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 胜读十年书
腊月初六,已是严寒天气,往后这个时候皇城早就下雪了。
无名子朗声道:“之前讲授的四派诗歌,无论哪一派,都得有其情,有其景,尽皆说明一件事,便是不能读死书,要领略山河豪迈,感悟百姓疾苦……”
末了,道:“各位都散去吧!贫道也要歇下了。”
说完之后,他径直折入内室,穿过小耳房就到了。
周逊低声道:“还有三种派别的诗词没讲呢。”
“唉,忘了问道长,下半场课什么时候讲?”
江舜诚父子得入宫朝会,众学子们也是一夜未说,小声议论着出了青竹苑。
郑晗看着已经睡得香甜的素妍,“你说你不会诗词,是不是骗人的?”
素妍一脸恬静。
佑正元年腊月初六,皇城才子、名士们回到书院,无名子道长的声名就传出去了。这位道长,并非俗世道士,而是一个才高八斗之人,历史人物、典籍、诗词无一不精,听他一堂课,胜读十年书。
朱武听了周逊和唐观对无名子很是佩服,其他几位他相熟才子的赞誉颇高。
“他是个道士?”朱武一脸惊诧。
周逊道:“此人的才华绝对在我族叔之上,不亚于先生。”
不比他差,这人是谁?
附庸?白峰?谢文杰……
这几个的年龄,素妍那丫头嘴坚如石,硬是一个字也不说。
一定是这三人里的一个。
朱武听素妍说过,白玉笙是个老者。且年岁已高,只能是这三人里的一个。
有这样的高人在世,当然不能错过,他得去拜会,讨论讨论诗词也是好的。
江传良还说“听无名子道长的课,我那两个不会写诗词的堂兄弟,居然也写出像模像样,颇有韵味风格的诗词。厉害呀……”他顺道念了江传远、江传达写的诗词,众人一听,还真是好诗,虽难与才子、名士的相比,可确有韵味。
这人太厉害了!
朱武顶着风雪,离了皇城书院骑马就往文忠候府奔。
素妍醒来时,已经是近午时分。
无名子在青竹苑的院子里习练剑术。素妍立在窗前,看着一圈圈的剑光四溢,只觉他越发像个神人,好在早前多有接触,素妍又觉得其实无名子就是一个人,只不过比寻常多了些才华。
她拢拢衣襟,笑微微地出了偏厅。
郑晗天亮后就离开了。留了几句话下来,多是说她走时瞧素妍睡得香,没好打扰,很感谢来江家做客,收获颇丰。
江舜诚父子已经先一步进来了,抱了抱拳,唤声“道长”,“今儿天冷了,昨晚让内人、媳们赶了件御寒道袍给道长,请道长收下。”
无名子应了一声。看了颜色,也是灰白色的,伸手拿过,“还不错,贫道且试试。”
正冷着呢,在屋里不觉,一出来就冻得嗖嗖发冷。
无名子带着冬袍进了屋子,一会儿就穿好了。大小正合身。
江舜诚拿了几首今晨做的诗词,请无名子帮忙点评。
这倒对了,诗词可不就是无名子的强项,但见他微蹙着眉头。“气势不错,功利得失之心太重。这两首定不是出你之手。”
江舜诚敛住笑意,“不瞒道长,这是周大学士的诗词。”
无名子摇了摇头,“周大学士官场太顺,本有些才华,然能留传后世的寥寥可数。”
大学士周耕林对后世的成就,远不及江舜诚。
素妍打量着装上寒衣的无名子,看看上面的针脚细密,不似绣房的,倒真是沈氏、张双双等人的,“有几年没瞧大嫂做针线活了。”
江书鸿笑容可鞠,不是拍马讨好,而是从内心流露的敬重。
无名子对于这样的江家父子,很是喜欢,扬了扬手,“略微有些肥,告诉尊夫人,下一套稍瘦二寸就可,代我谢谢她。”
他也不说客气话,客气话多了,反显得太假。但说到“谢谢她”时,却是真心感激。
见无名子欣然接受新冬袍,江书鸿吩咐了一边的小厮,着他给沈氏说一声,再给无名子做一身道袍,照着之前的大小,腰身再瘦二寸。。
又有小厮飞野似地奔来,禀道:“老候爷,朱大先生到了,是特意来拜见无名子道长的。”
无名子看着素妍,“贫道讲了一宿,你在偏厅倒睡得香甜。”
素妍灿然一笑,不以为然地道:“早前便听师叔与前辈们说过类似的话,虽未昨晚讲得详细,倒也听过,着实太困了,倒是师叔一夜未睡,精神还是这么好。”
无名子提高嗓门,“回头写两首诗、两首词交来,让贫道瞧瞧,可有长进。”
江传业颇是吃惊地道:“小姑姑会写诗吗?”
无名子微微一笑,“这丫头不逼她,她就不写。她的诗词,不比你们作的差。”他微微沉思,忆起素妍十岁那年写的一首关于春景的诗:“霞粉如锦一树高,千朵万朵含笑娇。不知桃杏谁绘出,三月春暖似名雕。”
江书鸿问:“这是我妹妹写的?”
“她十岁那年春天时写的。”
素妍心想:这可是她憋了整整一个晚上写的,要是不写,附庸山人就不教她书法丹青。顿时抚了一下额头,“师叔,我先告退。”
再不走,被无名子拉着写诗作词,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她真不会写,就那么仿写的,就想了一晚上,修来改去,才稍算是一首诗。
朱武在小厮引领下到了青竹苑,一入院门,就听到一阵朗声的声音。“温婉派的诗词相较不多,说到这类诗词,前朝女才子倒也算得一个……”
朱武轻声推开花厅,在江舜诚身前的座位上坐下。
这位道士比他预料的想年轻得多,看上去不过三十岁上下,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一看就是个专心学问的人。
朱武喜欢有学问的人。尤其是无名子,人家是真有学问的。
江传达听了小厮禀报,也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坐在一边用心聆听,拿着笔,记上关键处。
不多会儿,江家男子云集到青竹苑。连大管家也来了,寻了个角落处坐下聆听。
素妍离了青竹苑,正待回得月阁,有丫头来报:“郡主,左肩王领着福媒婆来求亲了。”
她微微敛额,“自有老太太做主。”
丫头道:“老太太请郡主过去。”
该来的总会来。
她领上白菲,怀揣着纠结的心思。只怕虞氏也觉得可行,要传她过去问话。
拒绝?她与宇文琰早有情意,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这些日子,她好不容易劝自己放下,不再作非分之想。
同意?左肩王妃经过这些事后,对她的态度会更加强硬。
不喜欢她,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
素妍进了如意堂,花厅上坐着几房太太。
沈氏一脸沉思,一边摆着笸箩。正不慌不忙的飞针走线。一边的矮杌着坐着张双双,正帮着沈氏打下手,神色凝重。她们缝制的是另一件灰白色的寒衣,不同的是加了黑边。黑边上绣着灰白色的祥云图案。
慕容氏倒是面带期待,小心地审视着素妍。
何氏颇有些期待的样子。
杜迎秋也在一边帮衬着绣黑边上的图案。
柳飞飞平静如常,正悠闲自如地磕着瓜子。
素妍行礼问安,抬头就看到坐在虞氏对面的左肩王,他的身后站着福媒婆。
福媒婆笑声朗朗。“郡主,上次的事,是左肩王府的不是,今儿左肩王是特意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素妍微怔。很快释然一笑,“福媒婆言重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王爷不必为了这事再登门赔礼。”
虞氏伸手,招呼素妍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吐一口气,“刚才左肩王已经替王妃赔了不是。”
沈氏拿起针线活,对几位太太道:“婆母,儿媳告退。”
虞氏应答一声,沈氏要避开,慕容氏也跟着告退。
何氏虽想多瞧会儿,见大房、二房不呆,自己也告退出来。
一时间,偌大的花厅上,只留了虞氏母女与左肩王。
虞氏低声道:“琰世子待你一片真心,妍儿,为娘觉得既然是个误会……”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既然姻缘坎坷,就不必心存奢望。
“娘。”她轻唤一声,面色平静如初,“娘,女儿想出家修道……”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居然说要出家。虞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全无血色。“妍儿,不可胡说,哪有姑娘家大了不许婆家的道理。”
“婆家有什么好的?婆媳斗、妻妾争,后宅纷争……想起来就厌烦。娘,我小时候就想与朱先生一样,行万里路,看遍天下美景,又何必要给自己寻不快。”
她扬了扬头,露出从未有过的骄傲,“娘,你别为我担心,与其担心婆家待我不好,倒不如就这样过着。”
看郑小姐,初嫁夫家,过得生不如死,如今被休,反倒过得恣意快乐。既然姻缘并非女子唯一归宿,她为什么要去冒险?
不想了!
就当曾经的一切是场梦。
她欠了欠身,“娘,不仅是左肩王府的求亲我会拒,旁的我也一样会拒。早前的心伤未愈,哪能再谈姻缘之事。过几年再说吧!”
虞氏轻呼一声“妍儿”,一阵莫名的心疼。
素妍低声道:“娘,我没事。女儿告退。”
就这样放手吧,如果不是自己为了助皇帝、皇后,又怎会开罪傅宜慧,又怎会累及宇文琰?
对宇文琰,她有感情,更有感动。
未来她还要做更多的事,只怕会累及旁人。
她望着左肩王,神色里蓄满歉意。“琰世子很好,相信他很快就能觅得中意的女子。”
虞氏听了素妍的话,反倒着急了,对一边的田嬷嬷道:“瞧瞧!这下好了,一个嚷着要出家修道,一个醉生梦死,当真是冤孽啊!这丫头瞧着没事,却比琰世子伤得更深呢。”
左肩王为了让宇文琰振作,两日前就与他说好,今儿到江家求亲。
宇文琰心下欢喜,来回踱步,只等着里面有了消息,再进去拜见虞氏,给他们赔礼道歉。
573 坚持求娶
听小厮说完,虞氏倒是有重新结亲的想法,没想素妍却说出要出家修道的话。
他怔了片刻,方转身进了二门。
昨儿下过一场雪,今日白天风止雪停,但花园里的树木花枝上还顶着白雪,仿似一夜之间,连花木也有了烦忧,晓了人情,急白了头发。
白菲满是心痛地道:“郡主,你真的要出家修道?”
她说了这样的话,也说如今没有想姻缘上的事。
为什么要成亲呢?
瞧郑晗人家不是过得很好么。
正移着步子,一边迎来了何氏主仆,她含着浅笑,“听说小姑子拒了左肩王府的提亲?”
素妍未答,算是默认。
何氏却越发笑得灿烂了,“以小姑子的才貌,什么样的好人家不能得配,你做得好,这么做最好的,左肩王府不是你的良配,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姓叶的女人,她可不是好相与的。为了他日的快乐,拒了是好的。”
姓叶的女人?何氏说的是左肩王妃,提到这几个字时,她有脸上掠过浓浓的恨意。
素妍不由心下一惊,“三嫂与左肩王妃有过节?”
何氏冷哼一声,“那女人可是个狠毒心肠,年轻时可害过不少的人呢。你是我小姑子,你三哥又最是疼你,我特意告诉你,万不能嫁到左肩王府去。姓叶的是毒辣妇人,你若去了,以后难缠着呢。”她吐了口气,“小姑子如今拒了。我反倒安心了。”何氏微微一笑,携了丫头离去。
素妍一脸愕然,不晓得何氏心里是如何想的,谁的坏话都不说,却单单说左肩王妃是狠毒的。她有一种感觉,何氏恨左肩王妃。
不知为什么,她对婚姻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想到她为了曹玉臻不顾一切地出嫁。换来的是婆家的欺凌,是姐妹和丈夫的双重背叛。
她现下拒绝左肩王府,皆是因为心冷了,觉得自己可以换一种活法。
“弱水”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宇文琰如同离弦的箭,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再嫁我?还说要出家修道的话,你出家了,我怎么办?”
她以为自己主意是坚定的,听到他的声音,心灵的某个角落就轰然倒塌,那层层筑建的防御,在他的面前是这样的柔弱和不堪一击。
她不语!
原对不住他的。是她。
“千一,我不想连累你,更不想让你为难。就当成是我负了你,是我伤了你……你这样好,定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女子。到时三个、五个,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娶回家去。”
宇文琰将她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振翅离去,再也抓她不着。他近乎低吼地嚷道:“我谁也不要。我就要你!我只要你!”
素妍道:“我有什么好呢?女红不会,厨艺也不会,甚至连打理中馈也都不会……大家闺秀该会的我都不会,她们不会的,我却会。还在皇城闹出那么多的麻烦,就连名节亦都毁得彻底……我已经这样了,也不想学,更不想改。就想着。要是和师姐们一家做个女冠道人,倒也不错……”
宇文琰听她说出,心头一沉,眼里的泪再也控抑不住。
这些日子。他痛苦,她何曾不是痛的、纠结的。
“弱水,不,是我不好。是我没能保护你,反而让人伤害了你。”他缓缓地放开,这样的小心翼翼,双手从她的腰手移到了她的双肩。
素妍看清他的脸上,一种震撼从心头漫延,削尖的下巴,变得奇大的双眸,虽然大却再无昔日的明亮,满目的疲倦,一脸的倦容,就连他都似在几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她惊讶地久久凝视着他,“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可思议地久盯着面前的男子,如果不是这熟悉的五官,她当真不敢认,这是宇文琰,是与她曾经订过亲的未婚夫婿。
“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就当委屈你自己,嫁我为妻。”
素妍本是愧疚,听他说这话,悲喜交加,“我有什么好的?你可以寻个比我更好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
她这样的聪颖,武功比他好,才华比他好……
“我不会打理内宅。”
“我学!”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白菲瞪大眼睛,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男人打理内宅,老天,这算是哪跟哪儿呀!
宇文琰却是一脸认真的模样,为了她家郡主居然要学打理内宅,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素妍嗫嚅道:“我不会女红……”
他朗声道:“你不必会,府里有绣房,让绣娘们做。你这一生只做过一回针线,却是给我的礼物。”
唯一的一次是给他的,她不会女红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一幅画就能卖几千两银子,用这些银子可以买数个优秀的绣娘。
素妍低头:“可是,我还是害怕……”
“不是还有我吗?只要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素妍摇了摇头,“我怕你娘讨厌我,我怕你们家的事儿太多,我怕自己应付不来……总之就是怕,怕得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好怕的呢?
天下所有的女子不都是这样嫁入了夫家。
她可以自主姻缘,却莫名地害怕。
对他的感情,却因她的害怕被阻隔。
这一切都是傅宜慧姐妹给闹的,要不是她们,他们正欢喜地等着成亲。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这是他给她的承诺,最真的承诺。
素妍咬了咬双唇,“知道我为什么和你退亲吗?”
“你说。”
“有两点。第一,你瞒了我,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第二,你娘厌恶我,你是你父母唯一的儿子,让我如何面对她,让她怎样面对我?”
到了现在。她还不放心么。
宇文琰道:“我叫我娘来,让她给你赔个礼。”
她可不敢让王妃向自己赔礼,王妃是长辈,更是个爱体面的人,传扬出去,让王妃情何以堪。
她连连摇头。“瞧,你想过以后吗?万一她还是厌恶我。我和她相处不来,你该怎么办?帮着她,我会难过;帮着我,你又做了不孝子……”
宇文琰道:“我娘一早说了,等我和你成亲,她就跟我爹回封地去。皇城左肩王府的事都给我们做主。”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你父母就你一个儿子。你怎么能不在他们跟前尽孝。”
“封地那边,还有我姐姐一家,姐夫本是我母亲娘家的侄儿,她们会替我们孝敬好他们。”
素妍还是觉得不好。
就在她沉思的刹那,宇文琰拉了她的手就往如意堂去。
花厅上,虞氏就在担忧,好好的女儿,怎就生了出家修道的想法。
这不好!
很不好!
如花似玉的年纪,才貌双绝的妙人儿,怎就不享天伦之乐。还说要出家修道。
这边正愁着,青嬷嬷神神秘秘地进了花厅,欠身道:“老太太不必忧心,琰世子听说郡主拒婚,这会子正在后花园劝着呢。”
好好的良缘,一对男女倒先伤了,一个不想嫁生了出家的念头,一个非她不娶。左肩王立时去了愁容。或许宇文琰当真能说服素妍也不定,他们到底好了那么长时间。
福媒婆笑道:“天赐的良缘,棒也打不散。且多坐会儿等消息。”
虞氏只想自己女儿能够快乐、平安,好好的女儿被傅家姐妹一折腾。也心伤不已。傅宜心下了大牢,虽只关了几天,到底是名声坏了,哪有大家小姐下大牢的。江家也不与人为难,见傅右相一片真心,江书鸿亲自从大理寺牢里接出了傅宜心,将她交还到傅右相府上。
傅右相第二日就遣了家奴把傅宜心给傅翱夫妇送回去了,还说“早些找个婆家嫁了吧”,出了这种事,再无贤名了,门第好的人家谁还愿要,也只落个做继室填房或给人为妾的命运。
傅二太太自是怨恨上傅宜慧,好好的女儿,到皇城投靠伯父,本是要学了规矩做高门大户的奶奶,亦或入宫做秀女,如此一来都落空了。
傅宜慧的日子也不好过,先是十王妃被傅翔夫妇责令不许再与傅宜慧来往;十一王府里,原本是罪臣之后,破落无靠的闻雅云,飞上了枝头,傍上镇江候夫人,被石家收作了义女,竟突然又风光起来了,联合王妃与一帮姬妾,正想着法儿地欺辱傅宜慧……
原本嫁入柯姓小吏为继室的傅宜慧亲娘,也被休了,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傅翱听说原配未死,还背着他嫁了两回人,直叫嚷着要将她沉塘。
后花园里,宇文琰一脸情深地道:“好,我知道错了还不成么,往后我都听你的。”
“你若敢惹我生气,我拿了休书就走人,再不理你了。”
宇文琰蓦地忆起,第一次订亲时,他可是被她哄着、骗着写了几张休书。他这辈子,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做了他的人,他还不能拴住她的心。
“好!我往后再不瞒你。”
素妍笑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宇文琰像哄小孩子般,赔着笑脸,“现在,你总该同意了吧?”
“唉……先看看如何?”
她还能了,看在是他对不住她的份上,他也不计较了。
宇文琰厚脸拉着她:“不行!腊月十二百年难遇的好日子,我们就在这日成亲。”
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些成亲的好。
宇文琰依昔听人说,近来皇帝有点犯混。一听说素妍入宫看太后,他就去康宁凑热闹。人太好,惦记的人就多。
“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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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4 舍不得为难
素妍想说孩子的事,现在还没成亲呢,脸涨得通红,“你应下就是。定是合理的,我自不为难你。等过几日再说!”
宇文琰连连应是。
见她应了,宇文琰吐了口气,“得与你娘说一声,不然,她就不同意。”
素妍低着头,一阵风过,脸上有冰冷的东西落下,像是有人哭泣的泪凉透她的心。“我让白菲陪你去。”她对白菲道,“你回了老太太,就说我应了。”
白菲应声,领着宇文琰往如意堂去。
怎么就应了呢?
素妍暗问自己,不是想要出家修道,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么?却甘愿为他放弃,看到他的憔悴不忍,看到他的情深更不忍拒绝。
在他的面前,她只是一个陷入情网难以自拔的女子。
宇文琰,我对得住你,你切莫负我。
她不再想下去,只静静地立在凉亭,决定了便要勇往直前,在她面前只得两条路,要么嫁宇文琰为妻,要么就真的出家修道。
不嫁宇文琰,她原是没想过再嫁旁人的。
他吻过她的唇,他牵过她的手,他也曾拥她入怀……在她的心里,如果真能嫁人为妻,也只得宇文琰一人了。
虞氏听说素妍应了,婚期还订在腊月十二,心下欢喜,同时想到左肩王妃未出面,到底为素妍的未来担心。
不光是虞氏,就是白芷和青嬷嬷也是如此。
前些日子,素妍一日未吃饭。好些天闷闷不乐,瞧得得月阁上下个人心疼。
青嬷嬷不解抱怨,“郡主,你也太好说话了。左肩王妃早前相中傅三小姐,要不是傅三小姐声名尽毁,只怕一早就将傅三小姐抬回王府做世子妃。”
素妍何曾没有想过,就一口咬定不答应。可她到底心软,看到宇文琰瘦了一大圈。心下不忍。
左肩王爷与退亲的事原无甚关联,却态度诚恳地给江家赔礼道歉。虞氏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能说得虞氏同意,许也是瞧见真心与诚意的。
虞氏不愿为难左肩王爷,素妍又怎忍心为难宇文琰。
西北大半年,订亲近一年,她与宇文琰也好了这么久。无数次夜里相见,对案而坐,说着温情话,聊着心里语,这点点滴滴,又哪里是说忘便能忘的。
好女子,从一而终。
这是她骨子里认定的事。要么嫁给宇文琰,要么就出家修道,既然无法走后者,何不嫁给宇文琰的好。
素妍轻声道:“我若为难王妃,便是为难琰世子。昔日我不愿为难他,方愿意退亲。今日也不愿为难他,才答应结亲。”
说来说去,自家的郡主还是动情了,退亲也罢,结亲也好。全都是为了宇文琰。青嬷嬷动容,“郡主这般待他,他若再对不住郡主当真是天理不容。”
素妍垂下脑袋,她与曹玉臻的母亲无法和平共处,即便她如何讨好、用心,到底难换她心。
这一次,她和左肩王妃难做一对好婆媳。
她不强求,但也不怪左肩王妃。
能做好。她自是欢喜。
倘若不能,她亦只能顺由下去。
她不会再刻意去讨好谁,也不用放弃自我地屈从。
素妍道:“劳嬷嬷代为转告左肩王爷,就说过去的事便过去了。还请王妃莫要记挂于心。在我心里,左肩王妃是天下最慈爱的母亲,爱子之心我深为感动。”
青嬷嬷道:“郡主处处为琰世子所想,如若王妃刁难郡主,郡主也不必再退让。”
素妍轻叹一声,“怕是我与她,虽有婆媳之缘,却难有婆媳之情,能挽回几分便算几分,要是挽不回,我也不会强求。照我的话转告左肩王爷。”
待青嬷嬷候在二门时,左肩王爷正领了福媒婆、宇文琰出来。
虞氏与左肩王爷又重新订了亲。婚期还在腊月十二,这样算来,只剩下六日时间,虽然一早的陪奁都是备好的,可酒宴上的食材、好酒都得重新准备。
青嬷嬷行了个万福礼,低声转告了素妍的话。
左肩王爷听罢,到底是个有情有义的善良女子。
青嬷嬷又回头看着宇文琰,道:“不怕琰世子多心,这次再订亲,老候爷、大老爷他们几个都有些不乐意。然,我家郡主却说‘我若为难王妃,便是为难琰世子。昔日我不愿为难他,方愿意退亲。今日不愿为难他,亦答应结亲。’”
她低垂着头,“昔是退亲,郡主有多难过、伤心,也只老奴知道,为不让老太太、老候爷知道,她独自一人承受着,两日没吃一口饭,好些日不说一句话……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琰世子自个儿在外面招惹了情债,倒累了郡主吃苦。往后琰世子在外行事,可得多想想我家郡主。休再害她为你伤心!让她因你之故被人伤害、毁谤。”
素妍同意订亲,又愿意依照之前的婚期成亲,于宇文琰就如重生了一回。
听青嬷嬷不紧不慢,又不失分量地说出这番话,他心潮翻滚。
宇文琰用沉重的语调道:“嬷嬷放心,我往后自会小心。”
青嬷嬷想到第一次订亲时就有波折,要成亲了就出了这么一岔。“但愿往后能够平平安安的。老奴这些日子见郡主这样子,就连自个的心也跟着碎了一回。”
宇文琰抱了抱拳,眼里含着泪,以前他哭,是因为思念,这一次哭则是为自己得遇素妍。
青嬷嬷行了告退礼,自二门处回转如意堂。
左肩王爷颇有感触地道:“你倒是一个有福的。没想安西待你胜过一切,处处以你为念……”
宇文琰想到十一王府的傅宜慧,紧握着拳头:“本世子饶不了那该死的毒妇!若不是她。我与弱水何故受这番折磨。”
跃上二门上的骏马,领着几名护卫就往十一王府奔去。
当他借酒买醉时,素妍也过得不好,她将万千的痛楚都深埋在心底,甚至不愿让父母兄嫂们知道,这样的女子,只会让她的家人更为怜惜,便是宇文琰听到。心头也是刺痛的。
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免于伤害,他还算什么男人?
几人近了十一王府,宇文琰跃下马背,抬手将缰绳递给护卫,自己则大踏步近了大门,“告诉你家王爷,本世子求见!今儿他就得还安西郡主一个公道。否则,江家人不予追究本世子绝难善罢干休。”
门丁见一脸肃色,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转身奔往上房禀报。
宇文琰站在后面,无人敢拦,由得他进了花厅。
今儿特别冷,十一王爷抱着汤婆子。坐在暖榻上,榻前摆着银炭火炉,一边服侍的是近来复宠的闻雅云,正给十一王爷煮八宝茶喝,每一盏都搁几颗冰糖上,又拿了小匙轻轻的搅动。
十一王爷听罢禀报,“阿琰来了,好些日子没……”
宇文琰打起帘子,进了偏厅,冷笑道:“是不是好些日子没见。早无昔日情分了?”
十一王爷见他来了,立时让闻雅云给自己穿冬靴。
宇文琰手里拿着鞭子,“傅氏毁谤安西,江家人给你几分薄面,不予追究,我还没发话呢?”
十一王爷笑道:“江家人不是与官府打了招呼,傅氏姐妹……都不予追究的么,惩罚坏事的婆子和乞丐……”
素妍与宇文琰退亲之后。傅氏姐妹的事就在皇城传遍了,而傅宜心更被抓入大牢关押了三日,这对官宦人家来说,是丑闻。
真相大白时。百姓对素妍被毁谤、陷害的事更是倍加同情,亦有御史联手上书,弹劾傅右相教女无方,竟有这等恶毒女中伤当朝郡主,皇帝对此只作不知。可朝中的清流则担心再有下次,要是有人伤害他们的女儿,只怕他们也是痛彻心扉的,纷纷要求严惩事主。
十一王爷虽知此事,可傅宜慧到底是新皇赐婚,已经发生好些日子的事,至今也没收到如何发落的圣旨、官文。
白大虔意欲追查下去,想借此整倒傅翔。
杨云屏也怕事情扩大,寻了江家二太太慕容氏在江舜诚面前说项。
慕容氏嘴虽笨,却是直白地将皇后的意思转达给江舜诚。
看在皇后与镇国公府的面子,江舜诚与几个儿子商议后,决定点到为止。
江书鸿跑了一趟官府,把江家的意思很明确地转达给白大虔,让他就此罢手,抓了生事的婆子和被利用的乞丐,案子已草草告结。
白大虔很舍不得就此罢手,想要再查出些别的来。偏宫里的端嫔有孕,晋为端妃,又是因皇后在皇帝面前说情才如此顺遂。顾力行多少得给镇国公府几分薄面,亦让白大虔就此罢手,这案子也就简单了结。
傅宜慧的乳母(葛卢氏)一家成了朝廷要犯,一家三口发配西北长平县虎门关,此地正是江书麟镇守之处。
官府又抓了百余名散播流言的乞丐,每人赏了二十大板就放出官府,并严重告诫:不得再散播流言,这些都是婆子编排出来的。要是再有人不听,一旦抓住,一律发配西北长平县。
乞丐们平白受葛卢氏、傅氏姐妹连累,有的坐了半个多月的牢,有的平白吃了皮肉苦头,心里恨死了傅氏姐妹。出了官府,乞丐们聚在郊外破庙里,开始编排起傅氏姐妹的事来,说傅宜心如何的厚颜无耻等等之类,偏有几个乞丐在牢里见过傅宜心,便说傅宜心和牢里狱卒的闲话来,说着说着,就越发变了模样,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就说成傅宜心在牢里为了少吃苦头,与狱卒如何的颠鸾倒凤。
575 惩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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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宜心的一生算是彻底地毁了,即便在牢里几日没出甚事,可乞丐们见到过那几名不安分的狱卒借着送饭的机会摸她的手。
堂堂官家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却又不得不忍心吞声,更没想到自己的名节也毁于一旦。
偏傅宜慧虽然事情败露,依旧做她的十一王府侧妃,虽是侧妃可上至王妃、下至丫头、婆子个个都想踩上一脚。她的陪嫁丫头听说因为他们姐妹的案子被贬为官妓,勾栏卖笑,就连傅宜心的丫头也落了个同等下场。
服侍数年的贴身丫头做了官妓,这主子的脸面何在?丫头为妓,主子就算是千金闺秀,也会被人垢言,这等同是狠狠地打了傅宜慧的脸面。
宇文琰今儿拿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傅宜慧,更不会她好过。厉声道:“安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被她害得这般,江家人不追究,那是看在傅右相的面子上。老子又跟傅右相没有半分交情,凭什么要给他薄面?”
这几日,傅宜慧的事传遍皇城,在王府也很没有面子,成了人人皆知的恶妇、毒妇。
在素妍面前的温润、守礼,此刻全都抛了,宇文琰再也顾不得仪态,直爆粗话。
闻雅云笑着捧了杯八宝茶递来,“琰世子息怒,慢慢说。先吃杯茶暖暖手。”
宇文琰不理闻雅云,只对十一王爷道:“你且给个公道,往后我们还是朋友。要是不然,我宇文琰就当没认识过你。”
十一王爷心下纠结,他如何给公道?好歹傅宜慧是新皇赐给他的,再则他对她还有几分感情,傅宜慧人长得好美,又会服侍他。“阿琰。你知道的,她是新皇赐婚,我……”傅家的颜面也得给,傅宜慧比不进闻雅云和十一王妃,这二位是没娘家的人,可傅家还是当朝权贵。
“闻氏是先帝赐的婚,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不照样上奏内务府、礼部,降了她的位分?”宇文琰可不信十一王爷的这番鬼话,冷笑道:“你看上恶妇了?”
皇家王府内,姬妾诞育庶长子,这可是大功一件,便能从姬妾晋位为侧妃,若遇没有王妃的。甚至晋为王妃皆有可能。可十一王爷还是一样降了闻雅云的位分,可见在十一王爷心里,闻雅云并无分量。
十一王爷赔了个尴尬的笑脸,“怎……么会呢?”
傅宜慧人长得好看,在众多姬妾里深得十一王爷之心。
虽说狠毒了些,但将他服侍得极好。
宇文琰道:“你且说说如何给我个公道。”
十一王爷冷落傅宜慧有些日子。贤太妃严厉地训斥了她,罚她在佛堂静修。王妃、姬妾们也趁机人人踩上一脚,她的乳母、丫头下狱,陪嫁进来的另外两外丫头也陆续别了王府,重回右相府。如今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嫁入王府后王妃拨去的二等丫头。
十一王爷面露迟疑,闻雅云心头不由得一阵冰冷,忆当初降她的位分,可曾有过半分不舍,那可是果决坚定。到了傅宜慧百般纠结、为难,傅宜慧做的事可比她更出格,可谓是名声扫地,但他还是不舍。想来。傅宜慧定是他心里的女人。
闻雅云心下苦涩,面上笑得热情,“琰世子,你且坐下喝茶。有事好好说。”
宇文琰抱拳:“十一王爷、阿琯真是情深意重,往后我们再不是朋友!”他面容一沉,绝然转身。
十一王爷看着他的背影,就算这大半年来,少与宇文琰交往,可幼时是在一起长大的。先帝疼爱十一王爷,而宇文琰因是左肩王夫妇唯一的儿子也多有偏宠。他轻呼一声:“阿琰。”
十一王爷转身,咬了咬唇,再不舍也得舍,好男儿当断则断,“你想怎样?”
宇文琰回过身来,看十一王爷面露动容,笑道:“一个公道!”停了一下,道:“在西北,山野妇人毁人清誉、诽谤他人,证据确凿下有两条路:一,三步一磕与人道歉,每走一步就念一声自己的过错;二,割舌。阿琯以为哪条合适?”
从十一王府到江家,磕头行走,每走一步念一声自己的过错,三步一磕上门请罪,这不是比要了傅宜慧的命还难受么。
这第二条,便是割舌。是非言语都是从嘴而出,宇文琰要傅宜慧变成废人。那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从今往后不能说话,着实是可惜。
十一王爷道:“她现在到底是我的侧妻,我……下不了手。”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的护卫倒可以代劳。”
宇文琰这次是拿了主意要讨个“公道”。
让傅宜慧三步一磕地请罪,这个面子十一王爷丢不起,嫁给了十一王府就是十一王府的人,更是他的女人。而这第二条,他狠不下心,傅宜慧音若娇莺,听了就让人心辕意马,他如何能下手割舌,便是下令也不能。
十一王爷道:“可有第三条路。”
闻雅云现下明白了,十一王爷心坎上的人是傅宜慧,回忆当初,但凡他能如护傅宜慧的一半,她也是感动的。闻家出事,她跪在他的院外一天一夜,他却连面都不见,只着太监回了一句话“闻昭训别再跪,王爷令你回去。”任她跪多久,他也不会心软半分,即便她生育了长子,在他心里,她远不及傅宜慧来得重要。
傅宜慧真正是好本事,能拢了他的心去。
她曾以为,十一王爷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原来不是!
他的心,他的情,都系在傅宜慧的身上。即便傅宜慧做错了事,还是一样的宠他。
当傅宜慧被罚往佛堂,他也曾于夜里悄悄地探她。傅宜慧泪如雨下,如雨打梨花,声声如泣,只瞧得十一王爷心头疼惜,“妾错了。妾一心想把妹妹嫁给琰世子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王爷你么?琰世子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要是妾的妹妹嫁了他。就能帮衬王爷一把,幸许能让王爷重获得器重,早封亲王爵位,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胆颤心惊的度日……”
他初是不信的,可她信誓旦旦,一片真心,字字句句全都是为他。他又如何不感动。
宇文琰未说话。
十一王爷道:“我上奏朝廷,降她为承仪如何。”
承仪,是王府众妾之上最高位分的妾位,仅次于侧妃位,在闻雅云的昭训位之上。
闻雅云面露讥讽,为降她的位分,寻了件很久以前的事为短。如今傅宜慧出了这么大的事,十一王爷却要护她。面对这样的丈夫,她再也无法付出自己的真心,不过是想求得一份安稳,好好地活下去,没有真心就不会受到伤害。
宇文琰大笑,笑声回荡,忽尔正色道:“还真是你心上的女人,你就任她伤害安西?”
十一王爷未答,一脸为难。
宇文琰不知该感动。还是该谴责,“不妨告诉你实话,都察院御使纷纷上奏弹劾,你不上朝,不晓朝中情形。皇上能压得住一时,也不会压得太久。到时候就算你想保她,她也难逃惩罚。你道我刁难你,却不知今日你若早做决定处罚她。许还能多留她几日在身边。”
十一王爷喜欢傅宜慧,便可护着、疼着,他喜欢素妍,岂能任由他人伤她、辱她、坏她名节。
他拂袖而去。十一王爷为难中连唤了几声“阿琰”追出院门,高喊道:“我以她失德为由,请降为奉侍可好?”
宇文琰冷道声:“想必再过几日自有圣断。”
他出了十一王子府,童英等人骑马跟上。
皇上处罚那是一回事,可宇文琰出口恶气却是另一回事。
他咬了咬唇,满腹不甘。
童英道:“这女人也够狠,即便官府插手,皇城还有关于郡主的流言……”
这事儿到底传播太广、太快,而那些故事又符合了市井痞子们的心态,一传十,十传百,想到此,宇文琰心头一紧,微眯双眼,这女人害得他与素妍平白增添了风波,彼此又痛苦了一场,他岂能就此放过。
偏十一王爷还对傅宜慧动了心,真拿她当成心仪女人。
即便傅宜慧毒妇、恶妇之名传出,依旧被十一王爷视若真爱。
他绝不允许!傅宜慧最不该做的,便是毁了素妍的名声。宇文琰抬起手臂,“想办法把人给劫出十一王府,既然她如此喜欢与乞丐们混到一处,赏给乞丐们享用!”
童英心头一沉,傅宜慧使的是人言,宇文琰却要把事做实,这是要致傅宜慧于死地。“若十一王爷知晓了,这……”
“不就是一个女人,连傅家都弃之不用了,还能有甚用处。事成之后,本世子送十一王爷三五个美人。出了差错,只有本世子担着,你只管去做,可别让白菲小瞧了你。”
童英应声是,与韦雄使了个眼色。
当天夜里,十一王府的傅妃失踪,不知去向,府中上下寻觅许久未能找到其人。
这一夜,西城郊外的破庙里,来了一个身中媚毒的美貌女人,衣衫不整,乞丐们疯了一般地扑了上去……
宇文琰得到禀报后,狠毒的眸光一闪,“告诉瘸腿乞丐,想要她做他的女人,就把肚兜、亵裤收好,改日去十一王府寻妻。”
阿琯,不是我要逼你,是你不给我面子,她既敢伤弱水,我又何必要手下留情?
狠也好,毒也罢,全都是那恶妇该有的下场!
ps:
感谢亲们的评论,豆豆暖房《琰世子更痴情》;水瓶的白羊《我越来越讨厌安西》;洛瑀书皇 《拖的够扯》;无人可应《唐观其人》;a羽之灵《为何非拉唐观手》;长辩子姑娘《马氏那段是败笔》。每一次评论,浣浣都有用心看哦,并收录在《精彩评论集》里,一面是给其他读友作参考,更重要的是用本子记下来,尽量在下部新文里避开犯下同样的问题,浣浣每写完一本文,会认真写总结的,是您们让浣浣知道自己的不足,感谢写评的亲!辛苦了!!
576 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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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六早朝后,新皇听江书鹏说了无名子的才华,颇是心动。
江书鹏抱拳道:“安西说,无名子此人性子高傲,但绝不自负,对他要三顾茅庐。昨日微臣听他讲过几课,听过之后,颇有胜读十年书之感,虽说的是贤臣魏征、名将卫青的故事,却令人感慨良多。尤其是听他讲授诗词之后,传远、传达也会写诗了……”
新皇也听素妍几番提及此人,当即道:“朕今日去文忠候府,拜会一下这位世外高人。”
当即更换龙袍,着好登基前最喜欢的玄色锦袍,领着几名护卫,唤上杨云简出了宫门。
为免惊扰更多人,新皇下令从偏门而入,兜转之间到了青竹苑。一行几人又进了青竹苑的偏厅坐下,新皇坐在暖榻上,怀里抱着汤婆子,烤着炉火,品着清茶,吃着糕点,耳边却用心地聆听从花厅传来的声音。
江家的男人们汇聚一处,又有朱武,虞建柏、虞正豪、虞正禄也都到了,他们得了消息,听说江家来了位世外高人,善于授学,也恭谨地坐在一边,听无名子谈论诗词。
如此毫无枯燥的授课,脱口妙语连珠,辞藻精美绝伦,常常听得人拍案叫绝。
每讲完一种风格的诗词,无名子就让众人写上一首,供他点评,他总能中肯地进行分说。在座众人个个亦是心悦诚服。
江书鹏小心进了花厅,附在江舜诚耳边说“皇帝到了,莫要惊慌,只视成一般学子”,江舜诚会意,将同样的话捎给了江书鸿、江传远等人,众人心下了然。
申时一刻,讲完了诗词几大风格。
无名子道:“大家且用午饭。吃过休息一回,回头再聊。”
新皇只觉这人口才厉害,用词恰当,就似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让人无法忽视。抱拳道:“敢问道长,若使天下昌盛又当如何?”
无名子审视着新皇。
新皇恭谨抱拳,“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转而。他面露沉色,“贫道以为天下昌盛与否,有几大评论标准:一,政通人和是为繁荣;二,那一时期能出数位流传千古诗词的文人、名士是为文化盛世;三,经济繁荣,国库有腐烂的系钱麻绳……”
无名子用自己近**十年的才学。加上自己对历史和政治的了解,侃侃而谈,分列了八大方面。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等方面概总而说。
“天下百姓、商人出行,不需带上沉重的银钱,而是银票,无论行至何方皆可入得钱庄便能兑换成银。北方的商人给南方的亲人汇兑银子,不需银子往来运送,而是能平安让千里外的人领到银子……”
其他人去厢房吃饭,无名子还在花厅与新皇继续谈论。
新皇像一个求贤若渴的学生,每遇不懂处。就问上几句。
无名子总能很快想到应对之法,他的回答让新皇倍加满意。
现在谈论的经济话题,说的是富国之路。
无名子从银钱通兑,到如何开放商路等等,发表了自己一系列的见解。
除了江传达对这话题感兴趣,听得最用心的便是江舜诚与朱武。对于这块,二人也不算精通,没想无名子在历史人物、诗词歌赋方面有着极高的才华。就是繁荣经济也颇有见地。
在他的面前,被天下称为第一儒的朱武都成了听众,插不上嘴。
江传达转着心思:银钱通兑,这就是开钱庄也可以开到通汇天下的地步。这真是一笔好生意。许最初几年无甚成效,用过十来年,定见成效。他听得摩拳擦掌,热情如潮。
无名子望着一边听得眉飞色舞的江传达,“你把贫道的意思听明白了?”
江传达兴致勃勃地点头。
现下说的生意经,讲的商可以富国,也可以方便天下人。
无名子道:“你若真听懂了,自能开通这条商路,可命名为皇家银行。”
“银行?”
这可真是一个新鲜的名词,五百年后,银行满地都是。
无名子重复道:“还得由朝廷掌控方好,直接由精通商业事务的官员任主管职务,直接由皇帝指派、管理,七成为朝廷,三成为商家,若得赢利,七三分成……”
这一日,无名子与新皇谈了许多,从富国之路的繁荣经济,到巩固国本的农业,再到边疆军事,一一缓缓道来。
朱武坐在一边,越听越是汗颜,自己这天下第一儒的名头,只怕要让给这位无名子道长,谁道天下无人才,这一位就在他之上,人家似乎比自己懂得更多。
讲者用心,听者废寝忘食,说是讲,更像是共同探讨,新皇时而听得点头称赞,时而面露深思。
新皇一宿未眠,却依旧听得神采奕奕,其间只小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又与无名子奕棋谈治国之道。
腊月初五更一刻,护卫们见到了早朝时间将到,小心地走到新皇身边,不等他开口,新皇直接止住护卫的话。
护卫出了花厅,对一边候着的江书鹏道:“江学士且与皇上说说,再不入宫,怕是要误早朝。”
无名子就是有这种魅力,学子们听他讲授,能废寝忘食,这回新皇听他说话,也是如此。
江书鹏取了纸,写了几个字递进去,“禀皇上,早朝时辰到。”
很快,新皇在纸上写了“今日免朝”四字出来,转与同来的大总管,大总管一瞧心下了然,拿了纸奔往皇宫。早在议政殿上,大吼一声“皇上有旨,今日免朝!”
百官微愣,这是新君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先例。
崔从善、傅翔与镇国公杨秉忠等人私下打探今日免朝的原因。
兜转了一圈,方知皇上昨日听说一个叫无名子的道长临世,与无名子探讨治国良方。
众人未曾听闻过无名子的名号,又打探起此人来。有略有耳闻的,只道“该人才高八斗,其才不在朱武之下……”讲了腊月初五日,众学子听他授课废寝忘食之事。
有人感叹一番,颇是不信地道:“此人真有才华?”
心下怀疑: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听说已与皇帝讲了一宿,讲者不歇,听者不睡。颇是投缘。
免了早朝,对文武百官来说,这可是亘古未有稀奇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对这个无名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素妍昨儿与宇文琰二度订亲之后,且婚事还在腊月十二。心下微沉。有白菲、青嬷嬷等人帮忙开解,很快就平静下来。取了附庸、白峰、玉若笙等人的礼物,那小小的盒子里还蜷缩了两本乐谱,正是今春时被先帝拿去的两本。
素妍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取了字画出来,展开来,心潮澎湃,“好字!好画……”
每次看到白峰居士的字,总会给人一种如赏名画的感觉,虽然是字。却更甚过画。而附庸的画总给人一种惊艳之感,淡定下来后,则是心头的余韵久久回荡。
正赏着字画,白莺站在楼梯口禀道:“郡主,三老爷求见!”
素妍对白菲道:“你去一趟张记字画铺,想了法子,把他给我请过来。”
不屑说,素妍又要裱画了。
她整整衣衫。见穿戴得体,方提着裙摆迈下层层楼梯。
白莺已领了江书鹏坐在得月阁花厅品茶。
江书鹏浅呷细品,笑道:“还是妹妹这里的茶好。”
素妍道:“剩的也不多了。”在江书鹏对面的案几上坐下,白莺也给素妍沏了杯茶递来。她吹了口茶叶,“三哥有什么话直言无妨。”
“两件事。”江书鹏搁下茶杯,“皇上昨儿一宿未睡,一直在与道长探讨治国富民之道。在我们府上商议此事多有不妥,还得由你出面劝说道长随皇上入宫小住。”
其他人与无名子不熟,这事儿还是素妍去说。
素妍道:“还是由皇上先开口请师叔入宫为好。师叔那人,品性高洁,又极为骄傲,要是皇上开口了,我这里也好说话。小住可以,以师叔的性子,只怕是不肯留在皇宫太久的,就说皇上请他入宫做客,这样一来倒也合情合理。”
江书鹏点了点头,赞同素妍的建议。“第二件……”他的目光定格在素妍身上,而后又移了开来,“十一王府的傅妃昨日失踪了。”
这事与她有甚关联?
江书鹏生怕她误会,忙道:“这件事自与妹妹无干。”他捧了茶杯,又连饮几口,白莺为他蓄了茶水,他捧在手里,作暖手状,“在傅妃失踪前,琰世子去过十一王府,要十一王爷给个公道。”
素妍眼帘微垂,“三哥的意思是说,这事很可能是宇文琰做的?”
江书鹏吐了口气,“傅氏姐妹是对不住妹妹,可真相大白于天下,傅宜心声名已毁。傅妃在十一王府已然失宠,又何必咄咄逼人。傅妃恶毒也好,还是善于算计也罢,得饶人处且饶人。“
素妍目光闪动,心里暗想:难不成真是宇文琰做的?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要绑人,要给她讨个公道?
“妹妹,要是人真是他绑的,就把人送回去吧。不过就是个女人,何必与她计较。平白误了自己的名声,好男不和女斗……”
江书鹏虽然疼爱自己的妹妹,可也不会痛下狠手去对付傅宜慧近样的女子。
“琰世子对付她不行,若是我要对付是不是另当别论?”
ps:
成亲、步入婚姻后会陆续上荤戏,也会开始婆媳斗、姑嫂斗,会揭开何氏说左肩王妃“恶毒”的真相,另外前面有提到说何氏戴白花的事儿……都会一一说的哦,总之婚后的生活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故事,会简单地写渣男曹玉臻和胡香灵的事儿……精彩继续!!
577 亲挑聘礼
江书鹏微微一笑,“妹妹行事光明,自不会做这种事。”
一个大活人怎会神秘从王府失踪,很显然是有人故意使坏。
虽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别,江书鹏并未久坐,不到一刻钟,连吃了三杯茶起身离去。
素妍唤了白燕来,“亲自去趟左肩王府,你私下问问琰世子,若是他不在,你问童英或韦雄也使得,十一王府的傅妃失踪是不是琰世子做的。如果是,把人早早儿放了,就说是我的意思。叫琰世子不必因我与一个无知妇人计较。”
白芷本有些欢喜,听素妍一说,立即板起了面孔。“郡主,就该好好收拾一下那恶妇。虽说真相大白天下,可市井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与郡主有关污言秽语。”
让傅宜慧吃苦头,最好能让她生不如死才好。
素妍催促着白燕去传话。回头看着白芷,“她已经尝到苦头了,何必再作计较。”
白芷道:“只怕这事还没了呢。不好好地教训她一回,她下次还会想别的法子。奴婢瞧着,这事儿若真是琰世子做的,也不枉郡主喜欢他一场。”
素妍“你……”了一声,“我叫你郡主可行?”
她不过说了几句,白芷的话比她还多。
白芷知道自己多嘴了,低头唤了声:“郡主,奴婢也是气不过。”
江家上下刚晓得这事时,主子们生气,连带着合府的丫头、下人都是生气的。一听说实情。把事儿给竞相传扬出去,言辞多有维护自家郡主,贬斥傅氏姐妹之意。老百姓对公候世家的争斗、算计之事颇感兴趣,这事儿算得近来在皇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
白燕去了趟左肩王府,很快回来,站在闺阁里,认认真真地回道:“奴婢见着琰世子了,王府正在准备给郡主的聘礼。好几十个人都聚在王府大库房院子里。王妃亲自挑选了最好的……”
最好的贡绸、宫缎,颜色好的,式样特别的,都经过几番挑选,最后挑了最后的搁到一边。又挑了各式食材,从燕窝、人参到阿胶等名贵食材一应俱用,全拣了最好的包裹。还有头面首饰。也都寻了专门的首饰盒子装好。
白燕去时,宇文琰也立在院子里,对王妃挑出来的东西指指点点说着,便是最好的,他也能说出些不好呢。王妃知他肚子里憋着一口气,自不理他,由得他去。他说不好,就令人放回库里,再另寻了好的拿出来。
白燕请宇文琰到一边说话,小声问道:“郡主知晓十一王府傅妃失踪的事,郡主问这事儿是不是与琰世子有关?”
宇文琰挑了挑眉,好汉做事好汉当,“你且回了她,这事是本世子做的。敢坏郡主名声,本世子自不饶她。”
他倒回得干脆,可郡主知晓了。许又要着急一场。
白燕道:“郡主说,若真是世子做的,便把人给放了,让她回十一王府去,说来说去,大家都是皇族,认真说来,你与十一王爷还是堂兄弟。闹翻了脸,到底不好。”
宇文琰歪头看着白燕,昨儿发生的事,素妍就知道了。这也太巧了。“这事是谁告诉她的?”
白燕低着头,“是我家三老爷与郡主说的。”
那家伙也太多事了,连这事也要告诉给素妍,以她良善的性子,指定是不会对付傅宜慧的。
宇文琰嘟嘟囔囔地道:“这次不罚傅氏,指不定下次还生什么乱子。我既做了,便让她好好长长记性。”顿了一下,要是照这原话说了,素妍只怕又要多想,“这话你不必告诉郡主。你只管回话,就说我把人放回去了。你再跟郡主说说,好歹我也是王府世子,只要三十抬聘礼,这也着实少了些,就备五十抬如何?”
左肩王府与江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白燕微愣,“这事儿奴婢可不能传,世子只需与我们府里的老太太、大太太说。”
一院子的东西,便是备两百抬也够了,却只要三十抬的聘礼,还不得都挑了最好的弄。
白燕见周围的人都各自忙着,低声笑道:“听说我们府里的陪奁,原是一抬可作两抬的,硬是将两抬拼成一抬了。”
郡主是个谨慎的,她说聘礼、嫁妆加起来统共不能超过一百抬,定有她的道理。可江家老太太、大太太们却自有法子,两抬拼一抬,件件都是好的,这样一来亦不会越过她说的总数,却是不知道置备了多少好东西进去。
宇文琰一听立时就笑了,“这主意好!”
不让太多,但该给的还得给,一抬聘礼多包些东西就是,旁人四匹、六匹绸缎算一抬,他就弄个十二匹绸缎算一抬。
白燕道:“我们老太太可是把攒了三十多年的东西全给我家郡主了。”
江家儿子好几个,女儿却只素妍一人,江书鸿又比素妍年长二十多岁,还不得紧着自个儿,备得体体面面的。
宇文琰送走白燕,又回到大库房的小花厅上坐着,自有下人将选出的东西取来,一一呈给他过目,寻了个字写得好的在一边记录。
王妃坐陪了一阵,便有些烦,紫霞郡主出阁也没这般劳神。青霞郡主倒是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宇文琰看了看一对半人高的宫瓷花瓶,摇了摇头:“有没有更好的,那花瓶上的八仙献寿倒是好兆,安西定不喜欢,要花儿、草儿、山水图案的。”
前些日子退亲,整日喝酒没个正形。如今又订亲了,且要赶在腊月十二大婚,竟自个儿张罗起聘礼,谁挑的都不满意,非得自己挑选,大库房和着宇文琰院里的、王妃院里的人没累个半死。忙了大半日,连一半的聘礼都没挑出来。
青霞郡主挑了挑眉,“哥哥也太刁了些,有你这么挑的么,整个库房的好东西都搬出来,一件件的挑,哪有几样没半点毛病的。”
“有毛病的不要,自挑更好的。”
若不是她亲哥。青霞郡主当真想撂挑子了。
王妃就被宇文琰这挑剔的样子给累得半死,早早领了嬷嬷回自己院里歇下了,只让大管家儿媳妇帮忙盯着。
白燕把宇文琰的原话说给素妍听。
素妍微微蹙眉,宇文琰倒不隐瞒,竟坦坦荡荡地认了。“堂堂王府世子,竟与一个女人计较,传扬出去。当真不要体面了。”
白芷觉得很解恨。
敢作敢当,甚至不怕被傅宜慧给知晓了。
青嬷嬷轻声道:“琰世子说会放人,郡主别多想。他这么做,还不是想替郡主出口恶气。”
素妍心里却暗自欢喜,他是在替她报仇。“但愿往后,他行事能更沉稳些,平白因我惹人非议反倒不妥。”
白菲领了张掌柜的回府。
素妍把几幅字画都送到清音坞去。为防万一,白莺也跟着去了清音坞,主要是给张掌柜的打个下手。
白茱替江书鹏传话过来:“三老爷说,这会子道长要用午食了,请郡主过去说说话儿。”
虽是简单一句话,却已经表明新皇提了要请无名子入宫作客的意思。
素妍带了白芷就往青竹苑去。
无名子在偏厢房里用饭,相陪一边的是江传达兄弟。
新皇在另一间屋里吃着,有江舜诚父子作陪。
江书鹏走了过来,“皇上刚开口,就被道长给拒了。说什么也不肯入宫。”
素妍道了句“我省得了。”提着冬袍长裙进了偏厢房,看着桌案上的菜式虽然只是六菜一汤,倒也算是道道精致。
无名子拿来着筷子正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菜,又大口喝着汤。
素妍在一边的锦杌上坐下“师叔”。
无名子不理,自顾自地吃着。
素妍道:“师叔,难道皇上一片诚心,你就入宫小住几日如何?”
无名子一副不甘不愿地样子,“他想知道的。我自告诉他,不入宫!宫里烦闷得紧,不去!不去!”像一个固执地孩子,连连摇手。
素妍道:“师叔且去小住几日。我自劝了皇上,到时候放你出来就是,你又不是一直住在宫里,只是入宫小住些日子。再说了,堂堂一国之君,住在我们家里到底不妥。”
入宫容易,出宫难。
无名子可不想一时兴起就失了自由。
素妍低声道:“师叔还不知道吧,昨儿我与宇文琰又订亲了,婚期还在腊月十二。”
不是与她说了,唐观与她才是最得配的良人么?
宇文琰……
不是不好,就文学才华而言,着实不配素妍。
无名子颇有些无语,就算他想成全五百年历史上,认为最得配的才子佳人,那也是一己所为的徒劳,注定了江素妍是要嫁给宇文琰的。
在穿越前,曾经有学生问道:“教授,如果才女江素妍得嫁大文豪唐观会如何?”
他当时语塞,唐观对江素妍的痴情,感动了后世无数的女子。他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素妍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人家还是要嫁宇文琰,婚期还是在腊月十二。
就算一切再来,江素妍还是左肩王妃,还是宇文琰的妻子。
无名子微愣,很是意外地道:“你就这么喜欢宇文琰?”
素妍点头。
她与他好过一场,怎能再嫁别人。就算有过一些不快,可都过去了,再则左肩王也诚恳地向江家赔礼道歉。
“宇文琰比唐观更喜欢你?”
素妍不解地看着无名子,“唐观是很好,可是师叔,人怎么可以这么比较呢。琰世子自有琰世子的好,唐观自有唐观的好。琰世子是我的良人,唐观是我的朋友。”
朋友……
素妍只是把唐观视作朋友,并未想过拿他当良人。
578 同辇
无名子道:“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接受唐观呢?”
素妍一脸迷茫,朱武爱说这类傻话,连无名子也说起傻话来,她微微一笑:“都已经订了婚期,再说什么都是无用了。最迟腊月十二,师叔就可以要求出宫,你原是来参加我和琰世子的婚宴,自要吃喜酒的。对我、对琰世子,你都是我们的师叔,这可是最合适的出宫藉由。”
一些事原是注定的!
改不了啊。
无名子在心里暗叹一阵,“要是到时候皇帝不放人,你得来宫里带贫道离开,再是不然,我径直走人了事。”
他学了一身的本事,就如素妍所言,根本没人拦得住他。
用罢午食,无名子随新皇入宫。
新皇求才若渴,亲自邀无名子共乘龙辇,无名子自不愿意,只想骑马入宫,一番推攘,一番邀请,两个人站在文忠候府的二门处,连带着一边瞧着江舜诚父子都有些着急了,无名子很是厌烦,只得随新皇上了龙辇入宫。
有史载:新皇宇文轩数邀无名子道长共乘龙辇,真心感动无名子,二人终共乘龙辇入宫。入宫后,二人同食同住,宇文轩更为无名子罢朝三日,成为后世美谈。
皇帝罢朝,江舜诚父子也能在家睡个懒觉,因是腊月初八,呆在家里休息。
腊月初八,吃腊八粥。
沈氏起了大早,领了今年新进门的太太、奶奶在大厨房里亲熬腊八粥。
一锅自家人吃,还有两锅要送到城西、城北、城南两处。分发给无家可归的乞丐们食用,大厨房里飘出醉人的粥香味。
皇城里的许多乞丐,今儿也不用走街窜巷地讨食,而是呆在自家的破庙、山洞里,只等着大富人家派下人送粥上门,那又新鲜又美味的腊八粥想来就惹人流口水。
素妍与太太、奶奶们齐聚在如意堂的花厅上。
大太太沈氏亲手盛了一碗递给虞氏,虞氏笑呵呵地接过,闻了一下。“还是往年那个味。”
沈氏笑道:“今年的腊八粥是五弟妹熬的。”
腊八粥有八样,红枣、花生、核桃、榛子、莲子、粟米、麦米等,得熬上一两个时辰,待这几个东西与米煮到一起,浓稠适度,香味四溢才罢。
虞氏吃了一口,“不错。很好吃,但味道里有老大媳妇的手艺。”
杜迎秋忙答道:“儿媳是按大嫂说的熬的。”
虞氏抬手,对众人道:“你们也盛上吃,多吃些。”
众人应了。
素妍捧了碗,尝了一口,味道清淡,又有股子香味。不算太甜,有爱吃甜的,又放了几匙白糖搅拌后均匀后再食用。
虞氏问:“给乞丐们尝的腊八粥都送去了?”
沈氏答:“送去了。”
今儿是腊月初八,又正值舒太后的千秋寿诞。
虞氏吃了几口,道:“昨儿下午宫里来了人,太后今儿过寿,请了一干诰命妇入宫贺寿。”她看了眼沈氏,“你、老二媳妇、九公主、老三媳妇、老六媳妇和妍儿都得去。”
沈氏是文忠候世子夫人,也算是诰命夫人。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连连摇头:“我不去。我才不要去呢。”
大着个肚子,走哪儿都不方便,出门得多冷。
九公主自入冬以来越发慵懒了,又被慕容氏与江传达逼着每日走动,说是将来生产时才顺遂。
慕容氏知九公主的性子,不愿去,逼着她去,只怕也不高兴。今儿是太后在宫里过的第一个寿诞。笑道:“罢了,她不想去不去就是,让碧菱跟我去。”
九公主是德太妃带大的,虽非她的亲生母亲。与德太妃却有母女情分。舒太后入住康宁宫后,贵太嫔、德太妃也都迁往康宁宫,唯有贤太妃得太后恩允出宫与十一王爷同住。舒太妃因丈夫乾明太子之死,迁怒贵太嫔、德太妃,闲来无事,寻了藉由刁难二人。
九公主入宫探望过几回,也从德太妃的口里听说过几回。
宁王被贬为庶人,宁王世子因私藏龙凤袍一事畏罪自杀。宁王全家上下都在皇陵圈禁受苦,德太妃也是日夜忧心,生怕一个不是,被舒太后母子寻了错处,把宁王一家给杀了。
贵太嫔也是如此,静王的案子出了一年,静王一家迟迟未定罪,依旧关在天牢里。
七王爷一家也是戴罪之身,处处谨慎小心。
十王爷、十一王爷瞧着是无过的,却也半点不敢行差踏错。
十王爷前一阵得新帝器重,曾婉转地为德太妃说过两回话,也不知是因他的话开罪了新帝,还是哪里出了差错,新帝竟不再信他。
数年前几位被封为郡王、候爵的六王爷、八王爷、九王爷,因生母身份卑微,各有封地,在先帝驾崩不久,就入皇城进宫领了生母团聚,前往各自封地度日。
先帝在世,迟迟未给最疼爱的十一皇子封王,齐太祖皇帝立有规矩皇法,子以母为贵。皇后所生的嫡子、四妃之子可封亲王,得十县封地;六嫔所育皇子,可封为郡王,赐五、六县封地;若生母位在嫔位以下的妃嫔之子,只能晋封候爵,赐二、三县封地;
而到齐惠祖皇帝(先帝)时,因疼爱皇贵妃所生的三皇子,破格将三晋之地封赏给静王,险些酿成大祸。
皇家恩怨交织,九公主也因舒太后刁难德太妃的事耿耿于怀,不愿意入宫贺寿。
用罢腊八粥,老太太与几位入宫的太太、奶奶各自回房更衣。
临出门前,沈氏唤了张双双来,好一番千叮万嘱。多是让她打理好府邸诸事,方才上了家轿,一路人浩浩荡荡地往宫里移去。
宫门前,镇国公府、荣国公府、左肩王府等一干王候公爵的女眷都候在一侧,正逐一接受宫中嬷嬷、内侍的检查入宫。
江家人丁兴旺,连入宫给太后拜寿的都排起了长龙。
虞氏领了沈氏,慕容氏又领了李碧菱,又有嘉兴伯夫人何氏和长平伯夫人柳飞飞。更有一个素妍,只江家一家,就抵得过其他几府的人。轿子亦是七座,今晨沈氏特意从曹府、张府各借了一顶来,李碧菱也借了娘家的家轿,方才够用。
一人一份寿礼,也够江家人张罗一阵子。各人的礼物都是昨晚就备好的。
素妍早前送了一株红珊瑚树,又连夜写了幅《百寿图》进献。
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江家众女眷。
一行人的轿子都停在宫门口,各领了一名随身服侍的丫头进去,在内侍引领下,兜兜转转地到了康宁宫。
康宁宫里,一早有淑妃备下了太后宫宴。除了她们还有当朝三品以上大员的夫人、太太、小姐,每家都有两个,坐满了整个康宁宫大殿。
舒太妃听说素妍到了,笑着道:“安西,坐在哀家身边来。”转而对虞氏道,“江老太太可别怪哀家和你抢女儿,要说安西当真惹人喜欢。”
虞氏笑答:“太后千秋大寿,当以寿星为尊。”
素妍手里捧着一幅画轴,“安西恭祝太后义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将画轴呈过头顶。
舒太后令人取了,展开一看。是半人多高的《百寿图》,写得倒也精妙,“是你写的?”
“回义母话,正是,还请义母收下。”
舒太后乐道:“腊月初一,你就早早送了株红珊瑚做为生辰贺礼,今儿还有。”
虞氏道:“还请太后笑纳,这是安西的一片心意。”
舒太后收了素妍为义女。当日就在宫里传开了,如今众诰命夫人也多有听闻的。
众人寒喧了一阵,宫娥们鱼贯而入,摆上美酒、吃食。大殿上又移了几只银炭火炉来,直将偌大的大殿暖得春意融融。
李碧菱见镇江候夫人花氏领了闻雅雾来,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一细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可不是她么。
沈氏扭头看到一边,“闻雅雾怎么跟石太太一道来了?”
不待柳飞飞开口,何氏低声道:“被石太太收为养女了呢,腊月初五那天办了个认亲宴,五太太和我都去了,当真隆重得很。请了钦天监给闻雅雾取名,如今唤作石小文。”
小文,猛一听像是小闻,又有养父母家的姓氏,又有原来的姓,当真有趣得紧。
何氏道:“听说腊月初六午后,石家就派了长媳去十一王府接人,说她如今是石家小姐了,不能再住在十一王府。十一王爷倒是个好说话的,当即放了她离开。可不是个好命的么,这事儿还是我们家大奶奶玉成的呢,大嫂没听她提起过么?”
沈氏心头一沉,道:“双双自是说过的。说闻雅云做了石家的义女,闻雅雾做了石家养女,如今是石家正经的小姐,倒是比她在闻家时还要风光呢。”
却没有说,闻雅雾做了石家养女后,就去镇江候府居住了,还成了石家小姐,穿戴打扮都是小姐的模样,今儿入宫给太后拜寿,只怕也是好一番打扮才出来的。
石小文坐在石太太婆媳身边,给石太太添茶,给石大奶奶递吃食,一脸恭谨,言行举止里竟如亲生女儿一般地好。
花氏乐呵呵地看着宫里的歌舞,时不时与石小文与儿媳说着话,又与临桌的几人说话。
正赏歌舞,凤仪宫的大宫女雪雁神色慌张地奔了进来,欠了欠身,朗声禀道:“太后娘娘,皇后要生了,着奴婢过来请镇国公夫人、安西郡主过去。”
舒太后今儿难得的高兴,被雪雁一吵,微微冷了脸,“安西一个姑娘家懂什么,你自请了镇国公夫人去。”
六公主这几日坐镇凤仪宫,定是没了主意,才派人到太后寿宴上请求相助。
579 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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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四更天,舒太后还在梦里,就听凤仪宫内侍禀报,“禀太后,皇后娘娘要生了!”至今日午时已有好几个时辰,依旧未见动静。
素妍笑着欠身,“义母,安西想与镇国公夫人说几句话。”大大方方地走近小傅氏,低声道:“还请夫人过去后,看看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到了没有?要是没到,把她请来。其人已经到了,再着人出宫请黄桑道长。倘若还是不成,就去找皇上,无名子道长精通医术,他许有主意。”
小傅氏随雪雁退离寿宴,她膝下无儿女,前面大傅氏的儿女就和她自个孩子一样。
素妍一颗心都系挂着杨云屏。
舒太后身边的云芳嬷嬷亲自去了一趟,回来后站在舒太后身边低声回禀,因素妍坐在太后身侧,倒也听得分明。“腹大难产,六七个稳婆、产婆都候在一边呢。稳婆问,必要时候是保母亲还是保皇子。”
太后眼里却闪过纠结的光芒,皇帝的子嗣单薄,这一个可是嫡子,无比尊崇。今儿是她的千秋寿宴,自不能说保孩子的话,不能害了皇后娘家人的心,正色道:“哀家要她们母子皆安。”
云芳道:“都动红了。漪兰宫、御花园都能听见皇后的惨叫声。请了瑶芳道长入宫,灌下两碗汤药也没用处,这……可如何是好?”她的目光停落在素妍身上。“皇后一直喊着安西郡主,想要见她。”
太后锁眉,视线停落在素妍身上,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不愿去,也没人会怪她。
素妍行了个礼,“义母,请允安西去瞧瞧。”
皇后可以有事。但这个孙子不能有事,这孩子得是皇家与镇国公府的联系,而皇帝需要镇国公父子的支持。
太后道:“你去吧。”合上双手,口里静默地念了句“阿弥陀佛”,但愿母子皆安,皇后分娩,却声声唤着“素妍救我”。
皇后的肚子大得出奇。尤其是这两三个月,太后几乎每次见她,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胎儿太大,到了生产时,母子都有危险。
谁能想到,居然会有人使毒。让皇后贪上甜食,也至胎儿长得太快。
虞氏未阻止素妍,她深知女儿与皇后有着姐妹之情,便是慕容氏也坐不住了,与太后告了罪,一并随素妍出来。
慕容氏几步追上素妍,“小姑可有法子救皇后?”
素妍垂下眼帘,“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住他们母子!”
这般的果决,无法撼摇。
杨云屏不能死!
镇国公杨秉忠父子的心也不能对新皇变得冰冷。
江家的命运已经与新皇紧密相连。
保杨云屏母子,也就是保护新皇。更是守护江家的平安。
近了凤仪宫,听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那是一个母亲徘徊鬼门关的呐喊,传入素妍的耳膜,说不出的凄惨。
雪雁、朱雀等四名宫娥神色慌张,见到素妍,雪雁第一个迎了过来,“郡主。如何是好?皇后娘娘已动红,胎儿太大……”
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宫的忌讳多,万一言中。就会被人指责为诅咒皇后母子。
“瑶芳道长怎么说?”
翠鹂懂晓些医术,挽着衣袖道:“道长说胎儿太大,娘娘的宫口虽开,还是无法让胎儿生出来。太医、产婆都想了很多法子,就连瑶芳道长也说没法子了……”
素妍灵光一转,“皇上和无名子道长何处?”
众人微愣,朱雀反应过来,忙道:“在养心殿议事。”
素妍心头一沉,“带我去养心殿。”她走近通往内殿的珠帘,定定心神,大声道:“二姐先忍着些,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撑下来,要是你撑不下来,他也没命了。”
杨云屏听到素妍的声音,一股如潮的刺痛袭上心头,尖叫一声,“三妹救我!三妹救救我们母子……”这样的绝望与恐惧,杨云屏只觉的一条腿已经跨入鬼门关,现下仅剩半条命,她不想死,而未出生的孩子更不能死。
“二姐一定会没事的,我就去请高人来帮你。”她说完话扭头出了凤仪宫,领着白芷与朱雀到了养心殿。
殿门前,立着几名内侍、宫娥,正要阻拦,素妍厉声道:“皇后母子命在旦夕,尔等休要阻我!”
大总管听到外面的吵声,正要开口,素妍已经一掌推开了宫门。
被人打断,新皇正待发作,却见是一袭华衣的素妍:“师叔,皇后胎大难产,再这样下去,只怕母子都有危险。你快想想法子救人要紧!”
“这……”无名子还沉浸在之前的话题里,此刻才缓缓回过神来。
素妍坚定地道:“我知道师叔一定有法子的,你救救皇后母子。”
无名子倏然起身,素妍二话不说,拉了他就走。
新皇亦回过神来,“皇后是什么时候腹痛的?”
大总管道:“今晨四更天开始一直疼到现在。太医院妇产千金科的太医、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皆在凤仪宫侍候着。”
新皇道:“派人打听着那边的消息。”
皇后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他相信素妍。
脑海里有些昏沉,新皇想的都是这两日无名子讲的富国之策,治世之略,真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才华在朱武先生之上,不但精通诗词、棋奕不俗,就连医术也是懂的。
无名子到了凤仪宫。雪雁与黄莺要拦,无名子朗声道:“人命关天,哪来这么多的规矩。”
朱雀冲二人点了点头,无名子径直进了内殿。
与瑶芳问了缘由。
无名子道:“让贫道瞧瞧!”
瑶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师……叔!”
无名子道:“危急时候,讲那些俗礼作甚,救人要紧。”
杨云屏痛得几近昏死,而理智却告诉她:不能睡!这一睡着。许她和孩子的命都保不住了。
翠鹂只留了两个精干的稳婆,另外几个及一干太医都去了偏殿,“我和瑶芳道长给皇后检查,请道长吩咐我们就好。”
素妍站在殿外,她相信无名子会有法子救皇后母子。
瑶芳与翠鹂重新检查了一遍,把详细情况细细地说了。
无名子听罢,道:“拿剪子!搁蜡火上烧过。剪开产道口……”
翠鹂迟疑,这种助产法,可是闻所未闻的。
瑶芳咬牙道:“救人要紧!不敢再拖。”
翠鹂令人寻了剪子,按照无名子指点的,瑶芳手操剪刀,那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叫声回荡耳畔,是皇后的欲死不能。锥心刺魂,声音回荡在耳畔,素妍害怕地用心捂住耳朵。
小傅氏与六公主急得团团打转,小傅氏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各路神灵,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可得保佑母子平安!要是母子平安了,我去天龙寺烧香还愿。五谷观的神仙,请保佑皇后娘娘……”
内殿里,只听翠鹂一声惊呼:“娘娘。看到孩子的头了,你再使把劲。”
杨云屏只觉浑身都被撕裂一般,依昔还能听见剪子的声响,“吱!吱!”翠鹂的话给了她无限的力量,她咬紧双唇,使出浑身的力气,惨叫一声,随着这声叫嚷。孩子出生了,外殿与偏殿的人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响亮的、悦耳的。
哇啦!哇啦!
似在心疼着母亲,又似在赞美生命的美好。
小傅氏与六公主听到声音。纷纷折入内殿。
瑶芳从未下过这样的剪子,正急切地问着屏风外的无名子:“师叔,接下来怎么办?”
“把孩子交给稳婆包扎,你取丝线缝合伤口,就如同你平时缝合红伤一般,可有带消肿祛瘀的药膏,缝完之后抹些药膏……”
瑶芳一一应声。
翠鹂虽是个懂医术的,在瑶芳的面前显得畏首畏尾,不敢下手,此刻打下手,备了针线,瑶芳按照无名子所言,缝合伤口。
翠鹂见杨云屏没有声音,紧张地将手伸过鼻息,已经昏睡过去了。
未时三刻,皇后杨云屏产下一个大胖小子,是真正的大胖小子,据亲眼看到二皇子的人都说,二皇子一出生就能有寻常满月的孩子那般大。
小傅氏与六公主以皇后名义打赏了一干太医、稳婆、产婆,重赏了瑶芳和无名子,在这场生死关头,真正救了皇后母子一命的还是无名子。
无名子听说母子皆安,吩咐了瑶芳与翠鹂几句就先离去。
素妍领了白芷回到太后的寿筵。
舒太后亦得了消息,知皇后产下一个大胖小子,又与她同日诞辰,心下欢喜,打赏了来报的宫人。千秋寿筵一散,当即就到了凤仪宫要瞧二皇子。
待乳母将二皇子抱出来一看,当真比寻常孩子要大许多,立时就乐了,看着那胖乎乎的小脸,心头欢喜,“你这孩子,还真是的,把你母后可折腾得够呛……”抱了一阵,就舍不得放下,还是乳母催促着要给二皇子喂奶,这才还给了乳母。
乳母是六公主与小傅氏在宫外精心挑选的,半月前就选好了,一共选了三个,最终选中了这位小吏的妻子,据说一个多月前才生了一个儿子,皇后肚子一疼,就被六公主接到了宫里候着。
新皇给二皇子赐名“恒”,宇文恒,意江山永恒之意。
杨云屏产子,六公主因家里也有几个孩子要照应,早早回府,小傅氏留下来照应杨云屏的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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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0 酬金口
素妍陪着虞氏、沈氏等人乘轿出宫。
刚抵府门,镇国公派人送来的喜银就到了,足有一百两银子,全是二钱一枚的银锞子,说是感谢素妍替皇后母子解危的。
杨秉忠一大把年纪,今晨一早听说女儿腹大难产,一颗心就揪得紧紧,生怕出了闪失。杨云屏生母早亡,她一个女儿家跟着父兄也吃了不少苦头,听说总算是母子顺遂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令杨云简亲自送了喜银到文忠候府,一来让江家也沾沾喜气,二来告诉相好的几家,皇后平安产下一子。有了儿子,杨云屏的后位又稳固了两分,再难动摇。
素妍也大方,拿了银锞子打赏了随行入宫的轿夫、丫头,连带着沈氏、慕容氏与李碧菱、何氏都得了一些。
何氏连连笑道:“这个要拿,拿了回头我也生个儿子。要是被小姑言重,我也给小姑包一百两的答谢封红。”
素妍笑了起来。
虞氏与杨云简寒喧了几句,杨云简笑着说还要去傅家、荣国公府、恪靖候府报喜,便先告辞离去,突地想到几个月前与江书鹏说的事,抱拳问道:“老太太,早前说要把我家大姐儿许给嘉兴伯的嫡长子,不知你老意下如何?”
六公主的长女年纪倒与六爷江传堂(字崇礼)合适。
何氏微怔,立时想到自己的儿子传鉴来,笑道:“不是说是你家二姐儿与我的传鉴么?”
也不知为何,六公主就没瞧上传鉴。
杨云简道:“我们杨家乃是武将世家,家父的意思。长孙女婿得是个能文能武的,家父瞧上嘉兴伯的长子传堂了。”
何氏一心想把这门婚事挖过来,若是真结了亲,对传鉴将来多有助益。没想杨家说要寻个能文能武,一句话就把传鉴给推开了。
何氏咬了咬牙,颇是不甘的道:“待订亲之后,我定让传鉴学些武功,也让他和神武候一样。做个能文能武的大将军。”
传堂到底不是何氏的亲生儿子,现在不想着如何结亲,一个劲儿地想让自己儿子攀上这门好亲事。镇国大长公主的女儿,也是封了郡主的,比寻常公候之家的千金又要尊贵些。
虞氏挑了挑眉,女方都提出来了,她也不便再往外推。“神武候且先回去,待我与老候爷、书鹏商议之后再与你回话。”
杨云简抱拳道:“老太太保重,在下告辞!”
杨云简夫妇都听九公主说过江家的事,在江家几位太太里,以前是闻氏最差,如今是何氏最欠得体。他们愿意将女儿许给江传堂,是听说这孩子倒是个用心、刻苦的。虽只几岁,却晓得与江传达兄弟合伙做生意,虽然在冀州、卫州两地的拍卖行只占了一成的份子,但对一个孩子也属难得。
从小看到大,现在就懂得经营,大了就算再差也是个不错的。
何氏追出花厅,“神武候留步!我家传鉴真是个好孩子,配你家二姐儿那可是……”
杨云简并不搭理,径直往二门方向去。
何氏扫过左右,“不是说我家传鉴和杨家二姐儿的么?怎成了传堂和杨大姐儿了?”
虞氏见她瞎闹一场。杨云简不理,还缠着人说话,心头不乐:“从一开始,杨家提的就是杨大姐儿和传堂。”
是何氏想结亲,硬是说成自己生的传鉴和杨二姐儿。
杨大姐儿没订亲,六公主又怎会早早就给杨二姐儿订,再说传鉴到底还小,瞧不出好坏。
何氏拉着脸。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
虞氏厉声道:“哪有结亲像你这样的,上赶着往上凑?神武候说得明白,瞧中的是传堂,你偏要说传鉴和杨二姐儿。平白招人厌!”
何氏暗自琢磨着,这江传堂当真命好,孟氏被赶到无色庵,却能结上一门好亲。这么好的亲,就该她儿子的。“传堂的亲娘是什么样的人?平白累了杨大姐儿,就算订了亲,只怕他日六公主也要返悔的。”
虞氏顿时怒火乱窜,越说越不成个样子,当即冷眉一挑,“就你这心思,可别当全家人眼睛都瞎了。你做这么多,到底没拿传堂当你儿子。你要给传鉴结门好亲,我自不拦着,但你也不能把主意打到阻碍传堂身上来。就算他亲娘不中用,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他祖父和亲爹!”
虞氏瞪了一眼,随时都要发作骂人。
何氏心下一颤,就想着结亲了,居然忘了眼前这尊大神,当即理清思绪,垂首坐在一边。
沈氏起身道:“婆母今儿也累了,我们各自回屋换身衣服,回头再陪婆母用暮食。”
虞氏被何氏这一闹,大好的心情也坏了大半,冷声道:“气得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去。回头书鹏、老候爷回来与我说一声,老大媳妇到时唤了老大一并过来说话。”
何氏到底是个不长记性的,一旦猖狂就得找点事做,惹虞氏生气一回她才罢休。几日不挨骂、受训,她就翻上天了。
沈氏想劝几句,又寻不到合适的话。
何氏知自己又惹了事,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小心偷瞥着虞氏,又将眸光移到素妍身上。
素妍笑了一声,“三嫂是看大嫂、二嫂娶儿媳眼馋的,传鉴才多大,就想着订亲了。”
原是想顺带着帮她说几句话,何氏来了兴致:“我这是着急呀,遇上好的,先订上来,待满了十六岁也和传达一样成亲就是,省得到时候削尖脑袋的挑拣。”
虞氏一听这话,又火了,厉声道:“削尖脑袋的挑拣?亏你说得出口,你也是当过姑娘的,敢情各家的大家小姐,都是菜市上的白菜、萝卜任你挑拣?”
何氏住了口。
她反不明白了,今儿怎么就招惹了虞氏,又被训斥了几句。
罢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欠了欠身,“婆母,儿媳告退!”领了丫头,如同逃跑似的第一个就离开了。
虞氏捧住胸口,用手指着她离开的方向,“都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说话做事也不认真想想,就顾着她的性子乱说。说到底,真没拿传堂当她儿子,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嘉兴伯的爵位并非世袭,只是皇上恩典封赐给书鹏的,她倒整日的打算着,要把传堂挤走,让她生的传鉴做长子……”
曾经的夏氏,也如今日的何氏一般,虽然没将夏氏娶进门,如今的何氏也有着与夏氏一样的心思。
难道……
这便是江书鹏宿命,注定要遇到如此自私、心思又多的妻子。
然,素妍承认何氏比夏氏要得体得多,归其原因是何太太比夏太太要通情理,多少能压制住何氏。
虞氏轻叹一声,“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传堂也是个机警的,这孩子打小心事重,要知道何氏有这等想法,心里指不定多伤心呢。”
沈氏见虞氏心烦,一时寻不到更好的主意。
一边的李碧菱轻咳了一声,瞧她的样子似有好法子。
虞氏立时就将眸光移到她身上,“碧菱是个乖孩子,你想到什么只管直说。”
李碧菱小心翼翼地看着慕容氏。
慕容氏道:“祖母让你说,你只管说就是。”
李碧菱一直为迟迟不能怀上子嗣的事烦心,听虞氏这么说,心下了多少有了些想法,道:“要是三叔父也和三婶婶一样的意思,都不能更好地待六弟,我倒觉得……”
她还是有些迟疑,虞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色。
李碧菱见不会惹来责怪,“听说四叔父膝下无子,祖父、祖母都是念旧有情的,倒不妨把六弟过嗣到四叔父名下。这样,六弟往后与三婶婶相处起来也轻松一些……”
沈氏立时就道:“传堂到底是三房的长子,哪有长子过嗣的,不妥!不妥!”第一个就反对了。
虞氏抬头,一脸深思,打住了沈氏的话,“我倒觉得碧菱这法子不错。书鹏一心做学问,哪有多少心思过问后宅之事,就是教养儿女都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只怕扑在儿女们身上的心思还没老候爷花得多。”
何氏一心就想着自己生的儿子,哪里有半分心思想过传堂。
何氏不想着,虞氏却不得不为传堂想。到底是江家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她多少也得疼爱一些。除了尚未成家的传良,便是这传堂了。
虞氏道:“回头先与老候爷商量商量在说,书鹄名下也得有个供奉香火的人不是。三房瞧着也是人丁兴旺的,长子不长子的说法都不介意,得为三房好,也得为传堂好,说细了,碧菱这法子倒是一举三得的,使得!”
慕容氏见沈氏反对,自己心里也犯疑,“这样真好么?要是五房照着学样,也对孩子不好……”
虞氏刚骂走了何氏,慕容氏又说了胡话,“你瞧杜氏是个不懂理的么?自打进门后,待小八、小九是真好,不知道比何氏强多少倍。杜氏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真心对小八、小九。”
沈氏跟着附和了几句。
素妍捧着汤婆子,略歪着身子依在贵妃椅上。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江书麒休弃闻氏的事;更没有杜氏做续弦,给小八、小九做后娘。那时,传业、传达、传远、展颜几个都未成亲,虽是订了亲的,却飞来横祸,惹新帝猜疑,江家过了好一阵子举步维艰的日子,在如履薄冰之后,全家因“通敌判国”罪下了诏狱,举家被定为朝廷钦犯。
581 拒奢华
沈氏没想虞氏会同意。
对于虞氏而言,是江书鹏的儿子还是早年夭折的江书鹄之子都是一样的,都是她的子孙,要是让江传堂过继到江书鹄名下,支撑起四房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六个儿子都有后。
虞氏越想越觉得好,“到时候就与老候爷商议,要是能说下来,就由我和老大媳妇出给传堂订下亲事。”顿了一下,又道:“你还得多多打听一下,杨大姐儿性子如何,杨家是否一味娇纵惯养,若真是如此,也不能委屈了传堂。”
她又想到传良的婚事,“小四的亲事瞧得如何?”
沈氏轻叹一声,与虞氏介绍了起来。
按照江家选媳的惯例,每到订亲前,都会选定三家。
一家是豫地盐运使韩家的嫡长女,听说是个能干的,韩大人携了妻儿都去了豫地,留了韩小姐与祖父在皇城,将府里府外打点得井井有条。
还有一家是国子监祭酒施家的嫡次女,这女子颇有贤名在外,生有一双巧手,女红、厨艺样样不差。
第三家是大理寺少卿方家的小姐,早前就有人提过一回,江书鸿没应,沈氏也在犹豫之中。
李碧菱磕着瓜籽儿,动作优雅地将瓜壳丢到盘子里,吃吃笑道:“还以为大伯母能在与小姑姑相好的才女里挑上一个呢。”
沈氏摇了摇头,“这几个才女,便说郑家小姐,那是和淮安候是一对的。还有涂家小姐,瞧着对周公子有意思。怎能棒打鸳鸯呢?”
就是她没瞧上,沈氏也不想寻才女做儿媳,只想寻个得体、贤惠的。江家就出了个大才女,这平白又惹了多少风波出来。倒不是说素妍不好,而是觉得过日子就得踏踏实实的才好。
自不能说实话,只说这些才女有了心仪的才子得配。
虞氏也觉得。与素妍相好的几个小姐里,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点头道:“寻了机会。约韩小姐、施小姐、方小姐来家里玩耍,也让传良在一处瞅瞅,总得寻个最合适的方好,除了贤惠,还得传良有意。”
沈氏应声,“正准备让三位小姐在腊月十一来府里玩耍。”
李碧菱想了一会儿,道:“小姑姑是腊月十二出阁。约她们来,不是要人家添妆的么?再说我们家与这三家的交情也是寻常,这个时候约人家来倒不合适。”
沈氏道:“腊月十五自是不妥的,郡主得在这日回门呢。腊月二十五又近年关。这……”
这样说来,今年当真没有好日子了。
前段时间,素妍退亲,全家上都顾忌她的感受,除了江家几个男人办了会字画会。也没邀请小姐、太太们来府里。
虞氏道:“腊月二十五倒也妥当,赶在年前订亲,等明春会试之后再约婚期。到时候喜上加喜,让家里也热闹热闹。”
说到这儿,沈氏轻叹了一声。“吏部的官文下来了,等过了年,传业带着玉娥就要去钱塘任上。”
这些早在虞氏预料之中,“到地方当几年官也是好的,就连罗思源五月也去了淮南。”
过完年,慕容氏带着李碧菱夫妇也要去晋阳,江书鲲还在晋阳做都督呢,这一去就得六年。
虞氏想到家里一下子就要走好几个人,心头有些闷闷的,人年纪大了,就希望跟前热热闹闹的,有儿子儿媳陪着,又有孙儿、孙媳环饶。
想到孙儿、儿媳要离开,又想到了即将出阁的素妍的身上,目光游离,素妍毫不警觉正一身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虽有懒状,却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虞氏摆了摆手,“你们也散去,我与妍儿说说话。”抬头道,“老大媳妇抽空再把陪奁清点一下。”
素妍坐直身子,轻声道:“娘、大嫂,陪奁再少些,听说你们权作两抬当一抬了,照你们这种陪送法,江家大库房还不得被我搬空了。”
虞氏本有些心事沉重,听她一说,乐了,“别人家的小姐出阁,巴不得把娘家搬空,她倒好了,就疼着自己的兄嫂,生怕搬空了。”
素妍道:“大嫂家还有传良没成亲,三房还有好几个孩子,还有五房、六房都有孩子的……”
虞氏伸手点凿着,“素日瞧着是个不管事的,听听,倒比我还操心。”
“那也不能把大库房搬空了。给我置备七十抬就够了,就按往常的归拢法置备,挑出一些来放在库里,明年传良这儿还有三十几抬的聘礼呢,莫要让人凿我脊梁骨,说‘瞧瞧江家的女儿出阁,把娘家搬空了,侄儿娶亲只得三抬。’我可丢不起这人!”
素妍夸张的嬉笑,绘声绘色地学问,惹得虞氏哈哈大笑。
李碧菱捂嘴笑着。
慕容氏道:“小姑只管放心,就你这七十抬,连婆母给你准备的一半都没用到呢,哪就置备不出传良的聘礼。”
素妍道:“总之再少些就是。”
虞氏看着外面的天色。
沈氏带头告退。
慕容氏、李碧菱也相继退了出来。
素妍扶了虞氏到偏爱的暖榻上躺下,榻前置了银炭火炉,放了个铜壶上,水“扑扑”冒着热气,炭火“哔啵”作响,很快温暖了屋子,也暖了母女二人。
素妍低声道:“娘,我是说真的。”她偎依在虞氏怀里,“娘,当初大公主府的珊瑚郡主出阁就有失规矩,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喧闹的场面出阁,只怕已经埋下了祸患。我虽是郡主之尊,先是江家女儿,再是朝廷封的郡主,就按寻常二品官员家女儿出阁的陪奁走……”
虞氏只以为素妍是想给兄嫂多留些,没想她担心的是这个。
“娘若疼我,就置些旁人看不着的嫁妆,田庄、铺子什么的多给我几处就是了,那些个绸缎、摆件、头面首饰的不用太多,但求合理,就照了曹玉娥嫁到咱们家的样子准备。”
礼部曹尚书嫁女,陪奁既不算少,也不算奢华,极为合理。
虞氏轻柔地抚着素妍的后背,“你大嫂说曹家的陪奁得体,原是照着他们家的样子准备。为娘给你置了二十八家店铺,六座田庄,全是极好的。皇城有八家店铺,三座田庄,全在皇城郊外五里之内,一处千亩良田的,一处五百亩,一处八百亩。卫州有二十家店铺、三座田庄,每处田庄都是上千亩的良田。这样一来,倒不打眼。”
她亦有私心,与沈氏说时,只说了皇城的店铺、田庄,却没有说卫州那边置下的东西。
素妍抬头看着母亲,这些东西倒是与前世时是差不多的。
“卫州二十家店铺都是卫州城最繁华的街上,早在二十年前我们家就在卫州建了那些房子,原是有三十八家的,留下十八家给你的哥哥们留下,另二十家全都做你的嫁妆。”
虞氏低声细喃着,“你说只要几家陪房,这么多的产业,几家陪房哪里照应得过来,还得有三十多家方好,皇城店铺、田庄的管事是我与你大嫂亲自挑先的,卫州那边的,你只管用着,这块儿的生意,原就没有在人前露过。”
虞氏穿了绣鞋,进了内室,不多会儿就抱了个盒子出来,把卫州的田庄、店铺都交到素妍手里,“你拿着。”
素妍微愣,这是她的东西,有娘家大笔的陪嫁确是好事,可她的哥哥们太多了,也得过日子。在外人眼里,江家的生活是节俭的,与寻常的五六品官员之家差不多。“卫州给我八家店铺、两座田庄就够了,其他的还是给哥哥留下。”
虞氏无奈地摇头,“他们的我自有打算,亏不了他们,但这是给你的,便是与他们明说了,他们也不会争夺的。便说二房,得了拍卖行那么个好生意,光这一家铺子,可不比你所有铺子加起来还强。”
素妍还想推托。
虞氏佯装生气,“为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又是最小的,哥哥们彼此扶持,你到了左肩王府,连个扶持的人都没有。”
素妍只得把东西都收下了。
虞氏却似瞧出她的心思,“可不许回头又变了法儿地给了你几个兄长,你自个儿拿着。我为他们置备的东西,足够他们过得很好。”
想到今儿在宫里,左肩王妃见到虞氏也未打招呼,明明是王妃对不住她女儿,竟似江家对不住王妃似的。虞氏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瞧左肩王妃的样子,就算素妍嫁过去了,王妃待素妍也不会有多好。
若不是为了孩子好,瞧宇文琰是真心待素妍,而素妍自己又乐意,否则虞氏还真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虞氏一面担心素妍出嫁后的日子,一面又不得不欢欢喜喜地将她嫁出门。
素妍收好地契、房契,腻在虞氏地怀里,“娘,王妃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曾经,曹二太太也不喜欢她,是因她恶名在外,这一世她是才女,样样力求做得更好,为甚还是不得王妃之心。
虞氏悠悠轻叹一声,“知道你大嫂为什么不挑才女做儿媳?”
她是真的不明白。
如若是自己,会挑才女为儿媳。
虞氏道:“有才的女子未必贤德,只有真贤德的女子才懂得退让、谦和。有才的女子,十之有九是骄傲的,傲则不甘心,不愿退让,树直易折,性烈易伤,不是她伤旁人,便是自伤。你大嫂明白这点的,所以宁选贤,不选才。”
582 陪嫁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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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想到了杜迎秋,“娘,那五嫂呢?”
“你五嫂有过一次失败的姻缘,她会更懂珍惜。她输不起,就会做出退让,也更懂谦和。江家需要的是一个柔和、顺从的媳妇,而不是太有主意的女子。”
那么……
左肩王妃也和沈氏一样的看法么?
她要的是一个合格的儿媳,而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
在王妃的眼里,她江素妍不会女红,不会厨艺,甚至不懂打理后宅,她要的是一个能做好这些的女子,而不是在书法丹青上有过人之处。
前世,她一无是处。
今生,她才华横溢。
改变了自己,改变了家人的宿命,却依然与婆母无缘。
是曹玉臻的母亲也好,还是宇文琰的母亲,都不喜欢她。曹玉臻厌她除了身份,除了嫁妆再无其他。宇文琰的母亲则是厌她一身的才华,并无贤惠之处。才学并不等于拥有贤惠,之前不明白,在听了母亲一一详解之后,她突地明白,这完全是两回事。
素妍仰头望着虞氏那慈爱的面容,“王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喜欢我的么?”
虞氏轻叹一声,并没有回答素妍。
她虽是母亲,也能理解王妃的选择和态度。
即便唐观与素妍的风言风语另有原因,可唐观的同窗、好友阻路那是事实,唐观喜欢素妍也是事实,身为宇文琰的母亲,她更希望自己的儿子找一个贤惠得体的女子相伴一生,而不是一个与才子闹出了一段流言的素妍。
王妃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难以喜欢素妍。
到底虞氏不是左肩王妃,她无法知晓王妃厌恶素妍的真正原因。
虞氏轻柔地抚摸着素妍的后背。语重心长地道:“这事儿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改变,反而太用心了。越是被人厌恶。王爷已经决定,待你与琰世子成亲。王爷就递折子请琰世子袭承王爵,他们夫妇要回卫州封地。”
虞氏也曾希望王妃能帮扶素妍一把,好歹让素妍对王府的事务熟悉,能主持中馈,打理王府,可近来她已经不抱希望了,与其拉下脸来去求王妃。倒不如靠自己。
“妍儿,为娘、你大嫂、双双都会帮衬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问我们。娘给你的陪房个个都是好的,她们也会襄助你。”
素妍最初害怕。现在已经平静下来。
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她得父母、兄嫂关爱,也能寻到真心良人,却难得婆母心意。
母女二人说了一阵话儿,虞氏心下多有不安。却不愿在女儿面前表露出来。
白芷来禀,“郡主,张掌柜的想跟郡主借幅字画到铺子里挂着。”
素妍笑着离开虞氏的怀抱,“娘,我去清音坞瞧瞧。”
虞氏带着责备的语调道:“你们几个服侍的。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给郡主拿件斗篷。一热一冷的,小心着了风寒。”
白芷面含愧色,低垂着头。
田嬷嬷训斥道:“万事可不要老太太来教你们,你们得多长个心眼。”田嬷嬷担心地轻叹一声,“我瞧着几个陪嫁丫头除了白菲是个知事的,其他几个越发不成样子。”
白芷立时紧张起来,生怕不让她做素妍的陪嫁,忙道:“嬷嬷训得是,奴婢记住了,再不会有下次。”
虞氏若有所思,“白菲、白芷自是要跟着去的,陪嫁丫头再从我院里挑两个。”
白芷悬着的心复又落下。
田嬷嬷道:“如意堂出去的大丫头,倒也是沉稳、机警的,我瞧着白燕、白莺两个,尽跟着初秋学,一张嘴巴倒是伶俐,做事全没个分寸……”
白芷心里暗怪田嬷嬷多事,郡主出嫁,做下人的倒打上主意了。要是白莺两个知道田嬷嬷在背后使坏,指不定会骂得多难听呢。
她们跟素妍的时日久了,都有了感情,素妍还教丫头们读书识字,这是其他院里没有的事。谁也舍不得离开素妍,素妍性子好,待下人也宽厚,时不时还有打赏,比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还好。
虞氏坐直身子,道:“从我屋里挑两个得体的先送到得月阁去,白燕、白莺就到我屋里来服侍,免得过几日到了左肩王府,妍儿身边连个使唤、得力的人都没有。”
素妍想着自己虽擅书法丹青,可身边人还真没个熟悉后宅琐事的,也就没反对,想着白燕、白莺也是用惯了的,又有些舍不得放人,道:“娘和田嬷嬷帮我调教着白燕、白莺些,待过些日子,再让她们到我身边服侍。”
田嬷嬷愣了一下,“不就是两个丫头,郡主既要出阁自得带更好的去。她们就留在老太太身边服侍。”
素妍见虞氏没有再说,也不强求。告退离去,去了清音坞。
书画室里,张掌柜的正在用心裱画,一边立着五太太杜迎秋,五太太真是个机警人儿,在边瞧着张掌柜用裱浆推抹,看了不到两刻钟也就心领意会,还去了小厨房里看小二、丫头熬们裱浆,也学了七八分。这会子,拿了江书麒自己写的几幅字,像模像样地裱了起来。
张掌柜的见她学得不做,竟是比三太太何氏还要做得熟络、得体些,“五太太早前学过?”
杜迎秋面含浅笑,却不让笑容展露,这样的笑不是得意,只是对张掌柜的尊重,“今日不是跟着张掌柜的学着么,还望张掌柜的不吝赐教。”
何氏跟着张掌柜学了几回、好几日,也不如杜迎秋站在一边看上一遍学得好。
张掌柜的赔了个笑脸。就听外面传来了说话声,素妍拢着一件湖色御寒斗篷,头罩在昭君罩里,微缩着脖子。
杜迎秋往窗外望去,天空又飞起了雪花。飘飘洒洒,飞飞扬扬,虽是稀疏的飞舞。瞧这情形,只怕等不到天黑就能下大。
素妍进了书画室。“张先生,屋里不冷吧?”
张掌柜毕恭毕敬地抱拳,笑道:“郡主安好。”
素妍的目光停落在书画室里的一只银炭炉子上,炉上放了只铜壶,热水扑扑作响,桌上摆了两只茶盏,也冒着热气。门窗紧合,瞧来是不冷的。
“张先生客气了。”她笑着看了眼左右的几幅画。
张掌柜看着画,无论是白峰居的书法,还是附庸山人的山水。都洋溢着一种喜庆,就连一边都署有“恭贺小友弱水大婚,百年好合!”等吉祥字眼,就是玉若笙、谢文杰也特意写诗作词特意恭喜,言语之间皆是喜色。
素妍与世外才子非同寻常。大家都称为“小友”或“弱水侄女”言辞之中,多有疼爱、怜惜之意。
张掌柜指着素妍前些日子新绘好的花,“听说郡主在绘《百花图》?”
素妍道:“秋季、冬季的倒亦绘好,想着将来如何拼接装裱。”
张掌柜一愣,还想着先将梅花图给裱出来。虽只一眼,他就喜欢上《梅花》,在他眼里,素妍再过几年,定是能胜过无数男儿的大才女,几月未见,素妍的书法、丹青进益颇大。“郡主想过如何装裱?”
素妍道:“初是想过以以四季为名,分成四组,可这样一来,冬天的花只梅花和雪莲,就太单调了,所以思来想去,决定从花的风格来装裱,比如娇俏的一组,富贵的为一组,又有傲骨的一组……”
张掌柜抱了抱拳,笑道:“等绘成之时,还请郡主告诉在下一声,在下一定义不容辞。”
自开了拍卖行,字画铺子的生意多少受了些影响,许多有身份的人家,就算要出手几幅画作,不入字画铺,直接就拿到拍卖行出售。一来那里的价格公道,二来又省去了许多麻烦。
张掌柜的自售出了《渔村图》,店里就少了镇店之宝,一直就想再寻个好的。原是想高价求购今儿裱画的几幅,可每幅都写着恭喜素妍成亲的字样,这是赠送人的,只怕素妍不会割爱。他又打上了《梅花图》的主意,偏这梅花是不裱的,原是挂在这里请才子们帮忙点评一二,屋子里还有些皇城近来出名的才子墨宝,虽也不错,却难当“镇店之宝”。
张掌柜的打了个千儿,恭敬地道:“能否请郡主帮忙,帮在下绘幅《梅花图》。”
素妍移着步履,看着墙上的《梅花图》虽未署名,对于熟悉她绘画风格的人来说,只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张掌柜的更是个中高手,光是着画的色彩、下笔的细腻就知出她之手。
素妍道:“绘这幅时,心境不同,要是再绘,瞧着相似,只怕风格和韵味都多有不同。”
张掌柜笑了笑,“但凡是郡主绘的,什么都好。”
素妍微微蹙眉,与张掌柜的熟了,也不好推托,笑道:“我且想想,绘幅《岁寒三友图》如何?”
“有劳郡主!”
白芷今儿被虞氏责怪了两句,又有田嬷嬷说她们几个丫头多有不妥,心头正梗着一根刺,连五太太都在学裱画,她为什么就不能学,要是学会了,下回就不用再请张掌柜的入府了。
白芷笑道:“瞧五太太真像个会裱画的高手,我与你打个下手帮衬一把。”
素妍在书画室里坐了一阵,扫了眼众才子的字画,“下回来时,让他们把名署上。张掌柜的再与我三哥哥好好说,都搁到你铺子里去,倒不失为一件雅事。”
张掌柜的笑着道:“若真是如此,就多谢郡主了。”
“你别谢我,你与我三哥交好,你自与他说去。这几位多是他的朋友。”素妍摘下了《梅花图》,小心卷好,小坐了一会儿,方回转得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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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在下笔之前,以和珅为原型写未变成良臣时的江舜诚,以明代朱允文写吴王宇文轩,当然这是说素妍重生前的他们,待重生后一切就发生了改变。明天是周末,祝亲们周末愉快!求粉红票票!求评帖!求评价票!求推荐票……票票皆是支持。
583 备喜宴
白芷跟着杜迎秋学习裱画。
三太太何氏听说杜迎秋的事,在背后笑骂道:“跟我学呢,想做贤妻良母,瞧她那样子,是学得来的么?真是个贤惠早前就不会被胡家给休了……”
杜迎秋学的裱画技术,虽未学到十成,却亦有**成,比何氏学得更好。
腊月初八黄昏,皇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鹅毛大雪,入夜之后,簌簌的冬雪飞舞。
在这寒冷的夜里,素妍用罢暮食,在心里想了一阵绘《岁寒三友图》的事,暗暗琢磨了一阵,又在纸上勾勒初试,心头有了些轮廓,这才细细地描绘起来,梅花、兰花、翠竹,不多不少跃然于纸,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巧到好处。
绘完之后,已是四更天时分。方入芙蓉帐中躺下,听着耳畔的风雪,万籁俱寂,迷迷糊糊进入梦境。
次晨醒来,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素白。皇城已是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琼庭寂寂,金瓦覆雪,寒气逼人。
今儿是腊月初九,一大早,沈氏、慕容氏等几房太太便召集了各房的丫头、婆子清扫庭院,连后花园里的雪也被扫堆成山,一座座的堆在花木园艺地里,像座小雪山似的。
奇峻与传鉴、小八等人顽皮地在花园里打着雪仗,在屋子里躺了许久的小九坐在轱辘上笑呵呵地看着,见传鉴击中了小八,急得大叫:“哥哥,打七哥,打七哥!”
因为天冷,腊月十二是素妍出阁的日子,收拾完雪,就得开始在后花园里搭建喜棚,还得在每顶喜棚里另置红泥小炉。
李碧菱看着后花园里忙得七手八脚的下人。“这天也太冷了,就算置了银炭炉子也不顶用。倒不如另挑两处院子出来,一处来招待男客。一处招待女客。屋子大的摆上四五张桌筵,屋子小的摆两三桌。照着大小来摆。”
天气太冷,在喜棚里用酒筵便不可能。外面多冷,棚子里就有就冷,就算置有银炭炉子,可四下的寒意还是透进棚子里,几个人往棚里一呆,只冻得发颤。
沈氏面露失望地看着张双双。这话应是张双双说出来的才对,大房的人没瞧出问题,反是李碧菱先一步瞧出来了。
杜迎秋觉得李碧菱这建议不错,“聚客厅那边把议事厅、偏厅、都一应收拾出来。只余休憩厅给客人们说话小坐。那边屋子大,摆上十五六桌筵席也是妥贴的。”
杜迎秋虽是新进门的,江家上下也不提她早前嫁人被人休弃的事,虽然何氏对不对颇有这意思,到底不敢当着她的提。杜迎秋也不计较。早前嫁过一回原是事实,只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而素妍是江家唯一的女儿,全家上下都当成一件大事来办,江书麒也叮嘱了。一定要将素妍出阁的喜筵办得妥帖圆满。
各房人,出力的出力,有建议的提建议,个个都用足了十成的心。
沈氏最爱面子,事事都想彰显着长房的派头、体面来,这回被李碧菱想到法子,只怕脸上有些挂不住。
何氏颇有些瞧热闹的样子,“大嫂和大奶奶是怎么做事的,害我们平白忙碌大半个时辰,不搭喜棚倒是早说,丫头不是你们屋里的,当真不知道心疼……”
沈氏愤然瞪了一眼。
自从江书鹏得了个“嘉兴伯”三等爵爷封号,何氏越发有些得意起来,在外人面前摆着“我是诰命夫人”的谱,在自家人面前,时不时说几句风凉话。此刻,何氏摆出很心疼下人的模样,倒先埋怨起沈氏婆媳来。
沈氏虽未开口责备张双双,光是一个眼神,就足让张双双不悦,她厉声道:“三婶婶不想搭手,只管带着你的人回三房歇着。”
何氏秀眉一挑,“三老爷就这一个宝贝妹妹,我这做嫂子哪有不帮忙的。”回瞪了张双双一眼,歪着头,怎么看张双双,怎么不顺眼。
慕容氏见这么说气头话,要伤情分,笑道:“都少说两句,赶紧的把事定下来才好,今儿都腊月初九了,明儿添妆的奶奶、小姐怕是不少。郡主是个热心的,但凡相识的小姐出阁,都是添了妆的,再不准备好,老太太回头发作起来,谁都担待不起。”
沈氏吐了口气,“男客们就置在聚友厅,女客到青竹苑,清音坞也收拾出来,男客人愿赏后花园梅花的,可到那儿小歇……”末了,她神色俱厉地对何氏道:“你不想搭把人,只管回去,可别在这里发牢骚。”
何氏扭了扭腰肢,一脸不满,领上三房的下人:“到青竹苑收拾去。”
沈氏道:“大房收拾男客院,二房带人收拾女客院吧。把屋子里不需要的东西都暂且搬到就近的院子里搁着。也就这几日时间,忙过了再恢复原样。”
何氏瞧大房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沈氏一直忍着何氏,瞧不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样子,抓住机会,何氏就会冷讽几句,再好脾性的人,都能被何氏气得跳。
沈氏领了两个儿媳,又有五太太杜迎秋带了下人跟上。
慕容氏与李碧菱则与何氏、柳飞飞带人去青竹苑清扫、准备。
何氏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叫嚷着,“怎么做大房的?这么大冷的天,把大家叫到后花园打扫,忙活半天,又说不成,得改到屋子里去。对得起小姑子吗?干这么点事,好几日都没弄好,也亏得小姑子偏着他们大房,把西菜市的大客栈都偏了她。那么大的客栈,就是从上家手里买,也得一万多两银子……大房说是帮衬五房出了银子的,可大房又得实惠,又得名声……”
何氏这话是故意说给李碧菱婆媳听的。两房人都出了钱,可就大房得了间大客栈,二房人就该生出不满情绪来才对。
李碧菱是听说素妍私下里给二房田庄的事儿,二房也没吃多少亏,瞧着样子,田庄也不比大房得的客栈差,也做没听见。
但何氏不知道,素妍私下也给了慕容氏一座田庄,这事儿连虞氏也都知道,只瞒着何氏。
慕容氏只作没听见,神色淡色,全当何氏在说与己无干的事。
李碧菱因晓其间的事,抿着嘴,因天气冷,将脖子缩着。
柳飞飞知何氏就喜欢叨叨,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心里暗道:只怕是她没得好处,这会子肚里憋着股怒火,要发作出来才算罢休。
何氏一个人絮絮叨叨进了青竹苑,对慕容氏道:“听说大房给小姑子备了一座田庄,又有一家铺子添妆,另给二万两银子。”又问:“二嫂打算怎么添妆?”
二房底子薄,但银子多。
慕容氏愣了片刻,想到自己两子、一女成亲,素妍都给了好东西,或字画、或首饰的,人家是待字闺中的都能做得好。她是二嫂,又是结义的大姐,这礼自然得比大房更厚重些,“我没田庄,也没铺子,就置三套上好的头面首饰,另备五万两银票。”
这样一算下来,比大房添的还体面。
何氏有些心慌,二房这样添妆,三房可怎么好,笑道:“这倒是应该的,小姑子可偏着你们二房呢,拍卖行那么好的生意,又说服婆母把拍卖行的店铺给你们使,再多都是该的。”她回头问柳飞飞,“你呢?当初你和老六成亲,小姑子可没少给你好东西?”
柳飞飞想到大房、二房都要添妆,自己一点底都没有。六房可比不得大房、二房,儿女都大了,家里的底子也厚实,支吾了一阵,道:“我……我那还有上好的头面首饰,又有些皇后娘娘当初给我的字画,我挑了好的,都添进去。”
素妍待她是好的,她自得拣了最好的给素妍添上。
何氏叹了口气,想到这事,当真有些为难了,“就几房来说,小姑子待各房都是好的,可我们三房与你们相比,到底差些,各人各礼,我就置两套首饰。小姑子喜欢振飞的书法,回头让他多写几幅,都添进去……”
李碧菱望着柳飞飞,将脸扭一边暗自笑了。
慕容氏怕李碧菱忍不住,拉了何氏往屋里去。
见她们进了屋,李碧菱才小声地道:“她在设局套你话呢?偏母亲和你都是实在的,竟都告诉她。一听你们都添了好的,她又拿不出来,这才说要拿三叔父的书法充数添妆。”
柳飞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骂道:“怎的越发和以前的闻氏像了,倒是个不叫穷的,却是个抠门的。”
李碧菱笑道:“倒也怨不得她,你瞧她那几个孩子,将来大了,光是嫁妆就是一大堆呢。不说旁的,要是叔伯们多几个姑母,就老太太攒了三十年的嫁妆,只怕都不够分。三太太生了三个女儿,怕是再生又是个女儿呢?”
江舜诚夫妇只素妍一个女儿,虞氏自得将自个攒了几十年的好东西全给她。如若女儿多了,母亲攒了再多的好东西,分到各人手里也就没多少。
柳飞飞一脸惊愕,“你怎么知道?”
李碧菱便说素妍说过,江书鹏命里的女儿比儿子多的话说了。虽只一句话,李碧菱却分析得头头是道,“三叔父三女两子,再生一个是儿子,且不一样多了,指定下胎还得是女儿,下下一胎方是儿子,这样一来,就是儿子比女儿多……”
584 添妆
柳飞飞从未想过这许多,李碧菱比她还小,瞧上去可比她精明多了。
就连何氏说话,都是有用意的,饶了一个圈,就把慕容氏和柳飞飞的想法都套了去。
柳飞飞道:“大房、二房怎么添妆,我自不比,按我的给添上。一早就让白藤挑拣好,是皇后娘娘和二嫂昔日给我添妆的好东西,有字画,又有首饰,我尽数都添进去。”
虽然依旧比不得素妍给她添的礼,好歹各是各的心意。
李碧菱笑着与柳飞飞进了屋,张罗着唤了下人来,把青竹苑里的东西都移走,又重新置了桌案,布设了女客的休憩室,安了几张暖榻在屋里,几人忙了大半日,青竹苑仿佛换了个模样,又令人悬了喜字灯笼,结了彩绸等物。
嫁女酒筵与娶新人酒筵多有不同,正日子在腊月十二,女方家酒是从腊月十一晚上就开始了。
待沈氏婆媳与杜迎秋布置好聚友厅那边,过来瞧青竹苑时,不仅摆上了喜筵桌凳,连休憩室也是焕然一新,里面可以坐二三十人,又有专供下人们休息吃饭的屋子,都布设得井井有条,喜气盈人。
沈氏心里也暗夸李碧菱是个能干、利索的。
几个人又往清音坞去,张罗着把清音坞也装点了一番,书画室没动,其他屋子都布设成茶室模样,供客人们休憩、闲聊。
当太太、奶奶们忙着的时候,得月阁上下也都忙碌开了,白燕、白莺要被抽调出得月阁,她们也得了白芷的告诫,说不让她们陪嫁,两个人跪在院子里求情,死活不肯离开。自愿降成二等丫头也不去旁处。
白茱等人心想,要是白燕被降为二等丫头,她们几个哪还有去处。
也生怕不让她们陪嫁去左肩王府。连着田荷也一溜地跪在院子里。
田嬷嬷领了虞氏新挑出的两名大丫头过来。
白芷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你们几个还不起来,昨儿郡主睡得晚。用过晨食有些困了,这才睡下。你们再跪她也不知道。”
白茱想到许陪嫁不成,心头一急,眼泪就要滑落下来。“白芷姐姐,你与郡主说说,奴婢是笨了些,可奴婢对郡主忠心。求她带上奴婢……”
白芷道:“你倒快些起来,田嬷嬷瞧见了又要训斥。我去找了郡主给你们求求情。”
她转身上了楼梯,却见青嬷嬷抱着手暖炉子立在楼梯口,一脸寒霜。“真是瞧不出来了,你越发能耐了。”
暖炉子是用竹篾编的筐子,里面放了个无垛红泥碗,碗里盛着炭火,上面盖着灰烬。这样抱在怀里,比汤婆子还暖和。汤婆子过上一个多时辰就凉了,而暖炉子只需要换银炭就成,在时候也可以将烧过的木炭火星子埋在灰烬里。
不仅是上了年纪的田嬷嬷一到冬天提暖炉子,青嬷嬷及其他各房的主事婆子也是这样的。拧在手里还能出门行走。
白芷垂下头来。
青嬷嬷道:“不让白燕、白莺两个陪嫁是老太太的意思。你看她们两个毛毛燥燥的,左肩王府的事如何,我们谁也说不准。陪嫁丫头几个、陪房几个,都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一早商议好的。他日出了差迟来,你一个丫头可担得起干系?”
白芷与白莺、白燕相处久了,自舍不得分开。“我求了郡主,带上她们两个……”
“瞧瞧你的样子,当真没规矩。你这是要挑唆郡主改了老太太决定?”
青嬷嬷这一句话下来,打得白芷再不敢开口,愣愣地看着青嬷嬷。
挑唆郡主改老太太的决定……
这一顶大帽子下来,怔得白芷傻言。
她从来不知道青嬷嬷也是如此犀厉的时候,却不知道,青嬷嬷心里也有自己的担心,生怕过去了,万一一个行事不好,做不成大管事。
对于新换来的大丫头,这是经过田嬷嬷和老太太调教的,青嬷嬷自然是赞成跟着过去。
倒不是她心狠,而是白燕、白莺两个到底年纪小了些,不如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行事沉稳、圆滑。
白菲自不说了,是打小就受青嬷嬷调教的。
白芷因为跟素妍去了西北战场,这一年来也越发没个样子,若不是先帝封的女官,青嬷嬷连带着白芷都不要了。
青嬷嬷想的是今儿挑的人得体了,他日就能帮衬素妍,也能帮她分担一二。为了将来在左肩王府的日子过得好,青嬷嬷搁下感情这一方面的纠结,说什么也得多带几个好的过去。
白菲领了田嬷嬷进来,见白与几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在院子里跪成了两排。惊道:“大冷的天儿,都跪在这里做什么?”
白燕有些怵田嬷嬷,立时扯了白莺站起来。
青嬷嬷听到声音,迈下了楼梯,笑着迎了过来,“田嬷嬷有事吩咐一声,怎的亲自来了?”
“紫鸢,是大书房的大丫头,也是个读书识字的,行事沉稳。紫鹊都是见过的,是老太太跟前最得体的,从今儿开始,就是得月阁里的大丫头,暂时接下白燕、白莺的事儿。”
白莺一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田嬷嬷,我做错了什么?这些日子我服侍郡主,那也是尽心尽力的,我愿意一辈子服侍郡主……”
青嬷嬷难得地露出凶样,厉声道:“郡主近来夜里睡不安稳,这人才刚歇下呢,你要是敢把她给我吵醒了,我第一个就饶不得你。”
田嬷嬷甚至在老太太面前说青嬷嬷性子太绵软,怕是担不起郡主跟前大管事的职务,虽说青嬷嬷是田嬷嬷那过世侄儿的妻子,可她侄儿早就过世了。田嬷嬷想方设法地把她二儿子一家弄成了陪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在左肩王府谋个前程。
田荷见青嬷嬷伸手去掐白莺,仿佛不认识她娘一般,瞪大眼睛干瞧着。
白莺吃了痛,虽然委屈,却不敢支声。只扑簌簌地流泪。
紫鹊见白莺这副模样,冷声道:“白莺这是做什么,是怕我和紫鸢两个不如你们?”
白莺摇头。
白燕这会也急了。扯开嗓子大叫起来:“郡主!郡主!奴婢不想离开你,你降奴婢为粗使丫头都成。只要您让奴婢跟着你啊……”
还未嚎得齐全,青嬷嬷伸手就是一记耳光,“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不是!给你们好脸,一个个就不当回事。”
然,这叫声已经吵醒了素妍。
她侧耳聆听,却又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院子时传来低低的喝斥声。披了件斗篷,穿上绣鞋走到窗前,将阁楼的小窗推了条小缝,往外望去。正瞧见青嬷嬷伸手拧掐着白莺、白燕两个。
青嬷嬷在她的心里,一直是个得体的。早年也是从小丫头做到大丫头,再由虞氏许了人家,年轻守寡……一路过来也是充满艰辛的。
素妍推开窗户,高声问:“出了什么事?”
青嬷嬷笑道:“没什么事。田嬷嬷把紫鸢、紫鹊送来了。”
老太太屋里规矩最重,田嬷嬷又最是严肃的,犯了错,被训斥一顿是轻的,还要被拧、被打。有时候还被罚不给吃饭。
青嬷嬷好说话。
素妍待下人又宽厚,几乎极少训斥人,也从没有罚过丫头。
府里的丫头都愿意来服侍。
如意堂那边听说要另选两个得体的大丫头给素妍陪嫁,大丫头们就开始走动了,有的还私下给田嬷嬷送了礼,寻常东西田嬷嬷还瞧不上,得了大书房大丫头紫鸢的礼物,又收了紫鹊的好东西,这才帮衬在老太太面前说了话。
这会儿,见白燕、白莺两个不肯走,她们都有些火了。
按照规矩,陪嫁丫头最多只能六个,而素妍也说了,她的陪嫁大丫头只要四个,再挑两个打杂的二等丫头就够了,统共六个就够了。
素妍唤了白菲来,拿红包各包了二两零碎银子,“就说是我赏给白燕、白莺两个的,让她们用心服侍老太太。”
白菲低垂着头:“她们是舍不得离开郡主,郡主能不能带了她们一起去?”
素妍微微蹙了蹙眉,颇有些为难,过了片刻才道:“等明年春天,还让她们去我身边服侍。你的年纪大了,是要成亲的,白芷虽要过两年,却也是要出去的。你好生安慰她们几句,用心学本事就是。”
白菲明了素妍的意思,接了封红,下楼交给了白燕、白莺,又将她们俩给唤到一边,细细地叮嘱了一番,两人听说让她们去老太太身边是学本事的,待明年春天还回素妍身边服侍,心里这才好过了些。
说什么都不肯要封红,白菲厉声道:“是郡主赏的,只管拿着。到了那边,多长些眼力劲,机警着些,郡主还指望着你们俩将来能帮着打点左肩王府呢。”
两人应声,行了礼,与田嬷嬷打了声招呼,回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
田嬷嬷与青嬷嬷寒喧了几句,领了白燕、白莺离去。
白芷见她们走了,心头有不乐。
紫鸢笑着问:“得月阁里是怎么值夜的?”
白芷冷声道:“我和白菲姐姐是郡主屋里的,你们俩在外屋服侍。”扭头上了阁楼,在她与白菲住的屋里坐下。
白菲见她气得不轻,便悄悄儿地将素妍的意思说了。
白芷惊道:“是真的么?过些日子白莺她们两个还和我们在一起。”
白菲点了点头,“她们的卖身契还在郡主手里呢。郡主是想让她们俩到老太太身边学学眼力劲,待到了明年春天,又到郡主身边服侍。”
省了自己年纪大了,到了配人的时候。
也没提白芷过两年也是要配人的话。
585 险犯忌
田荷因着青嬷嬷的关系,也在陪嫁丫头之列,白茱也要一道过去,另外几个二等丫头、粗使丫头有些闷闷的。想到展颜出阁,只挑了四名大丫头陪嫁,二等丫头都没要。这次素妍带六个丫头去左肩王已算是破例了。
得月阁里上下一片繁忙,有人喜,有人忧。
素妍将一幅《岁寒三友图》交给了白芷,让她送到清音坞交给张掌柜的装裱,又说让张掌柜瞧着给个价格就行。
腊月初十清晨,文忠候、平国公府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天气依然冷,北风呼啸,天空又下起了雪,连漫天的雪花亦染上喜气似的轻盈飞舞。
天亮之后,有与素妍交好的年轻奶奶、小姐们过来添妆说话。
连出嫁做了母亲的李碧菡也特意赶来了,笑着送了对翡翠耳环给素妍添妆,李碧菱听说她二姐到了,也一起过来陪着说话,随道也添了妆,算是她自己的心意。
曹玉娥也陪了她娘家的妹妹过来添妆,随带着添了自己的。
郑晗因是嫁过一回的,担心犯了忌讳,遣了丫头入府添妆,却是一套式样精致的头面,瞧得李碧菡瞪着一双大眼睛。
李碧菱忙忙解释道:“郑小姐是郡主交好的朋友,两个人自结识以来,常在一处玩耍。”又简要的讲了素妍与郑晗相识结交的经过。
闺阁里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大小小的盒子摆满了桌案。
众人各自寒喧一阵,询问彼此近来的事,由白芷、白菲奉了茶点,坐下说起话儿来。
曹玉娥笑道:“傅宜心被许给一个四十多岁的云州知州做续弦了,听说这知州的长子都二十八了,比人儿子还小一半。”
张双双当即骂了句:“让她做续弦还是抬举她。那种恶妇就该给人做妾。”
傅宜心才多大,素妍虽未见过,倒是听人说过。是个容貌妍丽的女子,因听信了傅宜慧的话。竟落到给老头子做续室的地步,许这续弦大半还是瞧了傅翔和傅翱兄弟俩的情面。
几个人轮流将傅宜心给骂了一顿。
张双双道:“听说傅宜慧那个毒妇在十一王府失宠了呢,被降为奉侍了。”
素妍忆起宇文琰绑走傅宜慧的事儿,每每想到这事儿,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紫鸢站在楼梯口禀道:“郡主,闻昭训姐妹来了。”
都是打小要识的情分,虽然闻家败亡了。还有两姐妹相依为命。
白茱与田荷一直轮流站在得月阁的路口上,见有人来添妆,便热情的攀谈几句,禀报之后。将客人迎进得月阁。
闻雅云、石小文(闻雅雾)姐妹衣着华丽的冬袍,各携了一名丫头。
双双欠身,看着屋里的人都是相熟的,笑道:“好久不见碧菡,做了母亲越发有福相了。”
李碧菡笑道:“你也一样。”
又寒喧了几句。
屋里的人多了。叽叽喳喳地说话倒也热闹。
石小文笑道:“听说安西郡主的嫁衣绣得最漂亮了,琰世子可是花了大价格,挑了金丝银线刺绣不说,还嵌了难得一见的粉珍珠。”
闻雅雾自更名石小文,做了镇江候夫人的养女后。性子倒越发活泼了。
闻雅云啐骂了一句,“想瞧安西的嫁衣,腊月十二赶早来。到时候让你的夫婿也给做上一件……”
石小文垂头笑着,生怕屋里的人不知道她成镇江候家的养女了,如今也是正经小姐,因养母是花氏,也算是嫡出小姐,可不比在闻家时还要体面。“母亲说了,待我订亲,也要留在阁楼里绣制嫁衣的,如今瞧来,我也没郡主的好福气。”
众人正说笑着,紫鹊禀道:“郡主,珊瑚郡主携着胡姨娘来添妆了。”
素妍想到胡香灵的性子,别人的好东西,巴不得全是她的。
也不想惹了她不快。
对众人道:“我们到花厅坐吧?这里太挤了。”
她先邀了闻家姐妹与李碧菡下楼,又领了自家人一行到了花厅,白芷、白菲动作麻利地将茶点都移到花厅里。
刚落座,崔珊携着丫头与胡香灵就到了。
崔珊穿了一袭紫红色富贵牡丹冬袍,又披了件如火如霞的红裘斗篷,整个人华丽得如同一团火就移了过来,头上戴着华贵的头钗、步摇,一举一动间都传出声响来,仿佛奏乐一般。
素妍还担心她在婆家过得不好,瞧崔珊体面气派的样子,倒是让人意外。
她记忆里的崔珊,嫁给了宇文琰为妻,颇得左肩王妃疼爱。
也许,今世的崔珊也同样赢得了曹二太太的欢心。
素妍吐了口气,起身相迎,屋里除李碧菱以外的其他人也行了礼。
崔珊笑了几声,“前些日子听说你与琰世子退了亲,昨儿又突然接到喜帖,说腊月十二成亲,还以为瞧错了,原想过来瞅瞅,没想还来得真是时候,过往交好的几个都来了呢?”
她斜着眼睛,把花厅里的人都审视了一遍,目光落在石小文身上时,见她依旧是大家小姐的装扮,正要开口,石小文欠身道:“石小文见过珊瑚郡主。”
崔珊指着石小文,哈哈大笑起来,“雅雾,你什么时候改了个名儿?”
胡香灵含着笑,规规矩矩地立在崔珊身上,穿了一身桃红色的冬袍,披了件天蓝色的御寒斗篷。面虽有笑,落在素妍眼里却有说不出的寒意与算计。
张双双将石小文现在的身份说了,又说了闻雅云如今是石太太的义女。
崔珊再也笑不起来,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没有听说过。
胡香灵一脸羡慕地看着闻雅云姐妹,即便闻家败亡,但她们姐妹有镇江候这个靠山,谁也不能欺了她们去,尤其是闻雅雾换了个名字。竟做了石家小姐。
对于骄傲的人来说,对闻氏姐妹不屑一顿,甚至瞧不起她们的阿谀奉承。
对在逆境中挣扎多年的胡香灵而言。寻找靠山,保住自己在婆家的地位。保住自身往后的荣华富贵,何尝不是件好事。
崔珊落座,与素妍坐在花厅正中的桌案两侧,一抬手,金钗捧了只锦盒过来,“后日,你就要出阁了。特意赶来添妆的。”
素妍并未推托,笑着接过,启开锦盒,脸上的笑意快速消去。转化成寒冰与肃容。
崔珊问道:“你不喜欢?”
张双双起身看了一眼,“昔日我家小姑姑送给珊瑚郡主添妆的正是这件钗子。”
那时,素妍赶着要回晋阳,便托张双双将自己的添妆妆一并送去。
曹玉娥面上云涌水起:别人送她的,她又换个盒子送回来。这是什么意思?通常是要与人绝交,才原物奉还的。
这可是素妍大喜的日子,这样送礼着实太不吉利。
崔珊一张脸也冻结成冰,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金钗,连忙一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光闪耀的钗子,“弄错了!弄错了!这个才是给你的,你送我的东西,我可是喜欢得紧。”
这一幕,落在素妍的眼里,金钗是无意还是故意,崔珊出阁,添妆的人多,她弄错倒有可能。身为崔珊身边最得力的侍女,这么重要的事,自不会弄错。
但凡尽心的侍女,在帮主子安排添妆时,都会查看昔日添妆的簿子,可以将张三添的送给李四,李四添的送给王五,万没有将张三送的再送给张三的理。
素妍并不点破,笑道:“小时候就属你爱开玩笑。有一回,在我家后花园的沙梅宴上,你与碧菡开玩笑,把钗子藏起来,差点让我们误会了碧菡呢。”
那不是藏钗,而是在多年后证实,是被胡香灵捣的鬼。
崔珊换了支钗子,一个搁到锦盒里,另一支则戴在自己头上。
心里暗道:金钗不是说送这支最合适的么?
为什么张双双会说钗子原就是素妍送给她添妆的,还让她以为是添妆的好东西。要真是拿出去,岂不是将素妍给开罪了,要不是张双双道破,素妍指定以为,她是要与素妍绝交。
胡香灵直接被众人给忽视了。
素妍与崔珊说笑起来,张双双与李碧菡又说了些她们小时候的事。
李碧菡道:“那年在大公主府的赏花宴上,吴小姐非要吟诗作对,想起来就有趣,还是珊瑚写的月季诗技高一等,让她不服都不成……”
崔珊最喜欢听人说她体面的事,这会子跟着笑了起来。
胡香灵小心地将手探入怀里,掏了个绣得精美的荷包来,嗫嚅着声音道:“素妍,这是我给你的添妆礼。”
崔珊冷瞪了一眼,弄不好之前害她出丑的事就与胡香灵有关,“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妾,少来凑这等热闹!安西郡主什么体面东西没有,没有好的,莫让人瞧了曹家的笑话。”半点都不给胡香灵面子。
胡香灵一张脸涨得通红。“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意。素妍,我们小时候……”
崔珊见她不知收敛,还提到小时候的事。打断她的话,厉声道:“素妍是你叫的么?你是什么卑贱身份,素妍是什么身份,你要敬称为郡主。”末了,又笑着对众人道:“这贱婢被我给惯坏了,倒让你们瞧了笑话。”
李碧菡自小就厌恶胡香灵,小时候还差点害她成了偷钗的贼。
曹玉娥也多少听到过一些胡香灵如何陷害素妍的事,也冷眼瞧着,抿嘴喝着茶。
张双双道:“我们这几个里,说起来还属珊瑚郡主最贤惠,过门之后就能张罗着给夫婿纳妾,当真是个大度宽容的。”
586 姨娘当丫头
李碧菡嫁到夫家后,头胎虽是女儿,但婆母对她倒还算关心,夫君也甚是体贴,虽有两个通房,却无妾侍。
曹玉娥、李碧菱都是江家妇,丈夫连通房都不曾有。
闻雅云念着江家的好,轻声道:“珊瑚郡主还真是个大度的,我也得跟你学学。”
崔珊板着脸:哪有妾跟妻学的。
胡香灵则是在心里暗骂闻雅云:你、我一样的身份,何必讥讽对方。
大家都坐着,胡香灵不能坐,这亦是身份的差异,就算闻雅云是妾,也是有品阶的王府姬妾。
素妍含笑看着胡香灵,“那时你出阁,也没听说你出阁的日子,我都不曾添妆呢,反让你破费,倒有些不好意思。”
胡香灵手捧着荷包,神态谦卑。
素妍并未接手,只在心里想着,曾经胡香灵也在自己为妻,她为妾时一样的卑微,越是这样,胡香灵的心就越是不甘,越是恨得厉害。让白芷接下了荷包。
白芷用手指按了按,瞧这模样似一对耳环。
胡香灵道:“原想与你说一声的,不想你回了晋阳老家。”
素妍唤了白菲过来,低声叮嘱了两句,不多会儿,白菲也取了一个荷包来,荷包式样虽是普通,但缎子倒是极好的,上面绣着蝴蝶。
白菲将荷包递给了胡香灵。
胡香灵一脸不解。
素妍道:“到底是幼时就相识的,也不好失了礼数。虽说那时我不在皇城,今儿遇上了,将该送你的添妆给补上,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谁也不知道胡香灵的荷包装的是什么,素妍回赠的荷包又是什么。
只胡香灵接过拿在手里,用手挤压一阵。越是碰触,心里越是发凉,越用指头试。越是觉得像自己送出去的那对红玛瑙耳坠。
胡家底子薄,胡长龄先后迎娶了三位妻子。又有几位妾室,胡香灵因是给人做妾,也无甚嫁妆,就是她送出去的那对红玛瑙耳坠,算得是她所有首饰里比较贵重的了。
胡香灵的心紧得慌,趁众人说话的功夫,这才小心地打开荷包。见里面是有红色的耳坠绿豆大小珠子晃了一眼,中间是枚姆指大小的圆珠子,落出来,一看是红珊瑚的。式样比她送出去的要精致,价值也要高些,知不是自己送出去的,这才放下心来。
要是退送原来的东西,便是不愿结交;若是价值一样。却是不同的回礼,便是说两个人可以做朋友;要是回还的是比送来更低廉的,则是接受送礼人的好意;要是回礼的人送了比自己更贵重的,说明不想欠她的人情。
素妍回赠比胡香灵送的更珍贵的东西,是不想欠胡香灵的人情。没说不交往,也没有旁的意思。
崔珊自嫁入曹府后,鲜少出门,就连请她参加宴会的帖子也少了许多。但凡有人请她的,她会打扮一新,欢喜出门。自新皇登基以来,崔左相受冷落,大公主整日呆在府门不出,连带着也没人给崔珊下帖子了。
今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见又有几位儿时旧识,崔珊将添妆当成了宴会,坐在花厅上与张双双、闻雅云、李碧菡几个叙旧,张双双念着家里的孩子,却硬是被崔珊笑话“有了孩子忘了手帕之交”,说得张双双还真不离开了。
素妍见她们欢喜,让人取了牌来,几个人凑了一桌牌,在花厅里打了起来。
曹玉娥与李碧菱自与素妍在一边说话,石小文也加入进来。
素妍问道:“你在石府还好吧?”
石小文低着头,面上含着满足的笑,“母亲待我恩重如山,大嫂、二嫂也拿我当亲妹妹一样,回石家第一天,给我做新裳,添首饰的……”停了一下,又低声道:“母亲还让大哥替我姨娘从官府赎身,如今已经安置到无色庵吃斋念佛去了。”
曹玉娥心中暗自感慨,昔日若不是江家人搭手,自己许就和闻家姐妹一样了。“石家还真是好人,石太太心地善良,你得好好孝顺她。”
石小文点了点头,“姨娘也是这样叮嘱我的,从今往后,姐姐、大哥、二哥便是我的家人,过往一切都得忘了。”
胡香灵见这边几人聊得好不融洽,也想过来陪素妍几句话,再才三步,就听崔珊提高嗓门道:“胡姨娘,这是要去哪儿呢?赶紧给我蓄茶,我带你出门可不是玩的,是让你服侍来的。”
金钗站在一边,伸长脖颈看着几个人的牌。
胡香灵应声,提了茶壶蓄了茶。
崔珊又道:“有个眼见成不?没瞧江大奶奶、丁奶奶的茶还剩半杯,快蓄上。”
不仅得服侍崔珊,还得服侍张双双等人。
张双双道:“让她服侍你就成,我们自有丫头们蓄茶。”
“瞧你说的,刚才你的丫头蓄茶,不也给我蓄了。能服侍我,自然也能服侍你们。”
崔珊早已将胡香灵当丫头使唤,不听她的,就停了胡香灵的月例银子,甚至给丫头们做新裳也不给她做。
这些日子,崔珊肚里憋着一股火。
每每瞧见胡香灵气就不打一处来,偏曹玉臻还喜欢上她了,动不动就替她说话。“她也不容易,你别为难她。”“她也是可怜人,以前是做错了,心里早就后悔了。”“虽说失了名声,可也是个好的。”
若真是知道错了,怎么会挑唆起曹玉臻替她说话。
崔珊一想到胡香灵夜里偎依在曹玉臻中的怀里承欢、说甜言蜜语,原是曹玉臻说与她听的,也一一说给胡香灵听,心里就堵得紧紧的。
还没打到两圈,沈氏派了人来,“大奶奶,大太太问大厨房里的食材可备齐全了?”
张双双唤了曹玉娥来,“你快替我顶上,陪珊瑚郡主打几把牌。”
曹玉娥连连摇头。“明晚就有喜筵,婆母还让我帮着打理呢,我还要去账房安顿。”不等张双双出门。曹玉娥倒先起身离开了。
李碧菱也不敢打牌,自唤了石小文顶上。与李碧菡道:“二姐且先玩着,我屋里还有事,得再检查各处的喜绸、喜灯挂好了没有。”
崔珊见人不够了,大嚷着道:“素妍,你来打,我大半年没打过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且陪我打一回。”
李碧菱笑道:“珊瑚郡主就别为难她了,她可是个不会打的。”
素妍会打牌,是在前世。
今生大部分的心思都想着如何守护家人平安,想着怎样做个才女。反是这打牌的事儿,倒不做了。
李碧菱凑不起人,正要吩咐丫头唤张锦瑟来,闻雅云道:“那边不还有个现成的么,就她了!”
说的是石小文!
石小文被闻雅云拉上了贼船。她一落座,就低声道:“姐,我们今儿是来添妆的。”
闻雅云愣了一下,似回过神来,还以为是在参加某家的宴会呢。哪有添妆在人家闺房打牌的,“好像有些不对呢。”
崔珊正在兴头上,大半年没打牌,好不容易凑足了人,自是不肯:“再打几圈就成,瞧这天色,离晌午还早呢。”
在曹府里,曹老太太、曹二太太动不动就跟崔珊说什么贤妻良母之道,一家子都冷着脸,着实压抑得紧,要不是她深爱曹玉臻,还真是呆不下云了。
闻雅云咬咬牙:“小文,就陪丁奶奶和珊瑚郡主再打几把。”
李碧菡笑道,“哪是你们陪我,是我们三个陪珊瑚呢。打吧,瞧她这样子馋得紧,陪她打个够。”
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钱小姐来添妆,亦是素妍新结识的才女朋友,善长诗词,模样也生得水灵。
素妍自领了她去自己的闺房说话。
钱小姐好奇地道:“那几个也是来添妆的。”
素妍便讲了她们几个的身份姓名。
钱小姐笑了起来,“第一次听说来添妆的,居然在新嫁娘的阁闺打起牌来。”
素妍笑而不语,自与钱小姐闲聊起来。
钱小姐说得最多的便是无名子讲授的诗词风格,懊悔自己没能听到,倒是从郑晗那里听了一些。
胡香灵站在一边,如同丫头一般地端茶递水,崔珊打着牌,一会儿叫嚷着:“给我递饼饵!”“是宫里的饯果吧,吃着就不一样。”“换盏新茶,茶有些淡了。”活脱脱拿胡香灵当丫头使唤了。
闻雅云姐妹也有自己的丫头,被崔珊唤到得月阁丫头们的厢房里吃茶、聊天过去,四个丫头侍女居然也凑了一桌牌,在丫头们的厢房里打了起来。
胡香灵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
就看着素妍送走了钱小姐,又来了淮阳王府的五县主添妆。
又有周大学士家的小姐过来添妆。
有许多人,她一早都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的,如今才知道,素妍的朋友很多。
陆陆续续的,就没断过人,来了人,长的坐上一个时辰,短的坐上两刻钟就离开了,说了许多吉祥话。
同样是嫁人,江家张灯结彩,喜气喧天,就连添妆的小姐、年轻奶奶也络绎不绝。胡香灵忆起自己出嫁,一骑喜轿将她抬入曹府偏门,连大红的嫁衣都不能穿,只能着桃红色的嫁衣。自己与旁人一对比,心头越发悲凉。
江家的几家姻亲、世交,都遣了奶奶、小姐们来添妆,说着话儿。有几个立在花厅里瞧崔珊打牌,也跟着心痒,留下来看着,人数凑够了一桌,也在一边摆了一桌,打起牌来。
崔珊倒是个大方的,“安西是我打小的手帕之交,你们的丫头都去厢房煮茶吃点心,这里有胡姨娘侍候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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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会越来越精彩哦,素妍终于要出阁了,呵呵,嫁到左肩王府又是一堆的麻烦事,这在之前就有伏笔的哦,前世的宇文琰为何将叶氏王妃饿死佛堂!一个个的迷团都会解开哦!请大家不要错过精彩!!后面有肉戏,写得怪脸红的!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