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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27 依傍

    沈氏道:“五老爷因为你、因为闻家,丢了官身,被贬为秀才,他在江南任上贪的银子,五万两有一万两被你花掉,还有四万两也是孝敬了你的父母。你害他至此,还想要回头讨首饰?这些东西若不值五万两,休打主意!”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给她。

    虞氏发了话,要从五房小库房归拢凑备二十二抬聘礼,好迎娶杜氏过门。公中的大库房今年办了几回喜事早就空了,留下一间库房没动的那是预备给素妍的嫁妆。

    江舜诚夫妇只得这一个亲生女儿,哪里肯委屈了素妍,自然是风光大办。

    沈氏越发瞧闻氏厌恶,过往也有不喜,但到底念着是一家人,这才多有忍让,而今不是一家人了,她也不需要再顾忌闻氏的颜面。

    她冷声低斥:“为了把五老爷从牢里捞出来,我们几房凑足了五万两贪墨银上交刑部,刑部这才放人。算来算去,是你们闻家欠我们江家五万两银子。还有,若不是我们江家,闻家八姐儿早就做了官婢、官妓,哪还能风光做十一王爷的侍妾?”

    虽说闻雅雾在十一王府是姬妾,可到底比沦落为官婢、官妓的要强。

    闻氏哭着,想要大吵一场,却早已失了底气。她不由得忆起被江书鹏冷落,最后被迫离开江家去庵堂静修的孟氏。

    孟氏失节,而她是失德,同样都成了弃妇。好歹孟氏并没有收到休书!即便被江家遗忘。她的名分还在。

    “大太太不能这样对我,我……总是为江家生了两个儿子……”

    “你是生了两个儿子,可你像做母亲的吗?”沈氏懒得与她计较,“罢了,我再给你一条路,从果蔬庄子里给你拨二十亩良田,让人给你修几间砖瓦房,往后你就守着这二十亩良田度日。如何?”

    说是几间砖瓦房,不过是三间正房,东边厨房、西边再建两间厢房,就照着乡下殷实人家的房子修建,如此也算江家对闻氏仁致义尽,经历了那许多,江家是再不会接纳闻氏了。

    闻氏想到了沈氏说的三种选择:依靠闻雅云?成为江家的奴婢?自己单过?

    第二条让她觉得羞辱。

    第三条她又没有这个能力,她不会耕作劳作。

    唯剩第一条了。

    她垂着头,“请大太太送我去十一王府。”

    沈氏低声提醒:“收好你的休书。一会儿让江庄头派一辆马车送你去寻闻昭训。”

    闻雅云在十一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昔日十一王爷娶她为侧妃,看中的是闻其贵的权势,然后是她的嫁妆。闻家失势。她亦失宠。过了许久的事都被十一王妃和王爷翻出来,以她“善妒”,虐待侍妾落胎为由,将她由侧妃贬为昭训。

    而今十一王爷再迎娶傅丞相的侄女傅宜慧为侧妃,就连十一王妃都处处忍让。

    十一王妃本是江南安国公家的嫡女,安国公全家被发配襄平。她亦失宠。更未诞育一男半女,虽有十里红妆为嫁妆,日子也不好过。

    闻氏挑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穿上,如同一个失了魂灵的躯壳,坐上江庄头一家出入庄子的马车。马车很小也很破旧。更是简陋,连个篷子都没有。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有两个车轱辘的板车,没有马,倒是有一匹拉车的驴。

    昔日她的陪房、丫头,随去江南的,因江书麒贪墨案被官府收没,在江南就被人转卖了,走了走、散的散,连她的乳母嬷嬷也不晓下落,几个服侍丫头更不需说。

    留在皇城的陪房,在闻家落难那日,也被当成闻家下人由官府出面转买。

    如今,她除了自身一人,连个贴心人都没有。

    随她一起的只有昔日穿旧、不喜欢的衣服,眼下却成为她全部的财产。

    板车摇摇晃晃,她独自痛哭流泪。她以为只有保住了闻家,才算保住了自己,一时激动,一步错,步步错。她成了弃妇,身无一文,连孩子都不再是她的了。

    十一王府。

    闻雅云抱着孩子,正笑着逗玩,大丫头欠身禀道:“闻昭训,偏门有个妇人自称是你的大姐,要前来求见。”

    闻雅雾侍立在一侧,面露惊色,好奇地审视着闻雅云。

    闻雅云求了十一王爷,才勉强给了闻雅雾一个末等奉侍的小妾名分。王妃连院子也没给她拨,虽说是奉侍,并没有侍寝十一王爷,在十一王爷的眼里闻雅雾到底还小了些。只等过两年,闻雅雾及笄后再行圆房。

    闻雅云咬咬双唇,“可是江家人送她来的?”

    大丫头摇头,“只得一辆寻常的马车,自己背了个包袱。”

    闻雅云厉骂一声“蠢货!”

    大丫头垂着头,以为是在骂自己。

    “要不是她糊涂,挑驳江五与江家失和,闻家怎会败落得这么快?因她一己私怨,累及全家,她还有脸来找我?”

    闻雅云想到父兄的惨死,心头越发怨恨闻氏,可到底是自己的嫡亲的姐姐。

    闻雅雾低声道:“六姐,大姐许是已被江家给休了。她挑驳江家失和,险些让江五与文忠候父子反目;又在天牢打破江五的头,摔折次子的腿……”

    任是哪家,就算闻家没有失势,也会休妻的。

    况且眼下闻家再不复昔日的荣光。

    闻雅云怒叫:“她是活该!她若是与江家关系好,关键时候,江家是能帮大忙。你瞧曹家、李家、何家,这三家不是静王党就是宁王党,结果如何?不也好好的。何家、李家被降职,好歹人家是活着的。曹家虽然不得新皇欢心。却也相安无事。”

    大丫头反应过来。“闻昭训,奴婢打发她走。”

    到底是她的姐姐,如今闻家没了,就剩几个姐妹,要是再无情,又如何面对父母的在天之灵。

    闻雅云骂归骂,怒归怒,道:“叫她进来吧。希望她与江家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她真能与江五修好,于我和雅雾也算是个依傍。”

    扯上了江家,十一王爷就不会视她们姐妹为无物。

    闻雅云虽然刁钻,可嫁为人妇后,又经历了一番变故,连性子也改了许多。闻雅云令乳母抱了孩子到花园玩,如今这孩子有十个月了,长得很结实,一逗就笑。这也是闻雅云最后的依靠了。

    当她得晓父亲被判凌迟之刑,母亲贬为官妓,那一刻。她连死的心都有。她想去求十一王爷。没想十一王爷一早就下了令:不见她。自十一王爷娶了傅宜慧为侧妃,整日都溺在她屋里,一门心思都是傅宜慧,眼里哪还能瞧见旁人。就连王妃都处处谦让傅宜慧,不敢招惹。

    不多会儿,闻氏衣着一袭翠绿色的七成新缎袍进了小院。

    闻氏进了小院。好奇地四下审视:这是一座很寻常的院落,就和文忠候府里的静澜院、芝兰院差不多。有正房三间,东西又建有厢房,东边有一间单独的小厨房,一间杂房。西边是下人的房间。

    她与江书麒带儿子离开皇城去江南时。闻雅云尚未出阁,那不过是去年初的事。到如今还不到两年,去是云地两重天的生活。

    闻雅雾见闻氏到了,迎了过来,欠身行礼唤了声“大姐”。

    闻氏背着包袱,看着坐在花厅正中,一脸寒冰埋头喝茶的闻雅云,唤了声“六妹”那眼泪儿再也止不住,夺眶而出,奔涌了出来,“我……我被江家给休了,你姐夫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一路上的隐忍,此刻再控抑不住,身子一软坐在贵妃椅上,失声痛哭了起来,直哭得身子一抽一搐的。

    闻雅雾惊慌地看着外面,“大姐小心些,如今王府当家的是傅妃,她虽是侧妃,就连王妃都得看她脸色。上回王妃接了从襄平的家书,在屋里哭了一场,被她知晓了,也好生训斥……”

    正妃位尊,可因娘家落难,连哭都不能,反被侧妃给训斥,这在哪家都是稀罕事,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傅宜慧得宠,她娘家在新皇跟前能说上话。

    闻氏忙忙捂住嘴,不敢哭得太大声,可那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往下落,似泉涌,如雨下。

    闻雅云心下一软,本想大骂一场的,瞧这样子,闻氏也知晓自己错了,“大姐可去求过大姐夫,还有办法挽回么?”

    闻氏摇头。

    “是还没求过么?”

    闻氏只是难受,根本说不话来,又点了点头。

    闻雅云想到傅宜慧,因婚事办得伧促,并没有像样的嫁妆,有的只得一些抬入府的绸缎、头面首饰和一些摆件瓷瓶。但她和王妃都有丰厚的嫁妆,这些日子傅宜慧闹也好,借故训斥也好,就是想从王妃那儿拿走本属于王妃的嫁妆。

    王妃呢,听闻娘家在襄平过得清苦,自是派了下人,将自己的田庄、店铺变卖成银子,托了心腹忠仆送去襄平,也好让父母兄嫂过得稍好些。

    除了此,十一王妃还设法与六公主、九公主交好,这二位都是大长公主,婆家又得势,就是想寻了机会,能替娘家父兄说话。

    闻雅云脑子里转了一圈,想王妃做的事,又想到自己,斥退左右的下人,唯留了她的乳母嬷嬷,低声道:“如若大姐能与大姐夫重修旧好,哪怕是让你回府做个平妻,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半嫁妆分给你。”

    闻氏瞪大眼睛。

    闻雅云想寻得一个靠山,唯有这样,她在十一王府才能过得安稳。

    闻雅雾惊呼一声“六姐”。

    闻雅云道:“八妹,我们总得寻条出路不是。如今的皇城,杨家、江家是当朝权贵之家,无论搭上哪家,都有我们姐妹的好日子。傅宜慧她凭什么得王爷另眼相看,就她那点嫁妆,薄得像嫁女儿为妾的,依仗的还不是镇国公府。”

528 失落

    闻雅雾似明白了闻雅云用意。轻声道:“大姐再去江家求求大姐夫,让他收回成命,好歹你还生了两个儿子,求姐夫不成,就求小八、小九,死活也要留在江家。就是降你为平妻也成啊。”

    闻氏心里盘算的则是闻雅雾许诺的一半嫁妆。

    她现下可是一无所有,有了这一半嫁妆,她下半子的荣华富贵就不愁了。

    闻氏想着,迟疑道:“早前他们将我养在庄子里,我也没见着你们大姐夫的面,那我今儿去求求他,从正门进不去,总得从文忠候府的偏门进去……”

    闻雅雾笑道:“大姐这么想就对了。”

    闻氏想到自己是罪臣之女的身分,不知其他姐妹如何,问道:“三妹、五妹如何?”

    除了今儿的闻氏三姐妹,另有闻家三姐儿、五姐儿,这二位也是庶出,早在闻雅云出阁前后成亲的。

    闻雅云也没多想,只当是大姐关心妹妹们。

    闻雅雾不晓闻氏的用意,道:“三姐远嫁云州,三姐夫倒也是个忠厚的,并未闻家的事牵怒于她,待她还是一样的好。可三姐听说家里的事后,也难过了许久。五姐所嫁的登州钱家就差些,好在五姐是有嫁妆的,也能平安度日。”

    闻三姐儿、闻五姐儿都没事,也就是说,只要走得远远的许就能得好。

    闻氏坐在一边,“让我想想,如何与你们大姐夫说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坐了一阵。闻氏道:“我明儿一早就去江家,今日着实有些累了。”

    闻雅雾道:“我回屋收拾一下,今晚大姐就与我一起住。”

    晚上,闻氏躺在绣榻,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怎样做才能得到闻雅雾许诺的一半嫁妆。

    闻雅雾出阁时陪嫁的东西可不比她的少,能得一半就很不错了,这可是她下半生的依仗。且先回江家试试,要是真能求得江书麒心软也成。但她知道,这事希望不大。她的名字已经从江家祠堂里勾去,连官媒署的卷宗里也销了与江书麒为夫妻的名分。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大可能。

    她想过孩子,可是更多的还是想到她自己。

    明日就回江家,回去看看小八、小九也是好的。

    一大早,闻雅云令下人租了顶小轿,送闻氏回江府。

    闻氏在江家厨房偏门下了轿,沿着熟悉的小道。一路出了厨房,有人看到了她,“哟。这不是以前的五太太么?今儿怎么有空入府了?”

    说话的是一个管事婆子。故意用到了“以前的五太太”来刺她,说完了话还抿嘴瞧着,眼里全都是讥讽。

    闻氏心头着急,拿来闻雅云给她准备的零碎银子塞给管事,晃了晃闻雅雾一早令丫头备的点心,“不放心小八、小九。过来看看他们,看过我就走。还请嬷嬷给行个方便。”

    管事婆子避开众人的眼睛,收了银子,掂了掂份量,得有二两呢。“那你快些,莫要闹事。否则被老太太、大太太知道了,连我都得受罚。”

    闻氏连连应声。

    路上又遇见了相熟的下人,使了银子,大家对这个被休弃的五太太,面露同情。

    她可不想更下人再打赏银子,只得这二十两银零碎银子,再打赏几个就没得了。她咬了咬牙,见人就躲,一路避开下人,终于近了静澜院,正要进去,却见里面传出一阵说话声。

    大太太沈氏正领着曹玉娥、李碧菱在那儿归拢聘礼。

    时不时传出沈氏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的包裹,外面裹上红纸,再扎个喜绸或贴个囍字。”

    曹玉娥没有办过,沈氏特意唤了她来帮忙,就是想教教她,“娘,怎么归拢法?”

    李碧菱道:“这一对半人多高富贵牡丹官窖瓷瓶,本就少有,令人去杂物库房取了大木箱来,将瓷瓶搁在木箱里,记得让下人多塞些稻草,免得到时候碰坏了,要塞到严严实实的,抬起时不摇不晃就算成了,为防万一,瓶子里也要塞稻草的……”

    那边小径上,过来了张双双和柳飞飞,两个人说着话。

    柳飞飞人未到,就先说话了:“大嫂,我来向你拜师,学习如何置备聘礼,免得将来我家十一大了,我什么也不会。”

    沈氏笑道:“总算是知事了。你也不用帮什么忙,就站在一边瞧我们归拢、打理。”停了一下,她望向张双双,“还差六匹上好的缎子,着人采买好了?”

    张双双道:“都好了,一会儿就让婆子送过来。还有一大包燕窝、两大包银耳,都备好的。给杜小姐新定做的两套头面首饰,也都有了。”

    闻氏心里暗道:这么快,江家就要迎娶新人过门了。

    江书麒如此急切,定是对她失望透顶。

    没挽回了,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好歹,也要再见见两个儿子再说。

    沈氏道:“双双和碧菱盯着,回头二十二抬聘礼都好了,就送到如意堂去,让老太太过过目,再把清单都誊录两份。”

    闻氏藏在花丛里,暗自伤心着。她曾埋怨父母不该将她嫁到人多的江家,如今知晓了江家的好,却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碧菱与张双双指挥着小厮、婆子们将东西抬往如意堂。

    曹玉娥在后面问:“大嫂,还有些东西怎么办?”

    张双双回道:“让芝兰院的下人都搁到小库房里去。”

    见李碧菱等人走远,闻氏出了花丛,站在芝兰院前好不纠结,看着下人们都在小库房里忙碌,一个闪身就进了正房的内室。

    倚窗的小榻上,小九左腿绑着木棍,正静静地躺在榻上。

    小八正眉飞色舞地给小九讲着新听来的《孔融让梨》的故事,“祖父说,我们兄弟就要学孔融自小懂得谦让,友爱兄弟……”

    小九似懂非懂,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就落在了珠帘后面的人影身上。

    小八回过头来,见是闻氏,立马就弹跳起来,怒吼道:“你来做什么?”

    “小八、小九,娘……娘来看你们了。”

    小八挥手指着院门,“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你看看你把小九都摔成什么了,太医说他有可能以后是瘸子,是瘸子你懂吗?是和江南时给我家赶马车的李瘸子一样的瘸子……”

    小九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八心疼弟弟,抱住他的身,低声道:“别哭,别哭!这回是我们不要她!我们不要这样狠心的娘!我们有疼我们的姑姑,有疼我们的爹爹,我们还有祖父、祖母……你忘了吗?姑姑昨儿亲手给小九做了绿豆糕吃。”

    闻氏声音哽咽,她没想到,儿子会恨她,还赶她走。

    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扑灭了。

    她捂嘴哭泣。

    小八不再看他,只抱着年幼的小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在你心里,我和小九连舅舅家的表哥都不如。你宁可救他,也不救我们,要不是祖父和伯父们,我们和爹爹就死了……我没你这样的娘!”

    外面的嬷嬷听到里面的声音,唤道:“八爷,出了什么事?”

    小八泪眼汪汪,拼命不让眼泪滑下来,固执地扬起头,让眼泪又流回眶里,漫过鼻子,全是辛酸,流到嘴里,也是涩涩的味道。“没事!我讲的故事吓着小九了!”

    闻氏想再唤他们一声,看着小九绑着左腿,怎么也唤不出来。

    她活着做什么,倒不如死了干净。

    是她害苦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残了,一个死了。

    她真的一无所有,没了夫君,没了孩子。

    闻氏小心地趁着主事嬷嬷领下人去外面,自己也离了院子,她依昔听到一个呼唤自己的声音“娘”,回头凝望,却再也没有这声音,一切都是这样的静。

    小八捂住了小九的嘴巴,“你喊她作甚?她是怎么对爹,对我们的?我们不要她了,明白吗,我们的娘死了。”

    小九依呜呜地哭着,声音比早前更大了。

    小八伸出小手,轻柔地拭着眼泪:“牢里时,她差点就把爹杀了。要是留下她,万一杀了爹,她还得下大牢,到时候,我们没娘也没爹了……”

    小九低声道:“可我想娘了。”

    小八面露怒容,“她摔断了你的腿,你还想她做什么。不要想她,等时间久了,我们都不想了!”

    小九轻声道:“哥哥,我不想她了,我不想了……你别生气。”

    “哥哥不生气!哥哥最疼小九了。”他抱着小九,道:“我再给你讲《孔融让梨》的故事。”

    同样的故事,小八能讲好多遍,小九也总是听得很认真。

    看到了伯母和堂嫂们在自家院子里准备聘礼。

    小八深深地明白:爹就要娶后娘了。

    爹爹告诉他们:这个后娘不会生孩子,他们俩还是爹爹的最疼爱的儿子。

    闻氏失魂落魄地往后花园的荷花池走去。

    荷莲早已开花结果,夏日里漂亮的莲花,变成了一只只的莲蓬,一些干枝是空的,许是令丫头们采摘过莲子。莲叶枯黄,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再过几日,江家就会派丫头除去枯荷,甚至还会让小厮们下荷塘采莲藕,吃不完的就与相好的几家送上几筐。

    曾经模糊的一切,此刻又清晰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带着两个儿子无数次观赏着莲花盛开时的美景。

529 撒谎

    还记得,每年夏天,江家都会举办一次赏莲会。那时,满皇城的官太太、小姐们云集一处,说长道短,好不热闹。

    闻氏的心一阵阵翻腾,立在了荷花池畔,就这样死了吧,生是江家人,死是江家鬼,也能落个好名声。

    拿定主意,见四下无人,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水和着淤泥呛入嘴里,令人窒息,

    她为什么要死,死了什么都没了,有句话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么?

    闻氏想到这儿,拼命的扑腾着,水声终于吸引经过的两名小厮。

    小厮甲大叫一声:“有人掉荷花池了,快拿根棍子来。”

    死,原来是件很痛苦的事。

    她害怕这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母亲、大嫂都是撞壁身亡,那一定很痛,她们流了那么多的血。

    闻氏抓住了棍子,被两名小厮拉了上去,她一身泥泞,面目全非,扒在地上喘着粗气。

    儿子不要她,她还可以再生。

    夫君没了,她也能再找。

    那么多被休弃的女子,离开第一个夫君,也还能嫁人。

    小厮乙道:“你这婆子,这么宽的路,怎的就掉下去了?”

    他们以为她是府里哪处的婆子。

    挽着妇人头的她,脸上全是污泥,是谁都会以为她是婆子吧。

    回不去了,连儿子都不要她,江书麒又怎会要她。

    她不能过苦日子。她要荣华富贵,她要绫罗绸缎。

    闻氏自偏门而出,出了方,方拿帕子拭去泥泞。

    她出去够久了,闻雅云姐妹遣了丫头在偏门上候着消息。

    当看到一身泥宁的闻氏归来,两人都吓了一跳,“大姐,你这是……”

    闻氏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拍着胸口,“一直以为他是文弱书生,没想发起火来还这么厉害,一下就把我推到荷花池了,也好!这样一来,他的气也消了,又有小八、小九在一边哭闹求情,吵着要娘,他……”

    闻雅雾欢喜道:“大姐是说。大姐夫气消了吗?”

    闻氏垂头道:“他已经和杜家小姐订了亲,说要是退婚怕是不成了,他不敢忤逆老太太。”

    闻雅云见她面露难色。道:“来人。扶江太太沐浴更衣。”

    闻氏道:“可想到她要娶别人,我这心里不舒服。”

    闻雅云道:“这也怨不得人,谁让你做错了事。大姐夫还愿意要你,已是烧高香了,别不知足,回头再与我们说说那样的情形。”

    “好!”闻氏答应得爽快。心头悲凉。

    她必须拿着那一半嫁妆,哪怕是欺骗妹妹也在所不惜。

    傅妃哪是个省油的灯,如今想吞了王妃的嫁妆,待她得到了王妃的东西,就会来对付闻雅云。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小妾,自然是先对付前面的。只要拿下王妃,闻雅云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与王妃相比,为了自保,还不得乖乖拿出来。

    闻氏褪去衣衫,抓了澡豆,泡在汤里,脑海里都是今日所见的一幕幕……

    她连自尽的勇气都没有,那种无法呼吸,那种立时会毙命的恐惧,让她又决定了继续活下去,不仅要活着,还得好好地活着。

    既然闻雅云的嫁妆可能被傅妃夺走,为什么不是她拿一半,不相干的人拿得,她这个做嫡亲姐姐的更应拿得。

    如此一想,闻氏越发心安。

    重新着好衣衫,出来时,闻雅雾便迫不及待的道:“大姐,六姐都快等不及了,想听你说说江家的事。”

    丫头给闻家姐妹沏了碧螺春。

    闻氏眉飞色舞地讲叙着在江家的事儿,“我从文忠候府厨房小门进去的,一进去就被厨房的管事婆子给认出来了,非不让我进,多亏了六妹给的银锞子,我塞了三两银子给她,她这才让我进去。没走多远,又遇见了大房的大丫头,只得又给了二两银锞子……”

    真真假假,分明一共打赏了四两银子出去,却被她说成是打赏了十四两银子。

    “好不容易到了静澜院,就听到里面人声喧哗,原是大房太太领着几个年轻的奶奶在准备迎娶杜氏的聘礼。我数了数,有足足二十二抬,每抬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闻雅雾听到这儿,一脸同情,原是正房主母,因为做错了事,就得低头伏小。

    “我哪敢去见她们,这些个太太、奶奶就是给几百两银子,都不会让我见孩子和五老爷。我就藏在一边,等他们走了,方才进去。”闻氏想到小八、小九,小八长大了,也懂事了,懂得照顾小九,还给小九讲故事,心头一阵酸楚,“我进了内室就瞧见两个儿子,一个个长得面色红润,又胖又精神的……”

    她脸上洋着回味,心下却是满满的辛酸与痛楚。

    他们不要她了,连小八都让她走。

    “我正看孩子,五老爷就回来了,一看到我就叫我滚!”

    这事一定要说得圆满,唯有这样,才能从闻雅云的嫁妆分一杯羹。

    下半生的依靠不能泡汤了。

    “我想自己已经做错了,为了小八、小九也不能再固执、骄傲,就跪下求他。”她顿了一下,要是真见了江书麒,求已经不管用了,她忘不了天牢那日,他离开时绝决的背影,那是憎恨、厌恶。

    “他不肯原谅我。当时小八、小九哭成了一团。跟着他出了芝兰院,一路到了荷花池,我求他饶我、说了好些的好话,他烦我、厌我,我都不管不顾,就和他耗上,我指责他有了新人忘旧人,不知怎的,火气就上来了,与他吵闹了起来。拉扯之间,我就落到荷花池里。”

    如若真能回去,该是一件多好的事。

    “他一下子就慌了神,唤了小厮把我捞起来,我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看着两个孩子的分上,给我一个名分,便是让我做姨娘也使得。他说‘江家没有侍妾’。我说我不在乎。许是真的看我狼狈,他就说‘等杜氏过了门,寻了机会就让我回江家,只是做不得主母了,可以让我做平妻’……”

    闻雅雾望着闻雅云,“虽说不是主母,但比妾还是好多了。”

    有些波折,好歹说了软话。

    闻雅云道:“大姐回去后,好好的握住两个孩子,无论怎样他们就是你最大的依靠。我听说那杜氏是不能生养的,因为早前担心娶了续弦待孩子不好,这才娶了不能生养被夫家休弃过的女子。你有儿子,原是元配犯过降了名分,她又是嫁过人的,你不用怕她,只要你行事圆滑些,重新夺过主母地位也不无可能……”

    闻雅雾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大姐更得小心谨慎,不能再犯错了,否则这事就有些难办了。”

    闻氏笑道:“我明白。这好不容易丢下面子求来的机会,我怎会再错过。为了两个儿子,我也豁出去了。”

    很显然,闻家姐妹对闻氏的话坚信不疑。

    很快就到了冬月初一,听说江家迎娶的杜小姐过门。

    杜家的嫁妆也不多,得了江家二十二抬聘礼,也只再添了二十五抬,统共不到五十抬,就将杜氏自文忠候府的偏门抬了进去。

    杜氏到底早前嫁过一回,江家也是爱面子的,不愿意将她从大门抬入。

    闻雅云派了小厮去打听,知晓江家并没有大办,只请了曹、李、何、虞及镇国公府、荣国公府、恪靖候世子等几个素有交情的人家,说是统共坐了八桌宾客,而里面一半还是江家自己人。

    冬月初二,闻氏出了门,说江书麒约她去六福楼议事。

    闻雅云派了小厮送她过去。

    到六福楼后,闻氏施以巧计,调开跟随的丫头。偷偷自六福楼后门而出,去当铺变卖了几件首饰,又拿了闻雅云给她零碎银子,像模像样地买了两匹缎子、胭脂回去。

    直到近午时分,她方乘轿回到十一王府。

    见她回来,闻雅云与闻雅雾姐妹就围了过来。

    闻雅雾听了闻雅云的话,相信她们姐妹得有个依仗,权贵世族的江家无疑最大的靠山。

    闻雅雾道:“不是说去见大姐夫么,怎的带两块布回来。”

    一边跟去的丫头,得了闻氏赏给的漂亮帕子和胭脂,笑道:“是大姑爷说大小姐穿得有失体面,想到新娶的杜氏,就让人取了两匹缎子送给她,让她做两身的好看衣服,还说让她安心等着,过几日就派人接她回江府。”

    闻氏面露得意,笑着指着闻雅云,“六妹当初自个说的话,可不要失言。还有哦,我是个什么性子,为了你们这两个妹妹,我把脸皮都抛到一边,低头伏小,这么为难,全都是为了你们俩……”

    闻雅云心头欢喜,“等大姐回了江家,可要加倍孝顺老候爷和老太太,得了时间,也请我们姐妹去府上走走、坐坐,到底是姐妹,也是亲戚呢,可不要生份了。”

    闻氏见闻雅云不疑,越发得意,“我们都是没娘家的人,往后,我拿妹妹这儿当娘家,你们也把我和江家当成娘家,相扶相携求个平安吧。”

    闻雅云心头感动,有了江家这靠山,可不比傅妃差,要是处理得好,一定可以再重新做回侧妃的位置。她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儿子,也为闻雅雾。

530 变卖

    闻氏念着一半嫁妆,笑道:“在我回江家前,妹妹可得把许诺的东西给我。出去一趟,听说杜氏的嫁妆当真寒酸得很,我一定要好好杀杀她的锐气,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还敢鸠占鹊巢?到时候,我一定将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闻雅云轻叹一声,“大姐夫原谅了你,答应接你回去,越发没个样子。唉,你还是本本分分地过上一年半载再说,让江家打消了对你不好的印象,再出手不迟。”

    姐妹三人坐在花厅里,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次日,闻氏又出了门,说是十一王府的绣房太忙,不敢劳驾她们帮自己做新衣服,她得到外面去做衣服。

    做衣服的绣坊铺子是她在皇城几年一直照顾生意的那家,两下都很熟络,使了随身服侍的丫头去外面买零嘴,趁着这空儿,使了银子买通掌柜娘子,与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她伸出手来,意味深长地道:“你且放心,要是办成了,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样……好么?”

    “有甚不好的。你只需要装戴体面,再找两个丫头、四个小厮抬着轿子来接我就成,到时候,我自少不了你的好处。”她又教了绣坊掌柜娘子说了好一番话,见她记牢,这才离去。

    转眼就到了冬月初六。

    闻氏起床梳洗,就见一个丫头欢欢喜喜地跑进来,一路大嚷着:“闻昭训!闻昭训!江家派下人来接江太太回府了。”

    闻雅云一听。将孩子交给奶娘就奔了出来。

    雅雾比雅云更急,站在一边道:“大姐,你倒是快点,收拾体面了,跟人家一起走。”

    闻氏慢慢吞吞地,斜眼睨着雅云:答应我的东西还没给呢。

    闻雅云自是知晓闻氏的性子,拍了一下巴掌,“瞧我这记性。怎的说忘就忘了,好了,我这就回房取田契、房契给你。不过大姐答应我们姐妹的事,也要做到才好。回到江家,把老候爷、太太服侍好了,赢得他们的欢心,再在二老面前替我们姐妹说说好话,还有安西郡主,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怪想念她的。”

    闻氏自是爽快应道:“你们是我娘家,我是你们俩的娘家。”

    闻雅云回了屋里,陪房嬷嬷也跟着进来。看她拿钥匙打铁盒。取出地契、房契来,轻声道:“昭训真要分一半给江太太?”

    “嬷嬷还没瞧出来吗?没有娘家的女子,我和雅雾能依仗的就大姐和江家了,她是贪财了些,不这么做,只怕她不肯帮忙。只要搭上了江家,就有我和大公子的好日子,也有雅雾的未来……”

    闻雅云将几张田契摆好,挑了几张出来;将店铺房契摆好,又挑了几张出来。

    闻氏已经打扮一新。背着包袱站在院子里,一副立马就是江五太太的得意样。就连闻雅雾也十分相信她是真的要回江家做太太了。

    闻雅云将田契、房契递给了闻氏,“大姐且看看,这些可对。”

    闻氏瞧了一眼:三处田庄、八家店铺,扬了扬头,“六妹,如果我没记错,昔日你出嫁时可是十处田庄,二十六家店铺,怎的就这么一点。”

    嬷嬷唤声“大小姐”,道:“八小姐到后,六小姐心疼八小姐,过了两处田庄、四家铺子到她名下。”

    闻氏瞪眼道:“六妹还真大方。”

    闻雅云道:“父母不在了,就剩下我们姐妹几人,再不彼此照应,往后可如何过?”

    闻氏冷笑:“六妹原是个讲情义的。你给她我无话可说,但你不能把我的那份私吞了。没有嫁妆,我在江家可怎么过?我还有两个儿子呢。”

    原本就是闻雅云的嫁妆,此刻闻氏反说得振振有词,说雅云吞了她的。

    闻雅云也曾嚣张过,可现下也深深地明白姐妹感情比钱财更重。

    闻雅雾见闻氏因这事儿和闻雅云闹不快,低声道:“六姐,要不把我的那份给她。”

    闻雅云道:“大姐怎的不改性子,我真担心你回了江家,会不会有好日子过。”要她补,没有。“想再要几家店铺也不是不可,且替我和八妹搭上江家做靠山。只要江家肯为我和雅雾出头,别说再给你几家,便是再给十家店铺我也乐意。”

    闻氏见闻雅云拿定主意,再不说话。

    如果再闹下去,万一露了馅,什么好也没有。

    今晨还托了绣庄掌柜娘子帮忙给素妍送了信,她原是想找张双双的,可张双双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又想找何氏,何氏又是个刁钻难处的,思来想去,也只有寻素妍做买家了。

    闻雅云领着闻雅雾将闻氏送出院门,闻氏时不时地回头:“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知道怎么走。”

    她要把到手的东西都卖掉,拿去当铺最不划算,上回她当掉几件首饰,原本价值三百多两银子,最后却只当了八十两银子,这些店铺、田庄得寻个好价卖出去。不能入当铺,只能卖给素妍。

    闻氏不喜欢素妍,素妍本不是个小器的,可为了几幅画就把江书麒和她赶出了皇城。直至入了天牢,她方才明白其间的原由,是江书麒惹了事,江家人为了保他,才借故让他去江南为官。

    如今知晓,却已迟了。

    闻氏上了偏门上的轿子,由扮成婆子的绣坊掌柜娘子护送到了兴旺里一带,在那里绕了一圈,又穿过小巷到了六福楼。

    绣坊掌柜娘子一路跟着,“五太太,我可是一切都照你说的做的,你昨儿可许了我五十两银的打赏。”

    闻氏扬了扬头,“我那个在十一王府做侧妃的妹妹,一直盼着我早回江家,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些,这才想了个法子。你把信送到文忠候府了么?”

    “送到了,是让人从南大门的平国公府送进去的。”

    闻氏取了一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了绣坊掌柜娘子,接过银票,绣坊掌柜娘子微微一笑。上了二楼最僻静的一处雅间,推开房门,便见青嬷嬷和白芷站在里面。

    闻氏对绣坊掌柜娘子道:“你可以回去了。”

    绣坊掌柜娘子应答一声,提着裙子出了六福楼。

    青嬷嬷冷声道:“闻氏,你送信要见郡主作甚?”

    闻氏进了雅间,审视一番,合上房门,低声道:“我这儿有几处田庄的地契、店铺的房契,郡主是个有钱的,我愿意就此全都卖给她,价钱上的事好说。”

    青嬷嬷眼里全是疑惑,据她所知,闻氏随江书麒去江南任上前,把名下的嫁妆田庄、铺子尽数交给了闻家太太打理,而这些东西后来被当成闻家的家业收没官府。

    闻氏掏出一个布包,一一展开来,一张又一张地给青嬷嬷看:“没骗你吧?可以回去请安西郡主了。”

    青嬷嬷道:“白芷,你回去禀了郡主。”使了个眼色,白芷明白。

    按理闻氏做错了事,再不敢露面,居然主动写信要见素妍。

    素妍近来在绘《百花图》,画上有富丽堂煌的牡丹,婀娜多姿的菊花,亦有亭亭玉植的莲花,少下得月阁,每日清晨定时去如意堂与虞氏请安。

    刚搁下沾了紫色颜料的画笔,白菲低唤一声“郡主”,小心地禀道:“白芷回来了。有要事与郡主禀报。”

    素妍微微颔首,示意白芷进入闺阁。

    白芷进去,低声把闻氏拿了三处田庄地契又有几家店铺房契的事儿细细地说了。

    白菲道:“当真奇了,闻氏的陪嫁庄子、铺子不是都交给闻家打理,闻家上下被打入诏狱后,这些田地店铺都被官府出面另卖了么,怎的又冒出来这么些东西?”

    素妍用心想了一想,“可瞧清楚了,地契、房契都是真的?”

    白芷点了点头。“瞧过了,是真的。她说要全卖给郡主。”

    素妍问:“可记下那三处田庄的地址?”

    白芷也会识字,点头道:“田庄是记下的,店铺没能记全。”

    “这就够了,你立马寻三个可靠机警的,去这三处田庄里打听一下,看看他们东家是不是十一王府的闻氏。”

    白菲惊道:“难不成这是十一王府的闻六小姐过不下去,要变卖了这些东西过日子?”

    白芷道:“这也不对呀。就算真缺钱,卖一处田庄或一处店铺就能花很久。”

    素妍道:“派人打听,不止是问东家是谁?而是想知道这三处田庄好是不好,能值多少价。白芷,快去吧,打听好了,派人到六福楼寻我。”

    白芷应声。

    素妍令白菲取了自己的妆盒来,启开盒子,从里面取出银票,清点了一下,道:“还是少了些,只得三万余两银子。”她定了定心神,“走,随我去樨香院,且先找九公主借银子去。”

    白菲笑道:“郡主对二房的帮衬这么大,便是先支几万两银子也是应当的。”

    素妍道:“哪有许多应当的?这也是二房两个儿子争气,人家自个挣来的。”

    “拍卖行的生意可是郡主想出来的,连那铺子也是老太太名下的,偏郡主一点好都没要,都送了大房、二房和三房。”

    九公主正坐在屋子里吃红枣绿豆糕,见素妍来了,热情的邀她进屋。

    两个寒喧了两句,素妍道:“我可不是找你说话的,我正急着用银子,你且借我几万两银票,回头有了就还你。”

531 远走

    九公主“啊哟”一声,“开口就是几万两,莫不是又打上什么主意了?”

    “好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你先借我再说!”

    九公主未再追问,令侍棋取了银票,九公主点了一下:“十万两银票够么?”

    “借我五万两银票就够了。”

    九公主点了五万两银票递给素妍,每张不是一万两就是五千两一张,倒也方便,素妍查点了一番,笑道:“你且慢慢养胎,我出去转转。”

    素妍回到得月阁,换了一身男装,这才大摇大摆地携了白芷出去。

    经过拍卖行时,微微怔了一下,径直入了六福楼的雅间。

    闻氏与青嬷嬷饮着茶,素妍走了进来,看一身男装的素妍,闻氏微愣,很快笑道:“郡主着男装,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皇城女子。”本是娇俏女儿家,换作了男装,越发显得清秀可人、风流儒雅,可不是吸引眼球的么。

    素妍道:“闻大小姐且把东西给我瞧瞧。”

    闻氏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素妍瞥了一眼,对白芷道:“寻纸笔墨砚来!”

    白芷下楼找了掌柜,要了笔墨,素妍照着房契、地契上的地址、铺名抄了一遍,随手递给白芷,低声在她耳边轻语几句,声若蚊鸣,闻氏想听清楚,偏青嬷嬷是个圆滑的,故意在一片不停哼哼,扰得闻氏听不清。

    白芷应声,拿了单子去拍卖行寻江传达估价。

    素妍道:“你放心,我这儿的价最是合理,比当铺不知高出多少。”

    青嬷嬷给素妍沏了盏茶,吩咐了六福楼的小二不要来打扰。

    素妍优雅美好地抿了一口,“闻大小姐且开个价吧。”

    闻氏比划了一个“十”字,“一口价十万两银子。”

    素妍轻声道:“一处薄田三百亩。一处薄田五百亩,还有一处为七百八十亩,既是薄田。城北郊外,到底不比城南、城东一带的价格。薄田有五两银子一亩的……”

    在闻氏眼里,素妍几乎没有金钱的概念,可这几句一出来,她有些傻眼,“怎么是薄田,明明是十里挑一的良田沃土。”

    素妍微微一笑,“若是拿到当铺里。知道他们怎么唱么?”

    她想了一想,曾经在庵堂生活的她,也典当过一些东西,明明是七成新的冬袄。便能唱成“典当破冬袄一件,颜色蓝灰……”,如若当铺的人照实唱了,岂能再赚钱的,无论什么东西。到了当铺里,十两便能说成一二两的,更有甚者价估得更低。

    素妍轻声道:“烂田薄土三处,以一亩五百钱计,如此算来。闻大小姐能当多少钱。”

    闻氏支吾着:“你……”这不是连原价的一成不到,“这三处都是上好的田庄,你若不信,只管派人打听去。”要能多得些银子,也算是好的,她现在就靠这些东西了。

    素妍微微点了点头,“我自要打听,要是打听出其他什么来,万一走漏了消息,不知道闻大小姐这些田庄、店铺还能不能兑成银子。”

    她都知道了?

    闻氏心下一阵惊慌,为了拿到这些东西,她可是用了不少的心思。

    闻氏咬咬牙:“十两银子一亩,不能再少了,皇城周围的良田可都是二十两银子一亩的。”

    素妍冷声道:“青嬷嬷,皇城郊外十里以上距离的薄田是多少钱一亩?”

    “回郡主,五里以内的薄田为八两银子一亩,五里至十里之间是六两银子一亩,十里以上、二十里内的薄田是四两银子一亩。若位处城北每亩又少一两银子。”

    素妍道:“一处五里内的,还只是三百亩,计价二千五百两银子;两处十里外的,却有不少,计三千两银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千五百两银子。”

    闻氏道:“明明是良田,不是薄田。”

    素妍并不理睬,“我是诚心要以公道的价格买下来的,怎么你反倒不乐意了?不是还有七家店铺么?这块的价格我便有些不懂了,自然得问问拍卖行里懂行的人去。”

    白芷把素妍抄的清单递给了江传达。

    江传达一看是素妍的笔迹,问白芷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笑道:“有人要将出手的东西一起卖给郡主呢,郡主让我来问问价格。”顿了一下,“今儿郡主可是找九公主借的银子,要是买得贵了,借的银子可不还了哦。”

    江传达笑了起来,“小姑姑的丫头一个个都精得像狐狸一般,好!好!我且看看。”

    很快找了柜上识货的先生,帮忙估了价。

    白芷瞧了一眼,微微一怔:“十二万两银子?值得这么多么?”

    江传达问估价先生:“若在当铺值多少银子?”

    老先生捻着胡须,比划了三根指头。

    江传达立时便明白了。

    提笔在一边写了三万五千两银子,递给白芷道:“这几处店铺倒是极好的,三处田庄也是物有所值。”

    白芷欠身谢过,江传达取了一边的拍卖行估价后又盖了枚鲜红的印鉴。

    回到六福楼,将盖有估价章的清单递给素妍,“郡主,我没敢说是你与人谈生意的事,只说是帮朋友估价。拍卖行的估价先生说,若在当铺最多值这个钱。”

    白芷比了两根指头,顿了一下,道:“估价先生说,既是帮朋友的,三万五千两就是好价了。今年秋后,还需买进店铺、田地的人不多,皇城处理了一大批的叛臣逆党,好些个大富人家早就把田地、店铺都买下了。估价先生说,让郡主劝劝那位朋友,能不卖且先别卖,过上三五年许是价格能回升,到时候许能多卖八千一万两银子。”

    去打听的小厮已经传回信来了,说这三处田庄的东家正是十一王府的姬妾闻昭训。

    素妍可以肯定,这不是闻雅云为了用银子才出手的。一定有别的原因。闻氏也没有这么热心要帮闻雅云卖东西,她太了解闻氏,是个贪财又算计的人物。还有一肚子的花花心肠。

    闻氏一听只得三万五千两,顿时有些气馁。“你给五万两,我全都给你,好不?”

    素妍摇了摇头,“已经是很合理的价了,你也看到了,拍卖行的估价先生都鉴定了价格。如今需要置田地、店铺的人家,早从官府手里买下了收没的官家家业。人家那价可比你的还便宜。这样吧,瞧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四万两银子的天价,再不能加了。你若真有心。就将这些东西全部卖给我,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耽搁时间了。”

    素妍站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

    见闻氏没有喊停步,素妍出了房门。

    闻氏道:“郡主。你买这些店铺、田庄是想给五房的么?”

    “是。”素妍并不想瞒她。

    五房有闻氏所生的两个儿子。

    “看在是给我儿子的份上,四万两银子,我全都给你。”

    好似她有多爱自己的儿子。

    素妍凄然一笑,“你若真心系你儿子,五千两银子足够。”

    她是不会自己自己藏私的。

    只得五千两。到了外地,可如何生存,她需要钱,很多的钱,如果能多些为什么不要。

    素妍冷笑:“罢了,四万两银子就四万两,你写个契据。”

    东家是闻雅云,没有契据到时候为此争执起来可就不好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避免后患,写个契据倒能省事。

    闻氏吐了口气,“你……能不能暂不要宣扬出去,待过上五日后再说。”

    五日后,她就已经走得很远了。

    闻氏想好了,听说巴山蜀水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挑益州的某处县城,置些田地、店铺,易姓换名地生活下去。

    “好,我应了。”素妍答得爽快。

    闻氏写好契据,素妍转身取了四万两银票,一手递银票,一手接地契、房契。

    她拿着银票的手颤栗着。

    素妍道:“闻大小姐不想小八、小九么?你若心系他们,就该更便宜些,或者白送给他们,也好让他们……”

    闻氏道:“江家公候之家,大门大户,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吃穿。”

    人是自私的,小八不会认她这个娘,她也只能远走高飞为自己另谋生活。

    闻氏接过银票,又点了一遍,生怕短少了。

    素妍则查看了地契、房契,又交给白芷对着清单看了一遍,并未有错,与据契一并裹好,递给素妍收着。“闻大小姐离开皇城想去哪儿?待得小八、小九大了,若是问起,我也好告诉他们。”

    既然是易姓埋名,又怎会告知实情。

    闻氏犹豫片刻,故作爽朗地道:“我……我去福州。”

    福州?素妍想着,“那里四季炎热,没有冬天。”

    “我喜欢没有冬天的地方。”

    福州在遥远的南方,哪里有椰子树,曾有犯错的官员被流放到福州的。

    素妍道:“闻大小姐保重。”点了点头,出了雅间。

    闻氏站在窗前,望着素妍的背影。

    她没有什么本事,这些钱都是她下半身所有的依靠,她还想找个能听自己话的男人嫁了,到时候也生两个孩子,再不打伤夫君/摔伤孩子,好好儿地相夫教子,过自己的富足日子。

    她想,其实如素妍这般扮成男儿又何尝不可,一路过去,定会更安全些。

    益州,那将是她重新开始的地方。

    江书麒,你既另娶,我便另嫁。

    从今往后,我们各自保重。

    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忘了在皇城的一切。

532 被骗

    冬月初十,又值沐休日。

    江家的男人们在大书房里谈天说地,年轻的太太、奶奶们则汇聚清音坞里吃茶点、尝蜜饯干果,有的打着叶子牌,有的正在一边闲话家常。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每打上两圈,就被柳飞飞给赶下来围着打牌的四人转圈。

    嫁入江家的杜迎秋也很快与大家玩得了一处,但她不大会打牌,手头的银子也没其他几位奶奶们充裕,只在一边坐着。

    九公主道:“三日前,姑姑找我借银子了,一开口就是五万两。”

    张双双盯着手里的牌,伸手打了何氏一下,“怎么打的,我还没摸牌呢,你倒先摸上了。”

    何氏啐骂了一句:“没大没小的,连你三婶的手都敢打。”

    “谁让你乱摸牌,那是我的牌。”张双双据理力争。

    李碧菱笑着不说话。

    曹玉娥则急得团团转,还得等一圈才能等到从张双双手里接牌:“为什么是四个人打的,怎么不是七个人的?”

    柳飞飞道:“七个人怎么打?下回,得再找一个会打牌的来,凑成两桌,免得有人看得急眼。”

    曹玉娥指着张双双的牌,兴奋地大叫:“大嫂,糊牌了!糊牌了!就糊六婶的,她是有钱人。”

    柳飞飞怔了一下,可不,张双双又糊了,“我有钱,九公主是最有钱的,人家哪个月没几万两银子的进项,就我不到千两银子的进项,还不够她塞牙缝呢。”一面说着,一面道:“郡主找你借了五万两,我怎没听说呢?”

    李碧菱道:“你和郡主感情好,不如拉了她来打牌。”

    柳飞飞“咦”了一声,“我看着书就头晕。郡主是瞧见牌就头晕。还是不要为难她了。”顿了片刻,神色俱严地道:“别打我的岔,我说郡主借银子的事呢。”

    九公主道:“她自是有用处的。说是过些日子就还我。拍卖行的生意还是郡主想出来的,我哪敢要她还银子。只说由她花去。”

    何氏笑道:“你到底是个大方的,什么时候也给我五万两银子花花。”

    九公主道:“三房也在拍卖行里入了份子钱,每月都能分上一二千两,可不比六房还有钱么。”

    现下几房里,日子过得清苦的就属五房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张双双的陪嫁丫头跑了进来,欠了身。道:“大奶奶,闹出乱子来了,当真是有趣。”

    何氏满是兴趣,“什么乱子?”

    丫头禀道:“东府大门上。有十一王府的闻昭训姐妹来访,说是探望五房的小五太太……”

    众人都惊了一张。

    何氏颇带玩味地瞄着杜迎秋。

    曹玉娥一脸茫然。

    五房就只一个太太,早前是闻氏,而今是杜迎秋。

    九公主道:“真是有趣,我们府里只得一位五太太。哪里来的小五太太?”

    有稀奇看,何氏便吵着“不打了,去如意堂瞧热闹去。”

    其他几人都是年轻奶奶,亦都爱看热闹,打过手里的牌就往如意堂去。

    闻雅云借着探望小五太太闻氏。想与江家拉上关系,没想竟被人告知府上没有小五太太,只得一位五太太杜氏。

    闻雅雾更是不甘心,大声道:“几日前,是江家下人把我大姐接回来了,怎会没人?她一定在府上,我们是来探望大姐的。”

    任门上的小厮、婆子如何解释,闻家姐妹说什么也不信。

    万般无赖,只好把人给请到了如意堂。

    虞氏端坐在花厅,两侧是大太太和二太太。

    二太太慕容氏近来有些懒懒的,十月下旬,江书鲲奉旨上任晋地大都督一职,过了年节,江传远夫妇与二太太也要去晋阳了,这一去就得六年。

    江传达因九公主怀着孩子,不易远行,此次就不去了。但江传达却缠着江传远商议着要在晋阳城再开一家拍卖行的事。

    慕容氏不想去晋阳,在皇城住了些日子有了感情,就像当初离开西北不愿回皇城一样。

    大太太沈氏听完闻雅雾的话,惊道:“是不是弄错了,五老爷近来一直潜心苦读,准备明春下场应考的事。只在冬月初一、初二、初三时歇了三日,平时都在书房,哪儿都不去,他怎会去见闻氏。闻昭训、闻奉侍真是说笑了。”

    沈氏与慕容氏的神色严肃,倒不似说假,要是闻氏当真回江家,江家的长辈、兄嫂们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闻雅云有种不好的预感,“能劳请五老爷出来一趟么?”

    正说着话,几个年轻的奶奶、太太们到了,向虞氏、慕容氏见了礼,分左右站着,九公主因怀着孩子,先落了座。

    虞氏温和地看着杜迎秋,伸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来,笑着对闻雅云姐妹二人道:“这位是书麒新娶的妻子杜氏,是个得体、温和的。”

    杜迎秋欠身行礼,“见过闻昭训、见过闻奉侍。”

    落落大方,模样倒也长得清秀水灵,声音轻柔如水,颇有些抑扬顿挫。长着一张瓜子脸,面如敷粉,唇若染朱,鲜润如出水芙渠,婀娜似金秋之菊,眸光淡然,望之让人心静。

    虽是早前嫁过一回的,光这德容就在之前的闻氏之上。

    闻雅雾看着闻雅云,满是茫然与不解,“六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家没接她回来,大姐这人是去哪儿了?”转而,闻雅雾一脸苦闷疑惑地对众人道:“大姐从六姐那儿拿了田庄地契、店铺的房契,说要是回江家,这人如今没在,她人去哪儿了?”

    闻雅云愣愣地回忆着,人不在江家,闻氏又能去哪儿?昔日交好的官员,要么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更是对她们闻氏姐妹避之不及。想到闻氏早前干过欺上瞒下的事,这一回指定又是如此。

    沈氏道:“昔日我去庄子里看她,把五老爷的休书给了。官媒署里报备了她失德被休之事,就是晋阳老家的江氏祠堂也都由族里的长辈们除了她的名。”

    这就是说。江家是不会再给闻氏周旋的余地。

    就算江书麒心软,闻氏也根本不能回到江家。

    闻雅云咬着双唇,狠狠地道:“可恶!我们被她骗了!”

    闻雅雾也反应过来,“大姐编造谎言,就是为了骗六姐的嫁妆。说什么如果给了她嫁妆,她就能回江家过好日子的话,她是在骗我们。骗六姐的同情,骗六姐生生给她分了那么多的嫁妆……”

    姐妹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得心痛不已。

    闻雅云给闻氏那些,想与江家搭上关系,让江家做自己的靠山。非但没有得到半分的好。还被闻氏戏于股掌之间,任是姐妹,没有不寒心的。

    闻雅云欲哭无泪,怨愤交加,欲罢不能。欲发作又是在旁人家里,“她原是自私自利的人,本想经过这场风波,她会收敛些,没想连自家姐妹都算计上。她是要将我和八妹往死路上逼呀……”

    想到自己与江家没有半分亲戚关系。闻其贵夫妇生前还羞辱过江家人,江家不记仇已是恩德,哪还会做她们姐妹的靠山,给她们姐妹一些照应。

    闻雅云想着那眼泪就如断线的泪子滚将下来,却无法哭出声。

    曹玉娥早前就认识闻雅云,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张双双也是看着闻雅云长大,不由轻声道:“雅云,你别想多了,还得往开处想不是。”

    闻雅云本在死死抑制,此刻“哇”的一声,一个忍不住就哭了起来,“闻家败落,我原想姐妹间能多个照应,没想身为嫡长女的大姐却是这般模样,早前算计婆家、娘家,如今把这心思都用在算计自家姐妹身上来……雅雾,我们姐妹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居然遇到这样的大姐,全无一点大姐的担当……”

    雅雾见闻雅云失声哭了起来,姐妹二人哭成了一团。

    何氏挑了挑眉,“我们敬你们是客,怎的在我们家哭起来了。”

    虽是一句寻常话,雅云不敢再哭,拿了帕子拭眼泪,低声对雅雾道:“八妹也别哭了,已成这样子,哭也无用。”

    雅雾道:“六姐一片真心待她,以为她真的要回江家,想着她的田庄、铺子由母亲打理着,一并被官府收没了去,日子不富裕,心中不忍,这才分了一半的嫁妆给她,竟被她骗了去。”

    九公主看着这两位可怜的姐妹,惊道:“你们也真是,怎么不派人来打听打听,她说什么都信?”

    雅云道:“她声声说自己以前做错了,我们姐妹当她真心悔改,哪里晓得……晓得……”

    闻氏早前是吝惜钱财,节俭攒钱,总和娘家叫穷,在婆家也是一毛不拔的性子,人家给她能成,她若给别人那就不行。除此之外,还是个爱面子的人。雅云怎么也没想到,闻氏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如意堂的上等丫头进来禀道:“老太太,郡主到!”

    素妍携着青嬷嬷和白芷款款而来。

    一进来就看到雅云姐妹哭成了泪人,微微蹙了蹙眉头,雅云姐妹起身行礼:“见过安西郡主!”

    闻雅云比在闺中时显得憔悴而瘦弱,看来在十一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素妍点了点头,“可是为闻雅霜的事难过?”

    莫不是她在院门外听说了?

    素妍道:“她从你那儿拿走的田庄、店铺都卖给了我。我给的价倒也适中,原是想着江家几房里只得五房单薄一些,想买下给我五哥,将来也好给小八、小九做维持家用的生计,足足花了好几万两银子呢?”

533 帮扶

    九公主惊呼一声,“小姑姑找我借银子,就是为了买田庄、店铺。”

    “能不买吗?原想她会少些银子,倒是个敢要价的。我若不买,她就要去当铺当掉,好歹我给的价比当铺还高出几倍,瞧着是要急用银子的,又是相熟的故人,哪能给得太低。这才找九公主借了银子,又拿了我自己攒下的,添到一起买了下来。”

    曹玉娥从未见过样的女人,骗自己的姐妹不说,明知素妍买了要给她儿子,居然还敢要价,“闻氏怎的这么可恶!”

    青嬷嬷道:“那日郡主与她谈价,可是半分都不肯让步呢,一定要郡主给个高价。瞧她的样子,早前是去过当铺的,一开口就是十万两银子。”

    九公主狠声道:“真是个敢要价的!”

    闻雅云心里咯噔一下:安西郡主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下,全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咬了咬唇:“郡主可知她人去哪儿了?”

    如若被她寻回来,再不管什么姐妹情,闻氏做得出,哪里管过她和雅雾的艰难,居然要给自家姐妹雪上添霜,她定不轻饶。

    青嬷嬷道:“我家郡主问过,她说要去福州。如今想来定是没说实话,什么时候离开皇城也不知道,只以为是与闻昭训商议过的,我们也没多问。还想着,许是她拿了钱,要给闻昭训,没想是这等原委,早知如此,我家郡主就不会给她那么多银票了……”

    闻雅雾气得牙痒,她们姐妹怎么就有这样一个姐姐,只想着自个儿,全不顾姐妹亲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可以抛下不顾,难怪江家不要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素妍花十万两银子买下这些东西,是素妍打算给五房的。将来留给小八、小九,就连杜迎秋都颇是意外,没想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亲。明知素妍说了要给五房,居然还敢要那么高的价。

    何氏道:“我看去报官。让官府通缉把人抓回来。”

    沈氏道:“总是小八、小九的亲生母亲。传扬出去,以后让他们如何做人。平白污了两个好孩子的名声。”

    报官是不成的。

    闻家已无声誉。闻雅云不想把事闹大,她把自己的嫁妆分给闻氏,原是瞒着十一王府上下的,虽是她自个的东西,要是十一王爷知晓,心里指定不舒服。是她的嫁妆。进了十一王府就是十一王府的财产。

    素妍问道:“雅云,你、我自小相识,既然你被骗,我也让一步。各赔一些,你出四万两银子,我把地契、房契还给你。”

    素妍虽猜到有内情,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出。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闻雅云真想拿回去。她收四万两银子也不算亏。

    闻雅云可不敢要,连连摆手,“郡主仁厚,这原是你要留给五房小八、小九的,我万不敢再要。你既花了银子买下。便是你的。”

    素妍轻声道:“今儿来了,就与雅雾在府里多玩玩,用了午食再回去。往后常来府里走走,如今大了,小时的情分还在,就权当多门亲戚,常来常往才好。”

    闻雅云一直想来,却又寻不到名目,每每想到父母羞辱江家,两家闹翻的事,就没有脸面。江家是讲情义的,出钱将雅雾从诏狱里捞了出来又送到闻雅云的身边。

    闻雅云也曾求过十一王爷将雅雾从诏狱赎出来,十一王爷性子冷漠,反而斥她多事。

    那一刻,闻雅云便知十一王爷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对他也不抱希望。

    柳飞飞见素妍如此说,笑道:“你们姐妹来得正好,我们凑不足两桌牌,正好陪我们打牌去。”拉了闻雅云,又唤了曹玉娥几个,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清音坞。

    迈入清音坞,闻雅云就不由自己的忆起幼时,与沈诗宁、张双双在这里学习女红的情形,转眼间,一切仿若昨日梦境。

    五太太杜迎秋也欲离去,却被素妍唤住了。

    素妍一开口,何氏不走了,立在一边瞧着,大声道:“从冰清阁里唤锦瑟代我打牌,我一会儿过来。”

    素妍此时唤住杜迎秋,只怕要把买来的东西给五房。

    只得柳飞飞依旧一副没心没肺没心眼,又易知足的样子,素妍帮她也够多,出阁前给她置备嫁妆,出嫁前又帮衬着她置了不错的家业,对于现下的日子,柳飞飞很是知足,相信自己打理好了,未来会过得更好。

    素妍从怀里掏了个锦囊出来,“既然雅云不打算赎回去,我原就是准备给五哥、五嫂和小八、小九的。”

    两处庄子的地契,五里内的有三百亩,五里外的那处有五百多亩,可谓是大庄子了,虽都是城北郊外,却又能良田。如今到了冬月,下月庄子上就要将一年的粮食入库盘点后报备给东家知晓。

    素妍又拿了四家皇城的店铺房契来,“这是几家店铺的。”

    一家茶楼,素妍派人瞧过,生意倒是不错;一家杂货铺子,每月能盈利四五十两银子;一家木头家具铺子,一年也能赚利几百两银子;还有一家是首饰铺子,在百业街上,亦小有名气,是四家里盈利最多的;又有一家是在西市天桥旁,地段好的米粮铺子。

    杜迎秋迟迟疑疑,颇不敢相信地看着虞氏。

    虞氏微眯着眼睛,一脸安祥。

    若在杜家,就这样的东西,嫡子、庶子还不得闹翻天。

    而江家人都不以为然,沈氏和慕容氏都是瞧一瞧心思,没有争执,没有贪得之心。

    虞氏瞧着素妍,心里越发疼惜。素妍这偏自家人的性子随了江舜诚,看看江舜诚出仕为官后待江氏族人的好,就和素妍眼下护着众位哥哥是一模一样的。

    杜迎秋低声道:“郡主,待我攒足了十万两银子,我……我和书麒就还你。”

    素妍反问:“谁说我花了十万银子买下的?”

    慕容氏惊道:“不是说闻氏要十万两银子么?”

    “她当我是傻的么?她要十万两我就给,我和她讨价还价,只花了四万两银子。还说她是看在小八、小九的份上才给的……”

    青嬷嬷如今厌恶透了闻氏。道:“郡主还说,如果她真是顾念小八、小九,就应只收五千两银子。她去过当铺。当铺才给一万多两银子,添到二万两再不肯给。她这才卖给郡主,想多得些银子。”

    素妍笑了笑,将地契、房契一并塞到杜迎秋手里。笑道:“你好好打理好五房,多陪陪小八、小九,他们都是懂事的,会接受你对他们的好。钱的事就别说了,你是我五嫂。五房有难处,日子过得拘谨,我自是心疼。四万两银子我回头自找了大嫂、二嫂讨去,他们可是大财主。尤其是二嫂,甩把汗手对五房就是一地雪花银。”

    慕容氏啐骂道:“就会打趣我。”

    沈氏道:“小姑说的可是实话。早前偏着你们二房,如今却是你们二房过得最好。”

    素妍道:“她们这般说,是愿意出钱帮扶五房。五嫂若要谢,只管谢二位财神。”

    一句话。惹得众人笑了起来。

    杜迎秋心下感动,嫁到江家,才知道家里是与其他的公候豪门不一样,至少与她们杜家就不同。她和兄长杜迎宾是元配生母育下的嫡长子、嫡长女,又有续弦生的嫡次子、嫡次女。还有四位姨娘生的庶子、庶女,人人心里都有盘算。

    后宅难宁,杜家也是争斗得你死我活。

    继母胡氏打压庶子、庶女,连带着对杜迎秋与杜迎宾也一并打压着。

    好在元配杜太太生前为杜迎宾订了门好亲,一到十六岁就成亲,杜迎宾十九岁考中进士,来皇城做了官,自此再没有回过冀州。本想做了官,就把亲妹妹杜迎秋接来,不想却由继母胡氏做主,将杜迎秋嫁给了胡氏娘家的侄儿。

    杜迎宾虽与父亲吵过,可杜老爷以“男子不当过问后宅事”为由,认同了胡氏的决定,硬是把杜迎秋嫁到冀州富贵人家的胡家。胡家本是商贾出生,最重利益,胡公子更是大字不识几个,就会盘算、斤斤计较。一家上下全是一股子铜臭钱味道,还讥笑杜迎秋是破落户女儿。

    慕容氏也是个大方的,想到自己三个儿女都是公中出嫁成的亲,笑道:“大嫂,你家还有传良没订亲,我出三万,不能让未出阁的妹妹拿钱,传扬出去,我们做嫂嫂的当真没脸。”

    沈氏道:“这怎行呢?好歹我们是大房,我凑两万,你也凑两万。你若过意不去,等我家传良成亲,你帮着准备些聘礼。”

    妯娌二人笑了起来。

    慕容氏道:“好,就这么定了。”

    何氏心里犯的嘀咕,虞氏惹有所思地瞥了眼何氏。

    何氏见没自己什么事,行了个告退礼:“婆母,我去打牌了。”

    待她一走,沈氏、慕容氏与杜氏就闲聊起来。

    素妍又拿了一张店铺的房契,递给了沈氏。

    沈氏不解,“你这西市的客栈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素妍吃吃笑道:“这是所有店铺里生意最差的,一月只得十几两银子的收益,拿在手里也心烦,给了大嫂去做别的生意,地段倒是好的,若是租出去也能赚钱。大嫂就勉为其难收下,省得我拿在手里堵心。”

    虞氏用手点着素妍,“疼你大嫂便说,倒寻了这么个好藉口。”

    “娘,是真的,这几日我都派青嬷嬷和白燕、白莺去打听过,真是这家的生意最差,胜在地段还好。”

    沈氏看了一下,既是客栈,这铺面就是不小的,笑道:“我可真收了啊。”

    “收下吧,回头大嫂别忘了给我银子。”

    沈氏道:“道是她哪有这么好,愿是拿了这东西催我给钱呢。”笑了几声,唤了五嬷嬷来,与也吩咐了几声。

    慕容氏也不落下,也叫了自己的嬷嬷来,令她取银票来。

534 珍惜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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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妍得了银票,细数了一遍,发现其间多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笑道:“大嫂和二嫂越发默契了,商量好似的,都多给我五百两银子。”她取了一张五百两的,让青嬷嬷给了杜迎秋,“五嫂刚进门,花钱的地方多,先收下置备些需要的。主要是小九,腿上有伤,得给她吃好。”

    杜迎秋迟疑着,小心地看虞氏。

    虞氏漫不经心地道:“既能妍儿给的,你就收下。用心把五房的日子过好,到时候再给书麒填一男半女……”

    杜迎秋低垂着头,她自打进门,就为生儿育女的事烦恼着,“儿媳……不能生养。”

    虞氏道:“能不能生养,这里没外人,让妍儿帮你瞧瞧,屋里的几个才嬷嬷又都是嘴严的。”

    都是她们各人最得力的老嬷嬷,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素妍起身,走近杜迎秋,田嬷嬷令丫头取了引枕,细细地诊脉,她歪着脑袋,让杜迎秋换了一只手,又诊了一遍:“五嫂早前常服无果汤?”

    “无……无果汤?”杜迎秋一脸惊色。

    素妍不紧不慢地道:“这是一种给妇人服后能暂时不育的汤药,喝上两副药能管上大半年,从脉像来看,五嫂确实喝过无果汤。”

    杜迎秋努力地回想着,初嫁胡家,回娘家住对月,胡氏却是一片殷切,说给她煲了调养身子的汤药,还亲自让杜迎春送来让她服下,一连服了两副。

    再后来,她与胡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胡家的婆母厌恶她,连胡大爷也越发讨厌她。说她不懂风情,像个木头人。胡家婆母以她调养身子为由,让她喝过一些药。

    难不成,在他们嘴里所谓的调养补药,原是无果汤。是要让她不育胡家子嗣的。

    沈氏来了兴致。喝一次管半年,岂不是比她的避孕汤还管用,“小姑可会配这种药?”

    素妍摇头。“无果汤,一旦药量掌握不好,就有可能置妇人终生不孕。”

    沈氏对素妍所说的无果汤感了兴趣,想用这药给通房喝。

    虞氏道:“哪有这么麻烦。过几日,建章在西市的拍卖行里要接一单拍卖犯官家奴、家婢的生意。你去买两个做过小妾、通房的女子来,灌一碗药,什么烦恼都消了。早前先问好,若是愿意,你自养她们老。让她们下辈子衣食无忧,若不愿意,不提也罢。”

    慕容氏低头饮茶,若是换成她给自己的夫君送通房,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沈氏被上回林美玉怀孕的事给吓住了,幸而家里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否则可要她的脸面往何处搁。

    慕容氏轻声问道:“林美玉后来去哪儿了?”

    沈氏轻叹一声,“送到乡下庄子上养着。五嬷嬷倒想给她个痛快,好歹给她一条路不是,又找了义济医馆的瑶芳道长开了调养方子,说是以后还来生。问过她了。是要留在江家,还是找个人配了。她说想寻个富贵人家为妾。”

    慕容氏饮了一口茶,微微思量之后,道:“传达一直在外面忙生意,与江南富商、晋、徽两地的富商多有往来。上回倒是听他说有一徽商想纳房官宦之后为妾室,不如就配给那人吧。”

    青嬷嬷取了笔墨,素妍握笔写了一张方子,“毒气太深,这药得吃至少三个月方能解毒。”

    杜迎秋低垂着脑袋,想到与江书麒成亲那天,江书麒对她道“我现下只盼两个儿子可以平安、顺遂的长大,你待我如何,我可以不作计较,但你得待我儿子,得孝顺敬重我父母、兄嫂。”

    能疼儿子的,能孝父母、敬兄嫂的,一定是个有情有义的。杜迎秋当即就应了。

    早年在胡家,一句不对,立马引得胡家全家出动,对她进行轮番教训,甚至动辄大骂,还有好几回直接被婆母胡太太掌掴脸颊。此刻杜迎秋嗫嚅道:“我……答应了五老爷,不再生养的。”

    虞氏挑眉道:“你若真心待两个孩子,也不会有了你自己的孩子就冷落了他们。瞧你是个知事的,你只管吃药调养着,回头我自与书麒说,不让你为难。”

    虞氏虽然撒泼时吓人,可更多的时候也心疼媳妇、下人。沈氏是个贤惠的,这几十年来,与虞氏的婆媳关系虽不说一点矛盾没有,但大致还是不错的。

    杜迎秋看着这样的婆家人,一时感动,那眼泪便滑落了下来。身为女人,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年轻时候倒好,倘若老了,一手带大的孩子不真心对待自己,又将如何?每每想到年迈时,杜迎秋也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又不敢说,生怕惹着了江书麒,就江书麒那性子,平日倒是个识理安份的,一旦惹着了立马就是暴跳起来,管你天王老子的一顿混骂。杜迎秋因刚进门不久,对江家上下个个都是小心应付的,毕竟她是嫁回一次的,就怕别人拿来这事说话,从心底里瞧不起她。

    虞氏明白这个道理,想何氏也是续弦,成亲后也生了自己的孩子。身为女人,谁不想要自个的孩子,因是后娘,骂不成,打不是,自己的孩子训重了,打重了也没人过问。

    杜迎秋生怕虞氏多心,忙解释道:“婆母如此慈祥,家中的嫂嫂们个个都通情达理,小姑待我如同姐妹一般……迎秋这是感动。”

    沈氏道:“快别哭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我们都欺负你呢。”

    杜迎秋拭了眼泪,行礼道:“婆母、嫂嫂,我得回去看看两个孩子。五老爷要我盯着小八写大字,说是写不完五十个字,不许他玩。”

    虞氏连连应“去吧”。

    沈氏道:“要是大厨房送来的菜吃不惯,可以在小厨房里做。”

    杜迎秋答了声“是”。领了自己的陪嫁丫头银蟾退出如意堂。

    银蟾约莫二十多年岁的年纪,与杜迎秋一起长大,快走几步,跟上她的步子:“小姐。难怪杜大奶奶说,江家不同别人家。老太太好,郡主好,还有大太太、二太太都很好。真是胡家那种铜臭气的商人比不了的……”

    杜迎秋低斥道:“胡家什么门第?江家什么门第?这两家岂是能搁到一起比的?”她垂下头来,想到素妍给的那几张地契、房契。虽这一些。若在冀州胡家家里,便能抵上胡家一半的产业了。往后他们五房就要靠这些东西过活。

    银蟾笑道:“是!是!哪是胡家那种埋汰人的鬼地方能比的?这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杜迎秋道:“往后说话得有个分寸些,公候钟鼎之家,门第森严,家规甚重。”

    她再度嫁人,除了至亲的大哥、大嫂为她置备了十几抬嫁妆,再没有别的。杜迎宾只是正六品的给事中文职官员,没有油水,能为她备这些嫁妆,已经让兄嫂一家贴进好些年的积蓄。尤其是何氏动不动就在她面前提。说卫州封小姐的嫁妆有多厚重。

    她是听下人们议论时说过,在江书麒选中她前,大太太、二太太更中意的还是封小姐。一则封家的门第在杜家之上,二则封家的嫁妆丰厚。

    江家选妇都是以贤为先,同等家世下,以贤选人。

    杜迎秋进入芝兰院。打帘进了偏殿,就见只得三岁的小九坐在特制的轱辘椅上,小八站在案前练大字,反复写着“天、地、人、和、贵”这五个字。

    小九腿上的药经太医换过几回,几乎每过三五天。太医就过来一次,现下恢复得很好。见杜迎秋进来,用稚嫩的声音道:“我也要写字,我要写得比哥哥还好。”

    杜迎秋灿然笑了一下,在小九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小九今儿晌午想吃什么,母亲给你做。”

    这两个孩子当真够可怜的,亲娘是那等自私之人,如今骗了亲妹妹的嫁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日就算出现,她也是没脸再见孩子和妹妹的。

    杜迎秋想到自己年幼没了亲娘,这一路过来的辛酸,也只她自己知道。她事事都想做得更好,这样就能得祖母欢心,没想十一岁那年,连祖母也去了。狠心的继母就视她为眼中钉,她谨小慎微,胆颤心惊地过活,又想讨好继母,哪晓得,继母却嫌她碍事。

    小九歪着脑袋想了一阵,道:“我要吃姑姑做的红枣绿豆糕,上回姑姑做的可好吃了。”

    杜迎秋笑了一下,对银蟾道:“你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红枣绿豆,如果有就取些来。”

    银蟾应声。

    杜迎秋将小九推到案前,看了小八写的大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倒胜在写得认真。“小八,你捏笔的姿态不对。”她伸手握住小八的手,认真地写出五个字。

    小八看着她写的字,“母亲的字能比我姑姑写的更好么?”

    杜迎秋笑道:“郡主是皇城出名的才女,我写得不如她好。”

    小八道:“下人们说,母亲是冀州出名的才女。母亲最擅长的是什么?”

    杜迎秋想了一阵,道:“诗词音律。”

    小八若有所思,“我们家里,三叔和姑姑的字写得最好,姑姑还会作画。大伯父和祖父善作诗词。二伯父和六叔父最擅长打仗用兵,却都会些诗词歌赋、书法丹青。还有我爹……”

    他停了下来,想到原是做官的,却因生母连累,被贬至只剩下秀才的功名。

    小八道:“祖父倒是夸爹的文章写得不错,颇有祖父年轻时的风格。”

    杜迎秋与江书麒谈论过文章诗词,那是在成亲洞房那日,江书麒有几分醉意,与她说了很多,她亦说了很多,每每说到文章诗词,他们就有说不完的话。

    杜迎秋笑道:“你姑姑帮我们五房置了两处田庄,五家店铺。”

535 牌桌话

    小八怔了一下,“是姑姑给我们置备的?”

    她原是被娘家人所弃的女子,而今再获一段良缘,自得倍加珍惜,自打二度坐上花轿时,她的兄嫂就再三叮嘱,要她小心言行,更得善待闻氏所生的两个孩子。

    杜迎秋含着笑,语调轻声得如同细雨一般,笑道:“是。你姑姑说,各房日子都过得好,只我们五房稍差些,置下些东西。等你们兄弟大了,娶妻成亲,就交给你们打理,可好?”

    小九听不懂,一双乌黑的眸子在杜迎秋和小八之间流转着,似在努力听懂他们的话,又认真地想,还是不懂。

    小八却知道置这些东西都要花钱的。

    杜迎秋又道:“你姑姑先借银钱买下,出钱的是大伯母和二伯母,也说是要给我们五房的。”

    小八道:“家里人都知道姑姑最大方了。每回得了好东西,都愿意给大家分。”

    杜迎秋含着笑。“小八若是累了,就歇会儿,把小九推出去转转。我下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八应了一声,搁下笔,数着自己写的几张大字,吐了口气,小九在一边道:“二十、十一、十二……”小八微微蹙眉,“二十过了是二十一、二十二……”他认真地教着小九。

    小九跟在他后面念诵着。

    “才二十七个字呢。”小八轻叹着,“爹爹让我写五十个字,他得空就要检查的。”

    小九用带着稚嫩的声音道:“等我大了,也要像哥哥这样读书识字,做祖父那样的大丞相。”

    “可不是用嘴说的,得用心读书才成。”小八轻拍着小九的肩,“哥哥带你找奇峻玩去。”

    小八、小九不喜欢和传鉴、湘眉玩,上回湘眉恼了,直骂小九是“瘸子”,小八最护弟弟。不想有人骂小九。自那以后,就少去静澜院,倒是常去府睦元堂东边江传嗣夫妇的院子。

    奇峻和小八同岁,比小八大几月,虽然也很顽皮。但他不骂人。比小八启蒙得早几月,是江舜诚亲自开的蒙,会熟背三字经。还能全都默写下来,这让小八很羡慕。

    杜迎秋在娘家时,女红、厨艺都是学会的,又问了院里的嬷嬷关于红枣绿豆糕的做法,这才挽了衣袖入小厨房准备。

    清音坞里,年轻的太太、奶奶们在一处说笑着。

    何氏从外面回来,低声对李碧菱道:“三奶奶还不知道吧,郡主从闻氏那儿买的东西让你们二房也出了二万两银子呢。”

    偌大的文忠候府,公中有大库房。大房、二房儿子大了,又有成亲的,大房、二房公中又设有库房,且叫它中库房,传字辈的儿郎成亲后,各处院子再设小库房。

    九公主和李碧菱两房人。每月得了赚取的银子,得交一半给慕容氏,慕容氏又从二房公中的银子里交三成到府中公中的账房上。

    二房如此,大房也是这样。

    因江传良尚未成亲,也无甚收入。每月是领着大账房里公中月例银子。

    李碧菱面露惊色,看着一边的九公主。

    九公主正一门心思地打牌。

    何氏生怕九公主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

    九公主道:“钱是婆母给的,别说是二万两,便是拿五万两又是有甚的。说来说去,都是一家子,总不能我们几房吃香喝辣,却让五叔、五婶一家子吃不饱饭。再说,就算是扶持也只得这一回了,何况为了些银钱闹不和。”

    有田庄、有店铺,杜迎秋又是吃过苦的人,看她行事谨慎,就比闻氏强上了许多,自会打理好,那些东西就算是五房的家业了。两房的太太愿意给钱,她们做晚辈的议论也不妥,平白让人瞧了笑话。

    九公主到底是弟媳妇,李碧菱听她说如轻巧,也跟着笑道:“阿九这话说得在理。”

    何氏本想看好戏,没想说了两遍,一个个都当没发生似的。

    大房、二房的太太也太大方了一些,一挥手,两万两银子都帮了五房。

    她讨了个没趣,一转身,又走到张双双和曹玉娥身边:“大奶奶还不知道吧?郡主买的那些东西,让你们大房也出了二万两银子。”

    曹玉娥愣了一下。

    张双双扭头看了一眼,统共那么多银子,大房又是长房,她是嫡长孙,大房公中有钱,沈氏要帮扶一把,她能说什么。她是沈氏做主娶进门的,又受沈氏和虞氏亲自教导,脑海里早已是“有难共度”的想法。“总不能让二房和姑姑拿钱,好歹我们是长房。”

    曹玉娥笑道:“大嫂这话说得在理。”

    要不是江家有情义,曹家说不准就是下一个闻家。

    曹玉娥摸了一张牌,左右扫瞄着,“可听好了,我要糊牌了,这牌好着呢!”

    何氏又讨了个没趣。

    想到在如意堂里,大太太和二太太视她若不在的样子,心里就气得紧。要是让她出银子,她可真舍不得。她还有一大堆孩子呢,个个都小,哪里与大房、二房的比,孩子一个个的都大的,都能独撑门户,尤其是二房自打开了拍卖行,日子过得越发红火。

    何氏正围着桌子看她们打牌,就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声道:“三太太快去打几把,我不大会,又输了好几把。我先看你打,在一旁学着。”回头时,却是闻雅雾站在一边,款款有礼、楚楚怜人的模样。

    何氏笑道:“闻奉侍只管玩着便是。”

    自打闻家败亡,十一王府的那几个妾侍都避着她,先是讨好王妃,如今每日都往傅妃院里去。

    闻雅云难得像今儿这样玩牌,“雅雾哪是个会玩牌的,拿着一手牌,本是自糊的都被她打散了,还是三太太来玩!”

    何氏坐了闻雅雾的位置,重新开始玩牌。

    那一桌,是四位年轻的奶奶。

    这一桌是何氏与柳飞飞,又有闻雅云和锦瑟,锦绢站在后面给锦瑟出着主意。

    两把下来。柳飞飞很快发现,闻雅云故意给何氏点牌。

    何氏似也明白了,只等着手里糊牌,时不时地道:“六啊,我差六啊……”

    张锦瑟扁了扁嘴。“三舅母在那儿乱喊什么?闻昭训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怎么连打四把。每次都是你给我三舅母点牌。”

    闻雅云笑道:“哪是我点,我得下叫,总得打牌。”

    张锦瑟手里凑足了四个六。偏就不打。这一回,她非让何氏落空不成。“闻昭训再这样打牌,我就要求换人了。”她拿了一手好牌,眼瞧着就要赢了,偏被闻雅云故意讨好何氏,就被打飞了。

    张锦瑟嘟嘟囔囔地道:“闻昭训该不会是讨好我三舅母吧?你讨好她还不是讨好我小姨。”

    闻昭训见张锦瑟这话没说完,立时笑了起来,“我真不是故意点的,是真要打那张牌。偏就撞上了。”

    连张锦瑟都能瞧出问题,柳飞飞又怎么会信。

    何氏却有些急了,依旧叫嚷着“六!六到哪儿去了。”

    张锦瑟翻了个白眼。

    何氏厉声道:“你看我作甚?我可是你三舅母咧。”

    张锦瑟并不理她,突地,柳飞飞打了一张四,张锦绢急得推了一下。她不糊柳飞飞的牌。柳飞飞这些日子待她不错,她偏要糊何氏和闻雅云的牌。

    第二圈时,何氏见四可以打,飞了张四下来,张锦瑟立马大叫一声。“我糊了,瞧好了,我有四个六,翻倍的。”

    何氏连赢了四把,这一把都输出去,气得咬牙,“你这孩子,今儿是不是和我拧上了,六太太打你不糊,就偏糊我的。”

    张锦瑟自然不承认,“你打时,刚巧下叫了。三舅母,我的运气是不是很好?”

    何氏抓起牌,重重扔在桌上,手拍着桌子一阵空响。何氏看了眼闻雅云,愤愤地骂了句:“不打了!不打了!上好的牌都打飞了。”

    何氏一起身,张锦瑟拉了张锦绢坐下,“三舅母贵人事忙,我们不耽搁她,且让她一边歇着。”

    何氏气得咬舌。并非真的不想打,而是气张锦瑟抢先糊牌,将她赢来的零碎银子都被张锦瑟都赢走了。

    清音坞里玩得热闹,有大丫头来唤张双双,说要准备午食了。

    不多会儿,张双双领着丫头婆子,布置一桌不算太丰盛的午食上桌,不过是三荤五素的菜式,每至沐休日,大厨房午食就增两菜,便是家里有来人也是如此,只是菜式做得美味精致。从那年素妍建议江舜诚减少菜肴后,江家这几年一直遵行着节约的风格。

    若有吃不惯的,可自行买菜在小厨房里做,大厨房一直是午食六菜,晨食两种粥、有包子、馒头、又三样小菜;晚食多为米饭、四菜一汤。

    用了午食,九公主和曹玉娥还想着上桌打牌。

    如意堂的田嬷嬷到了,笑着传话道:“老太太说,太太、奶奶们年轻,打半日便成,不可多坐。下午就到花园里说话、叙旧,今儿的外面的天气好着呢。”

    虞氏发了话,九公主虽然还打几圈牌,自不再提。虞氏的话在江家如同纶音。

    太太、奶奶们走到后花园,或凉亭饮茶、品糕点,或赏月季、秋菊花木。

    闻雅云一直念着上午的事,拉了张锦瑟去一边说话:“早前张小姐说讨好三房不如讨好郡主?”

    张锦瑟看不过闻雅云讨好何氏的样子,一时气急,脱口而出。

    在偌大的文忠候府,她最不喜欢的是何氏,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张锦瑟并不说话,看着闻雅云头上那支精美的金钗,在太阳低下闪着光,甚是刺眼。

536 茶会

    闻雅云微愣,见立于张锦瑟身后的闻雅雾朝自己打手势,比划了一下。当即从头上摘下金钗,笑道:“我一见小姐就甚是喜欢,和我八妹一般年纪,就跟我妹妹一样。初次见面,还请张小姐收下。”

    张锦瑟并未存贪要的念头,连连道:“闻昭训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太阳底下戴金钗太刺眼了。”

    “好歹是我的心意,张小姐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闻雅云把金钗塞到了张锦瑟手里。

    张锦瑟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拿人手短,闻雅云又追问那话的意思。

    张锦瑟轻叹一声,“姥姥总说,三舅父能得嘉兴伯的爵位是因我小姨之故,夸我小姨是江家的福星。”

    素妍许的人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可不是当今的新皇,新皇居然会因素妍的缘故封了江书鹏为“嘉兴伯”。

    闻雅云神色一沉,“这怎么会呢?”

    张锦瑟微微一笑,“九公主常打趣小姨,说小姨在皇上、皇后面前一句话,可比御史、百官们说一百句都管用。九公主私下说,皇上器重二舅父、三舅父也是托我小姨的福。”

    张锦瑟见这支金钗确实好看,小心收好,往人多的凉亭移去。

    闻雅雾面带疑惑,“六姐,她的话可信么?”

    闻雅云如有所思地道:“我嫁入十一王府时,皇城曾有流言,说当时还是吴王的皇上,不惜千里之遥日夜不眠追新赐封为县主的素妍,当时不知真伪。刚才听张小姐这么一说便知此事是真的。安西郡主的话,比百官的话管用……”

    当今皇帝对素妍,到底是情难自抑,所以这才厚待江家。

    素妍虽未嫁与皇帝,在皇帝的心里已经难以比拟。

    “如果皇上心里还有一份真爱,这人必是素妍无疑。我不明白。素妍有机会嫁给皇上,为什么却要嫁给琰世子?”

    在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当是皇帝,其他的男子就算才华如何高,财富有多少。都比不得皇帝。皇帝不嫁。怎的偏就嫁宇文琰了,虽也是皇家,可到底不能与皇帝相提并论。

    闻雅雾到底年幼些。猜不出其间的原由。

    闻雅云轻声道:“如若皇上对素妍有情,走江家三太太的路子,倒不如直接借着我打小与素妍相识的情分,让她做我们的靠山。她是未来的左肩王府世子妃,现下也是尊贵的正二品安西郡主,是当今皇后的结义妹妹,可不是最好的靠山么?”

    闻雅雾扫了一下,就在她们姐妹初入文忠候府时,在如意堂里见到了素妍。之后她都没有出现。“安西郡主当真奇怪,今儿是江府年轻太太、奶奶们的茶会。虽说五太太去了一阵,这会儿又来了。怎的她却不来。”顿了一下,“莫不是在绣阁里绣嫁衣?”

    雅云吃吃笑了起来,“小时候,我们几个一处学女红刺绣。她拿着针扎了三回,再不肯学。老太太逼着她学,打了她几下,她竟为此逃出府去,险些没把老太太的魂给吓掉。打那以后,老太太再不敢逼她。”

    闻雅雾很是意外。

    雅云笑着捂嘴,“她还反问,说女红学了也不能当饭吃,还说老太太的女红是好的,多少年也不碰针线了。总之不学的理由有一大堆,大丞相最是疼她,见她不学,也由着她去。”末了,拉了闻雅雾,姐妹二人并肩而行,“你的年纪与张小姐差不多,多与她交好,与她好了,她许能多说些我们不知晓的事。”

    闻雅雾点头,得了闻雅云的提点,与张家两小姐拉话闲聊去了。

    闻雅云似与张双双、曹玉娥、李碧菱几人说话,嗑着瓜子,笑道:“下回,让我请大家。”

    几个太太、奶奶都是一惊。

    若是十一王府有宴请,她们还得听丈夫的吩咐,去是不去,可得三思。现下十一王爷倍受皇帝冷落,谁也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先帝时得宠的静王成了乱党。一向素有贤名的宁王也因对君父不尊,私藏龙凤袍而落个全家被禁皇陵的下场。宁王世子更因收下臣子送来龙凤袍之事,在诏狱寻短。

    闻雅云拉着张双双的手,如同幼时一般,道:“我出银子,由大奶奶帮我操办,可好?”

    何氏冷哼一声,“闻昭训这话当真有趣儿。这是我们江家女眷间的茶会,闻昭训这样一来,岂不让人笑话了么?”

    江家人多,哪里需要外人参加。

    现下是冬季,所有的太太、奶奶们都在自家的府里养着。

    张双双看着李碧菱几个,问道:“你们几个是大东家,你们说呢?”

    李碧菱慢吞吞地道:“归总在我们家里,又不出门,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

    她这话就颇让深思,没说同意,也未说反对,模棱两可。

    曹玉娥看着九公主,看她如何说。

    九公主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吃着桌上的红枣绿豆糕:“五婶这糕做得好,还有多的没?”

    杜迎秋笑道:“阿九若是喜欢,回头我着人送你两碟。”

    何氏道:“我家传鉴最喜欢了,也给我们三房送些来。”

    杜迎秋虽进江家不久,各位太太、奶奶的性子也摸了个七八分,在众妯娌里,心眼最多的便是这何氏。

    九公主回过神来,见闻雅云正巴巴地看着自己,想她也是个可怜的,道:“闻昭训当真要和我们一起办茶会?”

    闻雅云笑道:“自是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

    九公主道:“好歹与大嫂、小姑姑都是打小相识的手帕之交,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我也没话说。”

    闻雅云见她应了,也就是说,她有了更好的名目往江府跑,这样一来,就算是与江府搭上关联了。“大奶奶,你说我排在谁的后面好?”

    张双双道:“先是三太太、五太太、六太太,接下来是我、二奶奶、三奶奶、九公主,我瞧你排在九公主后面吧。今儿茶会的东主是三奶奶。”

    闻雅云笑道。“下次是九公主,再下次就是我了?”

    张双双应了声“正是”,扬了扬头,“每逢日曜日就办一次茶会。此回赶在休沐日,当真巧了。这是郡主提议的。茶会时或打牌。或在一处闲聊吃果点。上回六太太做东,就请了戏班子唱了两场戏。各人做东主时怎么办,都不拘的。但凭各位东主的心意。”停了一下,“五太太因是新进门的,对府里的事不熟,要过了年轮到她办茶会再办。”

    杜迎秋道:“下回轮到我,也别让我例外,我照着大家的样准备。”

    何氏心里暗道:五房也有田庄、店铺,每月有了进项,自是要办的。七日一次,又花不了多少银钱。不过是买些大家吃的零嘴、糕点,再买点上好的茶叶招待大家。

    曹玉娥笑微微地道:“大嫂,若是闻昭训都成,我娘家大嫂要是也想和大家一处玩,不是也成了,反正到时候大家轮流做东就是。”

    张双双支吾了一下。同意了闻昭训,总不能再拒了有姻亲关系的曹家。道:“好!好!算她一个。”

    李碧菱道:“那我表姐恪靖候世子夫人也算一个了。”

    何氏见她们都把娘家人算上,不甘示弱,“把我大嫂也算上。”

    杜迎秋也想把自家嫂嫂算上,但到底是新进婆家门的。迟疑着要不要说,转而又想,反正是两月轮一次,故而道:“且把我嫂嫂也算上。”

    九公主看大家都往里凑,不高兴的道:“本是年轻太太、奶奶们的,怎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二十五岁的都别来了,来了也与我们玩不到一处。”

    这似针对何氏娘家大嫂似的,连带着杜迎秋的嫂子也不能来。

    何氏心里不乐,因九公主的身份尊贵,不能惹她,加之九公主正怀着身孕,万一气着了,老太太第一个饶不得她。“怎的还规定年纪了?”

    九公主道:“我们办茶会,原是让我们大家解闷的。年纪大的,与我们玩不到一处,不来也罢。过了二十五的也不用来凑趣。”

    何氏瞪了眼九公主。

    曹玉娥心下不高兴,因九公主一句说可以让旁人进来,又因九公主一句话不让旁人来。

    张双双笑道:“这样总不大好,再过几年,岂不是连我都不能凑趣了?”

    九公主就觉人人都想参加,没的惹她心烦。到时候,认识她的人都唤“阿九”,她成什么了,她愿意让家人唤她阿九。没关联的人得唤她九公主,得行君臣之礼,这才是本分。

    李碧菱道:“我瞧,做东的还是我们江家的太太、奶奶们,轮到三婶婶时,她可以请两位要好的女眷来。轮到大奶奶做东时,也能请两位要好的女眷同乐,这于大家也没什么损失,既公平又不会显得人多。”

    柳飞飞觉得这个合理,不知为什么,她不大喜欢闻雅云,一股子溜须拍马的样子,先是与何氏示好,再跟张锦瑟示好,这会子又巴结着张双双。

    曹玉娥笑道:“我觉着碧菱这提议好,我赞同。”

    九公主道:“我也赞同。做东的还是我们几个,轮到做东时,可以邀请女眷同乐,但每次只能邀请两位。”

    闻雅云正欢喜着要打入江家女眷的行列中,没想,因九公主答应而入,又因九公主嫌人多而退出,如今成了东主邀请的客人。

    何氏想着,等到她做东,就把她娘家大嫂、二嫂都唤来玩。

    李碧菱想的也是如此,等到她做东,可以邀请两位客人来。

537 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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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不说话,毕竟这是江家女眷们之间办的茶会。

    闻雅云看看到了未时二刻时分,与今次茶会的东主告了一声,又拜别张双双说要离去。

    姐妹二人却没前立即出府,而是往得月阁去,到了路口处,就能看到一块木制告示牌,禀明来意,着下人通禀。

    素妍自躲在阁楼上窗下绘画,用炭笔在稿纸上绘制了大致的轮廓,最近一个月是照着炭笔绘图,每一种花卉都绘得异常用心。绘了秋天盛开的菊,绘了中秋盛放的金桂……几乎将她所知晓的秋天之花都绘全了。

    而冬天,却只得梅花。

    虽只一样,但要绘出梅花的傲骨却极为不易。

    正着色挥笔,白菲进入闺阁,低声道:“郡主,闻昭训姐妹求见。”

    青嬷嬷不悦地道:“不是与你说了,郡主正忙着,不能被打扰。好不容易快绘好了,你来扰她做什么?”

    素妍拿笔勾点了几朵红梅,含笑看着,“全绘好了。明儿开始就能绘春花了。”

    春天的花可就多了,桃花、杏花、兰花、李花……几乎全都是在春天盛开的。

    白菲侍立在侧,“郡主可要见她们?”

    青嬷嬷道:“闻家得势时,之前的闻氏目中无人便罢,连带着闻昭训都是耀武扬威的,产下了十一王爷的庶长子,越发猖狂。需要人时,就来巴结。用不着时,倒把人抛开了。”

    素妍道:“世人多是如此,哪里又能怪她。她也是个可怜的,原是依仗娘家做的侧妃,闻家败亡,十一王爷借了她的错处。将她贬为昭训。”

    贬,是为了自保。

    生怕与闻家的案子扯上关系。

    连十一王爷这等男子都如此势力,何况是失了依仗的女子呢。

    素妍道:“嬷嬷与我另取一件衣裳来,我换上就去花厅见她们。白菲,你领她们姐妹到楼下花厅一坐。”

    白菲应声“是”。退出阁楼。

    得月阁上上下下的丫头。因为素妍喜静的性子,个个都习惯了安静的日子,偶尔喜欢凑热闹的。就出得月阁寻相熟的各房丫头玩耍。

    田荷是青嬷嬷收养的养女,做了二等丫头,每日跟着白芷读书识字,几个月下来,倒也认识不少字,连其他二等丫头个个都会识字的。

    白燕、白莺两个拿的是大丫头的份额,偶尔还会吹笛、鼓瑟等音律知识,白芷把自己会的十六式枪法也教会了众位丫头。

    闻雅云姐妹携着丫头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站在厢房窗下。搁着一盆水,拿着笔沾水在案上写字的丫头,或鼓着腮帮子在一边吹瑟的,更有拿着棍子在那儿对着草人习武的。

    闻雅雾缓下脚步,好奇的四下审视:“这得月阁里倒是有趣。”

    闻雅云道:“郡主早前带了自己的丫头去西北战场,她身边的丫头都是能文能武的。”

    闻氏姐妹的丫头听罢。眼里露出羡慕的表情,跟着这样的郡主能读书,还能习武,当真是少有的。

    田荷觉得新学的诗词都会了,特意抄了一首下来。欢喜地拿着字去找白芷看,白芷正坐在花厅窗下做针线活,瞥了一眼,“没的浪费了好纸,看看你这几个狗儿爬的字,倒是多用些心。”

    田荷垂着头,“我……都练习两个时辰了。”

    “不用心写管个屁用,要是用心了,只得一个时辰就能写好。你跟着我读书识字都几个月了,怎的这字长进不大。今儿就别练了,先把你手头的活干完,再过会儿天色就暗了。”

    田荷欠了欠身,退出花厅。

    见白菲领着闻昭训进来,立时来了精神,她依昔听她娘(青嬷嬷)说过,以前有位小姐进得月阁,竟拿了素妍的寄名锁埋在土地诅咒,后来素妍就染了大病。

    田荷转身进了自己与另一个二等丫头的房间,小声地道:“白茱,我今儿的活没干完,你帮我个忙行不?”

    田荷练了大半日的字,白茱现下也拿着笔在案上练,这种法子都是得月阁的丫头跟素妍学来的。连郡主为了省纸,都在案上练好了才写在纸上,她们也是如此,自己满意了,才拿了一张纸写上。

    素妍每月给阁里的大丫头一人五十张写字的纸,二等丫头有三十张,三等丫头发放二十张。个个都当成宝贝一般,鲜少写在纸上,多是在案上沾了水写。写完之后用抹布擦掉,然后再来。

    白茱道:“什么忙?”

    “听说过早年有人在得月阁院里埋寄名锁使巫术害郡主的事么?我担心今儿来的人没安好心。”

    白茱听田荷拉心这事,心头一沉,“我会小心盯着她们的。”

    田荷寻了一只大木盆,又一只大木桶,拿着素妍的衣裳,又唤了两个三等丫头出了得月阁。

    白茱想了片刻,帮着白莺、白燕烧鲜水,小心地把担忧说了一遍,自然不说是田荷先想到的,只说是自己想到的。

    白莺惊疑地看着白燕。

    白燕笑道:“哟,瞧瞧白茱才来几个月,就有这等见识了,不错嘛,是长进了,不愧是白芷、白菲二位姐姐调教的。”

    白茱得了夸赞,白燕赏了她一小包冰糖,约有一二两的样子。

    得月阁里的下人都提了警醒,一个个小心地防着,如同防贼一般。

    闻雅云姐妹坐在花厅里,由两个大丫头奉了茶水、糕点,白莺将托盘递给了白燕,侍立在侧,也不说话。

    闻雅雾等了一阵,还不见人下来,有些不耐烦,问:“你家郡主在做什么?”

    白莺见她打听素妍的事,心里越发不高兴。我家郡主的事,岂是你能打听的。“郡主是主子,我们是丫头,哪有丫头管束着郡主的。”

    闻雅雾碰了个软钉子。

    闻雅云打趣道:“瞧瞧,就是她的丫头与旁的也不一样。真真像了她,说话不饶人。”站起了身,望着一边的楼梯,“八妹坐着,我且上去看看!”

    闻雅云要上楼。白莺一个转身就挡在楼梯口。“做客人要有做客人的样子,哪有这般冒失闯人闺房的。”

    到底是客人,又有好几年没如何交往过。只笑了一声。指着白莺道:“回头小心我告诉你家郡主。”

    告诉了,我也不怕。

    白莺把在楼梯口,闻雅云往东,她就拦住东边;闻雅云往西想上楼,她又拦在西边。“郡主的闺房,就是老太太、太太都不上去,你也不能上去。”

    即便是打小相识的,闻雅云也不敢再闯,不知是觉得好玩。还是起了旁的兴致,如此与白莺纠缠着。二人正僵持着,一走一拦间,素妍站在楼梯口轻咳了一声。

    闻雅云笑道:“这个丫头当真刁钻得很,我瞧你在楼上做甚,她死活拦着不许我上去。”

    素妍穿了一袭紫烟渐变色的衣裙。身姿卓绝,玲珑有致,身后跟着白菲、白芷。素妍一步步下了楼梯,身后是板着冷面孔的青嬷嬷:“闻昭训何苦为难一个丫头,她也是奉命行事。”

    素妍刚迈下最后一步楼梯。闻雅云伸手拉住她,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道:“我们好久没在一处说话了,就想与你说说话儿。”

    她微微含着笑,既不与人亲近,也不抗拒闻雅云拉她的手。

    闻雅云笑道:“听说你的婚期也订了,在下月十二,怕是在楼上绣嫁衣吧。”

    换成旁人说,青嬷嬷也不会多想,此刻听来,只觉闻雅云字字都是讥讽。

    青嬷嬷冷声道:“我家郡主的嫁衣,自有宫里针工局的绣娘来缝制。”

    “倒真是有福气的,有针工局的人帮你缝嫁衣呢。”

    素妍道:“你是知道我不会女红。原是要让府中绣娘做的,琰世子一早与针工局的人说好了,只得送了进去。还真不知道如今做成什么样了,全由着他去。”

    闻雅云成亲时,十一王爷请了针工局绣嫁衣,却不是为她准备的,是给王妃备的。她的嫁衣亦是自己绣了大半,这才寻了门子,送到针工局让绣娘们帮忙再做精细,在上面加了金银丝线。

    素妍落了座,请闻雅云坐下。

    闻雅雾低头吃着果点和茶水,没想素妍屋里的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还有宫里供用的大红袍,今儿太太、奶奶茶会上的东西都不如这里的好。

    昔日闻家得势,这些东西也是有的,但每年也不多,只得一二斤,因她在家里得宠,偶尔也能得上二三钱,也只在她心情特好时用上一些泡茶喝。

    江家上下最得宠的是江素妍,她是父母的掌心明珠,又是哥哥、嫂嫂们宠爱的妹妹。

    闻雅云喝了一口,连连叹道:“好茶!是宫里的红袍吧?”

    素妍笑了一下,“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得了几两,分给我父亲哥哥吃。我这儿留下也不多。”她转头对青嬷嬷道,“给闻昭训分一两回去喝。”

    青嬷嬷道:“闻昭训可真是好运气,上回三太太想讨一两,郡主都没给。”

    大红袍易得,可这样顶尖的小红袍就是宫里统共得的也不多。今年南方天旱,说是大红袍茶树长得没往年好,也只得了二三斤。

    闻雅云欠身行礼,“多谢了。”

    素妍道:“就你规矩多。”

    闻雅云品着茶,吃着果点,刚吃了一口饯果,就觉得她这儿的果子比茶会上的还要精致,愣了一下,“这饯果味道可真特别。”

    素妍道:“前几日,福州上供了一批特制饯果,皇后娘娘赐了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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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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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是皇后赏的,饯果也是皇后赐的。

    真真让张锦瑟说对了,素妍如今是皇上、皇后跟前的红人,皇后得了好东西,都给她一份。

    素妍又对白菲道:“你与嬷嬷说一声,让她选两种饯果,各样半斤包上一些给闻昭训带回去吃。”

    闻雅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今儿在府上玩了大半日,临要走了,原是来与你告辞的,没想又吃又拿的……”

    这些东西拿回去,可都是她的颜面。

    让这大半年来欺她、打压她的人瞧瞧,她可是有个得势的朋友,她与江家还有些交情呢。

    白菲上了楼,青嬷嬷刚包好茶叶,又说要包饯果。

    青嬷嬷嘟嘟囔囔地道:“难怪老太太说郡主是个不懂过日子的,统共就得了这么一些,各房都送了一份,留下的本就不多,现在又要给闻昭训分。”宫里赏赐的,可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吃食,给自家人便罢了,还要分给闻雅云,青嬷嬷有些心疼。

    白菲道:“嬷嬷按郡主的意思包一些就是。”

    两人包了饯果、茶叶下了楼。

    闻雅云看了东西,心里甜滋滋的,暗赞素妍是个大方的,笑问:“你镇日在楼上做甚?听奶奶们说,你正忙着,又不肯说你在忙什么。”

    素妍道:“前些日子还去义济医馆帮忙,这几日在家整理着师兄、师姐们的医患笔记。看着这些,倒也跟着长了见识。你是晓得的,人是我请下山的,师姐安顿了活给我,总不能推开不是。”

    她说的也是实话。

    虞氏说她是要成亲的人,不许她再往外面中。素妍闲不住,就要了他们三人的笔记来整理,黄桑、瑶芳等三人自是乐意的。一来素妍懂医术,二来字也写得好,可不比他们自个儿整理得还要好么。

    闻雅云知晓她懂晓医术。昔日还给先帝瞧过病,甚至有人说,当时素妍若是在皇城,或许先帝就不会去得那么快。“你还真真是个大忙人。”

    这边聊着天,虞氏屋里的大丫头来了。一进来就笑着道:“虞家太太带着奶奶、小姐们来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说她们爱吃饯果。想跟郡主讨些去,好招待客人。上回郡主送了几样,被奶奶们吃了个精光。”

    素妍自是笑着应了。

    青嬷嬷上了楼,包了三样饯果给大丫头,“你瞧原是有十种,每样有二斤,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郡主得了之后,大房、二房各得了三斤,三房、五房、六房又得了一斤半,如意堂那边送了五斤。瞧瞧这才几日竟没得了。”

    大丫头笑道:“老太太还说福州进贡的饯果好吃,回头让大太太也采买些,好让太太、奶奶们吃。”

    领了几样饯果,青嬷嬷又给包了一两贡茶,一并让大丫头拿去。

    闻雅云与素妍说了一阵。起身告辞,携了闻雅雾回十一王府。

    素妍领了白菲,到如意堂时,正传来朗朗笑声。

    正要进去,传来柳飞飞一声“师姐”,她四下寻觅,却见柳飞飞自二门方向来,素妍笑问:“这是送客还是出门回来。”

    柳飞飞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正抬一个大木箱子,笑得很是拘谨,“书麟从西北送了箱东西回来,刚得了镖局送来的信,这不亲自带着丫头们去取么。”

    素妍随口道:“别直顾着自个儿乐,也让老太太乐乐。”

    她的意思是说:让柳飞飞回头告诉老太太一声。

    柳飞飞倒也直接,当即领小厮把大箱子抬到如意堂的花厅上。

    虞氏听说书麒送东西回来了,满心好奇,令小厮打开,里面除了一些木头刻的剑、枪之物,还有小孩子玩的木头马,又有小孩子坐的小杌。

    另有四包东西,柳飞飞笑道:“之前的信里说了,两个大红色的是给传业和五房的。紫纸包着的给老太太,粉纸包着的给郡主。”

    虞氏乐呵呵地田嬷嬷找紫包,里面是一堆西北来的干果,瞧着也是最寻常不过的。

    柳飞飞道:“书麟说,在西北每日上午练兵,下午无甚事,采了红枣、梅杏晒的,送给老太太煮粥、泡茶吃。”

    东西不在于贵重,而在于心意,虽在皇城也能买到,但这是江书麒自己制的,更显别样。

    柔儿笑道:“郡主姑姑的是什么,且打开让我们瞧瞧。”

    素妍捧在手里,用鼻子闻了又闻,依昔喂嗅到一股子药味,笑道:“还是不瞧了吧。”

    盼儿道:“指定是好东西呢。”

    素妍道:“一会儿瞧了,可不许被吓着。”

    虞氏猜想,定是旁的什么东西,“瞧你的样子,倒是闻出来了?”

    柳飞飞道:“回婆母话,给郡主的是药。龙门关一带的沙里最多蝎子、蜥蜴、毒蛇这样的东西,当初在西北时,郡主说这些是入药治病的好东西。书麟记下了,令人捉了一些,特制成药,让人送了来。还说让郡主看看入药的功效,若是好了,他就让人多采些制成药用,也给边关百姓寻个赚钱的门道。”

    素妍道:“主意是不错,可捕捉这些东西,原是有风险的。若要卖药赚钱,倒不如种药草,西北虽然土地贫瘠,还合适几种草药生长,若是卖药,倒比种粮赚得多。”

    柳飞飞闪着眸光,“郡主这主意好,要不寻了种子来,我先试种,学得了经验,就教西北的百姓种植。”

    虞氏起身走到木箱前,伸手拨弄了几把,“瞧瞧,将是给他儿子的小玩意儿,木剑、木枪的,一看就是他自个用刀刻的。”虞氏弯腰从里面取了个一尺多长的木头人,还用颜料上了身,如同将军模样,忍不住就大笑起来,“怕是给十一刻的他吧。让你天天指着木头教十一叫爹呢。”

    之前众人都未看到,此刻看虞氏拿在手里,那憨憨呆呆的样子,与江书麟相去十万八千里。

    柔儿歪着脑袋,一脸忧愁地问:“这个便是江家的六叔父么?怎的是这模样?”

    虞大奶奶江诗恩歪着头细辩,“我看没刻像呢。”

    江家几个儿郎长得都眉清目秀,相貌端方。江书麟就算再不成,至少也是端正的。哪里像这个木头人,连脸都是四四方方的。

    虞氏指着腰上的牌子,那上面刻着“江书麟”三字,“许是怕我们认不出来,这才把名字刻上去。也亏他想得出来,要是教十一唤木头人叫爹,十一大了,岂不要看着门就喊爹。”

    一话落,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柳飞飞接过木头,东看西瞧。还真是一点也不像江书麟,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雕了个这样的人回来,还说是他自己,真真是惹得她哭笑不得。刻不好不刻就是。偏还刻成了这般模样,可不是招人笑话么。

    柳飞飞想到自己无娘家,认得的人也不多,江诗恩、盼儿姐妹都是好说话的,笑道:“下回轮到我做东办茶会,请你们来玩。”

    江诗恩隐约听说过这事,问了些情况,笑道:“你们倒是懂得乐呵的。”

    虞氏道:“年轻太太、奶奶们都是爱玩的,总在自家府里,由得他们去。冷时就在清音坞里,天暖时就在后花园。”

    江书麟给儿子送了小玩意儿回来,大人当作玩笑说了一阵子,可奇峻、传鉴、小八、小九却当成是宝贝一般,几个孩子跑到六房沉香院要瞧。

    柳飞飞拿了出来:“可别弄坏了,这是六老爷给十一做的呢。”

    奇峻看上了木剑,缠着柳飞飞要,他看传业、传良练过剑法,说是跟江书鲲父子学的,拿着木剑在手里,轻重合宜,又最合手。

    柳飞飞执拗不过,笑道:“先借你玩一阵子,等你烦了,就把木剑送回来给十一。”

    十一还小,不到百日的孩子,柳飞飞想着小孩子都是一时好奇,过了这一阵,就把木剑抛到一边。

    传鉴见奇峻开口索要,也要那匹木头马。

    小八又跟柳飞飞讨了那个憨态可鞠的木老虎。

    柳飞飞道:“你们各人挑一样,回头玩得烦了,就还回来,可好?”

    四个孩子都应了。

    然,奇峻拿了木剑竟跟江传业学习剑法,再不提还木剑的事。

    传鉴拿了木头马回去,还让何氏寻人给他染成黑马,说他就喜欢黑马,何氏最爱儿子,奉若圣旨一般,找了匠人上了黑漆,越发像是一匹马了,传鉴只不提还木马的事儿。

    只有小九,玩了大半月,便有些腻了,小八就依照约定把木老虎送了回来。又拿一辆木头马车回去给小九玩,再玩几日又腻了,送回来换了其他的玩意儿。只那个木头人,谁也不拿,说那是江书麟,谁借十一的爹去玩。

    这些都是孩子们的后话。现下,柳飞飞见虞氏心情大好,着丫头将传业和五房的礼物送去,自己令小厮把大木箱抬回了六房。

    虞太太曾玉梅笑道,“六老爷倒是个用心的。”

    虞氏道:“临去西北的时候,怕我亏待了柳氏母子,千叮万嘱的,说了一大堆的话。柳氏的肚子倒也争气,这一过门就怀上了,虽是个早产的,孩子倒还算康健,一个乳母的奶不够吃,柳氏自己也喂上些,虽是一个多月的,竟当成旁人家满了百日的。”

    哪里是早产儿,是成亲前就怀上了。虞氏是个爱面子的,总不能说柳氏不守规,如今添了个孙子,也不计较过往,总得留几分余地。尤其是看到十一能吃的样子和江书麟小时一样,再加十一的小模样可不就是一个小书麟,心里也欢喜。

539 攀靠山

    江诗恩问:“十一的名字可取了?”

    “取了,说是五行缺水,名儿是六儿媳找妍儿取的,取海涛广阔的涛字,唤作传涛,小字十一。”

    曾玉梅如有所思地点头,“这涛字取得好呢。”

    虞氏笑道:“诗恩回头添了虞家长孙,也得先请黄桑道长批五行。”

    江诗恩不好意思地低头,成亲才不多久,哪有这么快就添长孙的。

    柔儿则是小孩子心性地追问:“嫂嫂有了么?若是有了,我和姐姐早早给侄儿做衣服。”

    更臊得江诗恩满脸通红。

    盼儿低斥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了。”

    就算自家嫂嫂怀上了,哪有待字闺中的小姑去问嫂嫂怀上了没有,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柔儿低下头,再不敢说话,小心地看着曾玉梅。

    曾玉梅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只听虞氏说话。

    虞氏继续道:“黄桑道长批得极好的,眼下皇城的富贵人家找他批命、合八字的不少。他有个规矩,每日只在辰时一刻至辰时三刻看,早了不瞧,过了时辰也不瞧。若是要看,提前三天就得说好,有个给他跑腿的小道士是他的徒弟,专管他给人批命、合八字的事,与小道士说好,记下了,定了时间就能去。”

    因着黄桑道长的规矩重,但大家还是愿意找他,一则他批得准,二则他是鬼谷宫的弟子,但凡说出他的出处,大家都敬重几分。

    素妍在一边坐着吃茶,她始终品不出好茶与差茶的感觉来,若是细茶粉也能泡出味道来,只是卖相差些,吃得她嘴里。只觉得都是一个味儿。有时她会想,若有人知道她是个品不出茶的,只怕十人便有九人不信。

    曾玉梅笑道:“听说黄桑道长不仅医术精湛,这占卜算卦的也颇是精通,只瞧人一眼,就能分辩出对方的真实身份,皇城百姓如今都唤他黄神仙。他却不乐意听人这么唤他。只让人喊他道长。”

    凡人就是凡人,就算会有几门技艺。到底还是凡人,而鬼谷宫的弟子,最不屑的便是这名声。

    沈氏、慕容氏听说虞氏这里来了客人,也过来相陪。

    二人落坐,就拉开了话。

    慕容氏问江诗恩:“韩媒婆还忙着?”

    江诗恩笑道:“忙得早出晚归的,总算把郡主交办的任何都办得妥妥贴贴的,三十多个老宫娥如今都寻到好婆家。冬月初一那天,天龙寺后面的百姓村就有五桩婚礼。”

    沈氏想到林美玉的事儿,轻声道:“回头让她过来找我,我要打发一个大丫头配徽商为妾。两头都说好了,就差个媒人。”

    江诗恩道:“我娘最喜欢当这现成的媒人,回去就与她说。”

    曾玉梅道:“会奶奶这差事寻得好,到了年底,说媒、成亲的多。十月赚的媒人钱比我绣坊里赚的还多。”

    江诗恩笑着。韩氏有事做,总比她闲着好,做成了一桩桩的婚事,她心情也好,如今那嘴越发能说了,每日回到院里,见到江诗恩就说外面听来、遇到的事儿,虽是忙些,韩氏倒比在晋阳老家时还爱笑了。

    韩氏正想赚了银子,也在皇城置处小院子,最后能离虞家近些,这样方便她常到女儿这里窜门,置了院子,她在皇城就算是安了家,倒也方便。

    江诗恩道:“听说恪靖候世子家那座两进院子要买,我娘昨儿去找陆奶奶商议了。原想三四百两银子就能买下来,偏陆奶奶要五百两银子。”

    沈氏听人说过那院子,“二进的宅院,听说只得三处房屋,若是家里人多了,当真不够住。”

    慕容氏道:“阿九和碧菱去过两回,说是地方倒够大,将来就是再添三四处小院也是够的。早前那位,说是皇城破落的官宦之后,用三百两银子卖了陆将军。”

    柔儿沉默了一会儿,此刻道:“有句话怎么说的,越有钱的人越是小气。陆奶奶和陆将军的姻缘还是会奶奶帮忙张罗的呢,非得五百两银子,当真气人。”心里暗骂:陆奶奶就整个赶紧钱眼了,两家还是相熟的,非得赚人银钱不可。

    沈氏道:“想买宅院,且与二房的传达说一声,他拍卖行接手的生意多,今年入秋以来,每月都有好几桩,且另买一座好的就是。”

    江诗恩点了点头,“我瞧着陆奶奶的意思不想出手那宅院,也就是说说罢了。这几日,她打听着要买座四五进的宅院呢,这么大的院子可是几万两银子才成。”

    便是虞宅,虽是三进的,当初也花了近一万两银子才置下,这还是虞氏托了相熟的牙行帮忙物色的,如今买个同样的,只怕至少也得一万二千两银子。

    妇人们聚在一处,就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话题。

    沈氏问:“听说封氏一过门,早先是说娶平妻的,现在她却成了大的,马氏成了小的?”

    江诗恩低声道,“陆候爷若不应,封氏就不肯让娘家父兄添妆。”顿了一下,“早前嫁的孙家在沧州,知她娘家父兄在卫州给备了丰厚的嫁妆,便想逼她变换了银子到沧州另外置办,偏孙公子贪得无厌,拿了她的头面变卖输了精光不说,还想打她嫁妆里田庄、店铺的主意。她也是个有主意的,一早就给了娘家哥哥帮忙打点,死活不肯带到沧州去。这才惹急了孙公子,三两天的打骂她出气,任是如何受欺,也不肯拿了这些东西去。这才逼着梁奶奶闹到沧州,以‘宠妾灭妻’为由逼着孙家休了妻。”

    封晓采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嫁妆都尽数带到沧州,是她托了卫州二位哥哥帮忙打理,还是有另有苦衷,这其间内情,唯有封家人知晓了。

    一个原说是平妻的女子,早前嫁过一回,却在成亲之后做了当家主母,但凭这点素妍觉着这位封氏不是个省油的灯。能被早前的丈夫打骂,就是不肯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看来也是个固执且有主见的女子。

    慕容氏道:“前儿我带碧菱去医馆把平安脉,也瞧见她了,听她与郎中说话,早前怀过两胎,头胎被孙公子打她时落了胎,第二胎不到三个月也滑落了。”

    在花厅里的人,个个都用心听着。

    慕容氏抿了一口茶。低声道:“五弟是个聪明的,没挑她当真对。郎中说她体寒。要育子女怕是极难,只说先帮忙调养试试。”

    慕容氏生怕李碧菱也是这样的,特意请了瑶芳道长帮忙诊脉,直说是机缘未到。她一时好奇,与瑶芳道长询问了体寒女子不易育子女的事,瑶芳道“有些人经过调养是能成的,但还有一些是天生的凉寒体质,就算怀上,也会落胎。”

    聚在一起,搜罗了几件皇城的大小新鲜事来说。然后各自评点一番。

    虞氏留了曾玉梅几人用了暮食,方送她们回去。

    十一王府。

    闻雅云当成宝贝一般地收好了两包饯果和一小包茶叶,千叮万嘱地与嬷嬷、丫头说“这是安西郡主给的,说是皇后娘娘赐的,一般人还得不着哩。”

    回府后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十一王府都知道,闻雅云姐妹去文忠候府做客了,还玩了大半日才回来。

    十一王自先帝时失宠以来,常寻徐成熙玩。他们二人境遇相似,一个是靖南候府的世子,原本只等着袭爵,哪晓得因为与宁王近了,被刑部判了个剥夺爵位,贬为庶人的下场。就连御赐的靖南候府也被收没充公。

    刚回自己的寝院,便听小太监说了此事,心下不由得有些好奇:“闻昭训去江家了?”

    “听说是江家的一位奶奶办了茶会,还从江家得了些贡品吃食呢。今儿一回来,一个毛燥的小厮,撞落了闻奉侍手里的贡食,被闻昭训狠狠地训了一顿,说是宫里御赐之物,要是弄坏了,杀十个都不为过……”

    十一王爷不由心下暗笑,闻雅云一旦得势,就耀武扬威,如今才和江家搭上,就张狂成如此模样。“可知她得的是什么东西?”

    “听闻昭训院里的嬷嬷说,是宫里赏赐给安西郡主的大红袍、又有福州特制的饯果。”

    闻雅云去了趟江家,许有什么不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十一王爷道:“派人支会一声,今儿本王去闻昭训那儿。”

    小太监愣了一下,自打闻家败亡,十一王爷贬闻氏为侍妾,再未见过闻昭训了,便是闻昭训寻来想托他给闻家求情,他都一概不见。

    闻雅雾得了消息,欢欢喜喜地去找闻雅云说话。

    闻雅云正坐有菱花镜前,低声道:“我一去江家,他便要过来。八妹,你可瞧出些什么了?”

    闻雅雾想了片刻,喜道:“攀上江家为靠山是对的。”

    闻雅云起身,移着步子,“大半年不来我这儿,突然要来,不止是因为我与江家修好的事,只怕想从我这里打探一些消息。文忠候拜为大丞相,我朝立国以来,只在高祖皇帝时拜过一位辅国大丞相,那可是高祖皇帝的亲舅舅陈家。文忠候并非皇亲国戚,孙子娶了九公主,一门四公候,便是昔日的陈家也没这等殊荣。”

    闻雅雾一脸茫然,“六姐打算怎么做?”

    “他是自个来的,想从我这儿打听消息,我却未必会如实相告。他是个薄情之人,想必八妹也瞧出来了,还记当日,我在二门上跪地迎他,想求他把你从刑部大牢里赎出来,跪了一天一夜,他硬是一个字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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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 探底

    (鞠躬感谢:夏之逃逸123、虹-洛艳、笨笨大象三位读友的粉红票!!)

    她停了一下,伸手拉着闻雅雾的手,“八妹,你记住了,永远不要对这样一个无心的男人动心。你能保全性命,不是他救的,是江家救的。让你挂着奉侍的名分做她姬妾也只是权宜之计,你不能让他碰你。我一旦有了机会,定会给八妹一个更好的去路,寻个值得让你动心的男人。”

    十一王爷不配得到她们姐妹的心,在闻家落难前,闻雅云是一心一意要做他的好妻子,襄助王妃打理事务,为他生下儿子。

    可想到她为了救家人,求他时,他的冷漠与无情。

    想到她为了救闻雅雾在二门上跪了一天一夜的痛苦,她的心就冷了。

    闻雅雾轻呼一声“六姐”,闻雅云待字闺中时,待她并不算好,但这一场风波里,她方才瞧见,闻雅云是真心待自己的,给她可以生存的田庄、店铺,还为她的未来打算。“六姐,要是王爷欺负你,你就叫一声,我立马带人闯进来救你……”

    闻雅云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心下却是欢喜的,“傻丫头,我是他的人,连儿子都给他生了,他能拿我如何。只要他不碰你,不毁了你的清白,你就有机会找个更好的。我吃的苦,是万不会再让八妹尝了。你乖乖回房去,莫要出来。”

    闻雅雾欠身,应答一声退出内室。

    冬月的夜里,寒意阵阵。

    后花园的月色比外面更觉明朗,满地下重重树影,杳无人声,甚是凄凉寂静。

    一阵风过,耳畔唿唿作响,风吹得树上的落叶满园中喇喇的作响,枝梢上吱喽喽的发。月夜下,吹起无数的的寒鸦宿鸟,直惊得鸟儿们四下飞散,如临大敌,风过之后,鸟儿们这才小心寻回栖处。

    十一王衣着一袭湛蓝色的蟠龙袍翩翩而至。

    傅妃坐在镜了前,听了丫头的禀报。立马厉声道:“你说什么?他去闻昭训那儿了?”

    丫头道:“是。”

    傅妃轻笑一声,“那个破落户。先是把妹子许给王爷,姐妹二人不知道要玩什么手段哄拢他。去,派人给我盯着,一有风吹草动便来回禀!”抓了桌上的胭脂盒,重重地砸在地上。

    顿时,一地的胭脂如血刺目。

    傅妃想到他今夜要揽在旁的女人温存,五味陈杂,颇不是滋味。

    十一王爷穿过花厅,到了内室,闻雅云已候在帘门后。款款施礼:“妾身拜见王爷!”

    他微微一愣,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你和孩儿近来可好?”他问的是闻雅云所生的庶长子,要不是有这孩子,闻雅云还真不知道自己如何撑下去。

    她恭谨答道:“多谢王爷挂怀,孩儿很好。能吃能睡,如今由乳母扶着也能走上几步。每日黄昏就早早睡下了,次晨一到五更二刻就会醒来。今晨太妃想他了,在太妃身边玩了一日才回来。”

    就算她不得宠,可她有一个儿子,又有贤太妃时常挂着这唯一的孙子,闻雅云虽被十一王爷抛于一边,但贤太妃到底是念着孙子的。

    十一王爷张开双臂,闻雅云险些忘了要如何服侍于他,向前褪了外袍,又令丫头备了热水,亲自给他洗足。

    他坐在榻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闻雅云跪在铜盆前,为他洗足。

    贤太妃说,服侍王爷时,除了王妃、侧妃可以蹲着洗足,其他姬妾都是跪着服侍。

    闻雅云按捺着内心的纠结,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跪着给他洗足。

    他不再是她的夫君,只是她的主子。

    十一王爷道:“听说你今儿去江家了。”

    “是,本是想给江家老太太问安,谢江家救了雅雾的,没想正赶上江家三奶奶今儿办茶会。三奶奶热情,留我们姐妹吃茶、多饭,没好推托就多留了一阵。近午时,妾派了丫头与王妃回禀过我们不回府用膳的事。”

    十一王爷看着足下的闻雅云,大半年没见,当真是学规矩了,也不伶牙俐齿,更不咄咄逼人,乖巧的、顺从的。

    被闻氏骗了嫁妆的事,闻雅云支字不提。

    没有闻氏,只要她搭上江家,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与江家维护好关系。

    “江家人可都好?”

    多想问一句:安西好么?

    但他问不出口。

    他早已经妻妾成群,这些女人里,有出身高贵的,有容貌娇妍的,还有才华不俗的,各有各的好。

    闻雅云自得了消息,便处处提防着,“好,都好着呢。”尽量干练、简单,并不详说。

    十一王爷轻叹一声,“早前我与书麒多有交往,如今倒是生疏了。”

    “听说他正埋头苦读,准备明春的恩科大考。”

    “他不是被皇上贬为秀才了么?他可是罪臣,按理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闻雅云依旧埋着头,两只如玉的手从他的足上滑过,“听说皇上恩典,允他再考,不光是他,与他一样的还有五六个人。”

    “有这事,我竟不知道。”十一王爷想到徐成熙,“徐大爷近来也在苦读,偏烦心的事多,很难读得进去。”

    雅云不接话,她知十一王爷与徐成熙要好。

    早前,徐成熙不是一样与新皇要好。

    新皇登基后,早早把徐成熙抛到一边了。他与先帝一样,喜欢有才华又有主意的人,最宠翰林院的几位学士,这些人都是出名的清流一派,说话中肯,最得新皇之心。

    洗好足,十一王爷身子一转,躺入芙蓉帐中,低声指了指一边:“你也歇下吧。”脑海里掠过闻雅雾娇俏的模样,“不如让你妹妹一起……”

    她妹妹才多大,过了明年才到及笄之龄。

    闻雅云道:“雅雾从江家回来就喊累,早早睡下了。”看他的样子,似兴致满满,闻雅云定定心神。道:“要是王爷嫌妾一人服侍不好,我院里倒有几个相貌好的,我挑一个一起服侍可好?”

    她对他没有半分喜欢,剩下的只有对他的失望。

    没有情,就不会有伤。

    他将她从侧妃降为姬妾,没有半分的迟疑,甚至已经上报了礼部和内务府才告诉她实情。那边的回贬未到,她就被他下令迁出了侧妃住的院落。到了姬妾住的院子里。

    十一王爷坐直身子,一脸探究地道:“你说的是真心话?”

    “王爷若想要一个,妾将她们都唤来,瞧上哪个,便吩咐哪个伴枕。”

    十一王爷若有所思,伸手道:“你倒是个大度宽容的。”

    闻雅云轻笑一声,解开罗裳,只着中衫进了芙蓉帐。

    闻雅雾不敢睡着,生怕十一王爷会为难闻雅云,如今她一无所有。只能依着闻雅云生活,六姐会她盘算得极好,为她讨要侍妾的名分,虽是最末位的奉侍,于她也是个着落。姐妹二人如今更得风雨同舟。这几月她亦成长了许多,变得最多的莫过于闻雅云。

    见并无甚动静,依稀听到从正房里传来了古怪的声音,是榻在吱扭作响,又似隐约听到男人的喘息,她拉了被子,蒙在头上。

    闻雅云躺在十一王爷的臂弯,一脸酡红,这是痴爱后的满足。

    十一王爷道:“在江家都听到些什么有趣的事?”

    闻雅云而是轻叹道:“原想让雅雾帮着打听一下,她才多大,不过还是个半大孩子,居然只晓得与张家两位小姐赏花说女红的事,真真能把人气死。”

    她知晓一些,雅雾只顾玩去了。

    到底雅雾是孩子,是个不知事的。

    十一王爷轻吻着她的额头,“听说什么了?”

    “前些日子,大姐搁在我的田庄、店铺都要回去了。她倒是个会算计的,幸而在我这儿留了一点,她全都卖给了安西郡主,安西跟九公主借了笔银子买下,一转手……”

    “大赚了一把?”

    闻雅云扬头看着他,“一转手,分文不取都给了五房江书麒夫妇。”

    他应该想到,素妍本是个重情义的。“你大姐倒盘算得好。”

    难道要告诉他实话,那本是自己的嫁妆。他一定会斥她白白拿自己的东西做人情,一片好心,却被自家大姐算计了一把。

    闻雅云回来时便已经与雅雾商议好了,这事儿就此瞒下,姐妹俩都说成是闻氏存在她这儿的,当时大的那份搁在娘家,还有一小部分放在自己这里。

    “江五娶的这房妻子,听说是个才女,精通诗词歌赋。今儿瞧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说话低声细语,倒也好听。江家几房里,二房过得最殷实,大房也过得不错,就连六房置了田庄、店铺后,也过得手头宽裕。三房的孩子多,何氏又是个节俭的显得拘谨些。五房最差,但有了安西置下的田庄、铺子,相信也能过得和六房一样……”

    十一王爷道:“外间都夸文忠候教导子孙有方,内宅安宁,外头又得势,只怕并非表里如一。”

    闻雅云深深地明白,江家便是自己新靠山,人前说好话,这背后也得替江家说好话。道:“传言属实。前头郡主帮忙给五房置了家业,大房、二房的太太就各拿了几万两银子帮衬上。五房的太太当新鲜事一样讲出来,大房、二房的奶奶都说是应当的,还说应该多帮衬些。听听,哪家的儿孙不会为了千把两银子斗得你死我活的,虽然大房有三位爷,还有位四爷没成亲,人家倒是顾全大局的。”

    就算是昔日光鲜得势的闻家,妯娌兄弟间也不如江家这般和睦。江家虽也有自己的不顺心事,但总体还是极好的。

    十一王爷一脸诧色,“这一年江家可取了不少新人进门呢?”

541 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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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奶奶个个都是贤惠的。二房的三奶奶,说话做事面面得体,江家上下个个都夸着。就是九公主嫁到江家后,都不许太太、奶奶们在私下尊她为九公主,人家‘阿九阿九’地唤着,倒是亲热得很。”

    十一王爷轻叹一声,想昔日九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之一,那可是打小娇惯的,谁能想到出阁之后,一嫁到江家也是个贤惠的,早前那些性子也一并收敛了起来,相夫教子,竟不比最贤惠的六公主差。

    “你且说说,早年九公主在皇城被百姓尊为女霸王,谁能晓得一到江家,也变成贤惠人了,可不是江家的门风好么。”闻雅云想到闻氏,在心里暗暗地咒骂了几句,道:“我大姐是个不知事的,这样的好婆家,都被她使坏丢了。江五太太可不比我大姐好上几倍,人家懂进退,与太太、奶奶们相处也是客气有礼的。”

    今儿闻雅云也瞧出来了,江家那么多太太、小姐里,就何氏稍微差些,但何氏的胆小,最多就是说几句不得体的话,也不敢闹出什么大风浪。比如,想要挑拨几位奶奶因银子的事与婆母闹,偏说了两回都落空了。

    何氏虽是江书鹏的妻子,只怕小事上由她,大事上还得听江书鹏的。

    何氏说了几回,几房的奶奶都不搭理,反说了一些轻巧话,何氏自讨了没趣,也就不说了。

    十一王爷想知道更多,偏关键的地方,就是打探不出来,闻雅云不说,只扯了其他话题,说什么张家大小姐住在江家正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准备着明春入宫选秀女,又把张锦瑟好好地夸了一番,说张锦瑟是个得体的,许的贾家公子秋闱时得了个解元……

    十一王爷又不能说得太明白,只听闻雅云一阵闲扯,有了困意阖上了双眸。

    闻雅云抬头看着睡熟的他,他想知道的。她偏就不说,难道求她说出来就这么难。就算不求,也可以问得明白些。

    如果不是她去了江家,又呆了大半日方回来,他只怕是不会来自己院里的。

    他来,她没有多高兴,只是想向府中上下证明,她又重获王爷宠爱了,在王府里有了王爷的宠爱,连下人都给几分好脸。

    他不来,她也没有多少难过。这大半年已经够让她冷静了。

    当闻雅云与十一王爷说着江家的事时,素妍领了白芷去二房的青林苑。

    慕容氏正在练功房里习武,听了下人禀报,这才移到花厅。

    素妍笑着见了礼,“猜着大姐二嫂没这么早睡下。就过来了。”她扭头对白芷道:“唤个下人去请九公主或四爷来。”

    九公主今儿玩得高兴,可江传达整日地往外跑,她因有了身孕,也被府里禁了足,不许再到外面游玩,更不许在外随意吃食。慕容氏倒不大管她,偏虞氏那下了令,但凡九公主出门,第一个要支会她一声。

    说来也怪,九公主不怵她婆母慕容氏,反有些畏惧虞氏。

    江传达在一边拨算盘珠子,说皇城拍卖行、冀州、卫州拍卖行赚了多少钱。

    得了下人的禀报,两个人就往青林苑来。

    慕容氏令下人取了上好的茶叶泡上,“前些日子,我娘家哥哥送了家里自家种植的茶叶来,你也尝尝,说是前些日子买了几座茶山,虽是秋茶,我喝着倒是不错的。”

    素妍尝了一口,“当真不错。”对她来说,茶叶也就是去去白水的味道,她对饮食上并不讲究,许是前世的她,把不该讲究的都讲究太过了。

    九公主挺着大肚,被江传达搀扶着进来,见了礼,慕容氏让他们坐下。

    素妍笑道:“找你们借银子真好,不催还账不说,反让我催你们来拿。”自己掏了布包,从里面点了五万两银票,递给白芷,白芷又呈给了九公主。“阿九可好好点点,回头少了,我可不认账。”

    江传达嘿嘿笑道:“上回小姑姑可做了笔好生意。”

    “敢情是被白芷的话吓住了,才用了心思帮我。”

    慕容氏和九公主不解其间内情,追问原由。

    江传害便把白芷要胁他的话说了,又说那些东西本是值十二三万两银子的。

    素妍用手点了点,“就那么点事,全被他给说出来了。”笑了一下,掏了张地契出来,“这是十里外庄子上的,原是八百亩,我化成了两份,本是分左庄、右庄的,左庄近五百亩,右庄有三百多亩,都是上好的良田,三百亩的我且收下,五百亩就给二嫂。”

    慕容氏道:“你冤枉了你小姑姑藏私,早前的两座田庄给了五房,又给了五房五家店铺,西市的客栈铺子给了大房太太。”她也不说旁的,也收下了五百亩田庄地契。

    沈氏拿了客栈铺子,慕容氏觉得这是素妍要帮衬他们二房,许是素妍觉得,几万两银子原是大房、二房人出的,好歹也给两房一些东西。

    九公主笑道:“小姑姑行事最是公允,四万两银子是大房、二房出的,你也不亏了两房,一个给了客栈,一个给了田庄,倒也合适。”

    素妍扬了扬头,“大房缺的是店铺,二房少的是田庄,我这心里头可都有数着呢。”

    九公主敛了笑意,喝了口茶,“婆母当真偏心,小姑姑一来,把好茶都沏上了,我来了多少回也没喝着。”

    慕容氏含着笑,“不是传达从江南商人那儿带回来的么,说是你舅舅让我吃吃看,再请几位懂茶的人帮忙品品,问这样的茶在皇城可好卖。若是能成,明年就准备到皇城开一家分茶铺子,专卖江南的各式茶叶。”

    江传达用心尝了一口,虽是秋茶,能炒出这个味的当真不多,能祛火,还能润肺,连夸了几声“好茶”。“大伯母得了小姑姑给的客栈,真让二奶奶去瞧了,说是地段极好的,生意也好。仔细一打听,是掌柜见闻家失势,吞到自己腰包了,现下听说是江家铺子。二奶奶要查账,吓得一下子拿了三百两银子出来。还连连认错,求二奶奶继续用他。”

    九公主今儿也听江传达说了这事,道:“二奶奶是什么人,可精明着呢,让大账房的先生一查,这大半年,掌柜的还真吞了不少银子,得有一千多两,二奶奶以‘私吞东家财物的罪名’要送官查办,他吓得全都吐出来。还多赔了一百两银子谢罪。”

    素妍听她一说,也有些意外。

    偏慕容氏道:“怕是你姑姑偏着大房,故意留了好的给他们。”

    素妍忙道,“我知赚钱不多,但想着地方大。大嫂和大奶奶都是会打理的,许是一接手就能多赚银子,真不知道原是生意好的。”

    慕容氏一脸不信,她已经认定是素妍偏帮着大房。

    当然,素妍也没亏她,人家可给了一座田庄地契。

    九公主继续道:“大房最多的就是人才,回去禀了大太太后,立马就挑了个得力的管事过去做掌柜,还开客栈,大半年能赚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年得三千两呢,可不是好生意么。客栈有三间铺面,皆是楼上楼下的,后面还有座大院子,也是楼上楼下,这么大的客栈,便是全城也不多见,当真是好的。又在西市天桥附近,生意好得很,有些商户一住就是两三月的,便是堆柴的小杂房也住有客人。”

    最让慕容氏心烦的是素妍的添箱,她和沈氏商议过,两房各添三抬,偏素妍早早与虞氏说好了,她的嫁妆合着并肩王府送来的聘礼,统共不得超过一百抬,就九十九抬。

    这可愁坏了虞氏,想要多备,偏素妍还有一大堆的道理:“阿九嫁到江家,算上江家的聘礼统共才一百一十抬,我一个异姓郡主,总不能越了金枝玉叶去。”

    虞氏不乐意。

    素妍又道:“树大招风,一切不可逾了规矩,九十九抬最好的就成,用红绸红包一裹,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虞氏只能挑了最好的出来,然后让下人们重新包裹入箱,原本是三抬的,都想法合成了两抬,一抬抬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江传达笑道:“姑姑的《百花图》可绘画了,回头裱好,送到拍卖行里,到时候我设法让你卖过好价。”

    素妍挑了一下眉头,“八字还没一撇来,忙了两个月,秋花卷的才算完成了,今儿才把梅花绘完,明儿开始得绘春花,估计得过明年春天才能完成。”

    九公主张着嘴,一脸诧色,“一幅画能画这么久啊,是不得最快得明年秋天了?”

    “秋天还是最快的呢,到时候其间有不满意的,还得重绘,这样一下来,天晓得什么时候能绘完。到时候弄完了,还得请三哥、先生他们来品评,要是过了,才算定下来。”

    江传达对九公主道:“小姑姑的画最是严谨,一点不满意就毁了从来,这也是小姑姑的画为什么能卖好价的缘故。听说如今,连朱先生也和小姑姑一样,但凡半点不称心的,立马就毁了。”说到字画,江传达就似大半个行家,能说得头头是道。

    就连江书鹏都说,自从江传达做了拍卖行的生意,会认字画了,还会辩好坏玉来,但凡是上好的古董,一入他眼,他就能说过头头是道。

    江传业兄弟三人常往拍卖行去,一来一去,也学会鉴别好画,还会估价。

    说到字画,江传达又提了一个人,“近来晋阳才子唐观的字在皇城颇受欢迎,上回拍卖行开大市,他的字《孔雀东南飞》就卖出了一万三千两银子的高价。”

    九公主紧张地轻咳一声。

    江传达道:“嗓子不舒服喝水,喝水。”

    九公主气得想骂,这几月所有人都没提唐观,江传达居然好好的提起来,唐观惹出的麻烦还少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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