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会变的画
青嬷嬷道:“敢害我家小姐,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你们都是我的老姐妹,可与我想想法子。”
几个人挤到一块,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要报复的法子,三个人竟说不出的投缘。一顿酒饮罢,各人都有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地回自家主子身边。
青嬷嬷回到得月阁时,已是三更二刻,素妍尚未睡下,正在绘彩图《渔村》,神色平和,只有夜深人静,她才能打理好心情,绘上几间屋,描上几个人物形象。
“白芷,把青嬷嬷给请过来。”
青嬷嬷一进闺阁,一股酒味充斥在屋子里,素妍用手赶了赶鼻尖的酒味:“嬷嬷,身体是自个儿的,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青嬷嬷嘿嘿笑着:“小姐放心,明儿嬷嬷帮你教训那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
素妍道:“白芷,你去给青嬷嬷煮碗醒酒汤来。”起身将青嬷嬷扶到凉榻上躺下,又给她盖了被子,坐在榻前,暖声问道:“嬷嬷,我只是让你把她害我的事透给胡家下人知道就成。”
青嬷嬷摇了摇头:“胡太太能拿她如何?那丫头会仗着崔大小姐作威作福,才没将胡太太放在眼里呢。”她扫视周围,压低嗓门,“小姐,明儿你只管看好戏,到时候有她好看。当年,她险些害得小姐丢了命,这笔账不能算了。”
看来青嬷嬷不仅做了她说的,还有了别的打算。
“嬷嬷,你把事情真相透过胡家下人就成,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告诉胡刘氏。又何必多此一举。”
青嬷嬷虽已醉了,可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让素妍知道算计胡香灵的事,指定会阻拦。青嬷嬷笑道:“好!嬷嬷答应你。不与她一般见识,只做你说的,旁的不做。”可是,素妍一出生,就是青嬷嬷照顾,她是一泡尿,一匙饭带大的,比自个儿的孩子还要亲。
素妍温和而深情地看着青嬷嬷:“我知道你老的心思。嬷嬷,你放心,我会给你养老送踪。你动得的时候。在我身边帮我管管院里的丫头。动不得的时候,我就派两个丫头服侍你。你心里苦,你为我好。我都知道。嬷嬷,我有自己的想法,你要体谅我。在这家里,除了我娘,你就是最亲的长辈。”
一股如春风的话语淌过耳畔。一弯温暖的清泉从眼中流泄。
青嬷嬷泪眼汪汪:“小姐。”
“嬷嬷什么也别说,我心里会明白。这些日子忽略了你,可我永远都是拿嬷嬷当自己最亲的长辈,是搁在心里的。表面上,我们是主仆,情感上仿佛母女。以后。可不许这样喝酒了,你上了年纪,酒多伤身。我希望嬷嬷永远健健康康的。能陪我一辈子。”
正说着话,白芷送来醒酒汤,看着用嘴吹着热气的素妍,青嬷嬷觉着,就算为了素妍。把胡香灵杀了她都是愿意的,以为这是她最疼的小姐。
“嬷嬷。来,不烫了,先把汤喝了,明儿醒来不会那么难受。今晚就别回你自个儿的屋里,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素妍看她喝完汤,取了湿帕子,为青嬷嬷擦了手和脸,青嬷嬷的心暖暖的,越发坚定了明天的计划必须得成功。
素妍又绘了一阵画,眼瞧着近了四更天了,这才回榻上歇下。
翌日清晨,修竹园的五奶奶闻雅霜起了大早,开始梳洗打扮,将自己所有漂亮的春衫都寻了出来,看看这件,挑挑那件。
金嬷嬷挑帘步入内室,看十几套春衫都看过,挑了件淡紫色,绣了缠枝花的道:“五奶奶,就这件吧。”
闻雅霜看了一眼,“帮我把成套的首饰都给配好了。”转而道:“昨晚,你和谁在一起吃酒,醉得可不轻。”
金嬷嬷走到妆台前,打开装有首饰的六层锦盒,挑了与那春衫搭配的首饰,一件又一件地搁在妆镜前,“是大小姐院里的青嬷嬷,说是大小姐给胡三小姐补了请帖,心里不痛快,絮絮叨叨与我和小三奶奶屋里的嬷嬷诉苦呢?”
“胡香灵那臭丫头要来?”闻雅霜想到胡家人,就颇是厌恶。
金嬷嬷看着左右,闻雅霜抬手道:“你们都下去。”四下无人,五奶奶道:“说吧,你们都说什么了?”
金嬷嬷道:“青嬷嬷不甘心大小姐被人害了去,想让胡香灵吃吃苦头。说是要把几年前胡香灵干的事告诉给胡太太身边的下人。”
“这能有甚用?胡香灵仗着身后的珊瑚郡主,把胡太太吃得死死的。”
“青嬷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金嬷嬷把她们三个的计划细细地说了一遍。
闻雅霜直听得眉飞色舞:“这样好。上次在闻府,她跟着珊瑚郡主去做客,瞧她那个没见过好男人的样子,一双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停了一会儿,闻雅霜道:“何必兜上一圈,由我亲口告诉胡太太岂不省事。”
“五奶奶,老奴也如此说了。可青嬷嬷说,事过境迁,万一到时候胡太太一个按捺不住,要找胡香灵对质,咱们如何能说得清,弄不好,就得惹事上身。这种事,就要让它先让流言,然后传到胡太太眼中,她会怀疑,自然会找人来印证真伪,到时候咱们再说是真,也就容易多了。”
闻雅霜笑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全。今儿可得好好行事,能让胡香灵丢多大的人,就让她丢,最好能让她嫁不出去。”
金嬷嬷眼里掠过一丝狠毒,“奶奶放心,老奴会小心的,胡家敢招惹我们闻、江两家,就得让他们吃吃苦头。”
闻雅霜换上淡紫色春衫,戴上漂亮的首饰,又略施的脂粉,看着铜镜里美丽动人的女子,这才满意一笑,携着丫头、婆子往如意堂去了。
今日是右相府这年第一次举行宴会,昨晚大奶奶就安排好下人,一早将花房里的名贵月季摆放出来,后花园里已经是粉粉花花、黄黄白白,一片花的海洋,一入后花园就闻嗅到沁人的芳香的。偶见繁花压枝的月季,那花开得太盛,竟似比绿叶还要多,花色浓重,浓至深处,掩饰不住的薄脆,生怕一不小心,那繁花就压折了枝干。
素妍欲往如意堂去,刚行到一半,就见白芫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小姐,张先生与他家下人来取画了。柳小姐不敢做主,要问你的意思,银票都已经带来了,足有整整一万两。”
想到自己一时半会也画不好彩绘图,素妍道:“你告诉张先生,水墨《渔村》与《追思》一并给他。彩绘图进展极慢,只怕不能给他了……”素妍想到,这些日子,一直是柳飞飞在中间带话,毕竟人家是来取画的,道:“罢了,我陪你去一趟,就在凉亭里等着,你去叫柳小姐把这两幅画送来。”
白芫应了,小丫头学了几天武功,人更麻利了,一溜烟就跑得没影。
素妍带了白芷,又转往就近的凉亭,入了亭子,今儿因为府中有宴会,各处凉亭已经摆上了又红又甜的苹果、桔子等水果,又有几叠精致的糕点、果脯等物。
没坐多久,柳飞飞与初秋带着张掌柜主仆就过来了。
素妍见众人过来,早早起身,取了面纱蒙住脸。
张掌柜近了凉亭,只见亭中站着个立若净荷,静若幽兰的女子,清瘦姣好的身姿,着一袭湖色的春衫,对襟前绣着几朵海棠,面蒙轻纱,瞧不清面容,却越发的显得美若仙子。
“张掌柜早!”素妍没有行礼,官宦之家与庶民本有分别。
声音温和,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傲慢,反而显得大方有礼。
张掌柜抱拳道:“江小姐好!”
“张掌柜且坐会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还没用晨食吧?若不嫌弃,且将就这桌上的用些。”
张掌柜望了眼石桌,满满一桌的果点,他早几日便听说右相府今儿举办赏花宴。笑道:“一早起来,就有厨房送来粥点,已用完晨食。”
素妍微微一笑,柳飞飞先前,打开《追思》,看罢之后,又打开《渔村》。素妍道:“这是一早说好的,这两幅画本为一组,不能分开转手,若是分开,也就失了意义。这两幅都给张先生,六千两银子,讫货两清。”
张掌柜的还念着彩绘《渔村》,道:“这幅水墨《渔村》乃是柳小姐的最爱,在下怎能夺人所爱,上回已与柳小姐讲过,我要彩绘《渔村》。”
柳飞飞知道,这几日素妍一直没有心思绘画,心境烦燥,而这都是作画人的大忌,道:“张先生上回也没与我说明白,我只当是你只看中水墨《渔村》。再说,彩绘图可比水墨画要精细得多,这一时半会儿,我师姐也拿不出来。”
素妍温和如初,道:“张先生回去不妨细看水墨《渔村》与之前你装裱时有何不同?”
张掌柜再度展开《渔村》图,细细地审视,每个地方都不放过,很过,他就发现这画上多了两个细致处,一处是在村头一个坐太师椅上的书生,一手捧书,一手捧茶,一侧从了根收好的大伞。
素妍道:“虽是水墨,每逢连雨天,伞撑开,若遇晴天,伞自合上。张先生不防再细瞧瞧。”
122 癫狂
张掌柜又一路寻觅下去,发现在一处墙上,有只正慵懒漫步的花猫,正盯着墙下的洞口,用手指着:“这里,以前没这只猫。”
“到晚上,猫是蹲在洞口的,而那洞里还会有一只老鼠出来。”
张掌柜听她一说,眼睛放光,当即抱拳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小姐恕罪。”
“张先生不必客气。虽不及彩绘《渔村》图,可你收下此画,也是物有所值。若是先生愿意,酌情再加些银子就是。”
张掌柜二话不说,取了八千两银票,双手奉上:“还请小姐收下!”
“先生客气了,先生的声誉,我自然相信。”素妍对柳飞飞微微点头,柳飞飞收下两张银票。
张掌柜这才视若珍宝地将画收好,欢天喜地道:“多谢江小姐割爱!”
“这次耽搁张先生这么久,是我感谢张先生帮了大忙。”
“往后,若是小姐有需要出手的字画,尽快来珍品字画店。”
“张先生,我记住了。以后有出手的字画,我先找你。望你回去后,帮我想想如何装裱剩下的三幅画。”
“在下若是有了好法子,定会支会小姐。今日府中事忙,在下不叨扰了,告辞!”
“张先生走好!”
有一旁静侍的小厮领了张掌柜,从偏门离去。
素妍吐了口气,道:“师妹,你带人去清音轩,把我的画都给收起来。”
柳飞飞吃吃笑道:“昨晚我在那边呆了许久,为的就是把画一幅不少的给师姐收回去的。回去的时候,见师姐已经歇下不敢打扰,就都搁在我屋里,一会儿就放到你的宝贝箱子里去。”
“你倒也机警!好了。有你在,我也省心不少。初秋,回头给她好好打扮打扮,今儿我要将她介绍给几位朋友。”
张掌柜回到家中,一整天就盯着《渔村》,将两幅画都挂在墙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直至天色已暗,猫不在慵懒,变得全神贯注。蹲在老鼠洞前,而那老鼠只小心地露出一个头来。别有一番情趣,心中大喜。只觉虽是贵些。就如素妍所言“物有所值”。
再侧头看《追思》,竟有一轮明月浮现,这一下,乐得他合不拢嘴。
再无因没得到好画而心觉遗憾,这两幅画的意境、神韵本是上乘。又内藏玄机,更让原本的画作又上升了几个层次。
素妍来到如意堂时,奶奶、少奶奶们已经到了,一屋子的女眷正有说有笑。大奶奶身后站着沈诗宁,正温和地对素妍浅笑。
虞氏道:“瞧瞧,还是府里的大小姐呢。偏她事多,现在才来。”
素妍道:“早就出门了,走到半道。张掌柜的要来买我的画。偏柳师妹又一早应了,害得我也不能拒绝,这不,只好忍痛出手了。”
何氏问:“不知卖了多少银子,大小姐的画可是好东西。”
“原说是要价一万两的。可我最近着实没心绘画,就卖了个八千两。”
一屋子的女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虞氏道:“你听她胡诌,哪有这么贵的画。”
闻雅霜道:“母亲,听说朱大先生的画作,现在一幅也得六七千两银子。小姑说的,我信!”
虞氏问:“卖了这么多?”
是感叹,是不敢相信。
还记素妍小时候,便说学女红没用,非得习字练画,如今瞧来不过是两幅画就能卖这么多样子,当真是比做十几年绣娘都要好。
素妍含笑点头,“正好做事需要银子,如今大了,再不好向娘和大嫂要银子使……”
虞氏冷哼道:“哪是不好开口要银子,怕是不想把银子交给为娘与你大嫂吧。罢了,罢了,你一个孩子的银子,我也没瞧在眼里,你爱怎么使都成。”
嘴上说不要,可这心里却想着素妍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万一不会过日子,一两日就给糟蹋没了,岂不心疼。
虽然右相府名下的铺子不少,每年的红利也有近二十万两银子,可家大业大,人口多,子孙不少,使银子的地方着实很多。虞氏早不主持中馈多年,一切皆由长媳江沈氏管理,又让小三奶奶、五奶奶协理,小三奶奶管着厨房,五奶奶管着绣房。
素妍笑道:“我一个深闺女儿家,缺的、差的,嫂嫂们就替我想到了,哪里还需花银子。”从袖里取了一张银票,奉到虞氏手里,“这五千两银票,还是娘亲替我收着。嫂嫂们的嫁妆哪个不是丰厚的,哪里瞧得上我这点小钱。搁在我这儿,只怕也留不久。”
虞氏这下才舒服口气,当年素妍离家,她就怀疑素妍私下攒了银子,仿佛只有抓住了钱,才能管住女儿。“为娘又不贪你的,待你出阁的时候,多给你置几台嫁妆。”
素妍愠怒,正要顶撞几句,沈氏见情形不对,立马道:“哟,时辰不早了,我与弟妹、传嗣他媳妇先前去南门候着,可别慢怠了各府的太太、小姐。小姑且陪着母亲,稍后再过来,诗宁一会儿与小姑一道过来……”
虞氏道:“就她是个急性的。你们只管忙去,我在这里与妍儿、诗宁她们说说话。”将尚未捂热的银票递给田嬷嬷,叮嘱她小心收好。
说了好一阵话儿,沈诗宁低声问:“怎没瞧见柳小姐。”
素妍道:“本已出门,见她的打扮简朴了些,令丫头们带回去打扮了。”
院门口,掠入一抹倩影:衣着一袭杏黄色绣月季花长裙的柳飞飞,头上戴了一朵碎小绢花合在一处,形成酒蛊大小的花,颤颤微微,好不漂亮,妩媚生姿,更是动人。又戴了一支精致的珠钗,胭脂淡抹,倒也水灵清秀。近了如意堂,柳飞飞放缓脚步,一步化成三步走,举止倒也得体。
沈诗宁道:“柳小姐今儿可真好看。”
柳飞飞埋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还是沈小姐和师姐更漂亮些。”对虞氏款款施礼:“飞飞向伯母请安!”
虞氏道:“进来吧,就等你呢。”
田嬷嬷低声禀道:“太太,大三奶奶来了。”
“真是晦气,不在她的佛堂好好呆着,出来做甚。告诉她,让她回佛堂呆着,少出来丢人现眼。”虞氏说得绝决,半分不带感情。
田嬷嬷出去回了话。
过了一会儿,虞氏调匀呼吸,道:“妍儿、飞飞,扶我去南花园。”
“是。”素妍与飞飞一左一右搀住虞氏。
一行人出了如意堂,刚出院门,就见大三奶奶一袭华衣跪在路口,一见到虞氏就俯贴在地:“儿媳知错了,请婆母宽恕。婆母,就给儿媳一个改过的机会,让儿媳与大嫂、弟妹她们一样去招呼客人!”
素妍看着今晨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大三奶奶孟氏,一切还有可能转桓吗?小三奶奶何氏与江书鹏感情深笃,都已太晚了。如若,在何氏未入门前,孟氏肯认错,愿低头,与江书鹏好好的解释,化去心结,还来得及。
如今,再也回不到从前。
素妍不得不为这样一个女子扼腕叹息,她亦是个聪明的,只可惜太清冷了。而府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清冷女人,疏远了丈夫,漠视了感情,没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下去,当付出的真心得不到回应,江书鹏学会了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到小三奶奶何氏身上。
“婆母,请给儿媳一个恕过的机会,儿媳一定会守好本分。”
虞氏看着孟氏就厌恶,皱了皱眉,厉声对左右道:“都怵着做甚,还不把她给我拉开。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给我滚回佛堂去,念你的经,敲你的木鱼。”
左右婆子过来将孟氏拉开,虞氏带着众人往前去,素妍瞧不下去,折回来,对孟氏道:“大三嫂这是要做什么?当年能够挽回的时候,你不肯低头。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你偏又出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大三嫂,你现在只需要做好一个好母亲就够了!”
孟氏痛苦地看着素妍,“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做,才可以和别人一样,夫疼儿孝?”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你和我是不同的。现在,说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就希望你能守着传礼过日,事事以他为先。三哥可以不再对你有情、有心,但你不能让三哥因你的缘故厌恶传礼。
你回佛堂去吧,你也看到我娘了,一见到你,她就不畅快,你不要给她添堵了。你再静心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同为女子,我是希望你能快乐的。可快乐,我给不了你,三哥也给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
孟氏从地上起来:“为什么?我现在是真的想要好好过日子……”
可已经晚了!
当江书鹏另娶他人,孟氏做出“偷汉”之事,她在这府里就已经成了多余的人,更是这江府的笑话。
最初素妍有愧,因为她的话,江舜诚盯住了孟氏,发现了她与三皇子有私情,也抓住了“苟且”之事,让孟氏彻底在江书鹏心里“死”了。可这两次接触下来,素妍觉得大三奶奶可怜之时,又可恨。
大三奶奶这样反复无常,早晚只会惹得大家越来越厌恶。
“昨晚,你与传礼说什么了?他回来后,看我的眼神很怪,今晨我叫他,他也不理,还和我说,他想搬出佛堂。”
123 原是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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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要开虐啊,胡香灵与曹玉臻相遇,冤孽啊……
孟氏满目怨恨地直视着素妍,传礼现在是她的全部,儿子那责怪和冰冷的眸子对孟氏仿佛是泼了一盆冷水。
那边,虞氏走得不远,突地回过身来,厉声道:“不知廉耻的女人!自己做错了事,还怪旁人,你做的那些,传礼早晚会知道,我们大家帮你瞒了这么久,你不知悔过,反而怨怪妍儿。传礼的心疾,都是被你害的,是你勾引那野男人,害得传礼被人下了药。”
孟氏此刻已濒临崩溃的边沿,放开嗓门,大声道:“不是!不是!那毒是你们府里下的,弄不好,就是何氏干的,她为了嫁入右相府……”
“放肆!”虞氏一声厉喝,手指着孟氏,“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别以为,我们江府不休你,是因为你是皇贵妃赐婚,那是因为书鹏重情,不忍看你声败名裂,更因为不忍看到六儿没了母亲。昔日何氏尚未与书鹏定亲,何来害你?若非你行为不端,我又怎会做主为书鹏另娶贤妻?”
“她是贤妻,我就活该被人嫌弃!嫁入府中十几载,我哪里做过对不起右相府的事。那人逼我,你们又迫我,你们到底要我如何?如今,就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喜欢我,这都是你们害的,我孟桑榆哪里对不起你们?”
虞氏被她的话气得发抖,今儿终于是爆发出来了,“你对得起我?入府十几年,你可曾对我这个婆婆尽过半分孝心,有为我做过一双鞋、于榻前侍过一次疾?你身为妻子,自书鹏娶你开始,你可曾为他排过一回忧。解过一次难,哄他笑过一次?身为母亲,传礼小小年纪,因你患上心疾,你又何尝为他设想过半分?”
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同样的,也没有为身边人做过一件好事。
原来,身为儿媳,她不孝;作为妻子,她无情;身为母亲。她更不慈。
她是这样的失败!
她却要去怪罪别人,活了这三十多年,是这样的稀里糊涂。
韶华已去。再无青春、美貌,她是世间最失败的人。
虞氏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做甚?把她拉回佛堂锁起来,今儿是大日子,可别让她坏了兴致。屡教不改,再这样下去。得让书鹏休你。你……不配做江家妇,更不配做我的儿媳!从现在开始,孟氏降为姨娘!”
素妍一急,唤道:“娘!”
“你三哥舍不得将她赶走,说她无娘家,无亲戚。可你看看,她明知你三哥是个重情的,越发过分!行事如此不孝、无情。岂不让人瞧了笑话。”
“娘,她若降为姨娘,传礼又将如何自处。”
“哼!可她哪里有当娘的样子,哪里有晚辈的恭谨,在我面前失礼。早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不就是没见着‘奸/夫’故意摆脸色给我看。孟桑榆,你既如此想他。明儿我就置下大红轿子,把你这孟姨娘送他为妾,我倒瞧瞧,他会不会要你?”
素妍低声道:“娘,只怕大三嫂是得了失心疯,你别和她计较。”
“你才得了失心疯,我好得很!你这老妖婆,早就看够了你热嘲冷讽的样子,这几年你还没折磨够我么……”
孟氏的话尚未落音,只见江书鹏已经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记重重耳光,斥骂道:“贱妇!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我娘,你这眼里还有长幼尊卑?”
孟氏摸着被打痛的脸颊,泪眼朦胧地望着江书鹏。
前世的孟氏母子,一早就死了。
今生的她,却又落到了这样的凄惨的下场,活得这样的痛苦与憋屈。
孟氏道:“你们江家个个都是腌臜货……”
江书鹏气急,抬腿就是两下,孟氏尖叫两声,扒在地上,再不动弹。
他正在花园里与人说话,就听小厮来报,孟氏冲撞地母亲,还与母亲顶撞,气得虞氏浑身颤栗。
还想提腿就踹,素妍奔了过来,拽开江书鹏:“三哥,算了!她神智不清,你何苦与她计较。”素妍又对左右下人道:“大三奶奶疯了,快拉她回佛堂!”
孟氏今儿像是着了魔,或许因为江传礼突然的冷淡,变得有些疯狂而无法接受,才将满腹的怨恨发泄到婆母与小姑子身上。
只是,无论是素妍还是虞氏,都不会受她指责。
她只是想发泄一通,想要表明自己真的悔改,偏偏她高傲的性子又不肯认输,反而将事情弄得了一团糟。
虞氏大声道:“鹏儿,你瞧见了,她就是这样对我的。你休了她,现在就休了她。给我们江家抹黑不说,还如此张狂。”
“娘,今儿来的客人多,此事明日再议。前院有那么多客人,莫让人瞧了笑话。娘,别再生气了,大三嫂疯了,你又何必跟个疯子计较。”
素妍打发江书鹏回前院招呼客人,又暖声开解虞氏一阵。母女二人方往南花园去。
素妍不得不佩服母亲的应变能力,之前在如意堂气成那般,一到南花园,看到一个个打扮高贵、如花似玉的各家小姐,立时就漾起了笑脸。
“右相夫人来了?”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款款施礼,含笑望着虞氏,首头先行一礼,“右相夫人万福!”她的身侧,站着一个如花娇丽的年轻女孩。
南花园草地上,大伞点点,每一顶大伞都似一座凉亭,每座伞下都摆有桌案、绣杌等物,已经来了十几位太太、小姐,大奶奶陪着三十多岁的太太,年轻的奶奶、小姐们则由五奶奶和小三奶奶坐陪,一则又有大少奶奶的踪影,虽是重孕在身,正陪着几个同样怀了身孕的年轻奶奶们于亭中说话、吃茶。
虞氏笑道:“曹尚书夫人快起来!妍儿、飞飞,你们几个赶紧见过曹夫人。”
素妍领首,身后站着飞飞与诗宁,中规中矩地朝曹夫人行礼。
曹夫人看着素妍,眉眼皆笑,伸手扶起素妍:“这就是贵府的大小姐,瞧瞧人家这长相,跟个仙女儿似的,把江夫人、右相爷的容貌都挑了好的长,我活了几十年,就没瞧过这么水灵、漂亮的。”
虞氏越发笑得灿烂如花,这一笑,满脸深深浅浅的皱纹都涌出,活脱脱像一朵雏菊。“我家这丫头跟个皮猴似的,自小离家与世外高人学艺,近日才归来,许多规矩都不大懂,让曹夫人见笑了。”
“这几日,早听我家大人说,江小姐的才华,便是许多男儿也是及不上的。今儿瞧着江小姐,可是越瞧越喜欢,来,婶婶也未带其他东西,这对墨玉镯子,算是见面礼,别嫌礼薄,可一定得收下。”
未了,见素妍身后还有两位小姐,曹夫人笑微微地道:“你就是妍儿的师妹柳小姐?”
“飞飞见过曹婶婶!”
“好!好!大嫂子真为说笑,你瞧这姑娘的礼数周到,还说不懂规矩,你们府的小姐都不懂规矩,可叫我们府里的人怎么说,且不更没个样子。”曹夫人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支漂亮的晶石发钗,抬手插到了柳飞飞头上。
柳飞飞恭谨地道:“谢曹婶婶!”
“不值钱的,就是些小礼物。”
素妍望向母亲,虞氏道:“既是你曹婶婶给的,你只管收下就是。玉娥,过来,让伯母瞧瞧,又有两月未见,都说女大十八变,真是越变好看。”
两位夫人彼此将对方的女儿吹捧一番,虞氏在素妍、飞飞搀扶下进了凉亭,曹夫人紧随其后。
素妍没闹明白,这位曹夫人看起来与江家的关系不错,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移到一边,低声问沈诗宁:“这曹家是皇城的新贵?”
因为姓曹,素妍第一个就想到了曹玉臻,他们曹家如今在皇城算是没落的世家,这些年一直没出什么大人物。
虞氏笑了两声,大大方方的介绍:“这几年你不在皇城,许多人你没见过。你曹叔父乃是当今的工部尚书,朝中重臣,早年在晋地任都督一职,三年前调职回京。以前与你爹情同兄弟,你曹婶婶与我也如姐妹一般,大家不在一处,你才不知。
曹玉林与你三哥感情极好,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咱们两家也是世交了,有几十年的交情。我还记得有一回,他们两个拿着弹弓四处惹事,那一回,还把一御史的头给弹了一个大包,害得曹大人与我家相爷,给人登门道歉。”
曹夫人又笑了起来,“那老御史倒也是个懂理,只说是小孩子不懂事,也没追究……”
素妍这才明白过来,父亲不在皇城的好友甚多,有这样的一位曹大人,她也是今儿才听说的。但听母亲这么一解释,想必是极不错的。
哪里是聊天,完全是两家孩子小时候的趣事。瞧上去,曹夫人的年龄不大,但听她们聊天下来,亦是五十岁的人,不知怎的,看上去却这样的年轻。
虞氏戏谑道:“我们几个老太婆说话,你们这些小姑娘听着也烦。妍儿,带你玉娥姐姐一边赏花去。”
得了话,几个年轻小姐出了凉亭,往花团锦簇的月季花丛行去。
素妍问曹玉娥道:“曹姐姐,你家和皇城曹家也是一支么?”
曹玉娥扬了扬头,道:“不过都姓曹,五百年前许是一家。”停了一会儿,又道:“听说这辈曹家出了个才子,诗词歌赋是极不错的。”
曹玉娥说的便是曹玉臻。
124 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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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娥低声问:“妹妹这么好的才华、容貌,可定人家了?”
素妍将头埋得很深,“还不曾听爹娘说起。我刚从外学艺归来,还想再陪爹娘几年,以尽孝道,至于旁的尚未打算。”
曹玉娥左右张望一番,将嗓门压得极低:“这事,换作旁人,我是支字不提的,因是妹妹,我才与你先说。”
她神秘的举止,立即就引起飞飞与诗宁的兴致,两人都细听起来。
“我二哥在御前当差,听说现今十皇子、十一皇子、皇长孙殿下都当了成亲娶妃的年纪,待过些日子,皇上与宫里的贵人就要宣皇城五品以上京官的未婚女儿入宫遴选。”曹玉娥吐了口气,“原本我爹娘还想过一阵子再定我的婚事,几日前已说好一门亲,交换庚帖,过两日再正式过礼。”
沈诗宁柔声问道:“不知曹小姐的未来夫婿是哪位?”
曹玉娥羞涩一笑,一张娇脸涨得通红,“那人你们也是熟悉的。”
素妍左看右看,沈诗宁则是猜测起来。
柳飞飞问:“那我也认识?”
曹玉娥点头。
素妍道:“难不成是我们右相府的公子?”
只不知,是她六哥还是她的侄儿,六哥太挑惕,如今二十多岁,硬是没瞧上眼的。而且比曹玉娥也大了许多,唯有大房的江传世,与曹玉娥年龄相当。“不会是传业吧?”
曹玉娥羞得更厉害。
柳飞飞大着嗓门:“我看就是那小子,啊呀呀,那小子走了什么好运。要娶这么漂亮的小姐。”
难怪曹玉娥会告诉她这么隐秘的事,原来因为进江府大门了,快成一家人了。
“大哥、大嫂的嘴可真紧,这么大的事,我这几日都没听说。”
沈诗宁五味陈杂,一早原是想将她说给江传业的,结果却成了面前这位曹玉娥小姐。江家的几个儿媳、孙媳都是虞氏、大奶奶百般挑选后定下的人,就是在换帖之前,也会征询右相的意思。
曹玉娥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他们怎好告诉你这些。”
难怪曹夫人出手阔绰。送了她一对价值不菲的墨玉手镯,还送了柳飞飞一支晶石花钗,原来如此……
所以对她的好。背后都有一段内情,敢情这内情是成亲戚了。
柳飞飞连声笑道:“恭喜!恭喜!传世那小子还是不错的,就是有时候狂妄了一些,而且还会几手武功,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素妍诧异道:“传世什么时候会武功了?”
“师姐。是真的。上回我去清音轩拿你的画,他想藏下一幅,被我发现,我和他过了手。虽说武功不好,但自保应是绰绰有余的。你是知道的,我最瞧不得柔弱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曹小姐嫁他,真是良缘呢!他往后肯定能保护曹小姐。好啊!这真是好,这是那个什么。天作之缘……”
素妍还不知道,柳飞飞还有这口才,直把这段姻缘给夸上了天。
前世此时,江传世一直未有良缘,如今却遇到了曹玉娥。前世。曹玉娥的父亲也没有回皇城任职,直到素妍死。曹家都未出现过。
原来,许多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柳飞飞连连夸赞,沈诗宁却一脸酸楚,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曹玉娥宽慰沈诗宁道:“你也别太担心!等男家过了一年孝期,你就能出阁。我倒觉得女孩儿能在闺阁多呆一年也是好事,嫁入婆家,哪有这般自在的。
女孩子家,在闺阁快乐,哪算得什么真正的快乐。还得看所嫁的婆家、夫婿,成亲之后,依然能笑得出来,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柳飞飞道:“曹姐姐这话我爱听,小时候我也听隔壁的水婶说过的类似的话……”一双眼睛突地看到南边月洞门前过来几个人,柳飞飞伸手拽了拽素妍:“师姐,看!看!那个坏丫头来了!”
几个人顺着柳飞飞指的方向,却见胡刘氏领着胡香兰、胡香灵盛装出现在月洞门,立有五奶奶闻雅霜迎了过去,热情的拉着胡刘氏说话。
素妍不解地道:“五嫂今儿怎么了,怎么突然对胡太太热情起来了?”
柳飞飞对曹玉娥、沈诗宁道:“你们都小心些。青嬷嬷说,以前她就变着方儿的想害我师姐,那年府中有个瓜果会,她就险些害了李碧菡小姐,明明是她偷了珊瑚郡主的凤钗,还诬陷到李小姐身上……”
凤钗的事,素妍与李碧菡说过,然后就是当时的白菲知晓,难道是白菲在出嫁前讲给青嬷嬷听的?
曹玉娥瞪大眼睛,像看怪物。
沈诗宁低声道:“她害人的事,我听身边的嬷嬷说过。我惹不得她,就远远避开,如此,她总害不到我身上。”
曹玉娥花容转怒:“今儿她要是再敢害人,我可饶不得她。这里是右相府,可不是胡府。听说她在家里,就会使绊刁难胡太太,连胡五姐儿都被她欺负了好几回……一看就不是好人。整个皇城,也只珊瑚郡主拿她当朋友。”
胡香灵进入南花园,用眼四处一瞄,很快就看到素妍与三位年轻小姐站在一处说话,提起裙子,像只花蝴蝶一般飘了过来:“妍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呢。今儿一早,才接到贵府的帖子,忙乎了许久这才出门,你瞧来得有些晚了……”
柳飞飞拉曹玉娥到一边,道:“在当年她害师姐的事暴露后,师姐就不再当她是朋友、姐妹。可她见人就说和我师姐是金兰姐妹,最不要脸了!”
声音虽不高,却一字不落地飘到胡香灵的耳朵里。
胡香灵顿是俏脸一变,原本的笑意顿时化成了愠怒:“姓柳的,有本事你就说大声点。”
“我就说了,你想怎的?你敢做就敢当,师姐九岁那年,你是怎样害她的,别当我们不知道。这会子又来套交情,说什么姐妹,也不怕笑死人。”
柳飞飞可不怕什么人?她只想护着素妍,更看不惯胡香灵那样子。
“你……你……”胡香灵手指着柳飞飞,突地拉住素妍,“妍妹妹,你告诉她,今儿你可是看在我们姐妹情分的面子上,才请我来作客的,你是一直都拿我当好姐妹的。”
那边,胡香兰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裙,如风摆杨柳一般地走了过来,小小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张红红的小口,一对不大的眼睛却分外有神,也是一个娇俏可人的美人。
胡香兰近了跟前,欠了欠身:“见过江小姐!曹小姐!沈小姐!”见胡香灵在这儿气急的样子,胡香兰正色道:“三姐这是怎么了?我们是来做客,可不能失了规矩,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胡香灵低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我可是好心提醒三姐的,听是不听由得你。”
胡香灵越发想要讨个说法,连个乡下野丫头都敢说自己的不是,她以后在皇城贵女圈里还怎么混,问道:“妍妹妹,你说话,今儿你是看在我们姐妹情分的面子才下帖子请我的。”
素妍不解地道:“胡三小姐是不是弄错了?这次的赏花宴,是我娘亲和嫂嫂们办的。帖子是嫂嫂们写的,刚才我看到胡五小姐才知道今儿也请了你们。那日在如意堂吃茶,倒是听我五嫂说过,她说胡、江两家是对街的邻里,她与胡太太素来的情分也是好的,这才令人下了帖子。
至于你说今晨才收到帖子,大家都知道各府送帖素来就是先送远的,再送近的,我们两家隔街而居,自是最后再送。
胡五小姐,你不会生气因为我家送的帖子晚了些吧?”
在府里时,胡香灵就一个劲地说,江家下帖子,是因为瞧在她的面子上,却让胡太太母女平白沾了光。这会儿从素妍口里证实,那帖子是五奶奶下的,又说与胡太太交好,心里得意起来。
胡香兰扬头笑道:“江小姐说哪里话,咱们两家素来就好,哪会计较这些事小事。”转头对胡香灵道:“三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别以为所以请我娘的帖子,都是给你的,也不怕被人笑掉了牙。”
顿了一会儿,又道:“好歹你也是嫡女,尚未出阁,这样盛大的赏花会,娘自会带你来的。我便瞧过那帖子,上面可是黑字粉底的写着‘恭请胡夫人’,你非说我骗你,可别再失礼了!回头传到爹耳里,又该不高兴。”
胡香灵吃了个亏,柔声问:“妍妹妹,那你说,我们还是朋友、姐妹么?”
这都过去几年了,她又来纠缠这个问题。
素妍道:“胡三小姐,五年多前,我已经与你说清楚了。我们是幼时的玩伴,不同朋友,亦非姐妹,这回可清楚了?”
“你……”胡香灵咬咬唇,眼睛里冒出烈烈的火焰,似要将素妍立时烧成灰烬。
“胡三小姐这个样子做什么?一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好在你妹妹胡五小姐作证,我可没把你怎样。”
胡香兰见提到自己,道:“是我三姐不懂事,江小姐别与她计较。”对胡香灵正色道:“你怎么回事,这可是在江府做客,你竟要刁难起主人来,到时传扬出去,岂不要让人笑话我们胡家。”
125 花痴
胡香灵一直高高在上,只有她刁难继母、继妹,这会儿被胡香兰抓住机会,好好地反驳了一会儿。“你……你们……我饶不了你们!”一扭头,气冲冲奔离开去,跑了一截,东张西望起来,想地在人群里寻找相识的人。
迎面走过两列六名捧着瓜果的丫头,穿着桃红色的衣裙,又着一件紫红色沿黑边的小褙,腰上扎着秋香色的腰带,统下扎在肚脐眼,系了同样红色的丝穗,梳着漂亮的丫鬟圆髻,髻上绑着桃红色的缎绦带,戴着一样桃红色的绒花,个个都清秀可人,容貌俏丽,一行人低声议论着走过胡香灵的身边。
“那位曹玉臻公子长得可真好看!”
“我觉得十一皇子长得好呢。”
“这次请的女客都是皇城有头有面的人物,就连大公主、六公主一会儿也会来。”
“男客那里全是年轻、俊俏的公子,让人看着就欢喜。咱们这回算是长眼识了!”
“皇城六大公子,今儿咱们就能见着五位,可不是长了见识。”
领头的大丫头立定身子,怒喝道:“没个规矩,尊贵的客人岂是你们能议论的。一会到了北花园,可不许再议,莫再失了规矩。”
胡香灵正难受着呢,突然眼睛一亮,皇城六大公子今儿会来五位,这可是难得的会聚一堂。五位公子里无论是谁,做了她的女婿,定也不亏的。
女客请了大公主、六公主,尤其是六公主,素来不大出席各式宴会,今儿居然也要来。这几年江家的名声在皇城极好,但凡是权臣、清流都会给几分面子,而江家的儿孙个个都算争气。虽没有出什么极富才华的人物,却又比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公子优秀。
胡香灵正纠结着,就听月洞门外一声高吭的声音传来:“大公主驾到!珊瑚郡主驾到!”不待细想,胡香灵提着裙子就往月洞门奔去。
大公主内着素绫中单,外罩紫色千莲烟锦宫装,荷叶状裙摆曳地,逶迤仿似御花园里十朵百朵的牡丹盛开,幕腰系着青缨细绅带,缀以镂雕玉螭凤纹青褐佩环,袖口、衣沿绣以天家贵眷才能享用的凤羽。描金重绘,美轮美奂。
然,大公主体态过于丰盈。这让原本的飘逸出尘变成了雍荣华贵。
珊瑚郡主崔珊着一袭绯色宫装,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锦上丝绣三醉芙蓉,行止间仿千朵芙蓉盛开。衣带鸳鸯风。璎珞环佩,紫玉步摇,自步摇金丝垂下粉紫面纱,垂在面容前方,遮了大半张脸,唯余娇红樱唇与纤白下颌现于眼前。
两人一入花园。顿时抢占无数光华,竟比园中盛开的各式月季还要吸人眼球。
一时间,园中所有的贵妇纷纷拜见。齐声高呼:“拜见大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大公主抬手道:“都起来吧!我素来最不喜这些繁琐的规矩,却爱凑热闹,起来!都起来!大家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很快众人各自去玩,与大公主相熟的太太们聚到一块,又说起近来这皇城发生的几件大事。哪位大人又宠妻灭妾,哪位小姐与人私自授受了……
诸如此来。不厌其烦。偏大公主最喜听这些名不见经传,有人闹出笑话的事,仿佛看别人出丑,也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胡香灵走进崔珊,见罢了礼,附到她耳边道:“郡主,今儿江府来的男客个个都很特别,皇城六大公子就来了五位,你说这可不新鲜吗?”
崔珊提不起兴致,冷声问道:“左肩王世子可来了?”
胡香灵摇头:“六大公子,可不就缺他么。”
“他没来,我可没兴趣。他们再好,能有我琰表哥好?”
整个皇城,谁人不知崔珊倾慕左肩王世子宇文琰,偏宇文琰待她冷若冰霜,从未有过半分好脸色。
崔珊从小到大,因为母亲是当朝大公主,呼风唤雨,但凡她想要的,就没不得手的。唯独宇文琰,她缠了几年,也没个结果。
胡香灵低声道:“可是郡主,你不好奇么?听说曹玉臻公子貌若潘安,还有皇嫡长孙轩王殿下,那可才高八斗,堪称曹植在世……”胡香灵如数家珍,把五大公子的优点都一一说了起来,“还有靖南候世子,那可是天人之姿,威风凛冽,整个皇城再难寻出第二个来……”
崔珊捧着茶盏,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胡香灵冲崔珊身边的大丫头使了个眼色,大丫头忙道:“郡主,来都来了,不如瞧瞧。琰世子远在西北,你瞧了旁人,他也不会知道。”
这语气,仿佛崔珊已经许给了宇文琰一般。
崔珊纤手一抬:“你去打听,他们都在哪儿?”
大丫头应声,离了南花园,在小径上兜兜转转,却见一个婆子正在训斥丫头:“那些公子个个乃是人中龙凤,岂是你们能够肖想的,小心服侍,你们只管奉茶递水,再出差错,赶明儿就发卖了你们。回花园服侍!”
两丫头应声退去,捧起石桌上的托盘,转身往通往北花园的小径而过,穿过一丛潇湘竹,二人越过一道桃花门,大丫头小心地跟着,站在门口,往里面一望,里面全都是些年轻男子,大的约莫三十出头,最小的约莫十五六岁,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如梦如幻的高台水榭,亭台飞檐,鲜花盛开。
上了年纪的人都云集在西边凉亭里,约有七八人,正谈笑风生。
凉亭、石桥上,男子穿梭,尤其是凉亭栏杆上坐着的男子,一位着玄色蟠龙袍的英俊男子,姿态随意,竖立的领子微微外翻,直挺的黑甲云肩两端向上翘起。头上带着象征皇家贵胄的银冠。整齐的发髻两边垂下长长的鬓角,垂直胸前,与生俱来的贵气肆意流露。
一侧,站着位银灰袍美少年,头戴银色抹额,正中嵌有白玉,耀眼的银丝络将上半部的头发随意系了个松松的髻,并用镂空银冠箍紧。下面的余发与凌乱的发鬓自然的披散着,俊逸出尘。
大丫头直瞧得心跳加速,忆起崔珊还等着回话,当即转身往南花园去。细细与崔珊说了,近了能窥见男客的桃花状洞门,一行三人,在大丫头领路下,小心翼翼地趁众人不备,折入花径,沿着往北的石子路兜转之间就近了桃花门。
大丫头蓦地回头,四下张望:“咦,胡小姐呢?”
崔珊不以为然,“这个臭丫头,指不定又瞧见什么好玩的,偷起来自己玩了。别管她,我们看我们的。”
崔珊将头探出桃花门,一眼就看到十几个英俊少年,就如胡香灵所言,真真是人中龙凤。
眼睛落在那银灰袍美少年身上,任是如何也移不开眼睛,却见他站在亭中,手握毛笔,龙飞凤舞地作诗篇,只听旁边有男子吟颂道:
花前谁与此花同,独令东君久住中。
堪隐株株无限绿,长嗟朵朵有情红。
春花艳丽同时雨,秋菊逍遥并雪工。
当伴梅君幽独处,人生似子岂能穷?
(注:此诗非浣水月所作,忘了原作者是谁)
崔珊忘了眨眼,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银灰袍少年,问:“金钗,你可知道他是谁?”她心喜此诗,句句有情,“长嗟朵朵有情红”,这样一首以花喻情的诗作,不落俗,别具一格。
金钗道:“靖南候世子、轩王殿下、十一皇子、十皇子我们都是认得的,这一个难道就是近两年名动皇城的大才子曹玉臻公子。”
琰世子生得好看,却似女子,面净肤白得又胜过女子,若是他换作女装,怕是少有人能辩出他本为男儿身。
然,观曹玉臻气宇不凡,风度极佳,有着花月般的容貌,儒雅中又透几三分男子气概,身材高挑略瘦,一袭银灰色的长袍,更将他显得飘逸出尘,绝美非常,修长高挑的剑眉,一双乌黑的眼睛,不算太大,但胜在睛若明镜,仿佛会语。
崔珊瞧得整个人都呆了。
金钗心下欢喜,喃喃道:“以前不觉,这么多翩翩佳公子齐聚一处,大家一比,就分得谁更胜一筹。以前大公主还说,轩王殿下与琰世子各有所长不分胜负,可今儿你瞧,连轩王殿下都被曹公子给比下去了呢。”
崔珊娇嗔里带着羞涩,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完美的男子,不仅长得好看,风姿又是数一数二的好,还会写诗。“就你会说。”
胡香灵尾随在崔珊身后,在拐角处,突地被一双大手捂住小嘴,想要挣扎,怎耐对方力道极大,只觉脑后被人一敲,整个人昏迷过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正在抓扯自己的衣服,胡香灵一惊,睁开双眼,但见自己正身陷陌生的屋子里,周围轻纱静垂,窗户紧闭,一个华衣男子长相猥琐,“美人儿,让哥哥好好疼你。”
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他是谁?
胡香灵厉喝道:“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你现在就叫,呵呵,要是所有人来了,我就说是你勾引的我。哼,想我也是堂堂静王府四公子,跟了我,还委屈你不成。哼,被我瞧上,今儿你休想逃脱。”
126 急中生智
男子不说多话,粗鲁地撕扯着胡香灵的衣衫,胡香灵力道太小,心下反快地想着应对之策,不,不,她不要这样被欺负。
静王府的四公子,她听说过的,是一个姬妾所生,自小就不学无术,是皇城出名的纨绔、恶霸。
谁能救她?
很显然,之前有人敲昏了她,还把她带到这里来。
男子以为胡香灵学乖了,要顺从自己,心下大喜,正要扯她的裤子,不想胡香灵对着他的命根,狠狠地踹了一脚。
“臭丫头,你……你想害我断子绝孙不成?我饶不了你!”男子痛得冷汗直冒。
胡香灵翻身起来,奔向门口,三两下开门就逃,再也顾不得矜持,衣衫凌乱,跌跌撞撞地出了院门,一边跑,一边整理衣衫,生怕被人撞见。
“臭丫头,你勾引了我,还伤我?哼,我饶不了你!”身后,传来四公子的怒骂声,他衣衫不整,追在身后,忍住疼痛处,“想害我断子绝孙,看本大爷不将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胡香灵四下张望,此处不知是右相府哪里的院子,清静非常,周围还有几丛翠竹、假山,硬是一个下人都没有,放弃整理衣衫,像只没头的苍蝇般逃去。
怒骂声越来越近,她拐了弯,就看到迎面走来一袭银灰袍男子,心下大喜:“公子救我!”几步奔近来人,藏到他身后。
曹玉臻的衣袍被服侍的小厮给弄湿了,那丫头见他长得俊美非常,一时失神,竟生生将杯中的茶水洒在他的袍子上,害得他被其他人一阵哄笑。
“曹公子,你连小厮都给迷住了,难怪被满皇城的小姐视为佳婿。”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见。今儿出门时,特意令下人多备了一套衣袍,正要赶往男客小憩的院落换上,没想,迎面就碰到一个花容失色、衣衫不整的女子。
“臭丫头,明明是你在勾引我?这会儿又扮起贞节烈女来,我饶不了你……”
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窜了出来。
胡香灵一阵慌张,躲在曹玉臻身后,三两下整好衣衫,理好云鬓。还好之前没有挣扎太甚,发式没乱,只是钗子微斜。
四公子见突然杀出个俊美男子。而他却是认得的,厉声道:“曹公子,快闪开!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之前,她躲在北花园外偷窥我、勾引我。这会子又敢不从,这不是摆明了戏弄我吗?”
胡香灵也不知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男人,非说她勾引他。连连摇头,道:“曹公子,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被她强行拖到这里来的……”
墙的那边。传来女人的说笑声。
“今儿府里备了小憩的院子——绿柳苑,大家可不要过那道门,那边是北花园。今儿相爷和大爷、三爷、五爷请了朋友入府赏花作对。”
听到那边有女人声音,四公子越发张狂起来:“臭丫头,是你勾引了我,将我诱到此处来,反被我强拖你来。若我是强拖你,你的衣裳还能不破?你看看。将我诱成什么样,把我的袍子弄坏不说,你还踹我……”
这么大的嗓门,立时隔墙的太太、小姐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奶奶面色一沉,问左右下人道:“怎么回事?”
众人一脸茫然,寻声望去,阻隔南北花园的高墙那侧。
五奶奶疑容表露:“那边不是青竹苑么?今日是男客们小憩、更衣的地方。”
大公主笑道:“大伙不如都去瞧瞧,看看有什么新鲜事儿。走!”她就爱看这种事,每每各家的宴会,总不时发生这样、那样男女有情的好玩事来。
大公主不等众人说话,领首往北花园方向去,过了一道月洞门,就看到森森竹荫中,站着两男一女,其中一个华衣男子更是衣衫不整。
四公子朗声道:“大姑母,我可替侄儿做主,这个……这个丫头想和我好,给我抛媚眼,我随她到了此处,她却返悔了,还踹了我的命根。你看,她把我的衣服都给剥了……这可怎么好?她竟敢调戏我们皇家人……”
胡香灵见他巅倒黑白,再看胡刘氏母女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完全没拿她当胡家女儿。“我没有!我没有……我是被他强行拉到这里来的。”
“我拉你来的,从南花园到此,这么远的距离,你是傻的还是呆的,你不会大叫吗?还能被我拉到这里来?”
胡香灵一时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沈氏见这不是个事,问道:“曹公子,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玉臻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刚过来,就看到这女子衣衫不整地向自己求助。
可是,这等事到底关系着女儿家的名节。
看这小姐,生得花儿一般,若是嫁给了静王四子……
胡香灵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不要嫁给静王府四公子,虽然年龄不大,可他家中妻姬、通房一大堆,自己不过是六品官员的女儿,哪里斗得了他府里的那几个妻妾。
拿定主意,重重跪下,开始咽咽哭泣。“请大公主做主!小女,小女要约的不是静王府四公子,是……是……这位曹公子!”
顿时,所有人都颇是惊诧。
曹玉臻气得伸出手指,支支吾吾:“你……你……”
“是。曹公子忘了吗?刚在才北花园的桃花门前,你故意造成茶水弄湿了衣服,为的就是来此处与我相会。没想到,这个秘密竟被静王府四公子知晓,他先一步来这儿,弄乱自己的衣袍,想要诬陷我……”
曹玉臻没想到天下间,居然有这等翻云为雨的事,且对方还是一个瞧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你……胡言乱语!”
嫁给曹玉臻,他好歹也是皇城出名的才子,更是六大公子之一,前途不可限量。待得今秋恩科后,一定能考取功名。
胡香灵想到,自己无母,虽有兄嫂,可这些年被胡刘氏压着,在自己的婚事也半点帮不上忙,亲嫂嫂更是庶女出身,哪里认得什么权贵之人。两个同母姐姐,远嫁异乡,也是个个指望不上的。而胡长龄,对于她的婚事也从不过问,想到这些,胡香灵就一阵心寒。
曹玉臻拂袖欲走,只听胡香灵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各位不信,有信物为证。”
这,不是他腰间的挂佩吗?虽是寻常佩玉,可贵在这玉佩的式样特别,圆形的玉环中间镂空刻着一朵玉兰花,他于左右腰间各佩一枚,而现在右边的一枚不见,还留下左边的一枚。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曹玉臻身上,但见他眼前确有枚一模一样的挂佩。
五奶奶闻雅霜瞧到此处,明明是个好计谋,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在那巧口上曹玉臻过来了。胡香灵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会抓住曹玉臻不放,原想将胡香灵设计嫁给静王府四公子为妾,让她好好地受一番折磨,却在瞬间局势陡转。
胡香灵承认自己与曹玉臻有私情,还有挂佩为证,任是在场的人质疑,却也不得不信的。否则,哪有这么巧,曹玉臻过来,胡香灵也在。无论从南花园还是北花园,到这儿都有一段距离,除非相约过,是很难碰到一处。
胡香灵朝大公主连连磕头:“请大公主为臣女做主!臣女与曹公子早在去岁秋天在左相府的瓜果宴上就有过一面之缘,臣女与他早有此情,请大公主做主!”
胡香灵攀上崔珊后,就时常出入大公主府与左相府,两个人好得跟影子似的,这几年好几次胡香灵遇到难处,都是崔珊出手相助。
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冰冷的地上,胡香灵的头起起伏伏。
闻雅霜没想最后会是这样结果,目光移转,看到一边的胡刘氏,道:“胡太太,你是嫡母,你得说句话。”
胡刘氏冷声道:“有大公主在,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一时间,气氛凝固,大部分的太太、奶奶是抱着来瞧热闹的心。
今儿来的客人很多。
六公主驾临后,特意唤了素妍坐陪。两人谈的是琴棋书画,倒也极是投缘,坐在一处,几位在深闺多有研习这些的小姐成了一旁的听客。
正聊得尽兴,不知是哪家的丫头,冒冒失失地跑进南花园,大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胡三小姐与曹玉臻公子私会,被人给抓住了!”
这没由来的一句话,顿时像平地惊雷,直炸得南花园里顿时议论声起。
前世的胡香灵与曹玉臻私情,而她却笨得到最后才知晓。
这一世,竟发生得这么快,这二人本就是一对的。
六公主面露不屑,眼含厌恶,“但凡大宴会,总有这等事发生。自以为是深闺的纤纤弱女,有时候如市井泼妇一般,也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法子。”
六公主今儿应宴,本就是冲着素妍来的。素妍拜入朱武门下,又得世外高人指点,她对素妍也高看几眼。
有人听说此事,早已起身往事发处去。
另一边的凉亭里,小三奶奶何氏正陪着虞氏与几位交好世家太太、奶奶们闲聊。
六公主扫过周围坐着,颇有些才名、贤名的小姐,道:“罢了,你们想瞧热闹,只管去就是。”
柳飞飞乐了,欠身道:“六公主、师姐,那我去了。我要去看看那坏丫头这回又玩什么花样?”
127 伪君子
今儿,李碧菡来得极晚,打扮得甚是精致。因为素妍要陪六公主,一直没得时间与她说话,好在她们俩都坐在六公主身侧。
六公主的驸马乃是西北大元帅杨秉忠的独子杨云简,也文武兼备之人。西北告急,六驸马奔赴边城,只留下六公主与两位娇俏、年幼的女儿为伴。
六公主昔日在深宫时,不爱热闹,精通琴棋书画,在后宫也颇有贤名,生母虽是才女,却花龄早逝。六公主是由宫中三妃之一的贤妃养育长大。
李碧菡不悦道:“她惯会算计人,没想这回竟被人抓了正着。”
此刻,原本在一侧旁听的小姐也去了大半,只留下沈诗宁、闻雅云,还有吴大学士家的一位待字闺中的小姐与素妍。
六公主诧色微露:“怎么?难道李小姐和江小姐都与胡三小姐有过节?”
李碧菡吐了口气:“五年多前,也是右相府里举行了一次瓜果会,那一回,珊瑚郡主戴了支皇贵妃赏赐的凤钗……”
李碧菡就把这前前后后的事细细地讲叙了一遍。
六公主道:“当时,她可是认了?”
素妍道:“那日是她第一次见到珊瑚郡主,我便觉得诧异,所以从头到尾就留了份心思。哪里晓得,这一留意,竟然发现她干出这等事来。后来还是珊瑚郡主想护碧菡,说那是个玩笑,这才掩了过去。”
李碧菡道:“素妍见我闷闷不乐,为了帮我,将胡香灵唤到假山旁,又令我躲在一边。当时,胡香灵供认不讳的,还求素妍不要说出去。素妍念着此事关联女儿家的名声,而我被人诬陷的事已经了结。这才应了。
自那以前,珊瑚郡主误我是贼,再不理我。好长时间,看到我都是面露厌恶。”
六公主皱了皱眉头:“珊儿还真是糊涂,怎么能与这般精于算计的人为友,也不怕误了名声。”
闻雅云今儿还听到这么一桩奇闻,虽然已经过了五年,但真相这才露出来。“照这么说来,今儿这事,也是胡香灵捣的鬼喽。”
沈诗宁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听说曹公子可是才貌双全。曾扬言说要娶人才貌双绝、家世好的小姐为妻。”
闻雅云来了兴致,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曹公子虽然现无功名,春闱之后可就不同了。这事儿。指定是胡香灵算计的!要不然,这么多的小姐,个个都无事,偏她和曹公子扯上了,还真是亏得她的心计。要给自己谋得一段好良缘了。”
素妍捧起茶盏,语调很淡:“普天之下,空有才华,无品无德,表里不一的人比比皆是。若真有品德,又怎会中了胡香灵的算计?可见人言有时不一定全对。”
六公主很是喜欢素妍这话。笑道:“素妍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停了一下,“今儿听你一息话,胜读十年书。不在有幸能一睹你的琴艺如何?”
素妍坦然、自在的笑,纯粹的笑,仿佛能温暖人心,她转身对一侧的白芷道:“去把我的琵琶取来。”
闻雅云掩嘴笑道:“小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学琴艺。她那琴弹得能吓死人,倒是琵琶还弹得不错。”
任是那边都闹翻了天。只有这凉亭里的女子依如从前,正畅谈着琴棋书画,仿佛那些算计人心、谋划人的事都与她们无干。
崔珊刚回南花园,就听人叫嚷着说那边出大事了。
金钗道:“郡主,你不觉得奇怪吗?曹公子被小厮茶水弄脏衣袍这才多长的时间,那边就说他和胡三小姐……”
“走!去瞧瞧!”
主仆二人跟着人群到了青竹院外,只见青竹森森下,已经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胡香灵跪在地下,一张俏脸苍白无色。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大家均在议论纷纷。曹玉臻抱拳一副央求之状,“各位兄台、贤弟,刚才我与你们在一起的,就在花园时,我身上的玉佩也是在的。你们可得给我作证,我并未将此物赠她。再则,这挂佩是寻常的玉石,成色并不算好,若真有情,我定会赠送曹家祖传之物,哪会赠予此等东西。”
他这是倒了什么大霉,茶水脏了衣袍,居然还能撞上这等事,平白被人泼了污水。
“此次乃是右相府的赏花会,在下岂能做下孟浪之事。请各位给在下作证,那玉佩并非去岁秋天赠给她的订情信物,右相府贵客云集,在下一定有人留意到我身上左右两腰各挂了一枚玉佩。”
曹玉臻已经说得很明白,他是被人冤枉的。
崔珊到时,就看曹玉臻正谦恭地向众人解释。
曹玉臻说得没错,他在花园时,身上的一对玉佩是在的,崔珊心下一急,朗声道:“本郡主可以为他作证!”
一言落,所有人都看着崔珊。
大公主用带着责备的目光看着爱女:“胡闹!你一直呆在南花园,哪里知道他身上当时是一只玉佩还是一对玉佩?”
金钗轻扯崔珊,对她摇头,低声道:“郡主,这种事不可乱认的。”
可她明明就看清了,曹玉臻在花园时,身上确实有两块玉佩,而据胡香灵所言,这玉佩该是去年秋天就在她手上的。
曹玉臻见无人应声,急切地唤道:“江五爷!”
江书麒抱歉地道:“曹公子,今日我真没留意你身上佩了几块玉佩,实在抱歉,不清楚的事,我着实不能妄念,何况这事关女子名节。”
虽然讨厌胡香灵,但他亦不能睁眼说瞎话。
曹玉臻一直都在解释自己与胡香灵是清白的,只希望有一人能相信自己。
大公主冷声道:“如果曹公子不能证实你与胡小姐是清白的,就得为她负责!”
众人议论纷纷,男子只想着如何在这次宴会上大光异彩,小姐们则是想通过这次出行,能物得一位如意郎君,今儿来的许多贵夫人家中亦有待娶成亲的儿子。
北花园,凉亭内,玄衣男子品着果子酒,一副沉醉,他今儿来,也只是为这果子酒,什么吟诗作对,他不感兴趣。什么儿女情场,更与他无干。
靖南候世子徐成熙满脸笑意,急匆匆地道:“吴王,又有好戏看了。曹玉臻那小子被胡三小姐给讹上了。”
吴王捧着酒盏,懒懒地“嘘——”了一声,“听,多美的曲子,好听!好听!”
靖南候世子侧耳细听,从高墙那头来悦耳的音律,时而玉盘如珠落,时而嘈嘈似雷动,确是少有的好琴曲。“你今儿是不是就专为喝江府的果子酒来,你都喝多少了?”
“好酒!好酒……”
靖南候世子看了眼醉眼朦胧的男子,“你之前有没有发现曹玉臻带有两块玉佩?我可是瞧得真真的,哈哈,可这会他是有嘴说不清了。想到他恃才傲物,哪里遇上过这等事,硬是被个小女子给讹得乱了分寸,想想就有趣。”
吴王微闭着双眼,品着酒,听着隔墙飞入的音律,真美呀,仿佛又回到了江南那一夜,在渔口大码头,翩若惊鸿的少女,那样淡淡的语调,那等出神入化的轻功,还有那句俏皮的“我不喜欢打架”,如今回想,是如此的可爱。
事隔一月,他还是没有打听到她的来处。
靖南候世子道:“我看热闹去!”
一转眼,凉亭里便唯剩吴王一人,还有位一直静立侍候的小厮。
那边,以右相为首的臣子们,相谈甚欢,更将小小的凉亭布成了酒宴。
人群里,曹玉臻还在解说自己的清白、无辜。
犹豫之后的十皇子,终于开口道:“本殿能为曹玉臻作证。”
众人的目光齐刷汇聚在十皇子身上,十皇子扬了扬头,道:“之前在花园,本殿确实看到曹玉臻身上左右各佩了一块玉佩。”
江府的二少爷传业也站出来,道:“我也看到曹公子腰间佩了两块玉佩,还打趣他说,今儿可真是玉树临风。这话,我想曹公子也还记得的。”
连续有二人跟自己作证,曹玉臻感激地抱了抱拳,之后又有几人下人、丫头陆续作证,说曹玉臻今晨入府,身上确实带了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就挂在腰上。
胡香灵看着左右一双双带着责备与鄙夷的目光,她不可以输,如果她与曹玉臻无关,便是与静王府四公子有关联,她不要嫁给静王府四公子,她不要……
可是,谁能帮她一把。
她的继母,此刻恨不得她出更大的丑事。
曾经总是站在她这边的崔珊,用愤怒、不满地盯着自己。
突地,胡香灵从地上站起来,冲离人群,近了荷花池,“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演氏一怔,当即大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快救人!有人落到荷花池,快来人……”
站着一群的华衣锦服贵公子,却没人伸出援手。
“我可不敢救人,回头我救了她,再讹上我怎么办?”
闻雅霜可不敢玩得太大,若是人死在右相府里,这是有理也说不清,虽然这事胡香灵不对,但她不想闹出人命。“来人啊!快来人,下水救人啊……”
呼救声越过高墙,传到南花园凉亭内,素妍纤指一凝,是沈氏与闻雅霜的声音,依昔还有丫头们的呼救声。“六公主殿下,救人要急,我去瞧瞧!”
128 哀求
走出凉亭,张开双臂,化成一片轻盈的云,上了高墙,只见众人都看着荷花池,而池中还扑腾着一个人,一边是女子,一边是二三十名男子,竟个个作壁上观。
素妍纵身而下,踏水而行。荷花池初冬时才淘洗过一次,在池里重新蓄满了清水,清流通见底,依昔能瞧见水中的锦狸,还有埋在水下的藕节,一些藕节已经发出的新芽,尚未破水而出。
所有人目光都在池中的胡香灵上,突然见临空出现一个女子,从荷花池那头踏波而行,一个个瞧得目瞪口呆。
衣袂飘飘,身姿曼妙而起。裙裾飞扬,轻逸若云。眉眼清丽,虽无粉黛,却更显素白如羽。头上的珠花在阳光下迤逦一圈圈的金影,更显绝色。
足尖点水,翻身一跃,半空中的影姿流畅而绰约,蝶飞花粉,燕舞碧空。翠绿烟罗广袖如春水粼粼而动,清眸妩媚,嫣然一笑百媚生,婆娑成舞浮华笑。仿若惊鸿照影,又似鸿雁翻飞,更似九天仙女卓然出尘,裙裾飞旋,百回千转,流光水月。
“她是谁?是仙女吗?怎么会飞啊?”
徐成熙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见那女子近了胡香灵落水的地上,一个旋转,伸手扯住胡香灵的胳膊,之前本是一人,现在又扯了一人,有些吃力,但依旧不失飘逸出尘之美。
“我来帮你!”柳飞飞来不及细想,也飞奔过去,搭了一把手,扯住胡香灵。
师姐妹二人一左一右,将胡香灵带上池畔。
胡香灵在池子里吃了几口池水,咳嗽不已,嘴里念叨:“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救我?曹玉臻。你既做了,为什么不敢认?曹玉臻……”
素妍微微蹙眉,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胡香灵身上,转移到素妍身上,这个女子站在众多女子里,是如此的刺眼,与其他闺秀相比,她身上更多几分飘逸、纤柔,还有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自信。
“就算天大的难事,也终会迈过这道坎。你这般寻死觅活的做甚?”
她的声音就如众人猜想的一样,温婉动听,既不疏离。又不做作,是这样的抑扬顿挫。
胡香灵扒在地上,眼泪涟涟:“没人帮我!没人帮我,是他约的我,我去赴约。却被人戏弄、反咬一口,他见私情曝于众人眼前,居然不认……”
“今日来的贵客里,女客以大公主为尊,男客自有尊贵者,你的母亲也在其间。你不求他们做主,在这里吵闹又有何用?”
素妍在人群里看到了闻雅霜不甘的表情,便知今日这事多少与她有些关联。又忆起昨夜青嬷嬷说的那些话。
胡香灵似明白了素妍的意思,不顾浑身湿透,奔向胡刘氏,重重一跪:“母亲,请你为女儿做主吧?女主今日被人轻薄。若是母亲不为女儿做主,恐怕也会影响胡家名声。更会连累深闺妹妹……”
言下之意是:你别只看我的热闹,我也是胡家女儿,我的名声坏了,你的亲生女儿胡香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胡刘氏虽气,却不得不打发掉这尊瘟神,要是自己再不开口,恐怕真得让全皇城的人瞧笑话了。
当众人的目光又回到胡香灵身上时,素妍静默而翩然地消失在人群里,她走近五奶奶,用极低的声音道:“曹玉臻是伪君子,胡香灵虽是跟了他,不会有好日子过。你告诉我娘和我爹,若是胡刘氏求到他跟前,就说曹玉臻要了胡香灵。什么理由都行,至于旁的,往后我再细细告诉五嫂嫂!”
闻雅霜疑惑不已:“曹玉臻可是你五哥的朋友,这不是平白便宜了胡香灵?”
“五嫂信我不?”
闻雅霜肯定地点头。
“信我,你就派人这样告诉我娘和我爹。就说是我的意思,成全曹玉臻和胡香灵,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闻雅霜虽有不甘,但还是同意了。当即遣了下人去通禀太太、相爷知晓,并将素妍的意思说了。
素妍说话,穿过议论而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回到墙下,依旧越墙而去。
徐成熙与十皇子自她出现,一双眼睛就停留在素妍身上,看她越过高墙。
徐成熙道:“她是什么人?”
十皇子摇头:“以前从未见过她,看她的打扮,倒像是参加赏花会的贵客。”
高墙的那边,又传来了好听的琴声。
而这头,胡刘氏理清思绪,判出轻重,已提裙跪在大公主面前:“小妇人请大公主为我女儿做主。我女儿以死明志,并非轻浮之人。”
大公主之前被胡香灵求,这会儿胡刘氏已经跪下求情,再不说些什么也说不过去,周围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崔珊见此,伸手轻扯大公主的衣袖,但见崔珊冲母亲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管这等闲事。
胡香灵狼狈不堪,浑身**地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大公主一推三五六,道:“胡夫人是不是求错人了,本宫只是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今儿的主人是右相爷夫妇。”
她牵着崔珊的手,低声道:“你素来不都会帮着她吗?今儿……”
崔珊喜欢上曹玉臻,看他被胡香灵算计,心下怒火乱窜,可偏偏自己又帮不上忙。万一告诉众人,她一早就隔着围墙在偷看曹玉臻,还不得传为笑话,更不能说自己一早就看到曹玉臻腰间的玉佩。
这件事,摆明了就是胡香灵算计、陷害了曹玉臻,这是胡香灵看上曹玉臻了。
胡刘氏扯住胡香灵,下力又狠,仿佛要将她胳膊上的肉生生地拧下来一般,这丫头就从来没让她省心过:“起来,母亲带你去请相爷做主!”
而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要请我做主哇!”
胡刘氏见江舜诚与几位老臣过来,他的身后跟着吏部尚书闻其贵,亦有户部侍郎张德松,个个都是与右相府交好多好的朝臣。
胡刘氏“哇!”一声跪在地上:“还请江相爷为我女儿做主,她……她今儿被人轻薄了。除了曹玉臻公子,再不能嫁给别人了,可曹公子说什么也不肯要她,这事是发生在右相府里的,还请相爷为我女儿做主!”
江舜诚捻着胡须,想到下人附在耳边说的话,若有深思地看向一边的曹玉臻。
曹玉臻抱拳道:“相爷,在下与胡三小姐是清白的。轻薄她的人乃是静王府四公子……”他好心帮人,却沾惹一身的骚,现在虽然问题说清楚了,却硬是被胡家给讹上,非要他娶胡香灵不可。
闻雅霜轻叹一声,“父亲,之前已经说清楚了,静王府四公子是误会了胡小姐,以为胡小姐对他有意,原来胡小姐喜欢的人是曹公子,两个人还有定情信物为证。
各持一言,实在难以分辩对错、真假。若信曹公子清白,可胡小姐又以死明志,不像是假的。女儿家名声、清白到底重要……”
不管素妍为何这么做,闻雅霜相信定有没有说出来的用意。
江舜诚道:“曹公子,你已毁她清白,以后让她如何嫁人?好歹她亦是六品朝臣的嫡女,你就娶了她吧!”
这事出在右相府,如果不圆满了结此事,往后谁家的小姐还愿意到府里做客。也必须这样,才算是圆满。
“相爷……”曹玉臻今儿被人算计了一把,可现下还必须得娶,心下是一百个、一千个的不愿意。
江舜诚道:“曹公子,事已至此,明日你就让人去胡府提亲。今儿这事传扬出去,于你的前程,于胡小姐的名声都有碍,两坏合一好,何乐而不为。”
曹玉臻放在广袖里的拳头紧紧地握着,长长的指甲险些就要将掌心给掐出血来,一张脸气得全无血色。
胡刘氏听罢,磕头道:“小妇人谢相爷主持公道!多谢相爷!”
江舜诚扫了一眼胡香灵:“胡太太,快带你女儿回府更衣,小心风寒!”
母女三人再磕谢了江舜诚,这才在众人的视线里离去。
江书麒走近静立不动的曹玉臻:“曹贤弟,你和胡三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一旁怎的瞧糊涂了,回头想想,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你去更衣,就撞见她了,而且还是在被置为男客休息院的青竹苑外面……”
曹玉臻气得俊颜无色,他今天怎么就遇上那个女人:“连你也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是觉得这事儿巧得太离谱了。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呢,那胡香灵可厉害着呢,当年我小妹不过九岁,就差点被她害得丢了命,你啊,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往后可自求多福!”
“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认识她。若非今儿出事,我也不会说出来,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再说,君子不议人长短,这话本不该说的。我总不能不告诉你,你要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江书麒拍着曹玉臻的肩膀,“之前,还想让你做我妹夫呢,看来我们是没缘分的。”
做江右相的女婿,可比做那六品小官的女婿强上岂止一丁半点,而是几十倍,那江小姐可是朱武先生的学生,又得世外高人授艺,这几日她的才名早已传于皇城。
崔珊恨得半死,没想到居然被胡香灵给算计了一把。
129 揭秘
众人散去时,她还呆呆傻傻地看着那边久立的曹玉臻,今儿这样的事不是在大家豪门酒宴中的第一回,时有发生,每次的最后,都是让男子娶了女子,偶遇男子有了妻室,就纳为贵妾、良妾。这回,是曹玉臻娶胡香灵为妻。
竹林深处,只余下崔珊与金钗主仆了,金钗低声道:“郡主,我们该回宴会了。”
崔珊在金钗搀扶下一步步地往南花园方向移去,过了月洞门就是女客小憩的院子——绿柳苑。
院子里探出一个丫头的脑袋,冲院内的打了个手势,很快回到院中。
“嬷嬷,今儿这事真是古怪得很?”
“胡三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五年前那件凤钗的事,也都是她干的。”
“咦,我听其他的老人说过,说是很漂亮的凤钗呢。怎么和胡三小姐有关?”
院中的嬷嬷便绘声绘色地将胡香灵如此讨好珊瑚郡主,实为偷取凤钗要嫁祸李碧菡小姐,从而挑拔珊瑚郡主与李碧菡反目,自己好代替李碧菡做珊瑚郡主的朋友……
说到详情处,竟跟亲眼得见一般。
“这事儿,竟是嬷嬷亲见,为什么不说出来?”
“我能说吗?珊瑚郡主心善,不知内情,自认说是和李小姐开玩笑的,我若是出面反驳,那不就是打了珊瑚郡主的脸面,珊瑚郡主可是金枝玉叶、身份尊贵,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损了她的颜面呀。”
一个丫头长叹一声:“珊瑚郡主真是可怜,她待胡三小姐那么好,就连今天这事,也都被人利用了。”
青嬷嬷满是诧色:“你这丫头,你知道什么呢?胡三小姐会利用珊瑚郡主?”
“是真的。嬷嬷,你要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不知道吧,我和胡三小姐身边的大丫头春燕可是好姐妹,又是同乡,是她今儿悄悄告诉我的。
一早啊,胡三小姐就有了主意,哄了珊瑚郡主去北花园门口瞧皇城六公子,然后为自己谋划,就连那个故意用茶水泼了曹公子的小厮都是胡三小姐买通的。她可真有意思,还是用珊瑚郡主赏她的手镯买通了那小厮。
胡三小姐知道珊瑚郡主在那边看,自己早早地就约了静王府的四公子。她骗四公子说,要把自己青春貌美的庶妹胡四姐儿给四公子为妾,四公子本就是好色之人,哪有不乐意的,就陪着她演了出戏。估摸着曹公子要到青竹苑,装出被四公子非礼的样子,一边跑、一边呼救。
唉……曹公子虽是皇城出名的才子,他哪里知道胡三小姐的手段,这不就上当了。她趁着曹公子不备,偷拿了玉佩。说成是订情信物。唉,我说哪有这么容易得手,原来是惯偷了。当年不过才十岁,就能成功从珊瑚郡主头上拿走凤钗……”
另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我说今儿她怎么对珊瑚郡主那么好?原来一开始就打上主意了。”
“她不把郡主支开,万一坏了绝妙计划,她还能如愿意嫁给皇城第一佳公子么?就凭他,一个小小六品官员的女儿?”
“珊瑚郡主心地这么好。可也太可怜了,被人利用算。还被人当傻瓜一样耍。”
青嬷嬷长长地叹息一声:“郡主心地善良,根本斗不过胡三小姐。我们叹息又有什么用,我可告诫你们:今儿这话说说便罢了,可不得传扬出去。”
立在院墙外的崔珊听到这些,联想到前前后后的怪异,只气得咬牙切齿,金钗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低低地道:“真是可恶!她连郡主和我都一并利用,还用郡主送她的镯子去买通小厮!太过分!”
崔珊泪眼朦胧,固执地不让泪水流下来,问:“金钗,我是不是真的很傻,竟然养虎为患?”
“郡主,是胡香灵太狡猾了。”
“走,我要去找李碧菡,我要问清楚,当年那只凤钗到底是不是她拿的。”
主仆二人进了南花园,太太、小姐们正聚在草坪中央的围帐内,坐在大伞低下,有喝果子酒的,有吃糕点的,还有饮茶的,好不热闹。
崔珊扫了一眼,将六七张桌案都看过了,也未瞧见李碧菡的影子,只看到李夫人正与江家大奶奶坐在一桌上,几个人有说有笑。领了金钗走近,道:“李夫人,碧菡呢?”
李夫人指了指方向,道:“好像在那边的凉亭里。”
虞氏陪着大公主,一边坐陪的还有小三奶奶,几个人都在闲聊着,还在议论着今儿发生在右相府里关于玉佩的事。
崔珊出了围帐,一抬头就看到那头的凉亭:里面坐了七八位小姐,簇拥着那袭亮缎胭脂锦的年轻妇人,衣锦在日光照耀下光泽渐变,红光闪闪,金丝熠熠,夏日骄阳似的灼痛人眼。朝凤髻,金步摇无风亦晃,琉璃珠以点青鬓,眉心处的五瓣翠钿晶点闪闪、清新别致。
这人,不是六公主还有谁?
进了跟前,才发现六公主身边坐着素妍,之前不觉,崔珊此刻一怔,几年没见,江素妍竟出落得这样好看,就连过往被她忽视的李碧菡也成了一个美人儿。七位小姐环坐在亭中,听六公主说话,说的都是些她听来的趣闻、轶事。
“拜见六姨母!”
六公主瞧了一眼:“不是陪着你母亲么?怎的来瞧我了?”
崔珊笑道:“我是来找碧菡的,有话想和她说。”
李碧菡一脸错愕,早在五年发生凤钗事后,崔珊就对她不冷不热,之后不疏不亲,慢慢的两个人也就淡了。但他的舅父依旧与大公主做生意,遇到好东西,还是去拜见大公主。
崔珊道:“碧菡,我们走走吧!”
李碧菡不想去,六公主讲的故事很好听,而素妍也讲自己下山后在路上的见闻,还有她小时候跟着朱武先生游历时的见闻,这是她们这些小姐从未听说的,又有趣又不乏味,还长见识。
碧菡对六公主欠了欠身,低声对素妍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你去吧!”
六公主继续讲着趣事儿,多是她从六驸马那里听来的,还有一些是她从书里看来的,偶尔柳飞飞也会插嘴讲上一个,其他闺阁小姐亦都成了听众,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觉得她们讲的事既遥远又快乐。
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就过来了,对着众人深深一揖:“姑姑,昨儿你可答应过我,要陪我玩的,走,陪我玩去!”
却是江传礼依照昨儿的约定来寻她了。
素妍此刻正在兴致上,她没想到六公主原是这样不同,今天也过得一点都不闷。她起身走近江传礼,低声道:“挺好玩的,我听六公主讲趣事呢,你也来听听!对不起,对不起,是姑姑失言了,原以为闷得紧,原来并不算闷。礼儿乖,你也进来听听,一会儿姑姑给你讲故事……”
素妍带了江传礼进亭子,服侍的丫头填了只绣杌。
江传礼听六公主讲完,接着就是素妍讲了,“其实这世上有许多高人,一些像朱大先生这样的大家还隐于山野。”
江传礼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就像是附庸山人,他的画就不比朱大先生差,但因不慕名利,隐于山野,当今天下只知朱先生,却不知附庸山人。”
素妍欲止已经来不及了,柳飞飞心里暗叫:今儿一整天,素妍未提其他,为的就是能保住的画作。
六公主问:“附庸山人是谁?”
素妍笑道:“一个世外高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擅丹青。”
“难道这世上,还有比朱大先生更厉害的人物?”六公主一脸不信。
素妍咬了咬唇。
江传礼大声道:“他是我姑姑学艺时的长辈,我姑姑那儿有他的画,画得好极了,那些日子……”素妍伸手一把捂住江传礼的嘴,这孩子不是挺早熟的,这会子怎么老给她捅漏子,“六公主,我那儿收有他的画作,一会儿让我师妹取来给你瞧。”
素妍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唤来柳飞飞:“师妹,你去我房里,把那幅《峨眉新雨图》取来。”
柳飞飞应声,知道江传礼给素妍惹事了,笑道:“传礼,跟柳姑姑一块去,走!”不管他乐不乐意,柳飞飞拽住小手再说,将半是不甘,半是跟着的孩子给扯出了凉亭。
柳飞飞走了一截,这才弯腰与江传礼说教起来:“你这孩子,那些画可是你姑姑的宝贝,件件都价值不菲,这会儿你姑姑又该心疼了,六公主亦是爱字画的人,拿了出来,还能再放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放回去?那是我姑姑的。”
“你傻呀!如果六公主瞧上了那东西,指定会说喜欢,到那时,你姑姑还好意思说不给吗?就只好忍痛给她了。”
江传礼低垂着头,怎么就闯祸了。
柳飞飞笑道:“再宝贝的东西,对你姑姑和我来说,你才是最宝贝的。去吧,回凉亭陪你姑姑了,小孩子听着就行,可别再插嘴了。”
江传礼很是纠结啊,他就说了两句实话,结果她姑姑的宝贝要成别人的了,重新折回凉亭,路上已经想明白了,自己不再随便插嘴就是。
素妍问:“怎么又回来了?”
130 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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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听姑姑讲趣事。”素妍爱抚地让他在自己坐下,继续讲了起来:“附庸山人的书法、字画还真是不错,自成一派,至少在我眼里,他是和我先生一样的才华,难决高下。”
闻雅云道:“你是不是把他抬得太高了?我可没见过有和当世第一儒同等才华的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素妍只笑着:“我知你们不信,一会儿你们看了他的丹青就知道了。”
附庸山人的才华其实在朱武之上,但素妍是朱武的学生,她不能说朱武不及附庸山人。
柳飞飞来去很快,抱着支画轴进了凉亭,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
六公主眸光闪闪,伸出纤纤玉指,看着落款处:“这画颇有‘烈阳入怀,热血沸腾’!虽然整个画面清新、朦胧、宁静致远,可看过之后,让人回味无穷……”六公主瞧着,伸手接过了画轴,自己端着细看,“用墨恰到好处,低头闻嗅,还有一股泥土的芬芳,真是好画!素妍,你这幅可不亚于朱武先生的大作。”
其他几位小姐见六公主评价甚好,都好奇的围在左右。
小径上,崔珊止住脚步,看着碧菡道:“你告诉我,五年前秋天,也在右相府的花园里,我那支凤钗是不是你拿的?”
碧菡没想时过多年,崔珊又旧话重提:“当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你没拿!是别人害你的,对不?”
李碧菡沉沉地点头。
崔珊似被人泼了盆冰水,她一直希望胡香灵还有一些是值得自己交往的。“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解释?”
“我说了我没拿。可郡主不信,还说凤钗又不会长腿自己跑到我手里来。那时候,我站在人群里,是有人从身后把钗子塞到我手中,我没接,就落到了地上,当时钗子离我最近,又有身边的小姐指认说是我的,我说不清的……”
崔珊近乎跳了起来:“是胡香灵,是她在害你!她的目的。就是让我疏远你,好接近我,利用我……碧菡。我错怪你了!”
“郡主,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早忘了。”李碧菡说完,“今儿这事,只怕又是她惹出来的吧?”
崔珊没想连李碧菡都能看透。可自己居然会蒙在鼓里。
李碧菡道:“你以后离胡香灵远点,我担心她会伤害你。我近日听人说,当年素妍也是对她很好,把自己喜欢的绸缎给她做新衣,但凡她看上的首饰,也会给她。
后来素妍患了天花。她居然用素妍给的首饰去药铺换了瓶能毁容的药膏。那药膏对于创伤、烫伤留下的疤痕是极好的,偏偏最忌用于出痘之人,用了它之后就会毁容。江太太无意间知晓那药膏不能用。很是生气,派人彻查,查到那家药铺时,药店的掌柜听说这药膏到了相府,很是害怕。就说当时有位年龄不大的小姐给了值钱的首饰,特意叮嘱让他给配的。”
金钗惊愕地看着崔珊。
这几年崔珊待胡香灵极好。视胡香灵为最好的朋友。
崔珊问:“因为这样,她们才闹翻了,不再做朋友、姐妹?”她一脸慌张,心里暗自己是傻瓜、笨蛋,竟被胡香灵玩弄于股掌之间。“胡香灵不是说,因为江素妍在背后说我坏话,骂我刁蛮任性,说我耀武扬威,她看不下去,帮我说了几句坏话,她们大吵了起来,不再做朋友了。”
李碧菡冷笑一声:“真是可笑!我认识素妍这么久,她可从来没有说过郡主一句坏话,有的都是好话。她夸郡主心地纯良,说郡主最是性情中人,赞你不愧是皇家贵女,与生俱来就是骄傲的凤凰!”
金钗跺了一下脚:“可恶!太可恨了!胡香灵居然这样挑驳是非,拿我们郡主当什么了。郡主,我们真是错看了她!”
“胡香灵敢这样耍我,我饶不了她!”
崔珊说完,一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李碧菡追了过来:“珊瑚,别和她正面冲突。当年也是因为这样,素妍才不和她决断。素妍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你必竟是待字闺阁的大小姐,万一她说出什么损坏你的名声,这可怎么才好?”
崔珊道:“你们怕她,我可不怕。我崔珊生来就是凤凰,专会整治麻雀、山雀那样的小鸟。”
朋友,这几年她一直视胡香灵是朋友,可原来竟是这样的。
胡香灵一直都在利用她,让她远离了自己曾经要好的朋友,最后只剩下胡香灵一人。
今日,她被胡香灵利用、算计,令她如梦初醒。
围在她身边的,原来是只狼,从未真心对她,有的只是利用。
“就凭一只臭麻雀,还想嫁给曹玉臻?她做梦去!碧菡,我一定会狠狠地收拾她。”
李碧菡拉住崔珊:“你且冷静一下,要收拾她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有的是时间。”
金钗沉思片刻,道:“郡主,李小姐说得对。胡香灵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晓得真相,一定以为郡主还会被她利用呢?不如我们慢慢寻找机会。”
“对待那等判徒、小人,还需要等机会,我要让曹玉臻娶不成她,让她成为全皇城的笑话,让她一辈子都没男人要。”
金钗道:“对于郡主来说,踩死她,跟踩死蚂蚁一样容易。可是这几年,她一直在利用、欺骗郡主,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碧菡见有人开解、劝慰崔珊,道:“你们聊着,我去凉亭了。”
六公主手捧着《峨眉新雨图》看了许久也没放下,但凡是行家,都会瞧出此画是大家手笔,虽然天下知晓附庸山人的不多,但对方的才华在这儿摆着。
李碧菡进了凉亭。站在六公主身后,望了一眼:“真是好画,这个附庸山人倒是第一次听说。”
六公主不好开口索要,神色全是对这幅画的喜爱,爱不释手,现不肯搁下。
素妍亦不能装着不知,笑道:“既然六公主如此喜欢此画,我就借花献佛送给公主。”
六公主这才将视线移开:“这么好的字画,你真要送给我?”
“就请六公主收下吧!”
素妍落音,江传礼道:“这可是我姑姑的宝贝。上回我五叔想要,都没得手呢。”
素妍赔了个笑脸,瞪了眼江传礼。他快速的低下头。
六公主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怎好白白的要去。这样吧,我府里有一架上等的名琴,唤作凤鸣,是我十五岁及笄时父皇所送。回头我就让人送来。”
“公主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我怎配用?公主留着自己用,你亦瞧见了,我都是弹琵琶。”
好东西很难留得住,就算留住。也要看自己的本事。
素妍眼含不舍,仿佛有人生生的割了自己的一块肉,但神态里。却是一片真诚相送的意思。
六公主不愿平白得了别人的贵重东西。“我忆起来了,我贤母妃那里有把极好的琵琶。改日进了宫,替你讨来。”
素妍觉得再这样推让下去,反显得做作,连忙提裙谢道:“如此。多谢六公主殿下。”
六公主令人收好画,她早失亲娘。是贤妃娘娘哺养长大,颇有几分贤妃的性子。“今儿本宫玩得很高兴,府里还有两个顽皮的丫头,不敢耽搁。本宫不回府,就不好好吃饭,乳母、宫娥都拿她们没法子。素妍,得了空,到我府上坐坐。”
六公主用手指着一旁的小姐们,笑道:“到时候,你们几个也同去。”
话虽如此,其他人也未必会去,大多与六公主只这一面之缘。
六公主拉着素妍的手,“下回,再向你请教书法丹青。”
“我送公主出府?”
“不用,不用,有下人领路呢,你就安心陪着你的小姐妹。”
“恭送公主!”几位小姐齐声高呼。
六公主得了好画,心满意足地与江虞氏道别。
素妍看着几位小姐,笑道:“你们陪着我也累了,各位姐妹可以走走,亦或到围帐里用些吃食。”
众人含笑互望,各自散去,或赏花的,或低声说话的,倒也自在随意。
凉亭里,唯留下柳飞飞她们几人。
素妍道:“碧菡,去我房里,我有份礼物要给你。”
“给我的?”
素妍领着碧菡,带了柳飞飞和江传礼往自己的得月阁去。
到了拐角处,有块告示牌,李碧菡笑道:“你在自己院里布阵了?”
“这阵法防的是小人,可没防君子。我院里备了些别样的茶点,一早就想请你尝尝。”
柳飞飞与江传礼走在后面,素妍与李碧菡并肩而行:“我师妹最是精怪,会做一些别样的糕点,我爹娘都吃不来那味,可我却喜欢得很。知道你要来,特让我师妹备了些甜味糕点。”
素妍与李碧菡在闺阁里说话,柳飞飞在院子里又开始教几个丫头枪法。江传礼一时好奇,也拿着棍子学习起来,一举一动,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素妍踮脚从衣厨顶上取下一只长约半尺,大若拳头的竹筒,从里面倒出一支画轴,缓缓展开:“你最爱莲花,这幅《莲花图》,你且看看喜欢不?”
李碧菡欢喜地展开,一幅彩色的莲花图,碧翠的荷叶,紫色的莲花,有停息的蜻蜓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般。
落款处,有“岭雪居士”的印章。
李碧菡的记忆里,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无,“这也是你认识的世外高人?”
“你呀,哪有那么多的世外高人。不过是一幅《莲花图》,想着你会喜欢,特意给你留着的。”
131 极品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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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碧菡捧在手里,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公主见到那幅画就不舍得放下,原来遇上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这样,“喜欢!我很喜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你把画收好,回家后再瞧。我们俩来下一盘棋如何?”
“好啊。”
素妍取了棋盘,不能太用心,只能用打发时间的心态来下棋,才走七八子,她就瞧出李碧菡是用了心思的,至少所有心思都在这棋盘上。
午食时辰,白芷送来吃食。几个人在得月阁的花厅用过,练武的练武,下棋的下棋。
未时,南花园内的太太、小姐们陆续离去。李夫人念李碧菡与素妍多年不见,特意允她们多说会儿话,自己也陪着大奶奶几个拉起家常。
申时一刻, 李家的丫头去催促,素妍也不便强留,亲自将李碧菡送至南花园,看李碧菡随李夫人离去,这才准备回去。
此时,南花园所有的女客都已经走尽,猛一回头,江书麒站在她的身后,咧着嘴笑道:“小妹,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上回我要向你讨幅画,你硬是不给,回头就拿画做人情送了六公主。”
“五哥这话说得好像我做了亏本买卖似的,六公主可答应回头送我一把好琵琶。”
送给江书麒可什么也捞不上,几个哥哥都好说,唯独这五哥不知怎的,居然抠门得要死。江书鹏还知送她几件称心的物件,可江书麒硬是一件都没给。还一个劲在地想从她这里扒拉好东西。
“五哥刚才那话说错了,我可没有胳膊肘往外拐。回家之后,我给哥哥、嫂嫂可都送了礼。三哥的是字帖,你的是好画……”
好似,她刻薄自家人,倒要巴结旁似的。
素妍很不喜欢江书麒说的这话。
“三哥的字帖可是孤本,你也太厚此薄彼。这样吧,你把朱先生临摹的《兰亭序》送我,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貌似她欠了他一般。
曾经何时,她熟识的五哥竟变得这般斤斤计较起来。
她原不是小器的人。可江书麒的话,还是让她浑身觉得不舒服。
同样是哥哥、嫂嫂,她送了礼物给大哥、大嫂。江书鸿与沈氏好歹还回了礼,且不说她的东西是否贵重,就是大哥、大嫂能送她一份礼物,她打心眼里就高兴。至少证明,大哥、大嫂心里是有她的。
偏江书麒和闻雅霜夫妻俩。只一个劲地讨要好东西,总与旁的兄弟比,知晓旁人的比他得的要好,心里就不舒坦,真觉素妍欠了他一般。
素妍道:“得了好画,又想要《兰亭序》?有你这样总想拿妹妹东西的哥哥。也不怕臊得慌。”素妍扮了个鬼脸,就要开溜。
江书麒拦住去路:“这是我应得的。你可别忘了,今儿青竹苑那事。若不是我,爹会让曹玉臻娶胡香灵,胡香灵可是你的朋友,我帮她就如帮你……”
前世今生,江书麒都与曹玉臻做了朋友。
曾经。若没有江书麒的再三搭桥引线,她很难对曹玉臻陷情颇深。
但她从来没有怪过江书麒。她一直责怪的唯有她自己。
“呸!谁说她是我朋友了?你哪只眼睛瞧见的。你没帮我,而是我帮了你,你好意思和曹玉臻做朋友,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只知他才华不错,可知他人品如何?难道你就没瞧出来,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指不定哪日将你卖了,你还得帮人数钱呢?”
素妍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直将江书麒逼得步步后退。
江书麒大叫一声:“你胡说!”
“我胡说?”素妍歪着头,“那你告诉我,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
江书麒不甘示弱,支吾道:“我……他是我朋友,我自然了解,他诗写得好,字也不错。”
素妍冷笑两声,忆起前世的曹玉臻:“你可知道,他是个城府极深,无所不用其极之人。你又可知道,为了平步青云,他是个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的人……”
江书麒正要反驳,挥着双手,“臭丫头,你离我远点。不就是想跟你向幅画挂在墙上,你也不会这样说我朋友坏话。”
她说的明明是事实,就知江书麒不信。
花园那头,移来江书鸿、江书鹏与江舜诚父子三人,江舜诚脱口道:“麒儿,你妹妹说得对。”
“爹!”江书麒一转身,往江舜诚奔去,“父亲总是偏着她,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江舜诚道:“今日,我与你三哥暗中观察了一番,曹玉臻此人笑意不达眼底,脸上笑着,眸子里却是一股阴冷,这样的人怎会表里如一?他拒绝胡香灵是因为胡长龄官职不高,于他无助。如若胡香灵的父亲是六部某位尚书,亦或是我江舜诚,他一定会欢喜非常地接受。在胡香灵跪地求情之时,他的一双眼睛就没停过,表面是看着诸位公子、权贵,每次垂眸之时,却又偷窥着今日参宴的贵族小姐。”
与人说话,貌似在看对方,实则却瞧着他处,这样的人怎会是正直之辈。
他看众贵家小姐做甚?有何用意?
这,就值得人深思。
素妍听完,止不住拊掌称赞。
前世的她,因为江舜诚不同意自己嫁给曹玉臻,与父母对抗到底,一哭二闹三上吊,全给她使用上了。江舜诚拒绝的原因也很简单“曹玉臻笑意不达眼底,眸里无对妍儿的柔情,此人不是真心。”
后来的事实证明,江舜诚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
再听江舜诚的话。素妍只觉精彩绝仑。
江书麒不再争辩,望向江书鹏道:“三哥,他真的是这样?”
江书鹏道:“你们手足兄弟,以前来过一次,爹爹也未曾留心,可是那天你让五弟妹来保媒,说要把素妍说给曹玉臻,故而今日我和大哥都留了十分心事。”
素妍双脚一跺,跳了起来,转身就去打江书麒:“你这个坏蛋。连亲妹子都敢卖。要不是爹和大哥长了一个心眼,我可被你坑苦了。”
江书鸿微微一笑:“曹玉臻配不上妍儿。不说旁的,单说今日这事之后。他回家后,是男人就该坦坦荡荡承担责任,可他居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胡香灵和爹爹身上,就凭这点,不值得女人托付终身。”
消息好快。这么快曹玉臻就与家里的长辈禀报了。
居然说成婚事不是他所甘愿的,是被胡香灵算计、被江右相逼迫的……
江书麒被素妍追打得四处闪躲,“我也是为你好,听说皇上就要给十皇子、十一皇子、皇嫡长孙选妃,爹和娘都不忍心你受委屈,所以想在三月前将你的亲事给定下来。我之前不是看曹玉臻长得好。才学又好,这才想为你的终身打算一二。”
父子几人进了凉亭。
素妍坐好,一看到江书麒就挑着眉头。她上有父母健在,又有长房兄嫂,哪里轮得上江书麒指手画脚。越瞧他,眸子越发的狠厉,有些恨铁不成钢。更多的则是恼江书麒出卖她。
江书鹏视若未见,对于江书麒想把素妍说给曹玉臻的事。他是很生气的,对方的为人、品行都未了解清楚,就敢把妹子嫁给人家。他们可只得这一个妹妹,是在他们呵护下出生、长大,稍大一点,又离家学艺。
“今儿小妹救了胡香灵,把靖南候世子震得双眼发直,之后他就四处打听。”
素妍两眼一抹黑,当时只想着救人,哪有管什么世子、皇子的,“是哪一个?”
“着深蓝锦袍绣白色祥云的那个。”
素妍摇头:“想不起来!”
江书鹏道:“我已经与他说了,想娶我家小妹,就不得纳妾。”
江书鸿倒了盏茶,说道:“可真巧了,今儿十一皇子也与我打听了。”
江书麒急切问道:“大哥是如何说的?”
江舜诚意味深长,道:“妍儿不能嫁给皇子,这储位之争是早晚的事,稍有不慎毁了全家的安宁不说,还会误了妍儿的一生。”
素妍慢吞吞了拿了桌上的苹果,一口咬下,汁液四流,满嘴都是甜滋滋:“爹爹不必担心,要是皇上知道我学了那么多东西,武能安邦定国,文能后世扬名,她肯定不会轻意让我嫁入皇家。”
江书麒笑骂道:“臭美!”
素妍又道:“皇上忌惮爹爹朝中权势,必不会轻易应允嫁给某位皇子。”她漂亮的眼睛闪了闪,转了又转,笑道:“回头,我挑两幅画,爹爹明儿就敬献给皇上。就说是爹爹献给皇上的。”
江书鹏笑得别样:“只怕这两幅画里,有一幅就是小妹的劣作吧?”
素妍抱拳:“三哥英明!”
江书鸿只是意味未明的笑着。
“我屋里那幅《坐莲观音》,是准备送给天龙寺作为镇寺之宝。爹爹这几年与悟觉大师素有交情,近日得了空,带我一起去拜见。在山上时,我特意抄写了《小乘经》最后二十卷,这份厚礼,悟觉大师一定会很满意。”
天朝各寺庙《小乘经》一直不全,在前朝时定都长安,皇家寺庙为了建立威信,是唯一一家藏有佛经最齐备的寺庙。天朝各处佛寺虽有经书,大佛经却皆不全。
后来,朝代更迭,前朝皇家寺庙毁于一场大火,许多经书被焚于一旦,而《小乘经》也自此不全。天龙寺虽有《小乘经》却欠缺最后二十卷。
132 换画
早前悟觉大师与朱武先生云游天下,云游只是名目,真实用意就是筹集残缺不全的经书。
素妍搁下茶盏,深沉地道:“这几年,江家民心已有,若在佛家也占有两分善缘,他日新皇登基,想除江家而后快,总得掂量两分。江家并无巨财,已免去灭门大祸。若要为江氏子孙积福,还得继续谨慎、低调……”
当众人听得专心时,素妍突然提高嗓门,对江书麒道:“五哥,你少在外面贪什么小便宜,别给爹爹和哥哥们惹上大祸。如今,人家不追究你,是念在爹爹情面上,要是爹爹致仕,再护不得你,到时候你可如何是好?”
很快,她又压下嗓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别再读死书了,多跟爹爹学上一些,哪怕只得爹爹二成,你这辈子也可平安到老……”
江书麒气得直敲桌子:“听听,这哪里是妹妹能说的话,活脱脱就是训下人的语气。”
江舜诚却颇为安慰地捻着胡须:“人无远忧,必有近患。妍儿是对的,处处都能为江家设想,为父很是欣慰。”
江书麒小声嘀咕:“她就会杞人忧天,危言耸听。”刚出口,就见父兄都很犀厉的眼神。
江书鹏意味深长,既然父亲赞同妍儿的观点,妍儿的话就值得深思。
江书鸿后来也明白了江舜诚态度突然改变的原因,如今在朝中权势熏天的左相一党,而江舜诚已经成全变成了“良臣”,拘束臣下,恪教子孙,在皇城的名声还是不错。若在当年右相府宴会,来的都是江党之人。可现在清流有之、江党人有之,就连左相党也会来凑凑热闹。
白芷在一旁服侍,小心地听众说话。
素妍舒了口气,道:“你去告诉柳小姐,在我妆台锦盒第一层有张纸条,让她把纸条上的书画都取到这儿来。”
“小姐……”
素妍道:“我的东西本就是要给爹爹的,搁在我那儿,说不好哪日就被人讨了去。放在爹爹那儿,能得最大的用处,同时也能给江家换来最大的好处。”
江书麒听到此话。立时就乐开了,给素妍要东西,那可是比登天还难。但跟江舜诚讨要可就容易多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大哥、二哥、三哥都是能干勤谨的,江家后继有望,亦各有所长,爹爹应该觉得安慰。这么多年了。爹爹一直是江家的领头人,爹爹也该把一些事分派给哥哥去做,让他们学会处事,学会在逆境中生存。爹爹必须得培养一个在任何困境中,都能让江家平安无事的领头人。”
江书鹏被自己这个小妹搞得哭笑不得,不知说她聪明。还是想得太多,江舜诚还健在,就能说出这番话。若是换成他们兄弟几个,肯定被臭骂一顿。因为是素妍说的,江舜诚只微微一笑。
不一会儿,柳飞飞领着青嬷嬷和初秋过来,三人都抱着几支画轴。
素妍令人将画都堆放在桌案上。几乎是不用看,就知道每幅画是什么。其中之一道:“这是附庸山人的《牛》,另外,我想把《鹰》送给传礼。今儿大三嫂的样子,三哥也瞧见了,越发不成样子,我很担心传礼,他本有心疾,再这样心事重重,有碍康复,就连我给他的配的药,怕也无用。”
江书鹏满是愧色:“因为我们三房的事,害爹娘和小妹担心,我很惭愧。”
“三哥,我们是一家人,你痛,爹娘和我,还有各位哥哥也是会跟着痛的,同气连枝,十指连心。三哥还得处理好此事,免得误了传礼,也免扰乱江家安宁。虽然大三嫂可怜,可这般久拖,也不是法子。”素妍说完,又道:“按理这是三哥的家事,做妹妹的不该过问……”
她知自己有些逾矩,只因这是她的同胞兄长,她哪有不担心的理。
“你是我的亲小妹,你不能问,谁还能问。你的心意,三哥懂。我会给爹娘和兄弟、妹妹一个交代。”他停了一下,道:“传礼小小年纪,受他亲娘所累,我想把传礼送出去学艺,这孩子悲春伤秋,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实在不行,就让他和二哥、六弟一样学武强身。”
江舜诚道:“他是你儿子,只要不出太大的偏差,为父不会反对。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何况是孩子,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做吧。”
这便是江舜诚的开明之处,当年他能同意素妍跟着朱武游历山河,而今同样会赞成江书鹏送传礼学武。
“三哥不好与传礼说,让我来说,这孩子他听我的。三哥回去,告诉传礼一声,让他晚上到我院里来,就说我要送他一幅画,相信他是乐意的。”
江书鹏点了点头,素妍站起身,江书麒大叫道:“一共是十六幅画,这里应该还有十四幅,怎么才十一幅……”
素妍没藏私,已经很不错了,江书麒却得理不饶人。父兄都愤愤地瞪了一眼。
素妍道:“还剩了三幅,是风格各异的,一幅朱先生的《西湖月色》、一幅附庸山人的《峰峦》、还有一幅《醉酒图》,我得留下学习。”
“还有两幅会变化的画呢?”
素妍气得没出手打人,“爹,几个哥哥都晓理大方,哪有像他这样的。”
“我又怎了,是你自己说要把画交给爹爹的,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藏私作甚?”
按照各家的规矩,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若得了值钱的东西,都得交给父母或兄嫂保管。江书麒理所应当的觉得,素妍此举分明就是藏私。
“《莲台观音》是奉附庸山人之托,要送给天龙寺的;《荷塘蛙》是留给我先生的礼物。这样,五哥可有话说。”素妍啐骂道:“四个哥哥都是百里挑一的,唯独五哥是一里挑百。”
素妍气哼哼地取了《鹰》翩然离去。
身后,还有江书麒的声音:“小妹,一里挑百什么意思?就算我不好,也不带这么骂人的?”
江书鹏冷声道:“五弟是不是在都察院呆久的缘故。怎么总是挑刺。小妹归来前,你总挑五弟妹。如今,又你挑起小妹来……”
都察院多是御史,他们的职责便是监督群臣和皇帝的一言一行,若有不妥,立马上折弹劾、告诫。
“那个……”江书麒的眼睛盯在这批书画上,嘿嘿一笑,道:“爹,你就送两幅给我吧,我也不要多的。就要朱先生和附庸山人的画,各一幅,你瞧怎样?”
江书鸿与江书鹏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没见这样的,自进不出,扒拉他们兄弟的就罢了,连自家妹子的东西都要扒拉。
江书鹏想到一句话: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江书麒现在和五奶奶闻雅霜越来越像了。都是一样的性子。五奶奶爱回娘家叫穷,说右相府里清苦,这也不好,那也没有,闻太太心疼女儿,每月都拿银子贴补。却全忘了闻雅霜当年的嫁妆丰厚,名下的庄子、店铺亦有不少。
江书麒明明是众兄弟里最有钱财的,可还往其他兄弟那儿讨东西。
江舜诚厉声道:“想要。就拿同等的字画来换。我不是不给,妍儿将来出嫁,为父还得置备像样的嫁妆,你还是哥哥,总想搜刮妹妹的好东西。哪有做哥哥的样。”
江书鹏笑道:“爹,回头我拿一幅朱大先生的墨宝换附庸山人的山水。”
“嗯!”江舜诚令下人将书画抱走。搁到自己的书房里。
江书麒大叫着:“爹,你给我一幅,就一幅附庸山人的画,行不?”
江书鸿道:“附庸山人的画可不多得,我回去寻幅价值相等的画,去得晚了,被换走就得不偿失了。去得早,还能挑一挑。”
“大哥说得是,我也赶紧寻幅好的去。”
一时间,各自散了。
江书麒呢喃自语地对身边的小厮道:“你说,我怎么就贪上这样的妹妹。走,我也回去挑幅画!”
素妍语塞。常常觉得几年没见,其他兄嫂无甚变化,唯独江书麒,让她越发觉得陌生了。
江舜诚一回书房,就令大丫头把一幅幅画挂在墙上,左看右看,越瞧越喜欢。
这幅《牛》很特别,是不能被换走的。
《秋叶》更不错,画面沧桑,风格独特,冲激眼球,也不能被换走。
于是乎,在大丫头挂画的同时,江舜诚开始收画。
江书鸿回到院内,进入右相府府东大房地盘,在睦元堂的小书房,翻箱倒柜地寻找家里的好画。
大奶奶沈氏问:“你在找什么?要用暮食了。”
“前几年,我得了几幅好画,不是让你收起来了么?”
沈氏扫视一眼小书房,“就咱家三个儿子,哪个不是爱字画、古玩的,偏又个个都识货。”
“就没剩下几幅?”
沈氏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字画:“这不,墙上还剩有六幅。”
江书鸿叹息一声,“小妹把她的字画都给爹了,爹说要留着给她做嫁妆。但同意让我们用同等的字画去换喜欢的。我们素来勤俭,哪能把好画挂在墙上,我让你收着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好画……还没有留下两幅、三幅的。”
“我们的东西,早晚不还得给三个儿子。”
“你赶紧去给传嗣、传业、传承那里给我弄两幅好画来,回头去晚了,就被旁人给换走了,快点!我早就看上了两幅,之前因为是小妹不好意思开口,现在爹都发话,你好歹让我换来。”
沈氏没有多说,调头就出了院门,往离睦元堂不远的长子院里去。
133 雄鹰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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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江舜诚入皇城,颇有远见,在此处买了处不大的院子,官越做越大。六年前行事为人又最是猖狂霸道,硬是把隔壁好几家府邸都给买下,打通重建,成了如今这偌大的右相府。
他儿子多啊,得给儿子们置房屋。
三年前,又重新将府邸规划了一番,分为南北西东,老夫妻俩住在府中一带,府东住着长房长媳及三个孙子;府西住着三房、五房,亦备有四处院子;另有府南住着素妍;府南是留给二房的;府北与各处隔了一座偌大的花园,也修了几房院子,是要留给六房的。
府南、府北早前都是花园,也曾是别人家的府邸,一些看着不错的房屋就留了下来,经过装修之后成了新的院落。每处又只有一道围墙相隔,另安排有看门人。
沈氏突然跟传嗣要画,大少奶奶张双双正挺着大肚呆在自己房里。
传嗣问道:“娘要画做什么?”
“你爹刚才回来,就跟疯了一样,非要找两幅好画不可,说是你小姑姑把画都给了你祖父,你祖父同意用你小姑姑的好画和大家置换。你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是半点不肯让自家兄弟、妹子吃亏的人,定要寻个同等价值的过去换。说是早前好些日子就看上了两幅!”
大少奶奶张双双也是书香门第,就是他的大哥张德松,那也是极爱字画的人,她第一件想的就是,给大哥也换弄一幅回去。
传嗣道:“娘,那我进去给你找。”
刚进入内室,张双双就道:“夫君。要不从我嫁妆里挑上一幅吧。”
传嗣喜道:“还是娘子体贴我。”
然而,张双双后面却说:“我大哥上回听说了附庸山人的画极好,说是世外仙人能沾些祥瑞,也托我帮忙弄一幅呢。”
传嗣一愣,不再言话,打开自己的箱子,将几幅画都打开来看,挑定最好的两幅,正要出门,就见张双双腆着肚子:“就劳烦夫君往祖父去一趟。帮我换一幅回来,只要是附庸山人的画就好,不拘是哪幅。”声音柔柔弱弱。眼神里蓄满了期盼。
传嗣着实不忍拒绝,好歹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虽然已有一个儿子,可这胎他希望是个女儿,自己就没妹妹。看看小姑姑,在家里多得宠。道:“我且去试试,附庸山人的画统共只得六幅,能不能换来,我可不敢打保票。”
张双双甜甜地应道:“只要夫君出马,总能换来。祖父自来可是最器重你。”
在江家这些男人里,江书鹏当属动作最快的,飞野似的回到静澜院。让小三奶奶何氏寻了三幅好画,也不作多想,抱着画就往如意堂附近的大书房去。
待他当的时候,江舜诚正在书房里收画。一边,大丫头又新挂上两幅。江书鹏也不做多想,走到大丫头身边。把新挂的画撤下:“这幅我换了!再换一幅,你且再挂!”
大丫头愕然看着江书鹏,她挂一幅,江舜诚就收一幅。
江舜诚冷声道:“给你换一幅就不错了,还想换两幅。”
“爹,之前可是你自个说的,用等价的画来易换,这会儿我可都拿来了。”江书鹏抱着一幅,再不肯撒手。
江舜诚道:“你想换,还得看你带来的画如何?”打开江书鹏抱来的三幅画,其中一幅是朱大先生的画作,应是近年得的,朱大先生成名后的画作,很有珍藏价值,另外两幅是前朝名家的手笔,也算是精品,“只换两幅,多了不换。”
江书鹏直乐,江舜诚这才恋恋不舍地取了一幅附庸山人的花鸟图,江书鹏一看是自己心中的画,二话不说,拿了前朝名家的画给江舜诚,欢欢喜喜地抱了画就走,回家赏画去了。
江舜诚决意不换了,给剜心一样啊!
江书鹏回到静澜院,令下人唤了江传礼过来,他只顾赏画,声音平缓如初,江传礼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的画,他是见过的,这两幅都是姑姑的画。姑姑最爱这些画,怎么跑到他爹房里了。
“礼儿,你姑姑说让你去趟得月阁,她有画要送你。”
江传礼眼睛一闪:“爹,这是真的吗?姑姑说要送我画咧?”
“自是真的,我还诳骗你不成。你赶紧过去!”
“是!爹,那我去了。”江传礼一出屋子,领了小厮,飞一般地奔去了。
近了得月阁,小厮吓得连连后退,江传礼道:“你就在这路口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按照素妍教的,寻了个那个机关,按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走了一截,见无大事,这才放心大胆地进入院门。
刚进院子,就见柳飞飞带着丫头在练枪法。这些日子下来,丫头们使得越发纯熟,十六式枪法已经会八式了,只须时日就能练得更好,今儿柳飞飞让她扎着马步,举着棍子,久久保持一个动作。
江传礼礼貌地唤了声:“柳姑姑!”
柳飞飞道:“你来了。快进去吧,你姑姑等你很久了。”
江传礼往素妍的闺阁去,白芷和青嬷嬷都在房里,青嬷嬷正眯着眼睛在做绣花鞋,花式是让白芷一早就绣好的,青嬷嬷只是纳鞋底,然后将鞋面缝在鞋底上,鞋底太厚,直锥得歪嘴咧牙。
白芷低声道:“大小姐,六少爷来了!”
“请他进来!”素妍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幅彩色的画卷,有江传礼看到的那幅《渔村》大小,上面的山水也像极了《渔村》。
素妍闺阁的墙上挂着几幅画,分别是三位不同当世高人作的画,其中还挂着那只栩栩如生的《鹰》,这只鹰和所有人见过的都不同,因为这是一只在悬崖盘桓的鹰,似在寻常什么。又似在与悬崖一争高低,令人遐想。
素妍放下手里的画笔,微笑着张开双臂:“礼儿,过来!”
“姑姑。”
素妍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上回,张先生有给你讲这幅《鹰》么?”
“张先生说过,这幅《鹰》最特别之处在于坚强不屈的精神,另外整个画面激人上进,雅俗供赏,不同的人看它。会有不同的感想。”
“你说得很好。”素妍指着画,“鹰还有一些故事,比如每一对鹰夫妇每一窝都会有五六只小鹰。当小鹰的羽毛长全,鹰夫妇会毫不犹豫地将小鹰推离建在悬崖上的窝,要是小鹰害怕,不敢展翅高飞,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如若被父母推下悬崖的小鹰张开双翅,从此就会变成高瞻远瞩的雄鹰,只有飞得越高,敢与风雨相抗的鹰,才是真正的鹰……”
江传礼依昔从素妍的话里听出了异样的东西:“姑姑。”
她知道,这敏感的孩子猜出来了。
虽然在今日白天的宴会上。江传礼一时嘴快,让她损了一幅画,但这是正常的。是孩子总会犯上几件错事。
况且事后,江传礼听人说了,也有些懊悔。
素妍反觉得江传礼的真,真得让她觉得疼惜。
“礼儿,你告诉姑姑。你想做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么?像你的二伯、六叔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江传礼面含疑色。仿佛不认识素妍,“姑姑,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
“在姑姑眼里,你一直都是最勇敢的雏鹰,只是现在你还没有羽毛,等你的羽毛长出,你会是飞冲云霄的雄鹰,是天地间的男子汉。”
看着江传礼闪亮的眸光,素妍知道,这孩子已经心动了,道:“姑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前朝有位英宗皇帝,膝下有六个儿子,他对他们几乎是一样的好,唯独对二儿子却格外的不同。二皇子三岁时,他令人赶走他的奶娘;二皇子四岁时,他又将他丢后了冷宫,让他与自己的母妃过着贫苦的生活;当他满了七岁,他一声令下,将他丢了遥远五台山,从此不管不问;当他十五岁时,二皇子去了军营……
若干年后,英宗皇帝老了,他的六个儿子里,除了二皇子,其他几个儿子为了争夺皇位,抢得头破血流,唯独二皇子因为自小不受他疼爱、关注,才幸免一场手足相争的血腥。后来,英宗皇帝令人将远在边城的二皇子接回京城,封他为太子。所有朝臣、皇族都以为他老糊涂了。那时,病榻上的英宗皇帝告诉二皇子和所有人:在二皇子三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二皇子才是自己唯一帝位的传人。”
江传礼不甚明白,为什么皇帝要这样对待他的儿子。
“礼儿,世上有一种父亲,他们的爱和寻常人不同,就如雄鹰冒险推自己的孩子跌下悬崖,要是它们不飞,就会粉身碎骨。但他们还是爱自己的孩子,因为太爱,所以选择了一种残忍的方式,要他们学会坚强。
你能说英宗皇帝不爱二皇子吗?他爱他,只是用了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如果不是他对二皇子自小的冷漠,没有亲生母亲护佑的二皇子,早在争斗中就丢了性命。如果不是将二皇子丢到边城,那么他一定会参与众兄弟争储命运,到时候没有朝臣、百姓能接受一个试图夺帝位,又手染手足鲜血的皇帝,就算他登上皇位,也会被诟病……”
素妍突然发现,自己讲的这些,对于江传礼来说太过深奥,因为他一脸的茫然,好像听了一堂无法领悟的课。
青嬷嬷道:“小姐,你还是讲简单一点吧?”
素妍笑着,“唉,你没听懂讲的话吧?”
江传礼摇头。
134 喝尿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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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道:“你爹想让你做你二伯、六叔那样的人,想送你出门学艺,可又担心你接受不了。你自小身体孱弱,但习武能强身,再加上姑姑给你开的方子,等你在山上学过几年艺,许就变得健健康康的。你告诉姑姑,你愿不愿意去?”
江传礼先是微怔,很快面露喜色:“真的吗?我爹让我和姑姑、二伯、六叔那样,也能外出学艺,学得一身的本领。”
素妍肯定地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去外面学艺,我听三哥说,姑姑也是像我这么大就跟朱大先生游历山河,后来寻上了世外高人,跟他们学艺去的。”
素妍对于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哎,她怎么忘了,自己谈话的对象是个孩子,居然讲了那么一大堆的废话。“礼儿,如果想好了,你就自己去找祖父,告诉他,说你愿意出门学艺。姑姑会在皇城等着一身本领的礼儿归来!”
江传礼一听说要找江舜诚,头就紧紧垂下。
“传礼,那是你的亲祖父,他疼爱你,就像他疼爱你大哥、二哥他们一样。虽然有时候严肃了一些,可他也是你的亲人。这样好不好,姑姑陪你去。”
她放开传礼,起身从墙上摘下《鹰》,双手交到传礼手里,“姑姑将这画送你,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
她轻柔地捧着传礼的小脸蛋,“让白芷陪你出去,姑姑换件衣服就来找你,我们一起去见你祖父。”
江传礼点头离去。
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习武练棍的丫头。江传礼想到,以后自己也会有一身本领,会有武功,会像二伯一样带兵打仗,就觉得异常欢喜。
他低头往院门外去,白芷紧紧地跟在后面。
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柳飞飞心头一紧,以为是江传礼与白芷踩中阵法,纵身跳出院门,扬头一看。却见江传礼摇头大喊:“柳姑姑,不是我!不是我!那边有个人!”
黑夜中,借着得月阁内的灯光。可朦胧地瞧见一个男人的身影,铜铃阵阵,像一首悦耳的乐声。
留在路口等江传礼的小厮此刻扯着破锣嗓子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一时间,这声音从南院附近此起彼伏,白芷紧紧地拉着江传礼。退回了得月阁,生怕刺客无意间伤及孩子。
男子夜闯阵法,本想来瞧一瞧白日里那踏波而行的女子是否真是江素妍,可刚近得月阁,就触动阵法,铜铃示警。飞石、树枝相继击来,随后又是一股呛声的浓烟,站在阵法。只觉树木会行,石头会语。
柳飞飞提着棍子出了得月阁,纵身一闪,进了阵中,素妍已关掉机关。站在阁楼上,静静地看着柳飞飞与来人过招。
素妍道:“白芷。告诉护院,让他们入阵中拿人,胆子不小,闯本小姐的阵法。”
须臾间,院门外传来滚滚靴潮声,火把通明,夹杂着狗儿的吠叫。
“有刺客!快拿人!”
素妍见柳飞飞久久拿不下来人,取了迷药,纵身一闪,跃过院墙,一抹倩影就在护卫的众目睽睽下进了松柏林中。
“师妹,你闪开,我来教训他!”
柳飞飞转身一退,已数步之外,靖南候世子借着光亮,认清素妍,正是今儿白日见过的女子,心中大喜:“小姐恕……”一股芳香入鼻,浑身酥软无力,他身子一颤,扑倒在地。
柳飞飞抱拳笑道:“师姐,还是你厉害,只此一招,就降服来人。”
素妍无耐苦笑,她什么招也没用,只用了迷药。“打架是力气活,有这打架的力气,我还不如多作一幅画。”扬了扬手,对护院道:“刺客已拿下,带下去。”
那边,江书鸿听说有刺客闯得月阁,领着得力的家奴赶了过来:“什么刺客,竟敢行刺我右相府,他不想活了……”骂骂咧咧,看清护院押着的男子,虽是一身深色衣袍,却是认得的:“靖……靖南候世子?”
靖南候世子徐成熙浑身无力,用吃尽奶的力气道:“是我!江小姐……对我下了药,还请江兄帮忙讨取解药。”
软在了烂泥,如若不是身无酒味,当真会以为醉得不轻。
“我说你,什么人不好当,偏扮什么刺客。什么地方都可以闯,你怎闯到得月阁来了?这地方,府中上下不轻易来,周围布有阵法,古怪得很,看你的样子,我小妹今日算是手下留情了……”
徐成熙出师未捷,被个纤纤弱女给制住,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能寻个地缝藏匿起来,这江小姐也着实厉害了一些,不是寻常人啊。
江书鸿哈哈大笑了两声,正笑着,江书鹏与江书麒也赶了过来,见是徐成熙,二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徐成熙的模样,着实太狼狈了,衣衫不整自不屑说,就连走路都没了办气。
江书鹏满是同情地拍着靖南候世子的肩膀,很是认真地道:“徐世子,我忘了告诉你,我家小妹……除了阵法、医术一绝以外,她……她还惯使用毒。你……也真够走运的,今晚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
可他已经丢人显眼了,还被人当成了刺客拿下。
靖南候世子嗫嚅道:“我只是想证实她是不是江小姐,哪里晓得……”
江书鹏道:“看到那边路口立着的牌子没有,你怎么还闯?得月阁外,无论白天晚上,都有阵法,唯有里面的人可以进出自如,便是我母亲、大嫂也不能进去。”
江书鸿站在院外,大声唤道:“小妹,你出来!”
刚唤一声,就见白芷带着江传礼跑了出来。
江传礼朗声道:“我姑姑说了,此药好解。喝一大碗童子尿,片刻即将。”
众人一愣,让堂堂靖南候世子喝童子尿。
“姑姑说,我可以帮你!”江传礼看着火把下软扒扒的靖南候世子,像个没骨头的人,似乎随时都要倒下来,好在被两名家奴扶着,这才幸免摔倒的危险。
江传礼见他不屑的神色,回头看着院门处,青嬷嬷掌着一盏灯笼。身后跟着素妍,她步履美好,脚步轻盈如舞。近了众人跟前:“解药已给,不要拉倒。礼儿,走,陪姑姑到如意堂去。”经过江书鹏的身边时,低低地道:“三哥。礼儿答应了,他很乐意。”
江书鹏对素妍点头示意。
她灿若烟花地笑,看得徐成熙一时神游,目光移向徐成熙时,是她厌恶的眼神。
一霎间,徐成熙面露受伤的面表。
被她算计。让他觉得难堪;被她厌恶,却让她心痛。
徐成熙道:“江书鹏,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江书麒贼兮兮地笑道:“徐世子。我小妹已经说了,童子尿就是解药。我们府里旁的没有,偏这童子最多,我有两个儿子,三哥家有两个。还有长房大侄儿也有一个,拉出哪个来。都能帮你尿上一大碗……”
“不喝,我坚决不喝。”
喝了之后,药是解了,还不得被人笑话。
尤其是江书麒,现在可是出名的毒嘴,得理不饶人,拽住谁都能挑一堆的毛病,虽非御史,可在御史台任了个校撰的差使,充分发挥了御史的职责。
他若喝了,明日一早,整个皇城都会知道他落入江素妍阵法中毒,还喝了一大碗童子尿。他丢不起这人!
江书麒看够了热闹,“徐世子,你自求多福,告辞!”
众护院散去,花园中唯留江书鹏,连江书鸿也熬不下去,早早带了家奴回睦元堂。
浑身无力,连走路都艰难,这药当真古怪得紧。
徐世子道:“江三爷,你帮帮忙。”
“我不是童子,帮不了你。”
他孩子都几个了,自是帮不了忙。
“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让他们谁给……给……”
江书鹏忍住笑意,“我扶你去客房休息。”
静澜院离此尚远,徐成熙一想就难受。回到自家院子,江书鹏把次子江传俭抱了出来,这孩子不过两三岁模样,将一只大碗放在他面前:“尿!”
小三奶奶何氏捂嘴想笑。
江书鹏将次子放在案上,一脸急切地等待着。
这可是药,是解药,能让徐成熙得解的药。
江传俭盯着大碗,一脸苦瓜相:“爹,我尿不出来。”
何氏没想要逼着人尿的,还得尿到大碗里,“刚才奶娘才让他尿了,每晚到了这个时辰,他要睡觉,一觉要睡到五更时分再起领先,哪里还能尿得出来。”
江书鹏想到徐成熙还在静澜院的客房里,皱了皱眉,“来人,把六少爷请过来。”
何氏唤了奶娘,将传俭抱回屋里睡觉。
江传礼一听江书鹏让他把尿洒在碗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多说,本来是有的,这会儿被江书鹏看着也尿不出来。拿了碗出去,避开江书鹏,一会回屋,已经有大半碗童子尿。“爹,我就这么多,尿不出来了。”
江传礼忍着笑,直至进了佛堂,这才捧腹大笑起来,直笑得腰都争不起,笑得手舞足蹈。
大三奶奶孟氏听到他笑得这么大声,出来探看,江传礼继续笑着。
“出了什么事,你笑成这样了?”
“娘,姑姑太逗乐了!居然给徐世子下药,这解药……解药……哈哈……”又是痛快地笑着。
孟氏还是江传礼四岁前见他这样笑过,这几年,江传礼别说大笑,更是开心的时候都极少。可今晚居然笑得这般开心。
135 笑疼肚子
奶娘道:“六少爷这是怎了?”
“徐世子喝了我的尿!那是多聪明的人,居然喝我的尿,还是求着要喝的,这不是很可笑!”江传礼继续手舞足蹈地笑着。
便是大人听说,都会按捺不住,况是江传礼这样大的孩子。
孟氏道:“这是你姑姑干的?”
“可不。谁让他晚上不睡觉,跑去闯姑姑的阵法。姑姑说唯一的解药就是喝童子尿。哈哈……姑姑收拾人这招真够有趣得紧,又好玩又解恨,看他还闯阵不。今日可笑死我了!”
孟氏道:“你这孩子,不就是这么点事,也值得你笑成这样。”
“那当然。姑姑今儿给了一幅好画……”江传礼想说,转而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不提祖父与父亲已经决定将他送走学艺的事。反正他是觉得挺好,和姑姑小时候一样,去看看外面的事,长长见识。
“不就是一幅画,也能高兴成这样。”
“当然不同,姑姑待我最好,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大哥他们也想要,却一个也没得上,还拿了自己的好画去换,祖父也不肯了,只被爹给换得了两幅。
大伯好说歹说,这才换走一幅。祖父说再不换了,五叔气得跺脚,直说祖父偏心呢。你什么都喜欢,自然不懂这种拥有喜欢东西的感觉。我回房歇了,你也早些睡吧。”
传礼进了房间,突又出来,快步进了佛堂,看着孟氏,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个给你。”
大三奶奶看是五百两银票,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是姑姑给我的。姑姑卖了一幅画,得了点钱。她说你在佛堂日子清苦,看病抓药都是要钱的,让我给你。”传礼不再看母亲。
“你待旁人如何我不管,但你不能说姑姑不好。她一直都在替你说话,还劝我不要不理你,说你心里苦,还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姑姑一心为我好,也为你求情。你不能再这样,见谁都怨,见谁都恨。”
传礼转身离去。
孟氏望着他瘦弱的背影。一时心潮起伏。“嬷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奶奶。一切都无法挽回,你还是认命吧!当年,你夹杂在三皇子和三爷之间,左右为难,谁也不想辜负。谁也不想伤害,可到头来,受伤的却是你自己,而你也极深地伤害了三爷。在这个世上,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和三爷,还有六少爷。却唯独对得起三皇子。你将孟侧妃给了他,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如花姬妾,而你却为他禁锢了一生。你不欠他的。他却害苦了你一生。”
她谁也不欠,唯独委屈了自己!
再也无法挽回,她没了夫君的爱,没了婆家的信任,哪里还能过回从前的日子。
这个家。除了她的儿子,她再无牵绊。
别人许是如沐春风。唯独她,是堕落在冰窖之中。
再难感觉到人生的温暖,再难有过多的牵挂。
“奶奶,只要你还是江家妇,他们就不会不管你。你看大小姐,她也是个心善的,你早上就不敢让大小姐为难,好在她并没因此忌恨到六少爷身上。
往后,你就在佛堂好好度日吧!我看六少爷和大小姐在一起,心情也好了许多,人也开朗了,这是好事。如此,对他的心疾有益处。”
孟氏迈着轻柔的百花碎花,“嬷嬷,我在想,要是我甘愿去庵堂修行,为礼儿祈福,一切是否会好些?”
“在江家佛堂与郊外庵堂又有什么差别?”
“怎么没有?”孟氏笑着,她到底也是女人啊,“去了庵堂,从今往后,三爷是何氏一个人的丈夫,她不会再视我为眼中钉。即便她表现得多贤惠,她心里还是厌恶我的,甚至会厌恶礼儿。”
今晨如此一闹,虞氏更讨厌大三奶奶孟氏。
十几年来,在大三奶奶眼里温润儒雅的江书鹏,因为一时气急,也会对她拳脚相加,如果没有素妍拉着、劝着,她指不定会吃多大的苦头。她在赌,赌江家上下对她还有多少感情。原来,没有了。
她所拥有的只是一个名分,只是六少爷的亲娘。
这个家,婆母讨厌她,视她为凶视恶煞,更认为是她让江家背负了骂名。
江书鹏厌她,骂她不懂尊卑,顶撞老夫人。就连一向不愿府中世事的大小姐,也说她不好……
这个家,令大三奶奶觉得窒息,虽然她呆在佛堂,却连个下人都不如,只能呆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此刻,江书鹏坐在案前,大丫头砚好了墨。
何氏捧了斗篷,为他温柔地披上,语调轻缓:“给谁写信呢?”
“给二哥二嫂。”他款款回眸,平和地看着何氏,继续道:“二嫂出自江湖名门,想让二嫂帮忙介绍传礼出门学艺。这孩子如呆在府中,只怕活不长。我虽厌恶孟氏,可传礼到底是我儿子,我不能不管。”
小三奶奶何氏脸色微变,她不是江书鹏唯一的妻,但江家男人并没有妻妾成群,只是在成年前安排两个通房丫头侍寝,待成亲之前,又将丫头嫁出府中。直至,只正妻一人,那时即便何氏知道他还有一妻,却依然坚持嫁过来。
她是父母膝下容貌最出色的一个女儿,便是庶出姐妹们也比不了。
打下,她就觉得自己是何家最美丽、可爱的小姐。
江书鹏伸手示意。何氏坐到他腿上。他近三十才娶了十六岁的小三奶奶,夫妻倒也恩爱,这几年何氏又为他育有一双儿女,与以前的日子相比,他更喜欢现在儿孝妻贤的生活。温柔如初:“不高兴了?”
“没有。”
他笑着在小三奶奶嘴上点了两下,“这嘴翘得这么高,还说没有。”
何氏是家中嫡女,虽上有姐姐,却皆是庶出。何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后,才得了她这个女儿,加上何氏这辈小姐里生得最貌美,打小就被捧在手心里。
江书鹏道:“你放心,待传礼外出学艺,我就写一纸休书给孟氏。今晨的事,你也听说了,她也太不懂事,居然辱骂母亲,就连小妹也被她训了一顿。活脱脱就是一疯婆子!不必跟个疯婆子计较。自你进门,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
何钷喜色涌上眉梢。低低地“嗯”了一声,抱紧江书鹏,她就觉得自己虽偶有不如意,但和其他姐妹比起来,自己过得是最好的。丈夫温柔。又极疼她,从来连句重话都不会说,婆婆也是慈和的,虽然偶发脾气,可之后还是一样好。
“书鹏,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不急。你得慢慢养好身子。再生一个,我们就不再生了,每次看你受苦。我心疼!下一个无论男女,都别再生了,你看大哥、大嫂,生下三个儿子后,大嫂就喝了绝孕汤。日子也过得挺好。他们三个,我们四个……”
江书鹏捧起何氏的脸颊。轻轻柔柔地亲了一口,将她横抱怀里大踏步往檀香木榻移去。
此刻的江舜诚正在书房给天龙寺的悟觉大师写信,说自己某日携女拜访,说是女儿在外学艺之时,为天龙寺抄写了后二十卷经书,又有一幅世外高人所绘的观音想要请入天龙寺,如此云云,再细看一遍,并无不妥之处这才装入信封,封口滴上红蜡。
对大丫头道:“明儿一早,你告诉大管家,让他派个得力、精干的人,务必要把此信亲自呈到悟觉大师手上,另外,再请大师写封回信。”
张记字画铺,二楼。
几个喜好书画之人静默坐着,有字画收藏的,有豪门贵公子,四个人坐等着张掌柜说的画中玄机。
当室内的光线较暗时,有人看到《追思》化成了一幅夜景,一轮明月升于纸上,盈盈闪光,而那画中的少女只依昔朦胧地看到一抹倩影,荒芜的渔村也是隐隐绰绰一片,当真如月下看景。
张掌柜甚是得意,道:“诸位再看《渔村》与白日你们所见有何不同?”
几个人掌着油灯,从头到尾的细看,有人轻呼一声:“这里,这里不同。你看这洞里的老鼠出来了,那只猫蹲在洞口,正待捉鼠呢。”
白天时,大家清楚地记得,那只猫躲在墙下的草丛里慵懒地蜷团睡觉,可到夜里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抓老鼠,真是妙趣横生。
“老张,你这画从哪里淘换来的,可真是好东西,画好,有这几样其他画不及玄妙之处,这画就更好了。”
张掌柜一想到素妍答应过,往后要出手画作,定会找他。同行是冤家,这回他愿意与关系最好的同行分享已是破例,谁让这家伙总是笑他,他的店里就没真正的好东西。
他神秘地指着上面的印鉴“岭雪居士”。
众人摇头道:“没听过此人,但画风细腻,这两幅画搁到一起,意味深长,神韵独特,虽是一组,却各有风格,无论怎么看,这两幅画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看这日期,应是最近几月的新作。”
有人问张掌柜:“你认识此人?”
张掌柜已经拿定主意,任谁问起,都不吐露半个字,拼命摇头:“这画是我辗转得来的,至于岭雪居士,我也不知是谁,但看着画好,也就出高价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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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亲说,孟氏母子很可怜!的确挺可怜的,孟氏乃是罪臣之女,年幼入宫为宫婢,与三皇子相恋,可是皇贵妃拿她当棋子,将她许给江书鹏为妻。江家是给过她机会,包括江书鹏也给了她几年的机会,但江书鹏是很难接受她的冰冷,也至后面被人发现“红杏出墙”后,江家便为江书月鹏娶了平妻何氏……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