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7 问身世
叶三老爷矢口否认,只说“房契早就不知放哪儿了”。
姚妃也不与他计较,让他写了一纸“交还财物书”,自己与官府报备,另办了房契,气得叶三老爷夫妇没吐血,直骂姚妃狡诈。
新办了房契,又令官府在新契上注明“以此契为准”的字样,早前的房契就成了一张废纸,既然你已承认那是王府的东西,从此就不能再讨回去。
老王妃是正月二十从皇城起身回卫州,二十三日晌午才抵王府,一路回来卫州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无外乎两件事:一是卫州修建河渠的事,还有一件就是卫州叶家侵吞王府财物的事儿。
自然有百姓认为,这是王府仗势欺人,可很快就有知情人透露出,叶老王妃未嫁老王爷时,叶家不过是寻常大户人家,良田三百亩,店铺四间,而今有多少,就百姓们知道的,卫州城里就有近百家店铺,还不说富庶五县都有。
老王妃着丫头去打听了一番,丫头很快上了马车,喘着粗气禀道:“老王妃,是叶家出事了。老王爷震怒,严罚叶家。叶大老爷、叶大太太、大爷、大奶奶……都下了狱。”
老王爷一纸公告,十二县各地飞来的状纸如雪花一般呈送到左肩王府,老王爷亲自审理是假,不过是下令将触犯国法之人一律关押大牢,不审也不定罪,一关了事。
老王妃身子一颤,脸色陡然转白,嘴唇颤栗,“你都打听清楚了?”
大丫头道:“是,百姓们都是这么说的。说叶家人仗势欺人,欺男霸女,叶三爷被抓起来次日,游街示众,百姓们都拍手称快……”
他,竟如此恨她!
老王妃只觉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吓得大丫头手忙脚乱,掐住人中,过了一阵,她才悠悠醒转:“阿谦……”那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控抑不住地倾泄而下。
卫州王府,肃穆而庄严,铁笔银勾的几个大字,宛如当年。
院子里,依然传出一个陌生妇人的声音:“你们二十四个人听好了,在左肩王府里。要少说话多做事。更不得私下咬舌根、搬弄是非……”
只见姚妃的大丫头跳下马车。一溜烟就进了内仪门。大喊一声:“姚嬷嬷,我来了!”
说话的嬷嬷正是姚妃的陪房,定定心神,看着大丫头道:“总算是来了。姚妃这几日都念叨好几回了。”
老王妃被两名大丫头搀扶着,冷厉地看着众人,“老王爷在哪儿?”
姚嬷嬷虽未见过老王妃,一看这模样,已经猜中几分,欠了欠身道:“老奴拜见老王妃。回老王妃话,这几日老王爷陪着工部来的官员查看蓬东、莱县两处的地形。两日前户部来了官文,朝廷拨付的修河渠银子就要到了。
老王爷请了算命先生占卜,二月初二龙抬头是个开工修渠的好日子。得赶在二月初二时破土动工。老王爷和王府的税管家已有两天没回府了。”
他一句话,将叶家推到风尖浪口,而他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走了。
老王妃在丫头搀扶下,直往上房。
莲昭训、珠奉侍跟在后面,各带了两名服侍丫头。摇摇曳曳迈入上房院门。
上房花厅里,姚妃正与账房管事说话,“以后,但凡是进出银两都得通禀我屋里的嬷嬷和丫头知道。”
老王妃一路审视着,曾经这上房之地,原是她的地方,如今却住进了新人。
账房管事垂首行礼“老王妃”。
姚妃微微欠身,“老王妃姐姐安好。”
这个女人,虽然没有她年轻时貌美,却比她年轻,光这一点就胜过如今的她。
绝色动人的莲昭训,珠圆玉润的珠奉侍,没有了她,他可以美女环饶,没有了她,他也可以过得更好。
曾经的点滴,现下的尴尬,交织在一起。
老王妃冷哼一声,“姚妃好威风呀!”
姚妃扬了扬头,“妾这就给姐姐安置院子,紫霞郡主一家住在怜星院,府里没有佛堂,另有南薰院、淑景院、梦幽院、悦蝶院四座庭院还空置着,不知姐姐喜欢哪座院子?一早就想着姐姐与莲妹妹、珠妹妹要回来,早早就打扫干净了。”
后面的莲昭训听罢,微微一笑,“姚妃姐姐,妾住悦蝶院如何?”
珠奉侍听她挑了,问道:“妙姐姐、杏姐姐她们住在何处?”
一边的大丫头接过话,“回珠奉侍话,妙昭训住了听雨院,那是离荷塘最近,旁边又有芭蕉林,说正好‘秋听残荷雨落声,夏闻雨打芭蕉音’。”又继续说道:“杏奉侍住绿绮院,现下杏奉侍掌管绣房,那里离绣房最近。”
珠奉侍微微一笑,“姚妃姐姐,婢妾住哪儿好?王府里也有花木房吗?我最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了。”
姚妃淡雅一笑,“好,淑景院离花木房最近,你往后就打理花木房。”她与姚嬷嬷使了眼色。
姚嬷嬷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取出一把,道:“禀珠奉侍,这是花木房的钥匙,从今儿开始就由你打理花木房。王府之中一年四季,这后花园得有花。”
珠奉侍欢喜地接过,现在她就管花木房了,欠身道:“姚妃姐姐,我可以按照我喜欢的样子装点后花园吗?”
姚妃道:“只要你能后花园打扮漂漂亮亮的,我不会说什么。但万事都得有一个度。”
姚妃道:“告诉下人,莲昭训入住悦蝶院。珠奉侍入住淑景院。”
现在就剩下南薰院和梦幽院两处。
南薰院,原是姚妃在皇城王府所住的院子。
老王妃不要与她住同样的院子。
院中一样,可院中又不一样,南薰院是除上房以外最好的院子。
老王妃冷声道:“南薰院换名,更名静堂,本妃入住静堂。”
静堂,皇城王府的上房。
将南薰院更名静堂,老王妃是想告诉姚妃:自己才是这府里最尊贵的人。
姚妃微微一愣,按照老王妃的意思吩咐下去,很快着人拆下匾额。又令人去卫州城的木工铺子里做新匾额。“傅承仪呢?”
珠奉侍道:“我们动身之前,她就染了风寒,虽请宫中太医瞧了,可一直不见好。求了王妃、老王妃要在皇城养病,只怕得康复后才能过来。”
姚妃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就将梦幽院留给傅承仪。”
莲昭训欠身行礼,她的声音略显沙哑,身量苗条,风情万种。行走之间柔软无骨一般。“姚妃姐姐。妾掌管何处?”
这些个姬妾,闲得太厉害就会生事,还得给她们寻些事做才好。
姚妃道:“由你打理府中杂物库如何?”
莲昭训行礼谢过,领了杂物库的钥匙。携着丫头退去。
各人都有新院落,院子里又有服侍的婆子、二等丫头,倒也配置齐全。
老王妃按捺着性子进了静堂,屋子里打扫得很是干净,各房的下人开始搬放物件。
姚妃的东西足足有十车,姚妃令丫头开了上房的小库房,用来存放自己的陪奁。
莲昭训和珠奉侍二人各一车物件,多是瓷瓶、罐子之物,令下人搬到院中。摆放在屋子里,看着屋子里多出的东西,二人瞧得欢喜。
老王妃坐在静堂的暖厅里,心下起起伏伏,她知道这一回是真的被老王爷所弃。让她更痛心的。莫过于老王爷因为厌她开始对叶家动手。
坐了一阵,想到怜星院的紫霞,领上丫头往怜星院移去。
紫霞听说老王妃回府,百味陈杂,她同样有好多话要问老王妃,起身走到院门,不等出去,两名护院抱拳道:“请大郡主莫要为难小的。”只得退回。
院门外,老王妃在丫头的搀扶下步步行来。
几年没见,紫霞只觉得她的母亲当真老了,即便不过四十二岁,即似已经苍老了十岁。
老王妃一进院门,紫霞惊呼一声“母妃”,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
怨母亲,为什么这般不检点,竟让老王爷抓住错处,竟也连累得她被人软禁,禁足府中。
怜母亲,到底也是可怜之人,男人一朝变心,再难更改。
老王妃看着脚下的紫霞,“你做错了什么?他们要将你禁足于此?”
叶浩听到声音,出了屋子,跪在地下,“姑母!这些年,我和紫霞用心打理王府,可姚妃居然说我们中饱私囊,要查核账目,非说有二十万两银子对不上数目,又说紫霞的嫁妆原是王府财物。”
三个孩子也奔涌而出,扑向老王妃,唤着“姥姥”围聚在她的周围。
看着与自己幼时长得一般无二的叶卿卿,老王妃心头一暖,伸手捧住孩子的脸蛋:“姥姥要与你娘说说话,你们到一边玩去。”
叶卿卿领着两个弟弟在院子里玩着。
老王妃进了偏厅,在暖榻上坐上,有些乏了,索性脱了绣鞋坐到暖榻上,丫头取了床小缎褥给她盖上。“好好的,怎么就让姚妃那小贱人夺了你的掌家之权?”
紫霞对叶浩道:“你去看着孩子,我与母妃说说话。”
叶浩退去,她又斥走了身边的大丫头。
偏厅内,唯留下母女二人相对。
紫霞低泣出声,“母妃,你告诉女儿,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她的话一出口,老王妃整个人都呆住了。
紫霞便将老王爷回来那日,迫不及待逼她与封三爷滴血验亲之事细说了,一边说,一边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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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8 叶家祸
老王妃道:“怎么可能?你的血和封三爷的血居然相融了?”
紫霞分明是老王爷的骨血啊。
她没有,她从来不曾做过半分对不住老王爷的事。
是,她在成亲之前欺骗了他,也设局了二人的相识,可成亲之后,她相夫教子,并不曾有违妇德。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信她。
将她关入杂房,将她软禁佛堂……
她错了!
就算她知道,可他也不愿再信她。
他的妻妾成群,就是要告诉她,他能将她捧上天,也能将她踩入泥土。
听紫霞款款道出现在王府里发生的诸事,姚妃雷厉风行,不仅夺回了叶老王妃送给叶家的店铺、田庄,还迫得叶家大老爷、三老爷等人无法藏身。
正说着话,老王妃的大丫头站在偏厅外,“禀老王妃,从叶家传来消息,叶二老爷一家从卫州消失了,就连家里的田庄铺子、屋子一并都转卖了。这会子,叶家大乱!姚妃得到消息,正在上房花厅大发脾气!”
叶浩惊呼:“不会的!他们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不会的!”
大丫头低着头,小心瞄了一眼,“回大郡马话,叶家下人确实这么说的。叶二老爷一家老小连着心腹婆子、丫头今儿一早就不见了。叶家派了人寻,也没寻到踪影。
近午时分,便有一个陌生男子上门,说他花了大价钱买下叶家的田庄铺子和二房的屋子。听附近的百姓说,昨儿夜里四更时分,叶二老爷夫妇带着家人从三处城门离去,上了停在卫河里的一艘商船。”
叶家大房、三房都有人下了大牢。
唯独二房、四房因是庶子,倒也平安无事,庶子打小是嫡兄弟、嫡母的眼中钉,自小学会谨小慎微。可二房还是担心波及自家,变卖家财,远走高飞。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二房原是叶老王妃娘家大姨娘所生子,四房则是她父亲最年轻的姨娘所生。
叶老王妃成为皇家妇后,对娘家帮衬极大,便是两个庶兄弟也得她照拂,有了自家的家业。
叶家二房一走,就证明他们有愧于心。
大丫头道:“姚妃大怒,派了心腹小厮去叶家四房盯着,要是叶四老爷再敢跑出卫州城,就抓他一家老小下大狱。”
老王妃的心一紧,又是一阵没由来的抽痛。
阿谦……
她的丈夫居然会这样对待叶家。相爱之时。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朝反目,便处处是她的不是,连带着她的娘家兄弟也跟着遭殃。
紫霞道:“母妃,你劝劝父王吧。你和他解释清楚,你没有对不起他。他现在恨透了女儿,他在怀疑女儿的血统呀……”
老王妃鼻子发酸,曾经有多温馨,现下就有多冰冷。
她伤了他。
他何尝不是伤了她。
他应知道,她看重娘家兄弟、侄儿,左肩王便是叶家最大的依仗,可现在左肩王府不肯庇佑,他们的路……唯有任人欺凌。
老王爷伤了心。行事残忍,更残忍的却是他身边的姚妃,拿着鸡毛当令箭,咄咄逼人,夺走叶家的店铺、田庄不说。还鼓动百姓上告叶家,让叶家声名受损,让叶家兄弟、侄儿下了大牢……
老王妃道:“可你父王,连我都不愿见。”
“父王不愿见母妃,母妃就不能去求他见你吗。”
二十多年来,她从不曾在他面前低过头。
就算是她被江家人寻上门来讨公道,她也不肯认输,宁愿接受惩罚也不要低头。
这一回,她要低头吗。
叶浩道:“母妃就求求父王吧?母妃要是不想法子,由着姚妃胡闹下去,我们整个叶家就倾家荡产也还不了王府的东西。”
紫霞道:“姚妃好生厉害的手段,拿到了十三位管事的卖身契,又自己新买了一批下人入府,十三位管事自是以她马首是瞻,但凡不听她调派的,都被她撵走了,身份不明者不用,与我亲近者不用,与叶家有关联者也不用。”
整个王府都握在姚妃的手里。
叶浩道:“母妃,你虽犯了错,可父王并没有休弃你,也没有夺了你的王妃身份,可见心里还是有你的。母妃就求求父王,幸许父王心一软就原谅你了。”
他心头的结竟这样的大,坚信卢华浓的血书,坚信卢华浓所说的一切。
为什么不肯相信她,为什么认为紫霞不是他的骨血。
就是因为,紫霞是早产儿,所以他认定紫霞不是他的骨血。
成亲之日,红烛摇曳,她是以完璧之身给他的。
这些点滴,他都忘了吗?
他真的都忘了?
老王妃道:“容我想想。你父王去了蓬东、莱县两地,查看河渠事务,还不知何时回来。”
“母妃可以去找他,把事儿说清楚,难道要他这样误会母妃,误会女儿?母妃不是常说,我是你最心疼的女儿吗?难道你要我受一辈子的委屈?”
紫霞字字恳求。
他误会了她,怀疑她们清白,也怀疑了紫霞的出身。
“我会求他的。”老王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倦,她要认真地想,如何才能消除他的怀疑。
卢华浓,人死如灯灭,可卢华浓在临死前,却是想讨一个公道。
她讨了公道,成功报复了老王妃,同时也让他们夫妇生了难以化解的结。
老王妃对叶浩道:“你们一家安心在这里住着,吃的、用的只不会慢怠了你们。”
她抬手下榻,丫头帮着穿上绣鞋,扶她起身。
紫霞道:“母妃,今非昔比,你再不想办法给父王解释,时日一长,再解释也没用了。如若你肯退让一步,姚妃怎会进门,那些姬妾又怎会做了父王的女人?”
曾经执拗,那是因为有老王爷宠着。
现在她已经没有固执的资本。
她的固执换来的将是叶家的败落。换来的是她女儿的软禁,再继续下去,也许会更差。
老王妃道:“我知道分寸,不屑你教。”
蓦地转身,出了偏厅,穿过花厅到了院子里,孩子们甜甜地喊着“王妃姥姥”围聚在她的周围。
老王妃伸手轻捧着叶卿卿地脸蛋:“好好呆着,我得回去了。”
脑海里如同潮流奔涌般拥挤,脑海里又似无边大漠般空旷,这样的矛盾、如此的纠结。
老王妃回到了静堂。
静静地躺在暖榻上。闭上眼睛都是这一月来发生的事儿。
夜。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正月下浣的夜。无月无星,只有漫漫的黑暗包围,如一张逃不脱的黑色天幕。
老王妃辗转难眠,反复思量如同夏日繁星那么多。
她甚至想到如何求老王爷。
可是。老王爷这一去便是近一个月。
一直到二月十三夜才回到王府,夜里下了场春雨,是直接回的上房,因夜色太深,与未让旁人知道。
老王爷回来是筹措银子的,从姚妃这儿取了银子就先离开了。
其他几名姬妾知晓时,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
几个姬妾聚在花厅里,向姚妃打听老王爷的情况。
老王妃到底心下担心,又不愿去上房。她才是嫡妻,凭什么要她去侧妻房里,说得难听些,姚妃虽是侧妻,远不如她身份尊贵。只遣了丫头去打听。
杏奉侍问:“王爷好吗?”
在卫州王府,大家都去了“老”,只唤王爷,百姓们提到左肩王府时,会说卫州王爷、皇城王爷,这就是拿他和宇文琰区分开来。
姚妃笑道:“好!都好着呢。还带了几样小玩意儿回来,说是给你们玩儿的。蓬东、莱县开始修河渠了,工地上忙着呢,老王爷在河渠上搭了草棚住下。一直行走在两县河渠之间,正赶着抢修,想让两县的百姓能早些灌溉良田。听说两县的百姓都踊跃派人去工地帮忙,还有的连工钱都不要呢……”
妙昭训面露忧色,“那样的地方,一定辛苦得很。”
莲昭训道:“在外面自然比不得家里。”
唯有珠奉侍再不说话了,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姚妃拿了老王爷带回来的玩意儿,是十几枚好看的石头,又有一些有花纹的田螺,式样倒与常见的不多,又有几个河蚌贝壳。
妙昭训挑了几样,说田螺要是挂在闺室里可以做装点用,捧在手里笑着跟姚妃道谢。
莲昭训也象征性地挑了石头、田螺和河蚌贝壳,还好奇地问:“这贝壳里会不会有珍珠。”
杏奉侍面容里露出了失望之色,原以为是什么贵重的,竟都是不值钱的物件。
珠奉侍倒是欢喜得很,挑了几样,心事似又重了一些。
坐了一阵,知老王爷安好,几人各自退去。
只有珠奉侍一直埋头看着石头与田螺,待得那几个走远,她提着裙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姚妃。”
姚妃一怔,“你这是怎了?”
“求姚妃恩准,让婢妾去工地服侍王爷吧。婢妾家里原就是种田的农夫,那年豫地大旱,婢妾跟着家人到皇城逃难,与家人失散,遇上拐子,就把婢妾卖入了王府为婢。婢妾不怕干活,堂堂王爷、身份尊贵却要住在那样的地方,身边连个照顾起居的人都没有,婢妾肯求姚妃了,就让婢妾去渠上……”
姚妃自以为,她是一心对王爷的。
没想到在这姬妾几个里头,珠奉侍也是一片真心。
谁不愿留在王府穿金戴银,享受好日子。
姚妃微微一笑,回头看着姚嬷嬷。
姚嬷嬷道:“姚妃不是想挑两个丫头过去么,如果有珠奉侍去,可不比丫头们服侍得周全,老奴觉得这事不错。”
姚妃问:“珠奉侍当真决定了?”
679 无法原谅
珠奉侍无法动摇的坚决,肯定地点头,“这事儿婢妾想了许久,原是想当着王爷的面求姚妃的。婢妾不会识字,婢妾家乡那年大旱,就是因为没水,眼睁睁地看着地里的禾苗被渴死。婢妾了解这种心情,愿意去渠上跟着王爷,就算洗衣烧饭也是欢喜的。”
姚妃没想,这个丫头出身的女子,竟有这样纯朴的想法。
她是听说了,珠奉侍在皇城王府,见莲昭训把屋里的摆件弄回卫州,也是有样学样,在她眼里,这是一个单纯的女子。
姚妃道:“好!我应了。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我让府里的护卫、小厮送你去渠上,你替我照顾好王爷。”
“谢姚妃!”珠奉侍重重一叩,起身退出上房。
老王爷总得有个细心的人服侍照顾,与其是旁人,倒不如是这珠奉侍。姚妃虽不想有人得了专宠,却又不得不为老王爷考虑一二。
她收拾了两套以前做丫头下人穿有衣服就走了,还令丫头们也不要带华丽的,要带些看着干练的衣衫。
许是珠奉侍自小吃苦的原因,初见老王爷,老王爷有些意外,听她说明来意就笑了,然,几日相处下来,老王爷发现这位珠奉侍能吃苦,不仅能洗衣做饭,闲下来时,还跟着渠上的百姓一起挥着锄头挖土,那模样一看就是常干农活的,做得像模像样。
老王爷只觉这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不是那种深闺之中娇柔的,只知道讨宠的人,待她也就另眼相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二月二十五日这天,老王爷又回了趟王府,是回卫州城办事,上回他将素妍草拟的章程找了几县的乡绅、百姓看,想知道他们的结果。
在卫州府衙一坐就是大半日,百姓和乡绅们也提出了许多意见,但是对于上面大部分的条款还是表示支持。比如“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条,有力的就去工地干活,以十五纹每日一天计算,而工钱又分了上、中、下三种劳力,上等劳力十五纹,中等为十二纹,下等劳力则为十纹,同意了“承包法”,以十里为一段。承包给当地百姓干活……
当日。卫州府衙的场面也是热闹非分。无论乡绅还是百姓,都在说话,甚至府衙外还有特意前来围观的百姓,时不时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几房的姬妾。早早听说王爷回府,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派了丫头在二仪门里候着,一旦回来就立马通禀。
到了午后,老王爷终于商定了新章程,着了府衙的师爷重新抄录,并尽快发放各县衙、张帖成榜,通告全州。
姚氏一颗心提得紧紧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桌上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又凉,有些日子没见老王爷,她也挂念得紧。
外面一声高喝:“老王爷回府喽!”
所有妻妾的心都提了起来,或提着裙子飞奔。或跌跌撞撞赶到迎客厅后面的回风长廊上,一个个引颈高望,看着府门方向,期盼着能见到风度翩翩的老爷。
老王爷一进来,就瞧见三名姬妾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王爷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姬妾们款款行礼,有娇柔的、有妩媚的,落在眼里,老王爷早前的烦闷顿消。
然而,在长廊的尽头,跪着一袭素雅衣裙的妇人,头上并无甚饰物,那样的简单、清丽,长身而距,低垂着头。
一阵恍惚,他仿佛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叶飘飘,那个在石桥头偶尔遇见的女子,一袭素雅的打扮,只一眼便让他觉得她美若仙子。
老王妃低垂着头:“妾身错了!妾身是来给王爷赔罪的,妾身的错,错在当年不敢欺瞒王爷,可妾身是清白的,从未做出背叛过王爷的事。”
这些日子,他很忙,因为忙就搁下了她的事。
想到叶家的家业,竟比他王府的还多,而昔日先帝赏赐的店铺、田庄都变成了叶家的东西。
这,也是一种背叛。
她怎么可以拿了他的东西却顾叶家人,适当便可,不查不知道,一查竟比王府的财产还多,这换作哪家都是犯大忌的事。
他心头虽有感触,却不想再回头。“什么也别说了!本王还要赶去见姚妃。”
就算卢华浓血书里所言的点滴不是十成十的真,至少是有九成真。老王妃当年算计了与他的相遇、相识,甚至算计了他们的相爱,更不是如她所说,与封三爷之间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根本就是她先引诱了封三爷,两家订亲,却在成功吸引了老王爷后,残忍地与封三爷退亲,让她妹妹替她嫁给了封三爷。
他不信她!
他径直走过她的身边。
他的身后是三名如花的美妾,个个雀跃着,想要得他多看一眼。
老王妃提高嗓门“阿谦”,她要他给一个机会,“妾身没有对不住你,你若不信可以唤紫霞来,你和她再拿清水……”
她没有说完,他却明白后面话的意思。
老王爷对三名美妾道:“三位爱姬先去上房花厅等着,本王与王妃说几句话。”
妙昭训等人齐声应答,携着丫头往上房移去。
四下并无旁人,便是老王妃的丫头也远远儿地站着。
老王妃朗声道:“请王爷与紫霞再滴血验亲,妾没有对不住你。二十几年前,洞房花烛,王爷知道妾是清白完璧之身,那方喜帕,王爷不是还收着吗?当年交到宫中内务府的,上面洒的可是鸡血。您如此,便是琰儿也是如此。虽然我们都没有说,可他和你一样,都拿这喜帕当宝贝一样地收着……”
老王爷又忆起那夜的缠绵,那喜帕上鲜艳如梅的红。“本王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趁着本王在兴头上,私自下手,用了别的……”
“在王爷心里,妾就是这等不堪么?你不信妾,连你自己也不信了?居然怀疑紫霞不是你的骨血,你……你怎么可以?”
“不是本王信与不信。是你自己行事不端。”
她不可以和他吵,这是她等了这么久才有的机会。
他去渠上,谁知道下回又什么时候回府。
姚妃将王府打点得妥帖,连带着那些收回的田庄铺子,都是亲自过问,用心打点。
如今这府中上下,谁不说姚妃贤惠能干,夸她是老王爷的贤内助。
老王妃深深一叩,“求王爷与紫霞再验。紫霞确实是早产儿,求王爷相信妾。”
老王爷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本王就成全你!唤紫霞来!同去上房暖厅。”
他不信老王妃。所以这取水之人定要是姚妃或姚妃信得过的。
老王妃传了丫头,令丫头去唤紫霞。
姚妃正欢喜紧张地等着,却见老王爷身后跟了一身素雅的妇人,定睛一瞧。竟是老王妃,脸色微微一凛:不是失宠了么?怎么又和王爷一起进来?
老王爷进了花厅,“你们先聊着,本王去换件衣服。”
姚妃向老王妃行了问安礼。
姚妃折身进了内室,服侍老王爷更衣,“身上都是汗臭味,要不令下人准备香汤,好好洗洗。”
老王爷低声道:“叶氏不服,定要让本王与紫霞验血。一会儿你亲自去取清水。本王信不得叶氏身边的丫头、婆子,只信你。你是个行事端方的,你去取水来。”
姚妃懂了。
老王爷是担心有人动手脚。
姚妃点了点头,出了屋子,提了个铜壶。亲自从井边取水了。
再回来时,紫霞也在偏厅内。
老王妃立于一侧,门口站着姚嬷嬷,虽是一脸横肉,却如一尊门神。
姚妃取了两只干净的瓷茶杯,涮洗一遍,倒了清水。
紫霞不敢看老王爷,低垂着头,静默地走到茶杯前,咬破指头,滴下鲜血。
老王爷走近,正要咬指头,却见姚妃递过一根绣花针,“用针吧,咬下去多大的伤口,用针挑伤口小。渠上那么忙,你近来身子又见清瘦,人也黑了,瞧了让人心疼。”
老王爷听到这暖人心的话,微微一笑,看她温柔地用针挑了一下,鲜血涌了出来。
血液滴落瓷杯,四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看着两滴鲜血慢慢地相融,相融……
紫霞看到这里,捂住嘴轻声哭了起来。
老王妃泪眼朦胧,“我没有对不起你!你应该信我,我设计与你的相识,那也是仰慕你是英雄,我……”
“够了!”老王爷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就算紫霞真是他的骨血,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再喜欢老王妃了,这个改变虽只是两月,可他有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珠奉侍,一个女人,细皮嫩肉的,居然跑到渠上去给他洗衣,给为做饭,甚至还和他一起在渠上走动,往返于蓬东、莱县两地。
便是这一点,就让他感动和珍惜。
世间,还有好女人,还有真心待他的女人。
珠奉侍没有骗他,从一开始就愿意在他身边,如今更是陪他一起受累吃苦。
还有姚妃,全心全意地打点王府,不让他有半分后顾之忧,他说什么姚妃都听从。
“就算这样,本王也无法原谅你的算计与欺骗。更无法原谅,在本王之前,你与封三爷好过的事实。”
她的手,封三爷摸过,也曾拥她入怀……
想到这些,他无法容忍。
“本王没有休弃你,已是对你最大的恩德。往后你做好一个王妃的本份,别再想着拿王府的东西给叶家。府里自有晴娘来打理,不须你劳心!”
680 叶氏下毒
紫霞喊了声“父王”,依旧痛哭着,却没有出声。
没有什么比证明她是老王爷的女儿更重要了。
老王爷对外大喝道:“来人,扶老王妃回静苑歇下。”他对姚妃道,“晴娘,从这月起,你每月给老王妃五十两月例银子,四季衣衫、每日吃用都另给她最好的。”
姚妃应承一声。
老王妃原是报着一线希望,就算回不到最初,至少让她做王府能主事的女人,“阿谦,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没错,是要从头来过。”
老王妃与紫霞都露出一分欢喜,然后他后面的话却给了她们一盆冷水。
老王爷含笑握住姚妃的手,“与本王从头来过的是晴娘,她才是本王的爱妻。”
姚妃只觉这一刻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羞涩地低头含笑。
以前,他最爱用脉脉情深的眸子看着她,现在他看着的却是新进门的姚妃。
郎有情,妾有意,落在老王妃的眼里道不出的刺目。
老王爷冷声道:“让叶浩随本王去渠上,堂堂大郡马可不要做无用的废物。皇上要在卫州试行‘改田法’,要是修渠成功,会陆续推行全国,他书读得不好,只要这事做好了,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紫霞明白,这是老王爷在告诉她,叶浩应该入仕为官,心下欢喜,欠身道:“谢父王提携。”
“不要谢本王,姚妃在本王面前没少替你们说好话。叫他收拾好东西,明儿一早随本王去渠上。”他停了一下,“你也不要为之前的事怨恨本王,要怪就怪你母亲行事不端。”
紫霞又怎会怪老王妃。
这都是天意弄人。
老王爷不会回心转意了,就算没有背叛的事儿,他对老王妃的心已死。
老王妃失魂落魄地出来。
花厅里,三名美妾还在低声说着话儿。
紫霞出来前,拭干了眼角的泪。
姚妃低声问:“紫霞现下怎么办?”
老王爷想了片刻,“就按嫁妆簿子上的田庄、店铺还给她。多余的你留下。你寻了时间问问她,是回叶家还是留在王府,若在王府,她们母子就住在怜星院,吃住可以管,月例银子没有,让她自己选择吧。”
姚妃点头。
嫁出门的女儿,哪有常年还住在娘家的道理,让娘家管吃用,还拿她当正经主子般的供着。说白了。他还是在替叶家人养后人。
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多管几个吃饭的,但这月例银子不能再给了。
与老王爷出来时,小厨房已热好了饭菜,正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
姚嬷嬷特意取了一坛酒出来。早早儿给老王爷斟了美酒。
老王妃回到静苑,想到他说的话,他现在喜欢的是姚妃,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头好不悲凉。
她一开始是算计了他,可这么多年,她是一心待他的。
他再也不信了,甚至认为这二十我年都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就算没有了丈夫的宠爱。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是左肩王府老王爷宇文谨的结发原配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
姚妃!你夺走我的夫君,却夺不走我的儿子和女儿。更夺不走属于我的名分。
老王妃想到深处,起身寻出一只瓷瓶,这是宇文琰给她配的药粉。
宇文琰只配毒,却不会解毒,而且全是些稀奇古怪的。
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
忆起宇文琰交给她药时的点滴。
“琰儿,这药怎么用?”
“这是我设法精炼过的药粉,寻常女人,藏在指甲盖一点就能令她终身不孕。这一瓶药,可以让五十个女人不孕了。”
老王妃想罢,取了纸,从瓷瓶倒了一些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盖,够多了,这量应该也是足的。咬咬牙齿,此事不做,更待何时,就早早地收拾了那几个女人再说。那个候爵,谁也别想得到。宁可谁也得不到,也不愿便宜了那些女人。
老王妃一番纠结,想着如何下手,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又将药粉藏到手帕里。
到了上房花厅,老王爷正与妻妾相谈甚欢,说着话儿,喝着酒。
姚妃见老王妃回来,有些意外,“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起来,“没坏大家的兴致吧,你们在这儿吃喝得热闹,我也忍不住想陪一起吃。姚妃妹妹坐,别客气!你们几个坐着继续。”
她笑着走近姚嬷嬷身边,接过酒坛,帕子在故作不经意间滑入坛口,她抱着酒坛,目光望着众人,“姚妃妹妹入府以来,处处打点得体,连我都自叹不如,我敬重妹妹。”
她却先给老王爷斟了一杯,见药粉落到酒坛,又拿在手里晃了晃,“姚妃妹妹,我也敬你一杯。”
姚妃微微含笑,接过酒杯。
给二人斟了酒,她将酒坛递给姚嬷嬷:“给她们几个斟上,再给本妃倒一杯。”
丫头取了酒杯,满上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王爷、姚妃妹妹喝呀!这可是我敬你们的。”
曾经何时,她对他说“这一辈子你都不要负我,要是负我,我就绝然而去。”
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不能离开。
离开了王府,她又能去何处,没地方可去。
他可以翻手为云,也能覆手为雨,对叶家可谓做得残忍,不仅把叶家的家业夺走,还要她的兄弟下狱,侄儿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曾说“此生,我宇文谦绝不辜负叶飘飘”,到底是变了。
宠一个女人一年容易,宠一个女人十年却不易,宠她二十年就更不容易,要做到如江舜诚那样宠虞氏一生,可谓人间稀有。
老王妃唯有太多的不甘,她怨老王爷,恨姚妃……
原本,她和她所生的女儿才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主事的是姚妃,而她只落了个去佛堂静修的下场,就连她的月例也得由姚妃来发放。
老王爷捧起酒杯,姚妃亦捧起酒杯:“谢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一声,自己也捧了酒,她年纪一大把,再不愿生育的。
宇文琰说过,这药只对女子也用。
老王爷一饮而尽。
老王妃与姚妃都一口着喝尽的酒杯,酒入愁肠,是老王妃的辛酸。是姚妃的得意。
老王妃笑道:“按照皇家规矩。每位亲王儿子可袭两爵。嫡长子袭王爵,嫡次子或最爱疼爱的庶子可袭候爵。妾身记得,十几年前先帝连候爵封号都定了,卫平候。哈哈,世袭罔替两代后改为降级世袭,这也得五六代了,还能得三县封地,哈哈……”
姚妃突然明白,老王妃为什么莫名说这些话,还是当着所有的姬妾说,就是要她们生儿子。
老王爷微敛着眉宇,猜测老王妃的用意。
老王妃指着姚嬷嬷道:“今儿高兴。快给姚妃和王爷斟酒。”
姚嬷嬷斟了酒,也给老王妃添了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笑着对姚妃、妙昭训、莲昭训和杏奉侍道,“本妃祝各位妹妹早诞子嗣,这庶长子被赐封为卫平候的希望可大着呢。尤其是姚妃妹妹,听说名字都入皇家族谱了。
还有你们几个,不生儿子,连入皇家族谱的资格都没有。王爷可是早早地给卫平候取好了名字,叫作宇文玳,玳瑁之玳,多好听的名字。本妃呀是个肚子不争气的,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们呢。”
所有人的面情都有些古怪,不仅候爵的名号订了,连这儿子的名字都取了,就等着孩子出生了,真真是件很奇怪的事,可看老王妃的样子,又不似假的。
几人饮尽杯中酒。
姚嬷嬷又满了酒。
老王妃再捧起酒杯,“好事成双,再祝各位妹妹心愿得尝。来,再干!”
老王爷愣坐在一边,他越瞧越觉得老王妃就是来搅局的。
早年,他可是领教过她吃醋捻酸撒泼的样子。
今儿这字字句句都很古怪。
他直直地看着她。
她却恍然不放在心上,只一味的笑着。
那么多的药粉,小半坛的酒,应该都消散在酒里了。
姚妃喝了三杯,另三个各饮了两杯。
要是真如宇文琰所言,药效该是够了。
老王妃握了筷子,“你们别客气,吃菜呀,不能光喝酒不吃菜。哎呀,本妃近来在想,要是宇文玳出生了,皇上会赐哪三个县给他做封地。你们可别不当一回事,你们想想呀,寻常官宦人家,多少人辛苦打拼了几代人,也没捞着公候爵位。这卫平候之爵,不仅有封地,还能世袭,可是极好的机会……”她一面吃着菜,一面阴阳怪气地说着。
老王爷厉喝一声:“住口!”
老王妃笑了一下,“王爷生气了?本妃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是在让她们替你早生儿子呢。”
老王爷明白了,她是故意的,想让这几位姬妾为了候爵掐起来,彼此算计,这样她就可以看笑话。
看着他越来越冷的面容,老王妃露出讥讽的笑。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
就看这药效是不是如宇文琰所说的管用。
老王妃站起身,“既然老王爷不欢喜妾身,妾告退!”
她翩然转身,很快就出了上房院门。
姚妃沉声道:“都吃菜喝酒吧。”她笑意盈盈,给老王爷布了他爱吃的菜式,“听说王爷回来,妾特意让厨娘准备的,热了三遍,只怕味道不如最初。”
老王爷被老王妃这一番闹腾,心情沉闷,连饮了两杯。
几个妻妾见他不悦,好言宽慰了一阵。
杏奉侍笑道:“要不请妙姐姐唱个曲儿吧。”起身捧了酒杯,敬妙昭训饮下。
681 厌烦
妙昭训盛情难辞,清了清嗓子轻唱了起来。
回到静苑的老王妃,又拿着瓷瓶,看了一眼,瓷瓶里竟去了小半瓶,按照宇文琰说的量,应是绰绰有余了。她不由得失声轻笑起来,想到这几个女人永远也生不出儿子,心头畅快非常,似移开了压在心上的泰山一般。
因她说了些古怪话,才扰乱了老王爷的注意,以为她是去说气话,不会猜她已经顺遂得手。
老王妃为自己算计得逞沾沾自喜着。
上房里,酒宴散了。
老王爷有三分醉意。
姚妃令丫头们备了香汤水,亲自服侍他洗了澡,里里外外都换了干净的衣衫。
老王爷扬手拥住姚妃,笑道:“在渠上时,白天不觉着,一到夜里我就想你,想你在做什么?”
他低头就要亲,姚妃将脸转向一边,轻声道:“今晚且去她们那儿吧。”
“为什么?”
姚妃抬头,温和地看着他俊朗而成熟的面庞,“小日子都有两个月没来了,昨儿黄昏请了朗中来,说是……喜脉。”
老王爷一听,眼里闪着光亮,“晴娘,真的么,你当真怀上了?”
她羞涩点头,“郎中说,有些滑胎之像,着我好生将养着。姚嬷嬷也叮嘱了,她最是严厉的,万不许我们在一处,我瞧你还是先去妹妹们那儿。”
老王爷欢喜地抱起姚妃,转了两个圈,方才将她放下,双手拥住她的腰身,“要是生了儿子,本王立马奏报朝廷,请赐为卫平候。”
姚妃垂首,双手抚摸着肚子,“知道了,你都说好多回了。”
“那你好好将养着。我去二位昭训屋里瞧瞧。”
姚妃叮嘱道:“才刚两月,你也别说,没满三月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本王懂。”他灿然一笑。
很快,这王府就要多出一个孩子了。
许是饮了酒,又或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级故,老王爷先在听雨院呆了大半个时辰,陪了妙昭训。
妙昭训想到老王妃的话,自然希望早孕子嗣,那可是候爵呀。她一定要怀上儿子。
老王爷刚出听雨院。就见杏奉侍笑盈盈地过来。
又去绿绮院呆了一个时辰。
待他从绿绮院出来。天色近黄昏。
回上房用了晚膳,又去了莲昭训屋里。
莲昭训因自幼习舞的缘故,身姿比寻常女子更绵软、诱人。
上房内室。
姚嬷嬷正在说老王爷的事儿,“你怎么把王爷赶到姬妾屋里去。你虽刚怀上,也得防着她们,万一她们先你生了儿子,这可如何是好?”
姚妃微微一笑,“王爷的心在我这儿,她们虽长得好看,在王爷心里却远不及我。”
姚嬷嬷轻叹一声,“我的大小姐呀,这可是王爷。要多少女人没有。现在是谁先生儿子的事儿。要是有了儿子,难保她们不使了法子哄了王爷封她们的儿子为卫平候,到时候,你可不就落了空。不能让她们抢了先。”
姚妃捧着腹部,蹙了蹙眉。
“怎了?”
“小腹有些疼。”
姚嬷嬷道:“怀孕之初是正常的。不是有郎中开的保胎药么。我让丫头熬上,睡前再喝上一碗。”
姚妃嘴上说不怕,可心里还是暗暗地担心,如若她们当真生了儿子,她自己的孩子怎么办,虽然她是侧妻,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她不能让她们怀上儿子。
这一夜,老王妃在静苑的闺室里辗转难眠。
这一夜,老王爷在莲昭训的屋里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一宵风云。
而姚妃在这一夜里,却想了太多太多。
想肚子里刚怀上的孩子,想着他会是宇文玳,是宇文谦一直期待拥有孩子,更是她新的希望和余生的依仗。
怜星院里,紫霞正在忙碌地为丈夫收拾行装。
叶浩看她忙碌地影子:“父王真要我入仕?”
紫霞停下手里的事儿,看着叶浩道:“你以前不是常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可又不想与你的兄弟、堂兄弟一样,靠着我娘过活么?”
“我……真能入仕?”
“你做生意不会,读书又不成,总不能这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这几年,母妃自不说你。可阿琰、青霞,还有父王,打心里瞧不起你。这回父王愿意带着你学些本事,你为了我,为了三个孩子,就争口气,干出点事来给我们大家瞧瞧。
父王说了,皇上的意思要在卫州试行‘改田法’,要是干好了,还要在各省推行,这可是你大干一场的机会。浩表哥,你跟父王去建河渠。让以前小瞧你的人看看,你和叶家那些不学无术,只会欺男霸女的兄弟是不同的。”
叶浩早年读书,可屡考不中,过了童试中了秀才再不成了。这些年也不再考试。后来,叶老王妃拿了钱让他做生意,屡做屡亏,被叶家兄弟嘲笑无能,亦不再做生意。终是一事无成。
这几年帮着紫霞打理王府,虽是老王爷的大女婿,担当的角色却是王府的管家,而这大管家是紫霞。
叶浩道:“若是我学不会……”
“若是学不会你就别回来见我和孩子,给我滚得远远的。”
紫霞想着,如今王府的下人都在背后议论,指指点点地嘲笑,她受不了。
到底不是她掌理王府,是姚妃。
下人们不将她放在眼里,表面上还恭敬她是大郡主,指不定背后如何想。
次日一早。
紫霞送丈夫至二仪门,老王爷带着小厮、护卫已经到了。
见了眼背着包袱的叶浩,厉声道:“干点事出来,也让你妻儿为你骄傲一把。你们叶家,本王就瞧你是个好的。”
与那几个比,至少叶浩守本分,从未捅过大篓子。这也是老王爷要带他去河渠上历练的缘故。
叶浩低应一声。
老王爷伸手轻拍着他的肩膀,“别负了紫霞对你的期望。只要你肯吃苦,好好学习,一定会有所成就。”
他扭过头来。看了眼紫霞,“已吩咐姚妃,照着嫁妆单子把田庄、店铺还给你打理。你愿继续留在王府住也好,还是回叶家住也成,这王府都是你的家。”
紫霞好些日子没听老王爷这样说话了,心头倍觉温暖,泪光盈动,却没让泪水落下。
叶浩道:“还是住在王府吧。叶家上下那么多人,你一回去,也被他们烦着。早前我亦劝过爹和三叔。可他们都不听。”
老王爷道:“别怪本王心狠。知道你爹与人说什么浑话?说做官不如做王妃的大舅子。这叫什么话?连这话都传到皇城去了。我不下手先把他们关入大牢,再近些日子,你们叶家满门抄斩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叶三爷在买私地时,玷污一位钱姓小姐。这案子都告到皇城了;还有你娘强买强卖,连皇城那边都有传言。最近到卫州买地的皇城权贵极多,再出案子,就算本王想救他们,都难如登天。
皇城来的,不是公候之人,就是朝中重臣,听到了这边的事,能不说给太后、皇上听。要是皇上下旨彻查。可就不是蹲蹲大牢,吃点皮肉苦那么简单……”
叶浩此刻听罢,心头感动,“我还以为父王是真的要……”
“对付你们叶家?”老王爷苦笑了一下,“本王在皇城听到你们叶家做的那些事。是很生气。还有你姑母,背着本王把好东西送给你们叶家,没听过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以渔。本王要做的,就是授你技艺,学到了技艺这就是能耐,比家有万金更好。好好学!”
叶浩受到鼓舞,心头欢喜。低声对紫霞道:“你带着孩子就住在王府,家里太乱,连我都不愿回去。你好好带着孩子,我跟父王学本事去……”
见老王爷上了门外的马,他快走几步,随身只带了一名心腹小厮,上了马背,跟着老王爷出城了。
紫霞瞧了一阵,调头回了三门,正待再走,早有上房的大丫头来请她。
上房花厅里,姚妃令姚嬷嬷拿出一只盒子,从里面拿出早前拿走,如今又要还给紫霞的嫁妆,几处田庄,约有两千五亩良田;又有十七家店铺房契。
紫霞愣了一下。
姚妃道:“觉着奇怪?这些东西原是在叶家的,怎的又到我手里。”
紫霞点头,对于姚氏,她还是无法喜欢,也喊不出那声“姚姨娘”,分明比她还小,却要叫“姨娘”。
姚妃道:“叶家共计二万余亩良田,三百二十三家铺子。就你这些嫁妆,还没人家的零头多呢,你就能放心地交给你婆母打理。”
紫霞没想到叶家竟有这么多的东西,可叶大太太还一次次地在她面前叫穷,说家里如何艰难,日子怎样难过。
“叶大老爷夫妇犯了案子,被知州下了大牢,我逼着他们还回来的。老王爷有令,这二十多年来太纵容叶家,竟让他们为祸一方,不能再这样下去。叶家一方为害的事儿都传到皇城了,损他一家没关系,牵连上我们王府,让左肩王府都被人非议,就有诸多不是。叶家对于左肩王府就是个毒疮,不治不成。”
紫霞接过地契、房契,正是她的陪奁。
姚妃道:“你亦是三个孩子的娘,该为他们考量了。这次给了你,下回你再保不住,王府可不会替你要第二回。你亦看到了,你若出事,叶家人根本帮不了你,你要靠的还得是王府。”
682 劝慰
紫霞不想听她说这些,问:“叶家会怎样,所有的东西都要归还王府?”
姚妃面露沉思,“老王爷一早说了,叶家在叶老王妃嫁为皇家妇前,有良田三百亩,店铺四家,祖屋是三进的院子,共计大小六十三间屋子。如今么,给叶家留良田三千余亩,店铺十二家,卫州城的祖屋、院子还是他们的。旁处的房屋一律由官府收没,请官府交予独家拍卖行拍卖,所得银子用作修建河渠的款项。”
紫霞心有怨恨,仅仅是对姚妃的。
要不是姚妃,她娘就不会失宠。
姚妃问:“你是想回叶家还是继续留在王府?”
紫霞想到叶浩说的话,如今的叶家乱成了一团,“我愿意留在王府。”
姚妃道:“行。王府管吃管住,月例银子是没有了,你有十七家店铺,打理好了一个月也有上千两收益,足够你们母子花销。要是不想吃大厨房的东西,怜星院也是有小厨房的,你尽可买了在小厨房做着吃。”
嘴上问她是不是愿意留在王府住,只怕心里巴不得她离开呢?
紫霞也不愿在这儿住,可想到叶家比这儿更乱,却不得不如此。
不管怎样,她知道姚妃是个厉害角色,竟然把叶家的地契、房契都拿到手了,要是姚妃不还,她也没法儿。
姚妃又道:“自个儿的陪奁自个管好,值钱的物件别再被叶家拿走。他日你女儿、儿子大了,这嫁妆、聘礼都是要备的,拿不出来,难不成让王府来管,恐怕哪家都没有这样的习惯。爹有、娘有,不能开口;兄有、嫂有不敢伸手。这可是老辈传下来的。”
她似在随意说话,可听到紫霞的耳里,更似是嘲笑,笑她轻信叶家。笑她守不住自己的陪奁。
要不是姚妃出手,她是不是就拿不回来?
紫霞轻声道:“姚妃歇着,我告辞了!”
让她唤姚妃“姨娘”,休想!
紫霞出了二仪门,就听花厅上传来姚妃的厉喝声“这是什么茶”,紧接着,她就听见一阵干呕声。
怜星院的禁足令销了,门口再没了门神般的护院。
孩子们跑出了院门,在外面追逐玩耍着。
紫霞看了一眼,吩咐叶卿卿好生带着两个弟弟玩。转身往静苑去。
老王妃每日无事。就赖在床上睡觉。
紫霞请了安。在床沿前坐下,说了姚妃将她的嫁妆田庄、店铺还回来的事儿。
老王妃一听,惊道:“这么多年不是你自个打理的?”
紫霞道:“婆母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又没个进项,我就把田庄铺子交给她打理了。”
老王妃近来也听说了,听说叶家有二万多亩良田,又有三百多家店铺,富庶五县皆有房屋、良田和店铺,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可是比王府还富有,居然还跟她叫穷,她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老王妃冷声道:“难怪姚妃会讥讽你。你当真是不长心眼的。当年陪嫁的珠宝、布料你也交给你婆母了?”
紫霞道:“值钱的东西,我都搁在王府怜星院的小库房的,给她拿走的都是寻常的布料和摆件、首饰。”
老王妃有种幸免于难的感觉,“幸好没交给她。听大丫头说了,这次老王爷和姚妃。是要叶家好好汲取教训。你大表哥为了救你翁爹出来,已向王府砸进来三十万两银子,送给姚妃、杏奉侍等人的珠宝首饰还不算在内。”
二房倒是个机警的,一见着情势不对,变卖家财,带着银子举家跑了,留下的院子也一并贱卖给人。
这下,连老王妃都不知叶二老爷去何方了。
只晓得是乘船走的,从卫河过去有德州、沪州,再到江南,再远也能到福建,这么多地方,没人知道他们一家会在何处停留。
叶家四房也是想走的,却晚了一步,惊到了姚妃,派了小厮住在叶家四房里。
三房的长子因为被百姓告状,说他欺男霸女,也下了大牢,这个儿子可是叶三老爷的心肝、命根子,叶三太太为了救儿子,也投进王府一大把的银子、珠宝,变着方儿地想讨好姚妃、昭训和奉侍们。
外面的人不知道王府的情况,病急乱投急,东西给了不少,人却还在牢里关着。三天两头的再被狱卒们给敲诈一通。
家属探望,成!你给买路银子就行。从五两、十两、二十两不等地往大牢里送,只为了给人送一顿好吃的,你去得多了,积少成多,加起来也有不少。
紫霞又说了叶浩跟老王爷去修河渠的事。
老王爷听后,心下微有些安慰。
想到何氏嘲笑叶家,说叶家没个有本事的,心里就一阵难受,当时她很急,可事后想想人家说的都是事实。
老王妃道:“难得你父王竟教他本事,就是你父王身上的本事学上两成,就够他享用一辈子了。”
老王妃心头一沉,“还得盯着两个男孩子好好读书,待得大些,就送他们去皇城念书,可不能这样荒废了。”
叶家得有能支撑门第的人,她再顾着娘家也没用,这次是落在老王爷和姚妃手里,多少还给留条活路,要是落到其他人手里,许就再无生路。
“你且说说,叶家几房里,没许人家的十多岁姑娘里可有模样出众,聪明机敏的?”
紫霞暗自揣摸着老王妃这话的意思?可她想不明白,“母妃想做什么?”
老王妃扬了扬头,“思来想去,安西是完全有本事阻止你父王娶侧妃、纳妾的,可她却冷眼瞧着。她竟拿我当外人,我也不必当她是自己人。且让她得意一阵,等琰儿对她厌烦了,叶家的姑娘也被我调教好,到时候就送两个到皇城王府去。”
“母妃是想送两个表妹给阿琰做姬妾?”
“早年,我可是与你大舅、三舅提过这事的,就从这两房里挑,总有两个好的,挑好了由我来亲自教导、培养。到时候。我也让安西尝尝被冷落、失宠的滋味。”
紫霞没想老王妃竟然和王妃扛上了。
她想了又想,总觉得这事不是那么回事。
婆媳自来不合,可也不会这么给彼此下绊、寻不开心。
“母妃,阿琰过得好你不开心吗?干吗和安西过不去?安西和你可不同,便说江家,一门四公爵,江家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有本事,就是孙子们就没听说像别人家一样,可有不学无术的。”
老王妃的脸一张煞白。
“你是说叶家的子孙就是不学无术的?”
紫霞见她生气,忙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不同。江家和叶家更是不同的。你这样闹不好。”
她讨厌姚妃。可没道理讨厌自己亲弟妹。
即便宇文琰与她不是一个母亲的,到底还是同一个父亲。
宇文琰钟情江素妍,就连老王爷对素妍也多有赞美之词。
“臭丫头,为娘白养了你。你不帮着我,倒帮那个小狐媚说话了。要不是她不阻止,姚氏会入门?那几个狐媚子会做你父王的女人?”
紫霞争辩道:“母妃这样说,连我都不能接受。安西一个儿媳妇,在大户人家里,哪有儿媳妇去阻止翁爹娶妻纳妾的事?我嫁到叶家后,大舅翁爹还纳了两房年轻貌美的妾室,照你的话说,我当时就该阻止。我没阻止。就成舅母婆母的仇人了?”
老王妃见帮着素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
都道母女连心,她是看紫霞还讨人喜欢,这才与她说实话的。
“滚!滚!滚!我不与你说,给我滚得远远儿的。你这是要存心气死我,滚!”
老王妃用背面对着紫霞。
紫霞坐了一会儿也不见她转过身来,知她生气,说了声:“母妃保重,明儿让卿卿过来陪你。”
她一路想着老王妃的话,只觉难以理解。
老王爷娶妻纳妾,身为儿媳的素妍如何阻止?
现下,老王妃反因此怨恨素妍,生出要她品味自己所受痛苦的意思。
紫霞想到娘家、婆家都是一团糟,心情沉闷,呆在怜星院里,看着几个儿女追逐玩耍,心惭惭恢复了平静。
二月的风,已变得和暖。
皇城左肩王府的后花园假山上,有两株忍冬花早早地开了,散发出醉人的馨香。
素妍带着白芷、田荷在假山上采摘忍冬花,笑声朗朗。
田荷年纪小,人又机警,动作敏捷一眨眼就溜到假山上,按照素妍所说的掐了忍冬花,放在挎在左腕上的小荷包里。
忍冬花,又唤金银花,能养颜,能祛火。
宇文琰回到王府,听说素妍在后花园玩耍,径直折入后花园。
白芷道:“田荷你小心些。”
田荷掐了一阵,低声道:“这花儿一点也不好,在晋阳乡下的林子里,那忍冬花才叫长得好呢,林间一丛一丛的,那花儿要几天才会能开败,最初是白色的,过两日就变成黄色的了。若是自个采,都采那白色的,白色的比黄色的更香……”
宇文琰走了一截,自巧遇上沈氏与李碧菱,唤了声“大嫂”。
沈氏应答一声,眺望着假山那边的三人,“素妍还真像个孩子。”
李碧菱笑道:“可不就是孩子么。”
沈氏道:“王爷又能休息三天了?”
宇文琰道:“明儿带妍儿到郊外走走,她最爱玩的。”
沈氏笑了一下,“在那边采花呢。”
宇文琰抱拳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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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 奇怪的春困
青霞郡主婚期渐近,素妍回娘家唤了沈氏和李碧菱过来帮忙,一是准备嫁妆,二是准备婚宴。她们一到,素妍令青嬷嬷和白芷带着她们在各房走了一圈。青霞郡主见有人来帮忙,早早把各房的钥匙交给沈氏和李碧菱,自己一心绘画写字,倒甩手不管了。
沈氏和李碧菱都是能干的,因为要凑备诸事,就在南薰院里住了下来。
毕竟是娘家人,虽然对素妍这种和闺中一样依旧玩儿,对府中事务不上心的样子心有不悦,可又不能开口说,尤其不能在宇文琰面前说。
虞氏动不动就说“你们都有妯娌扶持、婆母指点,就妍儿没人帮衬的”,言下之意,你们是她的娘家人,就该多帮衬一把。
青嬷嬷望了一眼,笑道:“威远候府说是要备二十八抬聘礼,我们这里得凑足七十二抬。”
大郡主在卫州王府出阁,叶家备了三十抬聘礼,王府陪奁准备了七十抬,凑足了一百抬之数。
宇文琰一早说了,也让青霞郡主出阁时,连带婆家的聘礼置备一百抬整数,一切都要照着大郡主的例只多不少。
青嬷嬷笑道:“大太太和三奶奶再帮忙看看,是不是要多置备几抬预备着,韩家的聘礼虽说是二十八抬,万一到时候没这么多,我们也能用这边预备的填足一百抬。”
沈氏打趣着指着假山那边只顾采花玩着的素妍,“那还真是个有福的。能遇上嬷嬷这么个上心的人,处处都给她打点好了,她真真半点也不操心。”
对于青嬷嬷来说,素妍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她没亲生儿女,素妍可不比亲生儿女还好。虽有一对养子女,两个孩子也在府里帮衬,给她脱了奴籍,又帮衬着她置备一份家产。青嬷嬷就希望素妍能平平安安的。
“王妃的福是江家人好,上有老候爷、老太太疼着,下面又有哥哥、嫂嫂帮衬着,便是奶奶、大爷们个个都疼她,可不是好么。”
虞氏时常感叹,说她这个女儿命不好。
沈氏到现在都没瞧着,素妍哪里不好,除了遇了个不靠谱的婆母,其他都挺好。
想到老王妃,眼瞧着青霞郡主三月十六就要出阁。至今也没听说他们要过来操办婚礼的事儿。倒是紫霞郡主来了信。说赶在三月十六前,带着儿女来皇城吃喜酒。
青嬷嬷领了沈氏和李碧菱又去了大库房,挑了几匹绸缎、汝窖瓷瓶、官窖瓷瓶归拢了三抬,着了小厮包裹好。
宇文琰走近了假山。仰头看着爬上假山的田荷,又看了一双眼睛都盯着采忍冬花的素妍,“上次回来,你带着丫头们摘杏花、李花,这回又摘忍冬花……”
素妍扭头,拉着他的手,笑意盈盈地道:“我想做雪花膏,这花还没采齐呢。”
宇文琰叹了一声,娶了个这么不知事的小娇妻。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不想操心都不成,这府里府外总得有个理事的。
小娇妻的字写得,画也绘得好,偏偏对旁的事不大感兴趣。
宇文琰双手负后,“听说昨儿、前儿你去义济医馆帮忙了?”
“最近时冷时热。病人突地多了,正好我有时间就过去帮忙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午后归来,她才不会呆在家里,幸许又早早领了白芷去医馆帮忙呢。
沈氏和李碧菱来了,这两个都是极能干的,什么琐事都能帮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宇文琰道:“寻常摘花都赶在清晨,你们怎么午后来采。”
素妍微凝了一下,“也不知怎了,最近总是睡得又香又沉的,今晨醒来都辰时三刻了。”
宇文琰问:“是不是最近夜里睡晚了?”
素妍摇头,“昨晚二更三刻就歇下了。”
白芷接过话,“王妃,奴婢近来也困得紧,许是春困呢。”
素妍道:“你盯着田荷采些,差不多就回去。”
白芷应声。
素妍与宇文琰往琴瑟堂去了。
夫妻二人进了内院大门,直往花厅去。
白菲不在,紫鸢也在卫州与大管家、童英他们几个一起办事。年前宇文琰带他们过去,就没有回来。
宇文琰说女孩子心细,白菲行事又最沉稳,有她帮衬着童英,宇文琰也放心一些。
屋里少了人,素妍两日前回娘家请沈氏、李碧菱来帮忙准备青霞郡主出阁诸事时,跟虞氏讨了白燕、白莺两个来,还做大丫头,白燕暂时和紫鹊做内院大丫头,白莺做了内室大丫头。
白莺沏了茶水,捧到案前搁好,笑望着宇文琰:“王爷在宫里吃过午膳没?”
素妍一脸愧色,“只顾玩着,竟忘问你了。”
白莺反有种做错事的感觉,这应是素妍问的,自己做丫头问了,不是给主子难堪么。
宇文琰无奈笑了一下,“我哪回不是在宫里用过午膳回来的?”
素妍笑了一下,对白莺道:“你和大厨房说一声,晚膳做几样王爷爱吃的菜式。还有,晚膳的时候,把葡萄酒取出来,再把夜光杯拿来。”
宇文琰灿烂地笑着,“白莺,你下去忙着,我与王妃说会儿话。”
待白莺一走,他捧了素妍尚未来得及饮上一口的茶杯,进了偏厅,在榻前的桌案上放好,自己脚一抬,躺在榻上双手为枕,望着屋顶,若有所思地道:“妍儿,我们成亲有两个多月了吧?”
素妍应了一声,“是,两个半月了。”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素妍就有些心烦,“上回来小日子是你上元佳节后到宫里当差,因你要还杨云简的换的两日,待你回来身上倒也干净了……”她扬了扬头,“那药丸该是好使的呀,又是请瑶芳师姐帮我配的,前几日该是要来的,我都连吃了三天怎的还没来……”
宇文琰一听这话,心里暗想:莫不是怀上了?
怀上了倒是好的,也不枉他忙碌一场。
宇文琰故意道:“会不会是我在不府里。你又练字绘画到深夜,这歇不好,也会延后的。你不也说,在西北时,有一回就是两个月才来的么?”
素妍点头,“要不我明儿开始再连吃三天药,要是再不来,等到下月再吃。”
宇文琰道:“药岂是乱吃的。既然吃了三日没来,你就别吃了。等到下月到日子再吃。”他心下暗乐,“你不是采了一些花。正用秘方做成凝露么?瞧你脸色不大好。你去睡会儿。我帮你做雪膏。”
素妍半信半疑地看着宇文琰,“真奇怪,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素妍又说不上来。
上次回来,他帮她摘花。还把花瓣分散开,甚至帮她做成凝露。
她看了母亲的《媚锁郎心》,这辈子她可以什么都不做,但有一件事必须要做,就是锁住夫君的心,可怎么锁,连她自己都不会,只是迷迷糊糊地照着虞氏所说的去做。
“摘花、制凝露、雪膏,这的是女子做的事。你的事儿本已很多,却要帮我……”
宇文琰笑道:“要是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怪我?”
素妍歪头,一双灵动的眸子里全是探究,“你做错什么事了?”
现在不能说!
等她怀上孩子时再说。
正月初十。江舜诚寿宴上,唐观出尽风头,事后皇城不少官宦人家都有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想法,可唐观全都拒了,而拒结亲的理由是“多谢某大人抬爱,请媒婆转告某大人,在下心有所属,今生除了她谁也不娶。”
丫丫的,唐观没有说出的这人,除了素妍还会有谁?
素妍是他的妻子,唐观至今还念念不忘。
皇城人忘了,但唐观却非她不娶。
宇文琰想断了唐观的念头,想过很多法子:
骂唐观,没用!传扬出去,一个弄不好,反影响了爱妻的闺誉声名。
打唐观,更没用!人家只守着心中所爱,你动手一打,这不是告诉所有人,江素妍虽然嫁为人妻,可唐观还念着呢。
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素妍给他生一个孩子,他们俩的孩子。
他想当爹,非常的想当爹。
与他同龄的新皇、十王爷、十一王爷、徐成熙,全都当爹了。
说起来,在这几个人里,他算是最大的,他可比新皇还长一岁呢。
宇文琰坐在榻上未动,穿着靴子,躺着摆了个二郎腿,翘着的一条腿慢悠悠地摇晃着,嘴唇一动一动的,像在说什么,却又一个音都没有。
素妍伸手打了一下,“你干吗呢?不是说要帮我做雪膏的么?”
就雪膏的制法,素妍请教过瑶芳。
宇文琰又帮着她弄回了一套本是要做“快活油”工具,拳头大的小锅,可以用蜡烛来煮的铁炉等等。正月底时,素妍带着白芷忙了三天,总算制了几瓶“快活油”。一瓶送了虞氏,虞氏倒是欢喜地收了。素妍又避开众人,偷偷儿地送了沈氏一瓶。
她没想送慕容氏,可慕容氏不知怎么就知道了。特意跑到王府来,说素妍偏心,给大房好东西,不给她。素妍又给了慕容氏一瓶。她原想着,江书鲲不在,用不着送了。慕容氏却说,等李碧菱帮衬着看青霞郡主出阁,估计他们三月二十日就要动身前往晋阳。
素妍以宇文琰的名义给老王爷送了一瓶,原是答应宇文琰要给老王爷的。
好不容易托人送到了!
老王爷居然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信都懒得写,只随意寻了张纸,写了一行字:老子用不着,送去讨你岳父欢心。惹得宇文琰拿着那纸条就想笑。
素妍却知道,老王爷是再不会碰老王妃了,他一下子纳娶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是年轻貌美的,哪里还需要快活油当润油使。
684 制雪膏
宇文琰笑道:“做,我会给你做雪膏。那雪膏方子上回你不是告诉我了吗?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素妍问:“什么事?”
“别再去义济医馆了,那医馆里一股子药味,万一……”她眨巴着大眼睛,等他说后面的话,“反正我喜欢闻你身上的花香,不想闻到你身上的药味。”
义济医馆什么样的药没有,她可不能闻麝香、沉香的东西,这好不容易怀上了呢,他忙活了两个月,为的就是让她生孩子。
只是,到底怀没怀上。
他笑着拉过她的手腕。
素妍道:“哪家医馆没有药味。”
宇文琰笑得灿烂无比,“你若答应了我,我就亲自给你做雪膏。我不在家做,我先配好用料去别苑做,那边有一座专门用来配药的院子。”
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别苑有专配药的院子,面露诧色。
他一副轻浅的表情,带着笑意,笑着神秘,“你凑钱开了义济医馆不假,可草药怎么来?存放什么地方?是亏是盈不知道吧?”
素妍摇头。她真不知道,医馆凑办之初,她出了银子,店铺、活计……全都是宇文琰在弄,素妍除了卖了字画把钱用到医馆上,然后就是请了瑶芳、黄桑三个人下山在医馆会诊。
她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策划者,而真正运营出力发挥大作用的还是宇文琰。
“那你告诉我,义济医馆这一年是赔了呢还是赚了?”
宇文琰笑着坐起了身,“皇上把剩下的日子都用到建杏林书院上。义济医馆,义富济贫,可这皇城有钱人的多的是,三位师兄、师姐可是认真施行‘义富济贫’的方式,富人瞧病加倍收,穷人一律免费。这一年下来,不仅没亏,反而比别人家的医馆赚的银子还多。”
他比划出一根指头。
富人们瞧病自不在意这些许银子。但对穷人们来说,这可是能救命的。
素妍实在不知道,这寻常医馆一年能赚多少银子,“一百万两?”
宇文琰怔了一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一家医馆能赚一百万两,哼!照你这说法,皇城的郎中个个都是富户。”
素妍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到底是多少?”
宇文琰吐了口气。“十万两银子。除了跑堂、打杂、清洁的下人、学徒的工钱。再除了去年建降魔观、五谷观的银子。账上还有盈利银子十二万余两,有二万两是今年赚的,那十万两银可是去年的。可见,医馆虽是义富济贫还是能赚钱的。”
一家铺子。一家能赚十万两银,很不错了。
素妍若有所思,“前日瑶芳师姐与我说,想在五谷观也僻着三间屋子来做医馆用。师姐妹里,还有会医术的,找了她们来五谷观中坐诊,想问问你,这药材是怎么个跟进法,她说五谷观是会付给你药材钱的。”
宇文琰道:“我只派了个懂行的管事去做。我给她写封信。让她直接找这管事拿药材,药价会很公道的。贵重药材需得提前打招呼,常用的别苑大库房一直备有。”
原来,别苑是堆放药材的大库房。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这些事她居然不懂。会诊脉,会下方子,却不知道这些药材是如何采办的。
“千一,还是你比我有本事。你懂的真多!武功好,又会打仗,还做管家理事,更会做生意赚钱……”
宇文琰一脸委屈地道:“你现在才发现?”
素妍用手又拍了一下,“你答应帮我做雪膏的,可不许耍赖。”
“你放心,我尽快给你做出来。”
她灿然一笑,妩媚动人。
他随势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到底有没有怀上呢?
素妍看着他的动作,瞪着杏目,“你做什么?”
“到了春天,人容易上火,看你需不需要调理?”
她无奈地嘟了一下嘴。
宇文琰左手诊了又诊右手,看这脉搏看似正常,可他知道隐隐约约有些像,如果再过半个多月,他一定能确认。
素妍不悦地抽回手,“我回小书房练会儿大字。”
宇文琰忙道:“好,我先去别苑瞧瞧,把雪膏所需的材料备齐。”
她停下脚步,回头好奇地看着他:他哪次回来,不是急得哄她上牙床。
这回,居然这么着急地要给她配雪膏。
宇文琰心下紧张,莫被她给瞧出来了,“上回答应你的嘛!岳母给你的雪膏快用完了,要不我多配一些。”
“海棠花、荷花的只能我一个用。旁的香味,你送人也不打紧……”
宇文琰连连应好,末了问道:“雪膏哪来的香味?”
为了让她发现后不生气,他还是对她好些,至少那时候,她生过气后,能念着他对她的好。
他微眯着眼睛,“我说你做凝露为甚,原是要配雪膏的?”
对他也留一手。
她言辞咄咄地道:“我当然要留一手,这做凝露的秘方就不告诉你。万一你得了,回头讨好别人怎么办?”
宇文琰走近她,拥着她的腰身,“除了你,我讨好别人作甚?现在整个皇城,都知道我宇文琰惧内,惧内便惧内,只要你高兴。”
什么时候他得了这名声,她可没听说,但听到耳里还算受用。她笑了笑,伸手拍着他的脸颊,“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了。快去忙,我一会儿也要忙着呢。等她们采了忍冬花,我再配些忍冬花花露来。”
她穿过内室,进了小书房。
白莺进了书房,低声道:“王妃,王爷出门了。”加了水,认真地帮素妍砚墨。
素妍道:“他与我说过了。”
白莺道:“王妃不瞧瞧大太太和三奶奶、大管家的女人如何帮青霞郡主准备的嫁妆?”
素妍看着白莺,“在我面前,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白莺垂下头,“奴婢听说,青霞郡主的嫁妆可配得比紫霞郡主还好呢。紫霞郡主的陪嫁良田几座庄子加起来是二千五百亩,又有十七家店铺,且全是在卫州城的。卫州哪里能和皇城比?
首饰、摆件、布料。这些可都比紫霞郡主时还要好。青霞郡主出阁,连老王爷、老王妃都不管了,丢给了王妃和王爷来办,办得好了,紫霞郡主视作理所应当。办得不好,青霞郡主又会心生怨言。”
白莺不会突然说些话,只怕是听到了什么。
素妍觉得她后面还有话要说,“还有呢?”
“奴婢觉得,这田庄、铺子也不能全给皇城的,可以给些卫州的。”白莺微滞片刻。道:“同样是良田五百亩的庄子。皇城和卫州的地价可就差得多了。你看皇城郊外三里内的那地价得多贵。卫州城三里内的顶多三十两银子一亩,这可真不一样么?”
素妍吐了口气,她知道白莺说的是实话。
“可王爷就这么一个亲妹妹,陪嫁田庄、店铺的事。我还没与王爷商量过呢。回头我问问他的意思?”
白莺低声道:“紫鹊说,青霞郡主可有心眼了。早早儿地,把大库房里的好东西搬到惜月阁,昨儿大太太、三奶奶带下人去那边归整箱笼,七十抬都装不下,可青霞郡主就站在一边,非要下人们想方设法地归整进去。您想想看,明明装不下,非让装进去。只怕好些东西,一抬都能装两抬了。又从大库房拿了那么些绸缎、摆件过去。这一抬抬的,全都是极好的东西。”
素妍明白了,以白莺的性子是不会说些的,定是紫鹊的想法。
这几月相处下来。紫鹊总是顾着素妍些,她也在素妍面前说过,某日青霞郡主从大库房搬了值钱的布料,用几口大箱子装着;某日青霞郡主又拿了漂亮的摆件,用一只檀木箱子抬走的……
白莺正说话,白芷拿着采好的忍冬花回来。
白芷接过话道:“听田壮实说,青嬷嬷担心韩家的聘礼抬数少,又让大太太去大库房归拢了三抬嫁妆。”她小心地看了眼素妍,“这几日,各房的管事都在议论着呢,说青霞郡主的嫁妆比紫霞郡主的还要多,还要好。奴婢觉着,王妃还得看看嫁妆簿子。要是悬殊太大,这也说不过去呀。”
老王妃偏着娘家人,而紫霞嫁的是她娘家的侄儿,那嫁妆已经够好了,可现下青霞郡主的嫁妆比那儿还好,也难怪府中下人们在私下里议论着。
白莺道:“就连大库房的管事都说,郡主的嫁妆一置备,大库房都空了大半。王爷成亲那日,满朝文武送的稀罕东西,大部分都被青霞郡主拿了去。”
素妍道:“回头那边的嫁妆箱笼整好了,让人给我一份单子,我自给了王爷,让他和紫霞郡主的清单比对。”
白莺应声。
她退出书房,一出门就与紫鹊和白燕两个小声议论起来。
瞧这样子,指定是紫鹊的主意,让白莺来与素妍说这番话的。
白芷轻声道:“紫鹊虽然喜欢说道一些,可她只在琴瑟堂内院里说,也只与我们几个大丫头说。她对王妃很忠心,我们几个都不觉得,倒是她一直留意着青霞郡主那边的事儿。早前我不信,后来问了大库房的管事,一问才知道,青霞郡主惜月阁的小库房存放的东西,件件可全都是好东西。
王妃嫁进府时,满朝文武送了不少的稀罕物什,有崔左相府送来的一对羊脂白玉观音像,有一尺五高,没来得及送到珍宝库,就被青霞郡主搁到小库房了。还有镇国公府送的一对波斯日月剑,听大库房的管事婆子说,上面嵌了好多宝石,光这一对波斯宝剑,只怕就不下一万两银子……”
685 小姑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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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光听这些名字,就知定是稀罕的。“真有这么多好东西?”
见她上了心,白芷点到为止。
这不仅是青嬷嬷要说的,也是沈氏希望素妍和宇文琰说的。
就是素妍的嫁妆,里面好些东西都不如这些。
素妍在想,幸而当日宇文琰没把珍宝房的钥匙交出去,要真是交了,指不定又会是如何局面。
黄昏时,青嬷嬷归整好预备的三抬陪奁,带了嫁妆簿子呈给素妍细瞧。
“青霞郡主说,这些东西原是大库房里的,你一早也同意了她,让她从大库房里捡了喜欢的搁到惜月阁里去。”
“这些……”素妍支支吾吾,“可我也说过,要照着紫霞郡主的例给陪嫁。”
青嬷嬷垂着眼帘,“这前一页的东西随便一样,都是在五千两银子之上,光是第一页三奶奶便估了一个价,其价值不下于十万两银子。要真是照着这样陪嫁,恐怕不出几日,这事就会闹得满城风雨。
青霞郡主说这是您答应她的。老奴和大太太也不敢多说。而今这些嫁妆暂时锁放在静堂的小库房里,着了护卫看着。青霞郡主非得自个保管钥匙,还是静堂小库房或开门、或上锁,一律都是与她打声招呼。”
素妍心头有种被利用、欺骗的感觉。
难道她嫁进府来,青霞郡主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她谋划一份丰厚的嫁妆。
已经归拢成箱笼,包装成嫁妆了,可她还防备着,不让旁人拿着钥匙,要她自己拿着,这显然就是害怕她和宇文琰后悔不给她那些好东西。
素妍一动,手下就写出一个大大的“骗子”二字。
青嬷嬷虽然识字不多,可常见的字还识得。
“青霞郡主说。这上头的东西,都是大库房的。如此珍贵的物什,老奴这辈子有的听都没听过。怎会没有放在珍宝库里,而是搁在了大库房。”
素妍微微闭了眼睛。
青嬷嬷道:“静堂小库房快下钥的时候,青霞郡主来了,令人抬了一个大木箱子,让小厮们裹红布、扎红绸。大太太要看,她说‘待三月十五日,自会把这箱子的东西填出单子来’,她这么一说。大太太也不好问。王妃。这青霞郡主行事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老奴心里越来越不安。你说那大箱子会是什么?”
不许人看,还不告诉人那箱子里装的东西,只说三月十五时会列出单子补到嫁妆里去。
事后,还拿走了静堂小库房的钥匙。
素妍一听。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人戏于股掌之间。
青嬷嬷还要再说,素妍脸色俱变,一转身回了内室,和衣躺在牙床上。
白芷轻声道:“嬷嬷就别再说了,王妃心里难受着呢。自我们入王府,个个眼里都是瞧见的,王妃是真的拿青霞郡主当亲人、当妹妹,可你瞧瞧青霞郡主做的事。着实太伤人心了,就让王妃静静吧。”
青嬷嬷退出房门。
素妍生气,她生的却是自己的气。
气她太过单纯,气她被人利用。
单子上的东西有崔左相府送的一尺半高的白玉观音,还有镇国公府送的波斯日月宝剑……
这些个全都是好东西。最后抬到小库房的箱子时到底装了什么,她竟不让人看。
会不会也是左肩王府攒了几十年宝物?
素妍越想越纠结,越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晚上,素妍没用晚膳,生气地躺在牙床上。
宇文琰是夜里近三更时分才回来的,一进屋就笑道:“妍儿,做雪膏的材料都备齐了,后日就能做出来……”
屋里虽有灯,隔着纱帐,他去看着她和衣躺着的背影。
白芷指了指人,低声道:“生气了,今晚都没用晚膳。”
难不成……
知道她怀孕的事?
在生他的气?
宇文琰小心翼翼地走近牙床,“妍儿……”
素妍一时憋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哭出来,此刻听宇文琰一喊,“哇”的一声就扑了过来,抱住宇文琰就哭。
“青霞为什么要这样?我嫁给你以来,拿她当亲妹妹一般。没想到,她拿我当傻子一样的骗……千一,我和你不是都说好了,会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她为什么要这样?呜呜……你信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我信她,所以我不过问家里各房的事儿……可是,她这么做也太让人伤心了,她可以开口和我们要,为什么要这样?”
宇文琰见她伤心大哭,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同时,又舒了一口气,不是他惹了她,是她因为青霞郡主的事难过着。
白芷便将归整箱拢、嫁妆的事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宇文琰惊道:“一尺半高的白玉观音、镶嵌宝石的波斯日月剑,是她的嫁妆?”
白芷低声道,“是。现下府里都传遍了,说青霞郡主的嫁妆比紫霞郡主的不知要丰厚多少倍。还有静堂小库房下钥时青霞郡主抬来的箱子,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宇文琰轻拍着素妍的后背,素妍性子简单,没有太多的心眼,虽然她会布阵,懂书法丹青,可这些改变不了她性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
“千一,我不怨她,我只怪自己太傻、太笨,又太容易相信人。”
看她抱着他哭,宇文琰也跟着难受起来,他是男人,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这让他觉得很落败。
素妍不晓得青霞自备嫁妆都有甚东西,同样的,宇文琰也没注意过。
“好了,好了,别哭了。要怪就怪我,是我把各房的钥匙交给她的。”
白芷问:“王爷是个仔细的,都是这些好东西入珍宝库晚了些,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来……”
宇文琰好不后悔,“我……我把珍宝库的钥匙也一并给她了。近来因为大嫂和三奶奶要帮忙准备嫁妆。我这才让她把钥匙给了大嫂。”
白芷一脸错愕:王妃是个不管事的,这王爷怎么也如此没心眼。
宇文琰现下一想,心头不安,起身道,“妍儿别生气,身子要紧。这事有我呢,我会想法子的。”
白芷面带惊疑,“那箱子里的东西,该不会是珍宝库里的吧?”目光流转在素妍和宇文琰身上。
宇文琰咬了咬牙,“你好好陪着王妃。妍儿听话。怎能不吃晚膳呢。多少都得吃些。”他吩咐完毕。起身出了内室。
宇文琰唤了心腹护卫与小安子,三个人去了静堂。
近了静堂,宇文琰与小安子使了个眼色:“把小库房给我打开?”
小安子很小的时候,曾跟了一个市井小偷过活。后来被人抓住。卖到宫里当太监,宫里呆了半年多,就跟了宇文琰,所以这开钥的技艺是打小就会的。
宇文琰见他愣着未动,催促道:“这是本王自己家里,还能打你?这是奉本王之命,快开!”
小安子应声,取下头上了银钗子,借着灯笼的光亮。小心地开着钥匙,这里一捣,那里一弄。
宇文琰一进静堂内仪门,遣走了留在内院的护卫,只余他们主仆三人。
约莫一刻钟后。小安子打开了小库房的门。
宇文琰看了一眼,问护卫道:“你能瞧出哪一个是最后包扎的么?”
护卫抱拳道:“虽是二月,但天气潮湿,新包的箱笼上有浆糊,应该还没有干透。”说着在众多已经包裹好的箱笼里寻觅起来,终于确定了放在最里的一抬上,用手摸了摸,与旁的相比,显得潮湿些,看来是新包上的。
宇文琰解了红绸,撕了红纸,看到了一只花梨木雕花刻鸟的大木箱子,箱子上挂着一把锁。与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会意,与之前一样,打开了箱子。
大箱子里竟是满满一箱子的各式锦盒、木匣,宇文琰拿起一只,启开看时,立时一股蓝光映入眼帘,护卫惊呼一声“鲛绡帐”。
鲛绡帐,传说是用鲛人的皮所制,虽是一顶极大的帐子,叠至巴掌大小,其厚度还不到半寸,可驱苍蝇、蚊子,还可散热。夏日里挂上,最是合宜。鲛绡帐为蓝色纱绡,在夜里可散发悠浅蓝光。
宇文琰轻呼一声“可恶”,青霞郡主当真拿素妍当傻瓜糊弄,也欺瞒了宇文琰,“这哪里是大库房的东西,原是珍宝库的,鲛绡帐乃是琉球国进贡的,共有两顶,一顶先帝登基之时赏给了先皇后,先皇后仙逝,随着先皇后一起赔葬。”
青霞郡主太贼!
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宇文琰很想骂!想要破口大骂一场。
他一心一意对待的妹妹,居然和他玩出这等花样来。
宇文琰轻声对护卫窦勇道:“着护卫在内仪门口来回巡视。”
窦勇应声。
宇文琰又启开另一只精美的盒子,一启盒盖,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里面装的竟是一枚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只觉满屋璀璨,光芒难抑。
他微微一笑,真是他的好妹妹。
他还觉得奇怪,自己成亲以后,青霞郡主怎么没陪着老王妃一起闹腾,原是在这里等着呢,在这里等着好好的算计一笔丰厚的嫁妆。
再打开一个盒子,又一张华丽非常,耀眼夺目的缂丝“满床笏”。
宇文琰在震惊之余,更是一阵心痛,难怪素妍骂自己是傻子,就是他也做了傻子。
青霞郡主,他的妹妹,竟是这样的自私,临出嫁时,竟要狠狠地算计一把自己的兄嫂!
蠢货!
他在心里暗骂,身为女子,嫁至婆家后,娘家便是最大的依仗。这一次,既然她无情,也休怪他做哥哥不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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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 珍宝嫁妆
将来他还得有自己的儿女呢,青霞这么紧赶着把府里的好东西都弄走,往后他如何面对自己的孩子。青霞更不该的,就是惹得素妍落泪,人家拿她当妹妹,她倒先做起家贼了。
宇文琰把盒子放回花梨大箱里,停了一下,宇文琰四下审视,挑了一个和这抬形状、大小差不多的嫁妆过来,脑海里回忆着最初见到这箱子时的样子,好像这一抬的绸花扎得有些不同,对了,这绸花是青霞郡主一惯使用的蝴蝶结绸花扎法。
宇文琰解了绸花,按照青霞郡主的风格扎了,方位都放好,着小安子把拆下的红纸给收起来。冷声道:“唤一名护卫来,把大箱子抬到琴瑟堂去,记住了,一路上想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窦剑应声,唤了一名护卫来,抬了箱子就走。
前名有护卫探路,见四下无人,就跟后面的人打了手势,而宇文琰相隔一截,静静地跟在后面。
小安子低头疾走,他瞧得出来,宇文琰的心情很不好,而且是糟糕透了。
素妍伤心,他何尝不伤心。
他的妹妹、青霞郡主青霞,竟这样算计他们,真真是拿他们当傻子了。
两名护卫避开所有人的眼睛,直将箱子抬到了偏厅里。
白芷听到声响,有些好奇,出来瞧了一眼。
宇文琰问:“王妃吃东西了么?”
“吃了一碗莲子羹就再也吃不进去了。”
宇文琰道:“你下去吧。”
白芷退去。
宇文琰抬步进了内室,想说什么,却终是止住,转身抱了大箱子进了内室。
素妍见他抱着大箱子,暗暗吃了一惊。
他道:“把密道打开,我要抱到密室去。”
素妍用力推开衣厨,露出一条地道来,隐约可见里面的灯光摇曳。
她好奇地想跟下去瞧瞧,又担心有下人闯了进来,只得站在衣厨旁看着。
过了一会儿。宇文琰气喘吁吁地从下面上来。
“箱子里装的是银子吗?瞧把你累的?”
宇文琰吐了口气,“银子也没它值钱。”
他便将箱子里装着稀世宝贝的事儿给细细地说了一遍。
素妍张大嘴巴,“鲛绡帐、缂丝的“满床笏”、东海夜明珠……”她只听说过,从未见过。虽然江家算是富裕的,可这些东西便是江家也没有。光是听着名字,她的心就一阵乱跳。
她不是不爱金银,那是与全家的平安相比,后者更重。
她可是喜欢稀世珍宝啊,何况是这她和宇文琰的。
素妍道:“我要看!”
宇文琰微微一笑,对着耳房喊了声“小安子”。
小安子应答“在”。
“小心侍候着。本王与王妃要歇下了。不许人来打扰。”
“是。”
他拉了素妍的手。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秘道。
下了十步石阶之后,便是一条只能容一人而行的狭长石路,高约六尺,二人拐了弯。又行了十丈余,就到了一间长宽皆为二丈大小的石屋,石屋的墙上挂着稀罕字画,屋子正中是一张有一丈多长的石桌,桌上堆放着一只只大木箱子,箱子里或难得一见的绝美布料,那料子连素妍都唤不出名字,或是一箱子的珠宝首饰,件件都不俗。约有三只大木箱子,刚才他抱下来的那只也在其间。
宇文琰扬了扬头,“五年前,王府里新建了几处院子,我就让父王在琴瑟堂后面建了一座飞雪阁。这屋子就在飞雪阁的下面,修飞雪阁的时候就建了两间密室,往飞雪阁路口后来被我填了。修成之后,我在琴瑟堂下面挖了一条出口,与内室相连。便是父王只知飞雪阁下面有密室,却不知道得从琴瑟堂出入。”
她指了指那几只大箱子。
“那两箱是我自己攒下的宝贝,或先帝赐的,或新皇赏的,又有平日里得来的,都放在这里了。这几幅难得一见的字画,却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你喜欢书法丹青,我买来是送你的。”
青霞郡主令她伤心。
而他,却让她感动与欢喜。
自知老王妃难缠,没想青霞郡主竟有这样的心思,赢得他们的信任,却胡作非为,甚至要拿了珍宝库的东西做她的嫁妆。
宇文琰道:“青霞看来不在意我们俩了,甚至有了与我们闹翻的意思。她不是愚笨之人,拿了这些东西,事后我们知道,必然不会原谅她。钱财事小,伤了你我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既然她不在意我们,我们也不必将她放心上。”
他扶着素妍的双肩,“笑一个。”
她实在笑不出来,想到这事,心里就难受得紧。
“笑一个。”
不想让他失望。
是,青霞不好。
老王妃也不好。
这又有什么关系?她始终相信的、喜欢上的是面前这个男人。
她强迫自己勾唇一笑,却失了往昔的明媚姣好。
宇文琰知道,她心里还想着那事。
“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青霞既然做了令我们伤心的事,就得由她来承担。田庄、店铺不是还没选出来么?”他微微一笑,面露深思。
素妍道:“应该在入口处设机关才行。”
宇文琰扫视四周,指了指千年不灭的油灯,又指了墙上那洞。“有机关的,今儿因是带你下来,我关了机关。”
洞里可能设有暗器机关,他们学会布阵的人都知道如何设机关,五行八卦也是学得透透的。
素妍放下心来。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能成功地在文忠府下面挖地道,原是在自己家里挖过地道、建过秘室的。
夫妻二人说了一阵话,方才离了秘室。
将一切复原,宇文琰道:“把青霞的嫁妆单子给我瞧瞧,紫霞郡主的也给我瞧瞧。”
素妍低声道:“就算青霞做得不对,也不能太刻薄了她。她认我们也好,不认我们也罢,就照着紫霞郡主的例给她置备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亲自过问她陪奁和陪嫁田庄、店铺的事。”
素妍面露几分不悦。“我们是夫妻。”
他微微一笑,“七成的田庄、店铺选在卫州,三成的放在皇城。原是想在我们名下的店铺里挑好的给她,我看将新买的五家给她好了,至于田庄么,倒有现成的,给她在皇城置上三座田庄约一千亩就够了。”
新买的店铺,生意如何,是亏是盈便是未知数,远不及老店子来得扎实。
素妍不知道青霞郡主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她在沈氏和李碧菱、青嬷嬷面前耍心眼。不真是找死。
沈氏贤惠。却并不是傻子。
就算青霞郡主做得再隐秘,只要被沈氏怀疑上了,就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素妍道:“青霞郡主不是拿着两把静堂小库房的钥匙,你怎么进去的。”
“小安子可有一个绝技。拿着钗子就能打开钥匙。”
素妍啊了一声,瞧不出来,小安子这个小太监竟有绝技。
宇文琰道:“明日,我重新买上几把钥匙,珍宝库、大库房、杂库房都得换,否则心里不安。先换了再说,等过几日我寻了内务府的打锁匠人重新打造几把好的。”
他这是拿青霞郡主当贼防了。
素妍问:“不需要再核查珍宝库、大库房的账物么?”
“核,当然要核!但不是现在。等青霞郡主出阁之后,我再慢慢的核!”
素妍轻声道:“听青嬷嬷说。青霞郡主想要珍宝库、大库房的管事婆子做陪房去威远候府。”
宇文琰道:“你告诉她,我答应了。不过得等三月十九日才能让他们过去,这新的管事还没物色好人选。”
好好的要这二位做陪房,只怕一早就买通了这二位,否则他们不可能事事听青霞摆布。还替青霞瞒着。
虽晚三日,三日里也会发生太多不可预料的事。
夜里,宇文琰破天荒地没有与素妍痴缠,只是拥着她一觉到天亮。
翌日一早,沈氏与李碧菱见嫁妆等已经安排妥当,便说要回江家,等到三月十三日时再过来帮忙。
素妍将她们送出二门。
沈氏临上马车时,欲言又止,终是制住。
素妍道:“大嫂回家,不要跟娘提这边的事,免得让她心里添堵。我已经把青霞郡主的事儿都告诉王爷了,王爷说他心里有数。”
沈氏轻叹一声,“男人打理内宅早晚是要出大事的。这家还得你来管才行,在家里时,我和婆母也是教过你的。王府虽大,只要下面的管事得力,是能打理好的。你把我和婆母给你挑的田庄管事、铺子管事唤回来,他们是能帮你一把的。”
素妍见都是江家和自己身边的下人,“大嫂,等青霞郡主出了阁,我自会接手打理。这次的事让我明白,靠人不如靠己,我会用心打理内宅。”
素妍说得很认真,不是随口说的。
李碧菱道:“小姑姑保重。得空就回去瞧瞧祖母,她可挂念着你呢。”
“大嫂走好。”
沈氏上了马车,自王府大门离去。
她刚转过身来,只见青霞郡主带着两名丫头款款而来,见到素妍,欠了欠身,甜甜地唤了声“嫂嫂”,伸长脖子看了看沈氏。
素妍突然觉着,青霞郡主出阁的婚宴不应该由她娘家人来帮衬,早前她还想好好办,办得风风光光的,可是现下她改变主意。
紫霞郡主紫霞不是要在青霞郡主出阁赶过来么?
紫霞郡主打理卫州王府多年,这事应该由她来张罗。
反正她现在名声在外,几乎所有人,包括虞氏在内都认为她是一个打理不好内宅的。
“江家的人多事也多,大太太她们许在你出嫁婚宴时赶不过来了。”
话落,青霞郡主立时露出几分紧张,而让她紧张的素妍后面的话。
“许多事我也不懂。我和你哥准备让大姑姐早些过来,由她张罗你婚宴的事。”
青霞郡主立马道:“我喜欢江家人来帮忙。”
687 防备
她当然喜欢,就算发现了问题,沈氏她们也不好直接说,而且真拿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事后青霞郡主还可以说是江家的太太、奶奶帮忙张罗的,一句话推到江家去,素妍珍惜美名,是如何也不会让江家担上不好的名声。
青霞郡主果然心计深沉!
只是,她太过贪婪了。
“江家上上下下的人也不少。大太太和三奶奶都是两房里贤惠能干的,我可不想因为王府的事,就让江家上下的日子过乱了。”
说句不好听的,江家与青霞郡主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看在她的情面上过来帮衬一把。可青霞郡主欺她单纯不说,居然还误她娘家人的名声,素妍心头愤怒,却装作很平静的样子。
素妍笑了一下,“反正日子还早呢。到了跟前再说吧。”
她调头往琴瑟堂移去。
青霞郡主跟了过来,笑问:“嫂嫂,江大太太和三奶奶把钥匙给你了吗?”
素妍道:“钥匙就从来没有给过江家大太太和三奶奶,无论是开杂库房、还是开大库房的门,在跟前的都有青嬷嬷、二管家或大管家的女人,至少得有两个人才开。一旦开完门,钥匙就交还到青嬷嬷手里。你哥昨日一回府,就把钥匙收走了。后来只给了青嬷嬷杂库房的钥匙。”
青霞郡主面容有些纠结,看这样子,她的事他们是不知道。
当初她把白玉观音、日月宝剑拿走,就是想试探,看素妍和宇文琰会有什么反应,现下看来是真的同意了。
嫁妆归整箱笼已经三日了,也没见宇文琰和素妍说什么,青霞郡主的心方才落下。
素妍装着不知道,指着青霞郡主打趣道:“你还藏了私不成?听说昨儿从你屋里抬了个精致的木头箱子来,难不成难里面还装着什么宝贝?”
青霞郡主眼睛游离,很快笑道:“也不是什么宝贝,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
素妍道:“也不知韩家如何准备聘礼。青嬷嬷倒也想到周全,昨儿又另预备三抬嫁妆,好歹给你凑足一百抬。不过威远候世子韩纶昔日成亲是三十抬聘礼,韩绍虽是嫡次子,也不能越过三十抬去,即便你的身份比世子夫人更为尊贵些,可各家有各家的规矩。”
公候府邸,尊卑有别,即便同是嫡子,长子和次子都是不一样的。
王府之中。紫霞郡主是长女。青霞郡主是幼女。又怎能越过了长女去,能照着长女的样子预备一份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素妍微眯着眼睛,她在说韩家的事,也是想告诉青霞郡主不要越了规矩。
她虽真是个聪明的。最好自个儿去静堂小库房里拆开那一抬看个明白,或者找宇文琰说个清楚,承认错误。
要真是贪婪的,待闹翻了脸,彼此都不好看。
青霞郡主道:“嫂嫂不喜欢打理内宅琐事,我还有大半月才出阁,嫁衣已经绣得差不多了,我想再帮帮打理着王府。”
拿了珍宝库的东西给自己备嫁妆,还说是大库房的。
虽然宇文琰没提白玉观音、日月宝剑的事。可素妍隐隐觉得,这两样也应该是珍宝库里的。只是现在还不能清查大库房和珍宝库的账目,这一查就惊了青霞郡主,要是真吵闹起来于王府的名声也不好。
素妍道:“我可不敢让你打理。知道说是你热心,不知道的还说我们做兄嫂的刻薄了你。连绣嫁妆的时间都不给。”
她笑容自如,半开玩笑地拒了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嫁妆备好了,便去了一件大事。
府中无甚要紧事,大厨房、杂库房及各房都有管事们看着。
青嬷嬷现在对各房的事已经摸了个熟络,还有白芷、紫鹊两个,又有白燕、白莺,这几个丫头个个都是上了心的。尤其是紫鹊更是个心细的,一旦发现了什么,立马就会告诉白芷和青嬷嬷。
青霞郡主低下头,带着羞涩地道:“我在家住不了多久,就想着再帮哥哥嫂嫂做些事呢。”
“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将养着,到时候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早些回惜月阁歇着,现在就只得杂库房,还由青嬷嬷看着,出不了大事。大管家的女人、二管家都是能干的,各房有他们看着,出不了大事。”
青霞郡主望着素妍的背影,瞧这样子,他们并没有发现异样,或许真的是拿她当最疼爱的妹妹,明知她拿了白玉观音、日月宝剑做嫁妆,可因疼她,也由了她去。
为什么总有些难以心安?
一侧的大丫头面露忧色,“青霞郡主,王爷、王妃会不会发现你……”
青霞郡主咬了咬双唇,“你不提,我还忘了问王妃,我要珍宝库、大库房管事两家做陪房的事儿。”
大丫头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请菩萨保佑,别让他们发现珍宝库少了东西的事儿。”“神灵保佑,就让青霞郡主如同公主一般风光出阁吧。”
青霞郡主也有些担心,“原是说给我五千亩良田的,可如今姚妃坏了大事。居然写信来说,紫霞郡主是照着嫁妆单子来的。这样一来,连我也只得二千五百亩良田,若都是皇城的田庄就好了。”
大丫头接过话,笑道:“若是皇城生意好的店铺更好。”
青霞郡主转而又想,连白玉观音、日月宝剑都给她了,还有什么不舍得的,“哥哥嫂嫂都是大方的,一定会给我皇城内生意最好的店铺。”
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巴不得将整个左肩王府都做了自己的嫁妆。忆起老王妃说的事儿,宇文琰原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为甚就因着他是男子,占尽了王府的好东西,不仅得袭老王爷的王爵,还能继续得封地,更能承继这整个王府的财物,心头一想,越发觉得不公,恨不得把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净才好。
如若让她自己挑选就好,可现在连青霞郡主都不知道宇文琰手里有哪些店铺,又有多少田庄。
大管家和童英等人还在卫州呢,有的还在买地,有的则是去了河渠帮衬老王爷。
青霞郡主见素妍消失在视野,转身往静堂去。
看守小库房的护卫正坐在院子里吃茶闲聊,见她到了,起身抱拳“青霞郡主”。
青霞郡主摇了摇手:“你们坐着,我进去瞧瞧。”
她用钥匙打开小库房。一屋子红色的嫁妆,裹着红纸,扎着红绸,心头如同跳动着一团火焰。满目的红,红得如霞,红得似火,红得如热血奔腾。
青霞郡主抬腿进了房门,目光在一大团里寻觅着那一个最别样的蝴蝶结绸花,那是她专门打的记号,还在原来的位置,看来没人发现这个秘密。
每天,她都要看上一遍才放心。
两把钥匙都握在她手里,谁也进不去,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她的,全都是她的。
青霞郡主伸出双臂,两手轻柔地抚过红绸花,这样的令人欢欣。
大丫头伸着手指在那儿清点着:一、二、三……
她沉陷在美好的幻想里,街道两侧夸赞的百姓,还有韩家世子夫人、庶长子夫人一脸惊羡,她才是韩家身份最高贵的女人。
大丫头惊呼一声,“青霞郡主,好像少了一抬。”
青霞郡主回过神来。
大丫头指着角落的一抬,“对了!不多不少,正好,刚刚好……”
青霞郡主瞪着眼睛,“大惊小怪地做什么,钥匙在我这儿,东西还能飞出去不成?”
大丫头垂下头来,她只是太紧张了,换作是谁,看着这一屋子的嫁妆,谁都会欢喜得失常,即便每日都来瞧,每瞧一回都紧张一回。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初三,这一日,是素妍的生辰,她满十七岁了,虚岁十八。
一大早,素妍还躺在床上,便有江家的田嬷嬷到了。
一进琴瑟堂就笑呵呵地道:“青嬷嬷,今儿是王妃的生辰,老太太昨儿下厨做了她爱吃的槐花糕。老候爷在长寿糕点房订制了寿桃。”
青嬷嬷指了指内室方向,“许是春天到了,每日都喊困。”
田嬷嬷压低嗓门,指挥着丫头小厮把东西拿进来,一并的都轻声摆放在花厅上,生怕吵扰到素妍,去了青嬷嬷的屋里说话。
田嬷嬷问:“王妃是不是怀上了?”
青嬷嬷暗自回想,素妍上个月的癸水好像没来。可她听素妍说过,还不想要孩子,当时青嬷嬷还笑话说“这种事都是天意和缘份,孩子来时,你躲也躲不掉”,素妍告诉她说“我请瑶芳师姐给我配了药丸子,说是极好的,一月吃两回,指定怀不上。”
青嬷嬷忙道:“她吃着药呢,暂时还怀不上。”
田嬷嬷见她说得肯定,也没说下去,“老太太说,这王府冷清了一些,要是有个孩子也能热闹些。”
“王爷、王妃决定的事,做奴才的不好说。”
田嬷嬷见她不肯多说,岔开话题道,“王妃生辰,府里的年轻太太、奶奶们都问了好几回了,我等着她回话呢。要是喜欢热闹,就过府陪她过寿;若不喜欢热闹,就派人送份贺礼来。”
青嬷嬷只说不知道。
宇文琰去宫里当值,今儿午后就要回来。
这生辰近了跟前,青嬷嬷也没听说宇文琰给素妍送礼物的事。
688 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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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荷见青嬷嬷屋里来了人,亲自过来沏茶服侍。
田嬷嬷瞧着笑道:“几月没见,田荷又长高了,皮肤见好了。”
田荷立时问道:“真的吗?”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沾沾自喜,“是王爷赏了我们几个丫头每人一盒雪花膏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每日用米粒那么大一点,才用三日,所有人都说我长白了。”
她越说越得意,颇有些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感觉。
青嬷嬷厉斥,“越发没个眼见力,有人夸她一句,尾巴就翘到天上去。”
说是一盒,不过是鸽蛋大小的一个小银盒子,里面是香味扑鼻的雪膏。光是那么一只盒子就觉得很珍贵。
素妍告诉田荷说“这是你采的花儿做的”。
田荷听白芷和白莺说过,素妍会用特殊的工具制作凝露,那凝露香极了,滴上一滴抹在脖子上,一整天都是香的。
田荷那一盒比旁人的盒子都大些,原是她帮着采花了,所以给了盒稍大的。
其他丫头们都比她的要小,这让田荷更是骄傲。
虽各得了一盒,有的是杏花香,有的是李花香,还有的是迎春花香。
田荷如一团跳动的火苗,刚刚生起的欢喜,立时就被一盆无情的冰水给扑灭。生怕再被青嬷嬷训斥,抱着托盘侍立在侧,时不时给蓄茶递点心。
田嬷嬷以为素妍最迟辰时便要醒来,却一睡到了日三杆已时三刻方醒来。
她一醒,值夜的白莺就站在内厅门口喊了声“王妃醒了”。
立时,田荷奔了出去,开始准备洗脸、洗漱水。
院子里的丫头们有条不乱地忙碌起来,备好的东西,一律交给白莺或白芷,由她们捧着送到内室。
田嬷嬷问:“是不是王妃昨儿睡得太晚?”
“每日酉时一刻用晚膳。亥时一刻吃碗羹汤,她再练大半个时辰的大字就歇下。白日如今倒和在江家是一样的,不是看书就是弹琴、绘画,府里的琐事我和二管家、大管家的女人就商量着办了,也不惹她心烦。”
睡得也不算晚,怎么这个时辰才起来。
田嬷嬷心里迷糊着,想到江家怀了身子的二奶奶,整日也是困乏得紧,因有了身子,二月份还呕吐得厉害。如今虞氏免了她晨昏定省。着她好生养胎。
青嬷嬷问:“九公主和孩子可好?”
“好!好着呢。二小姐呀长得白白胖胖的。”
二小姐江雨桐。是二月十五出生的,因生在二月,府里人都说不吉祥。在宫里就很忌讳皇子、公主生于二月,说这一月的人多是天煞孤星。或是上克父母,下克兄弟姐妹。
九公主很担心,生怕江家人会说把桐姐儿送到庵堂的话,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要是送出去,她也不想活了。
虞氏便以江书鲲的事对众人道:“老二便是二月生的,他出生那会儿,江家人都说不祥,要不是我婆母拦着。就被送到庙里去了。你瞧我们家还不是平平安安的,不过老二是打小就拜了个老和尚当义父,我们家搬到皇城那年,老和尚仙逝了。临离开晋阳时,特让老二送了五十两银子去庙里。当是给老和尚的安葬费。”
虞氏本是想说明自己的立场,无论男孩女孩,到底是江家的骨血,哪有因为生于二月就不要孩子的。
九公主听了这话,请黄桑道长算了一卦。
黄桑道长让二小姐江雨桐拜一个佛门道家的师父,九公主就给江雨桐拜了五谷观里道长问心为师父。
问心也会卜卦,给江雨桐送了一只自己绣的避邪荷包,内藏手画的平安符做寄名符用。还说并非二月出生的都是不好的,也有二月出生给家人带来好运的。
问心道长说江雨桐的名字不大好,给取了个小字,叫作玄玉,让家里人都唤她小字。
九公主说这小字像个尼姑的,被慕容氏斥了一顿,生怕她得罪了神灵。
早前桐姐儿夜里又哭又闹,不肯好好睡觉,到了白天又呼呼大睡,吵着乳母、丫头个个都不安心。自从拜了问心道长为师,又取了个道家的法号为小字,居然白天玩得可爱,夜里睡得安稳。
九公主只说还是五谷观的道长厉害,又多添了一笔香火银子感谢问心道长。
问心,是邱春华道长的大徒弟,早年在旁处道观里修行。皇城建了五谷观,便让她到皇城主持五谷观事务,年纪有近四十岁的样子,能算命,能给人瞧病,还会武功。
素妍整好衣衫,这才懒懒地到了花厅。
青嬷嬷与田嬷嬷请了安,田嬷嬷歪头瞧了半晌,“怎的越发憔悴了?”
白芷和白莺也跟着细瞧,除了脸色有些微黄外,并无甚变化。
青嬷嬷一脸不信,许是天天见着,青嬷嬷竟没瞧出憔悴来,在她眼里,每日素妍醒来都是这个气色。
田嬷嬷道:“你们几个是天天的见着,感觉不出来,可不是瘦了么,瞧那眼睛都大了不少。”
青嬷嬷惊道:“不会吧,我瞧和以前一样呢。”歪着头细细地审视了一番,还没瞧出变化。
素妍笑着望向田嬷嬷,还在那儿打量她呢。“我从小就不胖。”
青嬷嬷把田嬷嬷来的缘由重复了一遍。
素妍道:“今儿三月初三了?”
只觉时间过得真快,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去岁过生辰的点滴来。
田嬷嬷道:“府里的年轻太太、奶奶们都等着回话来,想过来凑热闹,又怕惹你心烦。”
虞氏令田嬷嬷先来问问,只等素妍一声令下,江家的年轻太太、奶奶们就赶过来给她贺寿。
素妍道:“欢迎他们都来。在王府后花园里玩,近日花儿都开了,也很漂亮。嬷嬷让人备些糕点、饯果等零嘴,备好叶子牌等着太太、奶奶们来玩。”
田嬷嬷欠了欠身,告退离去了。
素妍好奇地看着一边的紫鹊,“前几日。你也说春困来着,你还困么?”
紫鹊道:“那是刚入春的时候,困了五六日就不再困了。”
素妍道:“也不知怎的,我到如今还困着呢。到了夜里二更三刻,再也撑不住,便直打哈欠。早前不到辰时二刻醒不了,如今竟睡到巳时二三刻了。”
青嬷嬷想到田嬷嬷说的话,莫不是真怀上了?
可素妍说她在吃药,旁的药青嬷嬷是怀疑的,可这药丸子是瑶芳道长给配的。
青嬷嬷道:“前些日子。连老奴也困着呢。人不同。春困的时间也不同。”
素妍笑道:“嬷嬷说得有理。”
白芷盛了羹粥给素妍。
青嬷嬷对紫鹊、白燕道:“带人去后花园里瞧瞧。今天天气晴好,就让江家太太、奶奶们在后花园里玩耍,令丫头们都收拾一下,再着人把吃的、玩的都备好。”
紫鹊与白燕应声退去。
吃罢早膳。素妍换上了前些日子新做的白春裳,内里是银白色的,外面又有一层素白绣镂空粉海棠的绡衣,式样也是她最喜爱的,令白芷给她换了个精神的仙女髻,在髻上饰有珠花、白色绣镂空粉海堂的丝绦,飘飘曳曳很是漂亮。
待她刚出内仪门,便有白茱来禀:“王妃,三太太、五太太、六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都到了。骑马的、坐轿的,好不热闹。还有十一王府的闻侧妃、镇江候府的石小姐也都来了……”
素妍好久没与大家一起热闹了。
白芷道:“快请客人去后花园坐,那儿离飞雪阁近,若是乏了的,可以去飞雪阁小憩。”
白茱面露得意地道:“青嬷嬷和紫鹊姐姐昨儿就把飞雪阁打扫干净了。一早就猜着,今儿是王妃生辰,江家奶奶们是要来贺寿的。”
素妍对自己身边的嬷嬷、丫头越发满意了,笑着:“我们去后花园!”
从琴瑟堂的后面过了石桥,就能见到飞雪阁,也是一座二层楼的闺阁,另一边就是王府花园,王府花园很大,能望见几座院子。
花园里,凉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假山上爬着忍冬花,山顶有喷泉吱吱响着,假山下是荷花,小荷才露尖尖脚,早有蜻蜓歇上头。
小径两畔,盛开着一丛丛的月季、蔷薇,花木园地里杏花开罢,桃花初绽。一阵风过,杏花花瓣腾空飞舞,仿佛一场轰轰烈烈、纷纷扬扬的杏花雪。桃花却在风里恣意的娇笑,颤颤微微,仿佛在笑着杏花初谢。
凉亭里摆了绣杌,石案上是满满一桌的零嘴,从精致的糕点,到可口的饼饵、饯果。
三太太何氏等人一路笑着,在紫鹊引领下进了二门,穿过回风长廊,涉过垂花月洞门,就看到一座如画般的花园。
花园里,有座不算太大,却巧夺天工的莲花状荷花池。池子中央,建有一座八檐如亭非亭的木屋,墙是镂空雕花木墙,全是莲花、荷叶状的,竟与偌大的花园相融一体。八檐池中亭与园中的曲径间,有一条九曲廊桥,桥的两侧,每隔十步便设有十二生肖的桥柱,柱间又有桥灯,四面都蒙有纱绡,一面可推拉处可打开放置油灯或蜡烛。
素妍站在九曲桥上,领着白芷,笑意盈盈地看着众人。
何氏忙笑道:“今儿你可是寿星,不敢劳驾你。我们都是来给你贺寿的!”
除了李碧菱,其他人都是第一次来。
一个个满是好奇地四下打量。
素妍面含愧色,“原是一早该请大家来玩的,可府里总是这样那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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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9 寿筵
柳飞飞道:“都是自家人,你不必往心里去。”
何氏大着嗓门,“王府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真没想到,老王妃是个不靠谱的,你们府里的青霞郡主……”
她还要说,李碧菱已经抢先一步轻扯着何氏,“三婶婶,人来了呢。”
何氏举目望去,后花园莲花门处,移来一个妙龄少女,不由得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石小文满是好奇,追问李碧菱道:“江三奶奶,难不成这青霞郡主也是个不靠谱的?”
声音虽小,但后面的闻雅云也低斥了一声,“多大的人了,不该问的就别问。”
石小文努着小嘴,看了眼闻雅云,再不问了。
张双双立马岔开话题,“今儿皇城倒还真有几件大事,恩科开考、秀女入宫,似给小姑姑贺寿凑趣似的,都赶在今儿了。”
素妍接过话,问:“锦绢可是进宫了?”
她一早与杨云屏提过,想来杨云屏会留意着锦绢。
张双双道:“可不入宫了吗。今晨四更天就起来了,与皇城秀女一起列队入的宫。皇城馆驿里住的都是各省云集而来的秀女,听说一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今晨五更天由宫里嬷嬷领着排队入宫。”
众人知晓谈论王府的事不妥,都说起秀女的事上。
柳飞飞道:“各省都有,那不是很多?”
李碧菱道:“光是顺天府便有六十人,还有奉天府六十人,各省就算没六十人三十人总是有的。”
如此算下来,也有好几百人了。
秀女是在各地几翻挑选了,今儿入宫会进行初选,只得一半的人会留下;然后会进行秀女选拔,再有一半送出宫门;等进行半月的宫中训导后,又有一半人会被送出宫门。这最后剩下的人,再经由皇后、淑妃、端妃挑选,亦或有皇上特别看入眼的。再留下。
杜迎秋想到江书麒、江传良下场考试,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五老爷和四爷、张家大爷一下场就得几日呢,听说这次来的考生不少,光听皇城书院这半年出的才子就有不少,宇文辕、周逊、唐观,还有虞家大爷、二爷、虞家二老爷,曾家老爷……”
女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倒也热闹。
一行进了八檐亭。才发现里面很大。外面瞧着是圆形的。到了里面才知是方形的,一侧摆了休憩用的小榻,又摆了两排桌案。两侧又摆了打牌的方桌、贵妃椅。
众人分左右、长幼落座。
紫鹊招呼着丫头们奉了茶点,各自捧着茶点。嬉笑着说了起来。
没说几句,以何氏为首,先献了一份贺礼:“老太太前几日就念叨了,我早早备下了这份贺礼!”
素妍瞧着那盒子,长约一尺多,让丫头们打开,却是江书鹏写的一幅“福”字,装裱过的,素妍瞧了一阵。“三哥的书法大有进益。”
何氏捂嘴笑了,夸他丈夫有才,夸他儿子聪慧,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不瞒小姑。就连朱先生和皇上也这么夸他呢。”
素妍夸人,偏何氏就认了。
太太、奶奶们有暗笑的,有发窘的。
杜迎秋抬头细瞧着,“比以前大气、刚劲有傲骨,确实大进了。”
何氏却知道,这些都归功于素妍送来的那半本白峰居士的字帖。
杜迎秋送的是两张苏绣绢帕,知道素妍喜欢海棠花,特意亲手描了花样,“这是我亲自绣的,希望你喜欢。”
“五嫂送的,我都喜欢。”
柳飞飞送的是支别致的珠花钗子,用粉色珍花穿成的海棠花当真不多见,光是这份心思就很特别。
张双双、李碧菱、曹玉娥也都送了贺礼,素妍一一收下,责怪她们送得贵重,有些破费了。
闻雅云送的是一支摆在案上的双面绣屏,一面是山水的,一面是仕女图。
石小文送的是一块难得一见的好布料,说是镇江候石开在江南得来的,见着这布料素雅,正合素妍穿。
青霞郡主笑着奉上自己准备的贺礼。
素妍打趣道:“就要出阁了,不敢惊动你,原想你要留在惜月阁里绣嫁衣呢。”
青霞郡主捧过是一只异常精致的金丝楠木锦盒,上面刻着精巧却又不失大方的蔷薇蝴蝶图案。她急切地望着素妍:“嫂嫂打开瞧瞧,不知你是否会喜欢。”
素妍迟疑着启开盒子,盒子不大,却有三层,竟是一整套累丝金头面,制作精良、细腻,头大的一朵金蔷薇,花瓣薄如蝉翼,拿在手里颤颤微微,摇曳生姿。
她道:“青霞,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戴。你的心意,我领了。”
青霞郡主原是想当着众人炫耀一番:瞧,我对自己的嫂嫂多大方,直接送她一套头面。
素妍一句话委婉地拒了,她脸上一沉。
白芷笑着道:“大家都知道的,王妃打小就不喜欢这种金灿灿的头面。虽然自个儿备了两套,那也是参加宴会时才戴的。青霞郡主还是留着吧,奴婢瞧着青霞郡主头上那枝珍珠钗子倒是极好的,不如送这个。”
众人不觉,此刻目光都汇聚在青霞郡主头上的那支珠钗上,但见五颗修长椭圆的白珍珠中央嵌着一颗奇大的黑珍珠,很是耀眼。一看那珠钗,便是价值不菲,早前不经意,听白芷这么一说,大家越瞧越觉得那黑珍珠不寻常。
青霞郡主笑着微怔,面露尴尬。
石小文好奇地瞪大眼睛瞧着,见所有人的神色怪异,笑道:“青霞郡主和我们不同,我和闻侧妃都是王妃的手帕之交、好姐妹,江家太太、奶奶又都是亲戚,你不用给也没什么。”
青霞郡主咬咬牙,从头上取下珠钗,道:“还请嫂嫂不弃收下吧。”
素妍一脸为难的道:“你这一说,我不收都不成了。”笑着接过珠钗,拿在手里,看到中央那枚圆润而奇大的珠子。心头不由一沉,这不是珍珠,根本就是一颗价值不菲的东珠。
东珠与珍珠之间,这价格相差可是数十倍,乃至百倍、数百倍之,更有的是在千倍之间。
素妍拿来着珠钗,笑容依旧,“这么大的珍珠还真是少见。没想到青霞这儿好东西真不少。”
青霞郡主面露紧张,眸光左右摇摆,很快道:“是我及笄之时父王送的礼物。”
素妍转手交给白芷收下。“大家打牌的打牌。说话的说话。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今儿来了就纵情地玩。”
众人应答一声,四人一组坐在两张牌桌上。何氏、杜迎秋、闻雅云、柳飞飞组成一桌打叶子牌,另一桌又有青霞郡主、石小文、张双双、李碧菱。还单了曹玉娥,素妍与她说了一阵话,便觉得无聊。
白芷领着白燕、紫鹊把礼物都送回琴瑟堂。
素妍吩咐白莺道:“我屋里有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里面两块巴掌大的小银盒子,盒子上写着‘西洋牌’,先取一个来。”
白莺不多会儿就寻来了。
素妍令下人另摆了一张桌子,拍了一下手,“今儿我们教大家一个新玩法。”
西洋牌是郑晗送给素妍的,共送了两副。说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闹着玩儿。
素妍对白芷道:“把在郑宅里学的扯金花玩法给大家说一下。”
白芷应声,将“扯金花”的玩法细细地讲了一遍。
曹玉娥觉得很有趣,石小文原在那边打牌,一听白芷在讲也弃了牌跑过来围观,嘴里直嚷着:“我要玩这个。这个有趣。”
青霞郡主这一桌的人不够,都围取一起玩“扯金花”。
两把牌下来,几个立即就被新鲜玩法给吸引了。
素妍也在其间,拿了三张牌,就剩下她和张双双、李碧菱三个,青霞郡主、曹玉娥、石小文一看牌不好就弃牌了,坐在一边看她们三个玩。
张双双歪头想看素妍的牌,素妍死捏着给她看牌背,“跟不跟?你加价,加三倍我就给你看,要是你们俩输了,这桌上的钱可都是我的了,再跟下去你得加价。”
李碧菱一脸迷惑,将牌一扣:“我不跟了。”
素妍一直叫得最起劲,莫不是这牌很好,要把几家的牌都给通吃了。
张双双迟疑着。
素妍笑道:“你加三倍我就让你看牌。”
李碧菱道:“加三倍不就变成三两银子了。”
张双双摇了摇头,不敢跟了,虽说三两银子对她不算什么,这一把下来,她下去五两银子了。“不跟了。”
素妍笑了笑,“桌上的零碎银子都是我的了。”她笑着起身一拢,收到跟前的盘子里。
张双双大叫:“我要看牌!”伸手一翻,所有人睁大眼睛,“你的牌最小了,三、四、七……”
李碧菱不服的道:“你耍赖!”
素妍道:“这一招叫‘唬老鹰’!是你们都不跟的,你们不跟,自然是我赢了,这桌上的钱都归我。”
顿时,石小文及所有人都叫嚷了起来,屋子里热闹极了。
何氏与柳飞飞见她们吵得厉害,也围过来看稀奇。
所有人都各拿三张牌,连丫头们也围在一边看。
素妍一把臭牌,把牌好的张双双和李碧菱都给吓跑了。
张双双笑看素妍,“我再不上你的当,这回我就跟下去。”
青霞郡主和石小文不服气,也叫嚷着要跟。
看着桌子上越来越多的零碎银子,众人叫得很是热闹。
张双双看了一眼自己的牌,还不错,死盯着素妍:“这回我就跟你耗下去,再不放手,偏不让你得逞。”
690 牡丹
白芷与紫鹊觉得有趣,偷偷儿地站在素妍身后看牌。
李碧菱也叫着要跟。
又几圈下来,桌上的零碎银子堆了不少。
张双双划拉一圈,“我看牌!加三倍是吧,现在是一两五钱银子,我出五两银子。”
杜迎秋一脸惊色:“这也打得太大了吧,居然都叫到五两银子了。”
何氏笑而不语,今儿她们过来就是陪素妍玩的,压低嗓门道:“卫州买地,我们各房可都赚了不少呢,就算输上一千两大家都乐意,只要小姑子高兴。”
素妍扬了扬头,捻起三张牌,“看好了,我是金花!哈哈……”
张双双的牌是顺子,可没素妍牌大。
李碧菱拿的是对子。
石小文也是对子。
青霞郡主则是三张顺子,比张双双的牌还小些。
闻雅云笑道:“到底是寿星,今儿这运气也太好了。”
素妍扭头对白芷道:“拿这些银子去找青嬷嬷换成铜钱,拿银子玩着实太大了些,大家只为玩得高兴。”
她站起身,“你们玩着,我呀,在一边坐着看你们玩。”
石小文努着小嘴,“王妃也太狡猾,上把牌,她的最小,把我们几个唬得不敢跟。这回还以为她又是唬人的,哪晓得竟是最大的,太可气了。”
闻雅云道:“我也玩西洋牌,瞧着挺有趣的。”
所有客人都坐了下来,一起“扯金花”。
白芷着小厮抬了换好的铜钱,素妍分给众人,张双双和李碧菱输得最多,自然也得的铜钱最多,其他人各分了五百纹,由着她们去玩。再重新头来,每人两纹的底价,然后逐次再加价,最高时也就是一百纹的样子。
宇文琰回家时。听说江家太太、奶奶过府陪素妍过生辰,寻到后花园,远远地就听到女人的笑声、叫喊声,哪还有大家太太、奶奶的样子,不过倒也热闹,他甚至还听到青霞郡主那不满的大叫声。
“江三奶奶,你太狡猾了,居然跟我嫂嫂学,又来了招唬老鹰,明明比我小……竟把桌上的牌都通吃了。”
这一招众人都用。就看对方能不能唬得住对方。
宇文琰进了八角檐亭。屋子里却不见素妍的身影。
紫鹊在一边侍奉茶点。笑着行了万福礼,“王妃去大厨房准备吃食了。”
众人将凉亭里突然多了个一袭蟠龙袍的宇文琰,纷纷起身:“拜见左肩王爷!”
“免礼!”宇文琰含笑看着众人,“今儿家里真热闹。”
热闹好。热闹一些,王府就更像家了。
闻雅云笑道:“左肩王妃生辰,我们大伙都是来凑热闹的。”
宇文琰道:“你们继续,继续。本王去看看大厨房都备了什么好吃的。”
他在九曲桥上走了不远一截,身后又喧哗起来。
他微微一笑,往大厨房方向移去,却在垂花月洞门处移来一袭素白衣袍,近了跟前才看到如天人之姿的素妍,站在不远处正笑容微微地看着他。
他快走几步。捧住她的手,“今儿是你的生辰,还要让你操劳……”
“原是青嬷嬷和白芷都打点好的,我只是过去再加几样菜式。爹娘早早就派人送了寿桃、饼饵过来。”
用罢午膳,太太、奶奶们继续玩闹。素妍将自家制作的雪膏,一人馈赠了一盒,全都是一样的胭脂盒子装着,众人闻着,光那香味就很喜欢,再看雪膏仿若其名,白得如雪,抹在手背细腻而略有油脂。众人一听是素妍自己做的,就越发喜欢。
直玩到申时二刻,众人才纷纷告辞离去。
喧哗了大半日的后花园,也随之静谧下来。
丫头们收拾着八角檐亭,她和他坐在后花园的小凉亭里,你看我,我看你,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有脏东西?”
他握着她的手,“你今儿累了,早些回琴瑟堂歇着。”
夫妻二人回到花厅,尚未坐下,白茱来禀:“王妃,傅承仪求见!”
傅宜心!
这个名字掠过脑海,要不是被丫头们提起,连他们夫妻都快要忘了,这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人,早前因为感染风寒,无法上路去卫州就留了下来。
宇文琰面露狐疑,“她来做什么?”
如若敢伤害素妍,他第一个就饶不得她。
素妍道:“请她进来!”
夫妻二人坐下,今儿吃的茶点够多,没让丫头侍茶。
傅承仪携着一名贴身陪嫁丫头,款款而近,相貌是美丽的,可到底还未长开。
宇文琰只看着素妍,他在猜疑,也在寻找答案:怀上了吧!含笑握着她的手腕,只双眸痴情地望着,实则在悄然不觉地替她诊脉。
“傅氏拜见王爷!拜见王妃!”
素妍抽回自己的手,“傅承仪客气了。”
傅承仪身后的丫头捧着一只盒子,她低垂着头,态度恭谨,“今儿是王妃的生辰,贱妾备了一份礼物,还请王妃笑讷,也表贱妾对王妃敬重之心。”
她接了丫头的盒子,双手捧过头顶,宛如一个卑微的下人一般,将盒子高高地举过头顶,递到了素妍的面前,轻声道:“妾身祝王妃生辰快乐!祝王妃与王爷百年好合!真心祝愿之心天地可表!”
宇文琰抢先一步接过盒子,亲手打开,但见里面是一幅画轴,缓缓展开:是一幅彩色细腻的牡丹图,图上绘着一只灵巧的小猫,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署着“岭雪居士”。宇文琰神色俱变,厉喝:“你……什么意思?”
一脸怒容,随时都要爆发出来,原是俊美无双之人,此刻却似一座火山一般。
傅承仪望了一眼,快还低首,“妾身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恭祝王妃生辰,还想告诉王妃一句话,是王妃的永远都是。妾只是一个卑微的女子,还请王妃冰释前嫌莫与妾身计较。妾身自嫁入王府,对王妃、对王爷都怀抱着敬重、感激之心。这些日子以来,妾身深受王妃照拂,身子才能日渐好转,妾感激王妃的宽容与大度。”
宇文琰冷声道:“但愿……你是真心的。要是让本王发现你有半分不敬,定不轻饶!”
傅承仪胆小慎微,人住在王府,可在这里不是主人,只是客人。这种寄人篱下之感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方能感觉得到。
远离父母亲人。远离江南。在皇城认识的就傅右相一家,而傅右相有自己的儿女,哪里又有更多的精力来管傅承仪的琐事。
素妍点头道:“你有心,让你破费了。”面含愠怒。他之前脸色顿变,也不怕吓坏了人。
宇文琰面容上的怒意轻减了几分。
傅承仪也从不安转为平静,“就是份礼物而已,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素妍笑道:“你身子欠安,今儿也不好叫你过来。”
虽没有叫她,但青嬷嬷还是想着的,送到怜星院的饭菜也比往常要丰盛的多。因傅承仪好歹也是主子身份,她的吃食也照了素妍的例配发。
傅承仪道:“老王爷不在,妾身本该回避的。时候不早了。妾身告退!王妃保重!”
素妍点了点头。
望着傅承仪那纤弱的背影,还有之前那惊弓之鸟的模样,心头没由来的涌起一股怜惜。
宇文琰低声道:“她到底什么意思?这画本是你绘的,怎么又送给你了?”
要不是傅承仪道破,寻常人还真容易误会。
素妍看着画。轻声道:“这是一年前我送给珊瑚郡主的礼物。当时她听说我送给李碧菡一幅《荷花图》,就想要一幅《牡丹图》,她是极为珍爱的,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又到了傅承仪手里,又回到我手上……”
宇文琰将画卷好,与素妍进了偏厅。
素妍有些疲惫地坐在倚窗小榻上,冬天时,榻上垫上厚厚的絮子,就变成了暖榻。春天时,只是一个供人小憩的小榻;夏天在上面铺上凉席,就又变成了凉榻。
她缓缓半躺,白芷拿了靠背垫在她的身后。
“曹玉臻好生厉害,腊月刚进翰林院任修撰,正月底做了主事,而今又是从五品员外郎,三月之间接连升官,连他妹妹竟也成了入宫待选的秀女……”
宇文琰微愣,“早前在翰林院任修撰时,曾写了一篇关于卫州修建河渠的文章,颇得傅右相和皇上赏识,破格升任工部水司主事,又升为工部员外郎。但凡涉及卫州河渠的事,皇上就不免找他商议。”
曹玉臻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小人,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
“难道皇上不知道曹玉臻此人阴险狡诈?”
宇文琰道:“当初,他借你身份的事要胁要拜先生为师,可见这人的品行颇差。得皇上夸赞了一回,就连连升官。没能拜到先生门下,正月时倒拜入傅右相门下。”
只怕为了拜入傅翔门下,也没少用巴结讨好的法子。
素妍想到本是送给珊瑚郡主的画,怎么被傅承仪拿出来当礼物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牡丹图》是曹玉臻送给傅右相的,而傅右相又给了傅承仪。昔日,我将此画赠予珊瑚郡主曾有言在先,这画不可转赠旁人。”
她说的不许落到曹玉臻手里。
可没想到,崔珊还是交给了曹玉臻。
“珊瑚郡主不可能乖乖将画给他,背后定有文章。”
宇文琰问:“要派人彻查吗?”
“查!当然得查。但是,不能打草惊蛇。”
素妍眸光里掠过一丝仇恨,愤慨,一闪即过,让宇文琰有一种错觉,定睛细瞧时,她已是平静如常。
691 困乏
宇文琰道:“你好像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人。”
素妍灿然一笑,“我实在对这个没有好感,就凭他昔日要胁我的事,你觉得应该欣赏他不成?抛开这件事不说,还有一件事,让我越发瞧不起他。昔日崔珊已经与他订亲,他避开崔珊居然向我示好,你说这样的男人不是很可恶么?”
他从来不知道,曹玉臻早前还向素妍讨好过。
曹玉臻长得不错,昔日又颇得皇城名门闺秀们高看两眼,只是这一年多来,被唐观、周逊、宇文辕等才子掩盖了锋芒,与这些人相比,曹玉臻的才华确实差了许多。
宇文琰道:“前两日,他讨好三哥,想与三哥探讨书法,三哥压根就没理他。”
就在曹玉臻以前与江书麒交好时,其他哥哥们对曹玉臻都无好感。
素妍微闭着双眼,“傅右相要傅承仪送我一幅《牡丹图》,他是知道这画原就是我的,再送回来,便是说傅承仪早有悔过之意,要我宽容大度地放过傅承仪。”
“傅承仪该回卫州,却还留王府想做什么?”
“她瞧上你了呀。”素妍随口打趣。
宇文琰的脸一阵煞白,“本王瞧不上她!一个毒妇!”
素妍伸手,他走到榻前坐下。
四目相对,她在探究,也想读懂他眼里的内容。
“十一王府傅氏的事是你做的?将她劫走,让乞丐毁了她的清白,害她被贤太妃软禁?”
宇文琰眼色略有慌乱,不是怕她知道,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做了这些,他亦没有反驳,劫走傅宜慧的事,他一早就认了的。“本王无法容忍她肆意伤害你!不仅是她,就是旁人胆敢伤你半分,我必百倍奉还。”
他以为她会斥责。没想她反而笑了。
身子一倾,依在他的怀里,“你是男人,是要做大事的,何必为了那么个女人脏了自己的手。”
“本王不给她点厉害,难出心头恶气。”就算为了素妍,他也不能容忍有人肆意伤害,那只是他给傅宜慧的一点教训。
素妍敛住笑容,很认真地道:“以后,别再这样对付女人。就算你不做。她的声名尽毁。以贤太妃的性子是再也容不得她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答应我,往后都不要再做这种事。”
“我答应你。”
为了她的心安,他应下。
将来如何,他无法肯定。
“但是。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必加倍还之。”
素妍颇是无奈地摇头,“刚才在花厅,你给我诊脉,可瞧出哪里不对?”
宇文琰问:“怎了?”
素妍吐了口气,“最近困乏得紧,我想睡会儿。”
从来不曾这样倦怠过,也没这样整日想睡觉的。
宇文琰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实话。换掉她的药,是他不对。可他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只要是她生的,他都喜欢。就如虞氏所说。要是王府多个孩子就会热闹许多。
然,当他准备说时,素妍已经说着了。
他轻柔地,再轻柔地伸手,捧住她的手腕,之前也没瞧明白,这会再细细诊脉。
喜脉之状越来越清晰,比上次他诊时更明显了。
他难捺欢喜,坐在榻前,喜形于色,仿佛榻上躺的不是人,而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白芷站在偏厅珠帘外,一眼就瞧见看着素妍直乐的宇文琰,轻声道:“王爷、王妃,江家三老爷、朱先生等前来拜访。”
素妍听说到说话,启开双眸,迷迷糊糊地道:“谁到了?”
白芷道:“江家三老爷、朱先生。”
素妍坐起身来。
宇文琰一脸怒容,“王妃正困着,就不能让她睡会觉?”
白芷之前见宇文琰的样子,分明是含笑与素妍说话,怎的就睡着了呢。“王爷刚才不是在与王妃说话么?”
素妍看着宇文琰满目痴情样,她睡着了,他就这样望着自己,便是干望着他也是乐意的吧。
江书鹏和朱武是特意探望素妍的,女子到底和男子不同,待字闺中时不能随意走动,成了亲也要安心待在家中。
今儿,新皇恩科开考,皇城、鹿鸣两大书院,突然冷清了下来。书院里也就留几个老夫子,还有朱武在监督修建第一藏,江书鹏前去寻他,朱武发现江书鹏的书法进益颇大,追回缘由,得晓素妍借了半本白峰居士的《木兰诗字帖》,心下好奇,便要来瞧下半本。
朱武执意要看下半本字帖不可,素妍执拗不过,好歹是她的先生,这才拿了下半本出来,江书鹏与朱武看了一眼,朱武大赞“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你这丫头,打小就爱藏私。”
素妍很是不舍,忙道:“近来,我也正练着这本呢。每日一半时间用在练字帖上,一半用在绘画上。”
朱武只是要看,并没有要借阅的意思。
君子不夺人所爱,即便很喜欢,也只是欣赏。
朱武的书法与白峰居士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一个习的是王派行书,而白峰居士则更喜行楷,貌似差不多,但风格上却炯然不同。
江书鹏又要爱素妍的画,她便令白芷把自去岁秋天开始至今的花都寻了出来,一幅幅地展开,看着一幅幅鲜花图,或冬季腊梅,或晚秋金菊,或春天娇兰……
朱武没想素妍已经绘了这么多,每一幅都绘得很是细腻、用心。
朱武捻着胡须,“你书法这几月长进不大,但绘画颇有进步,无论是功底,还是风格多变之中又细腻。”
寒梅的傲骨,金菊的婀娜,春兰的孤芳自赏……虽尚有些不足,但不影响它们最醒目的风格。
赏完了字画,素妍让厨房备了一座酒宴款待朱武与江书鹏。
江书鹏道:“此届恩科赶考的贡生是历年最多的,有两万三千人之多。”
朱武微微颔首点头,“此次的考官里有周大学士任主考官,又有十一王爷、傅右相兼任副主考。从各部院选派官员任考官,皇上还派了羽林军护卫亲往考场监督,维持考场秩序。皇上对此次恩科抱有厚望。”
素妍问道:“两万多名的贡生,届时录取多少?”
宇文琰道:“我听皇上说过,二榜录用五百名,三榜预计录用八百名。”
江书鹏道:“历届科考,从没录用这么多的人,不过恩科不同,今岁来赶考的年轻贡生极多。和先生认识的名士也有不少,旁的不说。便说唐观。早前是不愿意下场应考的。如今也都去了。”
宇文琰一听到唐观面色就颇不自在。
素妍只作没瞧见。
朱武对自己的学生颇是满意,在他这几个学生里,最喜欢的莫过于唐观、素妍和江书鹏,罗思源在淮南任知县一职。宇文轩是皇弟,师生见面次数少。宇文琰虽贵为王爷,可对朱武来说,是所有学生里资质最差的,不是他笨,而是宇文琰学的东西太杂,布阵、棋艺、音律……都是会的,却不肯用心在一样上。
素妍虽学得杂,但在书法、丹青是最好的。而朱武也是如此,这也是他为什么偏爱素妍的缘故。
朱武对江书鹏道:“你在皇上跟前多,要劝他用心打理朝政,别因后宫女人分了心。”
曾经,朱武对宇文轩抱有厚望。
在做名士?还是做皇帝?
宇文轩果决地选择了后者。
今日各地秀女入宫进行初选。数百人的秀女队伍,经过层层筛选后,最终只留下几十人。皇上对端妃,丽、雅二贵人娘家的厚封,无疑是许多臣子赢取爵位、荣华富贵的最好手段。
江书鹏道:“先生多虑,学生在皇上面前劝过几回,皇上自有分寸,如今有新秀入宫,定能做到后宫雨露均沾。”
让江书鹏劝皇帝,倒不如让素妍开口。
宇文轩看是风流,可他的心一直都是素妍身上,只是朱武隐隐之间觉得,素妍和宇文轩之间,还有着令他不知的秘密。
素妍取了公筷,为几人布了菜,“先生和三哥也得吃些菜。”
朱武捧着酒杯,“此届人才辈出,耕林为人正直,有他做主考官相信会很公允。”
耕林,周大学士的小字。
他与朱武也是至交好友,两人早就相识,多有往来。
素妍忆起舒秀丽,问:“周逊与佑宁县主的婚事……”
江书鹏与朱武没有回话,瞧这模样从未听说过。
宇文琰道:“我听人提过这事,皇上应了,太后说要是周逊此届得中三甲,就将佑宁赐嫁于他。”
舒秀丽是喜欢周逊的,周逊定然也有好感,否则不会让周大学士去宫里提求。
舒太后一心想将舒秀丽嫁给皇帝为妃,仿佛这才是亲上加亲最好的方式。
素妍布菜完毕,又在宇文琰身侧坐下,“近来这曹玉臻几月间连连升官,好不风光。”
江书鹏不由得愤骂了一句“小人”,捧起酒杯仰头就是一杯,“他来翰林院后,整日的溜须拍马,写了篇《河渠论》就自以为是。卫州修建河渠,妹妹和妹婿是出了大力的,反成了他的功劳一般,居然对卫州建河渠一事评头论足。”
翰林院里,也没有几个人喜欢曹玉臻,把他归纳于拍马喜功的人物。
朱武道:“虽说此人的人品不行,但这篇策论倒有可取之处。他说要是官田尽数拍卖,百姓没有田种,百姓定会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