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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 应下

    江舜诚忍下,继续看书,每当他翻看一页,看得入神,素妍就会出口央求,扰乱他的兴致。好几次都意欲发作,可抬头看到,她不过是个小孩子。

    一个多时辰后,她还跪在书房,头上大汗淋漓,依旧跪得端端正正,神色期盼,虽然年纪不大,却一脸坚韧。

    “丫头,你爱跪就跪,为父不会答应!”

    江舜诚转身就走,还未出书房,衣袖就被人拽住:“爹爹答应了吧?”

    他狠狠心肠,剥开小手,离了书房,往如意堂而去。

    素妍一路小奔,因跪得太久,腿脚麻木,走路时一摇一晃的,固执而倔犟地跟在身后,“爹爹,爹爹……想当初,二哥也曾闯荡江湖,这才有了与其他哥哥不一样的开始。众位哥哥武功不济,二哥却学得了一身本事。

    可见游历天下,是锻炼人的。爹爹不是常说,江家的儿女是与别家不同的。既是如此,为甚爹爹要做别家那样迂腐的父母,女儿有先生看着,也惹不出大事,只会学到更多本事,女儿能耐了,也是爹爹教女有方。”

    江舜诚放缓脚步,看着小小的素妍:“为父今日才发现,你讲起道理来,还真是伶牙俐齿。”

    “女儿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乃百官之首,口才自然了得。”言下之意:我是你女儿,伶牙俐齿也是与你学的。

    江舜诚眯了眯眼睛,调头进了如意堂。

    素妍想要追上他,可他走得太快。

    江舜诚一回如意堂,先入花厅,转身就合上了厅门,不让素妍再跟着。

    这丫头固执起来还真要命,快要烦死他了。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他的宝贝女儿,岂能干出那等事来,游历天下,恣意洒脱……可以是男子的志向,却不能是她的。

    将来要不要嫁人、寻个好人家。

    江舜诚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

    紫玫倒了杯凉茶奉上,抬头时惊叹道:“咦,小姐怎么跪在外面了。瞧这天,快要下雨了。”

    内室的虞氏打起帘子,望外一瞧,紫玫说的可不就是真的,心头一沉,怒容满面:“江舜诚,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你又罚她做甚?”

    江舜诚懒得解释,气哼哼地道:“她爱跪就让她跪!小小年纪就学会逼迫父亲,要是大了,这还了得。”

    虞氏问:“她想要什么,咱家有的,给她就是。我们的东西,还不是这几个孩子的。”

    “你懂什么?不懂就闭嘴。”他都要烦死了,她还在说什么家里有的,给她,他要随了她,这还不得翻天不成。

    虞氏望了眼外面,“这孩子固执、霸道的样子随你。你若不应,怕是她不会起来了。”

    “哼,我倒要瞧瞧,她能跪到何时。”

    外面,起风了。

    风卷着落叶、沙尘漫天起舞,风吹着院门上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晃,严热的天气顿时凉爽了不少。

    虞氏打开厅门,走到院中对素妍道:“好好儿的,怎会和你爹拗上了,快起来。”

    “娘,你别管,这是我与爹的事。他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素妍知道要是告诉了母亲,只会乱上添乱。这事还只能与父亲说。心里暗自猜踱着,为什么江舜诚没有把这事细细地告诉虞氏,也许是不想将事闹得太大。江舜诚不说,便是纠结着要不要给她机会。

    虞氏拽拖了一阵,素妍根本不睬,刚拽起身,略一松手,她又跪下。如此往复,一个拽,一个跪,折腾得虞氏再无耐心。

    虞氏回到花厅:“这孩子打小体弱,你可别把她给我折腾病了。哪回生病不吓人,要是你再把给折腾病了,我和你没完。”

    一道光亮划过天际,很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打破夜的宁静,豆大的雨滴飞落下来。

    夫妻二人看着院中小小的素妍,正害怕地用手捂住耳朵,小小的身子显得单薄而脆弱。

    虞氏见大雨将至,急得大吼:“江舜诚,那不就是个孩子,你和她计较什么。她可是你的亲骨肉,你非得为难她……她那身子,是能淋雨的吗?”一副你再不答应,老娘就跟你翻脸的架式,虞氏张望着院中、屋内,急得直跺脚。

    江舜诚还死咬着不肯答应。

    哗啦啦的雨声响在耳畔,天地间一片黑暗。

    虞氏冲入院中,拽着素妍:“乖女儿,你起来,你要什么,娘给你,娘答应你了,快起来。”

    “这事儿,光娘答应了还不算,还得爹首肯,否则女儿不起,就一直跪在这儿。”素妍抱住虞氏,雨落脸上,她带着哭腔,要多伤心有多伤心,“娘还是别管女儿了,回头爹别一起牵怒娘。女儿一人跪就够了!”

    虞氏拽了几回,刚拖入厅内,素妍一挣扎开,又回到院子里跪着,固执得让虞氏抓狂,如此往复两回,虞氏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对着江舜诚大吼:“你就答应了她吧?她跟你一样固执,你不答应,她还真能做到跪着不起。”

    这么长的时间,江舜诚也在暗自琢磨,其实这事何尝不是好事。毕竟她年龄尚小,她想随朱武出去游历,到时候好好与朱武说说,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如此又满足了她小小的心愿,长了见识,再往后,她总不能再提别的要求。

    他倒可以好好利用,与她好好谈谈。

    “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女儿?你答应她有这么难吗?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活了,我一大把年纪,才生下这么个宝贝女儿,她又乖巧、懂事,读书、绘画样样都是拔尖,要是被你折腾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虞氏要是撒起泼来,江舜诚就会手乱足忙,此刻浑身湿透,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叫,实在叫得令人辛酸凄惨。

    江舜诚倏地起身:“这可是你答应了的,回头可别怨我。”顿了一下,对下人道:“扶太太去内室更衣,莫要受了风寒。”

    紫玫应答一声“是”,扶了虞氏进内室。

    有下人将江舜诚的传给素妍,她欢欢喜喜地进了花厅,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嘻嘻地道:“爹爹真好!”

062 淋雨

    “少拍马屁!”江舜诚没好气,看着淋成落汤鸡的女儿,要不是下雨,他一定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今晚也够折腾了,要是再加个虞氏,他这日子倒真不过了,“为父答应你可以。只此一次,朱先生结束此次游历,你便立即回家,不得逗留。往后,一切都要听为父和你娘的安排,不许再任性胡闹。你……可答应?”

    好歹是答应了。出去逛逛也挺好的,素妍乐成了花,哪里还管他爹说的是什么要求。“我答应!只要这次跟着先生游历一回,女儿今生无憾,爹说的我都答应。等我回来,我一切都听爹、娘做主。”

    “好!”他压低嗓门,虞氏把素妍惯成了这个模样,要是让她知道,还不得又哭闹一场,江舜诚指了指内室,“你娘不知内情,已然同意。先不要告诉她,到时候由我去与她讲,免得她又大闹一场。”

    素妍欠了欠身:“女儿明白!”

    “快去内室,让你娘把你头发弄干,莫要着凉了。”

    素妍欢欢喜喜进了内室,低声道:“娘,爹答应我了。”

    虞氏只着肚兜、亵衣,见她进来,就忙着帮素妍擦头换衣,嘴里嘟嘟囔囔地道:“你这孩子,想要什么跟娘说,求你爹做甚?那些书可是你爹的宝贝。五年前,你三哥有回也看上一本书,跪求了你爹,还被你爹狠狠地骂了一顿。那个坏老头子,固执起来,谁的话也不听。”

    虞氏不知所以然,不由得忆起最初,江书鹏看中了他某本书,想要借去一看,可江舜诚硬是不允,江书鹏也跪过一阵。虞氏没见过有把书当成宝贝一样的人,还能重过自己的儿女,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回素妍求的也是书。

    这一大一小固执到一块,虞氏可真够窝火的,那时候虞氏瞧着江书鹏可怜,可又想着江舜诚许有什么原因,也就没管。可这回不同,这回是素妍,她不管,女儿就得淋雨生病,她侍一次疾,就害怕一回。

    虞氏用自己的斗篷将素妍给包裹住,令下人道:“去得月阁把小姐的换洗衣衫取来。”

    素妍换上了干净衣衫,头发也被虞氏给弄干了,重新梳了个可爱的发式,虞氏见着自己女儿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般可爱,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真是娘的心肝啊!”

    素妍傻傻地笑着。又在虞氏监督下喝了大半碗姜汤,这才放她回得月阁。

    次晨,江舜诚照常去朝会。

    这一日,素妍很乖。中午休息的时候,还跑到如意堂给虞氏弹琵琶听,可把虞氏给得意了一回。

    “瞧瞧,我女儿多聪明,这学琵琶才几日,就会弹三支曲子了。”

    她却不知道,素妍正在打着自己的小盘算。

    黄昏,江舜诚早早回家,素妍听说他回来,就跑到二门上等候,一接到江舜诚,甜甜地喊着:“爹爹!”拉着他的手,“今儿,我让青嬷嬷去朱宅打听,先生已经定好了出行的日子,二十日一大早出城,马车都已备好了。”

    江舜诚甚是不舍,即便是出去不久的时间,还是舍不得让这么小的女儿跟朱武出门,伸手轻柔地摸着她的脑袋:“为父明儿请了半日假,早上陪你去天龙寺见朱先生。午后还要回朝廷办差。路上的东西,你早早的让人准备好,等到你去了天龙寺,为父让人送到朱宅去。”

    “是。”

    回到如意堂,素妍像往常一样,陪父母用暮食,又陪江舜诚下棋。

    素妍回到得月阁,想到往后自己就跟着朱先生了,把《鬼谷棋谱》、颜真卿的字帖、朱武仿摹的《兰亭序》一并整理好,带着白菲去了书房。

    江舜诚看罢:“平时,你不是最爱这三本书么?”

    “就先放在爹爹这里。先生会教我书法、绘画的,等我出门回来,再来爹爹这里取。”

    江舜诚神色平静,明儿见了朱武,得与他说,尽快早些回皇城呢。素妍年龄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也不想拂了孩子的意,人,一旦要做什么事,总也做不成,这样的失落他是理解的。“明儿得早起,你今晚早睡。”

    素妍简单地收拾几套衣衫,春秋的两套,夏天的一套,冬天的两套,各季鞋子一双,分散包裹在两只包袱里。

    青嬷嬷见她今夜迟迟未睡,没有下棋,也没有练字,心下好奇,一下闺阁,却见桌上放着两只包袱,心下愕然:“小姐,你这是……”

    “嬷嬷,爹爹答应我去天龙寺住几日,我正好可以陪陪先生,让他再教我两日。”

    “难不成府里的先生太差,小姐现在还要去找朱先生。”

    “府中的先生虽有才华,又怎能与朱先生相比。钟先生、马先生,他们都不敢受我的礼,只说切磋,教我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学得甚没劲,我还要去找朱先生。”

    青嬷嬷扒开包袱看了一眼,是夏衫,“小姐不用收拾这么多衣服,到寺里住几日就回来。收拾两套就够了。”青嬷嬷未瞧衣厨,只当素妍带了六七套夏衫。

    “这些衣服再不穿明年就小了。到了明年夏天,我娘又会让绣娘给我做新的。”

    青嬷嬷问:“昨晚你和相爷闹,就为了要去寺里住几日?”

    “嬷嬷以为呢?”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她把问题留给青嬷嬷。“明儿一早,嬷嬷可得早些叫我,爹爹要带我出城去天龙寺。”

    夜深了,素妍躺在榻上,幻想着未来自由自在的日子,想像着天下的美景,快乐得像只快要出笼的小鸟。

    次晨一大早,素妍就被青嬷嬷唤醒,沐浴换上衣衫,让青嬷嬷和白菲抱着包袱到二门子上等候,自己只身去找白舜诚。

    虞氏嘀嘀不休地道:“这孩子,拜朱先生为师,越发的挑剔,朱先生在寺里静修,她也要跟去。”

    “她不是爱学么?想再听听朱先生的教诲。”江舜诚换了件寻常缎袍,虞氏替他理理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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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3 巧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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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氏道:“到了天龙寺不要顽皮。有事就叫青嬷嬷回来说一声。”

    素妍乖巧的应下。

    上了马车,江舜诚掏出一只锦囊,“喏,这里是一些零碎银子,你带着花用。”

    鼓鼓囊囊的,一边的青嬷嬷轻咳一声,自家小姐尚幼,这些东西都应该交给她来帮忙安排、使用。可这回,素妍仿佛没反应,自个将锦囊收下。素妍打开锦囊,往里一看却是数张银票,其间只有几枚零碎银子,不过二三两的样子。

    江舜诚另有用意地道:“出门在外,带些银钱防身。”

    素妍会意,感佩于父亲的开明。“爹爹真好!”

    天龙寺。

    朱武正与主持方丈谈佛禅,有寺中的小和尚来报:“朱施主,有位小施主求见,自称是你的学生。”

    朱武的脸色微微一沉:“这个丫头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想着只是个孩子,也没往心里去。

    寺中众人知是江舜诚携女前来,在朱武的香客房旁另安置了一间房间休息,因是七月下旬,来寺中烧香、静修的人寥寥可数。

    天龙寺是皇城最出名的两大寺院之一,与皇昭寺齐名。不同的是,皇昭寺只接待皇亲国戚、权贵之人,而天龙寺接待八方信众,论你是尊贵的太后、皇后,还是平民百姓皆可。

    待朱武回到香客房,院中站着几个下人,衣着光鲜,心头微愣见春间有位中年男子迈出香客房,对朱武抱了抱拳:“朱先生!”

    看着与素妍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来人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朱武冷声道:“你是江舜诚?”

    没说江丞相,而是直呼其名。

    江舜诚道:“正是在下。”

    朱武淡淡地道:“我收素妍为学生,不想这孩子明珠蒙尘,与她的父母、家世无关。”

    一句话,我收素妍为学生,并不想巴结你江丞相,也不想与你江府有任何的关联。

    江舜诚笑道:“朱先生,今日来在下并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小女仰慕先生,想随先生离开皇城游历山河,长长见识,这孩子……着实固执得很,我不同意就长跪不起,着实拿她没办法,唉……”

    朱武只想在皇城的时候,多教教素妍,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但这孩子是用了十分的心思,十分的努力。

    朱武指着香客房:“江丞相,进吧!”

    没有用请,江舜诚也在他面前只用了“我”,不妄称“本相”,他知道朱武是一个不在乎名利权势的名士、大儒,据说他十七岁时,一举顺利过了乡试、会试,两试成绩斐然。这在他当时的年纪已是难能可贵,当朝廷要任他为县令时,他却辞了。

    自此,朱武游历天下,书法、丹青一绝,颇得天下文人雅士的赞赏。就连宫中也收藏有他的墨宝,当今皇帝也时常叹息:朱武怎就不想为官呢?

    “因小女一直有个出门游历的心愿,还请先生路上加以照顾。”门口站立侍候的是右相府小厮,江舜诚小心地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

    朱武一瞧,竟是张五千两的票子。

    “还望先生早日重返皇城,免得小女多扰先生。”

    朱武这算弄明白了,他给银子,不是让他一路照顾素妍,而是要他早把素妍给带回皇城。“哈哈……奸臣果然是名不虚传,连自己女儿都要算计。”

    江舜诚笑意未改,甚至连一瞬的怒色都没有,这一点,倒真真让朱武意外。“为人父母,自然希望儿女们好。可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同意。想来一月游玩是游历,一年也是游历,免得素妍再生出这样的心思。我也算是了得她一个心愿……”

    遂了女儿愿,却又另动心思,这样的父亲还真是难得。

    一方面同意了女儿的请求,一面又打了主意,要早早将她带回皇城。

    朱武接过银票,“我收下了,反正你江相府里多的就是金银,我这五千两不过是九牛一毛。”

    这样的话,如此的猖狂,这在过往是没人敢的。

    但这个人是朱武,就另当别论。

    江舜诚道:“只请先生,带着小女走几处地方即可。待先生重返皇城,在下一定亲自为先生揭风洗尘。”

    这家伙,怕是行贿受贿惯了,他女儿跟着游历,也要给银子,让他快点把人送回来。

    哼,他是朱武,可不是官场中的狐狸,他只有自己的打算。

    朱武冷声道:“听说你派了自己的学生在各处为朝廷筹措银子。”他吐了口气。

    江舜诚道:“江南已筹一千五百万两,建南道亦有八百万两,宁西道六百万两……”

    “江丞相可真是能臣啊,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就筹措如此多的银两。边城将士再无后顾之忧,豫地灾民亦能重返家园……”

    江舜诚忆起之前素妍说过的话,这朱武心明如镜,只怕是从他这儿听来的。笑道:“哪是近来筹措的,皇上在我江家设有私库,我不过是皇上的奴才,借着右相身份,为皇上聚财,这些银子,是早前几年就有的,如今只是借了个名目充盈到国库……”

    江舜诚硬是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口绽金花,将自己一奸相、贪官变成了替皇上背了骂名的忠臣、能吏,还一脸被人诬陷、委屈的苦瓜样,更是大言不惭地称自己是:大隐于朝。

    这一番肺腑之言,颇让人心痛、怜惜。

    朱武听罢,不由感叹:忠臣啊,一心为国为民的良臣,花费数年积攒下的钱财,最终还尽数进了朝廷的国库,得来的财宝首饰也都进了皇上的内务府。

    唉,一个人连名声都可抛下,真心为民,真是让人敬佩啊。

    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的会面,朱武对江舜诚过往的印象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翻盘,“江相还真是令人汗颜啊!为了百姓、朝廷,竟能委屈如此。难怪当今皇帝,创建盛世,言行举止也算英明,在下一直不明白,为甚他会如此重用江丞相,原来竟是如此……”

    唯有皇帝一人知道江舜诚其实是个忠臣、良臣。让满朝的文武、遍天下的百姓都误会了。他聚敛钱财也是奉君之命,为了皇上,连自己的名声都给抛下了。这样的大仁大义,天下又有几人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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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感佩

    “朱先生,我给先生的钱是干净的。我的内人、儿媳个个倒也贤惠,将田庄、铺子的生意打点得不错。虽然这些店铺生意好,多半是仰仗了我的身份,可这钱绝对干净。旁处得来的不义之财,我已经交到皇上手里……”

    难怪有人说“大奸似大忠”,这可是江舜诚身上最真实的写照。

    素妍站在香客院里,看着朱武的房间,她爹进去已经好一阵,朱先生不是最讨厌她爹么?这会子,两个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真是奇怪,一奸一贤的两个人,居然也能说这么久的话。

    难道是朱先生骂人上了瘾,可她爹也不敢这么自虐……

    想不通。

    素妍一上午出来瞧了几回,都未见江舜诚从朱武房里出来。她看着桌旁有一叠抄写经书的纸张,索性默写起《安魂经》来,写了有十多页时,就听见朱武送江舜诚出门时客气的声音。

    “一路上就劳先生多多照顾小女,着实给先生添麻烦了。”

    朱武面露愧色:“丞相放心,在下定会照顾好素妍。”

    素妍站在门口,一脸不解地看着以礼相待的二人,这是什么状况啊?两个人怎么有惺惺相惜之意。

    江舜诚见随素妍跟来的青嬷嬷和白菲都不在,道:“稍后,你的包袱会送到朱宅去。青嬷嬷随我回府,白菲就暂且留给你,明日你走后再让她回府。”

    “爹爹,女儿知道了。”

    素妍意外地发现江舜诚手里拿着一张纸,江舜诚面含羞赦地道:“这是朱先生赠给为父的几个大字。妍儿,一路上不可顽皮,要听朱先生教导。”

    那纸上,是朱武亲手写下的“貌奸实忠”四个大字,还留下私印姓名、年月,由天下第一才子、大儒所写的这四字,是多少钱也买不来了。

    朱武被江舜诚给忽悠了,还给感动得心潮澎湃,试想天下间有几人能做到:被百姓谩骂数年,被百官误会、刁难,背负奸相误国之名,行忠于朝廷、谋福百姓之实。他朱武是做不到的!他惜名如命,但江舜诚做到了,抛却声名,一心为朝廷,就这一点,就该担百官之首的右相一职。

    “女儿恭送爹爹!”素妍望着父亲轻松的背影,茫然地看着朱武:“先生,我爹那纸上写的什么?”

    “貌奸实忠!”就如同“大智若愚”一样的道理。

    朱武长吁一口气:“没想到,你父亲是这样顶天立地的人,令人感佩呀!被人误会,背负不需有的骂名,还能坚持这么多年,不易呀!今日才明白,为甚圣明天子如此重他,他是大忠之人。”

    素妍张着小嘴,朱先生在说什么,以前不提她爹便罢,如若提了,指定大骂她像是奸臣。

    她爹现在在朱先生眼里成好人了,不仅是好人,还是天下最大的好人。

    “素妍,为师一生,敬重的不多,但是你爹是我敬佩的人。”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素妍拍了拍脑袋,又揪了揪耳朵,没听错,朱武在夸她爹。

    好吧,好人就好人,这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我以为,我爹和先生谈不来的,没想你们俩一聊就说了半日。”

    “你爹亦是真心为百姓,为天下做事的臣子,为师怎会厌恶他?素妍,你有一个令人骄傲的父亲。”

    素妍只有一个想法:朱先生被他爹给骗了!还骗得心情大好,感动不已。她干吗要拜朱先生为师,应该直接跟她爹学,只要学来一半就受益无穷啊。

    “先生和我爹在香客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你爹的棋艺不错,棋风磊磊大方,观棋如观人,可见你爹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能不能不要再夸了?

    她有些受不了。一直骂着她爹的人,突然有一天对她爹又敬又重,还连连夸赞,素妍真是受不了。

    好吧,这不影响她跟着朱武先生去外面游历一番,她也不管了。朱武觉得这是江舜诚过人之处,行事不迂腐,敢于不拘一格,这样的人,乃是盛世奇才。

    临分别的时候,江舜诚又说:“身为父亲,希望女儿早日回到父母身边。从长远而观,实希望自己的儿女个个能成才。”

    他没有懊悔之前的所求,却也表露出他内心的繁复,这就是江舜诚的高明之处,如果他说“一切由先生做主”这不是与他之前说的话自相矛盾。

    江舜诚的儿女据说个个都是人才,长子江书鸿在工部任职,也着实干了一些政绩,修河堤,建官道,这些都是惠民的好事。次子江书鲲,是边城的守将,曾与西歧浴血奋战,确保北齐疆土不受侵犯。三子江书鹏是一个小县的县令,也是兢兢业业。

    朱武后悔以前说过那样攻击江舜诚的言论,若真是奸臣,怎能教养出如此优秀的三个儿子?

    朱武道:“素妍,用过午斋后,为师要与你上一课,讲讲《赵氏孤儿》的故事。”

    这个故事,素妍是知道的。朱武将她的父亲形容成了程婴,一个忍辱负重,背负误会、骂名,却忠心耿耿、正直的人物形象。

    她很想大喊:老爹呀,你是怎么忽悠先生的。搞得她以为朱武脑子出问题了。

    朱武被江舜诚成功洗脑的后果是,从今往后,在清流之中多了一个为他说话的人。朱武当起了免费的说客,在给素妍上完一课之后,他又去找天龙寺的高僧悟禅、下棋去了,自然会说到江舜诚这个人。

    主持方丈听罢朱武的话,念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有此良臣,乃是我北齐之福,百姓之福。”

    朱武在清流文人之中的影响力极大,不过半月的时间,全皇城的人都知道,朱武在离开皇城前,赠给了江舜诚一副字,还被他小心地放在书房里,叮嘱众人不要传扬出去。而世人就是如此,越不让传出去,江舜诚的学生、同僚还是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大儒朱武都给江舜诚赠字赞扬了,其他人虽有怀疑,可在得到证实之后,都惊异了。“难道江舜诚真是忠臣?”

    很快,江舜诚遣往三方的同党就陆续返京了,个个都带回了好消息,白花花的三千万两白银,这可乐坏了皇帝,直夸江舜诚是能臣,能在短短两月之间,就解决了国库无银的难题。有这三千万两白银,往后三年之内,朝廷无忧。

065 良臣

    银子还没搁热,六部就纷纷上折开始讨好银子了。先是兵部说该给有功将士嘉奖,再是礼部又说有几位适龄的公主该出阁……这些都得花银子。

    皇帝吃过没银子的苦,把讨银子的官员给训斥了一顿,愤愤不乐的退朝了。

    江舜诚成功地从一奸臣变成了能臣、良臣。皇帝吃了个闷亏,却不得不承认江舜诚是个贤臣。

    他没想到,江舜诚居然把前些年吃下的银子,尽数都吐出来,还呈上了各地官员捐银的数目。谁能说他是贪官,这银子可都入了国库,谁又能说这些官员行贿,有给国库捐银的吗。这事异常的棘手,皇帝还不能追究,只好将这批党羽都说成是“为朕解忧的良臣”。

    江舜诚筹集到三千万两百银,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于是关于他以前干出的种种,都被一笔勾消。再加上昔日在天龙寺对朱武的说辞,不知怎的就传扬了出去,江舜诚一时间再度在皇城、在朝廷掀起了一股大风浪。更被百姓们认为,是忍辱负重的好臣子,为了替皇帝筹银子,都担下了奸臣的名声,人家受了委屈呀,还能这样为灾民四方筹银,皇上应该重赏才行。

    于是,御史台就有上表奏折,建议皇帝嘉赏江舜诚。

    朝廷不能委屈了这样的臣子。

    皇帝已让人家背了那么久的骂名,让他被天下、百姓误会,是到了该正名的时候。皇帝哭笑不得,江舜诚没出难题,他却被御史和百官给将了一军。

    这期间,朝堂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繁荣,以前处处刁难江舜诚的清流一派,少有的赞同御史的意思。

    清流惜名,他们是做不到抛却名声,暗中为皇帝聚财,危难之时拿出巨额银两助朝廷度过危难的。

    奸党一派自然乐见其成。江舜诚是他们的领袖人物,他们得了好处,如今又得到了好名声,一举两得,着实佩服江舜诚的本事。

    皇帝气得在心里将江舜诚暗骂了上千回,江家祖宗八辈都被他问候个遍,却不能惩处江舜诚,只能在小事上挑挑江舜诚的毛病,借机大骂一通发泄发泄。

    江舜诚的名声好了,过往与江家避而远之的臣子,也恭谨地打招呼。就连虞氏、大奶奶、三奶奶也收到如雪花一般的各式宴请帖子。

    名声好转,江府上下却更谦卑、恭谨。这样一来,众人就越发的看顺眼了。

    七月十九日酉时,素妍随朱武主仆回到了皇城朱宅。

    步入宅门,素妍走了一截,伸手扯了一下朱武:“先生,我今儿想去见一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可以吗?”

    朱武唤来老朱头,令他将素妍送出门。

    素妍的朋友不多,她与李碧菡也仅仅相处了几回,但她是真的拿碧菡当朋友的。

    递了帖子,说明来意,素妍进入李府,由下人带领,往李碧菡闺阁行去。

    李碧菡得了消息,飞奔出院门,在半途见着素妍,拉着她跳将起来:“你终于来找我玩了。我听说右相府里去了好几位小姐,都在你家学习琴棋书画呢,你家最好的绣娘还亲自教她们女红。”

    素妍笑容灿烂:“我可不想学女红,我一拿针就扎着指头,你瞧,上回扎着的,还没好全呢。”

    李碧菡面露慕色,自己不想学的,他的娘亲就会逼着她学,她甚至连说“不学”二字都不敢。

    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进了闺阁。

    李碧菡道:“嬷嬷,快去把我家好吃的瓜果都挑些洗将送上来!还有,把府里新做的糕点全都送来。素妍可是难得来一回的人,你一会儿可得多吃点。上回,你送我的锦扇,我喜欢极了,还有那次你派人给我送来的果子,又甜又多汁,我还没吃几个,就被我的姐姐、妹妹们给抢吃光了。”

    李碧菡是真拿她当朋友的,人生一世,有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这是一大幸事。

    素妍美美地吃了一阵,又赏了白菲一些,打发她与李碧菡的大丫头一并到外面去玩耍。好几次的欲言又止,又用心打发了丫头们避开。

    李碧菡猜出些什么不同来,道:“你今儿有事?”

    四下无人,只得她们二人。

    素妍低声道:“碧菡,有件秘密想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替我隐瞒两日。两日之后,你再告诉第三个人,可好?”

    “什么事?”

    李碧菡兴致勃勃,双眼熠熠生辉,能分享秘密都是最好的朋友。

    素妍轻移着碎步,“明儿一早,我要跟朱先生离开皇城,游历天下,我今儿来是与你道别的。”

    “天啦!”李碧菡惊呼一声。素妍打了手势,她又压低嗓门:“你要偷偷离开吗?”

    “我爹已经同意了。只还瞒着我娘和我的几个哥哥,怕我娘闹腾,所以暂时瞒住。”

    李碧菡双眼放光,那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你做什么,你爹都会帮我。可是我呢,我爹只会帮着我娘来管我,他们说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想做的,他们都不同意。游历天下,这可都是男子做的,你如今也可以做到,素妍,我真为你高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素妍一想到明日就要随朱武离开,一颗心都要冲撞出来,像怀揣了几只活泼不霸的小鹿一般。“短则三月,长则一年。我爹也不乐意我去得太久。今晨在天龙寺,我爹和朱先生说了好久的话,他们也不让我听。唉,管他呢,能出去一趟也挺不错,且是跟着朱先生一起。”

    有多少女子,一生都被禁锢在这高高的府墙之内,最远的地方便是在这皇城内走了一圈。而她,要去的是几百里,乃至千里之外。

    那里,有大好的河山,有迷人的风光……

    总之,是她最期盼去,说最想去的。

    “你的运气真好,拜了朱先生为师,又可以跟着朱先生同行。”

    这是多少男儿都羡慕不来的,而现在素妍却被父亲准允可以外出游历。

    李碧菡的眸光写满了欢喜,更多了几分羡慕,没有嫉妒,她想即便自己的父母同样应了这样的事,她未必会有勇气踏入皇城。

066 如愿

    素妍微微一笑,连眼里都蓄满了喜色,“碧菡,没关系的呀,我就像你的眼睛,等我回来,我就细细地告诉你这一路上的见闻。到时候,只要你想学,朱先生教我什么,我再教你什么,这样可好?”

    “好!好!那等你回来,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两个姑娘又在一处说了贴心话,彼此交换了礼物。

    白菲在外面催促“小姐,天色不早了,该告辞了。”素妍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屋。

    李碧菡一路将她送到了二门外,久久地望着素妍离开的马车,都只有羡慕。她不能离开皇城,但素妍可以,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听听素妍的故事。

    马车内,素妍对白菲道:“明日你起大早,先去藏书阁里帮朱婆婆清扫尘土。我要练字、读书。”

    素妍这是在将白菲支开,也便到时候可以跟朱武上马车。

    次日起了大早,白菲洗梳完毕,就去了藏书阁。

    素妍坐在屋子里,将自己的东西又扫了一遍,自然,她的琵琶是万万不能落下的。匆匆吃了朱婆婆送来的粥点,跟着朱武上了马车。

    因为是出门,车上的东西不多,朱先生也只带了两套换洗衣衫,两坛子果子酒,到了城外,又与悟觉大师会合,三人共乘一车,离了皇城。

    素妍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时不时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出得城门,还能依稀看到一些灾民,人数不多,还有一家粥棚。

    朱武道:“素妍,你家是第一个开设粥棚的,其他人家的粥棚早已经撤走了,可你家的还在。听说,要等这里的灾民全都离开,你家才会拆掉。唉,以前,我真是误会你爹了,以为他是做样子,哪里知道,他聚来的银钱一文未动,上次捐给灾民的全都是你家的东西……”

    素妍心想:如果朱先生知道,她爹做这些,全都是为了保住全家上下的策略,将这些年贪下的银钱换一种方式上缴给朝廷,会不会骂她爹是卑鄙小人。

    她不知道江舜诚是如何与朱武说的,总之,现在在朱武眼里,江舜诚是为国为民的良臣。只要是真心为国,真意为百姓,那就是好臣子,值得人尊敬。

    “上回,听说下人们把发臭猪肉跺泥熬粥,险些吃坏百姓的肚子,我爹大发了一场脾气,还把坏事的下人打了个半死,至今还躺在床上呢。”

    朱武微微点头,能心系百姓,视百姓为子女般疼爱,能做到这点,令人赞赏:“听说你父母每日中午是六菜一汤,就连下人们也吃得极是素淡。”

    这是最近几月才改的,以前的餐食,那可是丰盛异常啊。现在虽然减菜了,但随时都可以令厨房做想吃的东西。

    但这些,素妍不打算告诉朱武。

    “就连皇帝如今也是八菜一汤呢,我们家与寻常人家相比,已经算是丰盛的了。”

    如果是旁人说,朱武不信,可这个说话的是素妍。

    悟觉大师双手合十,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江施主为人良善,自有福报。”

    朱武笑道:“经书虽难,可是我这徒儿,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瞧过一遍,竟能将《安魂经》默写下来。”

    悟觉眸光一闪,经书可不比其他书籍,里面有些令人难记的字句,“看来,这便是江施主善报的结果。”

    江舜诚的子女个个都有出息,虽是右相子女,却无一个纨绔,五个儿子个个力争上进,效力朝廷。

    素妍低下头,羞愧地道:“先生……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本《安魂经》之前在我娘那里,我帮她抄过两回,所以有些印象。”

    许是看江舜诚顺眼了,连带着也喜欢起素妍来,悟觉听说素妍能将经书默写下来,心中的好感倍增。“小施主抄过两回,就能默写经书,此等记忆让人咋舌。”

    天龙寺的僧人众多,好些僧人抄了不下十遍,也做不到默认经书。何况他面前的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大师这么说,让小女愧疚。没想到先生竟然误会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朱武道:“听你的丫头说,你在府里,是一日学一首曲子。古琴学不好,琵琶倒学得如鱼得水。”

    “就像先生说的,有时候也要看缘份,与我与琵琶有缘。”

    悟觉微微含笑:“小施主与我佛亦有缘。”

    “大和尚别打我徒儿的主意,她是我的学生。”

    悟觉道:“贫僧观小施主五官,乃是大福大贵之人。双目清明,能洞悉世态,实与我佛有缘。”

    马车外,有正在收拾牛车的灾民,“先生,看他们的样子是要返回家园了。”

    “你父亲为朝廷筹到了巨额银两,皇上已经派第二批官员赴豫地赈灾,大批的粮食已经运往灾区。听说豫地六月下了一场大雨,近来那边雨水充足,如果回到豫地,他们还能种下农物,到了来年,也不愁粮食。”

    “回到豫地,正是秋冬时,还可以种上冬麦、萝卜、白菜等菜蔬。菜蔬长势快,过上两月就能吃上,有朝廷派发的粮食,熬到来年不成问题。”

    这次,都是江舜诚的功劳。在大灾面前,他能如此得力,豫地灾民是会念着他的好。

    素妍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江舜诚的学生遍布朝野,他领头做出了好榜样,那些捣乱的人也会收敛。如此一来,真心忠于江舜诚的人自不在话下,那些为了荣华富贵,想借做官贪些钱财的人,恐怕要离心背主了。

    无论怎样,江家是保住了,也没了素妍前世所遇的凄惨结局。这一次筹措银两,握在江舜诚手里的银钱都上缴到朝廷。但是,江家是不愁吃穿的,名下还有三百余家依附在江府的店铺,更有数十名商贾,每年从他们店铺里拿的孝敬分红,就是一笔可观的款项。而这些,是不需要交到朝廷的,因为这不同于官员的孝敬。就算他日被人抓住,也可以说成是在人家店铺入了份子钱。

    悟觉微眯着双眼,在马车里打坐,素妍只好奇地看着车外,如今是七月下浣,很快就到要到秋天了,天气会越来越凉爽。

    朱武轻唤一声:“素妍!”

067 思女

    她扭过头来,低低应答。

    “你有字么?”

    素妍摇头。

    朱武道:“上善若水,不如为师给你取个字——若水。”

    “这也太大了吧?”她闪动着灵眸,“弱水三千的弱水如何?”

    朱武好心赠字,竟又被她给驳回,也就是这丫头敢驳他的面子。

    打座的悟觉错愕地睁开了双眼,眼里掠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悲伤,当听到素妍的话,转而平静下来。

    “出门在外,为方便计,外人面前,你唤我叔父,我唤你弱水。”

    “是。谢先生赐字。”素妍抱起一边的琵琶,将自己会弹的所有曲谱都弹了一遍,朱武喃喃道:“三首曲子,共错了两个音。”

    不过几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练好三首曲子,着实不易。连朱武都要大赞一声天才。

    素妍又重新习练了一遍,朱武道:“意境不对,这本是一首描写春景欢快的曲子,却弹出了悲伤。”

    悟觉不言语,只闭目养神,素妍每弹一曲毕,朱武就挑出不足处。这女娃竟有难人预料好耐性,一遍又遍地重复弹琴,直至朱武挑不出毛病来,道:“还生涩了些,多加习练。我得休息一会儿。”

    素妍便不再弹琵琶,取了一支毛笔,在马车壁上练字玩儿。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跟着半老头子的朱武和悟觉也不觉闷,反而很用心。

    一路行来,素妍甚至保持着愉悦的心情,朱武不说去处,她亦不问,只跟着他们身后该吃的吃,该玩的该玩,仿佛是走亲戚一般。

    且说右相府,白菲清扫完朱宅的藏书阁,才被朱婆婆告知:“你家小姐与我家先生游历去了。”

    白菲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确定真伪后,“哇——”的地破口大哭起来。直哭得无助凄惨,要是太太知道小姐跟朱先生走了,定会怪她看护不严。

    朱婆婆没想白菲哭成这样子,以为是舍不得素妍,忙道:“别哭啦,你家小姐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下次先生回皇城,就将她带回。你舍不得,你家相爷不也同意先生带走了么?”

    白菲一听,止住哭泣,原来这事儿相爷知道,那就不管她什么事了。她可以禀告夫人,这是相爷一早就谋划好的。“是我家相爷求的先生带我家小姐去游历的?”

    “江丞相不应,我家先生也不会私自带走,否则这就得担心拐带官家小姐的罪名。”

    白菲胡乱拭了眼泪,别了朱宅,请老朱头赶车将她送回右相府。虽说此事江舜诚有份,可白菲还是觉得害怕,一跨入右相府二门就哭,一路哭到了如意堂内。

    “太太,太太……呜呜……”

    虞氏正在午睡,听到哭声,立时弹坐起来:“死丫头,你哭什么?”

    “太太,小姐……”白菲想到,自己放走了小姐,虞氏不知道如何发落自己,又怕又悔,却不能不说。

    虞氏赤足奔过来,一把抓住双肩:“说,小姐怎么了?”

    “太太,小姐跟朱先生游历天下去了!”

    虞氏只觉浑身被人泼了盆冷水,冰冷异常,整个人似木雕一般,当白菲重复了一遍之后,她抬腿狠狠踹上一脚:“贱婢!我让你侍候小姐,你竟把小姐给弄丢,我给你没完……”

    “太太!太太!”白菲浑身抖索,“太太息怒,这事儿相爷一早就知道的。是相爷与朱先生说好的,否则朱先生怎会带上小姐。”

    “什么?”虞氏整个人摇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了,前两日素妍相求,江舜诚说什么也不肯同意,难道他们父女说的就是这事,他们一早就知道,唯独瞒着她一人,而她不明真相,居然还劝江舜诚同意。

    这一回,她想闹也不成。

    江舜诚指定会说:“不是你让我同意的。”

    虞氏想罢,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我的妍儿呀……怎么就这样跟朱先生走了。他跟着一个大男人去,旁人怎么服侍呀!你这个贱婢,怎么也不知道跟着小姐。”

    “回太太话,小姐今儿一早就把奴婢叫起来,支开奴婢,让奴婢去帮朱宅打扫藏书阁,那藏书阁很大,奴婢一直忙到了中午才出来。谁知朱婆婆告知奴婢,说小姐和朱先生走了……小姐她……没想过要带奴婢一起走。太太错怪奴婢,奴婢着实冤枉呀。这事儿,是小姐、朱先生和相爷一早就商量好的……呜呜……”

    虞氏在如意堂大哭了一场。一哭江舜诚父女瞒她,二哭素妍小小年纪此行又是两个大男人,好不担心。不舍女儿、心疼女儿,加上被欺瞒的伤心一并袭来,哭得死去活来。

    大奶奶听见下人来禀“太太在如意哭得伤心”。不晓真相,带了丫头就赶了过来,这才知道,素妍跟着朱先生游历天下去了,而且这事还是江舜诚一手策划的。

    虞氏哭得几近晕厥,大奶奶讲了一大堆的好话,才将她给劝住。

    素妍刚离府的几日,虞氏梦里唤的都是“妍儿”,醒来知晓她出门了,又要哭上一场,一直持续了大半月,她才慢慢接受了素妍随朱先生离开的事实。

    江舜诚道:“你哭甚?上次你亦是同意的,我还不乐意,不是你跟着胡闹,让我同意的么。”

    “你们俩也不告诉我是这事,我被瞒在鼓里,还当是她跟你要什么宝贝书。”虞氏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她就该多问一句才是,也不至于闹出这事来。

    江舜诚道:“放心吧。短则三月,长则一年他们也就回来了。妍儿回来后,会乖乖呆在府里,不会再顽皮了。”

    此时的虞氏还在幻想着,等素妍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她不是怕学女红么,她偏要将素妍送到女红室,逼着她学刺绣、针黹。可是,她没想到,素妍这一去,居然会是五年,更没想到,朱武带着素妍游历的时候,半途上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这事大概是素妍跟着朱武游历三月后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素妍与朱武在江南游玩,悟觉的一大快事,就是每到一家大寺院,就前往拜访寺中高僧、方丈,与人大谈佛禅,几月下来,连素妍似乎都变得更加的清冷。

068 沦落人

    与她同行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马夫,他是朱家下人,在朱家长大的,对朱武敬若神明。这样一个小女孩,跟着这样的三个人,也活泼、嬉闹不起来。

    这日他们一行到了钱塘,远远儿地就瞧见冷清的街头围了一圈人,只听到一个女孩悲痛欲绝的哭声。

    “小女柳多鱼,是钱塘湖畔渔村人氏,三日前,我爹出湖打渔,落到湖底丧了命。家中贫寒,无法安葬父亲,今日特意卖身葬父。”

    “柳多鱼”三字,仿佛是从前世飘出来的。

    素妍忆起,自己在无色庵时,曾有一个被毁容的妇人,刚来无色庵,没少被庵中尼姑刁难,总是让她干粗活。庵中上下都唤她“丑姑”,而素妍那时被唤“哑姑”。

    那日,丑姑没能干完活,庵中执事师太吩咐不允给吃食。暮食时,素妍悄悄藏了个大馒头,等到夜深时,偷偷地拿去给她。

    丑姑知她是哑姑,吃了馒头,与她说话。

    “哑姑,你知道吗,其实我不丑,真的不丑。我原来长得挺好看的,我是江南钱塘人氏,姓柳名多鱼,曾经是我们村里长得最水灵的姑娘。

    十一岁那年,我爹出海打鱼,遇上了风浪,船翻了,也丢了性命,我求了全村的叔叔、伯伯去寻找我爹的遗体,后来,在离我们村很远的海滩总算是找到了……可是,我却穷得连安葬他的钱都没有。我卖身葬父,落到了人牙子手里。他们瞧我样子不错,就把我带到皇城,说要卖个好价……

    后来,我被曹府的管家嬷嬷买了回去,说要我做绣娘的。可没想到,有天晚上,我绣得很晚,心里烦闷,却在外面遇到了府中酒醉的二爷。

    哑姑,我没有勾引他,真的没有。我就想着,和其他绣娘一样,某天得太太、奶奶恩典,也给我配一个年轻管事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灵二奶奶非说我勾引二爷,硬是给我灌下了一碗汤药。我成了曹府的笑话,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受不了,就躲起来偷偷地哭。可是,就算是哭也被二爷听到了,他同情我,说要扶我为妾。

    呜呜……我是个苦命的女人。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我做了二爷的小妾,灵二奶奶根本就容不下我,那个大姨娘的孩子不是我弄掉的,可灵二奶奶非说是我干的。

    还有二爷,他居然那么狠,不听我解释,说‘既然你让大姨娘失了孩子,那你这辈子也休想有孩子。’逼我服下了绝孕汤。

    就算这样,灵二奶奶还是不肯放过我,在我失宠之后,让人毁了我的容貌,还诬我与人有染,将我赶到这无色庵来。”

    素妍回忆归来,还记得那时听完柳多鱼的故事,她抱着柳多鱼大哭了一场。不为别的,只为她们都是被胡香灵和曹玉臻害苦的女子。

    后来,柳多鱼受不了无色庵上下的刁难,不过三个月,就悬梁自尽了。

    素妍苦于无法张口说话,否则,她一定会安慰柳多鱼,让她振作起来,只要活下去就好,活下去,看看胡香灵和曹玉臻的下场。

    她在曹府的时候,曾见过柳多鱼两面,是为了给自己做新衣,那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干练的绣娘,话不多,但人很利索,也知规矩。还记得,她长得很水灵,是绣娘里最漂亮的女人。

    素妍钻进人群,果然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孩跪在中央,面前放着一块牌子,写着“卖身葬夫”四字,一边还有位黑黝妇人。

    柳多鱼低垂着头:“求求各位叔叔、伯伯,买下我吧。我很勤快的,能洗衣,能烧饭……”

    是柳多鱼,真的是柳多鱼,虽然现在的她没有满脸的累累疤痕,清秀灵动,可素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比前世她们的相遇早了十几年前。

    素妍站在一侧,问:“你叫柳多鱼?”

    柳多鱼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莫名的,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素妍道:“起来吧,我给你钱,你可以安葬父亲。你跟我走!”

    柳多鱼起身,怯怯地跟在素妍身后。

    素妍望着朱武,小手一伸:“叔父,给我银子,我要帮她葬父。”

    朱武看着素妍这模样,素妍如水的眸子里全都是坚决。

    “你买个丫头做什么,我们要赶路,多带一个人不方便。”

    人群渐渐散去,可在人群不远处,却有个穿灰色道袍的道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素妍用稚嫩好听的童音道:“我没说买她,我要帮她葬父、助她度过这一难关。你看她很能干,帮他葬了父,往后她也能想法养活自己。”

    朱武嘀咕着:“我替你保管的一千两银子,这才几日,都被你折腾光了。”

    “钱就是来用的,帮助需要的人,比搁在那儿不用的好。你快给我五十两银子,好给了柳多鱼回家葬父,剩下的她可以留着花用。”

    朱武笑着,这一路过来,素妍见到有人需要帮助都会出手,其间也不乏遇上骗子,可她依旧不改。被朱武嘲笑她傻,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当是去赌坊输掉了。谁愿意做骗子?他定是过不下去了,骗点钱花花。”

    还是第一次见到替骗子说话的人,直听得悟觉在一旁念“阿弥陀佛”。

    素妍拉着柳多鱼:“你跟我们先去茶肆里,我们把银子给你,免得露了财,被人夺了去。”

    柳多鱼点了点头,带着村里的婶婶随素妍进了茶肆。

    雅间内,素妍从朱武那儿要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这是五十两,你且收下,好好安葬你父亲,剩下拿去过日子,再拜个绣娘为师,学上一门技艺。”

    柳多鱼道:“谢小姐大恩!等我葬了父亲,就去小姐处侍候。”

    “不用!不用!我帮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来侍候我,你只需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再记住我送你的一句话:日子不管多难,只要忍忍,迈过这道坎,就会好起来。”

    柳多鱼又要跪谢,被素妍止住,甚不耐烦地道:“去吧!让你婶婶陪你去银庄兑取银子。记住我的话,就是对我的感谢了。”

069 打擂

    前世,她在无色庵得遇柳多鱼,想要帮一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生再遇柳多鱼,她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她不要再与曹玉臻有半分的瓜葛,也盼柳多鱼今生能够过得平安。柳多鱼与邻家婶婶离去了,只留下落漠而心痛的背影。

    朱武点了茶水,素妍又要了两叠点心。

    “弱水,你存我这儿的一千两银子,都被你花光了。回头,别问我要银子。”

    昔日离开,江舜诚给素妍的锦囊里有一叠银票,足有三千两之多。两张一千两的,其余一千两是五百、二百、一百、五十、二十两不等的。

    “先生真够小气的,我花自己的银子,你还念叨。”

    “怎么是你自己的?这一路过来,吃的、用的、住的可都是为师使的银子。”

    素妍嘟了嘟小嘴,还好,她留了一手,身上还有两千两银票,小心地收在身上,也备万一。可这两千两,她是打算不用的,到哪里去找银子花?

    她一双乌黑的眸子闪着光亮,望着对面街上,斜对面是一家棋室,只见上面挂着块大牌子“棋王打擂,赏金二千两。”

    二千两银子,真够多的,够她花半年了,哈哈……

    朱武冷声道:“这次不许去。在苏州棋室,你一盘棋就输了二百两。”

    素妍笑嘻嘻地道:“我输了二百两,可先生却在半炷香里赢了五百两了,咱们还是赚了三百两。”

    朱武语调哽咽:“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瞧见那牌子写的没有,这次的擂主,指定比上回的厉害,上回不过才赏金五百两……”

    “知道!知道,权当围观。”

    用罢茶点,师生二人进了棋室,一楼大厅,有六张桌案,每张案上都摆着棋盘,张张棋盘旁都坐着对奕的两人,个个或兴致勃勃,或冥思苦想。

    掌柜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抱拳道:“二位,是悠闲下棋,还是挑战擂主。”

    素妍问:“这有何差别么?”

    掌柜的指了指大厅正中摆放的《告示牌》但见上面详尽地说明着该棋室的规矩。

    悠闲下棋,活动范围限制在一楼,茶水亦比寻常茶肆要高出一倍。挑战擂主二楼请,挑战方法有二:一,拿出高出赏金一倍的赏红直接与擂主对奕,输了,留下赏红,赢了可拿走二千两银子;二,战胜本棋室五位棋手,方可挑战擂主,付押金二十两纹银。

    素妍眯眯一笑,态度谦恭:“掌柜的,如果是上楼见识一番,需要付多少银子。”

    “这个……”掌柜的支吾着,“按理也要付押金二十两,要是上楼喧哗,吵嚷棋手,这钱就不退了,若守了楼上的规矩,一会儿只会扣除茶水钱。”

    素妍仰头望着朱武:“叔父,请侄女儿吃杯茶呗!”

    朱武颇是无语,掏了二十两银子,带她上了二楼。

    楼上摆了五张棋盘,还有围观的文人雅士,但见临窗的地方,坐着一个胖子,正与一个锦衣少年对奕,中间还坐着神色严肃的老考究,怀里抱着个盒子,看来那里面就是下棋的赏红。

    片刻后,朱武便辩清擂主是那胖子,长了一脸的肥肉,活脱脱像个弥勒佛,不笑亦带笑,挺着大肚,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棋盘。

    素妍看了棋盘黑白参半的棋局,看这少年下棋极是费力,两千两银子啊。见朱武未曾留意自己,一闪身下了楼,回到客栈翻箱倒柜一番寻觅,拿出一幅画轴来。打开看了看,甚是满意,将一切收拾好,抱着画轴前往棋室。

    一个道姑匆匆走过棋室,脑海里一个激灵:这不是之前那个助卖身女的小姑娘么?复又退回,站在门口细细审视。

    “掌柜的,我要挑战擂主!”

    稚嫩的声音虽然不高,可还是在瞬间吸引了所有一楼下棋的人,众人纷纷引颈观望。

    “小姑娘,我们棋室的规矩你可看懂了?”

    “看懂了!要高出擂主赏金两倍以上的赏红,你看看我这幅画,这可是天下第一大儒砚脂楼主的真迹《晚秋西湖》不可多得,你且估估价,可值四五千两银子。”

    掌柜的展开画轴,看清上面的印鉴,整个画面,宁静致远,雅俗供赏,绘出秋天西湖的别样风情,浓淡相宜的水墨,静美得如诗如画。

    “好画!真是好画!你当真要挑战擂主?”

    这样的画可不多得,况还是砚脂楼主的墨宝。

    “是!就请掌柜帮忙安排,我一会儿就挑战他。”

    掌柜笑了笑,“小姑娘,带上你的画,随我上楼。”

    楼下静默下棋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挑战我们钱塘棋王,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画。”

    道姑一脸惊喜:这小姑娘会下棋?胆子也够大的,直接拿了名家墨宝挑战擂主。

    素妍抱着画轴,站在擂主与少年中间,之前不觉,此刻才发现那少年看中眼熟,咦,在哪里见过他么?

    再看少年与朱武,眉目传意,竟似很熟络一般。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少年眼里似对朱武的敬重,朱武则是一脸怜惜。

    难不成……

    这少年是朱武家的亲戚?

    素妍怎么觉得,朱武看他,就跟这一路行来,朱武看自己的表情是一样的,那是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关切与疼爱。

    少年的目光移到素妍身上时,面露诧色,朱武这才移眸看向素妍,却见她怀里抱着幅画轴,正津津有味地看人下棋。他愤愤地瞪了一眼,伸手要夺画轴,素妍拼命抢夺着,只见棋室小二过来,低声道:“请安静,如果坏了我们棋室的规矩,只好请你出去了。”这话是对朱武说的,素妍很是得意地扮着鬼脸。

    朱武气急,这臭丫头居然敢拿了他的画出来做赏红,他饶不了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挨打的动作。

    素妍不以为然,指了指棋盘,然后走到胖子背后,静静地看二人下棋。

    半炷香后,胖子以三子取胜,二人抱拳行礼。

    传来一声“叮”响,其他五桌的棋手都停了下来,有人起身过来查看。

070 斗棋

    少年道:“先生棋艺高超,在下佩服!”

    “多谢公子逞让!”胖子扫视一周,掌柜地走了过来,“周先生,下一位挑战你的是这位小姑娘,她手上的画我已经验过了,是砚脂楼主的真迹,价值纹银五千两。”

    少年愤然瞪去:这丫头居然敢拿先生的画来做赏红!也怪不得刚才先生大急。

    此刻,一名着道袍的女人上了楼来,先行扫视一眼,神色里露出几分玩味与期待。

    胖棋主道:“小姑娘,你真要挑战?”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请吧!”她奉上手中的画轴,胖棋主又打开看了一眼:“好画!好画!朱大先生的画流传出来的可屈指可数,这也是有价难求的缘故。”

    素妍笑道:“既然大叔都这么说了,那我要你增加筹码,你只出二千两,还是和我这个小孩子下,我拿的画这么值钱,你不是在占我便宜。”

    要是能讨一份赏红亦是好的,万一赢了,就能多得一些。她快没银子花了,总得想法子赚点银子。

    胖棋主笑了起来,声音很洪亮,道:“好,我就拿那锦盒里的赏金一起与你下棋,要是你赢了,锦盒里的银票和玉佩都归你,如何?”

    “那大叔一会儿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悦耳的童音,带着几分顽皮。胖棋主又是几声大笑:“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有专人过来验赏红,换了个人坐在中间,守护赏红。

    各自坐好,素妍看了眼自己手里白子:“我不要白子,有人说过,我的守护色是黑子,我要黑子。”

    胖棋主微微一笑,将自己这方的黑子递给了素妍。

    黑子先行,一子落定,胖棋主紧接着落下一子。

    十子之后,胖棋主看着棋盘:“小姑娘,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那大叔说说,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既然未分出输赢,如此说话是不是太早了些?”

    看棋盘,素妍零散分落的棋子,胖棋主下棋无数,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道姑也看得兴趣浓烈,最初没瞧出个所以然来,直至素妍落定三十五子后,她才瞧出了苗头,这小姑娘给胖子布下必输的棋局,再有四子,她就做成了,而胖棋主还浑身不知,被小姑娘搅得是昏头转向。

    素妍越下越轻松,胖棋主每下一子都备觉艰难,时不时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小姑娘,她气定神闲,不以为然,时不时还捧着茶水饮上一口,突而,她低声道:“我要去净房!”

    有棋室做帮工的女子带她离去。

    朱武站在棋盘间来回绕了几个圈,这么一走,他才算看出了门道,从一开始素妍看似乱下的用意,竟是在这里等着对方,小小年纪居然就会布棋局。

    道姑见素妍回来,双眼放光,就跟发现了一个宝贝一般,眼里喷射出灼烈的光芒,喜形于色,越瞧越欢喜。

    素妍信心百倍,笑道:“大叔,我最多再下十子便能胜你。”

    胖棋主自她离开,就在看这棋局,越看越讷闷,只觉得这小姑娘下棋根本不按常理落子,东一粒,西一枚,完全打破了往常按规矩下棋的路子。“这不可能!小姑娘又说大话,且看我稍后赢走你的名画。”

    素妍灿烂一笑,如同阳光般的明媚姣好。低头落定一子,胖棋主再落子。

    胖棋主逾发觉得每落一子,都要思索良久,这小姑娘的棋锋犀厉,咄咄逼人,胖棋主捧起茶盏,大大地饮了一口,道:“我输了!”

    此言一出,整个棋室一片寂静。

    “大叔还有一子没下呢?”

    胖棋主吐吐气,将白子落定。

    素妍笑道:“大叔好厉害,剩下几种走法,唯有那处只输一子。”她站起身来,指一东下角,“若下这里,你将输十一子。”又指中央处,“下这儿,你输七子”,再指南边,“你若下这儿,能输三子。唯独你刚才落子的地方,只输一子!”

    胖棋主听完,瞪大眼睛,一张胖脸再无笑意,没想到,这小姑娘全都算到了。“你从一开始就在给我布局?”

    一边静立的道姑,再也按捺不住,朗声道:“这小姑娘下到十子时,先生若是发现,她可以布下十三种棋局;下到二十子时,若是警觉,她便只能布下九种棋局;下到三十子时,这小姑娘就知道还有四种棋局可布,无论是何局,先生必输无疑……”

    素妍听道姑言完,虽未说话,那双眼睛却是疑惑:你怎么知道?

    道姑冲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素妍扬了扬头,冷声道:“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告诉你。”转而对胖棋主道:“大叔可输得心服口服?若是服输,我可就拿着赏金走了。”

    中人将画轴奉还,取了锦盒内的二千两银票,另带着少年输掉的精致玉佩。素妍接过玉佩,随手塞到朱武手中:“叔父佩戴这个正好。我们可以回去了。”

    然后,若无其事,在众目睽睽下翩然而去。

    身后,是众棋手议论纷纷的声音,众人围立在棋盘前,只看到棋盘之上,密密麻麻都是黑白两子,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胖棋主久久沉思,回忆着之前的种种,可今儿他挑战了太多人,已经忆不起其间的细节,只觉这小姑娘的棋艺好生厉害,居然在三十子时,就注定了他必输,却直至走到了八十二子时才输定。

    素妍出了棋室,朱武厉声道:“丫头,你长本事了,敢拿我的画来做彩头。”

    但见翩翩少年在侧,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头戴束发嵌红宝石银冠,齐眉勒着银丝抹额,着玄色锦缎排穗褂,脚踏红底玄纹小朝靴。面若深秋月,色似阳春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若秋波。醉眼迷离多魅惑,一张白颜泛醉霞。面若含笑,眼似善语。用一种异样的神色看着素妍,仿佛她是块美味烤肉一般。却见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再度回到他的手里,想来是朱武还与他了。

    素妍愤愤地回瞪一眼:“叔父,这不是拿,是借用,现在你的画完好无损,你也没一点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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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盯上

    “你……”朱武想训斥几句。

    素妍不以为然,“我的钱花光了,叔父又不肯贴补,我总得想法子赚钱养活自己。现在又有两千两了,我换了小额银票,再给叔父保管,嘿嘿,未来三月吃的、用的都有着落了,哈哈……”

    她一说完,一溜烟就往街上的钱庄奔去,站在钱庄看了又看,确定是可以通兑的那家,这才拿了银票进去:“掌柜的,帮我把这二千两的银票,换成两张五百两的,剩下一千两,兑换成五张一百两和十张五十两的,多谢了!”

    朱武与少年走在后面,站在钱庄外头。

    少年低声道:“先生,江小姐怎么会叫你叔父?”

    朱武道:“这是带她出来前就说好的,外人面前,她叫我叔父,无人的时候依旧唤我先生。”

    “真没想到,江素妍的棋艺如此厉害,若非那道姑点破,我们都不会知道,从一开始她就在给人布局。”

    一个孩子,不到十岁便有此等棋艺,着实令人赞叹。

    “我亦没想到呢。”朱武看着站在钱庄的素妍,人还没钱庄的柜台前,踮着脚支使着柜上的人,“他随我出来三月,变了很多,行事、说话都不像个孩子。但是一旦任性、胡闹起来,就让人招架不住。看来,上回在苏州,她是故意输掉二百两银子,为的就是要激我与人下棋,这招开局声东击西,扰乱对方判断的手法,竟被她给学来了。这丫头……跟他老子一样狡猾得很。”

    少年看着素妍,虽出门三个月,皮肤略黑些外,并无甚大的改变,一双眼睛越发的熠熠动人,“我看先生对这个女学生可是满意得紧。嘴上虽在责备,却也纵容得很。”

    朱武问:“你在江南的差事都办好了?”

    “原想从江南能查出些什么,可忙乎了大半年,江舜诚一招釜底抽薪把我们的计划全都给打乱了。那些被你贪敛的钱财,都被他上缴到国库。”

    “轩儿,你误会江舜诚了,其实这些年他是在暗中替皇上聚财,他自己背负了骂名不说,还得承担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批巨财能够以光明的法子上缴国库。”

    少年一阵错愕,虽再争辩,可那神色完全是不信。

    朱武道:“但这是事实,我与江舜诚接触过,看他的言行、举止,是一个坦荡、磊落之人。大奸若忠,这就是他的真实。”

    素妍从柜上接过银票,清点了一番,数目正确,这才转身,却见朱武与少年都已经进了钱庄。

    “叔父,这一千两银票你替我保管吧。”

    朱武道:“你自己留着一千两做甚?”

    “大和尚怪可怜的,出门在外,都没钱使,每次都是叔父结账,我得给他五百俩,让他也有钱用。”

    朱武勾唇一笑,面露怜惜。

    “哦,回头叔父记得跟赶车的五斤大哥也赏几两银子,他一路跟着我们,也怪辛苦的。嘿嘿,叔父,我们又有银子了,今晚吃点好的吧。”素妍歪着脑袋,看着华衣少年,越瞧越眼熟,可怎么也忆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是谁?似在哪里见过?”

    少年抱拳道:“朱世伯,没什么旁的事,我也该告辞了。”

    朱武道:“保重!”转而对素妍道:“是一个好友的儿子,到江南来做点生意。”

    “他是皇城人氏?”

    “怎么这么问?”

    “听他口音就像啊。先生,今天我要吃红烧猪蹄,我还要吃五香鸭脖……”

    “好,今儿我有钱,为师给你买好吃的。”

    “先生,刚才那个公子好小器,咱们帮他赢回了玉佩,他也不请我们吃顿好的。太小器了!”

    道姑一路尾随着素妍,看她从钱庄里出来,与朱武说说笑笑地进了客栈。

    确定他们这几日都在这家客栈落脚,这才转身离去,另进一条小巷。

    如鬼影般的女子跟随其后,道姑压低嗓门:“去打听那小姑娘的身份,越详细越好。”

    黑影道:“师伯放心,弟子这就是去打听。”

    兜转之间,就近了城中一处隐蔽的小院。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并无甚特别之处,但见花厅上坐着胖棋主,正一脸郁闷地发呆。

    “分堂主,右护法到!”

    胖棋主回过神来,快步迎到二门处,只见一个戴着帷帽的道姑已经进来,他不由得微微一愣,忆起棋室之中出现的那名道姑。“属下恭迎右护法!”

    “免礼!”道姑冷冷地道,“这次代宫主巡视江南各分堂,一会儿将钱塘分堂的账簿拿来。”

    “是!”

    道姑坐在花厅上座,有下人奉上茶点,“今日你输在她手里不算丢人,那小姑娘用的是鬼谷棋艺。你还笨得真够可以的,居然没看到她在给你布局。不过这小姑娘挺有意思,三十七子可成的珍笼棋局,她却演变成了四十一子,将我鬼谷宫的棋艺发挥得让旁人瞧不出来……”

    “什么?右护法的意思是说,她用的是咱们鬼谷宫的棋艺?”

    道姑隔着纱帷,不屑的冷啐一句:“祖师爷时,我鬼谷宫出过判徒,传出两本《鬼谷棋谱》,若有外人看过《棋谱》又有何难。但这小姑娘,能将其他人的棋法与我鬼谷棋艺揉合一起,让人瞧不出破绽,着实让人欣赏。去吧,打听清楚再来回话。”

    又两日,深夜小院内。

    道姑正在练功,一个黑影从屋顶而下,道:“师伯,弄清楚了,那小姑娘姓江,名素妍,乃是当朝右相之女。”

    难怪呀,没想到陪在不姑娘身边的中年男子居然天下第一大儒朱武,被她看中的小姑娘,居然是朱武的学生。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代高僧、天龙寺悟觉大师。这几日,悟觉大师去镇江寺拜会主持方丈,他们要在钱塘逗留几日。这小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书法、丹青都颇得朱大先生真传,又通棋艺。”

    道姑听完,站起身,“多少年来,佐怒天一直都瞧不起我们女人。三年前他收了两个俗家弟子,这一回,贫道就收一个女弟子,让我的徒儿去打败他的弟子。到时候,看他如何挂得住脸面……”

072 游历

    黑影听罢,这才明白右护法打的主意:“师伯的意思是……”

    “你不觉那丫头正合适么?教好了江素妍,到时候就让她去收拾佐怒天的两个徒儿,越想越痛快。五十年了,我就没有争赢过他,这口气被他压了五十年。这一回,我一定要胜过他。

    那家伙还给我玩神秘,死活不肯说出两个俗世好徒儿的身份,哼哼,他要玩,我就陪他玩。几年之后,我就等着看,他是怎么输的?小蝶,你记住了,既然朱大先生唤她弱水,我们都叫她弱水,她的身份,不许泄露出去。”

    黑影嚅嚅应答。

    鬼谷宫左、右护法素来不合,这在宫内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只因左护法看不起女人,而偏偏右护法就是个女子,两个针锋相对,斗了几十年。

    左护法三年前收了两个俗世弟子,这三年右护法就不安分,借着出宫外视的机会,到处寻找合适的人选。如今他一看到江素妍,就双眼放光,尤其在听说她是朱武的学生时,那眼睛就闪着幽幽的绿光。

    左护法法号怒天,俗家姓佐,又是左护法。

    右护法并无俗名,道号五绝,因她学有一身本事,有五样绝技而得名。分别是:占卜、医术、武功、棋艺、布阵。而鬼谷宫,正是以占卜术、布阵和棋艺闻绝天下,俗世中人,都以能拜入鬼谷门下而倍感荣幸。

    “小蝶,你给我盯紧弱水,一旦他们要离开钱塘就速速来报。”

    这一次,她势在必得!

    素妍与朱武朝赏钱塘潮,夜观钱塘景,过得是快活自在。

    朱武用了一宿的时间,绘了幅《钱塘夜景》,素妍也在学画,可笔法稚嫩,色彩也把握不好。朱武还是赞赏了一句:“还不错,如果用墨浅些更好了。”

    “先生,我这画能卖多少钱?”

    “废纸一张!”

    素妍嘟着小嘴,这也太打击人了,同样是画,她用一夜的时间是废纸一张。而朱武用一夜时间绘的就可以卖到纹银五千两,呜呜,这太不公平。

    “今、明两天好好休息,后日一早我们离开钱塘。”

    “去哪里?”素妍一听说又要出发,要去别处玩耍,之前的不悦立时抛于脑后。她明明有前世的记忆,可这半年下来,真成一个孩子了。

    朱武看了眼绘画了图,又补了几句,不过是用毛笔沾了清水,沾去着墨太浓处。“转往西南,渝州、巫峡,那里自有另一种风光,不光于江南,有一种幽静、险峻却又不失娴静的美,沿水路而下,还能到漓江,湘西之地……”

    素妍雀跃起来,就怕朱武说打道回皇城的话,原来还要去别处。“先生,我终于明白孔子为什么是孔子?”

    “说来听听。”

    “因为孔子和先生一样,也曾游历诸国。大好山河可以开阔眼界,也能开阔心胸。自从跟先生出来之后,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过。”

    多拍拍马屁,能带她去更多的地方最好。

    朱武伸手,在素妍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弱水若是男子,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凡。”

    “男子做的事,女子也可以做到,先生瞧不起我们女子。”

    朱武朗笑起来,声声回荡在空中,虽一宿未睡,却并不觉困乏。“走,我们回客栈。”

    “我的画不值钱,但我可以送给我爹娘。”每到一处地方,朱武作画,素妍也绘画,然后在临离开的时候,买些小礼物,找了镖局,托人转往皇城。

    她从外面写回家的信也一并转到家人手里,什么苏杭的刺绣、手帕、胭脂,上等的好墨等,都会一一送到右相府里,还有素妍写给父母的家书,在信里,她总是按捺不住欢喜地讲叙,自己遇到了什么事,看到了什么人,絮絮叨叨好几页。

    提前一日,素妍就把家里的家书、礼物备好,装到箱子里,托镖局押送皇城。回到客栈时,正看到悟觉大师坐在大厅里饮茶。

    “大和尚,这几日你在镇江寺呆得开心吗?他们寺里,有没有你要寻的经书?”

    素妍总是这样无拘无束地与悟觉说话,悟觉微微一笑,又有几日没见到她了,还是穿得一样的干净。

    同行下来,悟觉发现,素妍身上没有大家小姐所有的习性,她会在夜里给悟觉和朱武洗衣服,小小的人儿,就那样一遍又一遍地挫洗着衣服。

    朱武曾问过:“你是怎么学会洗衣服的?”

    素妍回道:“出门前不会,但在家看下人们洗过。总得有人洗,所以就试试喽,结果一试就会了。”

    悟觉见素妍几日不见,还是一样的精神,这个小姑娘好像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整天乐呵呵地跟在朱武身后。笑道:“镇江寺的经书,还没我们天龙寺齐全。明年春天,他们会派僧人去天龙寺抄经。”

    “大和尚,这也是功德一件。先生说,我们明早乘船去卫州,再至渝州。”

    悟觉听罢,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入蜀就能到峨眉,那里也是佛家圣地。

    “到时候,抄经人手不够,你与我说,我帮你一起抄。大和尚,前几日我下棋赢了彩头,我给你留了五百两银子,你留着吧。下次遇不肯传经于你的僧人,你就使些银子。”

    悟觉念着佛语,看着笑盈盈、甚是可爱的素妍,越看越像是菩萨跟前的玉女。

    店小二过来,道:“大师,你的客房已经备好了。请!”

    素妍张望一圈,“咦,我叔父去哪儿了?”

    小二笑道:“弱水小姐,你叔父在对面茶楼与一位道姑下棋呢。”

    素妍眼帘微垂,明儿就要动身离开钱塘,还有心思去下棋。进了对面的茶楼,在二楼雅间里,寻到了朱武,只见他正与一道姑相对而坐,那道姑正是几日前在棋室见过的那位。

    她甜甜地唤了声“叔父”,却见桌上摆放着一本书籍,拿在手里,翻了两页,道姑肃色道:“小姑娘,这本书普天之下,唯此一本,你可别弄坏了。”

    素妍支吾着:“这个……不会是彩头吧!”

073 陷阱

    道姑笑道:“真是聪明。你叔父若是赢了,这书就是他的。他若输了,我就从他那儿拿走一样东西,当然,这不违道义、伦常,是他能做到的。”

    素妍乖乖地坐在二人中间,一会儿看棋,一会儿看书,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两样都看。

    五绝时不时瞧一眼素妍,神色里都是探究。

    素妍看似在看书,实则在小心地观察棋局变化。她心里犯疑,无声嘀咕起来:先生还真是,不许她与人斗棋,自己为了一本书就与人斗起来了,还是与一个道姑斗棋。

    没过多久,素妍就被他们双方的棋局给深深吸引住了。这道姑的棋艺很高,朱武有些吃不消,下到后面,似被逼得有些紧。

    看得素妍在一旁干着急,又插不上手,观棋不语真君子。素妍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帮朱武下棋。

    “当!”一声,五绝棋子落定,大声道:“先生输了!”

    朱武倒不是输不起,是舍不得这本天下唯一的孤本书籍,这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一脸心疼痛苦的样子。

    “先生,之前我们可说好的。”

    朱武抱了抱拳:“请道长吩咐!”

    “贫道要的是……她!”她手臂一抬,手指着素妍。

    素妍立时回过神来,先是一愣,随后道:“还请道长休开玩笑。”

    五绝灿然一笑,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她费心布下棋局,拿着孤本书籍,为的就是吸引朱武。“没开玩笑。”

    素妍跳了起来,再难淡定,叫嚷道:“先生你也太糊涂了,都没问清楚,居然把我给输了!呜呜……先生,你怎么把我给输了啊,啊,这也太糟糕了……你怎么能把我输了……”

    朱武看着一边又跺脚,又连连叫苦的素妍,一脸苦瓜相。“道长换一个吧。

    五绝冷笑一声:“之前可是一早就说好的。我瞧这丫头倒也机敏可爱。”

    “只是这孩子有爹娘,在下实在做不得主。”

    一路行来,有素妍相伴,旅途上更加生动有趣。要是没有素妍,他们几个人得有多闷。

    五绝道:“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想收她为徒,还请朱大先生割爱!”

    “朱大先生”四字,让朱武明白,对方知晓他的身份。

    朱武的棋艺高超,可这道姑的棋艺更在朱武之上。朱武立时就联想到鬼谷宫,抱拳道:“敢问师太是……”

    “先生是聪明人,不是已经猜到了么。不瞒先生,贫道千里而来,寻的就是这丫头,只要你肯割爱,这本孤本珍藏就赠予先生。”

    素妍在那气得手舞足蹈,张牙舞爪,一副要将人撕成碎片的样子。

    朱武道:“师太,在下身边有许多好东西,比如得意的画作、字帖,比如……”

    不容说完,打断朱武的话语,五绝道:“先生既知我身份,便应猜我家中这样的东西多不胜数。我想要的只是这丫头,难道她做我的座下弟子还能辱没了她?”

    离宫数月,她久久不肯回去,就是希望能收一个聪颖的俗家弟子。

    众里寻她千百度,偶尔相遇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五绝要找的正是素妍,是这个活泼、聪颖的女子。

    朱武在心下盘桓一番,这道姑的打扮,还有这气度,之前虽猜到她是鬼谷宫的人,现在却猜到她是鬼谷宫的右护法。

    素妍怒气冲天,跺着脚哇哇大叫:“先生,你不厚道,你把我卖了啊!枉我爹爹如此信任你,你居然把我卖了。呜呜……我不给这道姑当徒弟,你答应带我游历天下的,呜呜。

    先生,你也太糊涂了,被人算计了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被算计了。她这是摆明里设下圈套让你跳啊……”

    五绝微微蹙眉:“真是刮噪!”拂尘一扬,素妍身子一晃,昏睡过去。五绝对门外道:“小蝶,愣着做甚,还不带你师妹回船上歇着。待我去客栈替她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过来。”

    黑影女子进入屋中,将素妍负于背上,对五绝点了点头,翩然而去。

    五绝道:“朱先生乃是扬名天下的大儒,不会言而无信?”这语调,虽有质疑,却胜过肯定、指责,你若反悔了,便有损大儒之名。“你且放心,这丫头是我寻了多年的衣钵传人,我定会用心教导,只要她肯学,我定将毕身所学倾囊相授。”

    朱武心情很繁复,拒绝也不是,对方一句话就把他给拍死了。可,同意也不是那么个事,好在五绝的声名他是知道的,就如五绝所言,素妍跟着她,绝不会辱没了素妍。相反,鬼谷宫云集了各式高人,只要进去,素妍就能学得本身,并不比跟着他差。

    可,被人摆了一道,还横刀抢了他的学生,这感觉很让人难受。

    “在下一言相求。”

    “先生,请说!”

    “弱水这孩子,自小有主意,性子固执,若是她坚持不肯的事儿,还请道长莫要为难她。她是她父中年得来的女儿,自小在家中被视为珍宝,朝夕相处下来,我与她名为师生,情同父女。她心地善良,又玲珑心窃,重情重义,切莫伤她……”

    反悔已不来不及,朱武用最后的理智来权衡利弊,怎么看素妍跟了五绝去都是极好的。鬼谷宫内云集了太多的天下大贤、饱学之人,就是面前的五绝,棋技远在朱武之上。

    五绝道:“先生放心,我答应。”

    入了鬼谷宫,学是不学,哪里由得了素妍,还得她五绝说了算,但在朱武面前,她总得应下。

    朱武看了眼书籍:“我输了,实不敢授。”

    “我非读书人,留着这个也是无用,先生不收受,只管随手丢弃就是。”说出口的话,岂能再收回的道理,五绝是不会再将书收回,而朱武自然也舍不得丢弃。

    仿佛那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欲求得的孤本书籍,而是不值钱的废纸。

    五绝随朱武回到客栈,为素妍整理了衣物、行李,朱武又挥毫泼墨,亲手写了十张字帖:“弱水一直学我书法丹青,我选了三幅画,又写了这二张字帖,还请道长转交于她。你告诉她,一日收她为学生,终生都是我朱武的学生。原本这几日就要送她回皇城的,她若不想去鬼谷宫,便回皇城吧。”

074 鬼谷弟子

    *中秋佳节即将到来,提前祝各位亲节日快乐、阖家幸福!*

    在鬼谷宫和皇城之间,以素妍的性子,肯定会选择留在鬼谷宫。

    又拿出一千两银票来:“还请道长细心照料弱水。”

    “鬼谷宫还不差银子。告辞!”五绝负上包袱,抱着琵琶,出了客栈。

    朱武顿时五味陈杂,心头怅然若失。

    “阿弥陀佛!”悟觉站在门口,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

    朱武低垂着头满腹懊恼,纠结着日后如何与江舜诚交代。转而,面露笑意:“那样的地方,对于弱水来说如鱼得水,比跟着我更能学得东西。”

    悟觉道:“砚脂不是弱水,她虽是孩子,却不喜有人替她拿主意。既已做了,多想无益。”

    三个多月了,一路上都有素妍相伴,这突然间她走了,朱武心里空落落的,就因为这本书,他就上当了,居然想下棋赢取。

    他得好好想想,该如何告诉江舜诚,他的宝贝女儿被世外高人带走学艺了。这么一想,朱武猛然忆起最重要的话。

    立时冲出客栈,往码头奔去,终于在半道上追上了五绝,“道长,弱水诞日是三月初三,明年三月方满十岁,望你在她及笄前允她回家与父母相聚。大家女儿,及笄之礼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还望道长成全!”

    五绝颇有些不耐烦:“先生可还有别的话?”

    “哦,弱水喜欢吃红烧猪蹄,还有五香鸭脖、糖醋鱼。水果最爱橙子、枇杷、葡萄。穿衣服不喜欢太艳丽的,偏爱素雅。头饰上喜欢丝绦、珍珠,最喜欢的花是海棠……”

    五绝怎么感觉不是夺人学生,还是把人的宝贝女儿给抢走了。

    朱武过了良久,才喃喃道:“这孩子很乖巧,好好对她,她服软不怕硬,你越强硬,她越能跟你闹腾。”

    五绝未说一句,径直离去。

    朱武还在想,有没有什么落下的,想罢之后,能说的都说了。

    素妍迷迷糊糊间,只听到水流的声响,摇摇荡荡,到了江南就坐过一个多月的船,最初还要晕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她睁开眼睛,却见一侧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道姑打扮,另一个穿着一袭黑色衣裙,二人都闭目打坐。

    回过神来,素妍大叫起来:“靠岸停船,我要去找我先生!我不跟你们走,我要找先生。”

    五绝睁开眼睛,多少人想拜自己为师,可这小姑娘就是不领情,“朱先生说了,原本同意你父亲带你出来游玩三月,如今约期已到。你若真想回家,我便令小蝶护你回皇城。”

    素妍大叫道:“我不信,你骗我!先生说过,要带我去渝州,还会带我看天下美景,才不会送我回去。”

    五绝将手伸入包袱里,抓出一封信,“你看看吧,这是朱先生给你的信。”

    素妍接过,借着船里的灯笼光芒,看罢了信,嘟了嘟嘴,心里泛过酸楚:“你真是鬼谷宫的右护法?”

    “那还有假?”

    素妍吞了口唾沫,可是这样被逼着拜师,她心里很不舒服。

    “你可以选择回皇城,或者跟我们回鬼谷宫。只要你愿意拜我为师,我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于你。”

    素妍没再说话,见自己的琵琶也带了出来,抱起琵琶,闷闷不乐地将弹了最喜欢的曲子。

    小蝶取了包袱里的干粮:“师妹,你吃些吧。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鬼谷宫。”

    “鬼谷宫好玩吗?比我跟着先生游历的时候还好玩?”

    小蝶不语,只是用手推了推素妍,示意她拿干粮。

    素妍接过饼子,用手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又用小铜壶倒了水,递给小蝶一杯,小蝶转而递给五绝。

    “你放心,我们鬼谷宫好玩的东西多了,云集了整个武林最好的东西在宫中,你去了那里,一定会乐不思蜀。”

    “道长,是真的吗?这么好玩啊。”

    小蝶心想:这师伯也太能骗了,专骗小孩子。宫里除了有最齐全的武功秘笈,就是各式各样的书籍,有什么好玩的。所有的人,都是一个表情,就没能看到有个笑脸的。

    五绝肯定地点了点头。

    “师姐,你跟我讲讲鬼谷宫里的事好不好,你们是不是都在下棋呀?除了下棋就不做别的了。”

    小蝶不知道素妍为何会这般问。

    素妍的认知,就是那本《鬼谷棋谱》,她知道鬼谷宫里有一圈道士,好像鬼谷宫就在终南山某处,总之,对于世人来说,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因为周围设有阵法,少有外人闯入。

    小蝶对五绝欺骗小孩子的做法颇有些不满,可素妍在与她们同行三日后,就开始熟络起来,师姐前、师姐后地跟在小蝶身后转悠,只是她还是不肯叫五绝为师父,只尊称为道长。

    当素妍听小蝶说,鬼谷弟子还擅布阵兵法,素妍就来了兴趣,“这个我可以学,师姐,你知道吗,我二哥就在边城当将军,如果我学了,还可以帮我二哥打仗。

    以前,许多人都说我爹是奸臣,还说我们江家的子女都是受我爹福荫,我要告诉他们,我们江家的儿女都是有真本事的!我要让他们看看,我虽然是女儿家,但也能干出一番大事……我从小就想做我朝太祖皇后那样的奇女子,也能为天下百姓做些事……”

    小蝶看着坐对面饮茶的五绝,当她听到素妍说这番时,眼睛闪了又闪,跟夜空的星子一般,这可是太符合五绝选徒的标准。她现在不用灌输这样的意识,因为素妍早就已经有了,要做一番大事给别人看,要为天下百姓做事,过往这些都是男儿的事,可素妍有这些想法,就意味着,她做不了一个寻常的女子。

    路上赶了十余天,素妍感染了风寒,小蝶和五绝只得放弃继续赶路,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停留下来。

    冬天,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来临。

    天空下起了雪花。

    素妍昏昏沉沉,五绝与小蝶忙前忙后的侍疾、熬药。

    素妍一觉醒来,浑身无力,强撑着身子下床方便,准备回到床上的时候,眼前火光一亮。她走到窗前,推开一条小缝,却见雪夜里,五绝正在屋外院子里用一只砂锅在熬药煮粥,那灶台不过是几块石头,身边还放着一堆柴禾。

075 照顾

    小蝶在一边的榻上,睡得迷迷糊糊,嘴里呢喃自语地说着什么,素妍却是一句也听不清。她移到榻前,却见小蝶大汗淋漓。

    素妍披上冬袍,强打精神走到院子里。

    心头莫名的温暖,她低低地道:“道长,小蝶师姐她……也染上风寒了?是我过给她的病气?”

    五绝听她说话,回头看了眼素妍,道:“不碍事,我和小蝶都略懂医术,吃上几帖药就会痊愈。你之前比她病得更重,现在都好了。”五绝牵着素妍的小手,“你病刚好转,不能吹寒风,先回屋里。我给你们熬了肉粥,再喝些药,过两天就好了。”

    现在再看五绝,并不让人厌恶,反而瞧着很可爱,也是一个慈和的长者。

    素妍低垂着头:“道长,拜师都是要举行盛大的仪式吗?”

    五绝看着她,这一路过来,她一直不肯叫自己为师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若想拜我为师,跪下磕三个头就够了。”

    素妍想着,既然五绝真要传授自己,再继续执拗也没什么意思,人家这样没日没夜地照顾生病的她,连小蝶都生病了,她怎会不知好歹。

    对她好的人,她会倍加珍惜。

    素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师父!”

    “乖,起来吧!先回床上躺着,一会儿吃碗热肉粥。”

    小蝶昏迷了一整天,直至次日午后才渐次清醒过来,热也退了,素妍的风寒症好了个七八成。

    一场大雪,阻了她们的行程,又在小镇多滞留了几日,天晴雪融后,五绝去街上租了辆马车,又继续赶路。

    到了下个州城,素妍拿五百两银票兑换成小额银票,又换了一百两银子。领着小蝶去了成衣铺买了套崭新的冬衣,自己是因为体弱染病,小蝶则是因为穿得太过单薄。

    小蝶心头暖暖的,这次生病,有师伯给她熬药,还有好吃的肉粥,病好了,又有小师妹给她买衣服,而且这次不用穿那种暗沉得难看的颜色,是这种很鲜、很亮紫色,布料是她从未穿过的锦缎。

    小蝶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哪个年轻女孩不爱美。

    “师姐要是喜欢,就再多挑两块衣料,回去后,自己缝成衣服,春秋一套、夏天一套。”

    小蝶支吾着:“我师父……不许我们穿得太好看。我怕她会骂!”

    “为什么不行?”素妍不可理解,正值妙龄,非得穿那种老人才穿的颜色。

    “我的衣服,都是师姐们穿过,着实小了,穿不得就送我。我师父座下全都是师姐妹,除了三个是本门内家弟子,其他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有饭吃、有衣穿就是莫大的幸福,哪里还敢挑剔颜色。”

    小蝶依是孤女,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听师父说过,当年她四年模样,在一座破庙里病得奄奄一息,是五绝下山巡视各处棋室生意,救下了她,给瞧病,带她回山上,就连她的名字“小蝶”亦是五绝取的。

    那时,小蝶太小,对于家人的印象全无,只依昔记得自己有个名字,唤妮子。

    可是后来,她去过当年五绝捡到她的地方,那方圆百里的百姓,都把自家的女儿唤作“妮子”,那本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那一带百姓对女儿的称呼。

    素妍问:“你之前穿的那套黑不溜秋的衣服,该不会是男式改过的吧?”

    小蝶没答。素妍知道自己猜中了。

    曾经,她在无色庵里消度光阴,那些比丘尼袍,也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颜色不好了、破了,才给她穿。而她,又不会补衣服,总是补得难看。曾有一度,无色庵里有柳多鱼,她女红好,主动为她缝补。后来,柳多鱼去了,又有新来的可怜女人,她暗中帮过两回,也愿意帮她补衣服。

    前世、今生,她都没学会女红。

    “师姐别担心,你待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你就挑两块衣料,回头自己做成喜欢的款式。”

    “我……还是不要了。我怕买了布料回去,反而惹得众师姐妹不高兴。有这套冬衣,我很知足了。弱水师妹,我们先回去,说不准师伯已经等急了。”

    这件冬衣,是小蝶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穿过的新衣服,不是师姐们穿小给她的,还是真正的一件新衣。

    小蝶唤五绝为师伯,小蝶的师父姓邱,名讳上春下华,是五绝的师妹,与五绝自小一处长大。也是鬼谷宫里为数不多、又有地位的女道长,她们的感情很好。从小蝶懂事起,邱道长手下的弟子,敬五绝如同敬重邱道长一般,彼此之间也多有照应。

    这次,五绝奉命前往察看鬼宫门下的生意,邱道长就派了武功最好的小蝶跟着。让其他师姐妹好好地羡慕了一把,鬼谷宫门规森严,没有各自师父恩准,是不允许私自下山的。

    五绝看着面前的冬袍,“这是你给我买的?”

    “是,我想师父也许会喜欢天蓝色,挂在成衣铺里瞧着挺大方得体,就买了。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师父和师姐的衣服都太单薄了。”

    五绝道:“我看你的衣服,件件质地上乘,款式新颖。往后,你还是和其他师姐妹一样,穿戴质朴些。”

    鬼谷宫可是道观,虽有几个俗世弟子,可大家穿着都很质朴。

    “穿得太好,也是错吗?”素妍不明白了,有好衣服穿,偏要穿差的,这是何道理。

    五绝不想瞒她:“我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那师父可以说,我是富贵人家的女儿,若有人细问,你就说只看我还算合你心意,至于身世旁的也不曾细问。师父,你看我言行举止,如果说我是山野孩子,师伯、师叔定然不信。

    不如坦荡大方一些,一句你不知,便可推得干干净净。再则,我先生现下已早离江南,若他们好奇想查,也是查不出来的。”

    五绝微微一笑,“看你年龄不大,心思倒也缜密。”

    “一不做二不休,就造成师父是受我贿赂收我为徒。到了终南山最近的州城,买上数十块布料,送给门中的师姐妹做新衣,露一露富,让他们以为,我就是富商女儿,成不了什么气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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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