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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92 东珠钗子

    宇文琰道:“就这事,妍儿和我定章程时,在卫州便与了名士乡绅和百姓议论过,官田哪里会尽数拍卖,只要卖足修建河渠的钱,其他部分还是官田,仍会租赁给百姓。”

    一早就想好对策的事,这曹玉臻就会取宠,居然在整个皇城连声叫好的时候,呈了一篇那样的策论上去。

    曹玉臻若论诗词,不及罗思源;若论书法,远不及江书鹏;若说温润如玉,更不及唐观;要说博览群书,更难与周逊相比。

    佑正二年三月初三,对江家人来说,这只是素妍的生辰。对北齐朝来说是个大日子,贡生进入贡院科考,新皇的首届秀女入宫……皇城、宫里都是一片热闹。

    朱武与江书鹏吃罢酒宴,二人都有了些醉意。

    素妍令人将他们安顿在南薰院里歇下。

    宇文琰带着稀微的醉意,抱着素妍傻笑着,人本俊美无双,此刻脸颊酡红,面飞红霞,道不出的妩媚。女人的妩媚令人心生疼惜,一个男人要是露出妩媚,就成了妖孽。

    素妍微微敛额,“瞧来你当真是醉了,我还有事与你说呢。”

    宇文琰收住傻笑,“甚事?”

    她扶他在偏厅的小榻上躺下,转身取了支珠钗来,笑着指着五颗珍珠中间的大珠子,不等她开开口,宇文琰脱口叫出:“东珠钗子!”

    素妍道:“青霞郡主给我的生辰贺礼。早前不觉,细瞧之后可不就是东珠么。”

    宇文琰吐了口气,“给姐姐的信估计已收到,相信姐姐会很快赶过来的。原是想等青霞出阁后再查珍宝库、大库房的账目,如今不能再等了,只是还得等几日。”

    不仅是素妍怀疑这珠钗是珍宝库的东西,宇文琰也一样生疑。

    谁也不知道青霞郡主屋里到底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原以为只花梨木箱子里的一箱宝贝,而今看来,还不止那些。

    素妍吐了口气。“青霞出阁,还得紫霞郡主来张罗的好。等她出阁后,我想……接管府中各房事务。你觉得意下如何?”

    宇文琰笑了笑,“你不相信我能打理好王府?”

    “各家也没男人打理内宅的。”

    宇文琰想到朱武曾再三说过的话,“弱水才华不俗,便是许多大男儿也比她不过。一代才女当配当世才子,举案齐眉,夫妻志同道合,定能成就一段佳话。要配旁人,许会误了弱水一身才华。如此当真让人扼腕可惜。”

    朱武的意思。他明白。就是担心自己误了素妍。

    素妍在朱武先生的心里,就该远离内宅琐事,就该一心坐在闺阁,专心字画。做学问。

    他道:“我愿意打理内宅。你掌管家里的钱就行。”

    他能处处为她,她心里欢喜,可打理内宅原是她的本份,豪门大户里都是嫡妻掌管这些的。

    素妍道:“田庄、店铺上的事你来管,我打理内宅各房事务。你且让我试试,要真是打理不来,再由你来。”

    宇文琰也拿定了主意,低声笑道:“我来打理!”怕她多想,又补充道。“你就好好将养着,赏赏花,练练字画,一心做你喜欢的事,至于旁的。都由我来打理。青嬷嬷、白芷、紫鹊等几个大丫头,如今也能独挡一面,待青霞出阁后,家里多用你的人,外面田庄铺子上就用我的人。”

    她真的想掌管,可宇文琰还是拒绝了。

    她垂首问:“是不是听说我把自己的嫁妆铺子、田庄交给郑晗打理,所以你……”

    郑晗的确是个做生意的奇才,素妍在这方面并无所长,她交给郑晗除了相信郑晗的才学,还知道交到郑晗手里,这些田庄铺子的收益会比以前更多,貌似她给了一成五的收益是很丰厚了,可她知道,自己多赚的远不止这些。

    宇文琰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头,“你的嫁妆怎么样都成。我希望你能做个快乐的王妃,不为琐事烦恼,不为旁人而忧心,你一心习练字画就好。我一直希望你在王府如同依然在江家一样,过着最畅快、舒服的日子。”

    她凝望着宇文琰,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

    他是想维持她过往熟悉的生活,即便成了亲,他不想她有所烦恼。

    她于他,就是一株温室里长大花,娇弱得需要他小心的呵护。

    她对他,也是需要认真疼爱的宝贝。

    目光相对,是他的坚持,是她不得不的退让。

    “我尊重你的决定。”

    相依相偎,多希望时光就此停留。

    只有他和她,这样平静而过活下去。

    “三月初七早上,我想去天龙寺敬香。且住两日,三月初十午膳前回来。”

    “好。到时候多带几名护卫随行,我求了皇上,皇上已经恩允,过几日就从羽林军里挑几名女护卫送给你。”

    “你呀……”

    她总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就是自己何德何能,得嫁给如此体贴、温柔而疼她的夫婿。

    夜,静谧。

    又是缠绵时,宇文琰少有温柔,仿佛他不是人,而是温和的春风,是醉人的暖泉,轻柔地抚过她的肌肤。

    三月初六午后,宇文琰入宫当值。

    素妍又和寻常一样,除了练习便是绘画。

    青嬷嬷接管了杂库房的钥匙,每日小心地清点进出物件。

    三月初七,素妍又坐在天龙寺女香客院里抄写《祈福经》、《安魂经》,闲来的时候,练练大字,偶尔也也悟觉大师参悟佛理。

    对于她,那些高深的道理还是听不懂。

    素妍总觉得悟觉大师就是一个奇迹,时过多年,悟觉大师还依如从前一般的健朗,见到她时,眸光里总有一股对晚辈的疼爱、宠溺,面上虽无表情,可那眼里分明含有笑意。

    悟觉大师取出两幅画轴。

    素妍缓缓打开,昔日,老王妃气急之下,怒将白峰居士与附庸山人的字画被撕成两半。

    眼前的画。却完好的合为一体。

    这是被人经心、细心地修补完成,原来被撕裂的地方如似折过的印记。

    她心下一怔,“大和尚,是朱先生到寺里来过?”

    悟觉大师道:“一切皆是天意,这两幅字画乃是唐施主修补好的。”

    唐观与悟觉借了字画,悟觉欣赏唐观的为人,也就应了。

    没想,唐观三月初一还回来时,两幅字画已经修补完好,瞧这样子。是经过重新装裱的。

    素妍惊道:“您是说这是唐观修补好的?”

    悟觉大师微微颔首。“听说唐施主拜在朱施主门下。颇得朱施主真传,而今剑法武功、书籍修补术亦都会的。”

    唐观……

    她想到上回在寺中见到他,他那一番表白,还有他的固执。

    她很想劝。却又觉残忍。

    被他深爱的女子,居然劝他迎娶别人。

    况且,江书鹏、朱武都私下劝过无数过,可唐观主意已定,早已决定一生不娶。

    旁人都不劝不了他,素妍也难以开口。

    她只期望这一个温润如玉,一往情深的男子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

    三月初三、三月初五、三月初七,皇城会试连考三场,朱武对唐观和周逊抱有厚望。

    素妍笑道:“大和尚觉着今岁恩科。唐施主和周施主入三甲么?”

    悟觉大师与周耕林多有接触,这人为人高洁,就算真是周逊拔得头筹,今岁因他为主考官一职,他也得避嫌。让周逊免入头榜三甲。

    “晋、蜀、皖等地皆是人才辈出,贫僧不好定论,但众人之中唐施主文才出众,能入三甲难料,但中二榜还是希望颇大。”

    悟觉不大议论政事,能与素妍这翻话已经是倍加难得。

    素妍亲沏了一壶上好铁观音,悟觉微微含笑,看素妍熟稔地茶道技巧,真真是一种享受。

    世间女子,能如她这般雅的当真少有,又如她这样始终保持一颗良善之心的更少。

    禅堂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议论声,乍听之下,有些熟悉。

    素妍正分辩来人身份,一名小沙弥已进入禅堂,双手合十:“主持方丈,唐施主、周施主到访!”

    她坐在一只红泥小炉前,这炉子是她带到寺中的,知悟觉大师也是个雅人,就想亲手沏茶给他尝尝。

    悟觉大师迟疑地看着素妍。

    小沙弥等着悟觉大师回话。

    素妍笑道:“大和尚不必介怀。”

    红尘俗世,有太多的规矩,悟觉大师虽没问,也是想看素妍的意思,要是不方便,她自会起身告退。

    她没有告退的意思,便是想见唐观。

    撕破的画是唐观修复的,素妍也曾试过,自认没有这等技巧。

    悟觉大师道:“请唐施主、周施主!”

    素妍令白芷重新取了茶杯,坐在红泥小炉与桌案前,静默而安静地新沏了两杯茶。

    洗茶、倒水,再冲,新泡……

    一举一动都道不出的熟稔与优雅,就像是在跳舞,漂亮的手指翘起兰花指,清泉如线而注,便是周逊瞧了,也微微一愣。

    二人齐声道:“拜见悟觉大师!”

    悟觉微微一笑,“二位施主请!”

    素妍捧起茶水,神色平静地递到唐观面前。

    唐观未接,倒是周逊含笑接到手里,小小的浅呷一口,“好茶!好茶。”

    悟觉大师道:“此乃福建送来的铁观音,江施主茶道不俗,竟被她沏出别样的风味。”

693 和乐

    素妍含着浅笑,不经意地,随意的,“茶还是原来的茶,只是因为有了好茶具,又是有这只红泥小炉,便觉得有些不同。不过是心境变了,一起喝茶的人也变了,就多了几分雅。”

    周逊意味深长地看着唐观:一见到素妍就有些坐立难安。即便素妍不在,每每提及到她,唐观也表现出一丝不同。

    那是一个深陷情网之人的无助,也是一个痴情的男子。

    素妍捧了茶递给唐观,他依旧温雅有礼地接过,浅呷了一口,没有夸赞,所有的赞赏都表露在脸上。

    她温声道:“唐观,谢谢你帮我修补好字画。我也试过的,便我那不成样的修补术怎么也不成。”

    “举手之劳,你又必记挂于心。”

    “一个谢字还是应该的。”她起身,落落大方地行了个万福礼。

    能为她做一些事,这让他觉得很欢喜。

    她的感谢,又让他觉得有些难受。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相识以来便记挂在他心。

    素妍笑问周逊:“这次你下场科考感觉如何?”

    周逊未答。

    在无人应答的片刻安静后,唐观接过话,答道:“此次乃是周大学士为主考官,又有傅右相、十一王爷任副主考,有羽林军维持贡院秩序,倒也井然有序……”

    周逊笑道:“素妍问的是下场科考如何?”平日口若悬河,见到江素妍居然问非所答,这可是一向聪明非常的唐观不会犯的错,也只有在素妍的面前,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寻常人。

    唐观尴尬一笑。

    周逊答道:“三场下来,倒还好,考题于我和唐观而言倒不算难。”

    素妍道:“你与唐观都是出名的大才子,相信此次科考成绩定然不俗。”

    周逊抿着茶,用心的品茗,仿佛要品懂这茶里每一份韵味。

    唐观微低着头。捧着茶杯,小口地品着茶,寻觅着与过往的不同。

    因她在,就连这茶也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香味。

    寒喧几句,见唐观不再说话,只是紧张地连喝了三杯茶。

    素妍起身道:“大和尚,我先回香客房了。”她含笑点头,离了禅房。

    唐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每多见一回,心头的遗憾就多沉一分。

    周逊轻咳一声。“人在时。你答非所问。更是一句话不敢说。如今走了,你还在瞧?”

    悟觉大师面容平静如初,唐观的身上,依昔有着他年轻时候的影子。这世间重情之人不多。但能如唐观这般痴情的却是人间少有。

    三月的夜,尤其是天龙寺入夜后,格外的静寂。

    女香客房里,每至初一、十五倒是住满了人,偏在这个时节却只得素妍与白芷主仆,另有那头住的几名护卫。

    寺中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只听唿唿的一声风过。吹得寺中的松柏、青竹喇喇喇的作响,枝梢上月下一阵摇晃,直将那寒鸦宿鸟都惊起来。

    白芷出了房门,走到院中,手里捧着件御寒斗篷。轻柔地给素妍覆在身上。

    已经许久没有弹琵琶了。

    她怀抱琵琶,又弹起熟悉的曲子,仿佛又回到西北战场,仿佛还在终南山上,那样的意气风发,那等的无忧无虑……

    一曲未完,但听男香客院里传出一阵和乐之声,是清灵的笛子,她高他亦高,她低他亦低,她曲声流转,他和乐相随,竟如一双缠绵的蝶儿。

    护卫厉喝:“谁人如何大胆,连王妃的曲子都敢和乐?”

    正要出去,素妍低声道:“不过是首曲子,我弹得,别人自然也吹得。”

    真真是大惊小怪!

    素妍将琵琶递与白芷,起身进了房中,继续抄写起经文来。

    笛声依旧,白芷辩不出曲名,素妍却能辩出,这是一首《凤求凰》,听过琴曲,用笛声吹出的当真还是第一次听到,令人回味悠长,描勒着一个痴情男子的款款情深。

    唐观……

    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是宇文琰的妻,她的身份注定不能接受唐观的爱慕。

    她嫁作他人妻,这本身就是对唐观的拒绝,是对他情意的了断。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三月初九,正值清明时节,皇城郊外到处能闻到香火的气息。

    三五成群的人们出城拜祭亲人,素妍起了大早,决定到天龙寺后山的百姓村走走。

    一路过来,素妍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关注着,蓦然回头寻觅,并没有看到旁人。

    正在四下寻索,护卫快步奔来,抱拳唤声“王妃”。

    白芷问:“奴婢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素妍如此觉着,连白芷也如此,看来确实有人跟着,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唐观,可很快她就觉得不像。

    唐观喜欢她不假,但唐观是真正的君子,行事光明磊落。

    护卫道:“禀王妃,自从天龙寺便有一个戴斗篷的妇人跟着我们,属下要去追,又不见了人。”

    一个妇人跟着她,这又是何故?

    张望山野,雨雾蒙蒙,山野静谧无声。

    素妍主仆并没有寻觅到护卫所说的妇人,只看到静寂的山野,还有如毛牛般的细雨。

    白芷问:“是什么样的妇人?”

    护卫道:“属下发现她时,要追去,她却藏了起来。瞧那样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瞧不清容貌,罩着斗篷,虽然跟着王妃,却没有恶意。倒让属下想起数年前的事。”

    素妍问:“什么事?”

    护卫回想片刻,道:“在属下进入王府不久,有一次王爷约了十王爷等人出城狩猎,也曾有一个妇人跟着,也是这样的打扮,披着昭君斗篷,瞧不清面容,待属下追过去时。她就不见了。”

    “她经常这样么?”

    护卫回答道:“是!王爷小时候也曾有过几回,后来老王爷担心有人拐走王爷,这才送王爷上山学艺。”

    素妍只觉这事儿也太奇怪了,若是那妇人真想拐走年幼的宇文琰,只怕并不难,看她的身形倒也灵巧。

    早前跟着宇文琰,现在又跟在她身后,那妇人到底想做什么?

    白芷道:“王妃,奴婢觉着许是一个疯婆子,要不然跟着我们做甚。”

    素妍不甚明白。回应了白芷一抹浅笑。“我们去百姓村。”

    清风徐徐。后山林间,有盛放的桃花,如霞如锦,有二月开败的杏花。花瓣摇曳,簌簌飞落如雾如雨。

    行走之间,素妍隐隐觉得又见江南烟雨,在那烟雨深处,有美丽的少女,有清俊的少年。桃杏林,碧玉台梦,旖旎深处,一座茅草凉亭古朴而立。一辆油璧香车停驻在侧,亦真亦幻。

    亭中,传出低沉、温软的说话声,那男子的声音显得痴软多情,而女子的声音似比被烟雨中的风儿更柔。更低,便是听到耳里,也能醉人心田。

    初时好奇,只听那女人低语如呢喃般地道:“你……家里还好吧?”

    “家中甚好。今年我家种了八亩地,前些日子才春播完毕。你给我的种子,我都撒到地里了。我娘说,等五六月蔬菜长成了,送几筐去你家。”

    “别……别去。我父母亲和大哥、二哥还……”

    素妍只觉这声音很是熟悉,正待叫出对方的名字,只听凉亭里传出一个女子怯怯的唤声:“表……表姑姑。”

    她蓦地抬头,凉亭里站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衣着山野村夫的装扮:头上裹着灰布纶巾,短衣长裤,腰间扎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脚上穿着撒鞋,五官还算端正清秀。

    只一眼,素妍就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人。

    男子一脸惊愕地问向素妍。朦胧氤氲,茫茫雨幕中,有一抹柔美剪影长身而立,影姿绝尘,举止轻缓,仿佛不染半点尘埃,恍似遗世独立的洛神。

    素妍的目光落在一侧的紫衣少女身上,清秀水灵的面容,落落大方的举止,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温婉,“盼儿!”

    她不是好奇,而是惊讶于虞建章的长女虞盼儿居然会在此处,虞家原是晋阳人氏,清明节拜祭自不存在,到郊外踏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在这静寂的山野林间,虞盼儿居然私会男子,而这男子若是门当户对的倒不怪,偏是一位山野男子打扮的。

    盼儿垂首,行了个万福礼,“见过表姑姑。”

    素妍很快恢复了平和如常,“下这么大的雨,你怎在这儿?”

    盼儿被人撞见,还是被相识的素妍给瞧见,一张娇脸涨得通红,似要滴出樱桃汁来,“表姑姑,这位是百姓村的祈栗。”

    祈栗?

    听到来人的名字,素妍就想到“江舜诚第二”的祈栗来。

    张锦绢听了素妍所言此人才华横溢乃是可造之才后,几番想要接近祈栗,反而被祈栗讥笑、冷落,也至最后张锦绢心冷成灰,决定听从父母之命,入宫待选秀女。

    素妍微微点头,“祈公子好。”

    祈栗怔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妇人:她有着一双如此好看的眼睛,淡如春水,悠若浮云,当她在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一个幽兰风姿般的女子,轻盈得如同一片云,一只蝶,只要她出现,立马被她抢去了风头。

    只看了片刻,他的目光就停凝在虞盼儿身上。

    很快,他抱拳道:“拜见左肩王妃!”

    “祈公子免礼!”

694 良缘天成

    祈栗起身,静默地站到一边。

    盼儿问:“表姑姑怎的来郊外了?”

    素妍道:“这几日,我一直住在天龙寺。听说后山有个百姓村,想去那里瞧瞧,你知道的,韩媒婆帮忙将十二个宫女嫁到了这个村子里,我就想知道她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祈栗抱了抱拳:“虞小姐,在下告辞!你保重!”

    盼儿道:“这会下雨,小路不好走,你小心些。”

    素妍忆起去年秋天到天龙寺敬香,盼儿几个都求了姻缘签,盼儿那支签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而给她解签的人正是祈栗。

    张锦绢一心想与祈栗结缘,可无论她做什么,祈栗都百般反感。

    祈栗临离开时,小心地递过一个布包,“这是我娘和我姐姐给做的糕点,你尝尝。”他提起一边的篮子,戴上斗笠,往烟雾蒙蒙的雨幕深处而去。

    素妍看着他的背影,虽家境贫寒,却宠辱不惊,无论她是高贵的王妃,还是寻常的女子,他在一瞬的暗诧之后,只有平静。

    “盼儿,你和他……”

    看这样子,虞盼儿与祈栗多有接触,否则不会单只在天龙寺见过一面后就生有情愫。

    素妍的眼里只有关切,并没有半分的指责训斥之意。

    盼儿道:“去年天龙寺,我与他见过一面。后来,韩媒婆帮表姑姑为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做媒,常去百姓村,说来也巧,百姓村附近的古庙村里有我家买下的四百亩良田。秋天时,大哥、二哥要攻读诗书,我和嫂嫂常来村里查看,没想就遇上他了。”

    祈栗一家原是住在双河庄的,那里地少人多,一家比一家贫寒。后来听一个亲戚说天龙寺后山的百姓村里有上千亩良田,而田地的主人是天龙寺。每年每亩只交一成五的租子,还能给几间屋子避风暂住。

    他带了母亲和姐姐收拾了家当,从双河庄来到了百姓村住下,又租了天龙寺的八亩地。

    去年秋天,正巧赶上韩媒婆给老宫女说媒,祈母听到这消息,也想娶个从宫里来的女子为儿媳,只是宫女大多比祈栗年长些,想着不仅能娶上儿媳妇,还能得点钱。心里也欢喜。

    正巧那几日。盼儿也到自家新买的庄子上看着守庄稼。

    到了收割的季节便不能耽搁。庄子上虽有下人、长工,可到底还是慢了些,她就领着丫头一起下地干活。

    在晋阳时,她原是和柔儿一起干过这些农活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没想那日,正巧遇见祈栗与几个年轻人满田野地寻找走失的牛,说来也巧,这牛竟偷吃了虞家菜园里的大白菜和萝卜,正被盼儿令人拴住。

    庄头见有人来寻牛,咄咄逼人地道:“你们家的牛吃了我们的菜就算了?你们得赔!”

    祈栗要赶牛回去,庄头非要让他们赔菜不可。

    他们原是从双河庄搬过来的佃户,哪有多余的银钱赔菜,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祈栗的姐姐祈麦都二十多岁了。因为没有嫁妆,至今还呆在家里没出阁。

    太穷的,祈麦不肯嫁。

    家境好的,又不愿娶祈麦这样大龄的女子。

    一边要赔,一边要牛。两厢坚持,各不相让,眼瞧着就要打起来。

    盼儿得了消息,领着丫头到地头,“李叔,让他把牛带回去吧,他们自己都找了一宿的牛,又不故意放牛去吃的。”

    庄头看着几亩的菜园子,别糟踏了不少,“大小姐,得有一大片菜呢。”

    祈栗没有想到,古庙村虞家的小姐虽是大户人家,却半点也没别的小姐那种矫作、任性、娇柔的样子,衣着打扮和寻常的村姑差不多,也挽着衣袖,穿着短衣长裤,与寻常村姑一般在地里收割庄稼,这是他见过最不像小姐的小姐。

    盼儿问道:“待忙过了这阵,你们可愿意帮我家把牛吃了菜再重新栽种上?”

    人家不让赔,只是让他们栽种。

    祈栗与他的表舅看了眼菜地,那可长势极好的白菜、萝卜,和他们自己种的不大一样,“我们……怕是没有这么好的种子。”

    盼儿道:“我们有自己的菜苗圃,里面育有小菜苗,待你们忙过了,帮我们栽种上。我可以另分给你们一些小菜苗回去栽种。”

    几个寻牛来的,听说有这么好的事,一个个都欢喜起来,“虞小姐这话可是当真的?”

    盼儿道:“自是真的。我们家的菜苗多着呢,分一些给你们种也不算浪费。”

    过了些日子,祈栗收割完自家的粮食,便来古庙村虞氏庄子上,几个人补栽了菜苗,盼儿也依照之前所说,给他们每人送了两百棵白菜苗,又有三百棵萝卜幼苗。”

    自那以后,一来二去的,她和祈栗就熟了。

    两人越熟,祈栗便越发觉得盼儿和其他的大家小姐不同,她勤劳、善良,而且性子也好,但凡是古庙村见过盼儿的,就没有不夸她的。

    说她是干农活的好手,说她会侍养蚕儿,更会女红、厨艺,当然还会识字……

    她身上的这些优点,都让祈栗越发喜欢。

    盼儿也觉得祈栗好,不仅字写得好,能写诗词、对对子,还会写文章、给人解签批命。每到初一、十五,是天龙寺的庙会,祈栗就早早收拾“解签算命”的旗幡前往天龙寺山门外的庙会上,一日多的时候能挣三两银子,少时也有几十纹银,这些赚来的钱,是他给家里买盐、买肉的。

    情不知何时而生,缘也不知何时开始,就这样彼此熟络了,祈栗喜欢上盼儿,盼儿也觉祈栗很好,虽然家境贫穷,却是一个有骨气的,不攀龙附凤,不卑不亢,不自暴自弃,忙时干农活。闲时在家读书。

    盼儿听说了祈家的事后,也力所能及在祈栗能够接受的范围内给予一些帮忙。

    她深晓祈栗虽是寒门学子,却是一个极有骨气的人,送金赠银是不会接受的,只赠他蔬菜种子、粮食种子等物,两人又约定好,要是丰收了,就还她,或是赠她一些蔬菜。

    祈母知晓家里的种子都是虞盼儿给的,心生感激。将家里烙的野菜饼子。或是自家做的糕点相赠。盼儿也都一一收下。到了过年过节时,她也赠给祈母和祈麦一些小礼物,或是她亲手缝的布料衣衫,或是自己亲手做的吃食。

    几个月相处下来。盼儿和祈栗彼此都生出些情愫。

    素妍听罢,低声问道:“祈公子也是读书人,这次春闱科考可入场了?”

    盼儿柔声道:“他家里就他一个男子,翻犁耕地都靠他,百姓们都赶着在清明节前播种完毕,虽有他姐姐帮衬一把,但大部分的农活、重活还得靠他呢。以前在双河庄,他有两个表舅舅帮衬,如今他两个表舅舅各租了二十多亩地。自个儿的都忙不过来。”

    祈栗并没有入场。

    素妍清晰地记得,静王宇文理夺帝位成功,登基之后大赦天下,特设恩科,祈栗便是在恩科时连中乡试、会试魁首。加上他十五岁时过童试。乡试高中解元,会试再中会元,殿试高中状元,是自北齐开国以来可数的连中三元之人,一时间传为佳话。

    彼时,祈栗高中,名门望族竞相欲将女儿许给他,皆被他婉拒了,原来他在乡下家里已娶了糟糠之妻,传说这位女子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他的妻子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他为妻,二人相约,患难共,富贵同,不离不弃。

    素妍面露憾色,转而又想,对祈栗也许是时机未到。

    问:“盼儿,你喜欢他么?”

    盼儿没想素妍问得如此直接,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素妍却喃喃道:“你若真心喜欢他,就嫁他为妻,善待她的母亲,给她姐姐寻个好婆家。我相信祈公子值得你真心相待。”

    盼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明明听见素妍这么说了。“表姑姑真的这么看?”

    素妍笑道:“只要自己认定了他,就坚持下去。”祈栗与张锦绢无缘,张锦绢有意,偏与祈栗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虞盼儿与祈栗却是两情相悦。

    盼儿面露忧色,“大哥、二哥都说待他们高中,我也是官家小姐,将来定给我和柔儿寻门好亲。”

    素妍问:“对于你来说,什么是好亲?是得嫁公候府邸,还是配皇家男子?”

    她心里的好,便是嫁给喜欢的男子。

    除了祈栗,盼儿心里也没旁人了。

    她喜欢祈栗,是不由自己的心动,接触得多了,了解也深了,这个男子什么都会,下地能翻土犁地,回家能坐窗下寒窗苦读,虽无名师,却饱读诗书……

    素妍捧住盼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千金难买有情郎,既是上苍给你的缘份,你便要好生珍惜。你不好与你父亲、哥哥们说,总好与你母亲、嫂嫂说,难道得等你哥哥高中,你做了官家小姐,有媒人上门提亲,你才愿意道出心里话?那时候,只怕又是一场混乱。你若真有心,还得早说的好,更得早些拿定主意。”

    张锦绢那样地讨好过祈栗,反而被他反感。

    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素妍在心里暗问:前世里,祈栗的妻子是盼儿么?

    她无从知晓,但她大致知晓,祈栗之妻是一个和盼儿一样的女子,出身高贵,却又勤劳、善良,正因如此,才打动了相貌平凡却又一身傲骨的祈栗。

    盼儿问:“表姑姑,谢谢你。”她目含感激,有了素妍这番,盼儿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所要,“这次回家我就告诉母亲和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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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5 悔婚

    素妍微微颔首,“你记住,看人不要看眼下,得看长远,更得看他待你的真心。”

    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寻到有心人,便是日日吃糖咽菜也是欢喜的。

    若遇无心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又有什么香的?

    两人坐在凉亭,赏烟雨蒙蒙、如诗如画的美景。

    素妍问:“大表哥、大表嫂他们都好么?”

    盼儿答:“好着呢。父亲打理着西市的拍卖行生意,一个月倒能赚上千儿八百两银子。母亲的绣坊生意也一日日好起来,腊月时赚了二百两银子,她好不高兴。”

    曾玉梅嫁给了虞建章,无论是虞家人,还是曾家人,都认为天造地设的一对,连他们自己也甚是满意。

    虞正禄娶了江诗恩为妻,小日子也过得不错。

    盼儿轻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真心的快乐,如同阳光一般让人觉得温暖,“表姑姑,我嫂嫂如今有喜了。”

    “顺姑怀上了?”

    盼儿道:“是。已经三个多月了。高兴得韩媒婆合不拢嘴。连妹妹也挑了布料,说要给小侄子做新衣衫呢。”

    素妍笑道:“真是可喜可贺。”

    江诗恩有喜了,是虞家的又一辈人。

    “韩媒婆在城南买了一座二进的小院子,原是想买恪靖候家的,可他们的要价太高了些。现在这座院子也不错,重要的是离我家不太远,走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只院子小了些,只得两处庭院,好在有一座小花园,将来再建两处屋子也是有的。”

    素妍有些日子没回娘家,对于虞家的人也知晓不多。

    盼儿提到恪靖候府的封氏,索性就将他们家的事儿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恪靖候陆家算得皇城奇葩,听说偌大的恪靖候府如今弄得跟乡下庄子一般。依旧是种菜养鸡的。

    不过,这几月间,连恪靖候陆平安都不喜欢呆候府,而是住在陆康与封氏新买的四进院子里,据说新买的院子很大,里面有五六处院落,陆康夫妇住一座,陆平安与大姨娘住一座院子,又有绣房、大厨房等,倒也置备得像模像样。

    陆康的平妻马氏自与张家、马家人住在一处。张、马二位奶奶也添了孩子。这二人竟都生了儿子。几家人住在府里倒也如同一家人般。

    张、马两家原就是山野村夫,两位奶奶又是宫女出身,无娘家帮衬,更无嫁妆。靠着的都是张爷、马爷九品城门卫的俸禄,日子也是勉强过活。

    他们倒想与陆平安父了住到新府邸上去,可封氏不肯答应,说是她不养闲人,陆平安提过几回,封氏不松口。封氏反说“翁爹既不放心张、马两家兄弟,可以回恪靖候府陪他们。”一副你要陪只管去,但我就是不会管闲人的样子。

    陆平安在背后发了一通脾气,封氏只作不知道。全不放在心上。

    但封氏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陆平安又不敢坚持把人接到新府邸上,自与陆康夫妇住在新府邸上。

    封氏是个能干、贤惠的,把新府上下打点是妥妥贴贴,吃的、穿的和过往不同。就连府里也和其他公候之家并无二样。

    陆康觉得很好。

    陆平安听大姨娘说得多了,也觉得封氏好。

    只是,封氏至今也没怀上孩子,她也去义济医馆请瑶芳道长瞧过几回,药倒是一直吃着,却依旧没个音讯,瑶芳道长让她好好将养着,说这儿女子嗣的事,原是要看缘分。

    盼儿道:“这陆大奶奶当真是个有钱的,听说嫁妆丰厚,卫州有田地铺子,如今那边转卖了一半,在皇城新置了田地铺子。在卫州买了一千五百亩田,如今那价都涨到六两银子一亩了。”

    就这一千五百亩,还是素妍叮嘱宇文琰照顾西北共同打仗的情分,给转让的。

    素妍并不想点破。问:“江诗允此次也来皇城了?”

    “人是来了。可二月底感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正巧错过了恩科。这届是不成了,只怕得等下次了。不过韩媒婆说,晚两三年下场也好,这样他可以去皇城书院读书,再磨砺一下,幸许下届科考能得个状元郎呢。”

    素妍微微一笑,“下届,让你的祈公子也入场考试,幸许能一举夺魁。”

    “借表姑姑吉言。”盼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原想去百姓村瞧瞧,不待离开茅草凉亭,有护卫来禀:“王妃,王爷到天龙寺了,来接王妃回府。”

    盼儿笑:“早听表嫂们说,王爷待表姑姑极好的。”

    素妍娇斥一声,“连我也打趣上了。时候不早,你早些回城,莫要呆得久了。”

    盼儿应答“是”,抬头望着雨幕,牛毛般的细雨密密的飞落,像绣花针,像雨丝,“表姑姑,听说四爷的婚事就要订了。”

    素妍问:“是哪家的小姐?”

    “听说是翰林院贺学士家的小姐。”

    她低惊一声。

    贺小姐不是许了她的舅家表哥季兰亭的么?

    盼儿道:“昨儿,我母亲回去拜见老太太,听江家大太太说的,说是二月底时贺小姐与她表哥解除婚约了,原因是她表哥迷上了青楼女子,这很让贺学士恼火,与贺太太大吵了一场,执意退了亲。

    贺学士说‘大考在即,不好好读书,居然混到青楼去了,青楼女子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我不要这样的人做女婿。’听说是三月初一退的亲,贺学士有心与江家结亲,派了官媒去江家说合,早前大太太不同意,可四爷吵嚷着要是不同意,他这辈子就不成亲。老太太的意思是成全了他们。”

    沈氏不同意,到底拗不过老的(虞氏),又拧不过小的(江传良)去,瞧这样子,早晚都是会应的。只不过还需磨磨时日。

    素妍总觉得季兰亭去青楼,还因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事透出一丝古怪。“待你哥哥们金榜题名,也遣个人去江家和我那儿通报一声。”

    盼儿应答“是”。

    素妍道:“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城吧。”

    清明节,细雨如丝。春风略寒,郊外香烟缭缭,烟雾迷蒙。

    素妍携着白芷回到天龙寺,却见香客房里坐着一袭熟悉的蓝底白蟠龙袍,正坐在案前看她抄写的经书。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宇文琰抬眸望来,起身笑盈盈地望着素妍。

    目光相遇,她快速地别开。

    他却依旧炽烈如火地凝望着,“我一出宫就收到姐姐来的信,估计明日就抵皇城。卿卿、帅儿、相儿都来了。说是我的喜酒没赶上。说什么也要亲自送青霞出阁。”

    素妍低“嗯”。令白芷收拾东西,取了两幅字画,捧在手里只有道不出的纠结。

    宇文琰猜到这画是何人之手,道:“上回母妃的事……”

    她道:“已经修补好了。”

    宇文琰很是好奇。展开一幅,当看到上面那轻浅得不易查觉的印痕,“是先生的手笔吧,也只先生才有这么好的修补术。”

    素妍莞尔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是先生修补的?”

    “除了先生还会有谁?先生的修补术便是许多字画铺子的掌柜都不及,上回张记字画铺还托了先生帮忙修补前朝名画呢。”

    宇文琰光是听到唐观的名字都要吃醋,素妍索性不提唐观的事。

    派白芷与悟觉大师通禀了一声,与宇文琰一道回府。

    宇文琰上了马车,白芷知他们夫妻有话说,选择骑马。

    夫妻二人相拥了一会儿。方才各自分开,素妍懒懒地坐着,宇文琰只歪着头看素妍,几日没见,似又清瘦了一些。

    素妍问:“贺小姐和传良的事。怎的觉得有古怪呢?”

    她又猜到了!

    宇文琰没打算瞒她。

    “季兰亭去青楼,因为一个叫娇红的风尘女子与人大打出手,这原是旁人设计的。”

    素妍一脸好奇,脑子转了一圈,“谁?不会是传良吧?”

    宇文琰摇头,“是张昌兴。”

    脑海里掠过张昌兴那总是笑着,又有些顽皮的模样。

    张昌兴与江传良年纪最近,二人的感情最好,但素妍还是没想到张昌兴会替江传良出头。

    宇文琰轻叹一声,“张府近来也闹翻了天。”

    江素婷原想着长女张锦瑟要入宫,加上张昌兴今年要入场考试,因这两事缠到一处,自素妍出阁前夕赶回皇城就没再回冀州,而是留下来打理张府诸事。

    素妍没有追问,却给了个“又出什么事”表情。

    宇文琰道:“初七那日,张昌兴就与你大姐吵着要和唐家解除婚约,说他看中翰林院岳学士的女儿岳小姐了。”

    全乱套了,张昌兴早就与唐小姐订了亲,这回又说看上别人,昔日订亲也是问过张昌兴的意思,反要因为这个原因与人退亲,以江素婷的性子哪里会应。

    江传良却是喜欢上一早订亲的贺小姐,这回可真是热闹了。

    “以大姐的性子,只怕不会应。”

    宇文琰道:“正是没应,张府现在闹成了一团。你大姐也被张昌兴气得不轻,听说昨儿就气得卧床不起。”

    素妍听罢,好奇地问:“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是江家女儿,她不知道,宇文琰倒先知道了。

    宇文琰微微一笑,“听江传嗣说的,每日在宫里倒能遇见他。”

    素妍倒是听说过,在江舜诚寿辰那日,张昌兴无数次地夸岳小姐性子活泼,人又灵气的话,甚至要江传良选岳小姐。

696 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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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传良看中贺小姐,张昌兴对岳小姐又是一见倾心,这才闹了起来。

    素妍道:“真瞧不出来,昌兴竟也能折腾,居然算计得贺家与季兰亭退了亲。”

    季兰亭是个柔弱书生,虽是脾气古怪,但想来也是极为孤傲的,又素有洁癖,迷上青楼女子这里面另有原因,只怕是有个故意要给贺学士一个藉口,好与贺小姐退亲。

    宇文琰道:“听说贺学士与贺太太大吵了一架,贺学士发话,要是贺太太敢把贺小姐嫁给季兰亭,他就休妻。贺太太再厉害,现在也不敢违拗了贺学士,只得应了。”

    季兰亭被退亲,又是在大考之前出了这些事,只怕会直接影响应试成绩。

    但凡是明眼人也知道,季家难与江家相比,首先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个诱惑。

    素妍还清楚地记得,那日她见到贺小姐,她穿的是一身嫩绿色的衣裙,现下想来,贺小姐是故意的。只怕贺小姐也不愿嫁给季兰亭,才用只有江传良能看懂的方式告诉他:我心里有你。

    素妍吐了口气,“季兰亭也不是蠢笨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宇文琰道:“那又如何?已经退亲了。而且贺学士也知道季兰亭是如何刁难贺小姐的,贺学士也是清流之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人糟蹋?”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素妍此刻最想说的话,就是她听到季兰亭如何对贺小姐的事,心里都憋屈得慌,何况是当事人的贺小姐。

    无论最初,江传良是因何而动情,他对贺小姐倒是一片真心。

    大房三个儿子,中规中矩、安分沉稳的江传嗣,又有颇有城府。不动声色的江传业,唯独江传良最有灵性,性子也最活泼,深得江舜诚喜欢。

    素妍总觉得,江家自来就出痴情男子。

    江舜诚如此,江书鲲如此,江书麟如此,而今连江传达、连江传良也是如此。

    回到府里,宇文琰灌了只汤婆子给素妍,捧着汤婆子。凉透的双手有了些许的温度。

    宇文琰面露疼惜:“我买了你爱吃的卤食。一会儿你多吃些。权当是零嘴。”

    小安子取了两只盘子,一盘猪蹄,一盘鸭脖。

    素妍想到这东西,在过往。自是美味无比,可这会儿竟说不准的反胃,“呕呜”一声她扭身干呕起来。

    白莺吓得立马捧了痰盂来,“这两日是倒春寒,莫不是凉了肠胃?”

    白芷面露紧张,如果素妍病了,就算青嬷嬷没训斥她,她自个儿心里也会自责。素妍病了,她是如何服侍的?。

    素妍吐了几口清口水。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扭头看了眼平常最喜欢的卤食,过往闻来是香的,今儿闻到鼻子里却只是一味熏人的臭味。

    她捧着胸口,又开始干呕。摆了摆手:“把卤食拿下去!快拿下去!”

    小安子应声,捧了盘子去花厅。

    素妍漱了个口。

    宇文琰伸手替她轻抚着胸口,“你不是最爱吃卤食么?”

    “我不知道,一闻到那味儿就想吐。”

    白芷道:“奴婢去请太医来。”

    素妍摆了摆手,“许是凉了肠胃,让白莺熬碗姜汤来。”

    白莺应声退出偏厅,一出门就遇上从外面过来的青嬷嬷。

    青嬷嬷问了句“怎了?”

    白莺便将素妍呕心的事说了。

    青嬷嬷眉头微锁,低声道:“王妃上个月的小日子没来,还有几日……”

    白莺瞪大眼睛,迟迟疑疑地问:“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青嬷嬷又觉不可能,素妍不是在吃着瑶芳道长开的药么。“还是请太医过来瞧瞧。”青嬷嬷取了左肩王府的牌子,着护卫去宫里请太医。

    素妍喝了碗姜汤,心里舒服了一些。

    白芷取了猪蹄来,素妍吃了一块,皱眉问宇文琰:“这是从六福楼买的?”

    宇文琰答得很爽快。

    素妍又捻了一块,小心的啃了起来,心头一阵恶心,捧着胸口把刚吃下的倒吐了个干净。她不由得拧着眉宇:“真是六福楼买的?”

    同样是卤食,以往吃着都是香的,这回闻到就是臭的,好不容易吃了一块下去,居然还吐了个干净。

    白芷低声道:“还是请太医瞧瞧吧,这样下去不是法子。”

    素妍固执地道:“取糕点来。”

    她试着吃了两块糕点,也没有之前那种恶心,她好奇地连吃了三块,心里好不糊涂,以往见了卤食,喜欢成什么,如今一见就恶心。

    宇文琰微垂着头,一脸纠结,时不时抬头看着妻子。

    素妍眯了眯眼,“你今儿怎了?”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有心事的样子。

    要是请来太医,早晚都瞒不住了。

    宇文琰笑了一下,“那个……妍儿,一会儿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素妍见他很认真地样子,“出了什么事?你又要瞒我不成?”

    宇文琰有种要上刑场的感觉,缩头一刀,伸头还是一刀,索性壮着胆子道:“你……是有喜了。”

    白芷愣怔,觉得这是最不可能的,因为青嬷嬷说过素妍在吃药避孕。

    青嬷嬷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站在偏厅珠帘外,没有再进去。

    素妍提高嗓门“啥?”

    宇文琰轻咳一声,“你是怀上了。”

    素妍看着白芷,又望着宇文琰,转而笑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等过了明年再要孩子的吗……”

    “我把你吃的药给换了!”

    素妍脑子里轰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芷好奇地看着宇文琰,又望着素妍。

    素妍只觉这话像一声响雷,惊问:“你把药换了?”

    他满是愧色。“妍儿,算我对不住你,我……我是太想当爹了,这才……”

    素妍倏地一下跳下小榻,直往内室去,从妆盒里取出一只小瓷瓶,倒了几粒小药丸出来,闻了又闻,嗅了又嗅,看这味道和之前她吃的差不多。可仔细分辩还是能觉出不同。

    她再也按捺不住。想到二月癸水未至。

    怀上了!

    她是想过生个孩子的。可现在她不想生,这才请瑶芳帮忙配的药。

    素妍近乎咆哮地大喝一声“宇文琰”,再也顾不得什么温婉、仪态,拿着瓷瓶就到了偏厅。

    宇文琰像个做错的孩子。半低着头。

    “浑蛋!你太过分了,居然把我的药给换了。说,你是什么时候换的,说呀!”

    “正月十八给换的!”这一句说得很低,转而想到药一换,她就怀上了,可不就是大好事么,忙笑道,“嘿嘿。我要当爹了!”

    “宇文琰!”素妍大喝一声,脸色俱变,太过分了,换了药这么久才告诉她。

    一定是怀上了!

    素妍想到自己近来的变化,整日困乏。还嗜睡,刚才吃卤食,一吃就吐,一闻到那味也吐。

    宇文琰见她发火,调头就往外跑。

    素妍想将他抓住,可他像条泥鳅一般,一溜烟就奔走了。

    青嬷嬷挑起帘子进来,心里暗自欢喜,要是素妍有了孩子,这府里就更热闹了。

    上个月,虞氏还派田嬷嬷来问,问素妍怀上了没有。

    “宇文琰,你这个浑蛋!你这骗子!”

    背着她换药,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难怪近来这么好,帮她配制雪膏,还整日哄着她,原是要她生孩子。

    “宇文琰,我不生!我就是不生!”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过气,素妍只觉肚子里都是一股火苗在乱窜,她想骂人,她想打人,又更想杀人。

    本是与他说好的,可他居然使诈,把她每月吃的药给换了。

    宇文琰,就是一个大坏蛋!

    亏她心里还稍有愧意,没想到他连她也骗。

    宇文琰见她发火,奔出琴瑟堂,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个头,听到她的厉喝声,还有铜壶、铜盆落在地上的声音,叮叮当当好不悦耳。

    她生气了!

    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居然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给摔了。

    青嬷嬷忙扶住素妍,“生这么大气作甚?怀没怀上还不一定呢。”

    白芷站在一侧,吓得六神无主,连劝人的话都不晓得如何说了。

    青嬷嬷拉了素妍在小榻上坐下,“莫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他是个浑蛋,背着我换药,卑鄙小人,是小人!原是说好的,等过了明年,我和他再要孩子不迟,可是他……他……”

    素妍想到孩子,瞧这样子指定是怀上了,心里又怕又怒,她还没想好要孩子呢,这可如何是好,“哇——”的一声扒在小榻上痛哭起来,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纵情发泄,身子哭得颤栗如微风里的叶儿,不停地轻颤着。

    青嬷嬷想劝,这不是怀没怀上孩子的事儿,让素妍伤心的是宇文琰居然偷换了她的药,还在她已经怀上孩子之后才说出来。

    他怎么可以骗她?

    怎么可以欺负她?

    她嫁给他,是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

    可他居然算计她。

    这才是真正让她不能容忍和伤心的地方。

    为什么一早不与她商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

    害得她一直以为暂时不会怀上孩子,可现在却怀上了。

    宇文琰不再回去,在外面听了一阵,知素妍是真生气了,又不愿走远,急得在琴瑟堂外面直转。

    护卫领了名太医进来,二人打了个照面,宇文琰笑道:“劳贺太医与王妃好好瞧瞧。”

    白莺从旁处回来,笑道:“王爷不进去么?”

    宇文琰连连摇头。

    这个时候进去,素妍见着他还不是越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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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 气恼

    白莺领了太医进入偏厅,白芷取了引枕,太医看着一脸泪痕的素妍,多少也猜到一些,一个不敢进来,一个哭过,只怕是小夫妻俩拌了嘴。

    仔细诊脉之后,太医露出笑颜,深深一揖:“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是喜脉!”

    虽然素妍这会儿猜到了,但听太医证实,那脸色越发的难看。

    青嬷嬷生怕她再忍不住又哭闹起来,忙领了太医要走。

    素妍厉声道:“劳驾太医开副方子吧,这孩子……我不要。”

    太医一脸惊诧,这在任何一家,这可是天赐的喜事,“王妃……不要孩子?”

    太医们帮人保胎,可没有人给人下打胎药的事儿。

    她板着一张脸,“嬷嬷送太医出去吧!”

    她自己就会开方子,何必劳驾太医呢。

    太医没弄懂怎么回事,一出内仪门,就见宇文琰在一边,打了个千儿,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宇文琰大乐,“来人,赏太医纹银二十两。”

    白燕应声,领了太医去领赏银。

    素妍去了书房,大笔一挥,三两下就写了一纸堕胎方子。

    她不生!她最近两年还不想生。

    那一场无法预计的劫难,还有“双龙夺帝”的卦相未解,宇文轩的帝位是否牢固,江家是否平安,她不知晓,就连她自己的命运,她都无法窥视、把握,又如何生孩子?万一有朝一日落难,不过是害苦了孩子。

    她将方子递给白芷:“你去抓药,三碗水熬成两碗……”

    白芷不敢接手,这可是一条人命。

    青嬷嬷打着哈哈,“王妃,老天让你怀上孩子,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能不要呢?要是老太太和老候爷知晓了,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素妍这会儿似被惹急了。大声道:“那浑蛋想让我生,我偏不生!去!快去抓药去!你们要不去抓药,一会儿我自个去。”

    想让她生孩子,她就不给他生。

    居然敢骗他,敢换她的药,想到这里,她的怒火就乱窜。

    青嬷嬷应声,笑着对白芷道:“按照王妃说的做。”

    “可……可是……”

    白芷不敢去抓药,回头要被宇文琰知道了,还不是贱卖了她。她立在一侧。不知道如何劝说。更不敢出门。

    青嬷嬷暖声道:“王妃,你还是回内室将息着,白芷先去抓药,回头等她抓回来。我亲自给你熬药。”

    素妍被青嬷嬷安慰着哄进了内室,褪了外袍,躺在在牙床上,越想越生气。

    青嬷嬷小坐了片刻,这才退出。

    白芷低头站在花厅里,轻声道:“嬷嬷!”

    青嬷嬷看了眼内室方向,“王妃是个心善的,平时连只猫儿狗儿都舍不得打,何况是她的骨血。哪里会不要,这会子在气头上,你别惹她,按照她说的去做。一会儿药抓回来,她幸许改变主意了。刚怀孕的女人难免想得多些。我们都由着她,只要她痛快。”

    白芷“哦”应一声,“嬷嬷,要是她不改变主意呢?”

    青嬷嬷瞪了一眼,“我是王妃一出生就开始服侍的,我们都知她的性子。王妃和江家老太太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稍顿一阵,轻声道:“王妃这会在气头上,是想逼王爷服软认错。她气的不是有了身子,是气王爷换了她的药,算计了她。”

    白芷此刻想到了去卫州的白菲,要是白菲在,或许就能帮着劝劝素妍。

    即便青嬷嬷似乎说得有道理,可白芷还是害怕素妍真喝了药,好歹是她和王爷的孩子,二人成了亲,养育儿女不过是早晚的事,这在哪家也是难免的。

    素妍待白芷也算恩厚,这个时候白芷不往好处想,却拿素妍说的气话当了真。

    青嬷嬷虽没训斥,面露怨责。

    白芷瞧出异样,转身出了内仪门。

    宇文琰已经溜得没影,白芷只得按照嬷嬷所说去抓药。

    素妍先是伤心,捂在被窝里哭了一场,并不是为自己怀了孩子,还是为着宇文琰骗她的事。

    新婚夫妻,这么大的事,他不与她商量,居然等她怀上孩子才说出来。

    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当着青嬷嬷和白芷的面,她觉得很没面子,更觉得自己在宇文琰面前被看轻了。

    不知哭了多久,她就睡着了。

    午膳没有用过,就这样静静一睡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是太阳西落,天色近黄昏。

    躺在牙床上,手落在腹部,前世的她,那样期望为曹玉臻生个孩子,可是就在她怀上孩子不足三月时却突然落胎了。自那以后,她就再没有怀上过。

    回想种种,她突然意外地发现,好像那时的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怀上孩子的。

    那一世,她没能保住他。

    这一回,她与他真有母子的缘分么?

    白芷站在内室珠帘外,轻唤“王妃”。

    素妍回过神来,“进来。”

    “药已经熬好了,王妃要喝么?”

    “端来。”

    白芷在小厨房里热了药,濞了药汁。

    白莺惊道:“你真要捧去?”

    琴瑟堂上下都知道素妍有喜的事儿。

    白芷皱着眉头,“你去告诉王爷,就说王妃要喝药了。”

    素妍难受,不都是宇文琰惹出来的?

    白芷不喜欢如何开解、劝人,但她明白,这是素妍和宇文琰之间的事,必须得宇文琰自己来面对。

    宇文琰正在静苑内厅里小睡,一听白莺说完,吓了一跳:“王妃真要喝药了?”

    白莺道:“是!”

    不容细想,他努力那么久,就是为了生个儿子。

    唐观还虎视眈眈,整个皇城谁人不知,唐观念着、想着的还是素妍。

    他要孩子,也只是为了拴住素妍的心。

    内室里,白芷捧上药碗,素妍懒懒地道:“搁到书房去,凉凉再喝。”

    这孩子……

    要。还是不要?

    要,其实她也喜欢孩子,只是她不知道江家的劫数是否平安度过。

    不要,到底是她的骨血,她无法如此狠心。

    孩子啊,前世的她是那样希望能为心爱的男子生下一男半女。

    宇文琰疾步如箭,几步进了内室,闻到一股子药味,四下扫视,并未闻到汤药。

    素妍见他来了。扭过头去。并不看他。

    “妍儿。你真把药喝了?”

    素妍显然嫌旁人多事,抬手指了指门口。

    白芷示意,退出内室。

    宇文琰急切地拉着素妍,“你说话。你是不是把药喝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是淡淡的、冷冷的神情。

    “妍儿,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拥有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对吗?你……为什么不肯……”

    她怒瞪了一眼,并不接话,继续侧身躺在床上。

    还没躺好,就被他拽了起来,“妍儿,我求求你。你给我生个孩子吧?把刚才喝下的药吐出来,我再施针保胎?”

    她微微眯眼,然后是一副狠决的模样。

    “妍儿,我喜欢孩子,尤其是你生的孩子。无论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宝贝。”

    她不要听这些。

    他骗了她,还偷偷换了她的药。

    “妍儿……”

    “宇文琰,你给我滚!你以为自己耍点心眼,我就会听你的?”

    休想!

    就算要生,那也是她的孩子。

    算计她,拿她当生孩子的工具,这不可能。

    宇文琰微愣,抱拳道:“我的王妃,我错了还不成吗?趁着刚喝下药,你把药吐出来好不好,我再给你施针,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你真知道错了?你且说说,你错哪儿了?”

    不是她小气,而是她非得让他明白不可。

    他可以骗旁人,但不能骗她。

    她讨厌利用,讨厌欺骗。

    这会让她不由自己的想到曹玉臻和胡香灵,曾经他们是那样的算计她。

    “你先把药吐出来,回头我再给你赔礼道歉,行不?”

    宇文琰说着捧起她的脸颊,伸手就去压她的舌根,她拼命地摇摆着脑袋。

    她生气没错,可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手指头又粗又壮,也不洗洗,直接就探到她的舌根处,那样一摩擦,她喉咙一痒,“啊呜”一声,推开宇文琰。

    她今儿午膳未食,哪里还有东西吐得出来,早前吃了一块猪蹄早就吐干净了。

    宇文琰捧着痰盂,一脸虔诚急切,见她只吐了一口清口水,再无旁的。

    他一脸惊愕:“怎么没吐出来!”

    素妍抬手就是一拳,下力之大,并无半分迟疑。

    宇文琰不防,重重跌坐地上。他快速拾起痰盂,急道:“妍儿,你别生气,只要你给我生孩子,什么都好说。”

    “要我生也成,你且说说今儿这事,你真知道错了?”

    白芷见这样闹下去不是法子,站在外面低声道:“王爷,王妃就没喝药。”

    宇文琰那张俊美的面庞立时化成了一朵花,笑得灿烂夺目,笑得妖孽非常。“我错了。”

    她秀眉一挑,尚未说话,宇文琰紧张地道:“我不该偷偷换了你的药!不该瞒着你这事……”

    素妍孩子气地大叫,“一点认错的诚心都没有。站在窗前去,好好给我认错。要是说不好,我就不生了。你惹急了我,带了他跑得远远地,让你再也找不着我们。”

    还没生呢,就学会要胁他了。

    好吧,原是他不对在先。

    宇文琰退站在窗前,一脸严肃地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欺瞒你,再不偷换你的药,再不惹你生气……”

    白芷在外面,瞧着这样的两人就想笑。

    素妍今儿发火摔东西,只是摔了经摔的铜盆、铜壶,竟没有像幼时那般砸瓷瓶、瓷罐,即便如此,铜盆被她摔得变了形,烧水的铜壶也摔了个凹窝,但都还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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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8 哄妻乐

    她一脸正色地倚在牙床上,“你今儿惹我不高兴,你得负责把我哄高兴了。”她眨了眨明亮的眸子,“早前你写的那几张东西还在我这儿呢,可是一早说好的,我不高兴,你得哄我高兴。我欢喜,你得陪我欢喜。”

    “娘子说得是。”宇文琰赔着笑脸,挖空心思地搜罗出几个笑话来。

    素妍静静地听着,没有半分的笑容。

    这些笑话,她原是一早就听人说过的。

    还有一些,原是她讲给江家人听的。

    看来他是听江家某人讲过,现在又讲给她听。

    宇文琰见她不悦,急道:“娘子,你就笑笑呗。”

    她瞪了一眼,依旧一脸寒霜,没有半分的喜色。“要是你被骗了几月,旁人几句认错的话,你就能当没发生过?若真是如此,当真是圣人了。”

    她被他骗得很惨,惨到给他怀了孩子。

    她翻了个白眼。

    老王妃骗了老王爷,这后果是,老王爷妻妾成群,老王妃从此失宠。

    宇文琰坐在床沿,“要不,我给你当马骑。”

    当她是三岁小孩?

    素妍未预理睬。

    “今晚我侍候你,把侍候得舒舒服服、飘飘欲仙……”

    “说的是你吧?”

    素妍闹得不懂,男人也太容易飘飘欲仙了,成亲这么久,她这种冲上云霄的感觉也只可数的几回。还没享受够夫妻生活,居然就怀上了。

    她对外面的白芷道:“我饿了,让人传晚膳吧。”对宇文琰冷冷地道,“我今儿午膳都没吃,你也不管不问,唉,在你眼里,我还不如孩子重要。”

    “你才是最重要的。”

    要是他想要孩子,不知道多少女人愿意生,可他只想她生的孩子。感觉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宇文琰哄了大半晌也没把素妍逗笑。

    青嬷嬷知道,素妍愿意说话,便是不气了。

    领着丫头们准备了一桌的吃食,侍立在侧,劝着素妍多吃了一些。

    青嬷嬷一早就猜到素妍不会狠心拿掉孩子,就算不是她期望的那样到来,可到底是素妍的骨血,以她对素妍的了解,静下来后会接受孩子的到来。

    素妍用过晚膳,折入书房练大字。站在书案前。时不时移动几步。

    宇文琰唤了大管家的女人和青嬷嬷偏厅。向她们请教女人孕期哪些得忌口,哪些不能吃。

    青嬷嬷道:“兔肉、鸭子、羊肉、母猪肉都不能吃的。”

    大管家的女人接过话道:“兔肉吃了要生兔唇;鸭子吃了孩子出生是个摇摆头;羊肉吃了听说是要患羊癫疯的;还有母猪肉,这是万万不能吃的,吃了要得母猪疯的……”

    白芷见素妍和宇文琰没闹。倒和往常一样,一颗心也落回肚子里。

    主子们吵架,连她们做下人的都似天坍了一般。

    素妍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大字,白芷备了香汤,服侍她洗了澡,又抹了雪膏。

    这一夜,宇文琰又再度赔了不是说了好话,素妍这才原谅了他。

    “以后,你再敢给我来这招。我定不饶你!”

    宇文琰连连应是。

    就这一回,吓得他半日都提心吊胆,虽然这事做得不地道,可他真的太想要孩子。

    宇文琰见她不生气,这才半哄半讨好地与她上了牙床。又说了几句甜言蜜语,但不是应付,是真心说出来的。

    素妍讷讷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分辩真伪。

    不同于曹玉臻的表情,曹玉臻虽然说着醉的情话,可字字、句句都并非发自内心,更多的则只是应付了事,又更像是逢场作戏。

    “千一,我讨厌欺骗!”她愤愤地道,“只这一次,下次你再骗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

    “我保证,再不骗你了!真的不骗你。”

    她点了点头,偎依在他怀里,“就算你喜欢孩子,你也不用换我的药,你好好与我说。”

    可她,在新婚第二天就与他言明,说她最近两年不想要孩子,还说她一早就备了避孕的药丸。

    要他如何说?

    只怕说了,她也不会应的。

    他想与她一生一世,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但无论理由多么好,骗了她是事实,他认错,也只在她的面前这样虔诚地认错。

    他不紧不松地拥着她,有她陪着,才不至孤寂冷清。

    他想:等到年底,就有孩子出生了,那时候,家里会更热闹。

    夜里,宇文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素妍为他生了一大堆的孩子,就像他小时候看见的小狗仔一样,偎依在大狗的身边,素妍的身边也偎依了好几个孩子,像狗儿一般在她身上啃食着。

    是素妍?

    又像是狗。

    这个古怪的梦立时就将他吓醒了。

    醒来时,他看着身侧睡得香甜的素妍,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三月初十清晨,青嬷嬷回了趟江家。与虞氏回禀了素妍有喜的事,虞氏说得照着规矩来,不到三月不能张扬出去,叮嘱青嬷嬷小心服侍。

    田嬷嬷听说青嬷嬷如今在王府掌管着大厨房和大杂库房的钥匙,很是羡慕,有两房的钥匙被被她拿着,依然是一个风光的女管家了。又与青嬷嬷提了做素妍陪房的儿子一家,言下之意要青嬷嬷帮忙提携。

    青嬷嬷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多是有了机会就会帮忙之类。

    辰时二刻,大郡主紫霞领着三个儿女抵达皇城左肩王府,与她一起的还有三车东西:两车卫州土仪、菜蔬,一车摆件、衣物等。

    其实这些东西在皇城也能买到,紫霞说是自家陪嫁田庄上种出来的瓜果、菜蔬,说什么也要拿些到皇城给素妍和青霞尝尝。

    宇文琰以素妍身子不适为由,没让她出去,自己领了小厮、下人帮忙,将东西等物都搬到南薰院。

    素妍在小书房里绘花,绘的还是春天里的花,是扬州的琼花。一朵朵琼花,洁白如雪。仿佛瑶池仙境之花,圣洁得不沾纤尘。

    白芷服侍在侧,白莺与紫鹊到外面瞧了一阵,站在书房外与素妍禀报紫霞的事。

    “大郡主带了两车瓜果蔬菜、一车物件,都用大箱子装着,瓜果蔬菜用大竹筐子装着。”

    在紫鹊眼里,这些东西未免小家子气。

    就算江家,就有专门的果蔬庄子,上百亩的果园,又有上百亩的蔬菜。四季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蔬菜。一年都有享不完的瓜果。在她们看来。紫霞这么做,未免让人瞧了笑话。

    白莺甚少说话。

    紫鹊喋喋不休地道:“紫霞郡主母子的物件倒不少,搬了六只箱子进南薰院。听紫霞郡主的陪嫁丫头说,这次来皇城。是准备在皇城久住。大郡主,叶大小姐和两位少爷也都到了上家学的年纪,想到皇祠街的皇家族学里读书……”

    白芷见素妍不言语,一门心思都在绘画上,生怕冷了紫鹊,接过话道:“怕是不易吧。皇祠街皇家族学堂里,可都是皇家子孙,一眼望去,便是小姐们都是皇姓。”

    白莺也道。“听说镇国大长公主就想让杨家大郡主、二郡主去皇家族学堂,皇家自有规矩,后来也拒了。”

    素妍听到耳里,淡淡地道:“王爷怎么说?”

    紫鹊道:“奴婢是听大郡主身边的丫头说的,王爷许还不知晓呢。”

    一个小郡主就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做嫁妆。还神神秘秘地怕人知道,不让人瞧,直接让人归拢成箱笼,裹红纸,扎红绸。如今来了一个大郡主,还带着三个孩子,把母子几人的四季衣衫都带到皇城来。

    白莺道:“紫霞郡主与王爷说,她习惯住怜星院了。不喜欢南薰院的名字,王爷令小厮把南薰院和怜星院的牌子换了一下,傅承仪倒没说什么,只说不过是个院名而已,换就换了。

    大郡主说,南薰院好歹是姚妃入府时住过的,那院子匾额只怕再给傅承仪不好,建议王爷另取一个新院名,新做一个匾额挂上。王爷请王妃给傅承仪的院子取名,再劳王妃写几个大字。”

    大郡主才刚到,就对院名有了挑剔,不过是来做客的,待小郡主出了阁,也没道理继续住在王府。

    素妍皱了皱眉,心下颇感厌恶。

    但,是她让宇文琰写信请大郡主过来帮忙的,到了现下,她也不能说什么。

    素妍道:“你们几个帮忙想想院名,既要符合傅承仪的身份,又不能让她忘了本分。”

    白芷笑道:“奴婢们三个加起来也难抵王妃十之一二,王妃可别为难奴婢们。”

    紫鹊附和了白芷的话。

    白莺自然更不敢取院名。

    素妍想了一会儿,看着她眸光微转,白芷取了纸放下。她大笔一挥写下漂亮的行书“岁月静好,温和从容”。

    白芷凝了片刻,素妍道:“把这个给王爷吧,让他取其间的字做傅承仪院子的名字。”

    紫鹊道:“王妃的意思傅承仪也要在我们王府长住的么?”

    傅宜心是老王爷的贵妾,按理是该回卫州王府居住的,听说这几月一直都在服食汤药。素妍留心过,那不过是补养的方子。

    傅宜心不提回卫州的事,素妍也没提。

    素妍生辰时,傅宜心送的那幅画便表明她的态度,她不会与素妍抢夺什么,甚至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这次,大郡主喜欢“怜星院”的院名,傅宜心也大方的愿意把匾额摘下来给她。

    宇文琰看了素妍的字,取了“和容”二字,定名“和容院”。

    傅宜心听说这二字的由来,微愣之后,意味深长地道:“没想王妃竟知我所想,岁月静好,温和从容。”

    经历那一番风波后,她不盼大富大贵,甚至不奢望夫唱妇随,只求他日能育下一男半女,从此下半生有了依靠,也不至孤苦无依。傅宜心求的是岁月静好,现下的她倒真有些温和从容。

    下人们把大郡主母子住的怜星院重新拾掇了一遍,虽说一早就收拾妥贴的。

699 刁小姐

    三个孩子换了地方,异常的好奇,叶卿卿领着两个弟弟在王府后花园里撒欢似地乱跑,瞧着什么都是新鲜的、稀奇的,时不时向陪着他们的丫头问上几句。

    丫头一一作答。

    叶卿卿指着琴瑟堂后面那座漂亮的阁楼,道:“那里住着什么人?”

    丫头瞧了一眼,那是飞雪阁,“那里空着呢。原是给将来的郡主们住的。”

    叶卿卿用稚嫩而带着奶气的声音道:“我娘说,这府里人少,我可以住在那里吗?”

    丫头笑了一下,“回表小姐的话,这里是左肩王府,阁楼原是给将来的郡主准备的。”

    “我娘是王府的大郡主,我为什么不能住?”

    “表小姐,各家自有各家的规矩。但凡出阁的女儿,少有住在娘家的,这于理不合。除非婆家落败、没了夫君,在婆家没个依靠才能回到娘家住。大郡主婆家人丁兴旺,又有大郡马照应,自是要住在叶家,如此才不算违了规矩……”

    丫头的话还没说话,叶卿卿一脸恶狠狠地表情,抬腿就连踹两脚,“你这死奴婢!我舅舅还没说这种话呢,你倒先说上了,嗯,我偏住在那座漂亮的阁楼,我就住!我偏住……”

    叶帅、叶相见姐姐恼怒起来,停止在丛中寻找虫子玩耍,气势冲冲地过来,两人一个扬拳头,一个踹脚头地往服侍丫头的身上招呼下去。

    丫头哪敢还手,竟被两个小少爷给欺得倒在地上,叶帅稍大,索性骑到丫头身上,又抓又扯起来,嘴里污言秽语地骂道:“你这个小娼妇!贱妇!小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斥骂小姐来……”

    青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正与大管家的女人四下查看,立时就被一个丫头的惊呼哭叫声吸引住了。

    寻声望来。两个小少爷正在打骂一个丫头。

    那丫头约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吓得将头埋在地上,大声惊叫呼救,却不敢还手,更不敢顶嘴,她的恐惧越发加深了两个孩子的猖狂。

    大管家的女人厉喝一声:“哪来的孩子?还不放了她。”

    两个小少爷见过来一行人,闹不清状况,并不敢轻易说话,立时走到一边,依旧昂首挺胸。

    被打的丫头此刻见有人来了。连爬带滚地躲到大管家的女人身后。泪眼汪汪。不再惊叫,而是一脸恐惧地死抱住大管家的女人大腿。

    青嬷嬷问:“怎么回事?”

    丫头抽泣着。

    叶卿卿大声道:“是这丫头狗眼看人低,王爷舅舅让她陪我们玩,居然说三道四搬弄是非。”

    大管家的女人问丫头:“表小姐说的是真的?”

    丫头害怕再被打。点头又摇头。

    青嬷嬷正色道:“就算这丫头做错了事,自有各房的嬷嬷管教,表小姐但可告诉管事换人服侍。”

    叶大少爷扯着嗓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青嬷嬷,厉声骂道:“老虔婆!你以为自己是谁?胆敢训斥我姐姐,小心我告诉了娘亲,让你们不好过。我娘说了,她来皇城王府。就是来做这里的女主人,往后这整个王府都得靠她打点!”

    青嬷嬷面含浅笑,被个孩子指着训骂,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就是在江家。她虽是下人,上上下下倒也敬重她。

    她对大管家的女人道:“真是奇了,你听说要让大郡主做王府女主人的事么?”

    叶卿卿心下紧张,笑道:“嬷嬷听岔了,王府的女主人是王妃舅母。”

    青嬷嬷意味深长一笑,“我家王妃近来身子欠安,不便张罗青霞郡主婚事,这才让紫霞郡主帮忙过府张罗、作客。”

    不说多话,令丫头搀住被打的丫头,往大厨房移去。

    叶卿卿看着这两位嬷嬷的打扮样子,身后还跟着丫头,疑惑道:“她们是谁?”

    陪她们玩耍的丫头已经离开。

    待走得远了,青嬷嬷与大管家的女人分开。

    青嬷嬷领着被打丫头在僻静处说话:“到底怎么回事?你这么大的人,竟然被两个小孩子欺负成那样?”

    撩开衣袖,只见丫头的手臂上都是指甲抓挠过的印痕,有的已经出血,丫头的头发凌乱,衣整不整,惊魂未定,想到之前的一幕,她又吓得浑身一颤。

    白莺和白芷等几个大丫头,每日除了当值的留在琴瑟堂里服侍,不当值的那个就跟着青嬷嬷在各房走动,这些日子下来,她们对王府的事也是了若指掌。

    一边的白燕道:“你照实话说就是。”

    丫头便将叶卿卿想住到飞雪阁里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青嬷嬷听罢,“你下去歇着。”又对白燕道,“派小厮请个郎中给她瞧瞧。”

    丫头见青嬷嬷替自己做主,知她是琴瑟堂里管事嬷嬷,又是王爷、王妃跟前的,扑通跪了下来,“请嬷嬷救救奴婢!奴婢着实服侍不了表小姐和表少爷,请嬷嬷派奴婢去别处当差。”

    青嬷嬷应允了,还让她回花木房里种花栽树。

    素妍一心用在绘画上,听白莺和紫鹊说了大郡主的事儿,这里还没说完,青嬷嬷领着白莺就回来了。

    白莺便将叶家表小姐、表少爷打丫头的事给说了。

    白芷小心地看着素妍,只见她的笔微微一动,面容里露出不悦。

    成亲家,她不屑接触家中琐事,自有太太、奶奶们打理,可如今说到王府诸事,素妍就厌烦得紧。

    虽是心烦,却又不得不面对。

    紫鹊道:“王妃,青霞郡主不能长留府中,只是几个孩子就能闹出这些事,要真是住下去,指不定会怎样呢。”

    白芷也道:“表小姐明明知道飞雪阁是未来小郡主住的,她竟想住进去,这……”

    没有人喜欢别人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抢东西,哪怕只是一个住处,可客人就是客人,想要成为这里的主人,这就是僭越。

    她原是对大郡主抱有几分幻想,想着她许是个不同的。

    哪里晓得,有一个不靠谱的婆母叶老王妃;又有一个虎视眈眈,借着掌管府里各房,把好东西都往自己嫁妆里扒拉的青霞郡主;如今再来一个野心勃勃的紫霞郡主。

    素妍觉得很厌恶!

    这次她不让江家太太、奶奶们经手打点小郡主出阁的事,是不想江家人出力不讨好。

    没想让大郡主过来帮忙,竟又惹出了一大堆的麻烦事来。

    只怕这一点,连宇文琰都未曾想到。

    宇文琰待他的姐妹想来也是好的,只不晓得紫霞、青霞是怎了,一个个狼子野心,把他偿当成一块美食,都想扯上几块。

    素妍轻叹一声,“还按老规矩来。”

    老规矩,是一早素妍与几个大丫头说好的。

    紫鹊和白莺的嘴巴巧,与各房、各处的管事处好关系,若有不是能一早发现。

    青嬷嬷掌管大厨房和杂物库,白燕和白芷也会帮衬一二。

    白茱和田荷则是负责看守内仪门和打扫琴瑟堂内院,虽然外院也有看守的护卫、小厮,但她们两人每日必须得留一人在内仪门前。

    素妍这话,是要白芷和白莺回头学与宇文琰听。

    宇文琰安顿好大郡主母子四人,在怜星院陪大郡主用了午膳。

    紫霞郡主道:“听青霞来信说,王府各房是你在管着?”

    宇文琰微愣。

    紫霞郡主笑道:“弟妹是个才女,但到底是江家娇养大的,难免也有不会的,这不奇怪。”字字说得妥贴,无半分旁的意思,“我过来打点青霞出阁的喜宴,各房的钥匙……交给我才好。”

    卫州王府是插不上手了,在皇城王府能管上一些也好,借着打理的日子,再想法弄一点进自己的账上,为自己的几个儿女攒一笔嫁妆、聘礼才是正经。

    宇文琰道:“珍宝库、大库房由我亲自管着。杂物库的钥匙在王妃陪房嬷嬷手里,大厨房也是由这嬷嬷管着。姐姐不必担心旁的,青霞的嫁妆一早就备好了,就搁在静苑小库房里呢。

    你只需打理喜宴,三月十五、十六喝的酒,要吃的肉和蔬菜。王妃有一个陪嫁田庄,是专种瓜果、菜蔬的。一早就把需要的菜给备好了,到了三月十四就会送来。”

    不需要准备嫁妆,原是一早就备好的。

    紫霞郡主面露憾色。

    宇文琰有些怀疑,这次请紫霞郡主来帮忙是否对了。

    早知如此,皇祠街里住了那么多的本家,请一位有经验的人来张罗也比大郡主要好。

    宇文琰笑道:“姐姐既然来了,便在皇城多住几日。”

    紫霞郡主特意让丫头透露出一个信息:她来皇城王府是打算长住的!

    这话宇文琰也听见了,可宇文琰的话意是拿她当客人一般对待。

    紫霞郡主想到卫州王府,再也容不得她。

    姚妃当家作主,哪里还有她的立身之处,便是身边陪嫁丫头的月例银子也要她自己给。还亲自彻查账房的账目,那一查就有几十万两银子的缺。

    这姚妃是个狠角色,一气之下,竟拿了紫霞郡主的陪嫁田庄、店铺抵债,还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说“近三十万两银子的缺,且不说是如何原因,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吃了点亏,你也退一步,拿一座上好的田庄,再拿几家店铺来抵数”,说是与紫霞郡主商量,却在退还紫霞郡主的陪嫁田庄、店铺时,拿了最好的扣下,只将不好不坏的给了紫霞郡主。

700 叫苦

    良田还是一千五百亩,店铺还是十家,里面却没有最好的,都是些了最平常的。

    紫霞郡主每每想到这事心里就觉得伤心。

    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行事也不会顾忌到她,姚妃处处拿她像防贼一般。老王爷宠信姚妃得紧,对于姚妃说的话也是事事听从。

    紫霞郡主见宇文琰没有让她长住的意思,心头一痛,泪眼朦胧,那泪珠儿蓄在眶里,随时都要流泄出来,“弟弟还不知道吧?”

    宇文琰没支声。

    紫霞郡主道:“姚妃怀孕了!如今都有三个月的身子了,父王越发宠得紧。许诺了她,要是她生下儿子,就上奏皇上,请封为卫平候。孩子还没生呢,父王眼里就没了我们母子,要是真让她生了儿子,哪里还有我们……”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紫霞郡主娇好的美容如梨花带雨,楚楚怜人。

    宇文琰忆起老王妃离开时,他可是给了特意的药粉,怎的还怀上了?

    瞧这样子,竟是一嫁给老王爷不久就怀上了。

    三个月!他给老王妃药还不到两个月呢。

    他配的药,他自是有把握的,万不会再出半分岔子,不过是发作得晚些,就算怀上了,也难挨到孩子平安降生。

    紫霞郡主继续道:“你姐夫如今去了河渠上,三天两头的写信来,说河渠上如何的苦,可父王又盯得紧,不许他偷懒半分,逼着他与工部官员们学习……”

    宇文琰打小就不喜欢叶家人,一个个的大男人,不学一技之长,不懂得如何养家糊口,整日里就知道写信跟叶老王妃叫苦,说家里有多穷,家里又怎样的过不下去。骗得叶老王妃或接济银子,或给了田庄、铺子的。

    如今可好,任是叶家人自己攒下的,还真是老王妃给的,都落到了姚妃手里。

    姚妃是个厉害的,宇文琰一早就知道。要不是厉害的,姚妃在娘家时也不会拿捏住她父亲的姨娘,更不能管得住新过门的弟媳妇们,可整个姚府谁不忌惮她几分。

    老王爷明知姚妃是个厉害的,偏将姚妃迎娶了过来。其用意再是明显不过。

    宇文琰道:“河渠工地我也去过。王妃身边的两个陪嫁丫头还在那边帮衬着呢。连女儿家都能吃得苦。姐夫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不如娇滴滴的女儿家。虽说修河渠是苦了些,可与行军打仗相比,到底还好些。再则父王这么安排也是要磨练姐夫。”

    行军打仗。弄个不好,轻则受伤,重则丢命。有时候夜袭,连夜就得赶一百余里的路,路上还不歇息,打起仗时有些时候好几日都睡不好。

    河渠上自比不得家里,但好歹只是出劳力,多跑些路,况且老王爷这么安排是想让叶浩入仕。

    叶家的男子念不好书。考不得功名,只能在修渠上磨砺,幸许做好了,也能进入仕途。连新皇也说拿卫州试行修河渠“改田法”,若是效果显著。会向全国推行“改田法”。

    宇文琰说得轻浅,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在他的眼里,大男儿当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

    紫霞郡主止住了悲啼,转而道:“初去时,他是说苦。可这些日子下来,倒也习惯了。”生怕被宇文琰小瞧了去,说起来老王爷能吃的苦,叶浩也该是能吃的,老王爷的身份可不比叶浩要尊贵得多,“听父王说,他跟着工部的官员学习修建河渠和大路,倒也学得像模像样,又有父王提点着,还是极不错的。”

    宇文琰想回琴瑟堂看看素妍,偏紫霞郡主说着一桩又一桩的事。

    这会子,他是真的有些怀疑了,请紫霞过来打理青霞出嫁的事许是做错了。不是让紫霞帮衬一把,反是请了一个大麻烦回来。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紫霞便是这尊难送的瘟神。

    紫霞郡主又道:“你两个外甥去皇家族学的事,还得劳你帮忙与老寿王说说。”

    宇文琰道:“去年,镇国大长公主想让文馨、文雅姐妹去皇祠街的皇家族学读书,被老寿王给拒绝了,说皇家族学堂只收皇姓后人。”

    镇国大长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直接以皇家规矩说话,想让叶家两位表少爷去,希望渺茫。

    紫霞郡主面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你姐夫也说要让他们来皇城读书呢?上鹿鸣、皇家书院都还小了些,去这两家书院都得过十五才行。你在皇城认识的人多,要不是在各家公候府邸问问,看哪家的家学、族学好,让这两个混世魔王去念书……”

    宇文琰歪头想了一阵。“崔左相府有家学,崔府的几个孩子也不成样子。镇国公府也有家学,如今只几个年幼的郡主和傅家小姐……”

    紫霞郡主灿然一笑,“要不你与王妃弟妹说说,让他们俩去江家的家学如何?江家家学倒是极好的,江家儿郎个个都那么有出息,让他们俩去正好。”

    宇文琰想到江奇峻、江传鉴几个孩子,去年由江舜诚亲自启蒙,一个个都开始读书了,虽说年纪不大,但个个都是用心刻苦的。

    因为江家男子都有出息,江家家学在皇城倒是颇有名气的。

    宇文琰道:“听说与江家交好的几家官宦子弟在江家家学里读书。”

    曹玉娥娘家的孩子,李碧菱的两个弟弟也去了,又有与江家关系好的几家孩子,每日一早就到江家家学读书,直至黄昏再由各家下人来接。每日中午便在江家吃一顿饭,又有糕点、水果等备食,还有得力的婆子服侍。

    各家每月给江家付三两银子的饭菜钱,虽然不多,倒是各家的心意。

    宇文琰有些无语,“江家家学虽好,可是入学前也要考验功课。便说江家长房的奇峻,这孩子不大,才得五六岁,便已经能认能写近七百字了,还会对对子、写诗。还有五房的八爷,读书也是极刻苦的,字写得不错,年纪不大,每日读书都能读到三更时分,《诗经》都能背一大半了。五房的九爷,今年才四岁,人家也会认近三百个字了,就连那字也写得比寻常五岁大的孩子要公正……”

    他曾想过,要是自己有儿子,也送到江家家学里去。

    现在皇城各家,不都是打破脑袋地往里钻,想要送了儿子去江家家学里读书,原因很简单,江家出了江舜诚,又有一个江书鹏,隔三岔五,他们都会亲自给孩子上一两课。

    一个是当朝的翰林院正三品的副掌院学士,一个是当朝辅国大丞相,就是大人听上几堂也能受益匪浅,况是孩子们。

    紫霞郡主一听,发现自家的两个孩子与旁人一边,真真是一无是处。

    人家四岁的孩子都会识字、写字了,可她的长子如今就会背三五首唐诗,那几首唐诗的字是认得,要他写,就跟狗儿爬似的。

    紫霞郡主越发打定主意,要让她的两个儿子去江家家学:“你好好与王妃弟妹说说,好歹让他们去读书。”

    宇文琰道:“江家有江家的规矩,上回傅右相的长孙想去,被先生考校了功课,没过也不能入学。”

    江家人对事不对人,考校不过,谁说也没用。

    总不能因为一个孩子的基础太差,就误了旁的孩子。

    朱武识得几个寒门孩子,热心地引荐到江家家学里,江舜诚父子倒也没反对,只让先生考校,后来竟也过了,也到了江家家学里读书。因家在皇城郊外,只在沐休日离去,每日也住在家学堂小厢房里,这些孩子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个个也学得刻苦、用心。他们并不与官宦子弟一处吃食,只在专门的屋子里吃饭,饭菜都不算极好的,只是让他们能吃得饱。

    江家念其家境贫寒,也免了他们的束脩学费,还每月给每人一百纹的笔墨钱。

    宇文琰吐了口气,“他们想去,还得学会读书识字,启蒙后在家读上一年,再去江家家学应考。”

    紫霞郡主笑道:“让王妃弟妹说,这事一准能成。”

    既然两家是亲戚,自然不必照着规矩来,这律法之外还有人情。

    宇文琰深晓素妍的性子,摇头道:“就算是她,也不能坏了自家的规矩。”

    “我和你不是姐弟的么,你先说说才成。”

    宇文琰道:“我只能说说,如若江家家学要考校才肯收,你也不能为难我们。”

    他不想坏了江家的规矩,每家都有自家的家规,而江家治家严谨,这在皇城都是出了名的,否则家中的子弟也不会个个出息、成才,这也是与江舜诚的教导分不开。他们打小就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

    素妍午后小睡了大半个时辰,在听说叶家表少爷打骂丫头后,确实有一瞬的不快,但很快也就搁下了。

    睡得朦胧间,总觉有个人坐在床前,蓦地睁眼,却见宇文琰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她的肤色相较以前更蜡黄了一些,宇文琰想到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伸手轻捧着她的脸颊:“瞧你睡得香,不忍吵醒。”

    想到家中的繁琐,紫霞郡主微微一笑,“待青霞出阁后,我来打理府邸吧?”不待他开口,她果决地道,“不可以说你来,在你们家人眼里,我都成废物了,郑晗一个人能打理好那么多的田庄、铺子,不过是座府邸,我相信我能打理好。”

701 犯忌

    宇文琰微微凝眉,“你真要自己打理?”

    “是。”郑晗可以打理那么多的铺子,她也可以的,前世的她,在曹家不也将自己的嫁妆铺子、田庄打得好好的。

    她想要自己尝试,而不是一次又一次靠别人来管。

    如若,从一开始她就掌管各房钥匙,宇文琰不会把钥匙给小郡主,也不会发生小郡主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做嫁妆的事。

    但,这件事的发生,也让她深深地明白,旁人是靠不住的,未来还得靠她自己。

    是她的事,她会去做,也会用心做好。

    素妍道:“在这之前,把无名子师叔写的那本书给我瞧瞧。我好好研读,我想,应该不成问题的。”

    宇文琰摇了摇头,“还有一些地方,我就看不懂。”

    他起身开了衣厨,从里面寻出一本书籍。

    素妍刚看两页,就被宇文琰霸道地夺去,“陪我说说话。”

    夫妻二人到了偏厅,白芷沏了新茶,递奉到跟前。

    她坐正身子,小心地品茶、吃糕点。

    宇文琰支吾了一阵,低头道:“姐姐……想住在我们王府。”

    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小住几日是可以,没有长住的道理。

    素妍想着如何把话说得不刺眼,又能让他接受,笑道:“姐姐回来帮着打点青霞的出阁婚宴,自然要住在我们府里。”

    她理解的小住,而宇文琰听说的却是长住。

    宇文琰咬了咬嘴唇,第一次不知道如何与她说。

    老王妃做了那么多事,一度闹得满城风雨。

    要是小郡主做的事再传扬出去,左肩王府当真就没颜面了。

    这位紫霞郡主说要长住,还说要让两个男孩去江家家学,一听他说这话,就是要在皇城王府住下去。

    素妍见他神色有异,很是为难,问道:“怎么了?”

    宇文琰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姐姐的意思想在王府长住下去,还想让两个外甥去江家家学读书,想让你与你父兄说说……”

    素妍脑海里忆起今儿叶家表少爷打骂丫头的事,那些骂人话,连她都不敢骂出来。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叶老王妃,原是喜欢小郡主的,可出了这些事后,她对小郡主也没了好感,开始学会了应付了事。

    至于紫霞郡主,她没见过。但今儿却听说了叶家两个表少爷如何的刁悍。

    白芷笑道:“今儿午后。江家老太太派人送了她自做的果脯。没用蜂蜜的,酸酸甜甜很是好吃,奴婢去取些来。”

    她出了偏厅,借着去小杂房里取吃食的工夫。令田荷去寻青嬷嬷。

    素妍道:“我是嫁出门的女儿,怎能坏了江家规矩?我可以帮着说说,要是两个孩子考校不过,入不了先生的眼,让姐姐单请先生,等到了九月时再去江家试试。”

    紫霞郡主也有田庄、店铺,拿出一份请私塾先生的钱,可以将两个孩子教得好好的。

    他们尚未启蒙,识字不多。也会加重江氏家学先生的重担,更会拖累其他孩子的学习进程。

    奇峻也好,传鉴也好,还有小八、小九个个都系着家人的希望。

    曹家、李家的孩子去江氏家学念书,那也是经过先生考校通过后才入的学。虽是姻亲,也没念私。荣国公府的孩子就因考校没过,自家先请了先生教着,一心想着等到秋天再去江氏家学试试。

    宇文琰便知是这结果。

    素妍爱他不假,可是老王妃和小郡主都伤了她的心。

    他又道:“姐姐说要长住王府的事……”

    不等素妍回应,白芷捧着果脯进来,笑道:“王妃尝尝,这是老太太令人送来的。是去年秋天果蔬庄子上采的桃杏李子等做的。”

    她用手捻了一块,放到嘴里,笑道:“味道很不错。”

    宇文琰往嘴里送了一块,酸得很难吃,且还很硬,许就有身子的妇人才能吃得美味。

    白芷见素妍不说,道:“王爷心疼紫霞郡主这是应该的。只是,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宇文琰道:“你说。”

    白芷继续道:“紫霞郡主原是出了阁有婆家的。通常嫁出去后再住到婆家的有几个?便是她们常住婆家也是有原由的,要么是被婆家休弃的,要么是婆家没了依仗,投靠娘家的。”

    他并未露出不悦,反而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紫霞郡主有婆家,又有大郡马,着实不便留在王府。再则,他日大郡马来了皇城,也住到王府来……这可真犯了忌讳……”

    白芷虽是丫头,可到底没有出嫁,有些话她也不便说。

    青嬷嬷此刻进了偏厅,欠了欠身,见罢礼。

    宇文琰问:“什么忌讳?”

    青嬷嬷道:“各家都有规矩,嫁出门的女儿不得在娘家再与夫婿同床?”

    他一番细想,好像各家都没这规矩。

    便是素妍回门,他也住江家,却是不许他与素妍同住在得月阁的,而是另安置了院落。

    他问:“要是二人住在一处会如何?”

    青嬷嬷连连“呸”了两声,“我的王爷,这可是犯大忌的事。出了嫁的女儿与女婿同床,那可是要败娘家的。轻则娘家不顺,晦气连连;重则冲撞娘家人,克了娘家父兄、侄子的,是要败亡娘家人性命的!”

    宇文琰很是吃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紫霞出嫁这么些年,可不是一直住在卫州王府,与叶浩双宿双飞,可不是夫妻么。

    青嬷嬷一脸肃色地道:“王爷、王妃年轻,不知轻重,老奴就多句话。不说旁的,就说几十年前的皇城曹家,就是珊瑚郡主的婆家。”

    她缓缓道来,竟说得有鼻子有眼。

    原来大概三十年前,曹玉臻的祖辈时,有四位兄弟,只得一位曹大小姐,全家众星捧月般的长大。

    曹大小姐打小就养成了刁钻古怪的性子。后来出了阁嫁到罗家为妇。曹大小姐一有不顺就回娘家。有一回罗公子追到曹家与她陪礼道歉,曹大小姐一时情动,就与他住了一处。

    次日,曹家养了十多年的狗儿就突然死了,连曹大爷最喜欢的马儿也暴毙了。

    曹老太太追问其由,知是曹大小姐且与姑爷同了房,气得脸得白了,后来又是放鞭炮驱邪赶晦运,又是请阴阳道士做法,可还是不成。弄得娘家接二连三地出了不顺事。

    青嬷嬷道:“王爷、王妃可别不当真。这可是真真儿的。你们瞧瞧现在的曹家,谁还知道三十年前,他们是皇城的世族大家呢?你看现在,曹家人丁如何?再看罗家如何?”

    白莺也跟着进来。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一脸好奇地审视着众人。

    白芷惊道:“罗家兴旺,曹家败落,都是因曹大小姐的缘故?”

    青嬷嬷道:“反正对这皇城各家熟谙的人都知道,曹家败落是这位曹家大小姐嫁到罗家开始的,而罗家却是在曹家越来越败落后日渐兴旺起来的。如今的皇城,有多少知曹家?却不少人知道罗家的。”

    宇文琰听得将信将疑。

    青嬷嬷问:“就算是寻常百姓家,家里的姑娘回娘家,也不会让姑娘与姑爷同床的。如若家里来了一对夫妇客人。也是要分开住的,这老辈留下的习俗,可不能不讲究。”

    他细细回想,好似各家当真没有这样的。

    青嬷嬷吐了口气,“紫霞郡主若真是为了王爷、王妃好。就应知晓些忌讳,总不能真败亡了娘家去兴了婆家吧。如今王妃刚有身子,万一与肚子里的胎儿有个冲撞什么的,王爷回头可要后悔的。小心防备一些总是好的。”

    白莺这才明白青嬷嬷说了什么事。

    接过话道,“嬷嬷说的我也听说过呢。听说在普通人家里,也有这样的忌讳,听说德州有个员外郎,家资殷实,有个得宠的女儿出嫁后在婆家过得不称心,便领了丈夫孩子回娘家过,让她丈夫帮着娘家父兄打点生意。还不到半年,娘家的嫂嫂竟因生第二胎孩子就没了,她大哥外出做生意,又从悬崖上掉下去,摔了个粉身碎骨……百姓们都说,这种事是一定要忌讳的。弄个不好,就要家破人亡呢?那员外郎不到一年就失了儿子、儿媳,请了道士来看,就说是那位出嫁的大小姐不该回娘家长住,把晦气带回娘家,夺了娘家的好运,这才害得娘家败亡……”

    宇文琰原是不信,此刻听青嬷嬷说得有名有姓,还能对照上皇城熟悉的两家,再不敢不信,有白莺说的燕州某人家,心里好不惊慌。

    素妍心头暗想:这些事,紫霞郡主也是知道的,居然提出要在府里长住,败了娘家与她有何好处,只怕是想让她两个儿子出息。

    宇文琰一脸愕然。

    素妍面露惧色,手已经落抚在自己的肚子上,她在认真地想,想前世的事,那时候她嫁给曹玉臻在端午节时,曾回娘住,她竟将曹玉臻留在了江家……

    天啦!江家后来遭难,莫不真是被曹玉臻夺了江家的好运。

    如果真是这样,她真的就是罪魁祸首了。

    有些事,不讲究都不成!

    她也必须得信。

    青嬷嬷见他们坚信不疑,就连青嬷嬷也得讲究这些,或是大户人家,就越是讲究得多。

    白莺道:“奴婢觉着,改日还是请了五谷观的问心道长来看看风水。”

    白芷面露惊色,“不说旁的,就是江家每次新建院落,都要请高僧、道士瞧风水,院子里应当住哪些属相的,极有讲究。”

702 姑嫂

    宇文琰见她脸色苍白,轻声唤“妍儿”。

    素妍惊道:“姐姐不会冲撞了我们的孩子吧?她带着姐夫、孩子可是在卫州王府好些日子,可如何是好?”

    宇文琰轻声安慰,“你放心,回头就找人来瞧。要真犯冲相克,早早让姐姐和孩子们到别处去住。”他想了一会儿,“别苑是不成的,那可是一座大院子,可以在城南买座二进的,里面有三座院落的院子给他们。”

    宇文琰不敢怠慢,三月十一早上就请了五谷观的问心道长来。

    夫妻二人与他们同出一门,问心道长四下里转了一圈,说琴瑟堂通往飞雪阁处应该建一座长廊,这样一来,就是神驹奔腾之势,子孙皆有兴旺之势。

    问心道长又说,琴瑟堂南侧可以再建一座院落,这样一来,神驹变天马,就插上了翅膀,运势会更好,还建议将这两处屋子与琴瑟堂再建一座围墙,呈母子互连之势,便能增进母子、父子情义。

    在别处,问心道长也提了一些或多或少的意见。

    后来在静堂里又给紫霞郡主母子、小郡主等人卜占了一卦。

    问心道长道:“紫霞郡主母子不宜久住府中,大表小姐的属相与王妃犯冲,小表少爷的属相又与王妃肚子里的孩子相克……”

    算到小郡主时,问心道长不再说话。

    青嬷嬷与白莺都想再听,宇文琰已经瞧出异样,遣退二人。方道:“问心师姐有话不妨直言。”

    问心道长饮了两口茶,方不紧不慢地道:“小郡主的命格与你们夫妻相冲,与她交锋,不是你们破财,便是两败俱伤。”

    宇文琰心里暗想:她还算得真准!

    小郡主早前表面向着他们,原是打着要多弄些嫁妆的主意,居然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她自个添作了嫁妆。

    送走问心道长,宇文琰坐在偏厅里发呆。

    小书房里。素妍又在习练大字。

    坐了良久,他突地起身走到小书房,看着平静如初的素妍,要是没找人瞧过,他许是不会想太多,可现在为了他自己的妻小,他得保护她,也得保护这个家。

    素妍看着一脸心事的他,“怎了?”

    宇文琰道:“我得出去一趟,午膳不陪你一起吃。”

    素妍道:“你早去早回。若是与朋友一处吃酒。莫要贪杯。身子紧要。”

    听着她的声声叮嘱,便是要他做什么都行。

    她与他的母亲、姐姐、妹妹没有缘分,这能怪她么?

    她这样的谦让,可老王妃还是伤害了她。

    宇文琰不希望再有人伤害素妍。

    素妍似乎瞧出了什么。问:“不是与朋友吃酒的么?”

    宇文琰一脸神秘地道:“我在皇城几家玉器铺子订了点东西,先过去瞧瞧。”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又给自己备礼物了?笑道,“可不许乱花钱。卫州修建河渠,需要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宇文琰笑:“我晓得。”温和地看着她的脸,出了小书房,依是领了他的心腹护卫出门。

    他离开不到半炷香,白莺来禀:“王妃,紫霞郡主带着孩子前来探望!”

    “请到花厅去。”

    白莺应声。

    素妍简单的整整衣衫,又理了云鬓。穿过内室、偏厅,来到花厅时,正巧见紫霞郡主领着三个儿女进来。

    看着紫霞郡主与老王妃酷似的容貌,还有那个七八岁孩子的五官,她心头一紧。不是慌乱,也非畏惧,而是莫名地升出一些不喜。

    她原是不那么轻易讨厌一个人,可见到她们着实喜欢不起来。

    素妍笑道:“江氏见过大姑姐。”

    在家里,紫霞郡主是长。在身份上,素妍更为高贵些,紫霞郡主是正二品的郡主,而她是正一品的亲王妃。

    紫霞郡主对三个孩子道:“快拜见你们的舅母!”

    叶卿卿仰头看着素妍,这是一个未施脂粉,却浑身透出一股子香味的女人,虽然不及她的娘亲美丽,却有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可是这份气度就远远越过了紫霞郡主去。

    有一种女人,美的是容貌,瞧得久了也就失了韵味。

    还有一种女人,她的美是从骨子里,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处得越久,便越觉她美。

    紫霞郡主是前者。

    素妍则属于后者,她的美经得起反复细品,反复瞧见。

    叶卿卿领着两个弟弟跪拜了一番,“拜见舅母!舅母万福!”

    早有白芷捧了个盒子出来。

    素妍笑着拿了一只项上戴的赤金嵌玉缨络圈给叶卿卿,又给两个表少爷每人一条嵌翡翠的绣锦抹额。

    叶卿卿见是好东西,甜甜地道:“谢舅母!”

    素妍指了指一边的座儿,“姐姐和三个孩子都坐下说话。”

    紫霞郡主审视着素妍,瞧着脸色有些发黄,“听弟弟说,弟妹身子欠安?”

    素妍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前些日子去寺里祈福凉了肠胃,有些不适。”

    “如今这天气一凉一热的,你可得保重身子。”

    素妍含着笑,“这是今儿一早厨娘新做的绿豆糕,又有长寿糕点房的鸡蛋糕,你们尝尝。”

    白莺捧着糕点,递到几个孩子们面前。

    他们只瞧着蛋糕,各人取了一块,白莺小心地将盘子放在一边。

    叶卿卿咬了一口蛋糕,大声道:“娘,这个糕点好吃,我从没吃过这样的糕点,又甜又酥,还很香!”

    蛋糕是桃花状的,拳头大小一枚,最底下是五只蛋糕,然后上面是三只,最上面又只一只,摆放得很是好看。

    花厅里整齐地摆放着左右两排贵妃椅、案几,椅上覆上有椅套、地上一溜地摆着椅踏,将脚放在踏上,很是舒服。椅套绣工精美,全是富贵长春图案的。

    花厅的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君子如玉”四个字,又有一幅字写得极好的对联,中央是一幅山水丹青画。

    主案上摆着一对花瓶,瓶里插着长春之蕊。

    春天,瓶里插的是几枝桃杏,每过三日有大丫头亲自采来插入瓶中。

    夏天,花瓶收起,摆在案上的两盆开得正艳的月季。

    秋天时,花盆里是两株一尺来高的金桔或四季果都结实观赏花木。

    严冬时节,就换成了很是精美的盆景。全是养了多年的松木。古木苍劲。别有一番趣味,偶尔会有一只抱大的琉璃鱼缸,里面养着几只好看的锦鲤。

    两侧的宾案上各摆了一只不大的官窖瓷花盆,盆里栽着盛开的兰花。或君子兰,或金边兰,都只一棵,却是养得极好的,这让偌大的花厅多了几分雅致。宾案上坐着人的地方又摆了糕点、饯果。

    三个孩子很快就吃净了一盘蛋糕,绿豆糕只大表少爷尝了一口,只咬了小半口便不肯再吃了。倒是对宫里赏赐的饯果感了兴趣,三个人抢着饯果吃了起来。

    紫霞郡主的目光穿透通往偏厅的珠帘,隐隐能瞧见那是一间只得花厅三成大小的小偏厅。倚窗的地方是小榻,榻前有张案几,几上放着两套茶具、杯碟等物。又摆了几把贵妃椅,亦配有案几,每张几上有只花瓶。瓶里插着新剪来的桃花。

    “弟妹这儿当真雅致得很。”

    素妍带着笑,“都是按照我和王爷喜欢的样子布置的。”

    人家是公候之家的小姐,也是先帝赐封的二品郡主,早前还有三县为封地,便是亲王之女虽有封号却也没封地的,说起来可不比她们这些皇家金枝玉叶的郡主还要高贵。

    紫霞郡主赔着笑脸,对同来的丫头道:“带大小姐和少爷们到外玩去。”

    丫头应声,领了叶卿卿姐弟要出去,大表少爷目光落在那盘饯果上:“姐姐,这果子真好吃,我能不能多拿点。”

    叶卿卿气得咬唇,正在训斥,只听素妍对一边的丫头道:“回头包一斤送到怜星院去。”

    白莺有些不高兴,主要是听说叶卿卿要住飞雪阁的事,还因为这事动手打骂丫头。“王妃,这可是皇后娘娘赏给你的呢。”

    “且包一斤送去给表小姐和表少爷们吃。”

    叶卿卿面露诧色:难怪这么好吃,原是从宫里来的。

    小表少爷厉声道:“你这丫头,舅母都说给我们一斤,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快给我们包!”

    紫霞郡主秀眉横竖,正待发作,叶卿卿已先一步训斥道:“不许胡闹失礼!”

    小表少爷垂下小脑袋。

    叶卿卿欠身道:“姑娘别与我弟弟计较,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代他向你赔礼。”

    如果不是叶卿卿那张与老王妃太过相似的面容,素妍会觉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她也不想轻瞧了这孩子,可她着实生不出好感来。笑道:“卿卿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紫霞郡主道:“在卫州时,两个儿子像皮猴一般,幸亏有她帮忙照看着。”

    白芷包了饯果,不用送到怜星院去,小表少爷站在小杂房外面等着取呢,拿了饯果才与叶卿卿姐弟离去。

    紫霞郡主寻了些话题,“弟妹如今在王府可住得习惯了?”“弟妹身上的春裳真好看,不知是哪家绣房做的?”瞧瞧你头上的珠钗,一看就是极好的。”

    素妍一一答道“已经习惯了。”“这是宫里针工局绣娘做的春裳。”“珠钗是内务府监造的。”

    她不主动与紫霞郡主说话,她原是与紫霞郡主初次见面,着实找不到话说。

    紫霞郡主却有种坐立难安的样子,纠结再纠结后,方道:“听说弟妹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能说上话的,还是太后娘娘的义女?”

    素妍笑而不语。

    她在等待紫霞郡主后面的话。

703 好心帮衬

    紫霞郡主想到来时母亲的叮嘱,“弟妹,不瞒你说,这回叶家也有两位堂妹入宫待选秀女,容貌、女红都是极好的,一早拜了叶姓官员为义父。前几日宫里就进行了两次筛选,不少待选秀女都被送出了宫门。这几日由宫中教习宫规的嬷嬷调教后,以备三月十五的大选,若是过了方才是真正的秀女,是皇上的嫔妃。”

    宫中遴选秀女章程繁琐,一轮又一轮的筛选,从言行举止到仪容无一不涉及,而入宫时由稳婆验身也是必不可少的。

    素妍不明白,为什么个个都想做皇妃娘娘,可能晋为四妃之列的却是少之又少。

    紫霞郡主见她不答话,有些不自在,却继续耐着性子道:“叶海虹、叶海月如今过了两轮选秀,就等着三月十五的大选了,弟妹且与皇后娘娘说说,好歹留下一个来。”

    素妍低头,很想干脆地拒绝,她应该帮了张锦绢在皇后面前说话,实在不好再为了叶氏姐妹去找皇后。“过几日,王爷要入宫当值,姐姐请他领路,自个儿求了太后且不直接。”

    她是故意用婉转的法子拒绝,她想知道这个紫霞郡主是否与小郡主一样都会装,外表待她好,实则对她都是利用。

    她与紫霞郡主只是名义上的姑嫂关系,并没有感情,或者说老王妃那一番闹腾,早就消磨了她对婆家的那点向往。如果对婆家还有份好感,也仅仅是老王爷了。

    人待她好,她必双倍报答。

    人若待她不好,她自不会放在心上,就算不会数倍报复,却会当成陌路之人。

    对于一个陌路人,她何必要去求皇后帮忙留下。

    况且那是卫州叶家的女儿,她对叶家人着实没有好感。

    紫霞郡主吃了个闷亏,想说什么,终是忍下。心想:但凡有才华的人,总是有些傲骨。笑道:“我与太后不熟,否则也求不到弟妹这儿。”

    素妍淡淡地看了眼,“不知姐姐想留下哪一位,是叶海虹还是叶海月?”

    难得紫霞郡主开了口,她不好反驳。

    紫霞郡主知道这二位叶小姐,一个是大房的庶女,一个是三房的嫡女,若论性子倒是庶女的更显温柔,若论有才。庶女难比嫡女。而庶女的容貌却比三房的叶海月更娇俏些。

    素妍的话就是同意帮忙了。

    紫霞郡主道:“她们姐妹原是同拜辽宁叶都督为义父。不拘是谁。只要留下就好。”

    “下次入宫,我与宫里的贵人提提,让挑了满意的留下。”

    紫霞郡主笑道:“有劳弟妹了!”

    素妍捧着茶杯,心里暗想:这事是老王妃的意思。还是紫霞郡主的意思?

    一早,她是猜到叶家为了荣华富贵会送女儿入宫的,但叶家没有身份相当的官员,只能给她们寻了同姓叶的官员为义父,借着那人的名义送到宫里来。

    紫霞郡主见她应承得还算爽快,想到了第二件事,“昨儿弟弟可与弟妹提了两个孩子入家学的事……”

    素妍道:“每次考校都在沐休日。”

    紫霞郡主迟迟疑疑,不是亲戚么,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你与你父兄说说,免了入学考校可好?”

    素妍淡淡一笑,“这规矩早在十多年前就有的,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违反过。”

    “规矩也是人定的。”

    “荣国公府的少爷、还有各部院那么多父亲同僚世交家的公子、少爷们,多有入学不过回家苦读的。入学考校。是为了选基础相近的孩子入家学就读。姐姐你想,旁的孩子都能背《诗经》诵唐诗,对对子,写诗词,而刚来的却连字也识得不多,这无疑会加重两位先生的负担,是将这识字不多的孩子呢,还是教旁的孩子。

    授课之时,当考量大多数孩子的情况,万不能因为那一两个就误了孩子。那是家学,不是外面私塾学堂。”

    在紫霞郡主看来,素妍这是推诿。

    “只要能入江氏家学,我多出银子。”

    素妍不甘示弱,你有银子,江家如今也不差银子。“姐姐,对旁的孩子来说,是银子重要,还是学业重要?正因为江家有着谁也不可打破的规矩,才能教养好孩子。姐姐且给他们俩请一位先生,让他们潜心苦读,待得九月再试着去江氏家学。只要先生的考校过了,自会欢迎他们去江氏家学读书。”

    昨晚,紫霞郡主又向小郡主打听了,也说皇城各家里,就江氏家学是最好的,听说两位先生里,一位是致仕的翰林院侍读学士,一位是晋地的举人老爷,两位都是与江舜诚父子有旧的。

    这位翰林院侍读学士的两个孙儿也在江氏家学里读书,晋地的举人老爷也带了小儿子到皇城书院苦读,这一回下场赶考。

    想想看,谁家能请得动翰林院致仕的侍读学士当先生,恐怕就是亲王府里也未必能做到。

    这些人都是清流文人,不是花了银子就能打动的,他们讲的是情面和骨气。

    两位先生身份不凡,过年应邀做江家的家学先生,立时就如一股风传扬开去。江舜诚为示器重,还给他们二人安置了院子,又配了小厮丫头服侍着。两位先生一个上午授课,一个下午授课,每个人各有所长。

    听得紫霞郡主心头生馋,就想把两个儿子也送到江氏家学里去。

    江氏家学堂原是一早就修了座单独的二进院子,内仪门为学堂,外仪门两侧各建了一座小院,住着两位先生和看守学堂内仪门的护院,孩子一进去,可在内院里玩耍追逐,但不得出了内仪门。

    有进去的人瞧过,院子里有单独的藏书室,还有琴棋室、字画室,又有一间很大的课堂,里面摆了几排桌案、成膝高的长条凳。

    学堂里有一间大屋子,里面摆了六张木榻,那是给寒门孩子准备的,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放私物的衣厨,有专门的大锁锁上。他们每次到学堂,要等到沐休日时才出城回家,江家会派专门的马车将他们送出城,到了次日酉时二刻又统一到约定地点接人。

    公候之家,任是哪家也不会像江家那样特意挑了最好的院子建为学堂,还将里面布设得井井有条,来看的人都自叹不如,只觉虽是家学,却是极好的。

    紫霞郡主原想亲口说出来,素妍总不好推辞,没想素妍却以江家规矩在前为由婉言拒绝了。

    想到在卫州王府,她处处受制于姚妃,而今到了皇城王府,素妍也不拿她当回事。

    紫霞郡主只觉胸腔里有一怒火乱窜,面上却未发作,而是道:“好弟妹,你且帮我这回。回头,我帮你打理王府?”

    素妍面露惊色,“我和王爷自会打理好府邸的。”

    紫霞郡主讥讽一笑,若是旁人不知道,可她是听老王妃说过的,会书法丹青不假,却是个不懂主持中馈的,“弟妹别在我面前装了,你若会打理内宅琐事,怎会让弟弟接管各房钥匙?”

    钥匙是由宇文琰拿着,皇城王府名下的田庄、店铺也都由他管着。

    素妍不以为然,她并不需要紫霞郡主插手诸事,旁人靠不得,她可不想再闹出小郡主那样的事来。

    “姐姐放心,待青霞出阁后,我自会接手打理府中琐事、主持中馈。”她望了眼外面,懒懒地道:“来人,送紫霞郡主!”

    紫霞郡主没想到她公然下了逐客令,倏地起身,“你……你别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好心要帮衬你的。”

    她在卫州王府呆不下去,就来到皇城王府。

    姚妃不让她管,说紫霞郡主亏空了银两几十万两,姚妃是如何精明的人,自会去查银两的去处,可后来还是不了了之,看来那亏空的银子是一早就用了的。

    亏了这么多银子,换作是婆家,只怕早就能把她撕成碎片。

    素妍道:“这次王爷请大姑姐来,一是张罗青霞出阁的喜宴,再就是请你们来吃喜酒作客!”

    紫霞郡主歪着头,面露意外,“不是请我来帮忙打理府邸的么?”

    素妍反问:“王爷与我说的可不是这样。”

    信上写的只是请她来张罗青霞出阁诸事,没有说请她来打理府邸,只是紫霞郡主听老王妃说得多了,自己想的这样。

    卫州王府,再不是她当家作主。

    她想到皇城王府占有一席之地。

    没想素妍压根就不是这样想的,甚至拿定主意在等青霞出阁后要自己接手掌管王府。

    她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在老王妃面前一忍再忍,难道现在还要她继续忍受?

    素妍道:“大姑姐还是别说了,否则答应帮叶氏姐妹说合的事我也不管了。”

    她这是威胁耍赖。

    叶家姐妹是否能做嫔妃与她何干?她们现在可是名义上的辽宁叶都督之女。

    她们做了嫔妃,于素妍没有半分的好处。

    她们做不成嫔妃,于她也没有半分的坏处。

    她答应帮忙,也仅仅是因为紫霞郡主开口相求。

    紫霞郡主气得脸色苍白,还以为素妍是个省事儿的,没想如此难缠。

    也难怪老王妃会着了她的道儿,看着无害,一张清丽的面容,说话温温软软的,可就是能把人气个半死。

    白莺进了花厅,恭敬有礼地道:“紫霞郡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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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4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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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霞郡主冷哼一声,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她站在花厅门口,“既是请我们母子来作客,别指望到了三月十四我会帮衬半分。”不是说让她来帮忙预备青霞的嫁妆、嫁宴事宜,这会子又说是让她来作客的,紫霞满是怒容,他们不让她满意,她自不会帮忙。

    前世记忆里的宇文琰与崔珊貌合神离,如若不是静王登基为帝,迫于静王与大公主的压力,崔珊只怕还在失宠中。在他们的夫妻情缘里,二人的离心是否与老王妃母女有关?

    素妍隐隐觉着,只怕这一方面的原因是有的。早前的青霞待他们夫妻还算不错,不知从何时起,青霞看着她和宇文琰时,眼里便多了一抹看不懂的意味,有厌烦、有算计、有怨恨。

    素妍的感觉从来骗不了人,最初以为是她瞧错了,可青霞的所为得以证实。

    送走紫霞郡主,素妍回到书房练字绘画,这些日子又绘成了几幅,她幻想着到了夏天时这幅《百花图》就能完成。到时按照花的不同风格再拼合起来,那一定是花的海洋。

    天色转暮后,素妍坐在内室的小榻上,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独自奕棋,倒也悠闲自如。

    白芷与白莺静立一侧吹奏乐曲,百般烦心事此刻都归于一片祥和静寂之中。

    “白莺,你吹错了。”

    白莺微愣,捧着埙回想之前的音律。

    白芷倒是吹得越发地熟络,得了素妍一个赞赏的眼神,面露喜色。

    白莺往窗外望望去。低声道:“王爷回府了。”

    素妍望向院子里,目光停落在箭漏上,已近二更二刻时分,只见宇文琰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几名护卫,抬着两口大箱子。

    那么大的木头箱子,由孔武有力的护卫抬着,压得抬箱子的木棍颤颤微微。

    素妍扱上绣鞋,正待转至花厅,宇文琰已进来。暖声道:“你且歇着。”

    素妍关切地问:“用过晚膳没?”

    宇文琰脱了外袍。白莺将袍子搭放在屏风上。又打了热水进来。

    “还没。”他洗了把脸,道:“让大厨房给下几碗阳春面,护卫们都还没吃呢。”

    瞧着狼吞虎咽,将面吃得“倏倏”直响的宇文琰。仿似饿极了,不过是寻常的阳春面,吃到他嘴里,竟比山珍海味还要可口。

    “你今儿中午没吃么?”

    宇文琰想说没吃,又担心素妍心疼,故道:“在外面喝了茶,又吃了烤饼、点心等,倒也不饿。”

    “那些东西哪能当饭吃,就算再忙。这饭还是要吃。”

    他唇角一扬,露出醉人的笑容,仿佛春日最温暖的阳光,“今儿不是很忙么。”

    小安子风风火火地进了偏厅,弯腰道:“禀王爷。你吩咐的事都办妥了。”

    宇文琰嘴里包着面,“让大伙先歇着,三更时分再去。”

    小安子应声,出门传话。

    素妍一脸好奇,这一整日神神秘秘的,他到底在干什么去了?

    话到嘴边又咽下,素妍想等他吃完。

    白芷收拾了碗筷,白莺出去准备浴足的热水。

    素妍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宇文琰仰头想了片刻,“你将养好身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宇文琰见四下无人,只得他们夫妻,指了指大木箱子。

    素妍走近大木箱子,启开箱子,不由得捂住嘴巴,“这么多。”她弯腰捧起一尊白玉观音,这一尊与被青霞郡主拿走的可不能同等而语。这一尊只是寻常的汉白玉石头雕刻,人物不如那尊的细腻,刻工粗糙,“你……你不该会是想把那尊换回来吧?”

    宇文琰面露怒色,“昨晚,我令人将大库房、珍宝库的管事都关到别苑柴房里,连夜核查了账目,没想到,我视青霞为最疼爱的妹妹,她竟是虎狼之心,她……”他连连咳嗽,素妍递了杯茶水给他,他大饮一口,依旧咳着,又饮了两口,方才咳得缓些,“她吞下的东西还不止那日我拿回来的。”

    他视青霞为妹妹,可青霞居然算计起他们夫妻,宇文琰的心里很是难过,也难怪那日素妍因这事失声痛哭。同是兄妹,为甚江家的兄妹能真诚以待,偏他的妹妹竟是如此回敬他的。

    素妍是说过要把大库房的好东西留给青霞做嫁妆的话,可是青霞呢居然私动了珍宝库。

    珍宝库都是极为珍贵之物,青霞竟敢动那里的,还有许多原是先帝赏赐的物件。

    素妍问:“你想怎么办?”

    他心痛,只隐在心下,在痛过之后是莫名的失望。

    宇文琰也曾伤心过,就在素妍哭的那天,他和素妍都同样品尝到被至亲算计、利用的滋味。

    青霞郡主当真是个笨的,她若想得长远,就应与宇文琰夫妇处好关系,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豪门世家,都得有娘家的太太、奶奶才能走得更远,当她们受到委屈时,娘家便是她们最大的依仗。

    宇文琰低声道:“原是不想闹大,可眼下瞧着不成。青霞屋里只怕还有旁的东西,这些珍宝大半是先帝赏赐之物,她竟敢吞了去。大库房也好、珍宝库也好,但凡是好的,都被她弄去了。”

    他不会是一个纵容妹妹任意胡为的兄长。

    或者说,在他的骨子里,他有着皇家男子大多数的果决与无情。

    “今儿黄昏,我让小安子带了包亲手配的迷药,估计这时候怜星院、惜月阁上下都已睡熟了。”

    小安子之前回禀的事定是此事了。

    明明是自个家里,居然要使这样的手段。

    说是亲兄妹、亲姐弟,竟到了这等地步。

    羊脂白玉观音是在静堂小库房里,宇文琰上回入小库房就换回了一箱子的珍宝。

    素妍道:“你要再入静堂小库房,把值钱的东西都换出来?”

    “知夫莫若妻!”他微微一笑。

    既然青霞郡主不在乎伤了他的心,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妹妹。

    宇文琰总隐隐觉得自己与紫霞郡主、青霞郡主越发生疏。她们待他不像是唯一的兄弟,更像是仇人,尤其是青霞郡主,她做的事也太贪婪了一些。紫霞是打小就与他生疏的,紫霞待叶家表兄弟远比待他这个弟弟还要亲厚,宇文琰一早也是知道的,因为没有抱过期望,也无谓失望。

    素妍给他蓄了茶。他捧在手里,依是大口地喝着,“我得把静堂小库房包好的箱笼全部拆开重新归拢。就照紫霞郡主的例给她置备嫁妆。”

    他原是想过要给青霞郡主风光体面的陪奁。可现下没这必要了。

    他信任青霞。所以把王府各房的钥匙交给她。

    没想青霞却借着这机会,想将所有值钱的好东西都变成她的嫁妆。

    如果不是素妍身边的陪嫁婆子、丫头们多了个心思,这事连他也被骗过了。若是明说,他不介意多给几样好的。但像贼一个地算计他和素妍,宇文琰就觉得窝火。

    老王妃没拿素妍儿媳,他就觉得够对不住素妍了。他着实不明白,为甚老王妃要那样刻薄地对待素妍,这换作哪家也都是做不出来的,更让他心痛的是老王妃居然说出要诅咒他和素妍过不得老的话。

    既然她们无情,他也勿须客气。

    能伴他一生的,到底是身边的爱妻素妍,他还指望着素妍为他生儿育女呢。

    哪怕被旁人骂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也都认了。

    素妍看着那两箱子东西,“这些值多少银子?”

    宇文琰比划了三根手指头,“纹银三千两,因要得急,心腹护卫、小厮跑遍了全城才置备齐全。日月剑是一早令铁器铺子里打造的。这样算来,青霞的陪奁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两银子。”

    素妍很是讷闷,前世的她虽然刁蛮些,可也没有要掏空娘家的意思。

    今生的她,更是偏护着娘家,虞氏原想备得更多,被她给拒了,她总得给那几个年幼的侄儿、侄女作想。

    她不解地道:“以前的青霞郡主也是这样的?”

    宇文琰回想过去的青霞,在他失意时,她总是陪在身边,还宽慰他,甚至还进入院子里为他清扫庭院、整理内室,真真是一个好妹妹。

    “青霞好像是在母妃离开后变的……”又觉得不贴切,“似乎在我们成亲后开始变的。总之,连我也说不好。”

    素妍忆起上次见青霞郡主,她说要帮自己打理王府,明明笑着,可青霞郡主眼里却有着深深的怨毒与嫉恨。

    她以为自己在与青霞郡主演戏,青霞郡主何尝不是在应付他们夫妇。

    这一切又是什么缘故,难道青霞郡主其实和老王妃一样厌恶她,不愿她嫁到王府来。

    素妍面露痛色,“千一,你心里一定比我更难受吧?”

    被自家的妹妹算计,甚至还与母亲闹翻……

    宇文琰面露凝重,片刻后又是他带着讽刺的笑,“从小到大,母妃的心几乎放在紫霞和青霞身上。父王管我更多些。母妃嘴上说疼我,可我却极少能感觉到。我五岁那年要启蒙去宫里读书,旁的孩子都有母亲亲手缝的小书袋,可我没有。”

    “是不是老王妃太忙了?”

    宇文琰摇头,“我的小书袋是父王从宫里带回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贤妃娘娘给我做的。我问母妃,为什么不给我做书袋,母妃说她的女红不好。”

    他认真地回忆着,以前不觉,可是近来他每每追思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而他自个又说不上来。

    “别的孩子都有母亲做的新衣服,可母妃从来没有给我做过。我瞧过她给紫霞和青霞做的衣服,针线极好。她总说男孩子穿的得让最好的绣娘做,这样穿出去才体面。小时候,我最大的期望便是有朝一日,也让她给我做件新衣服,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做过。”

    素妍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愧疚,她不会女红。

    他虽是男子,可有时候也有自己的虚荣,他不过是想让母亲给他亲手做件新衣服。

    还记得那次,她做了个难看的香囊,他给收下,即便不好,可他视若珍宝。可见,宇文琰不是一个在乎外表的人,他更在意的是那件东西的内在意义。

    这一刻,素妍觉得自己真的该学女红了。

    之前因为前世不会,今生也不肯学。

    前世她也一样不会书法丹青,现在一样学得很好。

    就如青嬷嬷说的,针线活做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

    素妍笑道:“你去静堂小库房也带上我好不好?”

    宇文琰没想带她去,这事他可以做,但不能牵扯上素妍,他不想事后素妍被青霞郡主责备、斥骂。

    她索性坐在他的腿上,半是撒娇地道:“带上我吧,我会安安静静的,不给你惹麻烦。我……就是好奇,陪奁里到底还有什么贵重东西。”

    宇文琰很想拒绝,可她执意要去,伸手揽上她的腰身,目光锁定在她的腹部,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呢喃道:“小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怀疑母妃不是我亲娘。”

    素妍微愣,很快笑道:“娘逼我学女红时还伸手打我,我曾一度怀疑她不是我亲娘。”那次虞氏打她,她竟逃出家里,躲到朱宅,不是因为怕学女红,而是因为虞氏当着闻雅云、沈诗宁等人打她,让她觉得颜面尽失,仿佛只有离家出走,才能寻回自己的颜面一般,或者又是借着出走要逼母亲退步,从此再不逼她学女红。

    这一刻,素妍方才知晓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固执与幼稚。

    宇文琰道:“在别人家,做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母亲总会偏爱一些。可母妃从没给我做过一件衣服,也从没给我亲手做一顿饭。她最疼的是紫霞,其次便是青霞。”

    老王妃不止一次地说过,要宇文琰娶叶家小姐为侧妃,可宇文琰到底还是娶了素妍,并许诺了素妍,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三更时分,宇文琰唤了小安子、几名心腹护卫,又有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青嬷嬷、白芷与素妍一行进了静堂,小安子一早开了小库房门。

    宇文琰一一问了青嬷嬷和大管家女人:“这一抬是什么?”

    大管家的女人拿着陪奁簿子,有印象又能查到的就念一遍,要是回想不起那一抬里装的是甚时,宇文琰着人打开。

    当一抬抬的陪奁被拆开时,宇文琰直瞧得一阵心痛,他昔日给江家的聘礼是两抬当作一抬归整成箱笼,而青霞郡主竟也学了,有的甚至是三抬为一抬。

705 不喜舅家

    早前那只花梨木箱子里,每个小盒子里装的都是稀世珍宝,一件便能为一抬,却是十几个盒子装在一只大箱子里。

    宇文琰将自己花钱买的汉白玉观音、日月双剑放到小盒子里,还是照着原样将好几只盒子归整成最初的模样,亲自打了个青霞郡主式的蝴蝶红绸结。将这一抬依旧放在小库房的中央。

    一抬抬地拆开,照了寻常样子拢成一抬,他亲自指挥着护卫们包扎。

    大管家的女人多少瞧明白了一些,待众人拆开时,早前陪奁箱笼里的小盒子,一个个盒子打开,里面全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青嬷嬷满是好奇:“王爷怎么猜到这盒子里会是珍珠衫?”

    宇文琰勾唇一笑,是讥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珍宝库、大库房缺少的三十五件贵重东西,其中珍宝库三十三件,大库房两件。”

    纸上写着“夜明珠一颗、三尺高七色珊瑚树一株、鲛绡帐一顶、翡翠如意一柄、缂丝‘满床笏’一张……”

    大管家的女人看罢之后一阵惊骇,“青霞郡主她……居然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她自己做嫁妆?”

    宇文琰淡然一笑,“她既然悄悄地拿去,我便悄悄地取回。我曾疼她是妹妹,她可没拿我和王妃当兄嫂。”

    青嬷嬷愤愤地骂了句“简直就是家贼!”

    骂完之后,又懊悔了。

    宇文琰却没有因她这句话而生气。

    他跑了这一整日,就是凭着这单子上的东西,配了名字相近的物件,但质量和精致上远远不如原来的。青霞要借着自己出嫁,狠狠地算计他,他便让青霞吃个哑巴亏。

    新的陪奁很快就归拢好了,抬数未变,一侧却堆放了不少的好东西,竟有原来的十之三成模样。

    宫绸、锦缎都有十几匹。又有各式摆件用的汝窖、官窖瓷瓶,还有一柄翡翠如意、珍珠衫等物。

    宇文琰看着单子,细细地对照一番,吐了口气,道:“还有五件没了下落。”语调里颇有些为难。

    素妍看着上面写的是“东珠珠钗一支、蓝红宝石凤钗一支、冰蚕纱绡夏裳一件、金累丝攒南珠项链一条、点翠嵌宝石步摇一对”,这几件里,东珠珠钗瞧着眼熟。

    素妍蓦地忆起,“上回我过生辰,把东珠珠钗给了我。”

    宇文琰轻声道:“冰蚕纱绡夏裳是极好的,你冬天怕冷。夏天惧热。若是穿在你身上会很凉快。”素妍才是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女子。他怎能把自家的好东西给了青霞,要是青霞真诚以待,他自会待青霞好,可这次青霞着实伤了他们夫妻的心。

    青嬷嬷皱着眉头。“重新打开瞧过了,这里面并没有这几样?”

    宇文琰笑道:“到了她出阁之时,冰蚕夏裳是不会穿在身上的。其他几件倒有可能戴在头上,几件头饰可以不拿回,但冰蚕夏裳我一定要拿回来。”

    他得给素妍穿,这可是宝贝,穿上去不仅漂亮,还吸汗透气又凉快。

    宇文琰当即令人把新余出来的东西搬回琴瑟堂的小库房里搁着,贵重东西则一律在当夜进了地下秘室。

    静堂小库房的依旧与之前一样上了锁。

    宇文琰重新令二管家抄了两份嫁妆单子。

    忙乎了大半宿。宇文琰躺在牙床上,“该给她陪嫁些什么田庄好?还有店铺,我这些日子从拍卖行和牙行里买了九家铺子,都不算什么大铺子,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青霞郡主伤了宇文琰的心。宇文琰现在拿青霞郡主当贼,也不想给青霞郡主陪送好东西。

    要是青霞郡主知晓了实情,只怕要气得跳脚。

    这时候,已经是近五更时分。

    素妍取了地契、房契的盒子来,递到他的面前。

    宇文琰没有看地契、房契,倒是先拿了地契和房契的单子,上面写有极小的字,每一张契都有自己的编号,就如同给地契和房契编了序号。

    地卫州壹号、地皇城壹号……

    店卫州壹号、店皇城壹号……

    院卫州壹号、院皇城壹号……

    细心的素妍竟重新编了号码,让他看得一目了然。

    宇文琰心头一动,满是意外地看着她。

    她低垂着头:“你不在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就起来整理了。地,就是田庄的意思,每份良田地契都有一个号,店就是店铺之意,院就是各处的别苑、房屋。”

    宇文琰看着地契单子,吐了口气,“紫霞的陪嫁庄子五处,店铺十七家。我瞧着还照这个例。皇城挑两处田庄,不超过一千亩,另外三处就挑在卫州。皇城有九家新买的店铺全给她,另外八家挑卫州城内的店铺。”

    宇文琰看了一眼,很快就挑出了几家田庄来,念了号码,素妍把相应编号的地契寻出,又根据他念的店铺号码挑了房契。

    宇文琰拿着院字号的清单,“我们家的院子也不算多啊。”

    卫州城里有两处院子,一处三进院的,一处四进院的,如今都赁给了来卫州来经商的商贾住用。皇城只得三处,除了宇文琰知晓的那处四进院的别苑,还有两处三进院的,一个位于城西,一个在城东南处,皆与皇祠街很近。

    宇文琰微微眯眼,“我怀疑母妃手里还有一些好东西没交出来。”

    素妍道:“我娘给我陪嫁了三处皇城的院子,都还不错。”

    宇文琰成家不久,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儿女成群,未成亲时,私下里时,他与十一王爷、十王爷就曾言笑,说素妍指定是个能生养的,不因别的,就是看虞氏生了那么多的儿女便知道。“那是你的嫁妆,将来我们有了女儿是要给她做陪奁的。”见素妍脸色微红,转而道:“母妃偏宠叶家,早前就给了叶家三处院子。这回姚妃和父王发怒,全都收回来。这皇城不应只得三处院落。”

    他怀疑老王妃藏私。

    可是在老王爷的威逼下,老王妃不是乖乖地交出好些东西么,地契、房契都交出来了。

    素妍隐隐觉得。对于老王爷的相逼,老王妃是始料不及的,当时的情况下,老王妃不交出来老王爷就要发怒。很有可能在卫州还藏了一份家业,不是姚妃手头现有的,而是还有另一份,就算不是地契、房契,许是院子什么。

    他回头又想,“母妃并不是善于料理内宅、家业的人。卫州的店铺、田地越来越少便是最好的证明。”

    素妍吐了口气,“许是我们想多了。他连三百八十万两银票都交了出来。还能藏什么。”

    宇文琰道:“她没想那日父王会当真。如果她不交出来,以父王说一不二的性子,肯定会自己去内室取。就算在以往,平时瞧着是父王惧内。那是父王疼她,愿意纵容她。母妃一旦失宠,父王不将她放心上,这后果可想而知。”

    宇文琰看着三进院、二进院的房契,若有所想地道:“紫霞在皇城并无产业,不如将城西三进院的房契给她。至于青霞那儿,就给卫州城的一处三进院子。紫霞若想长住皇城,也能有个落脚处。”

    素妍低头,将今儿早上紫霞郡主说的事重复了一遍。

    宇文琰苦涩一笑。“只怕这是母妃的意思,让你出面帮叶海虹、叶海月姐妹说情。就算真的得宠,也是叶都督获利,届时与卫州叶家没有多大关系。”

    叶家忙乎半天,也不过是给一个同姓却没有半分亲戚关系的叶都督作嫁衣裳。女儿不是人家的。得了好处却是人家的,这种事谁不乐意答应。出了事,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得了好处却跑不掉。你做了宠妃,就得有一个体面的娘家,自然得倚重叶都督。

    宇文琰打小就不喜欢叶家人,没有原由,就是从心灵深处的不喜欢。任老王妃说叶家人与他有多亲近,可他就是无法喜欢叶家人,不喜欢他们如蛀虫一般地依赖王府,不喜欢他们的狐假虎威。宇文琰问:“你打算怎么做?”

    素妍道:“自然是实言告诉皇后,让她留下一个。能不能得宠,我可不会再管。”

    宇文琰冷声道,“叶家的几位小姐,我没有半分好感。”

    三年前,宇文琰去过卫州,叶家为他特意举办了一次家宴,但凡是未出阁的小姐都来了,一个个见了他含羞带娇的,还有个索性就向他抛媚眼,一个个的都是满身脂粉气息,要多讨厌便有多讨厌。

    宇文琰挑好了契约。素妍取了笔墨,他将决定给紫霞、青霞的上面划了一笔,注明“青霞嫁妆”,或“赠予紫霞”等字样。

    素妍将选好的又寻了个盒子装好,其他的东西依旧放回原来的地方。

    宇文琰躺在她的腿上,思绪还沉陷在过往中,“妍儿,你和你的舅家亲近不?”

    他突兀地问起,素妍想了一阵:“我大舅舅早在数年前就病故了,还有一个舅舅,虽然不讨喜,可见着他就觉得亲切。尤其是我建章表哥,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到底是血脉至亲,觉得他这人好,又亲切,愿意与他说话。”

    宇文琰一脸迷惑,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看到叶家舅舅们就觉得讨厌,心里就觉得他们不配做我的舅舅,总是与母妃哭穷,不停地讨要东西,连带着也不喜欢舅家的表兄弟、表姐妹。不,不是不喜欢,根本就是说不出的厌恶。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喜欢……”

    素妍虽然没有见过她舅舅几次,可对她的舅家表哥还是亲切的,愿意与他们说话相处。

    宇文琰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见到他们就想避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见着才好。

706 相貌酷似

    宇文琰道:“紫霞从小就与舅舅、表哥们要好,那时候她哭着闹着不肯到皇城,母妃就只好将她留在卫州。她到皇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长这么大,在皇城呆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

    要不是她与叶家亲近,老王妃也不会把紫霞许配给叶浩。

    “青霞不喜欢叶家人,却也不讨厌,但凡与叶家人说话时也是亲近的,她愿意与叶家的表姐妹一处玩耍,还玩得很是开心。”

    而他呢,着实无法喜欢叶家人,甚至是骨子里的讨厌。而他更感觉不到素妍所说的“血脉至亲”的亲厚,那是从心里由衷的喜欢与亲近,但他没有,见到叶家人会厌,提到叶家人会厌,更别谈喜欢了。

    素妍笑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舅家的人。”

    宇文琰摇了摇头,“初九那日我去天龙寺接你时,遇到了一对从德州来的父子。”

    她平静地听他说话,夫妻二人能像今晚这样说体己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自称姓凌,是德州红岗人氏。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凌老爷长得与我很像呢。”

    素妍面露诧色。

    与宇文琰长得像,“有多像?”

    宇文琰摇了摇头,“瞧着就熟悉得很,好像一早就见过。窦护卫说,就算没有七分,也有六分相似,最像的便是眼睛、额头。他说与我母妃原是姨表兄妹,想与母妃打听一件事。还说十年前,他去见过母妃,母妃否认有这门亲戚!”

    “妍儿,他塞给了我一万两银票,说是二十三年前从母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些年凌家做生意,已发达了。凌老爷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他一样在做生意,二儿子、三儿子前些日子下场参加科考。听说二儿子书念得不错……”

    素妍听宇文琰说着,一颗心也提得高高的,满是好奇,“那你问过老王妃没有,我们家真有一个德州的姨表亲戚?”

    宇文琰一脸茫然,“我问过大管家的女人和各房的老嬷嬷,她们都没听说母妃娘家有德州的亲戚。可我瞧凌老爷父子的样子,虽是生意人,谈吐倒也不俗,一看就是读过书的。”

    要真是想靠上左肩王府的关系给凌家两位公子铺展仕途。也不会在大考结束后才能寻宇文琰说话。可见不是来巴结讨好。塞给宇文琰一万两银票。也说是二十三年借的。

    素妍问:“你可问过他,打听什么事?”

    宇文琰道:“只说了几句话,也没多问。”现在回想起来,宇文琰觉得这凌老爷有些神秘。“凌老爷说话似有难言之隐,因我赶着要去见你,就没多说。后来想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什么没说完,可我又实在想不出来是何缘故?”

    宇文琰回想起凌老爷的脸,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美髯胡须,长得清秀。那双眼睛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份外亲切。

    这种感觉,就是从血液里流泄出来的。

    就像素妍说她第一次见到自家舅舅的样子,说她和舅家表哥亲厚的感觉一样。

    他忘不了,当他在天龙寺下马。凌老爷见到他一惊,他也是一诧。

    在片刻之后,凌老爷抱拳问道:“这位可是左肩王爷?”

    宇文琰以往对不认识人的搭话总是冷冷的,可那天他却出乎意外的热情,回答:“正是。”

    凌老爷举止得体,虽是生意人,身上却没有宇文琰记忆里那种铜臭气息,反而有一股子儒雅。他道:“在下德州红岗人氏,鄙人姓凌,与叶老王妃乃是姨表兄妹。”

    也就是说,这凌老爷的母亲原是他外婆的姐妹。

    宇文琰第一次听说这事。

    他知道叶家是自己的舅家,知道叶家每一个人甚至是叶家的大小事,却唯独没听说他母妃在德州也有门亲戚。

    凌老爷轻叹一声,细细地审视着宇文琰,“十年前见你的时候,还是在皇城街头,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宇文琰当时就在想,难不成这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凌老爷,所以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凌老爷从袖里掏了两张银票,深深一揖,“王爷,二十三年前,凌家败落,在下从叶老王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是还给她连本带利的一万两银票,请收下!”

    二十三年前的借银,二十三年后才还。

    宇文琰没想他倒是个讲信义,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忘了。

    后来,凌老爷说,原在十年前就要还的,可叶老王妃拒绝见他。

    他难入王府,不得还上,这才拖到今日。

    借五千两银子,如今还一万两,增了一倍,算是利钱。

    凌老爷把银票塞给宇文琰,又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少年离开了。

    其中有个少年,竟与凌老爷长得相似,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虽是纶巾、茧绸袍子,可宇文琰看得直眼,他从未见过有人长得如此与自己相似的,而且连年纪都如此相仿。

    窦护卫后来打趣道:“王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凌公子是你的兄弟。”

    宇文琰惊问:“真有这么像?”

    他就觉得眼熟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像老王妃,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长得像。

    素妍道:“凌老爷的母亲与你外婆是姐妹。”

    宇文琰道:“小时候,我依昔听外婆说过,她说她有个妹妹,原是孪生的,姐妹二人长得很像,不同的是,凌老太太的眼角下有一枚绿豆大小的红泪痣,从小到大,家里人也是根据她妹妹的红泪痣来分辩的。有一回,外婆和姨婆顽皮,也让外婆拿了朱砂点了一枚红痣,家里人竟分辩不出她们谁是谁了。”

    孪生姐妹,自然两人长得像。

    素妍脑海里浮现出江家三房的湘月、湘君姐妹来,她们姐妹不就是长得极为相似么。她还听虞氏说过,她早夭的四哥书鹄与三哥书鹏也长得一般模样。

    “如此相似,难怪你长得像凌老爷。”

    “母妃长得像外婆,凌老爷许也长得像姨婆。”

    虽然宇文琰没与凌老爷多说几句话,可他隐隐猜到这凌老爷就是他外婆孪生妹妹的儿子。

    因为相貌相似。他瞧着就觉得亲切,连带着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也变得亲切起来。

    次晨,素妍与宇文琰睡到近午时分。

    夫妻二人各用了半碗羹粥,小憩半炷香就用午膳。

    和往常一样,青霞郡主每日上午都会去静堂上房瞧上一眼,看着小库房满目的红,又看着正中位置的那抬蝴蝶结陪奁就笑了。

    瞧着瞧着,就觉得哪里不同。

    大丫头依旧和往常一样,点着指头数抬数。

    青霞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库房里似原来的。又好像不一样。可抬数又是正确的。

    大丫头道:“还有几日就要忙起来了……”心里笑着:青霞郡主要做新娘子了!

    内仪门处。紫霞郡主领着叶卿卿与丫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青霞郡主一见,忙拉了库房下钥。

    “哟!青霞,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呀。我倒想瞧瞧他们都给你置备了什么好东西?”

    青霞郡主上了锁,笑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照了姐姐的例置备的。”

    紫霞郡主要看,青霞郡主却不肯。

    分明就是有鬼!

    紫霞郡主越发好奇,“我可听当日帮忙归整箱笼的人说了,妹妹的嫁妆可都是好东西呢?一抬就是十几匹缎子,旁人一抬最多两对高官窖花瓶,你的却有四对、六对。”

    大库房里“富贵长春”的宫缎、“福寿绵长”的宫绸全都挑了布料好、花色红、颜色红的归整成箱笼,一抬十几匹。紫霞郡主当初出阁,一抬也才八匹,这也算是很阔绰的了,寻常人家两匹一抬、四匹一抬都是有的,可青霞郡主居然用十几匹缎子归整成一抬。这得多沉啊。

    青霞郡主心头原是好奇,总觉得小库房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这会子紫霞郡主吵着要看,她吓得早早下了钥。

    “姐姐忙着,我该回阁楼了,嫁衣上还要补绣金丝银线。”领了大丫头逃一般地离去。

    见青霞郡主走远,叶卿卿愤然道:“小姨也太过分了,不过是瞧上一眼,也不让我们看。”

    紫霞郡主冷厉一笑,“不让我们瞧,就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东西。归整箱笼时,帮忙的小厮、婆子那么多,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

    叶卿卿道:“舅舅也太偏心了,给了小姨那么多好东西。”

    “哪是你舅舅给的,还不是你小姨自己弄的。最后一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至今都没人知道,那里面指定是值钱的宝贝!能让你小姨打理府邸,却不让我帮忙?”

    青霞为什么给自己置办这么好的陪奁,只怕已经知道宇文琰的身世,她打小就与宇文琰好,这回怕是算计宇文琰夫妻。紫霞想到自个儿,咬了咬唇,倒是她是个良善的,以为青霞年纪小,没想倒是个厉害的。

    “舅母不是说她要自己打理府中琐事么?”

    “瞧瞧她那孱弱的样子,哪里像是做这些的?”

    紫霞郡主定定心神:青霞凭什么得那么多好东西,同样是女儿,怎能厚此薄彼。

    早前,她是得了一些好东西,可姚妃是个厉害角色,早把好些东西都弄回去了。

    叶家各房如今只得可数的几家田庄,加起来不过三千两田地,且都不在卫州城,而是分散在卫州城附近的富庶五县,虽有一些铺子,却都是些生意寻常的。

    姚妃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在紫霞郡主前往皇城前,才下令放了叶家大老爷、三爷等人,经过这番牢狱之灾,叶大老爷狱里得了关节炎,至今疼得也立不起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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