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以强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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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绝大笑起来:“好一招以强示弱。”
“师父如此,我就当你是同意了。到时候,我就买上几十匹布料,派人浩浩荡荡地送到鬼谷宫。他们要议论,且由他们去。”
这样一来,大家反而不会猜疑素妍的身世。
腊月初三,五绝一行回到了终南山境内。
夜里,素妍整理自己的包袱时,意外发现了一个不属于的香囊,打开时,里面竟是五千两银票,思来想去,是朱武给她的。她想着此到鬼谷宫,要十五岁前才能回家,花钱的地方亦多,将银票用心收好。
在终南山下的终南县城里,素妍一口气把最大绸缎庄里的货物搬走了大半,终南县地处偏僻,富人稀少,绸缎一月中难得卖出几匹,可这次素妍一口气就买了上等绸缎五匹,其他都以寻常绸缎为主,又挑茧绸二十匹,多以粉、淡紫、浅橙为主,显得淡雅不俗,除此之外,送给师兄弟的以蓝灰、浅灰为主。都是些既算不是特别昂贵,但穿在身上,显得很抢眼的料子。
不仅如此,她还到成衣铺子里定制了一批蓝灰色的男式衣袍,又定了粉、淡紫两色的女式衣袍,还用笔绘了固定的款式,男式、女式各一百套,虽都是寻常布料,一挥手就是又去了一千二百两银子。店家见是大生意,被素妍讨价还价一番,又免费赠送一百条手帕。与店家约好来年二月下浣便要取货,店家乐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对于贫寒的终南县来说,这样的大手笔更是闻所未闻,素妍表现出暴发富商女的形象。
五绝将素妍唤到一边:“弱水,你告诉为师,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银票?”
“也没多少,不过几千两而已。我就是瞧着,鬼谷宫弟子的衣服太难看,想随道换换颜色。往后男弟子统一着蓝灰色衣袍,女弟子可着粉、紫两色衣衫,这不是挺好的么。”
五绝气急,“你如此花钱,再多的银子也经不住你使。”
“花没了就不花,要么再另想法子找钱。既然开了头,索性就做实。”
“六两钱子一套的衣袍,你可真舍得。以往本门弟子的衣服,从未超过一两五钱,你这价格,都可以够他们做好四套了。”
绸缎庄派了小二赶着马车,将绸缎送至终南山鬼谷宫山门下。
小蝶满心欢喜,这么多的布料,师姐妹都有漂亮衣服穿了,连师兄弟也都有了。沿着台阶,奔进鬼谷宫。
重重道观,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楼台廊阁,在这清晨,旷寂而孤冷。房屋鳞次栉比,廊台繁复。
小蝶站在道观前,看着丈余高的围墙,再看着道观大门上悬挂的大匾,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写着“鬼谷宫”三字,门前摆着一人多高的大狮子,威风凛冽,站大门前,能看到空旷的习武场上,师兄弟、师姐妹们正在摆阵练剑。
“师姐、师妹们,我回来了!新来的师妹给大家买了见面礼,全都是漂亮的布料,连师兄、师叔、师伯也都有份!快跟我到山下搬布料去,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年龄稍小的弟子们,再也控制不住,一溜烟就围聚了过来。
“小蝶师姐,是真的吗?又来了位新师妹,有漂亮衣服,还有好吃的?”
“快走吧,有满满一大车呢。”
眼尖的人,一眼就看到了小蝶身上穿着的新冬衣,款式也很特别,也很抢眼,站在人群里,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小蝶大声道:“新来的弱水师妹已拜入五绝师伯门下,她在终南县城张记成衣铺里,为各位师兄弟、师姐妹定制了衣衫,近日各位有时间量好尺寸,派人送到成衣铺即可。送去时,只需注好姓名,到时按名字发放衣服。衣服的钱,弱水师妹已经付过了。”
一时间,鬼谷宫里甚是热闹,有清高的人,不屑啐道:“这都是什么事?从来没有过的,五绝师叔怎么收了个这样的人做弟子?”
“是富贵人家的女儿,一甩手就是大笔的银子。”
众人议论纷纷,尤其是男子,哪里有受过这等事的。
素妍这么做的结果是,师姐妹们个个欢欢喜喜地领了她的情,可是师兄弟们却个个对此不屑一顿,甚至面露鄙夷。直至最后,师姐妹们都去了城中量体裁衣,却无一个男子去裁衣。鬼谷宫子弟出生的女子,多选蓝灰色的料子,而孤女身份收入门下,亦或是俗家弟子的女子,都喜欢挑选粉、紫两色,也有人要求翠绿、橙黄等色彩的。
一时间,送布料的马车被搬空,素妍跟在五绝身后,不紧不慌地上了石阶。
看着前面欢喜得像一群小鸟般的少女,五绝没看到一个男弟子下山搬东西,道:“弱水,恐怕你要失算了。”
“师父,你看这个。”素妍从怀里掏出一纸契约了,这是她在终南县城时与张记成衣铺签的,上面清楚地写着,“此契约交完三百套衣服后失效”,“师姐妹们自然会领情,但是师兄弟们碍于颜面,不会有一人领情。
整个鬼谷宫又以男弟子为多,女弟子统共二十八人,还多是邱师叔座下的,在山上的本门弟子有三百八十一人,而我只订了一百套,就没想过他们会领情,与其如此,还不如送给师姐妹们,让她们人人都多两套衣服。”
师姐妹们将所有的布料放在地上,只等着走在后面的五绝和素妍。
终于看到五绝的身影,所有习武的人都停了下来,只见五绝身后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背着两只特大的包袱,怀里还抱着琵琶,仿佛那沉甸甸的东西能立时将她压垮。偏她的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素妍迈着漂亮的步子,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各位师兄弟好、师姐妹好!”转身微微一笑,“师父,你挑两块喜欢的布料做新衣服吧,是弟子孝敬你的。”
五绝不说多话,走到布料中央,挑了两块蓝灰与天蓝色的料子,素妍自己看中的三块料子存在县城绸缎庄,付了钱,与店家说好,需要的时候再去取。她不会女红,拿着布料回来也做不成衣服。
“劳烦小蝶师姐,把送给各位师伯、师叔的布料送到他们房里去。送给师姐妹的,大家看着挑选吧。弱水今儿累了,先跟着师父回房歇下了。”
神秘,不是佐怒天才会,五绝也会。
这样一来,素妍给大家的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可做的这些事,让人不可理喻。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而素妍给大家的第一印象就好坏参半,得到实惠的师姐妹们自然说好,可师兄弟们都有些莫名。
077 学艺
春夜深深,月光如水,浓稠如练的月华洒照寰宇,道不出的孤寂,整个终南山似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
鬼谷宫里,依稀传出刀剑碰撞的声音。一阵悦耳的琵琶声飘荡而出,掠过耳畔,如夜风轻诉。两音交织在一起,竟亦显得和谐。
几个月了,自从那位叫弱水的小师妹到来,每天晚上,鬼谷宫就有了音律的声音。
“这个弱水真是古怪得很,上次我看见她,还是在她来的第一日,穿了件紫色的冬袄,像个泥娃娃似的。几月来,深居简出,连五绝师叔住的小院都少出来,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能见到她的,也就是邱师叔的那几位师姐妹们。”
说话的是佐怒天的大弟子,名叫赵伯拓,与他拆剑招的是佐怒天的二弟子,名唤叶琰。两人同年入门,偶尔会离开鬼谷宫一阵子,但几乎是每年秋冬时节,又都会回来。这让他们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
五绝居住的小院里,素妍弹罢琵琶,看了眼桌上放置的八卦图,在棋艺、兵法上,她是一点即通,可在布阵上却是进步极缓。每日还要跟着小蝶学习剑法武功,同样的,她的武功也是一样进步极缓。
邱春华派了自己手下各方面最优秀的弟子过来教授素妍,每个时辰都要学不同的东西,医术、布阵兵法、武功,素妍选择放弃占卜术,她有前世的记忆,许多会发生的大事她已知晓。
一个人如果会了占卜术,会不会遇事就要卜卦,却缺乏正常的辩别和明晓是非的能力,也会丢失选择事物的判断。
五绝见素妍面对八卦图愁眉不展,道:“弱水,为师带你出去走走吧。”
“好。”
也许是学的东西太多,也至她没有多少时间闲下来想心事,在学好选择的三样后,她还坚持琴棋书画的学习。
棋艺由五绝亲手教导,而整个鬼谷宫懂音律的人更是极少,据说宫中有一个通晓音律的南长老,可他要等到五月时才会归来。
夜色朦胧,素妍走了一截,在一棵桃花树下立住脚步:“师父,你说我是不是没有学武功和布阵兵法的天赋?”
她近乎自言自语,“以前我也学过琴,可是几日下来一点进度没有,这才改学琵琶,我几乎是一日就能学会一首曲子,还能越弹越熟络。学什么,也是讲究缘分的……”
五绝都明白,这也只是一个小姑娘,可她从未放下学习琴棋书画,即便朱武不在,她还是坚持完全朱武布置给她的功课,每日对着朱武留下的十几页字帖习练,还看着他的画反复练习,这份坚持,让五绝动容。
本门中,也曾有师父为了逼弟子采用一些非常手段,可五绝没有这么做,因为乖巧懂事的素妍,让她不忍这么做。
“弱水,为师过几日要去趟北方,这一来一去,也许就是数月。你要学的项目,由你邱师叔教你。”
师徒二人往桃林深处走去,月光下,看到两个少年正在练习剑法。
是他!竟然是他。
借着桃花树上挂着的灯笼,素妍清晰地看到那个练剑的少年,再是熟悉不过了,那不是去岁沙梅会花园里欺负她的那个少年么?还被他莫名的亲了一下。
五绝呢喃道:“弱水,你瞧清楚,他们就是左护法的两个弟子。他们在武功上进步很快,虽拜入鬼谷宫三年,但呆在山上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半,但他们的武功,比一般的鬼宫子弟还要高……”
那位二弟子是寻常人么?显然不是。
他们的进步如此大,只能说明二人在武功上都有天赋。
蓦地回首,五绝已不见了素妍的踪影。
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是佐怒天的弟子,那样猥琐,连个小女孩子都不放过,都想着要欺负一下。
她坚决不要看见他,若是被他瞧见,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里也能遇上他。见到那家伙,她一定会做恶梦的,还是不要被他发现的好,若是发现了,指不定会有多少麻烦。想想那家伙就觉得讨厌,惹不起,她总能避得起。
五绝寻了个遍,未见素妍,只得回到小院。
素妍立在院中桃花树下,仰头看着明月,不待五绝相问,她便低声道:“左护法的两个弟子,有一个我以前见过。他是认识我的。”
五绝问:“哪一个?是身材魁梧的,还是那个长得像女孩子的?”
素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师父这形容真好。”那个猥琐的家伙,的确长得像女孩子一样漂亮,“像女孩子那个。”
“你说叶琰。”
素妍笑意一敛:“这恐怕不是他的真名字吧。”
“你不知道他的真名?”
“不知道。去岁我家设了宴会,来了许多公子、小姐,他便是其间一位。他的真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皇城人氏,如果没有猜错应是皇亲国戚。”
五绝微微一笑,压低嗓门,“丫头,为师告诉你,他的真名叫作宇文琰,是战功赫赫、左肩王宇文恪的独生儿子。”
素妍猜到了他的身份非同寻常,却不知道他竟是左肩王的儿子,难怪昔日那么猖狂,目中无人。“那一个呢?”
五绝摇了摇头,“赵伯拓的身份成谜,至今我也未查出来。他学兵法布阵很是用心,超乎常人的刻苦,很得佐怒天的欢心。佐怒天几乎是倾尽全力传他武功和布阵。”
“师父,我再去看看医书,把药名、药效背清楚。”
五绝轻叹一声。
一个人再聪慧,也是精力有限。素妍小小年纪,已经学得琴棋书画无一不好,经过时间的磨砺,她相信,素妍一定会更加优秀。
“师父,如果可以,你替我找个可以帮忙的人来,医术需要实践,摸触,等我背熟了药名、药效,我想试试。洗衣、打扫房间这些事,我都会做,可着实太耽搁我的时间了。”
五绝是见过素妍洗衣、打扫的,甚至还看到她去院中的小厨房里生火烧水。“你放心,这次我会找个能帮你干活的人来。”
“谢谢师父!”
078 处罚
夜,又归于宁静。
五绝一觉醒来,还看见素妍的屋里亭着灯光,而人却在院子里,她手里拿着支木剑,正一招一式笨拙地学着剑招。到底是以前没有接触过武功,如今学来,显得尤其缓慢。
又几日。
五绝下山了,她住的小院里搬来了小蝶、小晴和滴翠三人,她们三人分别奉师命教授素妍武功、医术和布阵。
这日晚上,素妍又在练习新曲谱。鬼谷宫有偌大的藏书阁,足有三层,什么样的书籍都有,据说后山还有先辈们留下的藏书洞,其规模到底有多大,只有门中有身份的人方可进内。门中第十一代、十二代弟子只能在藏书阁里阅书。
素妍特让小蝶帮她寻了两本好曲谱来。
第一遍刚练完,就见小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弱水师妹,你快去看看吧。师父……师父她要罚小蝶师姐和滴翠师妹。”
“为什么?两位师姐做错什么了?”
“师父说,她们教授师妹数月,可师妹的武功和阵法迟迟不见进步,是她们没有教好你。所以,要门规处罚,每人鞭笞三十。”
素妍放下琵琶,随小晴奔向邱春华住的大院子。鬼谷宫门下有六大道长,这六人允许大量收受弟子。又有二护法、四长老。每届护法都会从六大道长挑选。护法年过六十便退位四长老之职。
四长老的辈份是门中最高,二护法最受人敬重,宫主闭关修炼期间,二护法代行副掌门之职,但二护法所管不同。左护法主要是掌管本门弟子的教养之职,右护法则主管本门各地生意。四长老可游历天下,亦或回本门修炼,但见个人喜好。素妍到时,四长老里,有三位都在闭关修练,唯南长老云游未归,归期未定。
六道长乃是四长老门下最优秀的弟子,收授弟子,传授本门绝技,每年春天,鬼谷宫中又设各种绝技的擂台比试,择选优者。
邱道长是六道长之中排第五,与五绝的感情最好。
素妍赶到时,小蝶与滴翠正被绑在院中大槐树下,有两名女弟子挥舞鞭子,一下又一下地击落在二人身上,随着一鞭下,一声轻咛交替传来,声声入耳,声声催急,小蝶死死地咬住双唇,滴翠却是痛苦不堪。
邱道长端坐太师椅,对院中的一切视若未见,面无表情地品着茶水。“同样是传授技艺,小晴就做得很好,这些日子弱水的医术略有进步。你们两个玩忽职守,未曾用心,必须得罚。”
素妍跪地而行,近了道长跟前,央求道:“师叔,饶过她们这回。我用心学,我用心学好不好?”
邱道长视而未见,冲对外面施刑的弟子道:“打,给我狠狠的打。叫她们传授师妹武功、阵法,那是对为师对她们的信任,可她们倒好,就知玩耍,不肯用心。弱水是个好孩子,脑子机灵,怎会没有进步,全是她们没好好教。”
所有的错,邱道长都推到了小蝶和滴翠身上。
素妍对武功一时无法入门,对那些复杂阵法,更是难以弄懂。“师叔,我会用心学的,你饶过二位师姐,我用心学,求求你了。”
邱道长垂眸看着素开,厉声道:“七日后,若是你再无进步,贫道就罚她们五十大鞭。”
素妍回头看了看二人,再这样打下去,只怕会伤得很重。“请师叔饶过她们。”
“看在你们小师妹的面子,就暂且饶过你们。再不用心教,重惩不怠。”
小晴与素妍扶了小蝶、滴翠回去,褪开衣衫,后背都是累累鞭痕,触目惊心,鲜血淋漓。
本有此门规,师兄、师姐传授师弟、妹们,传艺者不用心,便会受到重罚,同样的,学者不用心,也会被罚。
五绝不在,邱道长不会鞭笞素妍,她只能教训小蝶与滴翠。
素妍为小蝶上药的时候,小蝶因为疼得厉害,惨叫一声昏死过去。滴翠也被打得去了半条命,素妍道不清是自责,还是愧疚,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为什么?
明明是她无进步,却要罚她们。
是她连累了二位师姐,她哭着冲出了房间,站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放声大吼。
小晴静默地跟随其后,“小师妹,这就是鬼谷宫的规矩。师父和师伯一直希望我们可以出息。多少年来,外人以为鬼谷宫神秘莫测,可没人知道,在本门里,左护法、长老和几位道长师伯,他们其实是看不起女子的。
我们三个都是自愿要来教导师妹的,你也看到了,我们三个都不小了,如果不来教师妹,左护法就要从我们师姐妹里挑去配人。”
素妍听到这儿,这是本门的女弟子,怎么感觉像是右相府里的丫头。就算是丫头,与主子处得好了,还能有个好去处。
“就连师父也决定不了我们的命运。到时候,我们的命运都握在左护法、长老手里。他们让我们嫁给谁,我们就嫁给谁。鬼谷宫山下往南三里地,有一个鬼谷村,那里住的都是鬼谷宫前辈的后人,亦有因打擂失败导致身体有残,或曾于本门有功负伤无法再效力,移居鬼谷村,我们要配的就是那些人……
小师妹到后,大家都知道你是五绝师伯的弟子,能教你绝技是我们的荣幸。这些年来,五绝师伯一直在各处行走,一直想挑个得心的女子承继衣钵。虽然其他师伯与师兄弟私下有议,嘲笑五绝师伯的眼光,可我们都知道,你是和我们不同的。五绝师伯和我师父,都对你寄予厚望。因为……只有你才能改变我们鬼谷宫女弟子的命运。”
素妍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为什么?”
小晴望着夜空,明月还是那样的亮,可转眼间,她已经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鬼谷宫建门最初,都是男子。后来,第二代掌门就发现一个问题,本门的子嗣难以承继,破例收授一批女子入门。待得她们大了,就将她配给本门隐居鬼谷村中的男子。”
079 刻苦
最初,那是些武功卓绝、才华横溢的人,久而久之,就变成打擂致残,但忠于本门;有功本门,意外伤残者。因为只要不残,又有绝技防身,便可以做道长、护法、长老。可是本门的掌门却是从鬼谷内家子弟里挑选,这是为了防止有不二之心的人给鬼谷宫惹来大祸。
到了第四代掌门时,出现了一个叫作蓝袖的女子,她反抗命运,不愿嫁给身残的本门弟子。只得去参加本来属于男子的擂台,她武功高强、布阵、医术更是一绝。可是最后,她却因大战数日,体力不支,死在了宫主手中。
宫主甚为惋惜,在她临终之前,答应了她一个请求。便是从今往后,鬼谷宫的女弟子,但凡确实优秀者可以破格位列道长、护法、长老之列。
师伯和师父说过,要改变我们女弟子的命运,除非有一个如同蓝袖的前辈的女子,可以让本门的男子输得心服口服,只有他们输了,才会答应我们一个条件,从而将这一条加入到门规之中。
这些年来,师伯、师父都想为我们女弟子争取到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每十年,鬼谷宫会有一次男女对决,设有五局。上一个十年,五绝师伯在前四局里与佐怒天胜负各半,却在最后一场因棋艺而输。那时,五绝师伯与佐怒天就约定,十年后,由他们的弟子比试。”
良久,素妍未说一字。
小晴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倏尔,素妍道:“晴师姐,为我布设阵法,我来闯阵。”
素妍不再关注在书上的内容与滴翠的讲解,而是直接化成了实练,就设在鬼谷宫的后山树林里,许是吃了皮肉苦头,以前不懂的地方,根据她自己的理解、体会,都一一懂了。
接下来的日子,素妍主要放在棋艺、武功、医术、阵法四门上,日夜苦练。
七日后,邱道长考验,见有了长进,各赏了小晴、小蝶、滴翠三人一瓶祛瘀化血的雪膏。
五绝去的时候比素妍预想的要长,这年入秋之后,邱道长座下所有的女弟子,几乎都加入到一起教授素妍的队列中。这就意味着,若是素妍尚有学得不好,她们都会跟着受罚。
五绝是初冬时回到鬼谷宫的,当看到又长高的素妍,得知素妍现在的阵法、武功和医术都进步很大,她很是安慰。与五绝一道回来的,还有一个半大的姑娘。
五绝冷着声,不带半分感情:“柳多鱼,这就是你的小姐。”
柳多鱼一身绣娘打扮,笑微微地望着素妍,很快就认出了她:“你真是那位给我银子的小姐?”
素妍望着五绝:“师父怎么她弄来了?”
“你不是说她很勤快吗,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她可是样样在行。你在门中的课业那么重,为师可不想你因为这些事分了心。”
素妍后里拿着本阵法书,“你比我后入师门,往后就叫我师姐吧。”
五绝面无表情:“我可不想收她为徒。”
“那就让她拜邱师叔门下,做个俗家弟子。”素妍淡淡地说,不像是商量,更像是决定。
邱道长却压根不愿收授俗家弟子,用她的话说,她自己的弟子一大堆,她都管不过来。
素妍急了:“你还是叫师姐,从现在开始,我名为你师姐,实为你师父。我会教你读书识字,还会教你武功,只要你想学的,我都会教你。”
柳多鱼甜甜地想着,她原想是给恩人做丫头的,却做她师妹,这样挺好。
素妍说到做到,每日总会抽出一会儿的时间来教柳多鱼,先从最简单的汉字教起,一天只教六个字,然后让柳多鱼自己在地上用树枝练习,直到柳多鱼认为练得好了,才在纸写上一遍,每日由她检查。
至于武功,小蝶主动承担了,她着实不想素妍分心,到了后面,小晴也一并承担了教授柳多鱼认字的事儿。
某一日,柳多鱼来找素妍,说她的名字不够好听,请素妍另给她取个名字。素妍握起笔,大笔一挥,写了三个名字:“柳絮儿、柳飘飘、柳飞飞”任由柳多鱼自己挑选。
柳多鱼拿笔自己勾选了柳飞飞,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和其他师姐妹差不多。
岁月匆匆,光阴荏苒,寒来暑去,素妍在山上度过了自己的光阴,每一日都过得繁忙而充实,甚至连静下来想念爹娘的时间都没有。
天才是什么形成的?就是这样被众人逼出来的。也有素妍内心的那份不甘,她必须要努力,因为她成为所有师姐妹们的希望。想着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却成为物品一样,被门中长辈配给残疾的弟子,心里就隐隐作痛。
进入鬼谷宫前三年,她几乎很少玩耍。她从来不曾放下书法丹青的习惯,每日至少一个时辰。第四年,她的生活才有了规律无论多忙,有了更多的时间习练书画。琴技方面,许是摸索出了经验,她弹出的琴也不再难听。不仅如此,闲下来的时候,还教会柳飞飞吹箫。
现在柳飞飞会识很多字,还有不错的武功,在素妍捣腾药材的时候,她也能在一边帮上忙。成为素妍最得力的助手,邱道长见柳飞飞也不是那么差,才勉强答应让柳飞飞唤她一声师父。而在这之前,其他师姐妹早已经拿柳飞飞当成师妹了。
夜,静得诡魅。
素妍练完了功,沐浴完毕,弹了一会儿琴,这是一支难度很高的琴曲,几年下来,她开始习惯挑战。每一次都视作是战胜自己、战胜困难的机会。
柳飞飞站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讲叙从邱道长那边听来的消息:“师姐,左、右两位师伯正在商议定下比试时间。你的武功和赵伯拓相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但这家伙不懂医术,棋艺么又很稀松平常。”
柳飞飞停了一下,她还有一项工作,就是每日把听来的事,都细细地讲给素妍,素妍的纤指未动,手下的曲子流畅自如。
“叶琰的武功不如赵伯拓好,可是医术、棋艺都略有涉列,但与师姐相比还稍逊一筹。滴翠师姐已经派了两个师姐去试过了,他下毒厉害,可不会解毒。”
“我会告诉师父,让她把武功这一项放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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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 题目
这几年,无论她如何苦练,武功还是稍弱,难与男弟子抗衡,而她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毕竟她是从九岁开始才学的武。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预料,曾经,她想学一两样才能,拿得出手,哪里晓得,还学了这么多。
“师姐妹们都说,师姐除了武功略差些,不会占卜术,其他几项都是鬼谷宫第十一代弟子里学得最好的。”
观星占卜,这一项乃鬼谷宫的独步天下的绝技,除了资历极深的本家弟子,俗家弟子是不允学的。据传,每代弟子中,会选出观天象、占卜最精深的两名弟子送往皇宫,担任钦天监之职。
屋外,突地传来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哈哈……还以为这鬼谷宫中,只有我老道士才爱音律,离开几年,本门出了个新人物。”
柳飞飞纵身一闪,立在院里,不远处站着个身材清瘦、精神矍烁的白发老道,一身白衣在秋月夜里白得像个妖魅。“你是谁?”
白发老道怀里抱着张古琴,“你不是刚才弹琴之人吧?”
“刚才弹琴的是我师姐。”
素妍站大门口,抱拳道:“见过南长老前辈。”
“哈哈……”一串虚怀若谷的笑声,南长老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你就是五绝的俗家弟子?”
不知是笑她的聪明,还是笑得遇知音。
素妍听门中师姐妹说过,鬼谷宫中最通音律者当属南长老。
“前辈叫我弱水就是。”
“弱水,一起切磋琴艺如何?”
“如此,晚辈献丑了。”素妍抬手,柳飞飞抱琴出来。
南长老扶了一段曲子,素妍辩出曲名,接第二继续弹奏,时缓时急,时高时低,高时如激流飞扬,低时似山泉低唱,倒也与南长老配合得极是自然。
她的琴艺本无特别之处,只不过她是鬼谷宫女弟子中唯一一个会音律的人。若在滚滚人海,亦如皇城那样的地方,她现在的琴艺不过是勉强拿得出手。她的琴音最动人的地方,就如朱武所言:与生俱来有意境,有神韵。而这儿,正是一个习练音律者最大的优势。
一曲弹罢,南长老掳着胡须:“五绝这个徒儿甚是不错,五绝不懂音律,看来你的琴技并非向她所学。”
“这是晚辈拜师父为徒前学的琴艺。”她抱了抱拳,“前辈的琴艺高超,令人耳目一新,虽是一首《云海松涛》弹出了洒脱、淡定、从容与宁静。”
“哈哈……想我老道士背着一张琴行遍天下,为的就是寻一知音,没想懂晓音律之人竟在这鬼谷宫中,我老道士往后不寂寞啦。”
素妍轻叹一声。
“弱水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我九岁学琴,这几年又疏于练习,着实难及前辈琴艺一二。”
南长老微微吃惊,之前听她弹琴,根本听不出,是才学过几年的,她的琴音自有一种魅惑与神韵,这并非所有学琴都能拥有的,神韵里有一种顽强、不屈与抗争的生命力。
“老道士倒愿交你这个小友,有空一起切磋,正好此次云游,新编了几本琴谱。”
南长老平生所愿,便是收集天下乐谱,汇编成册,流传后人。对于乐谱,他有着一种狂热与执着。
“弱水恭敬不如从命,改日还望前辈借我一阅。”
南长老心情不错,“甚好!小友弹一首最喜欢的曲子给我听听。”
素妍应下,纤指拨弄,一曲《幽兰》流泄指尖,幽幽深谷,兰香依依,溪水潺潺,蝴蝶翩翩,山风阵阵,美人纤纤,这是一首能让眼睛看到的曲子,虽然她弹错了两个音,可一定都不影响此曲的美妙。即便是错了,也让人更加欣赏,也至于南长老觉得这错得妙,似乎比那正确更能引人入神。
南长老道:“小友若能放下心事,此曲更美。不妨将你的心事讲来,让老道士听听。”
素妍便将本门女弟子被人掌控的命运说起,以及自己一心想要获胜的急切。“这些没了家,成为孤女的师姐妹已然可怜,令人疼惜,为甚长大后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主宰不了,她们只能得配残疾弟子。而一些在擂台失利的弟子,为了能安度余生,甚至有故意弄残自身的事发生。
就连北齐权贵家买来的丫头,年纪大了,也得挑个好男子方才放心让她出嫁。如此,竟是连红尘中人都不及。都道豪门龌龊,此举又是何等下作。”
真是年少不更事,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私下说说便罢,可她还敢与长老说。
南长老片刻之后,面含笑意。“所以,你就想胜出。”
“是。既然我的武功不如他人,那么就最后比武。鬼谷宫的绝技是技,我学的音律、书法、丹青难道就算不得技艺么?我本柔弱女子,哪里敢与他们比试,而每次还得非比武不可,男子与女子,与生俱来,女子的力气便不如男子,这不是存心刁难么?那也让男子生个娃娃试试?哼,这些男子瞧不起我们女子,可他们却忘了,他们也是女人所生。”
素妍越说越气,到后面索性大骂起来。
南长老沉默不语,倒也觉得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年龄不大。
“那小友觉得,此事该当如何才好?”
历年比试有两种法子:第一种,一对一,连试五局;第二种,双方各选出优胜弟子进行五项比试。
“晚辈觉得,先由比试者写出自己想要比试的项目,由本门德高望重的左、右护法、长老、六道长共同见证,再抽取五签,如此方为公平。比试时文在前,武在后。”
南长老微微含笑:“小友这话倒也公允。你说得没错,男子与生俱来就比女子力大,学武亦更有天赋,这样与女子比试,着实很吃亏。但此次不同,此次左、右护法的弟子都是俗家弟子,自然不能按照以往的比试法子。而主持这次比试的,是左、右护法,比试项目得由他们二位决定。”
柳飞飞叹道:“佐师叔和五绝师伯都商议三天了,每一次一定这比试项目,两个人不吵即打。今天早上,五绝师伯还把佐师叔的院子搅了天翻地覆。还有明天黄昏,佐师叔把五绝师伯新做的袍子都要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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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下药
积怨已久,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化解。
他们二人,各自都想拿弟子最擅长的项目来比试。
南长老依是挂着笑容,“若由他们定比试项目,三年也定不下来。真能定的,还得小友与佐怒天上阵比试的弟子。”
柳飞飞颇是不满:“这回佐师叔讨了个大便宜。他的两位弟子早就拜入门下,都学七年了,我家师姐才入门四年,哪里能比?”
素妍入门四年,日日呆在山上,与众师姐妹在一起,众师姐妹们团结一心,全力教她。又有邱道长、五绝二人亲自教授。这四年,是完全能比得过佐怒天两名弟子的七年。佐怒天的两名弟子,一年中只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山上,且他们还得照看各自家里的事,俗世缠身,哪有素妍学得尽心。
“前辈此话有理。”在鬼谷宫中,难道有一个雅仕,“闲来无事,晚辈学了点分茶的小技巧,正好前几日有师姐下山办事,送了我二两碧螺春,请前辈品尝。”
素妍打了个手势,柳飞飞示意,添了一盏灯笼,柳飞飞又搬来红泥小炉及一套茶具。
南长老兴味正浓,看她动作熟练,“晚辈许多东西是早年学的,最近半年才重新拾的。随师父上山之后,要学的东西太多。分茶的技术也退了许多。”
分茶技艺是朱武在游览途中传授她的,那时她觉着好玩,跟着学了几日。
一招一式,都雅致到极点,动作也是出奇的门,在这静寂的夜里,还能品到如此正宗的茶。
南长老小呷一口,“不错,回味悠长,茶香四溢,这煮茶的水也是极好的。”
柳飞飞得意地扬了扬头,“泉水是我在后山林涧取来的。”
南长老对素妍说不出的喜欢,难得有个雅人,还以为在鬼谷宫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临离开前,道:“小友的茶不错,明日再来讨茶喝。”
南长老出了小院,没走多远,迎面正碰上怒气冲冲的五绝,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剑,满头大汗,身上的袍子上亦有几道被剑划过的口子,一看就是与人打架了。“五绝,你吃了火药?”
“哼!闪开,贫道今日心情不好。佐怒天那个卑鄙小人,一点男人样都没有,非得让他弟子最擅长的技能与我徒儿比,第一就要比武功,他不就是想打得我徒儿起不来,哼!可恶!他既要比武功,贫道就奉陪到底,天天和他打一场,今日分不出胜负,明日再打……”
这样累不累,谁也不肯让步,就这比试项目,“商议”几天也没定。
佐怒天自来就是个不肯服输的主,五绝更是不愿让步,加上一个邱道长在后面叫嚷不公,这事儿就没有落定的时候。
南长老道:“都是本门中人,好说,好说。”
“佐怒天那乌龟王八蛋,哪里当我是本门中人,五十年了,眼里就从来没瞧过女人。还敢骂我是泼妇,贫道饶不了他。”
南长老不敢劝,这样子,越劝越火大,岔开话题道:“五绝,你那徒儿是个雅人,琴弹得不错,茶艺也不差,呵呵……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弟子。”
“这有何用?佐怒天又不敢比试琴技、茶艺。这丫头近来有些松怠了,明日就提几个丫头出来吃吃鞭子……”
“粗人!”南长老不停摇头,“你跟邱春华每次不满意,就拉弟子出来发泄,逼着弱水听你们的,你们……真是……”(毒妇)两字未出口。
太无语了!
这一招,一用四年。明知道弱水与那帮师姐妹感情极好,情同姐妹,总是刑罚其他师姐妹,逼着素妍不得不答应她们的各种要求。
比如说,学不好医术,学不好武功,就逼着素妍放弃喜爱的琴艺,花大把的时候用在这上面。如今总算有所进步,亦与其他师姐妹不分上下,当然与武功最好的小蝶还有所差距,与医术最高的小晴也不可同日而语,但在众姐妹里的综合成绩相比,素妍属于上乘。即便是这样,五绝与邱道长还是不满意,恨不得让素妍样样都是数一数二的。
素妍在山上的四年过很变态,那是残酷的学习。稍不如师父、师叔的意,她不受罚,几位与她感情最好的师姐就被绑在树上挨鞭子或是扒在凳上吃棍子。
五绝回到小院,柳飞飞这些天不敢见五绝,见她回来,就躲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再不肯出来,就连出恭也硬憋着,就怕撞见五绝,被抓来狠狠地骂一顿,挨骂还是轻的,寻个藉由挨鞭子才更可怕。
这几日,五绝跟吃了炸药一般,见谁抓住就大骂一通。她唯独不会刁难的只有邱道长,这和她妹妹差不多,可邱道长从不劝人,只跟着五绝一起大骂佐怒天。其次就是素妍,素妍很会说话,总是让五绝吃瘪,就素妍这本事,其他师姐妹学不来,就算用了不起任何作用。
五绝一眼看见素妍坐在红泥小炉前煮茶,立时怒火乱窜,就是这些文人雅仕的玩意,被佐怒天讥笑附庸风雅。非得比武功不可,她冲上前来,就要砸,却被素妍软软地道:“师父,师父,乖啊!歇歇火,这几天看你火气大,我特意为你配了养颜美丽茶,你先尝尝……”
“弱水!”五绝大喝一声。
对于素妍劝人耍赖的本事,五绝和邱道长都领教过,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发火、来硬根本不管用,这丫头就会使出三岁小孩的招式,然后哇哇大哭一场,想想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在那儿哭得肝肠寸断,她们都狠不下心来。
素妍不以为然,伸手轻揉着她的胸口:“乖!乖,师父乖。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师父想怎么样,你告诉徒儿,徒儿来想办法,可好?和佐师叔那种没脑子的粗人斗,就得智取。佐师叔也就是有勇无谋,动不动就打,有什么好打的,遇上会用毒的,先把他药死了,叫人打去。”
五绝接过茶盏,一口就饮光了。
素妍道:“师父,这茶好喝吗?我费心煮了大半日,你一口就喝了。”
五绝看着素妍,突然觉得人影朦胧,“你……你在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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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高人辈出
五绝看着素妍,突然觉得人影朦胧,“你……你在茶里……”
“师父真不让人省心,多大的人了,天天还找人打架。明儿就好好睡吧,弱水去找佐师叔谈。”
“扑通!”一声,五绝身子一摇,倒在地上。
素妍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拍拍手,大声道:“飞飞,快出来帮忙。”
柳飞飞小心地打探敌情,确定听不见五绝的声音,这才出了房门,看到五绝躺在地上,面露惊慌:“师姐,你做什么了?”
“练练我的医术,给她下了点安神粉。只是……”素妍一副无辜纯真的模样,将手指放在唇下,“我怕药效不够,所以加了好多,不知道师父会睡多久时间?”
“师姐用的是上次你让我去试的药粉吗?”
“对,对,我有一大罐呢。你试过,那药效怎么样。”
“你给我一小包,我给山下鬼谷村张家的牛下过,那牛睡了两天呢,吓得张家人以为牛要死了……”
“完了!完了,我下了两小包的量,师父不是要睡四天了。”
“师姐,牛的用量和人不一样。”
她居然忘了这事儿。
“罢了!下都下了,等我明天办完事,再给她配解药。回头,我给你一张方子,你帮我把药找齐。”
柳飞飞帮素妍把人扶到屋里,柳飞飞一脸忧色:“师姐真是胆大,给师伯下药,万一她醒了……”
“她也太胡闹了,天天和佐师叔打架,你看看,身上也许又伤了,来,你搭把手,给她上点药。让她好好睡一觉,你看你师姐命多苦呀,人家都是师父照顾徒弟,我还是为她操心……”
这语态,这模样,柳飞飞听到就想笑。也只有她,能说这样的话,谁让她的年纪是第十一代女弟子里最小的,所有师姐妹都护着她。
次日一早,素妍写了一封信,改用左手再抄写一遍,字写得歪歪扭扭,交给柳飞飞道:“你亲自把这封信给佐师叔送去,就说今日我要和他商定比试项目。”
数年来,唯一不曾放下的便是字画,这个是她说什么也不肯搁下的。
柳飞飞迟迟疑疑地接过:“师姐,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到时候师伯醒来不依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我和她说。”
找到佐怒天,柳飞飞递过素妍的信,佐怒天看着上面那难看的字:“这是弱水写的?”
柳飞飞应道:“是,我师姐的字写得很好。”
这字若是很好,天下就没有写得差的人。
坐在一边的叶琰着实好奇,走近一看,就这样的字还叫不错?大小不一,还写得歪歪扭扭。就似一个新学书法者写的,还算认清那字罢了。
叶琰问:“她说,辰时要与我们商定比试项目?”
“师姐是这么说的。师姐说,不能再拖下去,早日商定下来的好。”
一切信上都已经写清楚了,可这对师徒还非得问,问得柳飞飞有些厌烦。
佐怒天道:“辰时桃花林见!”
出得院门,柳飞飞吐了口气,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佐怒天训斥一通。她是本门资历最小的,见谁都恭谨有礼,也就在素妍面前自在一些。
江素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柳飞飞急得徘徊逡巡。看着时辰将至,柳飞飞走到门前,抬手欲叩,素妍已开门出现。
顿时,柳飞飞被吓了一跳,拍着胸口,道:“师姐,你想吓死人啊。”
柳飞飞再一细瞧:江素妍原本白净如雪的鹅蛋脸上,居然多了些雀斑、小痣类的东西,尤其是左眼下的一点泪痣为她凭添几分妖娆,而鼻梁两侧漫布着星星点点的雀斑,肤色变成了小麦色,这虽是健康的美,若非她的五官,柳飞飞还真不敢认。
“师姐,你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去见人啊?”
世人都想把最美的自己展现在人前,而江素妍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她挑了挑眉:“走吧!”
走了几步,素妍道:“你和蝶师姐、晴师姐、翠师姐说过没有,辰时二刻,把南长老、邱师叔,还有袁师叔、殷师叔等人给请过来。就说比试的题目定下来了!”
鬼谷宫道观是一座九进门的道观,第一进院子为整座道观的神殿,每日清晨男女弟子都云集在神殿前的地板空地上习武练剑。
第二进院子住在六道长中排名第一的袁淳子道长师徒众人,这一位的武功在鬼谷宫中当属第一,他若在江湖自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人送绰号武痴。剑法、拳脚、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六十岁的年纪,却已修练武功五十七年,据说他三岁时就被东长老捡回鬼谷宫,只知本家姓袁,淳子这名是东长老所取。
第三进院子则住着排名第二的宋远山道长师徒,宋远山此人除了武功外,医术也颇是精湛,属本门中医术第二、武功第四的人,武功排名第二、三的是五绝与佐怒天,医术第一为北长老。
第四进院子住着排名第三的殷茂林道长师徒,这一位就比较有意思,与南长老甚是投缘,是一个喜欢风雅的人,拥有三绝,分别昌棋艺、书法、丹青,尤其棋艺在本门中排名第一,故而五绝的棋艺也只能是第二,兵法布阵更是一绝,只是这武功稀松平常了些。第四进院内的弟子,武功是所有师兄弟里最差的,就算武功最好者在整个鬼谷宫而言都只属中上乘。
第五进院子住着排名第四的雷霆子道长,这一位主修武功、星相占卜,占卜术极是厉害,门下弟子个个都是半仙,他用龟壳一卜,说你今天倒大霉,你就会霉气熏天,这一天都会连连出现不顺心的事。据说,他的二弟子便在北齐皇宫钦天监任职。
第六进院子住着排名第五的邱春华,这是鬼谷宫六大道长中唯一一位女道长,门下弟子清一色为女子。邱春华集众人所学都略有涉猎,算得是个杂家,可每样亦都不差。门下弟子各有修习,亦各有所长,武功、医术、布阵、星相占卜、棋艺皆通。
083 谈判
第七进院子住着排名第六的无名子道长,是六道长中最年轻的一位,门下暂无弟子。究竟有多年轻,素妍不知,因为连她的师姐妹也不知道这人的年纪。相传二十多年前,北长老云游天下,在不知名的破庙里拾了个患有天花的小儿,当时不过两三岁,为其治愈,寻遍破庙周围,都没人家丢了孩子,只得将他带回本门。
第八进院子住着左、右护法、四长老,第八进院子里建有六座小庭院,各院又建有围墙,有一座极大的练功房,专供六人修练所用。自然,近日练功房成了五绝与佐怒天打架的好去处。只是好好的练功房也被二人折腾得不成样子,大半的兵器已经损毁,再不能用。
第九进院子,住的乃是鬼谷宫宫主,里面为本门禁地,除却左、右护法、四长老,其他本门人不得入内。
素妍曾站在第九院门前往里望,里面建得像座花园,小楼流水、凉亭廊轩,一应俱全,一眼还能望见光秃秃的山坡。
整座鬼谷宫按照五行八卦建造,又用桃花、松柏等树木布设阵法,从第二到第八进院子里由一条石板小径贯穿,没有进去过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误中阵法、暗器。每进院子又根据各自院主、道长的喜好进行布局。若是没有大事,各道长座下弟子彼此间也不走动、联系。有话只在每日清晨的一进院的操练场上说。
佐怒天携叶琰到达八进院子的桃花林凉亭内,正在迟疑,却见小径上行来两名少女,走在前面的少女一张素脸毫无粉黛之色,五官还算端正,可那肤色实在与冰肌玉骨毫无关联。身穿一件粉色锦缎淡墨竹叶衣,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粉色长裙,微风轻拂,绦带翩飞,飘飘曳曳,尤显袅袅风致。风姿倒还不错,就是长相着实太平常了一样,待她走近,二人最先注意到的便是她的一双星眸,乌漆如黑曜石,甚是动人。
素妍抱拳行礼:“来本门四载,早闻佐师叔英武不凡,风度翩翩,啧啧,瞧瞧,往这里一站,仿佛神人天将之姿,师侄实在仰慕得很。”
叶琰微微皱眉,暗骂一句:马屁精!一见面就把好词都用到佐怒天身上。佐怒天身材魁梧,人宽体胖,一张大圆脸,长着络腮胡,居然赞他“风度翩翩”这小丫头还真能说。叶琰再暗自审视佐怒天,他竟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还是弱水师侄会说话,不像你那个不开窃的师父。”
素妍笑了笑,“师叔何必与我师父计较,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好男不和女斗。”
他和女斗,就一定不是好男。就看这家伙听不听得出,虽然一早素妍就听人说过佐怒天的相貌,亲见其人,与她猜想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师叔啊,今儿我师父身体不舒服,就由我来与师叔商定比试事宜。”
佐怒天面露诧色,最初素妍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后来才明白,其实也是尘世之地,偏偏还有人自称世外。神仙还有好的、坏的,厌恶、讨厌的,况且是鬼谷宫的弟子,自然亦各有特色。
“你能做主吗?”
素妍道:“师侄洗耳恭听!”
看这小丫头,佐怒天比看五绝顺眼多了,“嗯。旁的好说,这武比一定得是第一局。”
素妍灵机一动,今儿的商谈一早就想好的,“在我眼里,师叔可是最通情达理,洞晓世间百态的人。师叔啊,我是女子,还是位绝代佳人,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让我这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跟个大男人动手动脚,这……传扬出去,族里长辈一定抓我浸猪笼……
师叔啊,你是如此伟大的世外高人,你不会要害小师侄的命吧?人家才二八年华,这一命呜呼,岂不悲惨……”
佐怒天被素妍的一番话,逗得直乐,这丫头的小嘴很惹人开心,五绝这臭婆娘从哪儿弄来这么个活宝。
叶琰想的则是:还自称绝代佳人……如果这样的容貌就算,遍天下就没丑女人了。见过自以为是的,却从未见过这等自以为是绝代佳人的女子。
叶琰低声道:“师父,这丫头长得这么难看,如果让我和她动手,我不干。”
佐怒天问:“不和她动手,那怎么比。”
叶琰想了一下,“比武有很多方法,不过招也能决出胜负。斗内力、比意力、比轻功……”
素妍皱着眉头,一脸很担心的样子:“师叔和叶师兄这么说,这第一局,我可不就输定了。我入门得晚,内力全无,要说武功意力我达不到那个境界,再有这轻功嘛……”
这武功,佐怒天是信心百倍,必胜的。
叶琰道:“师妹放心,我的内力、轻功也不甚好。我们可以一起习练!”
素妍嘟嘟囔囔,“男女有别,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练习。万一被你欺负了去,像我这样千金大小姐,才不要跟你这种平民百姓结亲呢。”
叶琰脸色难看,这丫头也太狂妄,他不嫌她丑,她还嫌他是平民百姓,不就是江南某富贾的女儿,还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的公主了。拿了几个臭钱,哄得邱师叔座下的师姐妹们把她捧上天了。
不就是用钱换来的么?
佐怒天在私下里怀疑,弱水的家人给了五绝好处,否则怎么会收下弱水这样的弟子。这丫头也就嘴巴乖巧得跟抹蜜一样,还有些爱吹牛、说大话,家里有钱,再无甚特别的了。
佐怒天问:“师侄以为,叶琰所言如何?”
素妍想了想:“是轻功还是内力?”
叶琰看向佐怒天,“同时比这两项。”
素妍无奈地“啊”了一声。“第一局的比试项目,就这么定了。那后面的呢?”
佐怒天心里很高兴,他会让这丫头输得很惨,不,他是以德服人。
叶琰道:“弱水师妹说来听听。”
素妍想了一下,在他们眼里,自己的琴艺是很厉害的,“师叔,我与两位师兄都是俗家弟子,自然有些项目不需要严格按照本门中来。其实本门弟子也是涉列各技的都有,我们也不用拘于形式……”
084 把握
佐怒天不喜欢听废话,打乱素妍道:“你不就是想说,想比琴艺么?”
素妍佯装欢喜:“师叔真是英明。”
佐怒天望向叶琰,神色疑惑,他可是听人说了,这丫头最擅长的就是琴艺,昨晚有人看到南长老与她煮茶对饮,引为知音。
佐怒天朗声道:“这一局,我应了。第二局,就比琴艺!”他压低嗓门:“你在皇城时,不是也弹琴吗,你在王府请的武功师父、先生,哪个不是最好的,你还怕这丫头。”
转而,佐怒天板着脸,“丫头,第二局我让了你,这第三局比书法。”这丫头的字,写得可真难看,这一局,叶琰是稳赢了。
素妍娇呼一声:“师叔,你这个也太强人所难了。明知道我的字写得丑,你……”
“到时候,比试日期可以放宽嘛,回头我去藏挑本字帖送给你。如何?”
佐怒天素来霸道了,他遇上五绝,两个人就得打架。这会儿看素妍支支吾吾,神色俱严,素妍装着很害怕的样子,怯怯地道:“师叔,好嘛,那一局你让让我好不好。”
佐怒天朗声道:“此次比试中,二局、三局的题目过往都没有过,四局、五局必须是本门绝技,我看就定为棋艺、布阵上来。”
素妍道:“师叔,你可得体谅我,今儿是我来商谈的。回头,我怕我师父不认。所以,口说无凭,我们还得立个字据才行,我的字写得丑,就有劳师叔和师兄来写了,把五局的比试内容写出来。唉……我实在不想看到师叔与我师父打架了,我们当晚辈也难呀!不就是比试么,没什么大不了……”
这丫头又开始吹牛、说大话了。
是得立字据,回头五绝不认都不行。
佐怒天当即令叶琰写了下来,叶琰问道:“师父,那定在哪日?”
素妍道:“我们都得准备准备,师叔可答应给我挑几本字帖,就算书法要输,也不能让我输得太丢人不是。就定在半年、一年后,师叔卜卜卦,看哪日是黄道吉日。”
佐怒天掐指一算,“九月初十如何,离此还有六月零十天,应该够了。”
素妍倒也干脆:“师叔是长辈,那就九月初十。”
刚写完,就听到院门外一阵说话声,八进大院内素来都极清静。
南长老走在最前头,脚步无声,如同一朵白云般飘了过来。猛地见到素妍与柳飞飞,正要开口,素妍已经飞一样地迎上众人,甜甜地行礼、打过招呼。
“刚才师孙来报,说你们定下比试项目了?”
素妍将叶琰写的递给南长老看,佐怒天道:“第一局,武比,比内力、轻功;第二局,琴技;第三局书法;第四局,棋艺;第五局,布阵。详写比法到时候请门中长老、六道长商定。”
“既然定了,那就签字按印,到时候,若是有人返悔,哼哼……往后就不要叫人名,叫小狗!”素妍顽皮地露出孩子般的笑颜,佐怒天与叶琰二人各自签下名字,素妍也签了“弱水”二字。
佐怒天道:“五绝还没签呢。”
“师父授权给我了。加盖她的印鉴如何?”
众人没有异议,算是认同。
素妍拿出印鉴,两张纸上各盖一纸。
一切算是商定妥当,众人各自散去,素妍离了桃花林,邱道长立时就冲了过来:“弱水,这事儿你与你师父商量过么?”
“师父商量也是这些项目,他们争的,就是将武功放前放后的问题。”
“你要是输了……”邱道长一脸冰冷,她们师姐妹努力了几十年,就是想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武比,只比内力和轻功。是我和叶琰比,这样一来,武比上不会输得太难看,还有半年时间,我可以尽心练轻功。这样的比武,亦不会有伤亡。没有伤亡,我就能应付后面四局比试。”
自作主张,还振振有词,邱道长怒道:“你这是抗师不尊。”
“师叔!”素妍也急了,“如若这次我输了,十年后我再比试一场,如何?”
“你……”邱道长欲骂却不能,素妍不是她的弟子,否则她真想赏下几耳光。
不可以输的,否则她视若女儿的弟子,就被人当成东西一样送进鬼谷村,嫁给那些残废为妻,她不甘,她亦舍不得,想到当年与自己朝昔相处的师姐妹,有多少人在鬼谷村里被男人打骂,每每想起,邱道长的心就一阵撕痛。
素妍道:“师叔放心,弱水会全力以赴,更会顶天立地!”
滴翠看着争执的二人,笑道:“师妹,你少说一句。师父,除了比武的第一局。后面几局,以师妹的能力,都有胜算。”
邱道长难看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弱水,你觉得这五局里,你有几局能胜。”
素妍沉吟片刻,比划出四根手指。
“如果是医术,你也许有四成胜算。可这是兵法布阵与棋艺,叶琰入门以来,主攻的就是武功与这两项。”
“棋艺,我需要与不同的人下棋,而这些人最好不是本门中人。但师父掌管门中各处生意,她见过的棋手不计其数,在这方面我们占有优势。”
素妍停了一下,细细地分析。
“布阵,我现在已经有所心得,缺乏的就是实践。琴艺、书法两样,看似我占有优势,却未必如此。现在紧要的就是能多得几本关于布阵的书籍。”
素妍扬了扬头,“我原以为,佐师叔会让我们比医术,没想竟是兵法布阵,这与棋艺本有许多相通之处。”
滴翠道:“布阵是佐师叔的强项。但棋艺,他又不及师伯。”
素妍望着邱道长:“那么,接下来我主要要练习的就是兵法布阵和轻功。练好了这两样,也许会增加胜算的把握。邱师叔,请容我告退,我得好好想想。”
素妍抱拳行礼,调头往小院方向移去。
邱道长对柳飞飞道:“之前,你一直在旁边,与为师说说是怎么回事。”
柳飞飞应声,细细地将前后的详细都说了一遍。
085 赠书
邱道长听完,紧绷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难怪弱水如此有信心……呵呵,我明白了。看来,我这是杞人忧天了,不过为防万一,你们师姐妹这半年需得再辛苦些,胜败都在此一举。小蝶,你要用心教小师妹轻松,不许偷懒。”
众人散去,柳飞飞往小院奔去,站在小院门口,就见素妍正在捣腾草药。
“师姐……”
“我得给师父配解药,让她睡得太久可不好。唉,这下好了,她不用再跟人打架了。”
素妍熬了解药,当即给五绝灌下。
五绝一刻钟后悠悠醒转,素妍就将自己与佐怒天定下比试项目的事儿说了,但她没有说第一局,而是从第二局说起,她是故意激佐怒天,以强示弱,让他们在第二局定琴艺,又让他们以为自己的字写得奇丑,在第三局定书法。第四、第五局里,棋艺也是她的特长。
虽然素妍没提第一局的项目,五绝还是猜到:“第一局是比武,要是你身负重伤……”
柳飞飞听到这儿,忙道:“师伯,师姐很聪明的,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让他们做出了让步,说比试轻功和内力。”
五绝听罢,摇了摇头:“内力你是比不过叶琰,听说他从三岁开始就习武了,他父亲给他请的武功师父又是极好的,在他拜入佐怒天之前,武功已比同龄人高一大截。”
“就算第一局没有十成的胜算,那么我也有五成,我会练好轻功。”
五绝竟出奇的没有斥责素妍,她没想到,素妍居然轻而易举就把局势扭转成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下午,佐怒天并未失言,令人送来两本字帖,一本是常见的柳公权《玄秘塔碑》,一本乃是欧阳洵的孤本《荐福寺碑》。
一本是在大书肆里便可买到的字帖,一本是却是珍藏,素妍不由猜测起来,是佐怒天不识货,还是他故意为之。她一直习练的都是颜真卿、朱武二人的字帖,如果有王羲之的字帖她会很高兴,但意外得到欧阳洵的墨宝,她还是大喜过望。
送字帖来的人道:“佐师伯说,让师妹加紧练习书法,到时候可不要输得太难看。”
“多谢师兄提醒。”
待人走后,五绝冷笑起来,这几年素妍呆在八进小院,就算偶有出去,也是头戴纱帷,直到六进院中寻找邱道长或相好的师姐妹。
又四月,进入炎炎夏日。
佐怒天端坐在花厅主座,一侧坐着叶琰,有本门弟子禀道:“师叔,我们已经打听起来了。这些日子,弱水师妹天天都在练习兵法布阵和轻功,每天一大早就去后山脚下,由五绝师伯亲自授艺。每到中午,就练习布阵和棋艺,布阵由邱师叔亲手相授……”
前儿晚上,南长老在桃花林里与弱水师妹都茶论音律,两个人很是高兴,南长老还送了她两本琴谱。
五绝师伯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幅天下第一大儒朱武先生的墨宝,殷师伯答应每三日陪弱水师妹对棋一回,已经坚持一个月了。可最近几日,每天中午,殷师伯竟自己跑去找弱水师妹。
还有,每隔两日,弱水师妹就去后山。由鬼谷村旁边住的那个老书生、就是住鬼谷村后山林子庸居里的那人,由他亲自教授弱水师妹。他们是何时认识庸老头的,无人知晓。
还有,雷霆子师叔几日就此事卜了一卦,他说……”
年轻弟子将打探来的消息细细地说与佐怒天、叶琰知晓。
“说这一回,弱水师妹会胜。”
佐怒天怒骂:“乌鸦嘴!”居然在这个时候添乱。“就凭她的琴艺,哼!再厉害,到底比叶琰晚入门三年,而三年也能学到太多东西。她以为,叶琰每年只半年在鬼谷宫,她就能胜了,连个字都写不好的人,岂不让人笑话。”
殷道长、庸书生都在教授弱水,佐怒天不由讷闷,他们是何时认识弱水的?
年轻弟子低垂着头,缓缓抬首,道:“不仅是雷霆子师叔这么说,其他一些会占卜的师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佐怒天长身而立:“五绝和邱春华一直梦想与本门男弟子有同等的身份,她们简直是痴人说梦话。女人,就是女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成不了大事。到时候,贫道就让她们输得心服口服。这回要是输了,邱春华门下年满十六的女弟子,都得乖乖嫁到鬼谷村去,替我鬼谷宫繁诞子嗣。”
叶琰打起布帘,从偏堂出来,唤了声:“师父。”
“琴艺上,你不能胜过弱水,就不练了。武功与书法同往常一样练习,弱水再练十年也未必能胜得过你。棋艺和兵法布阵得用些心,五绝和邱春华一定会倾尽所学尽数相授,咱们不能输给她。”佐怒天细细地回想着,“南长老和殷师弟居然都在襄助弱水,一个江南富商的女儿,也值得他们如此?”
年轻弟子又想到了其他,道:“这三个月来,弱水师妹每日都会看医书,有时候还在捣腾草药。小晴师妹与柳师妹还经常过去帮忙,听说制了一些药丸子。前几日,有人感了暑热,还是吃弱水师妹的药丸康复的。
两日前,小蝶师妹带人下了趟山,说是去城里做夏天的新衣,可我看到小蝶师妹与成衣铺的掌柜娘子说了好久的话,还给了她们一封信,之后掌柜娘子就去了驿馆。我找人打听过,每个月小蝶师妹都会去城里两次,每次都会去找掌柜娘子。
小蝶师妹回来后,弱水师妹、小晴师妹、柳师妹等人就开始制造大量的药丸……”
叶琰听罢,思忖片刻,道:“弱水是江南富商的女儿,难不成她制药丸要送到江南去贩卖?”
又觉这个可能不大。
难怪这些天总闻到一股子药味,竟是她们在捣腾药。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比试,可她们还有心思制药丸,这一切都显得极为怪异。
现在,佐怒天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儿呢?他不由得想到了叶琰的真实身份,同时亦想到了赵伯拓。突地问道:“你有下山过,近日外面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086 兵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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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弟子道:“哦,听说西歧国的二皇子春天时带着雄兵二十万犯北齐边疆,如今西北连连失守,西歧人已接连攻下六座城池。北齐皇帝急调兵马三十万增援。六十万人马,却未能抵挡住二十万西歧将士……”
叶琰听罢,脸色巨变,冷凝成霜,这么大的事,他竟没有听说过。对了,再过几月要比试,他一早就告诉手下人,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要打扰他。一切都得等到九月十二日之后。
佐怒天的神色比叶琰还要难看,他冷声道:“你回去吧!”
花厅上,师徒二人皆是沉默。
叶琰喃喃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六十万人打不过西歧的二十万兵马,西歧不过是西边小国,无论国力还是人力都难与我北齐相比。”
佐怒天却似恍然大悟,面上怒火丛生:“年初,我让他回鬼谷宫参加比试,他却借口身体染疾不至。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叶琰古怪地看着佐怒天:“师父,难道……赵师兄他是西歧人?”
佐怒天调头离去,往第一进院子方向奔去,西歧国一定发生大事了,他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怎么会带领二十万兵马。
他虽是世外之人,可到底不会看人心,即便是争取和打斗,也都是毫不掩饰的。就如他和五绝之间的争执。
佐怒天急匆匆地出了八进大门,迎面却看到满脸通红的小蝶,亦是一样的焦急,见着佐怒天,怯怯地唤道:“佐师叔!”
佐怒天低应一声,正要离去,突地回过头来,问:“你是从外面回来?”背后的衣衫都浸湿一大片,如果说不是,他才不信。
小蝶低声道:“刚从山下回来,也……也没……什么事。”
看着她闪离的目光,佐怒天越发肯定,“出什么事了?”
“没事。”小蝶不敢再停留,拔腿进了八进大门,往五绝的小院方向奔去。
小蝶进了花厅,素妍正与殷道长在对棋,小蝶急急地唤声:“弱水师妹。”
“师姐。”素妍看着她满头大汗,转身倒了杯凉茶。
小蝶饮一大口,杯里去了大半,“弱水师妹,是成衣店的小二,他说有给你鸡毛信,不敢耽搁就骑马给送到山下了。你快看看吧,似很紧急。”
殷道长答应教素妍棋艺时,五绝就将素妍的身份如实相告。
素妍拆开书信,看罢之后,面露忧色。
小蝶急道:“怎么了?”
“西歧国二皇子,善于兵法布阵,我二哥和左肩王等将领吃尽了苦头,杨元帅身负重伤,现在左肩王临危受命。这信是我先生写的,他说西歧国二皇子师从鬼谷宫,要我下山襄助北齐。还说,四月初八一场恶仗,我北齐折损二十万兵马……”
殷道长浓淡适宜的眉头紧锁,“西歧国二皇子是我鬼谷弟子?”他开始细思,通常本门弟子中,大多不会学布阵,有几位擅长的,学的都是布阵之术,并未将兵法连起来,“难道那人是佐师兄的弟子赵伯拓……”
“赵伯拓、跖拔昭,是西歧皇子!”素妍眼瞧着比试将近,可现在他二哥等人被人围困,怎么办?她不能离开,又不能看着二哥身陷险境。
曾经……
前世里,并没有这样的事。
一切都和前世不同了。
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许多人的命运也一样被改变了。比如柳飞飞,没有做绣娘,而是做了鬼谷宫的弟子。不曾相遇的人,遇上了。
殷道长摇头轻叹:“这一回,佐师兄可是闯了弥天大祸。二十万将士的性命,二十万人的杀孽……”
“小蝶师姐,麻烦你把此事告诉给师父。如果可以,我想提前比试日期。”素妍停了一会儿,“要是佐师伯知道,他倾心相授的弟子令天下大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殷道长问:“左护法也许会同意提前比试日期,叶琰呢?”
“殷师叔,他不会反对。北齐皇帝在跖拔昭发兵之后,曾派左肩王领禁军三十万赶赴边城,现在就连左肩王也被困在西北。叶琰,其实叫宇文琰,是左肩王独子。”
左、右护法收的弟子,都有另一种身份,亦都用了化名。最初,他们可是知晓对方的身份。叶琰竟是北齐左肩王的儿子,佐怒天的两个徒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身份。
“当年,我曾在自家的宴会上见过宇文琰。这使我不愿以真面目见他。”
殷道长道:“五绝师姐不会同意你提前比试日期。”
四年多了,朱武从未给她写过信,但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他定是希望素妍能知晓发生的事。
“殷师叔,我二哥一家老小都在军中,但愿他们皆得平安……”
一场激战大役,折损将士十二万,这令素妍胆颤心惊,十二万人,那定是血流成河。
殷道长看着未分出胜负的棋局,温和中略含急切,素妍会意,捏起棋子,一子落定。
素妍虽有心事,但还能全力下棋,至少在做事的时候,她不会被其他事所挂心。
胜负分晓,素妍以逊两子之力落于下风。
殷道长微微笑道:“今儿的棋,下得很痛快。”捧着茶盏,大饮一口,慢慢地咽下,起身往门外走去。
素妍立身抱拳:“殷师叔走好!”
殷道长放缓脚步:“门中弟子,除了四长老、二护法可以自由行走,旁人未得宫主特允不得擅自离开。”
素妍一怔,暗自猜测着殷道长的用意。
殷道长微微含笑,神色温和如玉,容貌仿佛谪仙一般,“你与叶琰在比试未结束前,难以下山。南长老对你青睐有加,你不妨去求他相助。”
素妍明悟,喜道:“多谢殷师叔指点迷津。”
今日,若非素妍为她二哥挂心乱神,只怕会下得更好。殷道长最初是因为收下了朱武的墨宝答应为素妍指导棋艺,可现在他是真心欣赏素妍。
素妍坐在棋盘前,看着上面的棋子分布,又输了,这几个月来,她就没赢过殷道长。从最初每日输十几子,到如今输赢减少到几子,已是进步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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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央求
“弱水。”一个冷冷却很急的声音,回头时,五绝站在门口,神色严肃:“你现在本门学艺,没有为师的准允,休得下山。”
竟被殷道长一语言中。这一次比试,左、右护法都已经等得太久,是不会允许在关键时候放弃。
五绝道:“你的棋艺虽有大有进步,可与叶琰相比,你还不是他的对手。还有不到两月就要比试,你得更加用心才行。”
素妍起身,“师父,我去找南前辈,请他帮忙。”
南长老正在自己的书房里忙碌中,素妍站在窗前,一眼就能看到屋内的布局,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壁,在朝院中一面开了扇小格纱窗,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蝴蝶飞鸟,各种花卉,精致雕镂。
屋中暗香浮动,全是香檀木,一格格或安置笔砚,或摆放琵琶,或供花设瓶。其格各式各样,或天圆地方,或莲花树叶,或边环半壁。又用白纱糊就,或用彩绫轻覆。皆是满壁,随依摆放之物抠成的槽子,诸如琴、古筝、书籍之类,虽悬于壁,却皆与壁相平的。
说是书房,更像是一间乐器库,但凡能叫出名,叫不出名的乐器一应俱全。
南长老正在规整乐谱、书籍,又在拂拭乐器上的尘土,仿佛这屋里的都不是物什,件件都是他的宝贝。每每用手轻拂,或小心拭尘,眼里都流露着一种宠溺与喜爱。素妍轻咳一声,南长老看见站在窗前的少女,正笑意盈人地望着他。
“找我有事?”
“前辈怎么就知道我来看你,就一定有事。”
“唉,本门中人,谁不知道你出门就是为了练功、布阵,可从不四下窜门,既来我这儿,定是有事。”
自她上山以来,每日的功课着实太多,要学的也很多。最近一年稍轻松了一些,依旧不能同龄女子相比,可以快活的玩耍,但,她既决定了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自然不会纵容自己与前世一般的任性。
素妍进入书房,南长老自顾忙着,从放乐谱的墙壁上取下一本书,“桌上有凉茶,你自个倒上,来到了我这儿,就跟自己家里一样。”
素妍倒了七分茶,捧在手里,饮了两口,才似唠家常一般,道:“西歧二皇子领兵二十万,攻打我大齐西北边境,飞狼岭一役,大齐折损二十万人马,在这之后又多有交战,轻则三五千损亡,重则上万,我大齐虽派雄兵六十万,却已折损二十八万人马。边关统帅杨秉忠身负重伤,生死难卜。左肩王奉旨支援,却中计兵困冷月关……”
南长老继续翻看着乐谱,“西歧人怎的突然如此厉害?”
“西歧元帅跖拔昭……是鬼谷宫弟子。”
南长老面容一怔,“他是佐怒天的大弟子赵伯拓?”
素妍见他明了,当即提裙一跪,正色道:“弱水肯求长老出山,救我二哥及大齐将士一命。”
南长老仰头看了看湛蓝如洗的天空,今儿的天气很好,没有一丝云彩。“弱水啊,你可知道,我鬼谷宫早有门规,门下弟子不得干涉政事、人间事。”
“师叔公,弱水知道。西歧领兵的统帅是鬼谷弟子,他造成这么大的杀孽,难道鬼谷门人真能袖手旁观?师叔公,弱水本想下山相助阵,可是师父不允,定要比试之后才恩允下山。弱水再无对策,只好来求师叔公相助……”
“你啊……这是在为难贫道。”
“我知道徒增杀孽,师叔公乃世外修行之人,必不会做。弱水只求师叔公下山保我大齐将士性命,只守不攻,保我二哥等将士性命,并不杀敌。”
她巴巴地仰着望着这个发须皆白的老道,虽然清瘦,却自有仙骨飘飘,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如水。
“唉……”
“师叔公放心,待我比试结束,定会尽快赶到西北疆场。还请师叔公大发慈悲,救救大齐沙场将士,为他们保住性命。”素妍俯下身子,重重磕响三头,声声响亮,声声刺耳。
南长老好不为难,他爱云游天下,但从来都不过问政事、红尘俗世,这会儿被素妍一求,心境微乱。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伸手搀起素妍:“好,我答应你了。”
“弱水多谢师叔公!不知师叔公何时启程,我好为师叔公打点行李。”
“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打点的,既是性命关天的大事,我一会儿就出发。只可惜,不能看到你与叶琰的比试了。”
“师叔公放心,弱水自当全力以赴,琴艺功课也不会落下。”
事情出奇的顺利,素妍悬着的心复又落回肚子里,回到小院,拿出五百两银票,对柳飞飞道:“你给南长老送去,路上总是要花销的。”
柳飞飞去了不过一刻钟,又飞奔回来:“师姐,刚才我去,南长老不在,问过看院的小哑巴,说南长老下山了。”
素妍没想,平时看着不问世事的南长老,一旦决定,也是这样的片刻不会耽搁。双手合十,“但愿上苍保佑,二哥一家能安然无恙。”
柳飞飞挠了挠头,“师姐,以前我从未听你提过家人,你还有二哥吗?”
“我没家人,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素妍没好气,愤愤地瞪了一眼。
有南长老助阵,就算不能很快击退西歧人,但能让北齐将士减少伤亡。
每日里,依旧是紧张的学习,早上天刚蒙蒙亮素妍就赶往后山悬崖,习练轻功;直至近正午时分,才回到院中,用过午食,小憩半个时辰,又要开始学习棋艺、书法、琴艺;黄昏时分,前往后山树林,学习布阵之术,直至到夜里三更,又再回去。每一日都如此轮回,并无玩耍的时间。
夏日炎炎,秋季将至,光阴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许多值得回味的片段,最后也似淡水清烟,模糊不清。能够记住的,只是人生岁月里,必定不能遗忘的情景。其实世间最美的,莫过于四季流转,可以遍赏春花绚丽,秋月朦胧。
素妍午睡刚醒,就听到滴翠、柳飞飞等在隔壁低声说话。
柳飞飞满是兴奋地问:“真的吗?这几日叶师兄学得很糟糕。”
088 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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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晴道:“听说叶师兄想偷溜下山,刚走到县城就在租马铺里被佐师叔拦住了,佐师叔为此大发雷霆,将他关到了后山思过崖。后来,人是放出来了,可他整日心不在蔫。”
小蝶拍着手,满是欢喜:“雷霆子师叔卜了一卦,说这回,我们必赢。”
“就算是以往,叶师兄也没弱水师妹学得刻苦,如今只想着离开,哀兵必败!”滴翠洋洋得意。
素妍暗想:叶琰想要逃下山,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他父亲被困冷月关的事?南长老下山已经有半个月了,如果他快马加鞭许这几日就要抵达冷月关。
素妍想了一阵儿,走到案前,取了笔,写了一行字,依旧是写得不成样子,但又比那日给叶琰看到的字稍好一些。“柳师妹!”
柳飞飞应答一声,飞野似地奔了过来:“师姐,你醒了。”
素妍将纸叠好,“你跑一套佐师叔那边,记住了,你把这信亲手交给叶琰师兄。也不要多说话,就说这个是我给的。要是佐师叔拦你,你就说,‘如果想要叶师兄安心呆在山上准备比试,就不要阻拦你。’”
柳飞飞狐疑地接过。
滴翠、小蝶已进来:“弱水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就算要他们输,也得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我要叶琰全力应付此次比试。”
小蝶的神色里掠过赞赏,滴翠却面露不甘。
柳飞飞去了佐护法院子,如素妍所想,佐护法拦住去路,柳飞飞便将素妍转告的话说了一遍,佐怒天也不再强行阻拦,带她去院中见到叶琰。
叶琰正在练习棋艺,却是一局困龙珍笼局,见柳飞飞进来,起身挡住棋盘。
佐怒天道:“她来找你的。”
柳飞飞不屑一顿地吐了口气: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在练棋艺么?这局棋,我师姐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练习了。“叶师兄,这是弱水师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让你安心准备比试。”
安心,他能安心得了么?他的父亲被困胡杨城,生死未卜,他怎么也不曾想到,昔日与他一起练武,一起学习布阵、棋艺的师兄居然会是西歧二皇子。
叶琰打开纸,却见上面是一行熟悉不过的字体:南长老下山,并肩王无忧。他愁眉顿展,笑道:“柳师妹,弱水师妹说的是真的吗?师叔公下山襄助大齐了?”
柳飞飞一直在近身照顾素妍,与素妍情同姐妹,又似主仆一般,她从素妍与其他人的言谈中,知晓叶琰的身份。
柳飞飞想:就让他欠师姐一个人情,看他在武比的时候好意思下狠手。冷声道:“弱水师姐知你心事,特意求了南长老相助,现在你可以安心准备比试。到时候,可不要输得太难看。”
叶琰笑道:“代我谢谢弱水师妹。”
柳飞飞抱拳,恭谨退去。
佐怒天心头暗暗吃惊,虽是一介弱女子,行事却磊磊光明,让人心生敬重,没有隐瞒利用,反而替叶琰了却后顾之忧。
叶琰将手中的纸条看了又看,颇有些不信。“师父,弱水师妹说,师叔公下山襄助大齐。”
佐怒天将手一伸,叶琰将纸条递过。
这一回,佐怒天捅了大篓子,其他三位长老尚在闭关修练着,宫主也不知何时出关。若是他们出关,定会追究自己让天下苍生蒙难的责任,二十万人的性命啊。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是谁都成,唯独不能是他的弟子。
佐怒天道:“待比试结束,我会向宫主、四大长老请罪。”
叶琰道:“师父不随弟子下山吗?”
佐怒天摇了摇头:“红尘事,红尘了。你学好布阵、棋艺,下山后替为师清理门户。”想到拓跋昭,他心下失望,当年收入门下,就曾说过,布阵兵法不可为祸苍生,然,拓跋昭学成之时,便发生起了兵祸。“昔日为师传授他技艺,他曾对为师发过毒誓,不得利用所学本领祸害他人,他贪恋权势,好好的安宁天下,都被他搅得战火纷飞。”
叶琰心下凝重,有多少事是之前所能猜想到的。“现在,有师叔公下山,有我无我都一样。”
佐怒天恨铁不成钢,“你师叔父的性子我最清楚。他不会大开杀孽,最多就是多保几个大齐将士的性命,要了结这场战争,还得在你身上。修道之人不会掺合红尘俗事,我不能,是因门规在前。你师叔公不能,则是他性情使然。”
叶琰坐在棋盘下,心潮起伏,他真没想到,那个有些让他讨厌的小师妹,居然会为他解决后顾之忧,还说服南长老下山襄助大齐。就算南长老不开杀孽,但至少他的父亲不再有性命之忧。
这一回,他倏地觉得这弱水师妹并不是特别讨厌,相反,还有些讨人喜欢。
两天,还有两天就是九月初十。
这几日,门中弟子个个都显得兴奋,人人都用期盼的眼神在等候着。
佐怒天问来禀的门中弟子:“弱水这几日在做什么?”
“还和以前一样,邱师叔门下的师姐妹天天跟着她进进出出。昨日,又有人扛了几大包的草药进院子。”
每日不是跟殷道长学习棋艺,便是去后山与庸先生说话聊天,在庸先生的茅屋里一呆便是许久。
庸先生是鬼谷宫的邻居,不是世俗之人,但又非修道之人。说他世俗,他身上多了谪仙之姿、洒脱自如。说他是修道之人,分明就是一个上了些年岁的老书生。他是在三十年前来的鬼谷,本是游历,却在一来之后就喜欢上终南山,于是在后山搭了茅屋住下,这一住便是三十年之久。
此人与殷道长、南长老、北长老、西长老及无名子都是忘年之交,结为好友,给佐怒的感觉,庸先生是因为他们几个才留在了终南山。
佐怒天道:“又不比试医术,她整天的捣腾这些草药做什么?”
“问过一位师妹,她说弱水师妹在配新药,在试药性、药效。另外……弱水师妹让人给她买了一支半人高的大毛笔。其他,没有什么异样。”
089 布阵
年轻弟子离去后,佐怒天来回踱步,低声呢喃:“弱水自入门以来古怪得很,说她会溜须拍马,可她却说服南长老下山襄助大齐,为叶琰解了烦忧。这丫头怎么看,都是亦正亦邪,古怪得紧啦。”
鬼谷宫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叶琰与素妍两位俗家弟子身上,过往斗得激烈都是本家弟子,而这一回两个人都是红尘中人。本门中,但凡一人能有多种绝技的,都能熬成道长、护法,但这回的两位不是第十一代弟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大家反而用平静的目光对待,学得再好,他们终是要离开的。
月如弯钩,悬挂在漆黑的夜空,银辉万千,月光清冷如水,撒在大地上,笼罩着静谧的终南山。
月光穿过树林枝叶的缝隙,漏下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白色的光花,让林下一片光驳,星星般的光花织就成绮丽的景象,仿佛是一张大网。
两个少女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摆弄着那些小树、石头,许是太累了,滴翠昏昏欲睡,素妍低低地唤道:“滴翠师姐,睡着了么?”
无人应答。
素妍拿出火捻子,将自制的迷香点燃,捂住口香,在滴翠的鼻尖绕了几圈,滴翠睡得越发的香沉。灭掉迷香,小心收好,这才大踏实地拿起一边的拖把与羊皮水袋,往悬崖方向奔去。
素妍在地上挖了个小坑,寻了几片芭蕉叶,铺在小坑上,又将羊皮水袋里的水倒入,再打了几袋水来,将拖把浸湿,飞身上了悬崖,至悬崖中央,方用拖把浸湿石头,如此往复,一遍又遍。
一切完成后,她取走芭蕉叶与拖把,寻了个隐秘处,将两件东西浇了灯油,焚成灰烬,连着黑灰也一并埋在地下,这才放下心来。
重新回到树林中,漫步在自己布下的阵里,远处传来了雄鸡报晓的声音。
滴翠醒来,一眼就看到还在搬动石头的素妍,张望四下,却见阵法已完全更改。“弱水师妹,你一夜未睡。”
“睡了,不过睡了一小会儿,具体多长时间连我自己也记不得了。”她笑容满面,“滴翠师姐试试走出这个阵。”
滴翠看了半晌,脸色渐变,“师妹,你是把桃花阵、飞石阵、云雾阵三合为一,这阵……”
“这是**阵!”顿了一下,素妍颇为得意,“集师姐所说的三阵合一变化而来。”后,又道:“阵如棋艺,棋法可变通,而阵法亦可变通。师姐帮我瞧瞧,我花一夜的时间弄的这个阵,如何?要是比试之时用此阵又如何?”
各路菩萨、神灵,请容许她骗人吧,这个可不是昨晚弄的,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经琢磨出来的,不过是昨晚才摆弄出来的。
滴翠行了几步,稍不慎就触动小树移动,顿时树木移形换位,地面颤动,令人心上恐惧;再行一阵,以为平安无事,触动飞沙走石,小石子四面八方地袭来,令人防不胜防,滴翠方才明白,这与飞石阵不是的,是反其道而行;再行两步,以为是飞石阵布局,不想又踩中烟雾阵,顿时浓烟迷雾,直呛得人暗自落泪,睁眼时,仿若鬼境一般。
犹记几年前,素妍刚到鬼谷宫,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对所学阵法迟迟没有进步,甚至连最基本的知识都记不住,滴翠为此总被师父训斥。而今,她亲手教导、带大的小师妹,居然能如孩子玩耍一般的弄出新阵,她唯有感慨。
也许,山上的师姐妹都太循规蹈矩了。
滴翠花了半个时辰,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出了阵,止不住的咳嗽连连,咳得眼睛发涩,眼泪汪汪。
素妍闪着狡黠的眸子:“师姐,提点意见吧,如有不妥之处,还可再改。”
滴翠止住咳嗽:“那烟雾……”
“就是撒了点辣椒面。”
“咳!咳!”滴翠伸手就要去打素妍,她一转身,就入了阵中,滴翠再不敢追,“小师妹,你太顽劣了,连我都捉弄。”
阵中,传来素妍的声音:“师姐,我总觉得哪里不妥,你快提些意见。”
“我能提甚意见?连我自己都屡中阵法,以为对的,却又错了。”
欲正行,却是反的;想左行,又是右的。每次亦总是猜错,一不小心就引来暗器,树枝的击打、飞石的砸来、辣烟的熏刺。
“师姐是说,我这个阵不需要再改进了么?”
改,能改的地方,素妍已经偷偷请教过南长老与殷道长二人,现在呈现在滴翠面前的阵法,是根据南长老与殷道长二人的意见修改后的。
“师妹,快出来,我们该回去了。明天就是比试之日,今天你得好好休息。”
素妍只觉又困又累,“滴翠师姐,我好想睡觉。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多大的人了,还要我背。”
“刚上山时,每次我累了,都是你和小蝶师姐背我的,你再背我一回好不好。等比试结束,我也要下山了,我好舍不得你和师姐们。”
滴翠心头一酸,她从小到大一直住在山上,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县城。她们师姐妹里,去过远方就只小蝶,因为她的武功好,好几次奉师命陪同五绝师伯下山。
这几年,她们围着师妹转,可师妹学得刻苦,偶尔还会逗大家开心,大家也真拿她最小的妹妹。
“弱水,乖,你出来,你出来师姐就背你回去。”
素妍听说滴翠要背自己,这才一溜烟地跑出阵去,张开双臂,跳着双脚:“背我,背我。”
滴翠无奈地轻叹:“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还要人背。”
“师姐,我昨晚就睡了一小会儿,真的好累。”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用拖把涂悬崖石壁,来回的使轻功,她累得快要力竭了。
扒在滴翠的背后,她低声道:“师姐,等我下山的时候,我跟师叔求求情,让她同意,你、小蝶师姐、小晴师姐都能下山,好不好?山外,有许多年轻的好男子,他们不穿道袍,他们可比师兄们可爱多了,会笑,会哄女孩子开心,那样,你就可以找到真心爱你的人……”
她的师姐们一个个如花似玉,正值妙龄,却在被五绝、邱道长带回本门时,早早地剥去情爱的权利,从小她们接触到的都是森严的门规。
090 道破
儿女情长,离她们是那般的遥远,任是小蝶,还是滴翠,从来不曾想过。
滴翠娇骂道:“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又开始说混话。要是师伯和师父听见了,看不撕烂你的嘴。”
“师姐,我一定用心面对明日的比试。我一定让长老、道长们首肯,将‘鬼谷宫女弟子可自由婚配’加进去……”素妍说着,昏昏迷迷地扒在滴翠背上就睡着了。
滴翠如今已过双十年华,到外面去,到江湖、到红尘,寻找一个真心爱她的人,这对她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
山上的师姐妹中,除了出自鬼谷子弟的那几个师姐妹早早地就由父母做主许了人家,其他人的命运就是等着每十年一次的比试失败,然后由本门的长辈们指给鬼谷村的男子。好男子早被内家子弟出生的师姐挑尽,剩下的都不尽人意。
柳飞飞一觉醒来,与往常一样进入素妍的房间,发现榻上空空如野,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用手一探,是凉的,心中一急冲出小院,去六进大院内告诉其他师姐妹。
“弱水师妹怎么不见了?”
“滴翠师姐昨儿也没回来?”
“会不会还在后山?”
一时间,众人叽叽喳喳,终于有几人出了六进大院,开始四下寻人,明儿就要比试了,可不能出了差错。
走到半途,就见滴翠背着弱水回来了。
“滴翠师姐,弱水师妹她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太累了。昨晚一夜未睡,研究出一个新阵法。”
有人好奇地看着弱水,一张小脸脏脏的,像是黑灰,又像是泥土,扒在滴翠的背上睡得很香。
一个叫王敏仪的本门子弟问:“什么新阵法?”
小蝶从滴翠背上接过弱水,众人背着扶着,“还睡得真死,跟头小猪似的,我们这么折腾竟然也没醒。”
滴翠道:“是我看她太累,点了她的睡穴。蝶师姐,弱水师妹太厉害了,创建了**阵。如果明天用这个阵法去对付叶琰,一定能胜。我都落到师妹设的阵法里了,吃了好几次大亏。”
“是吗?这么厉害,师妹居然新创阵法……”
当弱水被师姐妹送回小院,在榻上睡得香甜时,关于弱水布有新阵的事早就已经在鬼谷宫传开了。
好奇的五绝与邱道长自以为是首批去后山树林查看的人,没想到时,只见里面烟雾缭绕,石子乱飞,树木移形。
五绝心下大叫一声“不好!”纵身跃上高树,却见佐怒天正在阵中,正搅得原本宁静的山林,小鸟惊飞,野兽奔走。“佐怒天,你这个卑鄙小人!你是不是专来毁我徒儿的阵法?”
“五绝,你那张臭嘴不损人会死啊?每次一说话,比乌鸦夜叫还难听。”
“佐怒天,看招!”
佐怒天定睛细瞧,杀气,浓烈的杀气,他倏地飞身,移形换影之速,闪到五绝跟前,手臂一伸,二人过起招来。
五绝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五绝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掌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佐怒天双臂两腿,五绝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佐怒天的拳腿招式给接住。突被牵制,佐怒天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蓝灰色的道袍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动脱进退间,已与五绝过了二十余招。
**阵中的落叶被凌厉的掌风卷起,随着两人的身形上下飞动,片片落叶,如春日里迎风飞舞的枯叶蝶,煞是壮观、好看。
五绝一个凌空转身,道袍漫卷,化作幻影重重,直抵佐怒天头顶而去,掌风落处,已了无声息,五绝手掌着地,尘土飞卷,更引得整个**阵树移、石飞、烟雾迷漫,显得诡异非常。
她鲤鱼打挺站直身子,破口大骂:“佐怒天,是男人就给我滚出来,一对一地打个痛快,如此行径,让人瞧不起。敢毁我徒儿辛苦布下的阵法,我跟你没完。”
邱道长见如此纠缠不是法子,亦从树上跃下,尚未立定,却见石子往自己身上招呼而来,连连后退、闪躲,亦是苦不堪言。
“五绝,不要口出污秽。”
“我就骂你!你凭什么好好儿地毁我徒儿的阵法?这些日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就盯着我们,哼,堂堂七尺男儿,难不成还怕输不成,真是让人小窥!”
邱道长躲过石子,纵身一跃,上了大树,还未站稳,却见树枝摇晃:这丫头,这都是什么阵法,让人躲无可躲。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奔离阵中,站在外面,心跳加速。
五绝与佐怒天二人,一南一北,中间相隔着偌大的**阵,在两边叫嚷起来。
邱道长这些年早已经见怪不怪,每次这二人因为一点小事碰到一起,也能闹成惊天大事的动作来,叫嚷吵骂还是小的,动手过招是常有的事。“师姐,算了吧!”
“算了?明日要比试阵法,佐怒天这是存心的,这是故意毁了我徒儿的阵!”转而,五绝压低嗓门,“依我看他是来探察底细的,对弱水徒儿设的布的**阵感了兴趣,还好我出手得快,没让他探清,否则就坏事。”
原来这故意闹上一场是假,真正的用意是不让佐怒天探出实情。
邱道长顿悟。整个鬼谷宫的人都以为左、右护法都是一样的脾性,易冲动,一点就着,唯邱道长知晓,五绝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师姐,每次你和他闹都有理。就如上次,你和他打了三天,就为了让他尽快定下比试题目,可你却非在一边和他吵比武排在第一局还是第五局的问题。”
五绝不由笑了笑:“佐怒天素来有勇无谋,单看他的棋艺,三十年前就这水平,三十年后还是这水平。我不吵得他心烦要死,他哪会那么快就定下来。”
邱道长抱了抱拳,一脸臣服:“师姐对他的了解,远胜过门中任同门师兄弟,师妹佩服!师姐,这事儿见好就收,不过闹得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