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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 才女三奶奶

    白菲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小姐,小姐!五爷和六爷来瞧你了。”

    素妍这才忆起,明儿是沐休日,“知道了,切些湃过的西瓜来。”

    如意堂那边每日都会送半个西瓜来,为防变味坏掉,青嬷嬷便令人将西瓜放在竹篮里,吊到井里冷湃,每次取上来,冰凉入口,很是美味,又解渴,又解暑。

    江书麒与江书麟这几日在书院时也听说了,朱武收下的女学生是他们的妹妹,着实太让人意外了。

    江书麟听到这消息时,笑了两声:“她与我说过要去拜师,我只当是玩笑,没想竟然成功了。”

    江书麒一进屋,就看到案前站着的素妍,她款款行礼:“素妍见过五哥、六哥。”

    江书麟看着案上的经书,“今晨从朱宅传出消息,说朱先生不再收学生了。小妹呀小妹,你是如何做到的?”

    素妍笑着从白菲手里接过西瓜,递给两位兄长。兄弟二人各取了一块。“六哥问我,我也不知。不如六哥去问朱先生吧。”

    明知他们不可能问,就算见到朱武,也问不出这样的问题。朱武是什么人,那可是多少皇城达官贵人,数次求见也难见到庐山真面的人物。

    江书麟也好奇地问过母亲,可母亲说,闯关的事儿是素妍与朱武先生约定好的,谁也不会说出来。但他们越是不说,就越让人遐想联翩。

    江书麒细细地看着素妍抄写的经书,小楷工整、娟秀,“妹妹什么时候练了一笔好看的小楷?”

    她说得很轻浅,“有些日子了,近来都在习练颜体。”

    江书麒拿起了抄写的几页经文,细细地鉴赏,“小妹有此机缘,拜朱先生为师,来日必定成就斐然。这几日,小妹都学了些什么?”

    “不外乎是琴棋书画。唉,我弹的琴着实难听,却有一大好处。”

    她只是在用心学习,究竟能学得如何模样,她未曾细想。

    “什么?”

    “每日晌午,朱宅里的鸣蝉叫得厉害,弹琴赶蝉,先生就能睡个好午觉。”

    兄弟二人哈哈大笑,这笑声又是赶蝉的另一种法子。

    “我更多的心思是在书画上,不求学得朱先生的七八成,但求学过三四成也是好的。至于琴棋,不求精通,会弹、会下就成。”

    她不贪心,只想在书画求得更大的进步。

    说到弹琴,素妍便有种无地自容之感。无论怎样,一定要练好,至少不愿再看到朱武脸上失望的神色。

    江书麒问:“刚才是小妹在弹琴?”真够难听的,别人弹琴,能让人心旷神怡,她弹琴绝对有仅次于杀人的刺耳难受。

    看着他欲笑不笑的表情,素妍有些不悦,愤然道:“总有一日,我会练好的。”

    上回暴雨夜,江书麟与素妍的谈心很是成功。“我们府里,大嫂贤惠,主持中馈是个好手,在皇城都是出名的;二嫂武功高强,二哥练武十年,终能胜过二嫂;三嫂琴棋书画皆是极好的,小妹不妨让多请教三嫂。”

    素妍似恍然大悟:“三嫂的琴艺、棋艺也很好?”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还以为她的字和画好呢。”

    江书麟道:“三嫂昔日若不是容貌妍丽的才女,又怎会……”话未说完,被江书麒一推,书麟立时住口。

    素妍甚是好奇:“什么?怎么不说了?”

    江书麟回过神来,差一点就说漏嘴了,那到底是三嫂的过往的私事,也因此事,三哥与三嫂一直若即若离,明明是夫妻,却不如大哥与二哥那样的和美。“我的意思时,既是才女,怎会只会书画,琴棋也是很好的。妹妹若与三嫂请教,定会有所进益。”

    素妍取了西瓜,咬了一口,甜汁从嘴角流下,“自与朱先生学艺,有好些日子没去看三嫂与小六。”

    江书麒问:“妹妹把朱先生送你的画给爹爹了?”

    都给好些天了,好好地又被五爷问起。

    江书麒道:“与我家交好的几位大人,今儿都在爹的书房里欣赏那画呢。待得明日,我也去瞧瞧。不知妹妹能否与朱先生说说,我与老六想去拜会朱先生,不求做他的学生,只想得他指点一二也好。”

    “朱先生的脾性你们也有耳闻,他不喜欢被人打扰,得了机会我与他说说,要是他同意,我再告诉你。”

    江书麟道:“妹妹拜入朱先生门下,可曾见到那位琅琊公子?”

    “去好几日,一次也没见过。可听朱宅的下人讲,琅琊公子是确有其人的,他们说此人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至于旁的,我也问不出。”

    此人显得意外神秘,自打朱武收其学生后,他就是一个神秘的人。

    素妍去朱宅数次,竟一次也未见过。

    “难不成,琅琊公子不在皇城?”

    “若是有缘,自会得见。如若无缘,见面不识。但凭缘分罢了。”素妍最初有好奇,但终是没有问出来。

    对于素妍这淡定从容的性子,朱武很是欣赏。除了她弹的那一首着实拿不出手的琴技,旁的朱武先生觉得都还不错。

    兄妹三人又闲聊一阵,素妍写了颜书给他们看。

    江书麒大赞:“妹妹这字写得不错,倒真有两分朱先生的风骨,清丽隽永,只是缺了点洒脱自如。”

    同样的话,朱先生也曾说过的。

    素妍道:“先生建议我习练狂草,说这狂草最是练就洒脱的。但我现下还没有找到一本好的狂草字帖。”

    江书麒道:“听说妹妹这里,有本朱先生亲自临摹的《兰亭序》不知能借我们看看否。”

    “五哥要看,我自不会吝惜,但你们只能在得月阁里看,不能带出得月阁。”

    “真是小气。”

    如此说,算是同意素妍的提议。

    她虽拜名师,但不能骄傲,更不能四处宣扬,更谦逊行事、谨慎做人。

    兄弟俩看着《兰亭序》,字都写得极好,虽然形似王羲之的字,而神韵却极然不同,难道江舜诚大赞,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送走二位兄长,素妍又抄写了几页经书。想着今夜闷热,也难入睡,索性换了衣衫,去寻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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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深夜幽会

    夜近三更,四周一片寂静,后花园的荷塘里传出一片蛙鸣,花丛中又有蟋蟀的夜歌声,组成了一首夏的夜曲。

    白菲提着灯笼,素妍摇着扇子,很快就近了三奶奶居住的静澜院。

    抬头时,只见夜色中身影一闪,像只划过黑暗里的蝙蝠,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踪迹。

    是她的错觉?

    不,她确定有个人影入了静澜院,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三爷江书鹏不在家,到外地任县令一职,这一去就得三年。她三哥不在,三嫂不会背着家人红杏出墙了吧?

    一时间,素妍胡思乱想,人怔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她突地忆起了前世,前世里小六(江传礼)死于天花,三奶奶落在荷花池毙命。江书鹏从外地回返皇城,娶进一位夏姓小姐为妻。这位夏氏本不是省油的灯,直将江府闹得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江书鹏更是打不得、骂不得,便是大奶奶沈氏也得让着夏氏三分。

    白菲低低地唤了声:“小姐……”

    “白菲,这里凉快,就在亭里等我,我去找三奶奶请教琴艺。”

    此处离静澜院不过两三丈的距离,素妍虽失了同龄人的好奇,可到底还有份好奇心。那一闪即逝的黑影,确实入了静澜院没错。

    素妍提着裙子,刚走两步,绣鞋落在石板上,传出声响,她弯腰脱了绣鞋,赤足进了静澜院。院里很静,就连大小丫头都没瞧见影子,唯有六少爷与奶娘的偏房还亮着烛光,映出奶娘坐在凉榻,打着扇子的身影。

    天气炎热,各处的人都睡得极晚,总要散热之后才能入睡。这么早,静澜院上下都已歇下了。

    素妍脑海里都是些凌乱的画面:孟氏与那个黑衣人双双倒卧绣榻……

    不,孟氏是个守矩的人,至少在素妍的印象里从来都是。

    孟氏与三爷的夫妻感情虽不及二房江书鲲夫妇,但也相敬如宾,每每想到这四字,素妍就觉得一阵冰冷。

    当初的她,与曹玉臻亦是如此,以礼相待,她以为夫妻就是那样,后来才明白,曹玉臻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她。

    她轻些,再轻些地近了孟氏居住的寝房。站在窗下,能听到屋里男女的对话声,还好,还好,只是说话,而非做什么苟且之事,否则她三哥那顶绿帽就戴得太大了。

    “桑榆,这几月你过得还好吗?”

    这是一个陌生而好听的男子声音,语调低沉,却不失深情。

    素妍的一颗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怎是奸夫?

    孟氏的闺名是自“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而来。孟氏语调平静,如枯井水一般,没有半分的情感,道:“也就这样吧。”

    素妍小心地起身,透过缝隙想看清里面,可屋里太黑,什么也瞧不见。

    “桑榆,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那份心意。”

    “殿下言重了,桑榆没有那个福份。现在这样很好,你的身边有尊贵的皇子妃,还有爱你如命的桑青。而我,有我的小六,就够了。”

    可往的点滴,岂能化作云烟。

    他与她是真心相爱的,只因她是宫婢,是罪臣之后,便难以得配于他。

    一转眼,已是多年,她有她的归宿,而他的身畔早已经是妻妾成云。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桑榆,如果你遇上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孟氏的声音冰冷如初,仿佛是千年的寒冰。除了小六,恐怕没有人能够温暖她的心。“殿下今儿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么?如果没有别的,你还是早些离开。”

    被称为殿下的男子缓缓往她移去,他每想近一步,她就连退两步。曾经不能,现在也不能。“这次来也没别的,我就想知道,江舜诚想干什么?为灾民捐款,还抵押祖宅,旁人信得,我可是从来没信过。”

    奸臣就是奸臣,突然心系百姓,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他也曾私下派人调查,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查不出,他越发不解。

    孟氏道:“可他确实这样做了。”

    当年,皇贵妃将她许给江家为妇,是什么用意,她是知道的,是想替他拉拢江家,增加竞储的力量。

    殿下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孟氏看着黑暗里的人,瞧不清对方的脸,“我不懂你们男人的事,但我知道,这事就是很简单——因为府里的小姐。”

    昔日她在如意堂,素妍说那些话时,便是冷心冷情的她都觉得热血沸腾,再难忽视受灾的百姓。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尚且知晓心系百姓,出一份力,何况旁人。

    “哼,那只是一个小姑娘,还不到十岁。”

    可正因为年少,更容易打动人心。越小的孩子,越是单纯,越是比大人想得更为简单。

    孟氏苦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翁爹确实是因为素妍的劝谏,才决定为受灾百姓做些事。那晚,素妍拿出自己的积蓄和她所有的首饰搁在如意堂的桌上,连我也甚是意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都有这样的大义与善良。”

    曾以为,当他分开之后,她的心死了,亦如他的情死。

    他活着,便只有一个目标:坐上帝位。

    殿下道:“所以,你被感动了,也拿出自己所有的首饰。”

    “是,就是这样。”

    事实便事帝,不可更改,她孟氏虽是女子却也懂晓轻重。

    “江舜诚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贪官、奸臣,他怎么可能好好地拿出五十万两捐给灾民,他一定又有什么阴谋。桑榆,你不是说过会帮着本王么?你在右相府这么多年,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这几个月,朝中的局势变得很奇怪,右相党的人居然纷纷都出钱出力,要为灾民和朝廷做事,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尤其是今日朝堂上,江舜诚居然口出狂言,要替父皇解忧,为父皇筹措银子。这可是件棘手的事,谁都知道,现在父皇为国库空虚愁得寝食难安。”

    孟氏并没有接话,她的命运是与小六连在一起的,如果江家真的倒了,她和小六又该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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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捏死

    她不爱江书鹏,可江书鹏待她敬得有加,虽然这样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潭井水,可也没有多少令她厌烦。与那些在皇宫里时时提心吊胆的日子相比,如今已经很好。身为宫婢的她,没有在皇宫寂寂终老,还嫁了个才华横溢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懂晓知足者常乐,她今生再无乐趣,却依然得活下去,不为荣华富贵,只是为了陪伴唯一的儿子长大。

    无论他信是不信,亦或怀疑江舜诚有什么阴谋,但她不能。

    她可以对江家人没有感情,但传礼是江家的骨血,是江家的子孙,但是为了传礼,她亦不能做出伤害江家的事。

    孟氏道:“如若翁爹真能充实国库,为皇上解忧,这亦是好事。”

    “这怎能是好事?近来,右相与德妃之间似有默契,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就连父皇也对德妃多有信赖。今日从宫里传来消息,父皇要晋封老五为王。老五什么都不会,就只知晓遛鸟骑马,父皇却要晋他为王。”

    当今北齐皇帝膝下儿子众多,得以顺利长大成人的便有九个。

    奸臣,自来都做些损人利己的事儿,而他们的下场便是殒命被惩。

    可今昔江舜诚心系百姓,一副为民、为朝廷的样子,让他忆起来就一肚子的火。

    孟氏冷声道:“你晋得,四皇子晋得郡王位,为何五皇子就晋不得亲王位?”

    素妍心下转了个弯,暗道:他不是四皇子,亦非五皇子,听三奶奶的话,似一早就晋为亲王的,除了三皇子静王殿下,再无旁人。

    这说话的男子竟然是静王!

    静王前世野心勃勃,睥睨天下,不惜惹来兵祸,一场内乱,只为帝位。

    静王听到这儿,心头一紧,伸手握住桑榆的双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桑榆,你还不明白,江舜诚在帮老五,在助德妃,这对本王极为不利。”

    近乎大喊,近乎斥责。

    孟氏并不看他,目光停落在窗户处,隐约瞧见了一个人影,心中大骇:“谁?”

    静王纵身一闪,素妍来不及逃脱,一把就被三皇子给提入屋中,大手捏住素妍的脖颈,素妍只觉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又红又热。

    孟氏见是素妍,颇是意外,天色已晚,可她还未歇下,竟发现了自己与静王之间的秘密。拉着静王的胳膊,“你放过她吧。”

    “不行,她知道我与你之间的事。”

    必须死,否则他与孟桑榆的事传出,他们都活不成。

    “她只是个孩子,能晓得什么?”孟氏走近静王。

    静王的大手只死死地捏住素妍的脖子,随时都能让她毙命。

    前世,没有参与皇子争储的江舜诚如今选择了德妃、五皇子。

    不,以江舜诚的聪明,一定不会选择任何一个皇子。

    也许他只是暂时站在了德妃母子那边。

    素妍挣扎了几下,越发觉得呼吸急促。

    孟氏低求:“放了她。如果她出事,婆母、翁爹一定会大怒,更会派人彻查,如此就麻烦了。”她不惧旁事,唯独担心因为自己累及六少爷,央求道:“殿下,放开她!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孩子……”

    不能出人命,况且素妍救过六少爷的命。

    如果没了六少爷,她也活不下去了。她苟延残喘,全都是为六少爷活的。

    静王只想一把将她捏死,怎耐三奶奶苦苦地央求。大手一松,素妍跌倒在地,偏厅传来六少爷(江传礼)奶娘的声音:“三奶奶,三奶奶,你没事吧?”

    静王低低地道:“给我盯紧江舜诚,一定要查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一大奸臣居然转了性,想做为国为民的忠臣,本王如何也不能信。他一定有阴谋!”

    如若不是素妍知晓实情,是她与江舜诚说的话起了作用,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江舜诚会改变。

    但有改变总是好的,或许这样可以避开前世江家最后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

    在奶娘将进屋中时,静王纵身一跃,化成夜里的蝙蝠,掠影而去。

    奶娘掌着莲花油灯,打起帘子,却见孟氏正扶着素妍。

    “咦,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孟氏道:“是过来向我请教画技的,你去照顾六少爷,这里有我。”将素妍扶到了凉榻,捏了块湿帕子,给素妍擦脸。

    过了会儿,素妍才醒了过来,看到面前清丽如昔的孟氏,忆起昏迷前的一切,方回过神来。“三嫂,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孟氏带着歉意地笑着。

    素妍见周围无人,“三嫂,你和静王……”

    “你都听见了?”

    素妍沉重地点头,“我是拿三嫂当成最亲的亲人,三嫂也是这样对我吗?”

    孟氏眼神繁复。

    亲人,这个词真动人。

    她也曾有疼爱的长辈,有和美的家人,可后来全都没有了。“如果你怨我,可以把今儿这事告诉给相爷。”

    “不,我不会说出去的。”素妍很坚决,“无论三嫂信是不信,我真当三嫂是亲人。三嫂,我一直觉得你的心很冷,以为是三哥伤害了你。现在我才知道,你心里有人,但那人不是我三哥。你不觉得对我三哥很残忍吗?你给不了他幸福,你和他做夫妻,也是为了盯着我们家,你嫁入右相府,实则是这府里的细作、是旁人布在右相府里的棋子和眼睛。”

    孟氏并未争辩,因为今晚的一切,都足以让素妍误会她。

    这一刻,她有些许懊悔从静王手里救下了素妍。

    这小姑娘竟是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又错了?

    可是如若素妍一死,右相府就会大乱,虞氏视女如命,要是素妍死,虞氏一定会疯狂地寻找凶手。届时,一定会查到她的身上,素妍过来,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就不少。

    理智告诉她,素妍不该留;可又告诉她,素妍不可死。

    真真好生为难,这一次,她错了么。

    纠结一番,想到她与江书鹏的婚姻,想到与静王的有缘无份。她嫁给江书鹏,非她自愿,是皇贵妃的懿旨,她不得不嫁。若她拒绝,她就得死。她只想活下去,有心无心,都得活下去。

    何况那人答应过他,若是他登基为帝,会还孟家一个清白。

    这份承诺,远胜过一切。

    她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是为自己,只为了孟家,亦为告慰孟家枉死的冤魂,也会自己的儿子活着。

    素妍道:“三嫂,你这样下去,将来小六长大了,问起你来,要如何告诉他?连我都能瞧出你与大嫂、二嫂的不同,他难道看不出来么?三嫂,自你嫁入右相府,我爹娘、哥嫂待你不薄,你没有嫁妆,我娘怕你被其他妯娌看浅,就为你置备了田庄、铺子,虽然不多,却足够撑起你的颜面。我三哥的性子虽是儒雅、优柔寡断些,但他对你敬重、呵护,从来不曾薄待过你。你是怎样对他的?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

    素妍离了凉榻,赤着脚丫奔离静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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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 琴师

    孟氏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心潮起伏。

    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她真的还深爱着静王,即便他已经妻妾成群,也消磨不掉他们的情分,也舍不了青梅竹马、年幼结识的情分。

    江书鹏,那是一个满腹诗书的书生,他从来没有骂过她,也没有动手欺负过她,就是半句重话也不曾与她说过。

    可,就是旁人眼里认为天造地设地两人,却怎么也让她生不出感觉来。

    情,未因他泛起半分波澜;心,也未付予他半分。

    她曾觉得,这右相府是个世间最肮脏的地方,江舜诚是天下第一的奸相、大贪官,干的都是祸国殃民的事。所以,从心眼里瞧不起右相府,也一并看不起江家的男子。唯独素妍,她好像有些不同,所以她愿意教素妍作画,愿意和素妍在一起说话。

    曾经她是想助静王,盯着江府,可后来,她觉得自己不必再这么做了,因为她有小六,她的儿子是江舜诚的亲孙子,而她是江家妇。

    素妍一口气出了静澜院,白菲提着灯笼迎了过来:“小姐。”

    “白菲,这个时候,相爷是在如意堂,还是在书房?”

    白菲抬头,思忖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素妍又道:“到了东院,看看偏门外就知道了。”仿佛是自言自语,素妍往东院移去,到了东院的石板曲径上,借着偏门的灯光,能瞧见二门外停着的轿子、马车。这个时辰,来访的客人还没离开,她的爹爹还在书房。

    她的爹爹也许是世上眼里的坏人、奸臣,可她相信,当她爹爹明白了金银并不是福,而是祸时,一定会改变的。

    佛祖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况且她爹爹只是贪了太多的金银,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一定可以挽救。

    白菲笑道:“小姐真是聪明,这样就知道相爷在哪儿了。”

    素妍入了书房,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老师真的要这么做?”张德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江舜诚双手负后,素妍的话给了他一个警醒,道:“今日朝堂上,已经向皇上保证要筹措银两,充盈国库,自然不能失信于皇上。”

    江书鸿道:“但这种事,自来是吃力不讨好的。这些年,各地上缴朝廷的税银越来越少。爹在这个时候要替皇上筹措银子,这……”

    谁帮朝廷筹措银子,就意味谁下一步会得罪一大片的臣子,一个不小心,还会惹火上身,死于非命。

    “这事我想吩咐给德松去做,如若做得好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下半句:如若做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闻其贵见未分派给自己,舒了一口大气。“德松,这可是相爷分派给你的好活啊。哈哈……还不谢谢相爷。”

    张德松愤愤地瞪了眼闻其贵,好活、坏差,彼此心里都明白。

    闻其贵讨了个没趣,反正此事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他勿须担忧。抱拳道:“相爷,下官该告辞了。”

    江舜诚点了点头。

    闻其贵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笑道:“这不是素妍小侄女,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闻叔叔好!夜里太热,睡不着。过来瞧瞧。”

    闻其贵并没有立即离开,见素妍进了书房,施了礼,素妍仰头望着江舜诚:“爹爹,女儿是不是没有学琴的天赋啊?”

    江舜诚近来正为素妍拜了名师为傲,听她如此一说,笑道:“妍儿何有一问?”

    “我一弹琴,连朱宅的下人都吓得跑开了。爹爹明日给我请个好琴师,我可不想让旁人瞧了笑话。下棋,女儿有进步。书法、绘画也有长进。唯独弹琴,练了好几天,还是一样的难听。爹爹认识的人多,明儿就给我请,好不好?”

    江舜诚一脸宠溺,低头看着素妍,伸手轻揉着爱女的后脑勺。“好,明日爹爹就让人打听,给你请最好的琴师。”

    闻其贵、张德松听到这儿,江素妍今日不比往常,她可是朱武的学生,他们二位家里都有女儿。

    闻其贵道:“江兄,在下家里正好有位好琴师,正授小女琴艺。要是江兄不弃,明日就让她到相府来。”

    江书鸿道:“这如何使得。既然小妹要学琴,我们另请一个就是。”

    张德松笑道,“我三妹今年亦有十二岁,要是师妹不弃,改日让她过府与师妹一道学琴。”

    这声师妹叫得比江书鸿的“小妹”还要亲热。

    江舜诚见他们都要凑热闹,笑道:“此事改日再议。如今小女还拜在朱武先生门下,只怕日日都要去朱宅,哪有时间留在府里学习。”

    “朱先生说了,七月十六开始我就暂时不去朱宅了。他会布置好功课,让我在家里练习。不过女儿这几日,跟着先生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闻其贵很是欢喜,听说上次张德松与素妍下棋,居然输了,看来这江舜诚的女儿真是非凡,过上几年,一定是闻名皇城的才女,人又长得清秀雅丽,将来定是会美人。“素妍侄女,待十六之后,让我家六姐儿与你一道在府中学习如何?”

    “闻叔叔,那你让六姐儿来。张大哥,你到时候也让张三姐儿一道过来。”

    闻其贵笑了笑,“我家六姐儿不如侄女有才,到时候还望侄女多多指点一二也够她受用。”

    “闻叔叔,听说你家六姐儿的女红极好,我娘上回收了她送的香囊,夸了好几回呢。”

    闻其贵得意地笑了笑,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偏门,坐在自家轿子上,以为张德松将要出来,却左盼右候都不见踪影。

    闻其贵是小人,但小人亦有情义,至少他对江舜诚是又敬又怕的。前世的闻其贵与江舜诚是一损俱损,江家被查抄后,第二个就是闻其贵。张德松事先得了消息,连夜带了爱妻、儿女逃出皇城。据说,后来去了海外避难。而其他来不及脱身的右相党一脉,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被新君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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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巡视秘密(加更)

    在“诛灭奸党”这一震惊朝野的大案里,胡长龄、曹玉臻是立有大功之人。平息此事后,二人双双被加官厚赏。沉寂数十年的胡长龄,在年过六旬后,被新君拜为右相,再展昔日江舜诚的荣光。

    致使曹、胡两位的婚姻倍加稳固,就连胡香灵毒杀庶子、庶女,曹玉臻也是一味纵容,不敢骂斥她半句。

    江书鸿道:“爹把充盈国库银两的事交给德松,这……”

    张德松是江舜诚最信任的学生,虽然他的学生很多,有时候都记不得某某地方小官员亦是他的学生。每年到年关时,总会收到各处源源不断送来的礼物。

    江舜诚也不避讳素妍,扫了二人一眼,伸手轻拍着张德松:“不要以为是棘手之事,已替你打点好了,是现成的功劳。你是我的侄女婿,这等好事,岂能便宜了别人去。”

    素妍的堂姐江素婷嫁予张德松为妻,江素婷乃是江舜诚弟弟江舜信的长女,自幼在江舜诚夫妇身边长大。她到皇城奔亲时,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待她出阁后,素妍方出生。于江舜诚来说,虽是侄女,却情同父女。

    张德松愁眉顿展,笑着作了揖:“学生谢老师提携。”

    “嗯!”他应了一声,“皇上老了,而我们被清流、百姓视为奸党,我们就彻彻底底干出几件大事,让那些人瞧瞧,我们心中有朝廷,有百姓。相关事宜,已交托大管家着办。德松你只需做做样子,带人去江南转一转,听大管家吩嘱行事。到了江南,一切小心。别和往常一样,拿人财物、消受美人。这回你是能吏、好官。”

    江书鸿真是觉得父亲变了。

    是做样子,而不是要做什么,却能替皇帝筹集到银两。

    很显然江舜诚是想把这些年收受的贿赂上缴国库,还与朝廷。

    江舜诚似明白了他的疑惑,道:“这么做,是在我们留后路。皇上重用我等,将来的新帝能否重用?令人深思。我们若是能做些实事,得民心,就算新帝不重用,却也不能拿我们杀鸡儆猴。德松,此次巡视江南,筹备银两,办好了就是大功。”

    “老师放心,学生定办好差事。”

    难怪江舜诚在朝堂上说出要筹措银子充盈国库的话来,他竟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这半个多月,张德松来右相府,还真没瞧过大管家。

    大管家除了是右相府管家,也是江舜诚的智囊、军师。当年大管家犯了杀头灭族的大罪,是江舜诚设法保下他,大管家对江舜诚敬若神明。

    过了一阵,江舜诚问道:“胡长龄近来如何了?”

    “派他襄助兵部押送军粮去了,最快也得冬天才能回来。”

    江舜诚微微一笑,“这种卑鄙小人,敢在背后挑唆御史弹劾你,就应让他去办点外差,免得留在皇城给你添堵碍眼。”

    江舜诚护短,尤其偏护自己人。

    敢惹他的人,看他不整惨卑鄙小人。

    张德松心中感动,泪光盈盈,一副再见亡逝父母的模样。“老师待学生恩同再造,学生没齿难忘。”

    “我将侄女嫁你为妻,咱们就是一家人。胡长龄敢为难你,自然得让他付出代价。素婷这些日子没为难你吧?她父母兄弟未在皇城,她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只管告诉你师母,自有你师母去教她。”

    张德松低垂着头,“素婷这几月倒也贤惠,天天细心照料三个儿女。就是她那性子,还是不许我第三房小妾怀上孩子。”

    江舜诚看着张德松,意味深长:“你虽是老夫学生,又是老夫侄女婿,素婷六七岁时,便在我们夫妻身边,如同女儿一般。你我师生情深如父子,与你说句实话。老夫有五子一女,你何时见过我后院不宁,儿子相斗,互相拆台的事?”

    “且看胡长龄,嫡子、庶子一大堆,妻妾成群,那后院里争得是你死我活。胡刘氏容不得先太太留下的子女,胡李氏留下的子女想主持中馈,闹得不可开交,一片凌乱,如此成何体统?”

    “妻子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素婷又为你育有两子一女,她还年轻,你要多少孩子她不能给你生。旁的姬妾,不过就是玩意儿,与你师母相比,她做得很好了,你师母可是连姬妾都不允入府的。”

    原来,小妾在男人的眼里,就是玩意儿。

    素妍听到这儿,冲父亲翻了个白眼。

    很是鄙视张德松,都一妻三妾了还要如何,大姨娘育有庶长女、二姨娘育有庶长子,如今得了个美貌官婢为妾,就想让她再生几个孩子。

    江家自有家规在前,不光是江舜诚不得纳妾,就是西岭江氏其他子弟也没纳妾的,除非是休妻另娶,亦或正室无子。当然,江家男子并不缺风流之人,譬如江书鸿,就在外院包养过粉头,也养过一段时间的外室,不过是几月兴致一过,打发了事。沈氏与他哭闹一阵,也就不了了之。时间长了沈氏知道江书鸿也就是在外面玩玩而已,并不敢把外面的女人带回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江舜诚笑着对素妍道:“妍儿放心,为父定会为你寻位最好的琴师。”

    素妍摇着锦扇,“三更一刻了,爹爹也该早些歇下。”

    张德松打着千儿:“学生告辞。”

    素妍对张德松欠了欠身,张德松吃了粒定心丸,放心大胆地去江南巡视筹银。

    素妍问:“爹爹又打什么主意?”

    对于素妍过问府外之事,江书鸿已习以为常。

    江舜诚道:“妍儿以为呢?”

    “张大哥去江南巡视,不过是个名目,待他去江南转上一圈,父亲手里积下的银两就有了新的去处。江南有事没事,树上有枣没枣,一杆子打着试试,若有人捐献银两自是好事。若是没有,父亲就拿府里的银子向皇上交差。”

    江书鸿听罢,神色大弯,因为素妍所言句句属实。

    江家积下的银两,多是不义之财,要么各地官员“孝敬”的,要么便是商人们奉上的。这几十年下来,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知自己猜中,素妍继续道:“事成之时,父亲还会交上一本名册,某某官员敬献税银多少,诸如此类,既摘清了自己,又护住了这些官员。”

    江舜诚看向江书鸿:我说如何,你这小妹是个知事、聪慧的,你还不当回事,如今瞧来怎样?即便未来书房,只知一点,就能猜到另一半。

051 解析

    素妍道:“父亲此举甚妙,既然保不住这些身外之物,早晚都是皇家的,不如先拿出来。首先成就能臣之名;再保住父亲的诸多学生;三为江家、右相府求得平安。与长久平安相比,这些东西确不算什么。但父亲真能辩识人心、深晓善恶么?”

    江舜诚捻着胡须,对于这个女儿,他是越来越喜欢。“妍儿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父亲想扶持五皇子?这一点,我没猜错吧?”

    江舜诚道:“五皇子不值扶持?”

    素妍倒了盏凉茶,一饮而尽:“父亲又如何知道,五皇子的玩世不恭、遛狗逗鸟,怯懦胆小都是真?”

    那么多皇子不扶,偏挑了五皇子,很显然,是以为五皇子懦弱,若真能扶他登基,倚重江家的时候必然更多。

    素妍道:“皇贵妃母子素来是厌恶父亲的,他们自不用拉拢。先皇后仙逝十八年,皇上一直未再立新后,也未立储君,这内里自有打算。不如谁也不支持,只做好臣子本份,尽心为朝廷办差,为百姓谋福。”

    五皇子此人城府极深,就是皇上、皇子多被他给蒙骗了。

    亦不能帮静王(三皇子),此人日后会惹出造反夺嫡的大事来。

    若站在皇上最宠的皇嫡长孙(吴王)那边,亦不成。这位皇长孙很难坐稳帝位。

    怎么站队都是错,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满门抄斩的大祸。

    江舜诚再望江书鸿,一副“连你妹子都比你看得透彻,妄你活了三十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的眼神。

    不过只是一望,素妍又道:“原来支持五皇子的是大哥,而非父亲。我便说嘛,皇上虽近花甲之年,龙体安康,还不到选择的时候。情况未明,不表态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得罪任何一个皇子,哪怕是看起来最无能的十皇子也不能讥讽、嘲笑,而要敬重。站队太早,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江书鸿莞尔一笑,道:“小妹以为,谁最合适?”

    “这话大哥应该去问皇上。不要给江家惹来祸端,至于旁的,并未说过。”她款款行礼,“爹爹,女儿告退。”

    她调头出了书房。

    看着纤柔却亦早熟的女儿,江舜诚面含欣慰。

    一场大病,一次被人陷害而患上的天花,令素妍真的长大了。

    江书鸿道:“素妍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小人精,学会察颜观色了。”

    江舜诚双手负后,只反复品味着素妍的话。

    当今皇帝有十五个皇子,平安长大成人的就有十一个,除了不爱宠的七个,以三、十一皇子及皇嫡长孙最为得宠。其中:三皇子是皇贵妃所出。十一皇子乃贤妃所生,长相最肖似皇帝。皇嫡长孙乃是十四年前的乾明太子之子,先皇后留在人世的唯一血脉。

    “你的长子都已成人了,行事还如此不够沉稳。你扶助五皇子,连妍儿都知道,还能瞒得住何人?到时候,旁人不会说你在扶助五皇子,只会说是本相扶助五皇子。你要帮他,就得帮他隐秘一些,若不能做到,就不要与皇子们掺合到一起。我看你的次子,在这些事上也比你圆润得多,往后多将一些事说给他听听。”

    江书鸿应承。

    父子俩又说了一阵,多是江舜诚叮嘱他小心行事,好好办差之类的话。

    素妍出了书房,行至后花园,远远地就看到小径旁边有盏灯笼,隐隐绰绰地映出两个人影来,定睛细瞧,是孟氏带着静澜院的大丫头蓝衣相候。

    “三嫂找我有事?”

    孟氏示意蓝衣与白菲退下,走近素妍,低声道:“小姑,今晚的事……”

    “三嫂放心,我去找父亲,只是想让父亲给我请位好琴师,至于旁的,我一个字也没提。”

    她想与孟氏好好的相处,拿孟氏当亲人,孟氏似乎与江家人始终是两条心。如此,素妍也不想再坚持了,最初她是打算让孟氏教自己弹琴的,后来改变了主意。

    孟氏悬着的心复又放下,若是江舜诚知晓了自己与静王的纠缠,只怕又是平地起风波。

    “三嫂若是不能做到真心待我三哥,待明年初冬三哥回皇城复职,就与他和离罢。至少,你不能误他幸福。我想一旦和离,我们江家自不会亏待于你,定会为你安置一个好去处,至少你的余生衣食无忧。”

    素妍还是不能原谅她,否则不会说这些话来。

    孟氏切切轻呼:“小姑……”

    想要解释什么,然,所有的话都显得多余。

    “虽是皇贵妃赐婚,可若是皇贵妃知晓你与我三哥过得并不幸福,而我江家不允纳妾,她定不会责怪。三嫂,你既不能给我三哥幸福,又如何奢望三哥给你幸福?

    三哥明冬归来,他不过二十九岁,你就忍心让他一辈子陪着一个冷心的你。你这样做,着实残忍了些。”素妍冲不远处的白菲招了招手,走了一截,她又道:“三嫂放心,今晚发生的事,我会烂到肚子里。”

    孟氏静立夜色中,蓝衣提着灯笼,过了良久,方道:“三奶奶,小姐走远了。”

    “蓝衣,这些年我真的错了吗?”

    连一个孩子都与她生分、冷漠了。

    她本心冷,为何见素妍维护自己的兄长,心头会隐隐的难过。

    蓝衣显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脸茫然,并不接话。

    孟氏又道:“我对三爷是不是太冷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大奶奶、二奶奶。大奶奶知晓大爷养有外宅,可以大哭大闹一场。二奶奶可以霸道地说:江书鲲,你敢对不起我,你若敢找一个妹妹,我就敢给你找十个兄弟。而我什么也做不了,却只能这样静静地度日。”

    她不过才二十七岁,这样的年轻,却已经活得失了本真,没了魂灵,整日里像个行尸走肉。有了六少爷后,才稍稍有了点人心,至少懂得如何去做一个母亲。

    看着落漠、无助的孟氏,蓝衣心头一软,道:“是小姐与奶奶说了什么吗?小姐就是个孩子。在她染天花前,有多顽皮我们都是知道的,哪天不捉弄丫头、婆子。就是太太身边的丫头、嬷嬷都被她吓过。”

    孟氏反复回忆素妍的话,“妍姐儿的话很对,我给不了三爷幸福,又怎么期望他能给我幸福。幸福,是两个人彼此给予的,我真的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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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埋葬真心

    要离开江书鹏,让他另娶别人。

    不,她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痛。

    为什么会这样的心痛,她不是从来就不爱江书鹏,这种挖心掏肝的痛,让她不愿放手。

    从十九岁嫁给江书鹏为妻,他待她是很不错的。江家待她也很好,即便她前些年总是落胎、滑胎,也从来没有人怪过她,而婆母更是体谅她的苦楚,让她养好身子,说总能生养的。怀上小六后,婆婆更是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让她安心养胎。

    无论江舜诚、江家在别人眼里是怎样的,但对她来说,这里是她的家,是她儿子的亲人。她不能因为世人骂江舜诚是奸臣,就冷漠地看待江舜诚,至少他们,从未欠过她什么。

    “蓝衣,这个月三爷的家书到了吗?”

    孟氏的声音总是这样的好听,平静而温婉的,如潺潺流动的山泉,是幽谷的声声夜莺,令人听了很平静。

    蓝衣道:“听说早就到了。回信还是太太让小姐写的。”

    孟氏莫名的一阵辛酸,“刚离皇城那会儿,他也每月给我写一封信,可是我却没有回。半年后,他也改成两月一封。如今我亦有两月没收到信了,他倒是每月一封地写给相爷、太太……”

    “奶奶明儿还是给三爷写封信吧。三爷一个人,只带了嬷嬷和通房丫头去任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就连大爷也在太太面前说过两回,应该让三爷纳妾,是太太说这违了家规,才拒了。”

    “三十无子方纳妾”,但她与江书鹏的情形太过特别,再这样下去,太太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怕也要让三爷纳妾再娶的。

    孟氏不知道江书鹏在任上过得如何,她没回信,是因为府里的一切,只有太太和大爷他们写信告知。

    一时间,她才突地忆起,自己这个妻子做得有多失败。

    她应该给江书鹏写封家书,告诉他小六的事,告诉家里的事。

    孟氏回到静澜院,拿着笔,却无从下手。她久很久没写信了,曾经写过,也是写给那人的。

    他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彼时,他与她视对方为最爱。

    他深情款款地道:“桑榆,答应我,你这一生,只给我一人写信,可好?”

    “讨厌!若是我与桑青分开了,还不许我给桑青写信了。”

    桑青是她唯一的堂姐,她们在宫里相依为命,也是她认为唯一的亲人。

    “桑青是女子,又是你堂姐,我不计较。我是说,只给我一个男人写信。”

    那些青涩岁月真的好美,她以为自己会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可谁能想到,在他十八岁时,皇贵妃就从宫里挑选了五名美人为他侍寝,而她的堂姐,也成为五名司床之一。

    那一刻,她方才明白,再美的誓言也抵不过现实的残忍。

    她侍立在皇贵妃的鸾鸣宫,看着他在微愣之后领走了五位美人。

    那一年,她十二,他十八。

    避开了宫人,他来寻她:“桑榆,你要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他告诉她,如何拒绝美人侍寝。

    然而,皇贵妃却下了懿旨,一月后要为五名美人验身,要是发现她们尚是完璧,便一律赐死。

    桑青找到了她:“妹妹,你与三皇子相识已久,青梅竹马,姐姐求你了,你与三皇子说说,让他要了我吧。还有几日皇贵妃娘娘派出的稳婆就要到三皇子府,要是他再不要我,我就没命了。”

    她按捺住所有的痛苦,却又不能去求皇贵妃,只好求三皇子收了桑青。而他,很是生气。那晚他酩酊大醉,不仅收了桑青,也一并收用了其他四位美人。

    他与她赌气,沉于声色,夜夜升歌,不过三月,就有两位美人有了身孕,而桑青也在其列。

    这样的情爱,这般的相望,原本就注定没有结局。

    皇贵妃知道她与三皇子的事,可是皇贵妃实在喜欢她梳头的手艺,又喜欢她贴的花钿,染的红蔻。

    “桑榆,三皇子拒绝迎娶定国公家的小姐,你去劝劝他,定国公家的小姐你也是瞧见过的,长得如花似玉,更难得举止大方,雍荣华贵,我是他亲娘,自不会害了他的。”

    即便桑榆不甘愿,却明白尊卑有别,她只是宫婢,而他是尊贵的三皇子,是皇贵妃的儿子。她只得奉命前去劝说三皇子。

    谁来劝说都行,唯独不能是桑榆。三皇子大发雷霆,当着她的面将茶杯给砸了:“所有人不明白,你应该明白,我心里只有你,正妃的位置是给你留着的。”

    她纠结地抬头,不是不信,而是不敢去信。

    三皇子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揽着,似要将她揉入身体一般,那一年,她刚十三岁,尚未及笄。

    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放开了她:“桑榆,你还小,我能等,等你大了,我会要你。”

    等她大了……

    她想,她真的及笄时,他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府中的正妃、侧妃、妾侍一大把。她常听桑青哭诉、报怨,说因自己是宫婢身份,如何被府里的妻妾看不起,即便桑青生了庶长子,可别人还是欺她。

    她与他越走越远。即便他真心喜欢过,她也曾为他动心,甚至答应他,为了他,不对江书鹏动心,把她最真的心只留给他。

    他们终是错过了。

    她十五岁时,他向皇贵妃讨要她,皇贵妃含笑扫了桑榆一眼:“我这满殿的宫女,也就桑榆这丫头会服侍人一些,你将她要走,要母妃往后怎么过。”

    她曾以为,皇贵妃是喜欢她、离不开她,后来才看明白,只因三皇子对她用了一份真心,皇贵妃绝不容许。

    当今的皇帝也有一份真心,那份真心却给了过世的先皇后。皇贵妃那时是皇上为亲王时的正室王妃,而先皇后只是侧妃。皇帝一朝登基,先将皇贵妃册为贵妃,再将侧妃册为淑妃,又册德妃、贤妃。就在众人以为,皇后非贵妃莫属时,皇上却一旨落定:贵妃晋为皇贵妃,紧接而来的便是一纸册淑妃为后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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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学琵琶(加更)

    这让皇贵妃如何甘心,她终究是离后位只有半步之遥,即便淑妃(先皇后)病亡,她还是未能登上后位。本是妻室,最终成了他的妾室。

    看到了自己的命运,皇贵妃是万万不愿看到自己的娘家侄女落到同样的命运。所以,皇贵妃任三皇子讨要数回,一直都未同意将桑榆送给三皇子。

    她冷眼瞧着,知晓桑榆与三皇子的青梅竹马,一片深情,终于就在三皇子酒后来到和鸾宫,大言“母妃,你把桑榆给我吧。”再度遭到拒绝后,三皇子怒道:“我要桑榆,若是母妃执意不肯,我去求父皇做主。”

    还不等三皇子去求皇上,皇贵妃就拿定了主意,将桑榆赐嫁给江书鹏为妻。

    那一年,桑榆十九,三皇子二十五,而江书鹏二十一,又是新科的探花郎,一时间不知羡煞了多少宫娥,直叹她好命,得皇贵妃喜欢,一嫁就嫁了探花郎为妻。

    江书鹏是江舜诚最得意的儿子,不但长得极好,才华更好。那时候,满皇城不知有多少家的千金小姐想得嫁江书鹏,竟被她抢占了去。

    就在临嫁的那晚,皇贵妃到了她的房中,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菱花镜里的美人:“桑榆大了,要出阁了。你怪本宫么?”

    皇贵妃知道她与三皇子情投意合,越是如此,皇贵妃越不同意她跟了三皇子。皇贵妃不想自己的侄女他日落了个与自己一样的下场。

    桑榆跪在地上,道:“奴婢感激娘娘大恩,不敢责怪。”

    皇贵妃将她搀起:“好!不责怪便好。”她移着高贵的步履,“皇上器重江舜诚,本宫将你嫁给江书鹏自有用意。既然江舜诚不支持我儿,那么,其他皇子也休想与江舜诚搭上关系。我要你嫁入江府,是要你盯着江舜诚父子。桑榆,你可明白?”

    她曾以为,皇贵妃这么做,是为了打消三皇子的心意,没想却是要她去江家做一个细作,当一枚棋子。

    孟氏将沉重的心事从头到尾地思虑过遍,而纸上只此四字“书鹏夫君”,夫君,多亲切的字眼,她捧着信,却不知道如何写下后面的话语。

    这些年,他一定很失望,失望她不能保住一胎又一胎的孩子,失望于那颗怎么也暖不热的心。在他要远离皇城时,她是庆幸婆母的话“小六体弱,不宜长途跋涉,而大英地处偏僻,我实在不放心小六跟着你去。这样罢,让三儿媳母子留在皇城,鹏儿带上忠仆、丫头去任上。”

    孟氏强迫自己握起笔,可还是不知从头说起,她写不出来,一个字也写不出。笔尖滴落下墨汁,快速的洇染开来,化成了一个黑团。

    欲语却无话,这是何等的尴尬。

    坐了良久,孟氏还是写不出一封给江书鹏的信。

    刚结婚那年,他一直努力,任是怎么努力,终究未能暖热她的心。

    江书鹏道:“桑榆,我喜欢活泼热情的女子。”

    她从来都是内敛的、沉静的,与他喜欢的类型相隔甚远。

    他不喜欢她,就如同她从来没有认真地关注过他。

    他们之间,是她先伤江书鹏在前,江书鹏对她是失望的、无奈的。

    而她的心,却被静王早早伤透,也因静王封锁了自己的真心真情。

    罢了,还是不写了吧。

    写了又如何,形同陌路的两人,只怕再也无法从头来过。

    孟氏拿定了主意,将桌上的纸揉成了一团,随手一抛,落在竹编小篓里。那里面还有几块西瓜皮,明儿一早,自有下人去处理。

    素妍躺在床上,脑海里都是在静澜院见到的画面。

    她设想过黑影的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人会是静王。

    孟氏是宫里出来的,曾经是和鸾宫里的大宫娥、是皇贵妃身边最得力的人,这些她都知道。却不知道,三奶奶原与静王有情。

    孟氏是静王、皇贵妃埋在府里的细作,她居然会害怕素妍将实情告诉右相。

    素妍翻了个身,越想越失望:三嫂,我曾是喜欢你的。可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即便有了小六,你还是要伤害我们江家么?三嫂,本来我以为,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素妍睡得正香,就被青嬷嬷唤醒,她又到了去朱宅学习的时间。

    朱宅里,素妍愁眉紧锁,看到琴就想到那消失不见的鸟儿、蝉儿,就连下人们都捂着耳朵远避着。

    朱武是说过叫她不用在朱宅练琴,可看着坐在琴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心有不忍:“我家有许多种乐器,弹不好琴,可以弹好琵琶,吹好笛,你去藏书阁走走,也许能在旁边的乐器房里寻到满意的乐器。”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素妍回忆前世学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后来家里请的乐师,建议她学箜篌,只比弹琴稍好;再学吹笛,勉强能入耳,可她却不感兴趣;后,又改学琵琶,抱在怀里,学了一阵子,倒也学得像模像样,还被乐师夸赞了几回。可她那时,学甚都只几日的热情,刚熟络了琴弦,便再不肯学。

    学不好琴,她可以学别的,并不是她没有学音律的天赋,而是没有选好乐器。她又不是样样乐器都要精通,有一样使得好就成。

    素妍谢过先生,去了藏书阁乐器房,很快就抱出了一面琵琶,许是太久未用,上面积满了尘土,扫去尘埃,抱着琵琶坐在朱武身边。

    朱武会意,放下手里的书,接过琵琶,弹了一曲。

    “先生好厉害,什么乐器都会使么?”

    朱武道:“最精通的当属琴。”

    素妍吐了吐舌头。

    朱武道:“只要你学好一样,其他的学起来就容易得多。你且试试琵琶。”

    素妍抱着琵琶试试音色,还算不错,便回忆起前世学琵琶时的情形,断断续续地弹了一曲。

    朱武面露赞赏:“还行,比你弹琴好多了。多下些工夫练习,定能弹好。你的年纪虽小,但弹琴时的意境和神韵不差,这是寻常人少有的。”

    这算是夸她啊!

054 做个好人

    “先生,我的琵琶弹得真的不难听?这首曲子还是上回,我在府里听我三嫂嫂弹的。”

    是前世学的,但她不能如此说。

    “听过一回,就能记下,多加练习,定能弹好。”

    “是。那我多弹几遍。”

    素妍得了夸奖,抱着琵琶坐在树荫下,反反复复地弹着同样一首曲子。每弹完一遍,朱武就进行点评一番。这一回,没再在指法和坐姿上进行校正,他发现素妍弹琵琶时的指法都是正确的,虽然偶然会弹错几个音,这对初学者来说都是常犯的错。

    午后,素妍把琴取来,用琴袋装好,对青嬷嬷道:“嬷嬷,我决定了,我不学琴,我要学琵琶。你把这琴送到上次买时的那家乐器坊,告诉店家,让他帮我挑把好琵琶,加点银子都无所谓,去吧。”

    “小姐……”以前素妍学东西时,便是这样,学一样丢一样,再学一样,再丢,结果到了九岁上,就没能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如今,书法、丹青还不错,可这琴技,着实不敢恭维。

    “去吧,以后我会好好学琵琶的。”

    素妍又去抄经、绘画了,每日也会与朱武先生下两盘棋。朱武先生心情大好时,就会如学堂里一般,给素妍授课,授课内容未定,有时是一堂棋课,有时是一堂诗词歌赋的课,有时又是关于绘画的……

    总之,朱先生想上什么,也就给素妍上一课。每日都会上课,多时一日两课,少时一日也不见一课,只留素妍自己练习,他则站在一边耐心地指点。

    朱武睡完午觉,却见素妍在树荫里检查着抄写的经文,字写得很工整,不知晓的人会以为这是个练了十几年字的人所写。

    “这就是你说的《祈福经》?”

    “是啊,我借了我娘的经书抄下来的。”

    “不错,正好赶上明日去庙里焚烧。回头,再帮为师抄一本。”朱武审视着一旁的《荷花图》,“为师教你绘画,不是让你描女红,这女红气息太重,太过呆板,为师不在皇城的日子里,你要学会用墨泼画,我这里有两本关于绘画的书,你要用心练习,下次为师回皇城时仔细检查。”

    “先生不是说明日去庙里么?要过几日再离开皇城……”

    “为师要到庙里修心养性。”

    就会骗小孩子,抄那么经做什么,还不是拿到庙里去烧。明明是悼念亡人,非要说成什么修心养性。

    “这是为师给你布置的功课,往后你要认真完成课业。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父兄都是读书人,可以请教他们一二。”

    素妍接过他递来的白纸,展开一看,这哪是什么功课,快赶上物品清单,却是需要学习的课目,每门都布置了功课任务:书法、丹青、琴艺、下棋,样样都未少,甚至还列举了十余本书籍,是建议她要阅读的,不能马虎一看,因为每本都得写长达二百字的读后感。

    “明日,我就不用来朱宅了?”

    朱武笑眯眯地道:“你若要来,我也不拦着。明日我不在家中,但本月二十日离开皇城,为师要走了,素妍是不是想送些东西给先生啊?”

    素妍眨了眨眼睛,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什么意思?是为他准备路上的吃食么。

    很快,素妍便想到一件事,朱武的祖籍并非皇城,这里是他成名之后买下的一座宅邸,他更多的时间是在皇城以外的地方。他喜欢云游天下,还常与僧人、道士相约一起同行畅游。

    “东西不用准备太多了,吃的太多容易坏,这次与我同游的是天龙寺的悟觉和尚,他不喝酒、亦不吃荤,为师听说你娘酿的果子酒乃皇城一绝,到时候你给为师准备十坛八坛的就行了。”

    张口便是十坛八坛,这还不得心疼死虞氏,那可都是她的宝贝儿,每年最多酿上三十来坛。

    “果……果子酒……”素妍结结巴巴,朱武这是怎么了,现在是完全另一种样子,不过,她觉得现在的朱武挺好。

    朱武笑意一敛:“为什么不告诉为师,说你是江舜诚的女儿。”

    “先生也没问我呀。”

    她爹是奸臣啊,天下的学子一大半都会骂,如果那时他知道,指定不会收她为徒。

    “为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再给你留一个课业,好好劝劝你的父亲,叫他不要荼害百姓,祸害朝廷,一切以百姓为先。”

    前世的江舜诚,可不就被定罪为“奸臣”,便是凌迟活剐在皇家和百姓眼里亦不为过。

    但对于素妍来说,无论前世的江舜诚,还是今生的江舜诚,都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兄长、好父亲,唯独不是一个好臣子。

    她不能在旁人面前说自己父亲的不好,笑道:“我爹已经改了很多了。”

    朱武反问:“就因为他捐了五十万两银子,开了粥棚?”

    素妍不想继续争辩。

    不仅是在朱先生心里,怕是在全天下读书人眼里,她爹就是个大贪官、大奸相,十恶不赦,她想护佑全家平安,此刻听朱武说来,压力很大。

    “他这是替自己挣好名声呢?五十万两银子,哼,恐怕还不到你家私库里百之一二的东西。再多金银又带不到地下,贪那么多做甚?劝他戒贪,多想想百姓。”

    他是先生,她是学生,先生说的话,她只有听的份。“先生放心,我爹不是坏人,他明白这个道理。我爹是皇帝的臣子,做什么都得听皇帝的。”

    “是皇帝让你爹把自家库房装满的?”

    虽不是皇帝发话,可那也是皇帝宠出来的。

    素妍道:“那是皇帝的库房,早晚一日都得给朝廷。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会再回到百姓手里。”

    朱武俯身,轻揉着素妍的脑袋:“希望你说的是对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非你是我的学生,江府存亡与我何干?”

    “学生谨记先生叮嘱。”

    汗滴滴的啊,她爹还真是坏人、奸臣,连她先生这样一个不过问朝政,不问政治的人,都忍不住在离开时要叮嘱几句。她要怎样做才能让父亲摘掉“奸臣”的帽子。

    “你不是想学补书技巧么?走吧,随我去书房,我示范给你看。其实主要是反复练习,你记忆极好,看一遍也就会了,自己能学多少就看你的。”

    *作者的话:亲爱的读友大大们,感谢一路过来全心支持浣浣的大大。每一次收藏,每一回投票,每一个评论帖,浣浣都有用心看,也都知道的哦!谢谢大家!对本文有什么看法,敬请留言发表你的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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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女子私塾

    素妍走了一截,想到朱武突然说要去寺里静修,虽然猜到可能是祭奠亡人,超渡亡魂,仍不妨多想一番。伸手扯了一下朱武的衣袖,小心问道:“先生是不想教我了么?因为我是右丞相的女儿?”

    她爹是坏人、奸臣,所有人都避着,不避的都是些小人,指望着她爹拉上一把。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你爹是干了一些坏事,可还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到底是朱武,没有因为她爹的原因而排斥她,大儒就是大儒,不带异样看人,将她和她爹完全分开对待。

    书房里,朱武示范了一遍补书的全过程,虽只一遍,却长达一个时辰,素妍将每一个步骤都牢记在心,然后在心里反复地过了两三遍,这才记牢。又学着朱武的样,自己动手操作一翻,朱武站在一边,“补洞的时候,力道要匀称。对,就这样。”

    朱武看看外面的天色,已是酉时分,一日的酷热渐退,天气也没之前那般炎热,西边晚霞满天,将偌大的皇城映衬得瑰丽无双。

    “素妍,早些回家吧。暂时不用过来学习,待我回到皇城,会派人通知于你。”

    素妍恭谨地行了个礼,“先生保重!我会亲自把先生路上备用的东西送来。”

    朱武望着素妍的背影,心头一暖:江舜诚这家伙有个好女儿啊,但愿她不会受他父亲所累。

    素妍离了藏书阁,正巧碰到过来的青嬷嬷,她怀里抱着一把琵琶,道:“小姐,又加了十三两银子,是店家帮忙挑选的,说这琵琶正合小姐。”

    “嬷嬷,回府吧!”

    素妍一回家就去了如意堂,与母亲讲了朱武要离开皇城的事儿,还让母亲帮忙准备朱武路上要带的东西,说是一会儿就要送去朱宅。

    虞氏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备下了满满一车的东西,从补品到水果、糕点,一应俱全。还有八坛子好酒,果子酒、杏花酒、桃花酒皆有。

    江书鸿奉了母命,亲自陪同素妍将一大车的东西送往朱宅,他也想瞧瞧这名扬天下的大儒是何等模样,只是待他们到了朱宅时,下人告知:“我家先生已经去天龙寺了,还请几位把东西放下就好。”

    江书鸿有些失望。素妍道:“有劳小哥与先生说一声,他走时,我就不能送行了,请先生一路保重。”

    朱武离开皇城了,素妍不用去朱宅学习,清晨可以趁着天凉睡懒觉。

    正用晨食,白萝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小姐,闻家的琴师到了,闻六小姐也跟着来了。正在如意堂拜见太太呢。”

    素妍小声嘀咕道:“不知道闻家的琴师琵琶弹得如何?”

    “听说早年是宫里的乐师,因为犯了过,受杖刑腿残,被逐宫门,这才做了琴师。”

    素妍捧起稀粥,几口气吃完。

    青嬷嬷愤愤地瞪着白萝,颇怪她多事:“小姐,你倒是慢点,不急这一时。”

    “我得瞧瞧去。走吧,听说闻六姐儿与我同龄,女红好着呢。”

    素妍到如意堂时,花厅里右侧贵妃椅上坐着大奶奶,大奶奶身后站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袭淡绿色的纱裙,长得如雪般的净白,眉眼里与大奶奶有几分相似。

    右则贵妃椅上坐着个小女孩,长得清秀,扎着好看的发髻,一袭淡紫色的衣裙,在她一边,坐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高,身材瘦弱,还背着一张琴。

    几个人见一个浅黄夏衫的女孩出现在视眼里,眉不画而枝翠,唇不点而赤,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挽着双髻,丝绦飘飘,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结成了辫子,整个人打扮得干练而精神。

    “女儿拜见母亲,母亲安好!”

    虞氏虚扶一把,笑道:“闻六姐儿、桂先生,这就是我家那个小皮猴。往常这个时候,早早就去朱宅了,今日朱先生要离皇城,她也没再过去。”

    闻六姐儿离座,对素妍欠了欠身:“闻雅云见过江姐姐。”

    素妍还了礼:“江素妍见过闻妹妹。”

    沈氏扯了一下身边的女孩,素妍抢先对她施了个礼:“这是大嫂娘家哪位小姐?”

    大沈笑道:“我们娘家的姑娘太多,小姑见过的却只几个。这是我弟弟家的嫡次女沈诗宁,比你长三岁,你没见过的。三年前,我弟妹病故,她一直在江南老家为母守孝。前些日子,才被他父亲接到皇城。这么大孩子,什么也不懂,这不,我把她接到府里,正好跟着小姑、闻六姐儿一道学学规矩。”

    素妍对沈诗宁笑了笑,没娘的孩子,怪可怜的,看来大嫂将她接到府里,定有打算。

    沈诗宁神色里怯怯,就连笑容都显得拘谨。

    沈氏继续道:“我二弟近来正帮着朝廷办差,奉旨去了福建,家里就剩诗全一个公子,正忙着读书应考,哪有时间照应她。这么大个孩子,见人就发怯,我倒不指望她和小姑一样成为皇城第一才女,只要她有小姑一半的才华,我就该笑醒了……”

    素妍被那句“才女”弄得顿时羞红了脸,只因拜了朱武,家里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诗宁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不敢说话,看人时越发小心翼翼,仿佛看人也能把看得会痛一般,轻轻的、柔柔的、淡淡的,却按捺不住眼底里深埋的好奇。

    沈氏笑着:“清音轩昨儿就收拾妥贴,离相府南门最近,又最安静,适合几位小姐读书、练琴。”

    虞氏道:“别光顾着说话,先拜琴艺师傅。”

    三个女孩正要行礼拜师,琴师帮帮止住素妍:“江小姐且慢,小姐的先生可是名动天下的大儒,在下岂敢再当小姐的老师。往后,就当是一处切磋琴艺。”

    “多谢琴师傅指点。”素妍并不强求,“还望琴师傅不吝赐教,素妍学的是琵琶。”

    琴艺师傅,这与私塾先生相比,低了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身份,一直被视为低贱的职业。因为琴师也可能是红颜老去的青楼艺伎,亦有可能是被宫中乐坊驱逐的过气艺人。

056 胆怯

    虞氏面露诧色:“你这孩子,之前学的是古琴,这才几日,怎又换成琵琶了。”

    “先生说我的琵琶弹得还不错,所以我改学琵琶了。”

    虞氏颇是无语,素妍以前学什么也是这般,学上几日就改了。现在她正高兴,素妍总算是安心学琴棋书画了,哪里晓得又改琵琶了。

    大奶奶道:“琴师傅,请随我来。”

    几个女孩出了如意堂,自有各家的嬷嬷、丫头跟上。

    天气明媚,朗照万物;后花园内,莲叶如盘,荷花盛开,亭亭净植;蔷薇含露,娇媚无双,晨风一过,花上珠露一掠,滑跌泥土,绽放着最后的光芒。

    后园中,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又有一根两人方可围抱的麻柳树,树影斑驳,日光辉映,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地的星星点点的光花。

    清音轩在后花园的另一头,与府中五爷、六爷的阁院毗邻,是右相府里最清静、雅致之处。

    大奶奶沈氏走在前头,清音轩有单独的院墙、院门,一入院门,便可见三间正房,又置有左右两排厢房。

    “太太一早就令人清扫此院,之前这里只住着从宫里来的教引嬷嬷,这些日子妍姐儿跟着朱先生学艺,少在府里,教引嬷嬷便去了乡下探望亲戚。明儿就会回府,琴先生往后住这里,正房东屋是教引嬷嬷的房间,西屋就留与琴先生。

    东厢房已为小姐、丫头们安置了休憩室,西厢房三间,一间是女红室,一间是书画室,还有一间是琴棋室。那头单独的小屋是小厨房,每日的果瓜、糕点都会令下人定时定量送来。闻六姐儿、张三姐儿,还有我家的宁姐儿与我们相府都是姻亲,不是外人,你们往后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素妍走到东厢房,推开一间,房间很大,整齐地摆放着四张木床,床上挂着紫蓝橙红四色帐纱;再一间,略小,里面置有两张大榻,似丫头、婆子们的休憩之地;另有一间更小的,上面挂着锁,瞧来是间杂房。

    “往后,闻六姐儿入府回家,都可走南门。随身近侍的留名机警丫头就行。每日到了时辰,让府中下人来接,误了一时半会儿也不打紧,这里为你们置了休憩处。”

    到底是右相府,比闻尚书大多了不少,也极雅致。

    闻雅云今晨出门前,父亲、母亲就再三叮嘱,到了右相府要多向江素妍学习,人家可是朱武先生的弟子,一言一行都要以江素妍马首上瞻。尤其是她的大姐,更是将她叫到一边,千叮万嘱地道:“你去了相府,替我多留份心思,府中各位主子都有什么喜好。”

    闻大姐儿闻雅霜,是江五爷未过门的妻子,是闻六姐儿闻雅云的同母姐姐,原本早在三年前就该成亲的,不想闻老太太因病故去。闻雅霜身为嫡长女,是闻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她发愿要为祖母守孝三年,这才耽搁了婚事。

    琴师傅用了茶点,招呼着三位小姐进了琴棋室,里面已经摆有琴、笛、箫等乐器,就连琵琶也搁在一边的架上,素妍大喜,快奔几步,从架上取下琵琶来,看起来,这把琵琶,可比她自己买的那把要好许多。

    大奶奶见一切安排妥贴,清音轩里都只有照应的婆子、丫头,叮嘱了几句,先自离去。

    琴师傅姓钟,单名一个“兴”字,只是腿脚有些不便,走起路来,一高一低,据说在皇城亦有家小,妻子是宫中乐坊的舞伎,膝下只一个儿子,如今有五六岁,靠着他在外教人琴艺为生。

    钟兴道:“沈小姐,你选一样乐器,奏一曲给我听听。”

    沈诗宁低垂着头,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一动不动。

    钟兴又重复了一遍。

    闻雅云有些懊恼地瞪了一眼,目光转向素妍,琴师傅都已经重复了一遍,可沈诗宁依如未听见一般。

    素妍道:“我弹琴无天赋,琵琶也弹得不好,还是我先来。”

    素妍坐到绣杌上,调整好心情,弹起了昨日练习过无数次的曲子。

    钟兴听罢,虽然弹错了几个音,但好在她的琵琶很有神韵,又有意境,就只一点,她比其他人就多了一份优势,“江小姐学了多久?”

    素妍笑着,“回钟先生话,不瞒你说,这是昨儿刚跟朱先生学的。我对弹琴实在不成样子,朱先生就让我试了好几样乐器,最后才让我学琵琶。”

    总不能说,我前世学过一阵子琵琶,会弹两支简单的曲子,这样一说众人还不得拿她当妖怪。

    “江小姐只学一日,就能弹得这样好,前途无量。”

    闻雅云乐呵呵一脸敬佩的神色,乌黑的眼珠一转,道:“沈小姐,该你了。”

    沈诗宁浑身颤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险些就没哭出声来。

    钟兴道:“沈小姐,只是像刚才江小姐那样弹奏一支曲子就行,你勿须紧张。”

    “我……我……”沈诗宁支支吾吾,钟兴的性子出奇的好,并没有追问,而是用鼓励的眼神望着沈诗宁,过了一阵,沈诗宁才壮着胆子道:“我没学这些。”

    闻雅云似听了最有趣的事,张大嘴巴,大声道:“你比我和江姐姐都长,琴棋书画这些你都没学过?”

    沈诗宁一脸茫然,摇头,又点头。

    闻雅云颇有些不屑,问:“你这什么意思,是学过,还是没学过?好歹你也是大家小姐,怎会没学过呢?”

    素妍一脸平和,想到沈诗宁没了母亲,不知道过得有多辛苦,小小年纪又被父亲留在江南老家,一定吃了许多苦头。“雅云,你别逼她。她也不容易,诗宁,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大家既在一处学习,就是同窗,是平等的,你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沈诗宁坐在绣杌上,双手绞着帕子:“我娘在世的时候,只教我女红、读书识字、写字。后来我娘病了,我要照顾她,还得给她请郎中、熬药、榻前侍候,琴艺、棋艺这些我真是没碰过。姑姑带我来相府,只说让我跟着教引嬷嬷学些规矩。”

057 琴师

    素妍吐了口气:“诗宁也别难过,我也是昨儿才开始学琵琶,只比你早学一天。不如这样,你就挑一样易学的乐器,箫啊、笛啊的。”

    闻雅云看着沈诗宁的眼色多了份鄙视,“到时候,你可别拖我们后腿。”

    沈诗宁一张脸涨得通红,虽在屋内,却已是大汗淋漓,“闻小姐放心,我一定会用心学的。”

    大奶奶沈氏已与沈诗宁说过了,在江府这三年,能不能学好这些东西,意味着将来,她能不能找个好夫君、好婆家。这也是受了她爹爹所托,沈氏又怜她年幼没了母亲,特意给予的关照。

    素妍起身,走到沈诗宁身侧,低声安慰了几句,道:“钟先生,你以为她应该学什么乐器的好?”

    钟兴走到乐器架前,取了上面的笛子,递给了沈诗宁。

    沈诗宁捧着笛子,心里平添了几分沉重。

    钟兴让闻雅云练新曲子,又让素妍继续习练昨日学来的曲子,说她的有三个音都弹错了。又坐在沈诗宁身边,取了另一支笛子,给她细细讲说如何吹笛。

    闻雅云一曲弹罢,面露厌恶地瞪着沈诗宁:“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江大奶奶哪来这么个侄女,看着就讨厌。”

    闻雅云又是嫡次女,素来眼高于顶,此刻见了沈诗宁,是百看百不喜欢。

    素妍未再多言,只是反复练着那首曲子,熟能生巧,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总能熟愁琴弦。弹琵琶比弹琴好多了。

    钟兴是个很有耐心的琴艺师傅,一遍又遍地给沈诗宁将如何吹笛,以及每根指头的配合,见沈诗宁听明白了,这才令她到院子里的桃树下去练习。

    钟兴又让素妍弹了一遍,在之前常错的几处,素妍特意纠正过来,钟兴含笑点头。

    闻雅云弹罢,钟兴道:“这次不错,只错了三个地方,还得再练习。江小姐可以弹新的曲目,这是曲谱,我先示范一遍。”

    素妍笑道:“很好听的曲子。”看着曲谱,她嘴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面念叨,一边弹曲。

    闻雅云望了一眼,“这是唱歌么?”

    “不是啊,我觉得这样,就会很快记住曲谱。”素妍拨弄琴弦,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分成几段练习,只将第一段弹得熟络了,再弹第二段,如此往复,本是一曲,却被她分成了五六段,这一练,就是半日。

    青嬷嬷领着白菲送来瓜果:“小姐们,先吃吃再练。太太与闻太太、张太太正在如意堂里商议课程呢。今儿先练着琴,明儿开始正式上课,除了琴,还有棋,女德、女红,之后还会加上主持中馈,诗词歌赋这些也都会教些。”

    闻雅云兴致很高,看到没学过音律的沈诗宁,自我感觉就是才女。

    上午快散学时,钟兴道:“再将之前的曲子弹奏一遍。”

    “钟先生,我先来吧。”素妍说着调试了琴弦,嘴唇蠕动那是在背曲谱,第一段、第二段都还不错,第二段连接第三段时,她停了一下,指头才反应过来,整支曲子显得生涩而有些僵硬,更少了一些神韵。

    钟兴双眼放光,这才一个多时辰,她就能将一首不算简单的曲子弹得如此,除了那片刻的停顿,几乎都没错一个音。他讷讷地看着素妍,朱武先生收她为徒,是因为发现她过人的聪慧之处么?

    闻雅云道:“钟先生,轮到我了。”

    钟兴打了个手势,示意别急,对素妍道:“江小姐不够熟练,记得多加练习,这是一支关于春花春景的曲子,你弹的意境略为呆板,不够活泼。”

    江素妍起身,落落大方地施了个礼:“谢先生指点。”

    闻雅云将之前的曲子弹了一遍,许是太激动,弹错了两个音,曲子是弹完了,但整支曲子缺乏神韵,空洞无一物,该有起伏的地方平淡如水。

    “刚才,你又弹错了两个音。还得多加练习!”

    闻雅云腾地站了起来:“钟先生偏心,素妍昨儿新学的琵琶,今日先生就让她练新曲子,这首曲子,我都练三天了,先生还让我练。我不依,我也要练新曲子。”

    大家都是九岁,江素妍就比她大三个月而已,她又不比别人笨,一支曲子练三天,她才不要比不过江素妍。

    钟兴微微皱了皱眉,这可是闻尚书家的千金,他一个小小的琴艺先生可得罪不起,道:“好,休息之后,下午闻小姐可以练新曲子。”

    “好!”闻雅云笑了起来,学着素妍的样也行了个礼,拉着素妍出了琴棋室。

    院中树下的石桌上,青嬷嬷已经搁放了两盘果瓜,另将一盘送到了琴棋室,请钟兴品尝。

    沈诗宁见她们出来,这才与她们一道吃果瓜。

    素妍笑容浅浅:“诗宁,你别急,只要入门就好了。先生说过,这些东西都是熟能生巧。”

    闻雅云冷哼一声:“有些人拙笨如猪,怎么学都学不好。”

    “雅云!”素妍唤了一声。

    几个女孩在清音轩用了瓜果,又回到休憩室,吃罢午食,各自挑了一张床午睡。

    不过半个时辰,又再起来,有府中的绣娘过来,教授她们女红。

    素妍一看是女红,一张脸就有些挂不住了:“我不要学女红,那针总不听话,每次都扎我的指头,我要练字,我要绘画……朱先生临走的时候,给我布置了一大堆的功课,我要去功课了。”

    叫嚷一阵,试着做了个样子,在花箍前坐了片刻,绣了可数的几针,还扎了指头两下,不等绣娘说话,她像一股风般地冲了出去,拐弯就进了书画室,取了笔墨,认认真真地练起颜书。

    青嬷嬷跟了过来:“小姐,太太说了,得让你学女红。”

    “我不,那绣花针总扎我的指头,你看,你看,明天我还怎么学琵琶,再多扎几次,我就学不了琵琶了,我不要学。”

    闻雅云心里直乐,沈诗宁不懂音律,江素妍不会女红,而她却是样样都会的,乐开了花,爹爹总说江家小姐如何的出众,原来是个不会女红的家伙。

058 拒学(加更)

    青嬷嬷又劝说了一阵,素妍死活都不回女红室,右耳进,左耳出,全当青嬷嬷的话如窗外的知了一般,不往心下去。她只埋头习字。

    女红室内,闻、沈二女按照绣娘师傅的教导用地心绣着。

    绣娘师傅出恭去了。

    闻雅云道:“这便是皇城第一才女?真是笑话,我怎没听人说过。这才女,却是连绣花针都不拿的,女红不通,也能堪称才女?真正的才女,女红、女德、琴棋书画都会才行。”

    沈诗宁嫣然一笑,并不接话。

    钟兴一觉醒来,走到窗前,就看到西厢房书画室的窗前站着素妍,手里握着笔,一动不动地静立着,像是一尊雕塑,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耐力与坚持。

    院门外,进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正是虞氏,一张娇颜怒火丛生,止住脚步,双手叉腰,一副凶悍模样。“江素妍,你敢不学女红?给我滚出来!你天天练字,这字能当饭吃?”

    素妍探着小脑袋,敢情是青嬷嬷告密了。

    这下可糟糕了!

    想好如何应付,素妍出了书画室,笑嘻嘻地道:“娘,你把女红当饭吃,我便学。”

    虞氏握起扇子落下,扇柄一下又一下地落在素妍的头上,不晓是气,还是真的恨铁不成钢,只要触及素妍,虞氏就敲打几下。

    素妍大叫两声,往丫头、婆子中间钻,虞氏十之**都落了空,不少次打在在丫头、婆子身上,还把她自个儿累得气喘吁吁。

    虞氏大喝道:“江素妍,我告诉你,这女红你必须得学。”

    “我才不要学,那绣花针总扎我指头,又痛又难受,我不要学!”江素妍一边叫嚣着,飞野似地钻进了得月阁。

    她不安呀,青嬷嬷和白菲不在,搞不好一会儿她娘就追到得月阁,拽着她去女红室。她坚决不学那东西,拿着极绣花针,天天绣着花呀、鸳鸯呀的,累不累啊。

    素妍把自己可以去的地方都粗粗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第一个去处,自然是朱宅;其次是李府,李碧菡家。

    这般一想,她不愿久呆了,收拾了一身换洗衣裳,提着个包袱就从小门溜了出去。找了个看着老实可靠的车夫,付了钱,让他送自己去城南平安巷。

    到了朱宅,宅里只留有一对看宅的老夫妻,开门的是朱婆婆,见是素妍,放她进门。

    素妍想到为了逼她学女红,她娘居然当着旁人的面出手打她,这也太没面子了。

    还是她娘么?她怎么感觉她像是后娘。越想越生气,越委屈就越想哭,当她与这位朱婆婆说完时,那泪珠儿就滑落了下来。“朱婆婆,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没有见到我。呜呜……”

    朱婆婆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抱着她安慰好一阵,素妍哭得有些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醒来后,素妍去了朱家藏书阁,寻了一本书,躺在小书房的凉榻上,不知不觉间又沉沉地睡去。

    江府闹翻了天,小姐失踪了。

    江舜诚与江书鸿回府,就听人说素妍不见了。

    问明原因,正想责备虞氏几句,虞氏自个儿都哭成了泪人,这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般得来的小女儿,为了生下素妍,她自己的半条命都快没了。

    “我哪儿知道这孩子脾性这般大,就是打了她几下,她就不见了。青嬷嬷说,她的首饰没少,就是匣子里放下的十几两银子不见了,还有一套水红色的夏衫也没了。这一下午,能寻的地方,我都遣下人去寻了,闻府、张府、李府,就连胡府、朱宅也派人去问了,都说没见着人。”

    江舜诚道:“孩子不想学女红,别逼她就是。这孩子像我,打小就怕疼,针扎指头是怪疼的!”

    虞氏愤愤地瞪着江舜诚:“你这会儿知道说这种话,一早干嘛去了。我的妍儿呀,这天都黑了,人去哪儿了,这不是要我的命么?呜呜……现在,外面的坏人那么多,她又长得像个小仙女,万一有个好歹……呜呜,我也不活了!”

    江舜诚急得团团转,天色已暗,一个小姑娘能到哪儿去,可以打听的去处都寻了。“妍儿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也不要逼她。你以前天天盼着她能早些懂事,如今不顽皮了,安安心心地读书、识字,很不错了。”

    江舜诚属于“孩子就是自己的乖”类型,对于素妍的改变和进步,他全都瞧在眼里,是引以为傲的,甚至在自家女儿身上,看到了才女与非同寻常的潜质。

    “可是,你看看闻家六姐儿,再看张家三姐儿、沈家宁姐儿,人家个个都会女红,哪里像她,拿着针就开始叫嚷,绣不了五针,一扎指头就丢开,我还不是为她好。我不就是用扇子打了她几下,她就学着离家出走,呜呜,城外那么乱,还住着好几千难民,你说万一被人给卖了、拐了,我可怎么办……”

    虞氏则是完全属于“别人家的孩子好”类型,今儿听了青嬷嬷的话,也是气得不行,沈、闻两家的孩子都能安心学习,唯独她的女儿,就是不愿去学女红。女儿家,贤不贤惠,可体现在女红、主持中馈这些事上,在琴棋书画上可体现不出来。

    她认为重要的,被素妍完全给忽视了。她认为可有可无,素妍却学得又好又认真。她是着急呀,看着别人家的女儿女红精湛,而自家女儿碰都不碰,怎能不发火。

    江书鸿见母亲哭得痛断肝肠,按捺不住,找了在皇城府衙的朋友帮忙,在几处城门口打听。如若素妍要出城,她长得可爱,见过的人都会有所印象。偏打听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见过素妍的人。

    右相府里乱成一锅粥,素妍却躺在朱宅藏书阁里睡大觉,一觉醒来,朱婆婆已经送了可口、清淡的菜粥,笑盈盈地看素妍吃完。

    “今儿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让你朱爷爷送你回家。”

    “不!我才不要回去,我娘打我,还逼我学女红,你不知道绣花针多可恶,每次都扎我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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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家学

    朱婆婆笑道:“哪是绣花针可恶,分明是你不会用针,待你有经验,不会再扎着指头。”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学绣花。看看那些女子,也太无聊了,一件嫁衣绣上几年,这太痛苦了。我不要学!”

    朱婆婆笑着,宠溺地伸出手来,轻捧着素妍的脸颊:“今晚,你睡在藏书阁?”

    素妍摇了摇头:“我和婆婆一起睡。”

    “好!好!去我的院子。”

    朱婆婆替素妍备了浴汤,看她沐浴完毕,换了干净的肚兜、亵裤,二人躺在榻里。

    朱婆婆见素妍睁着大眼,呢喃道:“素妍呀,婆婆是过来人,你娘打你、逼你,也是为你好。你这样跑出来,她指不定还多担心呢。现在想想,婆婆都后悔替你说谎了,要是你家里人找不见你,你娘该哭成什么样子……”

    “可是,我就是不想女红。无聊得很。”

    她对这事儿,的确没有半分的好感,尤其是针尖扎在指头上那种疼痛,那份懊恼,足让她抛开。

    在庵堂里那么苦,有一阵子她也逼自己学女红,可到底没有学会。

    “你能习好书法,也能跟着先生学绘画,怎么就学不了女红。”

    “可我就是不喜欢女红,有时候讨厌一件东西是没有道理的。就说我娘,女红很好,可她嫁给我爹后,也没怎么再亲自做过东西。最早,是到外面成衣铺里做,那是她忙,实在没工夫,要照顾我祖母,还得照顾三个哥哥。后来,我爹高中做了官,她就更不用做了,家里自有绣娘。既然学了,也用不上,我为什么要学?”

    朱婆婆笑意微微:“那你学书法、绘画,又学琴棋,怎么就知道往后一定能用得上?”

    素妍一时诧然,她可以学其他东西,为什么就这么反对学女红,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她不想做闺阁中的女子,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女子。“先生的书画千金难求,我也想像先生这样。”

    朱婆婆呵呵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轻抚着素妍的脑袋:“孩子,你还太小,做大儒、才子是孤独的,你看先生就知道。”

    “我就想做先生那样的人,可以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游历山河,恣意畅快,快意恩仇。”

    突然间,素妍想起江书麟说过的话,他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如今想来,朱先生这样的人生,倒也别样。“婆婆,我想去天龙寺找先生,跟他一起游历山河。”

    朱婆婆倏地坐起身,久久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女子。

    “婆婆,你让我去吧。我不要做一个井底之蛙,不要守在闺阁,北齐开国太祖皇后是女子,她助太祖帝立下不朽功业。那样的人生才恣意、洒脱,与众不同。婆婆……”

    朱婆婆一把年纪,此刻听素妍说起,有热血沸腾之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素妍揣着新的希望,一夜兴奋得睡不着,转而想着母亲找不到她,许会急坏的,又担忧起来,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好不容易才睡着,睡得正香,听到一阵雄鸡报晓声,她翻身起床。

    整好衣衫,来不及收拾自己的包袱,就让老朱头送她回右相府。

    右相府的大门,昨儿一宿未合,见素妍从马车上跳下来,门子揉揉眼睛,大叫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顿时,整个相爷都知道素妍回家了。

    素妍神采奕奕,即便昨晚未睡好,还是飞野似地进了如意堂,一入院子,就看到花厅里站着虞氏与江舜诚。

    虞氏神色憔悴,双眼红肿如桃,素妍大叫一声:“爹、娘,我回来了!”

    “你这个臭丫头,一声不吭地溜出府去,让娘担心死了。我的妍儿,你没事吧?没遇到坏人?”虞氏从上到小的打量一番,抱住素妍一个劲儿地抹泪,“回来就好,娘再不逼你学女红了,我的女儿不学女红也有漂亮衣服穿。”

    素妍冲江舜诚灿然一笑,甜甜喊了声:“爹爹。”

    这丫头还真有本事,右相府把卫森严,她就这样神鬼不知地溜了出去。

    江舜诚问:“有事?”

    “等爹爹回来,女儿再陪爹爹下棋。”

    江舜诚点了点头,“用过晨食了么?”

    素妍摇头,“爹爹放心,昨晚我在朱宅过的,是我悄悄从朱宅小门溜进去,然后躲在了先生的书房里,所以他们都不知道。直到今儿早上,我才拉了朱家的老管家送我回来。”

    江舜诚道:“以后,不许再离家出走。你娘也是为你好……”

    “爹爹,我知道。”素妍又对虞氏道:“娘,我饿坏了。”

    虞氏松开素妍,真是冤孽呀,一天不见她,心里就跟失了魂似的。“来人,传晨食!”

    看着女儿津津有味的喝粥吃菜,虞氏回想起江舜诚的话,她对女儿的要求真的太高了,也至于昨日才会逼着素妍学女红。

    “太太,张三小姐入府了,要过来拜见太太。”

    张三小姐闺名张双双,与沈诗宁同岁,温和有礼,举止得体。随后,与素妍一起去了清音轩,今儿教引嬷嬷也到了,虞氏与沈氏制定的课程也定了,每日都会按照课程来,与教引嬷嬷一同来的,还有府学的先生,每日负责教授她们读书、写字。

    虞氏默认了素妍不学女红,但其他几位小姐都中规中矩地学习定制的课程,唯有素妍,在她们学女红的时候,不是练字,就是弹琵琶。

    张双双许是因与沈诗宁同岁的缘故,二人一见如故,也聊得投缘。张双双已学过一些琴棋书画,她一来,就抢去了闻雅云不少的光芒,闻雅云对此颇是不满。

    “素妍,等我像张双双那么大时,我指定比她厉害。看看诗宁崇拜的模样,我就觉得恶心。”

    素妍笑而不语。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日时间如箭飞转,很快就到了酉时,几位小姐各自散去,当闻府的下人接走了闻雅云,沈诗宁与素妍也该回各自的住处。

    二人走了一程,在后花园里放缓脚步,沈诗宁道:“你见你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想着,今日你对张双双好像特别好。”

    “这个……这个……”沈诗宁支吾起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060 相求

    素妍追问:“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那个……”

    “诗宁,什么这个、那个的,有话就说嘛。我就是觉得你对张双双有些特别。”

    沈诗宁揉挫着手中的帕子,一脸娇羞:“姑母说,府中六爷定亲之后,大表哥的婚事只怕就近了。那个……那个……姑父已经与张大人一早就说好了,有心结亲……”

    素妍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这事儿,前世里张双双的确嫁给了江书鸿的长子,而后来,大奶奶有意让沈诗宁配次子,可二少爷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只得作罢。张双双虽说年龄不大,但自小便襄助张太太(江素婷)主持中馈,早有贤名。

    江家嫡长孙媳的人选是很严格,首先得是绝对忠于江舜诚父子的人家,更得有贤名,还有一定的能力。而这张双双无疑是不二的人选。

    “那么,若是大奶奶有意给大少爷与张三小姐订亲,那你是不是要和二少爷……”

    沈诗宁张口结舌,惊异得不能自己,她隐约从父亲口里好像听出这么个意思来,姑母也有此意。原本父亲是想将她许给右相府的大少爷,姑母说她的性子太柔软了些,只怕相爷和太太都不会应。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素妍反问:“你真的喜欢二少爷?”

    沈诗宁想了片刻,道:“未来的婆母是我亲姑母,她是看着我长大的,除了我爹娘,她是对我最好的人,就是我爹也得听我姑母的,我……自然听她的。二少爷字写得好,人也长得好。”

    意思就是:她对二少爷很满意。

    素妍道:“我宁可选择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人。”而不是一厢情愿,前世犯过一回错,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沈诗宁嚅嚅地道:“那日,二表哥下学归来,我送他香囊,他亦收了。”

    现在二少爷也不过十三岁,恐怕没有多想,毕竟在他看来这些事还很遥远,府里还有位六爷尚未定亲呢。

    “诗宁,你对张双双好我没意见,只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你都没听见闻雅云今儿说得多难听。对人好不是什么坏事,但若是因对一个人好失了自己,就不是好事了。”

    沈诗宁努力回想今儿的事儿,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出格。“雅云那人,你知道的,总爱在背后说人坏话,昨日她也说你了。”

    “她就那性子,别与她计较,她没什么坏心眼。”

    沈诗宁应了一声,“今日,双双还教我吹笛子,说了些能吹好笛子的法子,真的管用。钟先生说,我吹得越来越好了,我一定会学好的。”要是她无才无德,只怕配不是二表哥,江府的儿郎个个都那么优秀,更重要的是,没人有妾室,这让沈诗宁愿意嫁入右相府。

    素妍宽慰道:“只要你用心,就一定能做好的。”

    如果诗宁才华横溢,二少爷就不会反对了。前世的记忆里,右相府中并没有为她同时请这么多的先生,更没有让闻家、张家、沈家的小姐入清音轩读书习琴。

    两人各自分开,素妍到如意堂陪父母一起用暮食。说说笑笑,虞氏觉得很是欢喜,直埋怨素妍不该冲气跑出相府,害得她一夜未睡,反倒是江舜诚居然在榻上睡得打呼,满腹担忧,丈夫却能睡得香甜,气得虞氏恨不能将他踹下榻去。

    素妍眸子闪出愧色:“娘亲,下次我出府,一定先告诉你。”

    “今儿,我可得早些休息。你不是想与你爹下棋么?去书房吧,我要沐浴了。”

    素妍与江舜诚一前一后到了书房,紫芍摆好棋盘,素妍抬手,示意她出去。江舜诚看着一脸肃色的小人儿,只见她提起裙摆,重重跪了下来。

    “妍儿!”

    “爹爹请听女儿把话说完。”她仰起小脸,孺慕之情十足,“爹爹知晓这么多年在清流眼中、百姓口里,我们江家、爹爹是什么人么?”

    江舜诚未言。

    素妍用稚嫩而含着忧虑的声音:“在他们眼里,爹爹是祸国殃民的奸臣,我们江家是北齐朝最大的蛀虫。尽管爹爹想要改变,想为江家留下一条后路,可一朝一夕是很难做到的。

    我们江家子弟,女儿这辈,唯二哥是真正无愧朝堂、百姓的臣子、将军,他驻守边城,对得起良知。女儿不想做他们眼里的蛀虫,素妍虽是女儿身,也有自己的想法,也能学得本事。爹爹,女儿想随朱先生游历山河,学些本事。”

    这最后一句,才是她的用意。她前面戴了一个漂亮的帽子,什么无愧于江家,什么不做蛀虫,说到底就是想离开皇城,离开江府到外面去玩。

    百姓如何说他,他知道。清流一派的臣子如何看他,他也知道。但今天这样的话,是从他女儿嘴里出来的。换成旁人敢说这些话,他一定能让对方大卸八块。

    江舜诚大声道:“你想出去,为父不会答应!”

    素妍重重一磕,“请爹爹成全女儿。在府中,无非是琴棋书画,到了外面,女儿还能增长见识,开阔视野,请爹爹成全!”

    江舜诚神色俱厉,“死了这份心,为父不会答应。”

    如若,她是男儿身,他会欣然应允,毕竟跟着天下第一才子游历,是件很让人羡慕的事,但她只是小女儿,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么小的她,如何让他放飞。

    “爹,女儿真的想随朱先生到外面走走,此次朱先生会与天龙寺悟觉大师同行,我想跟与他们同行。”一个是得道高僧,一个是第一大儒,一路上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素妍去意已决,固执地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江舜诚。

    江舜诚只作不理,取了本书,刚翻开,素妍央求道:“爹爹就答应了吧?”他不预理睬,也懒看她,一个女孩子与人学什么游历天下,那时候还不得变成个野孩子,况且这事也不是闺阁小姐能做。

    翻看一页,尚未看一半,素妍的央求声又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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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