狠地喘上几脚方才解恨。

    大奶奶笑而不语:素妍到底是长大了。以前看到素妍把自己的首饰白白地给了胡香灵,心里就觉得可惜,如今素妍是再不会再干那种事。

    “娘亲,我该回得月阁了,晚上再来陪娘亲用暮食。”落落大方行了一个礼,出了花厅,青嬷嬷跟了过来。

    胡香灵带了贴身丫头,在府中小丫头的带领下,往得月阁方向而去。五年了,自素妍跟着世外高人学艺后,她就再没有进过右相府。

113 讹赔(二更)

    府里亦有各式各样的宴会,春天的赏花会、夏天的赏莲会、秋天的瓜果会、冬天的赏梅会,其间还有不同名目的诗画会、品茶会,她却再也没有来过。因为没有人会给一个六品巡官的女儿送帖子。而她除了与素妍交好,这右相府里再无与她交好、相熟之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连江右相也看她父亲不顺眼了,以前还会看护一二,后来索性是视同寻常熟人,见面打声招呼,连句多的话也不肯说。

    自五年多前,父亲因为后院不宁,与继母的寡姐发生苟且,又纳其为妾被御史弹劾,官路就未畅顺过。

    小丫头近了得月阁,见路旁立了块牌子,再不肯走,道:“胡三小姐,你快去吧!”

    胡香灵并未多想,她既是素妍邀请的客人,料想素妍也不会如此失礼。这般想着,又往得月阁近了几步,突地只听一声鸟叫般的声音,身后落下无数石子,迫得她快速往得月阁院门方向奔去,刚才几步,只见径旁的树儿挥舞着枝干,朝她狠狠地击来。

    小丫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古怪的事,不知从哪儿射出的石子,还有那松树、柏树明明长在土地,竟是会动的,似乎连地面也在颤栗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安慰自个道:幸好白菲姐姐叮嘱,叫她不要越过那个牌子,不然自己就要被石子击中了。

    “救命啊!救命!”胡香灵的丫头扯开嗓子大叫起来,想要护着胡香灵,可那些枝干、石头像长了眼睛似的,直往她们身上招呼。

    胡香灵踉踉跄跄地爬向树后,树枝传出“扑!扑!”两下怪声,对她喷出一股浓烟,又辣又呛,胡香灵翻了个身,尚未反应过来,另一棵树亦是如此,呛得她立时大咳起来。

    院子里传出一个声音:“谁?”

    胡香灵自顾咳嗽,未能回应。

    只见院门口站着个紫色烟罗长裙的少女,手里拿着根棍子,用带着探究的眼睛看着她。胡香灵道:“我……我是府中大小姐的朋友,特来拜访。”

    “我师姐的朋友?”柳飞飞带着质疑,如果真是朋友,会叫白菲过来打开阵法,这摆明了就是师姐故意想要惩罚来人,几步走到胡香灵跟前,“你过来的时候,没看到那边的牌子吗?”

    胡香灵看到了,没往心里去。

    她只以为,自己是客人,素妍是不会为难客人的。

    “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进去。得月阁里的阵法,可不是寻常人能闯的,越往里走,越是凶险。”

    胡香灵衣衫凌乱,泥土弄脏了她的衣服,这是为见素妍特意换上的,平日里都舍不得穿,头上的钗斜了,花也歪了。脸上也染上了脏脏的泥土,整个人就像在泥里打了个滚出来。

    柳飞飞望向小径处,只见素妍领着青嬷嬷回来了。

    素妍快走几步:“香灵,你这是怎了?”

    她还好意思问,不都是她弄的阵法吗?害得人狼狈,干净漂亮的衣服也都弄脏了。

    胡香灵欲怒不成,这毕竟是阔别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江素妍么?

    五年未见,竟出落得这样的清丽脱俗,一张素颜毫无粉黛之色,却更显娇丽动人。胡香灵跟着崔珊,见过的大家闺秀也算不少,却没有一个能长得像江素妍这样的水灵,身材秀颀,一袭漂亮、得体的衣裙,更显得高贵得体。

    柳飞飞道:“师姐,她不小心踩中了阵中的机关,这才弄得如此狼狈。”

    “这样啊?”素妍面露愧色,“我以为你看到小径上的牌子,就会在一边等我,哪里晓得,你竟先走了,这个阵法最是简单易布的一种,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些过来,免得你受了惊吓。香灵,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惺惺作态,她也会的。

    对胡香灵,她不会有真心。

    真心早就被消磨干净,只有对胡香灵的厌恶和仇恨。

    柳飞飞见素妍关心胡香灵,心头微微有些酸楚,冷声道:“那边的机关最是轻浅的,我一听到声就出来了,她哪里有什么伤?师姐,你有客人来,早些与我说,我也好派人到外面路口候着,这样也就不会触了阵法,惊了客人……”

    素妍拉着胡香灵的手,扮出主人待客人的热情。

    柳飞飞瞧着她,竟有说不出的应付、虚假,不,更像是素妍在闹着玩。

    当年胡香灵不就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面挫合她与曹玉臻,一面又与曹玉臻暗渡成仓,害苦了她,也害苦了江家上下。

    “胡三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以为你会在外面等我,就晚到一步,害得你平白吃了苦头。走,快进得月阁,我让丫头们给你清理一下,再重新梳头发。”

    看着胡香灵眼睛里跳动的怒火,素妍就觉得高兴,发作呀,当然,她知道胡香灵发作不起来。

    胡香灵低下头,笑道:“妍妹妹,是我不好,应该在外面多等你一会儿的。只是……”用手揉挫着粘了泥土的地方,“这上好的裙子怕是要废了,还是去年秋天新做的呢,就穿过一回……”

    素妍笑道:“不就是一条裙子吗。”

    胡香灵的眼里闪着光亮,就等着素妍说:我赔你一条。

    然,素妍却说:“人可比裙子重要多了,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

    为什么不说赔裙子?

    她想要素妍赔自己一条更好、看漂亮的裙子。这几年,胡家的日子过得不好,胡长龄一年到头总是被派了外差,在北齐各地跑,每次回来,长则休息一月,短则十天,又被派外差。后来,还是胡香灵搭上了崔珊小姐,求了左相大人,这才离了户部,在左相掌管的礼部谋了差事,可谁都知道礼部是个清水衙门,不比户部、吏部这些有实惠、赚外银的地方。

    胡香灵的日子不好过,与继母胡刘氏更是针锋对麦芒,胡长龄又从不过问内宅是非,只由得胡刘氏去。现在胡五姐儿也大了,知事了,处处和她作对,寻到机会,就好生刁难一番。

114 才女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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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香灵的贴身丫头满是疼惜地道:“江大小姐不知道,我家小姐最喜欢这套裙子,平日舍不得错,结果今儿才穿上,就弄坏了。”

    素妍灿然一笑,“难道要我赔她一条新的不成?”见自己说中胡香灵的心思,素妍又道:“到时候,知道的人会说我赔了胡三小姐一件新衣裙,不知道的还会说胡家连自家女儿的锦缎裙子都置不起,居然要跟人讹赔一条,岂不被人笑话?”

    胡香灵顿时瞪大眼睛,眼里的火苗跳了又跳,窜了又窜,双手紧紧的拽着裙子,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唇不停地蠕动着。

    过了片刻,胡香灵才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妍妹妹说得是,我哪能让你赔一条,只是我真的很喜欢这条裙子。”

    素妍热情地扫视了一番:“粘土的地方好好洗洗就可以,旁边被划个小口子,可以让绣娘添只蝴蝶上去,这样会更漂亮,也瞧不出。胡三小姐,走,快进屋,我这儿新得了好茶,正好招待你。”

    胡香灵心里暗道:真是越来越抠了,小时候,她是何等的大方,首饰、衣裙、布料,但凡自己喜欢的,素妍都会给。可现在,连赔她条裙子都不愿意,还说洗洗、绣只蝴蝶就解决了。

    白菲奉上好茶、糕点。又捧来温水,服侍胡香灵将手、脸都洗了,又沾湿帕子,用帕子将裙上的泥土清理掉,那一条约莫二寸来长的口子并不明显。

    素妍道:“胡三小姐,之前我在如意堂与母亲商议,过几日。府里要办一次赏花会。大嫂说,今年花房培育的月季花比往年更好,要邀太太、小姐们过来赏花。你是知道的,我爹娘素来都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胡香灵今年十六了,前世的她在这个时候一直未能定亲,一来她与继母的关系太僵,悍名在外,家境好的都不愿与胡家结亲。家境不好的,胡香灵不愿委屈了自己。

    素妍一直不明白,前世时。胡香灵和曹玉臻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而她一直不知所以,若非那年冬天皇城瘟疫横行,他们也不会寻了机会。给自己叩上“染疫”之名,行狠毒之事。

    胡香灵见正面与素妍交锋不胜,唯有再使别的法子,心下一番权衡,道:“右相府人杰地灵。江相爷更是朝中德高望重之人,只怕宴请的客人也非等闲之辈。”

    素妍笑道:“母亲、大嫂她们请谁我哪好过问,但我已与大嫂说好,请她给我最好的朋友下帖子。”

    胡香灵捧着茶盏,望着素妍,“不知妍妹妹说的最好朋友是谁?”

    想让她说是胡香灵。她偏不说。

    早在五年前,胡香灵便已经不是她的姐妹和朋友。

    像胡香灵这样精于算计,总以一副别人欠了她的模样自居。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

    素妍没有说出李碧菡的名字,悠悠轻语:“师妹,是我的好姐妹。人这一生,不可贪婪,好姐妹有一、两个真心相待的就够了。至于好朋友么。可以多多益善。因为姐妹是亲人,朋友是同行路上的伙伴。”

    素妍的话。温暖着柳飞飞的心。

    她轻呼一声:“师姐,这是你爱吃的糕饼,我可没偷吃,都给你留着呢。”

    “这一碟六个呢,你也吃两个。”

    师姐妹眉眼里都含着关切,你关心我,我关心你。

    飞飞的目光移落到胡香灵的身上,胡香灵秀目含恨,微微一眯,虽只片刻,但那眸里的余光满是杀气。这样的眼神,只惊得飞飞心下一颤,明明好像在哪里见过,却突然烟消云散,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飞飞问:“师姐,胡三小姐是你朋友吗?”

    素妍笑着,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胡香灵道:“当然是了。你可不知道,在你师姐离开皇城前,我们俩啊,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柳飞飞颇是意外,像在问:是真的吗?

    素妍依旧未言,一边的青嬷嬷静静地看在眼里,向前几步,想要说上两句,却一眼看到素妍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是告诫,青嬷嬷只得怏怏退下。

    胡香灵问:“妍妹妹这几年都在什么地方学艺?你可真是好运气,拜了朱先生为学生,又有世外高人传你绝世才艺。”

    素妍淡淡地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胡三小姐也不必羡慕我,你的缘法到了,躲也躲不过的。”

    这几日,附近的人都传开了,说江舜诚的小女儿跟高人学艺归来,谁也不知道素妍都学了什么,但江舜诚前几日却在右相党里称赞自己的女儿:“书画甚好!”还有几人到江舜诚的书房看过素妍的书画,个个都交口称赞,连胡长龄也听说了。

    柳飞飞留意到胡香灵声声称素妍叫“妍妹妹”,而素妍却唤胡香灵为“胡三小姐”,一个刻意靠拢,一个拒人千里却礼貌有加,其间亲疏,已经跃然于心。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也没否认与胡香灵义结金兰的事。

    胡香灵道:“听说妍妹妹书画一绝,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你一幅墨宝。”

    “胡三小姐客气了,我的书画平常,并无甚过人之处,着实不敢献丑。”

    想得她的书画,她就得给?

    那也得花心思的,素妍再无与胡香灵交好的意思,只是不想让她太过难堪,同时又不想让她好受。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高喊声:“奴婢静澜院蓝梅,奉三爷之命,前来传话!”

    自有丫头出得院门,不多会儿就领了个秀丽动人的丫头进入得月阁。

    丫头行礼完毕,道:“大小姐,三爷说给你找的裱画师傅入府了。若是可以,请把书画送到清音轩去,无论大小姐有多少,今晚都会连夜给大小姐裱完。”

    “三哥的口气不小。”素妍低喃着,“你去回了三爷,我知道了。稍后让白芷送画过去。”

    素妍站起身,道:“托了我三哥好久,这才寻了裱画师傅回府,可耽搁不得。胡三小姐,不能再留你了。请便!”

    这分明就是下了逐客令!

    白芷道:“胡三小姐,奴婢送你出去!”

    胡香灵携了贴身丫头,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花厅,素妍与柳飞飞已经不见身影。低声问道:“白芷姑娘,你家小姐的字画有很多吗?”

    “具体有多少,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带回来了一大箱子的字画、书籍,全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小姐件件都珍爱若宝,前几日三爷想要索讨几件,小姐也是不肯。不过却把一本孤本字帖送三爷了。”

    胡香灵出了院门,看着得月阁周围新植了松、柏两种树木,又新种了月季等花木,“你家小姐这布的是什么阵?”

    “奴婢不懂。只知是小姐画的布阵图,是柳小姐带着丫头亲手布置的,前前后后忙了好些日子。”白芷将胡香灵送至小径外,又令小丫头将她们主仆送至二门外。

    素妍带着柳飞飞搬出大箱子,将字画挑拣一番。

    柳飞飞忆起之前的事问:“师姐,胡三小姐真与你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吗?”

    青嬷嬷连啐两声:“呸,她还好意思提及此事。当年,几番想害我家小姐,小姐早与她断了情份,今儿还厚着脸皮说是姐妹。小姐,当时我便要驳了她去,你为甚阻止我?”

    素妍道:“她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今天吃了那么大的亏,指不定又会做什么事出来。”

    柳飞飞对青嬷嬷的话颇是意外,“她害过师姐?青嬷嬷,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便将几年前,胡香灵如何将染有痘毒的肚兜送给素妍,如何去皇城医铺花高价令人配了对天花最忌的药膏一一地讲了一遍,直听到一旁的白芷、初秋目瞪口呆。

    初秋骂道:“天啦,世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白芷道:“难怪我看着她就讨厌,没想到这么坏,害了小姐染上天花不说,还想害小姐毁容,那个臭女人怎么看怎么讨厌。”

    青嬷嬷轻叹一声,“这事小姐知道后,很生气,就把她送的肚兜还给她,还与她了结姐妹情分。早就说明白了,往后再不做姐妹,也不是朋友。

    瞧瞧今儿,居然还说什么义结金兰,当奴婢们忘了,这事当年连太太都知道的,太太很生气,在胡长龄大人被御史弹劾之时,我家相爷才没有帮他说话。”

    柳飞飞义愤填膺,她没想到胡香灵小小年纪就敢害人,难怪之前明明已经关掉阵法机关,素妍却让白芷回来开机关,这就是要给胡香灵一点厉害瞧瞧。“今儿师姐做的,已经够便宜她了,如果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她!

    这种女人,就活该让她被毁容!青嬷嬷也真是,怎么不早说,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招,我一定让她在阵里吃够了苦头才带她出来。”

    白芷听罢,道:“奴婢真是该死,之前看她受到惊吓,还同情她来着。下次,我再也不同情她了。”

    素妍对青嬷嬷道:“回头,你问问太太,过几日的宴会都请了什么人,如果能拿来到男女宴会的名单,记得告诉我一声。”

115 高价

    青嬷嬷道:“小姐,老奴记下了。等那边名单定下来,定会要一份给小姐看。”

    素妍与柳飞飞从大箱子里挑了几幅字画出来,交给青嬷嬷,令她亲自送到清音轩。

    看到里面放着的《渔村》,素妍拾了起来,“今晚又有事做了,我得把这幅图的连接处描好,回头好一并送到清音轩去装裱。”

    “师姐可是答应过我,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好!好!好,这是给你的。不过得弄好了,得把我新刻的印鉴加上去。”

    素妍直忙到大半夜,这才处理好画,拿着印鉴,沾了印泥,画上印出漂亮的“岭雪居士”四个梅花小篆。

    “岭雪居士”,是江舜诚给素妍定的雅号,在江舜诚的老家位于晋阳城西岭乡,“西岭雪“是故乡的一处美景。每逢下雪的时候,那山顶的积雪总是最后消融。雪后,总吸引着晋阳城的文人雅士纷至沓来,欣赏雪景。

    这晚,江家的几个男人都在清音轩里,欣赏着素妍令青嬷嬷送来的书画。

    第一幅,是朱武先生的《钱塘夜潮》,这可是不多见的夜景图,朱武多以春雨、秋雨图为多,像这样的夜景图,江舜诚与江书鹏、江书麒还是第一次见到。

    江书鸿带着两个儿子,满是惊诧:“小妹手头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一旁装裱的师傅,是皇城某著名书画店的掌柜,装裱的手艺是祖上传来的,他手里正在装裱的是一幅《峰峦》,山峰叠叠,险峻非常,雄鹰难越。给人一种雄壮、险峻又惊艳之感,然署名处,印有“附庸山人”的印鉴,书法极好,行云流水,俊拔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署有年月,这画是一年多前所作,留有“附庸山人”字眼。

    江书鸿指着这画,道:“看来这画是你师妹在山上的师长所绘。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你看这幅画,绝不在朱大先生之下。是不同的风格、神韵。”

    又有一幅《太白晨景》的丹青,虽同是“附庸山人”所绘,可这张的风格与之前那幅完全不同,意境宁静致远,远山隐隐。云雾缭绕,真真是一个神仙圣境。

    父子几人,将画卷一一展开,展现在眼前的幅幅都很特别,风格各异,画法不同。

    江书鹏看着一幅《醉酒狂歌》图。笔法干练、简单婉约,画面清新,绘的是一个白胡老者手抱酒坛。醉步飘飘,一侧的少女手坐在琴案前,手拿酒盏,旁边有几个醉酒的人物形象,或扒卧石上。一边倒着酒坛;或手握宝剑,正在醉酒狂舞。醉态各异。形象逼真,甚是有趣。

    没有印鉴,只有一行字:某某道人于某日得一醇香果酒,大醉,绘下此画,以赠弱水小友。

    江书麒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画中喝醉酒的女子应是小妹。”

    装裱师傅对江书鹏:“真没想到,三爷的令妹居然有这么好东西。令人大开眼界!”

    江传嗣看着一边又有一幅图《追思》,一个少女手握长箫,背着包袱,侧身站在一片荒芜的村落前,但见断垣残壁,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偶有草狐出入,又有白兔受惊飞奔。草狐隐于丛中,小心戒备地看着少女;白兔惊恐逃窜,还时不时回头凝视,整个画面充满着无法抵卸的悲伤、凄凉。

    一侧有字:某年某月陪师妹下山,途经师妹家乡,然见落败之景,再不复初。另作《渔村》复昔繁华,以赠师妹,留作念想。印有“岭雪居士”的印鉴。

    装裱师张掌柜道:“看来,与这画一起的,还有一幅《渔村》图。江小姐不愧是名师之后,这画乃是上上之作,像江小姐这般年纪,能作出此画,已属不易,假以时日,定有大成。”

    江书鹏想到素妍最多也就三五幅画,没想竟有十几幅之多,每一幅都让人大为赞赏,各有风格,即便是同一人所作,也是完全不同的神韵、风情。

    于是,这两日江家男人们用罢暮食,就会不约而同地前往清音轩。

    今晚再来,张掌柜还在忙碌,将已经装裱好的,悬挂在墙上。此刻正在装裱的是一幅极大的画卷,江书鹏与江书麒兄弟都是爱字画、珍籍之人,站在一侧,惊道:“这幅就是《渔村》?”

    张掌柜抬头:“这是今晨柳小姐亲自送来,还再三叮嘱,让我给她装裱好些。”

    江书鹏感慨道:“几年没见,小妹的画技可谓突飞猛进,山水颇有朱大先生之风,又有附庸山人真传,人物传神。”

    “张三爷,这幅《渔村》,共有人物八十六人,家禽家畜尽入画中,真真是一幅盛世之景,与《追思》放在一起,更能让人回味无穷,两画相比,让人感慨世事变迁。”张掌柜指着在一屋前蹲地看海龟的小女娃,道:“这位就是柳小姐。”

    江书麒看了一圈,道:“张掌柜,你觉得我小妹这些画里,哪幅最是上乘?”

    张掌柜停下手里的活计,沉吟道:“当属《渔村》与《追思》二幅,雅俗共赏,其价值不在朱大先生墨宝之下。”

    江书鹏笑道:“五弟,你可别不服气,张掌柜的说得没错。今日的小妹,无论丹青超越我,书法远胜你。”

    张掌柜躬身道:“张三爷,在下有个不情之求。”

    “张掌柜,你、我是朋友,有甚话只管讲来。”

    张掌柜看着这批画作,幅幅都很好,抱拳道:“我书画店里,最近正缺镇店之宝,想出高价买下《渔村》与《追思》,还望张三爷帮我与令妹说道说道。”

    几人正说话,只见院门外移来一盏灯笼,灯光映衬着两位少女的身影,走在最前面的,不是柳飞飞还是谁,身后跟着打灯笼的初秋,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院中。

    柳飞飞大声道:“张先生,我来看画了,好了没有?”见有三爷、五爷在此,柳飞飞换作小碎步,恭恭谨谨地行了礼:“三哥、五哥万福!”

    蓦地抬头,目光落在张掌柜新装裱好的《渔村》上,柳飞飞满脸喜色:“这样一弄,真好看!我太喜欢了,好看!好看!”

    不晓如何表达的柳飞飞,只不停地夸赞好看。

    江书鹏冲张掌柜的使了个眼色,张掌柜示意,道:“不知柳小姐能否割爱,在下愿出这个数买下此画。”

    “不买!不买!这可是师姐用了好时间才画好的,就是昨晚也忙了大半夜,圆润、修饰后才令我送来。”

    看着张掌柜从五根指头又比划到六根指头,柳飞飞瞪大眼睛:“你疯了吧?六百两银子就要买我画。”

    张掌柜的肯定道:“柳小姐,是纹银六千两!六千两买你的画。”

    初秋站在一侧,一幅画就六千两,天啦,如果用这银子买自己就可以买数百上千个,小姐的画可比她都值钱啊。

    柳飞飞结结巴巴,“六、六、六千两,我没听错吧,你给我六千两买这画。”

    那可是柳飞飞从未想过的那么多钱,好多好多的钱啊!

    她最初想说六十两,可又番了十倍,才说是六百两,原来居然六千两。

    张掌柜趁热打铁,忙道:“柳小姐,六千两可是天价。”

    初秋心中着急,用手扯了一下柳飞飞,柳飞飞一脸呆怔:“这个……这个,要是师姐知道我把她给我的画卖了,一定会生气。”

    张掌柜的道:“柳小姐,六千两银子已经很高了。”

    柳飞飞依旧摇着头:“不是不想卖,是不能卖。张先生就别说了,我不会同意的。师姐当初给我绘这幅画的时候,忙了好几天,连夜里都站在风中绘画,是她的心血。”

    柳飞飞动情地看着画里的每一种地方,能寻到记忆里熟悉的人和事,看到这画,就似回到了童年,“当我回到渔村,只看到一片荒芜。经过打听,才知道,就在我跟上山学艺的第二年,我们那一片发生了瘟疫,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的渔村,就和那幅《追思》一样,除了草狐、便是野兔、老鼠,再也没有昔日的景象,就连村西头,也是几十座坟茔……”

    她指着那一片杂草丛中,还在奔跑的兔子、野猫,柳飞飞的眼里流露出无尽的落漠。

    “那几日,我很难过,师姐为了哄我高兴,就花了好几日的时间给我作了这幅画。这是我的宝贝,多少钱也不卖。”柳飞飞看着画,满心欣慰,曾经的热闹、祥和的渔村,是她记忆里最美的梦境。

    “师姐说过,这幅《渔村》如果用水墨的风格,采用工笔手法绘成彩图,会比这幅更有味道。张先生如果真想要,你去求我师姐,她的工笔画是跟一位前辈学的,那位前辈就是绘那副山峰的长辈。他和我师姐最好了,经常在一起谈论棋艺、字画……师姐屋里还有几幅殷师叔绘的彩图,可漂亮了,跟真的一样。”

    柳飞飞絮絮叨叨地说完,道:“师姐让我问张先生,如果让人现场装裱三幅画,需要多长时间?”

    直听得张掌柜的满心欢喜,“江小姐那儿还有三幅?”

116 求画

    “是,是我师姐最喜欢的三幅,问好时间,我会守着先生把那三幅画装裱好。你别多心,师姐只是担心把画给弄坏了,所以之前生怕装裱不好,这才把其他画送过来。我看张先生装裱得很好,我会告诉师姐,让她把画送过来。”

    江书鹏满是兴趣:“柳妹妹,都是些什么画?难不成比《峰峦》还宝贝。”

    柳飞飞扬了扬头,得意地道:“这些画,与那三副比起来,那就是死物,可那三幅是活物。你们瞧见过,遇到天晴会跳到荷叶上的青蛙,若遇连日雨天,会躲到荷叶深处的青蛙吗?虽然是画,可那青蛙就是有灵性,天晴小雨还会跳动。

    那《牛》图,牛儿白日在栏外悠闲啃草,到了晚上,就进了牛圈。”

    初秋听得两眼发呆,柳飞飞抬手凿了一下:“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信。附庸山人那可不是世间俗人,那是神仙。神仙的画,你们看过没有。若非要装裱一批画作,就是我也难得看上一回。师姐每日睡前必要观赏一番,这才肯睡。能是轻易拿出来的,万一这一个装裱不好,岂不是污了这宝贝东西……

    赶明儿,张先生要装裱这三幅,我得先沐浴更衣,在一边守着。要是弄坏一幅,那是多少钱都赔不来的。师姐当初为了得到这几幅画,可没少费心思,山人长辈更是气得捶胸顿足。”

    江书麒不敢相信的看着柳飞飞。

    柳飞飞道:“这个样子做甚?你们不会都没听说这样的画吧。那画里还有一幅,乃是幅《观音》,这是三幅画里最宝贵的,最其妙处,你们猜都猜不到。”停了一下,看着呆住的众人,柳飞飞问:“张先生。这样的画,给你装裱,你敢不敢裱,若是裱坏了,那可就糟了。师姐说,没有十全的把握,她是不敢送来的,生怕一不小心也就弄坏了。”

    那可是神仙绘的。

    张掌柜忙忙揖手,道:“在下装裱前,一定沐浴斋戒。不敢污了神仙大作。”

    江书麒冷笑道:“你们别听这丫头瞎说,指不定是她在胡诌,这世间哪有画上的青蛙会跳。哪有会跑的牛,一定是她吹牛。”

    柳飞飞正色道:“我干嘛要吹牛,是真的,那真是好画。”

    江书鹏很快明白江书麒的意思,笑道:“别说老五。我也不信的。张掌柜的,你信吗?”

    眨眨眼睛,众人了晓,早被柳飞飞的话吊得胃口十足。

    张掌柜道:“闻所未闻,我也不信!”

    初秋只当是夸大其辞,此刻也道:“柳小姐。奴婢也不信。画就是画,画得再好,画上的东西都不能动。”

    柳飞飞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你们这些俗人!”

    “柳妹妹。吹牛也要看好地方,我们兄弟什么好画没见过,还有这位张掌柜的,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皇城最大、最好字画铺的东家,近手的好画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人家什么好画没见过,哪有你说的这样。”

    柳飞飞不知是计。气得跳脚:“你们等着,我就拿一幅来,让你们这些俗人长长见识!”

    江书麒大笑道:“你吹牛!这回可把牛皮吹破了,哈哈,看你以后还吹牛。”

    柳飞飞气得直咬唇,拉着初秋道:“走,我们回去,我找师姐取画来,看你们还说我吹牛。”

    这些人,没见过好画,就说她吹牛,柳飞飞气冲冲地往得月阁去。

    待她们主仆走远,兄弟二人灿然一笑,摩拳擦掌很是期待柳飞飞口里说的好画。

    素妍正准备歇下,捧着三幅宝贝画,瞧了又瞧,珠帘一阵沙沙作响,柳飞飞道:“师姐,你给我一幅,让我送到清音轩装裱吧?”

    素妍皱了皱眉头:“万一弄坏了,岂不得不偿失?”

    “师姐放心,我会盯在旁边。”柳飞飞不敢说被江氏兄弟激将的事儿,她一路过来,心境平静后,立马回过神来,可如果不把画送过去,还指不定把他们如何说,一个字不错,只道:“张掌柜要看了画才能决定如何装裱。”

    素妍轻叹一声,“且拿一幅试试看,你可得仔细盯着,如果张先生说装裱不了,你就赶紧拿回来。”

    素妍拿出三幅画,一脸虔诚,左看看、右看看,终于挑了《牛》卷好递过:“早去早回,千万叮嘱,如果没有万全的法子,切不可轻易装裱。”

    柳飞飞接过画,叫了初秋,又往清音轩去了。

    这一回,江舜诚及江书鸿父子都过来了,也都围着《渔村》看得津津有味。

    江书麒见柳飞飞进来,飞奔上去,一把夺过,柳飞飞生怕损坏好画,不敢与他抢夺,不悦地道:“可别弄坏了。”

    待打开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一幅寻常的《牛》图,一条水牛正安然悠然地卧在牛栏内,一边蜷缩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大白鹅。

    暑名处,只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写着“附庸山人”几字,又留有作画年月,外加一个特大的“牛”字。

    江传业不屑一顿地道:“这幅画与其他的比起来太寻常了些。”

    柳飞飞从嘴里喷出一声不悦的“切”,“明日白天,你们且再来瞧瞧,这牛儿和大白鹅就跑到栏外去了,白鹅引颈而走,牛儿也在栏外吃草。”对张掌柜的道:“张先生,师姐说,这话你可有万全的把握能装裱好,要是没有,可别轻易下手。”

    张掌柜懂画识画之人,更珍藏字画的名家,此刻围着《牛》,左看右看一番,很快他就道:“这的确是好画!无论是运笔,还是神韵,都是千里挑一,所用的颜料,更是在下见所未见。牛儿能如此变化,乃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江传业惊道:“这牛,真的会跑?”

    张掌柜微微含笑,看过了画,他很快就明白其间的玄机,乃是作画的颜料特殊所至。

    江舜诚大声道:“来人,把取十几盏琉璃灯来。”

    半个时辰后,大管家带着下人取来了琉璃灯,顿时屋内亮如白昼,挂在墙上的《牛》果如柳飞飞所言,跑到栏外吃草,而那只大白鹅正引颈散步,神态高雅。

    所有人站在屋里,一个个惊叹不已。

    张掌柜双眼放光,这可是千载难遇的好东西啊,有市无价,要是自己的店里有上这么一件宝贝,岂不发大财了,真好啊,真是太好了,“好画!好画啊!真没想到,世间居然有此神人,这画上的牛和白鹅,可真是活了。”

    柳飞飞得意地扫过江书麒:“五哥,怎样?我没骗你吧。”

    张掌柜抱拳,歉意道:“柳小姐,这画,在下着实不敢轻易装裱,只能替它加上画轴。着实不敢轻易裱画,要是稍有不慎,这可就误了好画。”

    柳飞飞道:“师姐已经猜到了,故而一早才未拿出来。那先生觉得,如若多给时日,你能裱么?”

    “这画的颜料特殊,若按寻常的法子装裱,只会损了好画。还请柳小姐转告江小姐,待小的好好琢磨,要是想好了,再为你们裱画。”张掌柜一心想看看另两幅是怎样的,连连道:“柳小姐,可千万别交给别人裱画,在下担心损了好画。这样的好画,若是损了,真是太可惜了。”

    “张先生放心,我师姐宝贝着呢。那两幅可比这个更好,刚才我到师姐房里去,看她在练字画,先生既然出了天价,我会与你在师姐面前说情。”

    张掌柜看着《牛》,“要是江小姐肯出售《渔村》与《追思》,在下感激不尽!若能将这幅《牛》也给小的,往后江小姐再有装裱的活,在下都包了。”

    柳飞飞笑着,这些人真有些发狂的模样,一个个双眼放光,“此事我可做不得主,你只管去求我师姐去,这些字画都是她的。我只是奉命跑腿!先生既然应了装这画,就麻烦给《牛》加上画轴,一会儿完成了,我还要送回得月阁去。只怕师姐不见我把画送回,又给睡不着觉了。”

    张掌柜不敢怠慢,很快就给《牛》加了相配的漂亮画轴,但因没有裱上,让画的地方显得纸张略薄。

    柳飞飞就要离开,江书鹏不干了,拦住去路:“让我再瞧瞧这画。”

    柳飞飞将画护在画里:“三哥想瞧,去求师姐,我是不给了。万一被你们夺了去,回头师姐指定赖我失责。”抱在怀里,纵身一闪,溜出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掌柜的在右相府里一呆就是五天,装裱字画是个细致活,工序烦琐,因是好字画,就不能有半分懈怠。每日面对着这些画作,就欢喜得不想离开相府。恨不得都成为自己的东西,这便是一个收藏名家的心痛啊,见着了好画,却不是自己的。

    还有两天,张掌柜的就要离开右相府了,对着这些字画,心潮澎湃,越发觉得自己店里的好东西都黯然失色。

    正想着心思,只听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掌柜猛地转头,却见柳飞飞带着丫头过来了,笑意盈人。

    张掌柜快走几步,道:“柳小姐,可与江小姐提过我的事。”

    初秋道:“张先生快别提了,之前小姐说什么也不同意,柳小姐替你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她总算是应了。同意将《渔村》和《追思》都出让给你。”

117 团聚

    张掌柜满心欢喜,出让了两幅,以后还会有所交往,其他的都说好,笑道:“回头,我令家奴把银票送来。”

    柳飞飞问:“师姐问你确定想要的水墨《渔村》,而非要她的彩绘《渔村》?”

    还有彩绘的,之前就听柳飞飞提过。

    柳飞飞笑道:“师姐说,如若水墨《渔村》值五千两银子,彩绘收先生一万两也不为过。师姐说了,你若给了这个价,日后你会觉得物有所值。至于旁的,我就不多说了,今儿我来,是奉师姐之命,来取《渔村》和《追思》的。”

    张掌柜的微愣,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何意?

    柳飞飞压低嗓门,声若蚊鸣:“师姐下山前,附庸前辈曾赠给师姐一些特殊颜料。”转身取了墙上挂着的两幅画,柳飞飞也不多言,顿时翩然而去。

    张掌柜追了过来,忙道:“柳小姐,请转告江小姐,小的明日就令人把银子送来。”

    素妍坐在桌案前,看着满桌的颜色,准备再作一幅彩绘《渔村》,然而运墨绘了山水花木之后,却有些颇感无力,试着在小纸上绘了个人物,不尽人意,反复几次,也不如意。

    柳飞飞送午食进去时,看到的就是一脸落漠、痛苦的素妍。“师姐。”

    “飞飞,我突然没感觉,画不了彩绘,这可如何是好,我画不了……”

    “师姐,这几日你的事太多了,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张先生说,明日会来取画,我怎么告诉他?”

    柳飞飞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要不是自己劝说素妍将画转给张掌柜,素妍也不会急着要绘彩图。“师姐,咱们不急!”

    素妍看着面前淡淡的山水,该绿的地方绿,该枯的地方枯,没有人物的《渔村》是这样的萧索,“飞飞,把这幅《渔村》给张先生。回头,我另作一幅彩绘给你。”

    看着装裱好的《渔村》,素妍心潮起伏。她找不到任何感觉,还记最初作这画时,怎样的热血沸腾。如何的不眠不休,就想画出来,送给飞飞,安慰她。可现在,她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绘好渔村的花木、全村的布局,就再也有没有任何的感觉,没感觉,她就不画。

    “师姐,你说怎样都行。我看你今儿起来精神好差,不如再回去睡会儿。”

    素妍躺回床上。盯着帐顶,道:“飞飞,这个月我的小日子还没来。你说我会不会怀上了?”

    柳飞飞一沉:“师姐,你又说胡话了?你有认识的男子吗?还是有相好的了,下山以来,我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怎会呢?”

    真不知道素妍是怎么想的。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可是我有认识文公子,还与他说了话……”

    前世的自己。也是这般,以为小日子未至,就是有了,好几番闹了笑话。今世的她,亦然明白,有时候太累、吃得太差,都会使小日子延后到来。

    “你就与他说了几句话,那我见天的还与这府里的男子说了那么多。师姐是想多了,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许就好了。”

    素妍微阖上双眸,一觉醒来,天色已黄昏。

    青嬷嬷打起纱帘,笑道:“今日,相爷与大爷、三爷他们回府得早。这会儿正在清音轩里瞧画呢。太太遣大丫头传话,说今晚让小姐去如意堂用暮食。明日是沐浴日,又是府里的赏花宴。”

    素妍应声,净面洗手之后,又换了身素雅的衣袍,走到窗前,就见西厢房单置了一间练功房,几个丫头正在苦心练习枪法,柳飞飞拿手里拿着柳条,时不时击在丫头的身上。

    “看你平日,一张嘴最巧,怎么学起枪法来,笨手笨脚的?定是你不用心,手臂抬高……”

    素妍本想带柳飞飞一起过去,柳飞飞想到右相府的规矩,忙忙摇头:“师姐去吧,我在得月阁里吃。”

    素妍道:“我先去如意堂了,你带着丫头们玩。”

    领上青嬷嬷与白芷,素妍沿着小径往如意堂去。

    明日是沐休日,各房的奶奶都聚到了如意堂花厅。几个小孩子在奶娘们看照下于院中玩耍,嘻嘻呀呀,好不热闹。

    “女儿给娘请安!”

    虞氏看了一眼:“这几日,每日过来一趟,请过安就跑,你那得月阁里就这么忙?”

    素妍笑而不语。

    虞氏道:“晚上回去,赶紧把你院子里外那些折腾人的阵法都撤了,明儿府里来客人,可别吓坏了人。那日胡三姐儿来府里,竟也被吓得半死。”转而,忆起几年前胡香灵做的事,虞氏捧着茶盏,“你是故意要给胡三姐儿一点厉害瞧的?”

    素妍捧着茶水,吃着糕点,居然瞧见小三奶奶何氏身侧坐着大三奶奶孟氏,孟氏的手里拿着串佛珠,正一脸安祥地默念佛经,转着珠子。

    对于孟氏,众人素来是有她如同没她。她进入如意堂,向虞氏请安过后,就坐在一侧,连半句话也没有。

    青嬷嬷愤然道:“小姐那么对胡三小姐,还算是轻的。想想当年,她是如何算计小姐的,险些没要了小姐的命。”

    几个奶奶、少奶奶听到这儿,个个面露诧色,就连孟氏都睁开微阖的双目。

    五奶奶闻雅霜忙问:“婆母,这是怎么回事?我还好奇,听府中上下说,早年小姑与胡三姐儿情同姐妹,怎的突然就不理她了。”

    青嬷嬷自然轻车熟路,添油加醋地把胡香灵害素妍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众人唏嘘不已,何氏惊道:“那时,她不过才十岁而已,居然就这等心肠?”

    虞氏冷声道:“整个皇城,谁人不知我与相爷最是宝贝这个女儿,胡三姐儿一个小孩子,哪会这些害人的法子,定是有人指使。”

    青嬷嬷垂着头,道:“那日胡三小姐来,居然声声说她和小姐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也亏得她还说得出口。变着方儿的,想让小姐赔她条上好的裙子,小姐硬是没上当。”

    闻雅霜是个急性的,当即就骂了起来:“真没瞧过这般不要脸面的,害了人,还自恃为人家的姐妹,换作是我,只怕再不敢见小姑了。也就是姓胡的,才这么没脸没皮。”

    五奶奶是闻其贵家的嫡长小姐,平日最恨的就是胡长龄那些人。胡长龄昔日在皇城得意时,没少为难她的父亲。这会子听说这事,早就骂了起来。

    大奶奶沈氏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阿弥陀佛,自然是我江家有福,去年时,有人想把那丫头说给我家传业,幸好我没应,这要是娶进门来,还不得把我们右相府给闹个天翻地覆……”

    大少奶奶张双双,乃是张德松的妹妹。“胡家那样的门第、家世,哪里配得二弟。恶人自有恶人磨,二弟心地淳良,自会娶个好的。”

    奶奶们骂了一通,孟氏只不说话,这让她忆起了过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那年,六少年也中了奇毒,若非素妍提醒,只怕也没了性命。她现在之所以还苟延残喘的活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六少爷,那可是她的命,她的心肝宝贝。

    沈氏道:“往后,要是胡家人进了右相府,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被他们寻了机会又害人。”

    素妍轻声道:“大嫂、三嫂、五嫂,今儿这事,你们知晓就行,可传扬出去。毕竟有碍胡三姐儿的名声。”

    张双双不悦,恨不得将这事传扬得满城皆知才解恨,害人都害得右相府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道:“小姑姑,恶人自有恶报。何须为她着想。”

    众人正说话,只听一个稚嫩的孩子道:“传礼拜见祖母,问祖母安!”是一个约莫**岁的孩子,长长白白净净,五官里三分像江书鹏,七分像大孟氏,穿着一袭紫红色的锦袍,戴着锦帽,神采奕奕。

    孟氏柔声道,即便是温柔的声音,传入耳里又道不出的冰冷,“功课都完成了?”

    六少爷江传礼恭谨地答道:“写五个对子,再一百个大字。儿子都完成了,就剩下背书了,晚上再背。”

    孟氏低低地道:“传礼,你过来,在娘身边坐会儿。”

    何氏对这对母子,面无表情,完全当她们是空气。

    素妍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自打何氏进门,孟氏就彻底失宠,江书鹏再不去她的院子,对于嫡长子江传礼也有一种莫名的冷漠。

    对于江书鹏和小三奶奶江何氏而言,孟氏母子就像是多余的人,虽然面上的敬重还在,可已经不拿他们当回事了。孟氏虽未下堂,却已跟下堂妇无甚差别。

    江传礼低声一声,望着虞氏身边坐着的素妍,抱拳问:“你就是我的姑姑?”

    素妍道:“当年我离开家时,你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江传礼提着袍子,跪在地上就是一记重重的响头。

    素妍顿时立起身:“你这孩子,好好儿的给我行这么重的礼做什么?”

    江传礼道:“传礼听闻,姑姑得世外高人传授技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是医术也比宫里的太医还高。传礼想求姑姑给我娘诊脉治病,传礼求姑姑了……”

    素妍将他给拉了起来,可他又固执地跪下,只重重的叩头,素妍无奈,只道:“好了!我应你就是。只是能不能治,要等我给她诊过脉后才知道。”

118 再娶

    顿了一下,素妍隐隐从虞氏和张双双眼里看到了异样,“等用过暮食,我便给你娘诊脉。你到那边坐下,我给你瞧瞧,看你这样子,似有不妥。”

    素妍对白芷点了点头,白芷会意,张罗着丫头们捧来了温水,洗手之后,素妍在江传礼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江传礼的手腕,不一会儿,素妍的脸上微微一变,“换只手。”江传礼乖巧地将另一只手递过来。

    素妍剥开江传礼的眼皮,又看了他的舌头,道:“往后别再熬夜,每日需得睡足四个时辰。你一个小孩子,竟忧思过甚,再这样下去,于你无益……”素妍的脸色一凝,变成有些难看,眸子里藏着忧色。

    孟氏直看得胆颤心惊,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佛珠,不再拨弄。

    “我会开一剂方子给你,但方子只能调养,不能治本。若要治本,还得瞧你自个儿的。传礼,小孩子就该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素妍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孟氏。

    孟氏是个看似冷心怜情,实是一个悲春伤秋之人,这样的性子也传给了江传礼。

    有丫头备了笔墨,素妍坐到案前,写了张方子,递给江传礼的奶娘,道:“去城中最大的药铺煎药,两碗水熬成一碗,每日早晚各喝一次。记住了,必须让他每日睡足四个时辰,若是他再安睡不好,再来找我。”

    奶娘应答一声,将方子递给孟氏。

    虞氏很是不悦,冷声道:“怎么,如今不放心人,都怀疑到妍儿身上了。难道妍儿还会害你儿子不成?难怪传礼小小年纪就如此,定是被你教坏的……”

    以前的虞氏虽然对孟氏不是特别亲近。却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冷言冷语。

    素妍想:在自己离开后,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了今日的切。

    孟氏忙起身,正要开口,不想江传礼奔了过来,小心答道:“祖母息怒,奶娘没有别的意思,奶娘把方子给我娘,只是想我娘拿钱抓药。”

    虞氏正眼都不看大三奶奶,大三奶奶面容憔悴。一张脸白得如纸,全无半分血色,眸光比几年前更静了。静得像一潭死水。

    “要钱抓药,何需一定要细看方子,分明就是多疑!”虞氏冷声道:“越发不成样子,罢了,罢了。传礼,你带你娘下去了,瞧着她我就心烦。”

    孟氏神色平静,低头道:“媳妇告退!”

    周围并无一人帮着孟氏说话,大家似已见怪不怪,何氏似很乐意看到孟氏被训。无论何氏掩饰得多好,素妍还能是看出她眼里的不满与厌恶。

    江传礼回头看着素妍,满是期盼:“姑姑……”

    “你且去。我会去佛堂。”

    江传礼这才放心地扶了母亲离开。

    孟氏一袭素衣,蓝灰色的长袍,头上无一饰物,只简单而自然地绾起,就连耳上戴的也是最寻常不过的耳钉。那串石头佛珠。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物什了。

    素妍低声道:“大三嫂怎的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虞氏冷哼一声,“妍儿何必提那灾星。平白惹人心烦。”转而,对何氏道:“老三媳妇,回头你可得说说,明儿叫她莫要乱走,免得出来丢人现眼。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咱们右相府,怎就出了这么个女人。”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虞氏不会这般厌恶孟氏。

    在虞氏眼里,江书鹏的妻子,唯有何氏,孟氏仿佛早已不是右相府的人。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用过了暮食,各自散去。

    素妍去书房陪父亲下了一盘棋,又拉了江书麒相陪,江舜诚这才放她离开。

    出了右相府东,穿过垂花小门,素妍放缓脚步,问青嬷嬷道:“嬷嬷,我走后五年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好好儿的,为什么娘会那么讨厌大三嫂?”

    青嬷嬷颇是为难,支吾一阵,素妍斥退白芷,她与青嬷嬷进了附近的凉亭。

    “嬷嬷,说吧,我又不是外人。”

    青嬷嬷道:“这事儿,怪不着太太,是大三奶奶行事太孟浪。

    这事儿,发生在小姐离开皇城后第二年的二月,我记得那晚很黑。夜里三更时,有府中护院去报大管家,说府里进了个黑衣人。

    大爷下令各处守好门户,有下人禀报说,看到黑衣人进了静澜院。

    大管家生怕是刺客,就带了护院严守静澜院,你猜怎的?竟从那里抓住了一个男人。三更半夜,大三奶奶与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还遣走了院中上下所有的嬷嬷、下人……”

    这样的事,与当年素妍无意间看到大三奶奶与三皇子幽会是如此的相似。

    三皇子还真是自私,声声说对孟氏情有独钟,却不乏左拥右抱,甚至还累及了孟氏被婆家人厌弃。

    “相爷听说此事后,就下令捉住奸夫。没想到,死了两个、伤了十几个护院,这才捉住那人,这奸夫……他竟然是……”青嬷嬷压低嗓门,细语道:“是当今三皇子殿下。”

    素妍惊呼一声,本在意料之中,可被江家“捉奸”当场,又如何让江家上下的人善待孟氏。

    江书鹏就自然温润,可知晓妻子红杏出墙,又怎能不厌恶。

    “相爷自然不能拿他如何,只好下令放人。太太知晓此事,很是震怒,要将大三奶奶赶到郊外庵堂静修,又写信告诉三爷此事。

    三爷从地方回京述职,留在了皇城。对外,只说大三奶奶得了病不能再生养,由太太和相爷做主,另给三爷定了门亲事。

    原本三爷是要休了大三奶奶,可大三奶奶哭求三爷,求他看在六少爷面子上,不要休她。三爷也是个心软的,就没再坚持。去了何府,说明自己的难处。小三奶奶也是何家的嫡女,何太太也是不允让她给人做小,可是看在三爷情面上,到底是退让一步,同意给三爷做平妻。

    许是三爷有愧小三奶奶,他们婚后,三爷倒也疼爱、怜惜。让小三奶奶和大三奶奶不分大小,同为妻室。

    小三奶奶与三爷成亲后,六少爷也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相爷只得同意将他们母子接过来,就安置静澜院东面的佛堂里。平日里,大三奶奶也不出门,今儿不知怎的,竟陪其他几位奶奶给太太请安。”

    素妍心潮翻滚,起起落落,相府成功“抓奸”孟氏,发生在她离开后的第四个月,那时候她还在赶往终南山的途中。

    这么多年,三皇子夜探相府都未被发现,唯独那晚却被抓了。

    是她的错吗?

    她还记得,在自己将要离开皇城时,她忆起前世孟氏掉到荷花池丧命,府里一度传言四起,有说孟氏是被人谋害的;也有人说是孟氏自个想不开,跳湖自尽的;还有人说,是孟氏失足落到荷花池的。

    孟氏逝后,又有官宦门第的夏氏女嫁入相府,成了江书鹏继室妻子。

    忆起那日,她去天龙寺探望朱武,她与父亲同乘一辆马车,她突地对父亲道:“爹爹,女儿要走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爹的妍儿最乖,给为父说来听听。”

    “爹,三哥会再娶一个妻子吗?”

    江舜诚茫然地看着素妍,突地怎么问出这样的问题。

    “爹还记得那个贪婪大管家的故事么?除了东家太精于算计,还有大管家身边的人也得防备,难保这些人里就有某人的耳目、细作,暗里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为有朝一日突然发作,置大管家于死地。”

    素妍从来不会说莫名其妙的话,以前江舜诚怀疑,可这会儿他已经明白,年幼的女儿说这番话自有用意。

    江舜诚道:“难道……你发现了你三嫂……”

    素妍没有回答,却认真地道:“爹爹答应我,要是三哥会再娶,不要娶夏家的姑娘,一定要好好打听,找一个脾性好、贤惠得体的给三哥。不仅是三哥,但凡是江家的儿孙,都得以人品为重,家世次之……”

    难不成是因为她说的那番话,让江舜诚上了心,遣了小厮留意静澜院。

    三皇子武功不俗,进出江府几年都未被发现,偏那次就抓住了。

    素妍回忆回来,问青嬷嬷道:“三哥要再娶,恐怕当时说亲的人家不少吧?”

    青嬷嬷笑答:“可不,有七八家呢。太太相中的是兵部夏侍郎家的嫡长女,可是不知怎的,相爷说什么也不同意,说那家的姑娘虽然能干,可太过刁钻。后来,就定下了工部何大人的嫡次女,这个可是大爷保的媒,虽然何大人的官位不高,只是正六品,可小三奶奶却是个温柔、贤良的。

    后来真让相爷的话给说中了。夏大小姐嫁给了兵部海大人的嫡次子,三天一小架,七天一大架,与府中的兄弟、妯娌斗得你死我活,扰得是鸡飞狗跳。且不说此,就是她的几个陪嫁丫头,个个都不省心的,居然爬上了海大人、海大公子的床,快没把海太太给气过半死。”

    昔日,素妍生怕再重蹈前世的一切,所以才出口提醒江舜诚。江书鹏悲剧的婚姻避过一劫,何氏相较于夏氏,自是温柔得体得多,更与江书鹏恩爱相知。改变了江书鹏婚姻的命运,而她能否改变江家与自己的命运。

    “嬷嬷,明日就是赏花宴……”

    青嬷嬷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老奴该死,把小姐交托的正事给忘了。小姐,我这就去找大奶奶处拿客人名单。”

119 话病

    素妍面露“我并没怪你”的表情,现在去拿也是早的。

    白芷提着灯笼过来,携了白芷静澜院去。

    佛堂不大,又是新建的小院,正房两间为佛堂,一间大的塑有观音像,另一间是孟氏的内室。另建有左右两排厢房,江传礼住在佛堂的东厢房,西厢房之侧单独建了小厨房,西厢房一间为下人房间,一间当作杂房使用。

    江传礼早早地就在佛堂院门外候着,借着院门的灯笼光芒,越发地映得小小的人儿更加单薄清瘦。

    远远地就瞧见一盏灯笼移来,江传礼飞奔而去,“姑姑,我都等许久了。”

    素妍轻柔地捧着江传礼的脸颊,笑道:“你小时候,我有抱过你咧。那时你爱吃糖,一吃就流口水。”

    江传礼涩涩地笑着,垂下脑袋。

    嬷嬷将素妍迎进孟氏内室,江传礼随后进入,几句寒喧之后,素妍在孟氏对面坐下。

    孟氏道:“礼儿,回房歇下。”

    江传礼不愿出去,孟氏又催促了两次,他方才退去。

    素妍诊完脉,取了笔墨,很快写了方子。“大三嫂这病是陈年旧疾,因为早年落过几回胎,没有调理好,加上又体寒所致,伤了根本,我只能开张方子让你吃着试试。先吃三日,若是你觉得好,就再吃上几帖。若是不好,记得让人来告诉我一声,到时候我再换方子。”

    大三奶奶抬手,示意嬷嬷出去。

    嬷嬷笑道:“白芷姑娘,走,到我房里吃茶点。”

    传礼呆在自己的房里,拿了本书,还未坐热,就见嬷嬷与白芷相继出来。

    孟氏突地伸手。握住素妍道:“当年的事,你还在怨我?”

    “大三嫂这话从何讲起?”

    “你若不怨我,今儿给礼儿瞧病,你那话分明就没说话。”孟氏想到唯一的儿子,心就一阵揪痛。

    素妍垂下眼帘,不想告诉她实情。

    孟氏急道:“好妹妹,你就告诉我吧,礼儿那病到底怎么了,你说吧……”

    素妍一番纠结,理清思绪。道:“传礼忧思过甚,幼时因中毒伤了心脉,长此以往。重则活不过十五岁,轻则终生受心疾之苦!”

    窗下,一个小人儿正躬身听着屋里的谈话,听到此处,不由得抬手捂嘴。一阵莫名的心痛涌出,眼泪止也止不住。

    他还不到九岁,难道就要这样死去。

    孟我浑身一颤,险些站立不住,原本苍白的面容,越发白得没有血色。眼里全都是惊恐:“素妍,你要信我!礼儿是江家的骨血,他真的是江家骨血。我求求你。你得救他,你一定要救他……”

    素妍看着无助的大三奶奶,道:“我能治病,却不能治人心病。传礼小小年纪忧思过甚,你亦要负一部分责任。那年我无意间撞见你和三皇子的事。三嫂该有所收敛才是,为什么还会被府里人给抓住》

    这事儿。爹娘看在传礼的情面上没有张扬出去。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要是让传礼知晓,让他情何以堪?”

    大三奶奶珠泪盈眶,本是清冷的人儿,此刻低声道:“素妍,你是知道的,我跟他是清白的,我没有对不起三爷,没有对不起江家。”

    “我相信又有什么用。当初我撞见过一次,可后来你又被府里人抓住,你如何让我爹娘相信,让三哥相信。你嫁入府中多年,就算最初数年无所出,三哥可是一直都偏着你的,你待他冷若冰霜,他能不想这内里的原因。

    三哥再大度,他也是男人。他如何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妻子一直念着旁人,还与旁人一直藕断丝连。当年在我发现之后,你若是个真聪明的,就该和他断了。三嫂,礼儿的心病能变成现在这样,你亦有很大的责任。

    当年那毒中得蹊跷,我们江家与西歧从未有往来,哪来的西歧毒药?难道你就从没怀疑过,那毒……”

    府中主子没人与西歧有瓜葛,下人们里也没听说谁是西歧藉奴才。

    素妍不由得想到三皇子。

    大三奶奶打断素妍的话,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那样对我,他不会对我儿子下手……”

    “三嫂就这么信他?他声声言说有多爱你,不过是用情为局,让你甘心为他所用,视你为布在江家的棋子。他若真的为你做想,在被我撞破之后,就不该再来找你,唯有这样,才能保得你的平安。

    可他还是毫不顾忌,屡次三番地找你,让府中人将你与他捉住,就算当时你们什么也没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你有一百张,能解释得清楚吗?

    三嫂为他,冷待三哥,任三哥如何对你,从未温暖过你的心。这么多年了,三嫂觉得真的值得吗?为了他,甘被利用;为了他,甚至要嫁入江府做细作……”

    孟氏满是落漠,痛苦不堪,软身坐下,手依靠在桌案上,喃喃低语:“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都是我活该如此!可是礼儿有什么错,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痛苦?”

    “大三嫂,我无法言说谁对谁错,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如此悲观,你这样要死不活地过日子,你想过传礼没有?他不过是九岁的孩子,别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无忧快乐时,他却要因你之故,忧心你的病,担心你在府中的境遇。

    如果你是一个好母亲,就不该这样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认真自己的身份,就不该和我三哥僵持,就算无法挽回一切,你也该正确地面对,与那人彻底了结,给我三哥一个说法、一个解释。

    做了母亲的女人,没有权力悲春伤秋,更没有权力装清高、傲气。

    你要我治传礼的病,我何尝不是在求你振作起来,做正确的事,给传礼一份温暖,让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的快乐。”

    孟氏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的,都以辜负一人。

    许多年来,她选择的是辜负江书鹏。

    孟氏道:“这几年,府中上下个个都瞧不起我,就连三爷也厌恶我。我知道自己错了,承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可礼儿他没有错。素妍,你说我、骂我都是应该的,可是我求求你,想法救救礼儿,他还这么小。”

    “他是我的亲侄儿,我也很爱他、疼他,看到他这个样子,我不心疼么?我已经说过,他这是心病,你得让他学会开心,不应该让他因为你的事而忧心忡忡。”素妍吐了口气,“你这个女人,有时候可恶得让人想骂,可偏偏看着你,又让人骂不出口。”

    “咔——”的一声,是枯枝断裂的声响,又是几下轻柔的脚步声,素妍走到窗前,望见了江传礼的背影。

    她们在屋里的谈话,他已经听到了?

    素妍道:“时辰不早了,你需要好好想想。有些事,越是逃避,越是没用,不如勇敢地面对。你若真在乎传礼,就该振作起来,就算没有三哥对你的情,你还可以为传礼做得更多。”

    孟氏木木呆呆,看着素妍出了房门,自己静静地软坐在案前。

    素妍轻叩传礼的房门:“礼儿,你出来,姑姑有话和你说。”

    江传礼扒在榻上,无声的落泪,自打他随着母亲从郊外庵堂回来,一切都变了,不仅母亲移到佛堂来住,就连他也移来了。他曾听人说过,以前他爹爹很疼他,总是将他抱在怀里,坐在腿上,手把手教他写字,可现在爹爹的眼里,只有何氏与那一对同父异母的弟妹,爹爹看不见他娘,也看不见他。

    江传礼好难过,他为自己的母亲担心,更为母亲在府里的遭遇难受。原以为,这都是何氏的错,因为有了她,他和母亲才变成今天这样。

    现在,他才知道,一切都是母亲造成的。

    “礼儿,姑姑带你去看画。”

    江传礼这几日听府里下人说了,就连府学的先生也问他:“听说你姑姑从外面带回一些好画,件件都是珍藏,还有世外神仙作的画。”止住哭泣,问:“真的吗?”

    “你若出来,我就带你去。”

    江传礼用衣袖胡乱拭干眼泪,打开房门,素妍笑容温暖地看着他,牵住他的小手,道:“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不该将自己的心束缚在这小小的府院之内。人的心胸有多大,就能干出多大的事来。姑姑都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

    不许像个小女孩子似的偷着落泪,遇到不开心的事时,要学会化解不开心。遇上开心事,要学会与最亲近的人分享开心。这样,你的快乐就会加倍。把不高兴的事讲出来,找个人分担,你的伤心就能减半。

    喏,从现在开始,礼儿就是姑姑的朋友。你要答应姑姑,往后开心与难过,都要讲给姑姑听。走,我们看画去!”

    江传礼紧紧地握住素妍的手指头,他第一次觉得姑姑的手比母亲的手更暖和,更细腻,就像是上等的好缎。

    他扬着头,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多头的素妍,她是这样的意气风发、信心满满。这样的女子,真的让他觉得好温暖。

120 防备

    清音轩内,传出男人们的议论声。

    素妍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不等她说话,白芷道:“小姐,是与我们府交好的几位世家大人、公子来访。”

    素妍是大家闺秀,不易见外男,更不能在那么多男人的面前出现。低头对江传礼道:“去姑姑的得月阁,走!”

    转身走了一截,道:“你祖父这几日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我有一些好字画。这样一宣扬,只怕你姑姑的画是保不住了。礼儿,你帮姑姑一个忙好不好?”

    “姑姑,什么事?”

    素妍想了一想,道:“明儿辰时三刻,你来找姑姑,把姑姑从宴会上拉着,就说是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出去玩的,一定要坚持把姑姑给拉着。”

    江传礼漂亮的眸子望着素妍,像夜空的星子。

    素妍道:“姑姑最不喜欢应酬了,跟着那些太太、小姐们一起,不是夸谁家姑娘漂亮,就是说谁家贤惠,真的好无聊。你这是救姑姑于苦海,明天可一定要给姑姑解危。”

    “好,我记住了!”

    兜转之间,素妍进了得月阁,江传礼看着路边的牌子,胆怯地闪躲,生怕遇上旁人所说怪事。素妍示范着走了一截,“瞧,没事!”牵着江传礼,道:“姑姑告诉你一个秘密,喏,这墙上有个机关,用手拉一下,这样你沿着小路进去,就不会被阵中的机关所伤。”

    江传礼用力地点头。

    素妍低声道:“这个秘密,不可告诉任何人。否则姑姑就生气了,姑姑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姑姑会变成听话的小石子,专打你的小嘴巴!”

    “姑姑,我谁也不说,谁都不说。”

    “真乖!”

    素妍带江传礼进入院门。柳飞飞正在院子里教丫头们枪法,早也教、晚也教,依然是个最称职的教头。

    “师姐,今日你呆得可真久。”

    “你们忙,我回房去。”

    素妍取出画作,一一展开,挂在自己的闺阁的墙壁上,

    江传礼指着画道:“我听三哥说过,这是姑姑的得意之作《渔村》和《追思》。”

    素妍笑道把她和柳飞飞回到渔村时所见一一讲叙起来,就和《追思》里的景色是一般模样。又讲了柳飞飞口里曾经繁荣、祥和的渔村,如《渔村》所示。

    “礼儿,你看柳姑姑。父母没了,渔村也没了,可她从未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要知道,江山经历无数次的更改。沧海经历数次变幻桑田,而渔村也一定经历过几百次的落败,几百次的繁荣,只不过她恰好遇见了这次变化。

    多少人,被一些不如意,一点小挫折的烟火给呛伤。但物转星移,时间会修复所有的伤痕。那时候,生活寂静。快乐安宁。”

    素妍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深奥的话语,江传礼是否能够听明白,但她还是情难自禁地讲了,温和、怜爱的看着他。

    江传礼突地抬起下颌,“姑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在上下千年的历史面前。人的伤心与难过都是微不足道。在世间繁华落败面前,个人的得失也不足提。”

    “对,这就是姑姑要说的。你很聪明,不应该把你的聪明用在那些虚无而伤感的事上。人的命运,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姑姑像你这么大时,为了能够游历山河,说服了你祖父。如果没有跟朱先生出门游历,就没有如今的姑姑……

    人,要懂得珍爱自己,唯有珍爱自己的人,才值得旁人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也谈何爱别人,又如何值得别人来爱你。”

    素妍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柳飞飞在得月阁里是快乐而自在的,这会儿风风火火地跑到隔壁房里,嘴里大叫着:“笨丫头,真是个笨丫头,还说学过棍法呢?往后,你可别说是我的丫头,你看白芫人家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这几日比你学得都好!”

    素妍眯了眯眼睛,几乎是随着柳飞飞每一声脚步,就跟着眯一下:“你柳姑姑最是急性子,昨日开始就后悔收了初秋当她的丫头,都嚷十三回要换大丫头了。”

    江传礼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素妍正想唤飞飞,不想飞飞就挑帘进来:“师姐,我要换个丫鬟。初秋快要气死我了,她记性是不错,可是上一式枪法还未学好,就要学下一式。我不教她,她就顶撞气我……”

    初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不就是一不小心,用棍子打到旁边的丫头了,柳飞飞就叫嚷得跟翻天一样,而她打中的正好是被柳飞飞认为最聪敏、学得最刻苦的白芫。

    “好了,初秋对你挺好,是你选的她,你若不要她,旁处也不会再让你,你倒替她想想,若是让你要一个被人赶走的丫头为侍女,你还要不?”

    初秋年龄不大,一人干几个人的活,从不抱怨,没说过一句苦。每日被柳飞飞使唤得跑前跑后,还得按时去学习武功枪法,更得学习读书识字,这几日下来,虽然字写得不好,好歹会认识几十个了,院里的丫头,个个都会认自己的名字。

    “白芫是二等丫头,她每日只负责看守院门,自打得月阁设了阵法,有什么好看守的,府里上下,太太都不愿冒然过来,更别说旁人。初秋每天都侍候你吃饭、梳洗,还得给你洗衣服。她待你也够尽心了,生怕其他丫头把你的漂亮衣服给洗坏了,都是她亲手洗的……”

    初秋最初害怕,这会见素妍帮她说话,立即又欢喜起来。

    柳飞飞大喝一声:“你乐什么乐?哼,既然是这样,明儿我就换个丫头来陪我,你去厢房里住,我给你七天,要是再学不好武功,我饶不了你。”

    “外面的丫头每天事少,初秋事多,她能学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别挑三拣四的,总得慢慢来。你得告诉院里的二等丫头,让她们听初秋的话,这样有些活初秋只需吩咐她们去做就好,初秋活少了,自然就有时间习武、识字。”

    柳飞飞抓了抓头:“师姐,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到?”

    “不是没想到,你的心事近来都用在教几个丫头去了,好过师父的瘾呢。罢了!师妹,你带传礼去清音轩看画,请张掌柜的将每幅画的神韵、优点都解说给他听听。”转而笑着对江传礼道:“姑姑是真想陪你去,你也看到了,那边有好多外男,男女有别,就让柳姑姑带你去。”

    素妍又道:“师妹,可别再把我的老底都抖给别人。”

    “师姐,人家哪有那么多嘴。”

    “你是不多嘴,这几日,爹和哥哥们都知道我所有家底。再这样下去,好东西我是一样也保不住。过去的时候,记得戴面纱。”

    柳飞飞不悦地道:“家里来了几个臭男人,我还得戴面纱,麻烦死了。”

    “麻烦也得戴。谁让你是千金小姐,不戴面纱,传扬出去,就成笑话了。”

    柳飞飞嘀咕一阵,终是戴上面纱出门去了。

    素妍拿出彩绘图,想要添补人物等一些画致处,还没调好心情,青嬷嬷回来了,递过宾客名单。一页页漫不经心地翻过,突然,眼前如触雷电一般,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曹玉臻?”

    青嬷嬷道:“这个人我知道,听说是最近两年在皇城颇有才名的少年才子,是五爷的朋友,自前年开始,我们府但凡有宴会,都会请他。”

    前世里是如何的……

    素妍认真的想着,那时江书麒有心结识曹玉臻,反被他一顿刁难,高傲的曹玉臻,目中无人的曹玉臻,还有人赞扬他的刚直不阿,说他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屈服于当时的“奸相”江舜诚一党之下。

    可谁能知道呢?那些不光是他表面的样子,若真如此,又怎会利用自己平步青云,又怎会因为击垮江家而步步高升,又怎会背着她与胡香灵暗渡成仓?

    今世的他,却已在两年前与曹玉臻做了朋友。

    胡香灵如前世一般的恶毒,善于掩藏,能够隐忍,城府极深;今世的曹玉臻也定与前世一般的虚伪。

    既然,胡香灵与曹玉臻是天生的一对,她便将二人凑到一块。

    青嬷嬷连唤数声:“小姐,小姐。”

    素妍神游归位,对青嬷嬷道:“给胡刘氏母女与胡香灵下个帖子。”

    “小姐,那样的人,不请也罢。”

    “胡五姐儿今年也有十三了,胡刘氏定很乐意带她来这样的地方。胡香灵至今没有定亲,自然就更欢喜。我就做个顺水人情,请她们来吧!”

    见青嬷嬷一副极不乐意的样子,素妍宽慰道:“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回头你去找五奶奶身边的嬷嬷,叫她得了机会,把当年胡香灵害我的事透给胡刘氏身边服侍的人,但又要装出无意间说出来的样子。”

    青嬷嬷知晓素妍是另有用意,没再反对,备了点酒,又炒了花生及几样小菜,请了五奶奶、小三奶奶身边得力的陪嫁嬷嬷一起聊天、吃酒。装着很不乐意地说:“小姐这是怎么了?你说,她怎么能请胡三小姐呢?这女子心太坏了,我这心里不踏实呀。”

    知晓实情五奶奶身边的金嬷嬷把将胡香灵如何害素妍的讲给小三奶奶身边的何嬷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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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