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轮庄
借着月光,他看到她的手心里是一枚盈盈发光的暖玉,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观音,“是我三哥早前得的一块暖玉,被我哄夺了来,请了宫里的玉器师傅雕的,一共三块,这块最大,也最是别致,是我亲手设计的。另两块小的,一块给了三房的传鉴,一块给了六房的十一。”
最好的留了下来,送给她认为最重要的人。
这是她送他的生辰礼物,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欢,迫不及待的道:“给我戴上!”
素妍依言套在他的脖子上,“上回与你说过,这次来不要再备酒菜,我自有主张,怎的又买卤食了?我从娘那儿抱了坛埋了十几年的果子酒,你多吃两杯!”
他笑着应了。
两人月下对饮,给他的是大碗,而她的只是一个小而精致的银质酒盏。
夜,静谧无声。
这个相对而坐,就连彼此的声音皆如这夜风一般轻柔而充满了诗情。
素妍只觉自己怕就要醉溺在这夜色里了。
宇文琰道:“你写信回鬼谷宫,请前辈来吃喜酒了?”
“嗯!”
宇文琰道:“难怪我师父写信来训斥,说我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还是听其他师叔们说的。骂我忘了他老人家!还说,他要去思过崖思过洞气气你师父。她的宝贝徒儿被我拐走了,你师父一定会气是大骂。”
素妍笑道:“我师父可聪明着呢。只怕佐师叔气不着她,反被她给气过半死。”
佐怒天性子气燥、大男子气、看不起女人,因为如此,在素妍与宇文琰比试的时候,才能被五绝给赢了,五绝善于应变。更能急中生智。
宇文琰一口下去。直夸“好酒”,一碗酒就去了大半。
“你倒是慢点喝,就算喜欢,也不用喝得这么猛,吃菜。”
这边正喝着,就听得月阁后面传来几个人的声音/
江书鹏道:“大半夜的,哪来的果子酒香味?”言罢。用力地闻嗅,越嗅便越香了,竟似把酒虫子也一并给诱了出来。
江传良道:“小姑姑最是藏私,指不定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一行有五六个人,江传业大叫着:“小姑姑,是你请我们进去,还是我们大嚷着进来?”
这样一吼。整个得月阁的下人都起来了。
青嬷嬷立即发现素妍不在屋里。倒是站在院门外说话,“三哥来了?”
江书鹏道:“闻着酒香来的。”
她笑着领了江书鹏、江书麒与江传良、江传业、江传达五人进了阵法林,在石凳上坐下,看着桌上的果子酒,江传达吞着口水,抓了碗扬颈而尽。
宇文琰骂道:“那是我的酒碗!”
“见者有份。那么多讲究做甚?”
白菲在柳树上挂了盏灯龙。
青嬷嬷让白燕、白莺添了锦杌。
几个围着石桌,素妍又吩咐白菲去小厨房再加几样热茶。让青嬷嬷去如意堂跟田嬷嬷再抱两坛子果子酒来。
青嬷嬷道:“田嬷嬷比老太太还紧张那些果子酒,说是今年办了几回喜事,好酒都快用完了,剩下的得留到郡主大婚……”
江传达有些不耐烦,在众人里面,他是最爱酒的一个,道:“这青嬷嬷越老越啰嗦,没有果子酒,抱两坛竹叶青也是好的。”
素妍骂道:“谁像你,一看到酒就没个样子。你喝竹叶青,把果子酒留给旁人。嬷嬷,给他取坛竹叶青来。”
这边正喝酒吃菜的聊得欢,江传嗣、江传业得了信儿,也跑了过来。
曹玉娥见丈夫要出门喝酒,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那边九公主见江传达一出去便是许久,披了斗篷出门寻人。
李碧菱听说江传远在陪素妍、宇文琰喝酒,说是喝着几个人还移到花园凉亭去了,也带了丫头寻来。
一时间,后花园里倒是热闹非凡。
白菲一晚上添了好几次菜,都被他们吃光了。
素妍不许他们吃醉了,想喝酒得赢了才成,江传达屡战屡赢,不会对对子,不会吟诗作赋,直得干着急。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得意地笑道:“小姑姑这法子好,见了酒就是个不要命的,这会喝不成了。”
江传达喝不到酒,开始动手抢夺,惹得其他几个生气,也去抢,好好一碗酒,到嘴时就剩不到三成了。
素妍与曹玉娥几个笑成了一团,直骂他们比孩子还不如。
几个人自在一边坐下,说起话儿来。
曹玉娥道:“听我爹说,三爷许要外任了。江南有官缺,吏部得了皇上的旨意,要从各部院挑选得力官员前往江南、晋地任职。”她面含忧色地顿了一下,“也不晓得晋地还是江南?”
若在过往,江南的官职倒是极好的。
新皇登基就派了吴王府昔日的大管家石开做了大都督。
石开是新皇一派的人物,是由新皇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石开之妻花氏是新皇的乳母,她的两个儿子全是吴王府的忠仆。对此人可谓是破格录用,自对新皇一片忠心。石开到江南不久,就查出江南贪墨案,江南一带七成的官员都有问题,一下子杀三成、贬两成,再流放两成,留下的三成官员更是人人自危,不敢行差踏错。就连姑苏安国公家这样的勋贵门第,都被他一查到底,剥夺爵位,弄了个举家流放襄平。
李碧菱问道:“这两地的案子都结了?”
九公主道:“晋地的官员倒是贬杀了一批,九月十一至九月十三,西菜市口天天都在砍人,多的一天杀了八百多人,最少一天也得一百多人。”
素妍静默地听她们说话。
九公主道:“江南贪墨案中有些与静王党有牵扯的,也杀了不少。单纯贪墨的,有的贬官流入,有的永不录用贬为秀才,亦有些年轻却是有才能得已恩赐,准予参加明年的科考。”
李碧菱道:“听说刑部顾大人升任为刑部尚书了?”
这个顾力行,是吴王被立为储君前最忠心的支持者,那时为表忠心,把最心爱的女儿许给吴王为妾侍。
此人如今得了明镜候的赐封,更是越发上心了,下手狠决,半点不留情面。
曹玉娥道:“我也听说了,说是九月二十八时之前的刑部尚书被弹劾是静王余党,下了大狱呢。”
女人们说着朝廷里发生的大事。
虽当成闲事在说,可回想起西菜市口的事,个个不寒而颤,偏新皇下令,还让各官员前去一观,并令官员们携上子弟一并前往,目的就是告诫众人:人不触犯当朝律例,若有犯律,罪及处斩的,决不容私。
素妍笑问:“阿九,前几日哪几位小姐选为嫔妃了?”
“都察院冯大人家的小姐、太医院姚太医家的小姐双双被选为贵人,冯贵人特赐封号丽,姚贵人赐封号雅,二位贵人自是做了两宫主位,这二位最是抢眼的,不仅人长得美,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无一不精。两个正五品的才人、两个正六品的美人。”
李碧菱轻叹一声,“这回选出的十八名秀女,个个都是极好的。听说落选的还要参加明春的选取,太后发了话,不许她们配人,得过了明春选秀之后才成。”
九公主笑道:“皇上近来赐封上瘾了,丽贵人刚入了宫,一夜恩宠,次日就赐封了都察院的冯大人为三等阿正候。”她笑着剥了花生吃,动作优美,“昨晚是雅贵人侍寝,今晨就封了姚太医为三等仁济伯。大家都说,谁要是侍了寝,就能给父兄挣上爵位。”
曹玉娥抿嘴笑,并不接话。
这是皇家的事,九公主可以说,但她不能说。
九公主瞧着素妍,“你回头可得劝着些,再这样下去,等明春秀女入宫,天下、皇城满地都是公爵,但凡有女儿为嫔妃的都封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时候还不数百个爵位。”
曹玉娥一脸疑惑,张望着看着其他几人,“这不是御史们的事么,自有他们谏言。”
九公主口爆粗话,“御史算个屁,都察院里不晓得有多少静王党人呢。个个都怕惹怒了皇上被拉去西菜市砍头。他们说上一千句,还不及我家小姑姑一句呢。”
曹玉娥不可思议的张口结舌。
李碧菱轻声道:“阿九说话越发不成样子,小姑姑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哪能过问朝廷上的事。”言辞之中,多偏护素妍的意思。
九公主尴尬地笑了笑。
曹玉娥却在心下兜了一圈,御史的话不如安西郡主说的管用么?真真是奇事儿。
素妍面无表情,一副与她无干的样子,悠闲自如地道:“我瞧着,我们府里隔三岔五的,众妯娌女眷属们办个茶会、酒会的倒也不错,大家可以说说话,免得闷着了。”
九公主忙道:“小姑姑这话我爱听,我们几房就轮流做东,今晚这顿算是小姑姑的,接下该是大嫂、二嫂、三嫂、再是我……”
曹玉娥道:“三婶、六婶便不算了么?”
素妍道:“三太太最是爱面子的,你不算她,回头找你说话。且把她算上,下次就轮她,六太太坐月子,等她出来再让她补,六房置下的三家店铺说是生意不错呢,也是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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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 饮夜酒
李碧菱被素妍逗得笑了,“谁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里,就属姑姑最有钱,没得钱了,大笔一挥,给五叔一幅字阵便能得几千两银子。”
曹玉娥不知道素妍是岭雪居士,惊道:“要是小姑姑每天绘一幅,岂不把开店铺还赚得多。”
素妍道:“你听她说。我一月才绘出几幅来?九月就要过完了,半幅也没有。”
她是绘画,可是涂鸦,一幅画糟了、两幅画糟了,往后连她所绘的画都跟着掉价。素妍爱惜自己的声名,对于丹青墨宝上更是严萧对待,但凡有半分不满意,毁掉重来。
九公主笑道:“什么叫一出手吃一年,小姑姑便是。”
素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你们妯娌就联手来打趣我,小心回头让我寻了机会,狠狠地收拾你。”
九公主嬉笑着,“阿九鲁莽了,小姑姑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再不乱说了。这一月未有书画出来,怕是小姑姑这一幅得值不少银子,到时候买出几万两银子,可别忘了送我一份礼。”
素妍起身就去拧九公主的耳朵,抓住就不放,“越发没个规矩,当是真认错了,又拿我打趣。”
九公主嘴里直求着饶,却又唤李碧菱帮忙。
李碧菱道:“当真没个长幼,小姑姑是你能打趣的。”
素妍抓住九公主的手腕,得意一笑,“也不用我收拾你了,回头生个和你一个嘴刁的丫头,自有她收拾你去。”
九公主愣了一下,“这是个女儿?”
素妍不语,故意要急她一下。
九公主来了兴致,一早就听柳飞飞说,素妍是能诊脉瞧出男女来的,“小姑姑。我错了,你告诉我,这真是女儿?”
素妍不答。
九公主围着她转圈。
素妍被烦得不轻。
李碧菱却又松了口气,手落在腹部,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怀上了。但未足三月。她也不敢声张,倒是李二奶奶又派人来府上。问她怀上了没。
“我的好姑姑,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倒是告诉我,这是男是女?”她伸出手来,缠着要素妍请脉。
素妍道:“这回老实了?”
“我再不打趣小姑姑了。”九公主一脸老实样。
素妍又诊了一回,道:“脉像平和,是个健康的孩子,女儿!”压低嗓门道:“回头少吃些葡萄。”
九公主最爱吃葡萄了,尤其是今秋以来,每日都吃了不少。
曹玉娥倒先问:“有何说法?”
素妍用极低的声音道:“医书上说。怀着女儿时,母亲吃了太多葡萄,女儿大后,每月癸信时会腹疼难耐。”她伸出漂亮的指头,对九公主道:“别再贪嘴吃葡萄,你倒是悠着些。”
九公主喊了声“天啦”手落在肚子上。“前些日子我可吃了不少葡萄,这不是害了我女儿。姑姑,你医术高超,可告诉我,可有旁的法子?”
素妍告诫着,“不管什么水果,吃得多了总是不好的。”
这些可都是经验呀。
李碧菱有意无意的将手落在肚子上。心里暗想:九月也不知是不是真怀了,等越发能确定了,再请了太医来请脉,万一是累着了,岂不让人笑话。
曹玉娥见九公主一会吃花生,一会剥板栗,诱得她也跟着馋起来,拿了板栗剥着吃。“绿波苑的会奶奶近来可真忙,她真做官媒呢。”
李碧菱笑道:“你可别小瞧了她去,这才多长时间,人家都挣了八十两谢媒钱,说是官家太太们打赏的也有五六十两,可不比她在乡下种田养蚕强上太多。”
九公主坐正身子,“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姑姑把给老宫女寻夫婿的差事都派给她了?”
素妍答得简练:“肥水不流外人田。”
几个人哄笑起来。
曹玉娥道:“顺小姐和虞家大公子的婚事可订下了?”
李碧菱道:“寻人看了日子,定在十月初十呢。会奶奶倒上心,把赚来的媒钱都用来给她准备嫁妆了。我去绿波苑瞧过,专挑了一间屋子搁着呢,绸缎布匹、帐子、衣服,还有些不知会奶奶从哪儿捣腾来的字画,另又有些头面首饰,瞧着虽不是特别贵重的,倒也得体。”
顺小姐江诗恩原是姓江的,但到底不是江家的正经小姐。
沈氏一早就安排妥了,到了十月初七时,就让会奶奶带了江诗恩去江家名下的三进院里住着,从那里出阁。
江诗恩一出嫁,会奶奶过几日便要跟着去虞宅住,依旧做她的官媒,每日如其他官媒一般,跑前跑后地忙得不能停歇。
九公主皱眉望着江传达猜拳就输喝不上酒,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我家那个当真成酒仙了,看着酒喝不到肚里,估计再过一会儿肚子里的酒虫都爬出来了。”
素妍望向一边的凉亭,没想宇文琰竟是猜拳高手,江传达兄弟俩都比不过,还有江传业兄弟三个也都败下阵来。倒是江书麒还有两下子,虽然会输,却比其他几个要厉害,依旧不及宇文琰。
江书麒挽着衣袖:“琰世子还真是高手,这猜拳的功夫让人刮目相看。”
宇文琰打小就是皇城一霸,猜拳、牌九无所不能,更是玩得炉火纯青,江家这几个和他玩猜拳,还真是鲁班面前献艺——班门弄斧了。
素妍道:“多稀罕,猜拳功夫高竟让五哥佩服成那样了。”
九公主笑道:“指不定传达还羡慕着呢,照琰世子这样的功夫,那酒还不得都是传达的了。”
曹玉娥笑道:“瞧你们俩一个心疼喝不着的,一个倒心疼上喝多了的。”
李碧菱道:“我在娘家时,我娘整日的说女大不中留,我瞧咱们家的小姑……”
素妍秀眉一挑。
李碧菱不再说了,只微微一笑:“我可不敢招惹你,我怕你。”
九公主没想李碧菱怕素妍竟这个地步。低声问:“张家大表妹,也是要入宫的么?”
李碧菱道:“早听婆母说了,好像有这个意思。”
九公主摇了摇头。“那相貌也太寻常了些,倒不如踏踏实实订门亲的好。”
李碧菱和曹玉娥不敢说的,九公主张嘴就说出来,她本是公主,谁也不怕,嫁入江家。会遵江家的家规本就难得了。
素妍道:“那是大姐、大姐夫订的,我们也不好说。倒是听说张三姐儿是个容貌出挑的。只是还小了些。”
九公主道:“一个个的都想封候晋爵,冯、姚两家这一封,还不知有多少人削尖脑袋往里钻呢。”
几个人兜了一圈,又说到新帝选妃的事上。
素妍便哑然了。
李碧菱是个谨慎的,曹玉娥因为曹家那一番惊吓,言行上越发小心,原是年岁比李碧菱还大些,就更谨慎了。
唯有九公主一面吃着东西,一面骂骂咧咧起来:先是骂巴结皇帝的官员卖女求荣;再说皇帝这般下去。遍皇城都是公候爵爷,乱了规矩。
素妍听了一阵,笑道:“碧菱去唤了传达,说阿九醉了。”
不是没喝酒么?
素妍又道:“喝不酒的,急得醉了。这坐着等人的,也跟着醉了。”
九公主一愣。也就素妍敢和她开玩笑,她也不气,道:“不就是几口酒,他倒玩上了。”
曹玉娥道:“阿九还是早些抱两坛回去,没得酒,他许是不跟你走了。”
九公主起身,说了句“他敢”。挺着肚子就进了凉亭,“达五爷,这天快四更二刻了,是不是得回去了?”
看九公主之前那凶狠的样子,还以为至少会揪揪江传达的耳朵,亦或扯着他喊走,没想却这么彬彬有礼,温吞有度,两个人再也控制不住,顿时大笑起来。
江传达也是一怔,道:“你让我喝两杯就回去。”
九公主刷的一下,脸色就白了。
江传达道:“一杯成不,再喝一杯就回去。”
“看看你见酒就不知好歹的样,是没喝过酒还是怎的,凤舞院里何时少了你的酒喝。你再敢罗嗦,罚你十天不沾酒。”
江传达还想再玩,见九公主脸色俱变,不敢再闹,只得抱拳给众人告辞,陪着九公主回凤舞院。
九公主请辞公主府,却被新帝赏了块“凤舞院”的牌子挂在夫妻二人住的小院里。
六公主也得了块同样的牌子,不过是另一个名字“凤飞苑”,凤乃是皇后、妃子,又能是皇家女儿。
曹玉娥起身也唤了江传业。
江传业不想回去,曹玉娥那眼睛看是水汪汪,却带着一股子威冷之意,江传业也只得跟她走了。
一连走了两人,众人就散了。
江传远笑道:“琰世子要回家了吧,瞧这样子有些醉意了,我派护卫送你回府。”
宇文琰冷声道:“我认得路不要你送。”
江传良在一边起哄,“你自是认得路,但我们得尽地主之谊。”
摆明了,这是他们不相信宇文琰。
素妍笑道:“难得他们一片好心,就让他们把你送回去。”
宇文琰生气地低吼:“明儿是我生辰。”
素妍依是挂着笑颜。
江传远与江传良脸色微变:“怎不早说。”
“好了,我不是给你备了生辰礼物么?别再闹了,明儿传远还得办差,传良也要应付明春的科考。”她笑着对江传良道,“乡试算是过了,你还得用心些,争取明春考中进士来。”
“借姑姑吉言。”
514 妃斗
素妍走近宇文琰,像似哄小孩子般地道,“听话,先回府去,你总在江家喝酒,到底不好。”
宇文琰到底是被江传远带走了,亲自送他上了南大门外的马车上。许是玩得太疯,又许是他真的累了,走了不多久,宇文琰就在马车上睡着了。
回到得月阁,素妍又倦又累,躺在绣榻就睡熟了。
次日素妍睡到日上三竿。
梳洗完毕,携上白芷去如意堂请安。
刚进院子,就见江舜诚穿着紫色的公候蟠龙袍立在花厅,虞氏与田嬷嬷、大丫头正在给他整衣衫。
素妍惊道:“爹今儿穿这么隆重要去哪儿?”
虞氏道:“皇上派了内侍来,请你爹入宫议事,内侍还在二门上候着呢。”
穿着一袭华丽的紫袍,江舜诚似年轻了一大截。“虽说致仕了,这几月也没闲着,近来也帮衬着朱武先生督建第一藏。”
虞氏道:“快些入宫见皇上,莫让内侍等急了。银锞子拿去打赏内侍、宫人。”
江舜诚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公中没什么银子?”
要是没银子使,就免了吧。
虞氏道:“二房拿了一万五千两银子交到公中,大房又交了一万两,暂时是有的。总不能让众人过苦日子,马上到年关了,各处铺子的盈利银子、庄子上米粮、果蔬、牛羊肉都会送来。撑过这两月自有银子使。今年公中所剩无几,是因为今年办了好几桩喜事。等妍儿出了阁,就算办成一桩大事。”
虞氏正要继续说下去,田嬷嬷轻咳一声。
素妍的性子就是不许家人拿她当东西一样打发。
虞氏笑了一下,拍了拍稍微皱褶的地方,“快去快回。”
江舜诚心情不错,上了二门上备下的家轿。
一路上,他不停地想:皇上要召我这一个致仕的老臣做甚?晋阳虽立有功。不是已经晋封江书鲲,连六子、三子得了个爵位,虽不能世袭,那也是荣耀。
养心殿内,新皇看完了一摞奏折,用手揉着太阳穴。
端嫔见此。立时走了过来,伸手给他轻揉着。“皇上这些日子太累了,需得好生歇歇。”
新皇轻叹一声,“先帝驾崩突然,朝中的臣子多是静王、宁王的人,要是多几个像爱妃父兄那样的,朕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端嫔比淑妃占有更大的优势,顾家父兄皆是宇文轩信任和重用的臣子。如今顾力行做了刑部尚书,她庶出的二哥又在大理寺做少卿,听说已经办了好几桩案子。颇得皇帝赏识。
小太监进来道:“启禀皇上,丽贵人求见。”
端嫔立时就变了脸色,瞧见新来的丽贵人、雅贵人浑身都不舒服。
美丽的女人,总是嫉恨比自己更美或一样美丽的女人。
新皇抬了抬手,“若是请安,便就此免了。让她回宫好好歇着。”
端嫔心情大好。
若是将丽贵人赶走就更好了。
小太监道:“丽贵人亲手煲了莲子银耳羹。要请皇上尝尝。”
新皇回头看着端嫔,“这羹汤可是爱妃最拿手的,连丽贵人也都学会了,莫不是爱妃教她的?”
端嫔笑道:“臣妾每日想的就是如何服侍皇上,哪有心思教丽妹妹做羹,听说丽妹妹与淑妃尚在闺中时便是交好的,许是淑妃教的。”
让她教丽贵人做羹。她宁愿在床上睡大觉。
新皇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酸味,笑了笑,道:“传进来吧。”
丽贵人款款而来,迈着好看的莲花碎步,步态美好,仿若舞蹈一般。头上戴着金丝牡丹攒珠髻,绾着朝阳金凤珠钗;项上戴着赤金凤凰璎络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鱼玫瑰佩;身上穿着金缕牡丹大红洋缎袍,下罩翡翠撒花百绉裙。
端嫔一早就听说,丽贵人侍寝次日,新皇就赏了他一套华贵的宫袍,头面首饰,现下想来,就是今儿这套了,当真是做工精细,华美非常。
丽贵人款款一拜:“婢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若夜莺,暖似春泉,飘在耳畔,令人心头一酥。
端嫔在心头暗骂:真真是个狐媚子,这声音便是她如何也学不来的。如今这宫里不是一个丽贵人,还多了个精通诗词歌赋的雅贵人,听说还略会些医术。
“婢妾拜见端嫔姐姐,端嫔姐姐万福!”
端嫔装出平静自如的样子,“丽妹妹免礼。”
丽贵人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皇上,这是臣妾熬了两个时辰做的羹汤。”
端嫔笑道:“真是不巧,刚才本宫过来,刚请皇上吃了一碗八宝粥,妹妹做的自是不错,怕是得等下次再尝了。”
丽贵人娇嗔道:“皇上,婢妾忙了那么久,好歹你也吃上两口,看合不合你口味,也好下次……”
新皇并未反对,这撒娇的声音,听到耳里就是一阵酥麻。
端嫔依是笑着。
新皇要接碗,丽贵人道:“婢妾喂皇上。”
端嫔瞪着眼睛,在她面前就敢如此无肆,当真不知好歹。
新皇吃了一口,微愣。
丽贵人去切切地问道:“皇上,好吃吗?”
新皇“扑”的一口就喷了出来。
丽贵人顿时吓了一跳,接过新皇手里的官窖瓷碗,盛了一口送到嘴里,怎么又咸又甜的。这可是她精心熬的,怎是这个味。
她快速地回味,对了,就在她快好了时候,永和宫的大宫娥唤作兰儿的来过,她只放了些糖,哪来的咸味,分明是加了盐,而且加了很多盐。
丽贵人的脸一阵白一阵花,比花布还要鲜艳好看。
新皇朗声大笑,笑声震动寰宇,似乎连这偌大的养心殿。都染上了喜气。“丽贵人这羹粥不如端嫔,下次还是别做了。”
丽贵人含恨咬着下唇,目光移落在端嫔身上。
端嫔笑道:“皇上,臣妾的羹汤得太后真传。臣妾常去康宁宫请安,太后最是疼惜臣妾,教了臣妾几样煲羹的法子。”
新皇道:“难怪爱妃的羹汤吃起来顺口。”
新皇要用顾家父兄。太后才会对杨皇后与端嫔另眼相看,时不时与她们聊天说话。以示婆母慈和。淑妃虽位于妃位,在前朝的权势远不及端嫔。许家除了得了两个无干紧要的爵位,家中并无有能力的父兄相助,虽无权势,个个倒还算安分。
大总管道:“禀皇上,文忠候到了。”
尊皇目光扫过端嫔,又看着丽贵人,“你们且退下,朕与文忠候商议政事。”
二妃行礼退出。
江舜诚站在养心殿门外。见里面走出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看二人的打扮,一个为嫔,一个是贵人身份,“微臣拜见娘娘!”
端嫔笑道:“是文忠候呀,皇上正等着呢。”
丽贵人低垂着头。
皇城美貌的女子很多。这位新入宫的丽贵人,真真当得“丽”这个封号,是少有的绝色之姿,生得妩媚姣好,目含柔情,便是个男人都很难不着迷的。没想这番选妃,还真挑出几个美女来。
江舜诚想到了素妍。便是素妍在,也会被丽贵人给比下去,素妍胜在气质如兰,风姿不俗,而气质是从灵魂深处流露出来的,美貌却是有限的,青春年少,这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是美丽的。容貌老却,她们能倚重的是诞育下的皇子、公主,还有皇帝心里残余的一份怜爱。
丽贵人与端嫔离了养心殿,步入御花园,彼此都不再说话。
端嫔一脸无辜地道:“哟,丽妹妹这是怎了,好似要吃人一般。”
“端嫔姐姐真是好手段,我守着熬好的莲子银耳羹也能被人放盐。”
丽贵人反复思量过,在她熬好羹汤,再送到养心殿,除了永和宫的宫女兰香去过,再无旁人。兰香是端嫔带入宫的陪嫁大丫头,是端嫔的人,只能是兰香动了手脚,可整个熬粥过程里,兰香好像并没有近过她的灶台,她是怎么下的手,到现在丽贵人都弄不明白。
“妹妹的厨艺不精,可不要怪到本宫头上。念妹妹是初犯,本宫便饶你一回,再有下次,本宫定到太后、皇后那里告你个目无尊卑、诬蔑之罪。”端嫔扬头,带着永和宫的宫娥、内侍扬长而去。
丽贵人气得咬牙切齿。
大宫娥追问道:“丽贵人,皇上吃了粥么?”
丽贵人厉喝一声:“给我闭嘴!”
忙乎了一上午,竟被人放了盐了,要是被人下毒,连她都得遭殃。
丽贵人道:“到底是酷吏的女儿,这种害人的本事还真不容人小窥。”末了,说了有人在粥里放盐的事,那粥变得又咸又甜,便是她都吃不下去,况是皇帝。
养心殿内,新皇赐了座,与江舜诚谈晋地、江南的局势。
他双手负手,来回踱步,“晋地一下子动了那么多人,朕担心还有潜在暗地势力没有被清除干净,以爱卿所见,派谁人上任晋地大都督为宜?”
江舜诚沉默片刻,道:“荣国公程大勇如何?”
宇文轩摇了摇头,“程大勇乃一介武将,打仗倒是英勇无比,要他上任晋地大都督一职,许不能上任。”他停下了踱步,道:“左肩王倒是与朕举荐平国公,江家乃是晋人,晋人治晋,江氏又是晋阳城的名门望族,定能服众。朕打算派江书鲲回晋阳……”
这一点,江舜诚父子一早就猜到了,但不敢奢望。
515 治晋
江舜诚受宠若惊,当即提袍跪下,“谢皇上隆恩,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家赐予的。不知皇上打算让次子任职多久?”
新皇一时怔仲。
这还得有个期限么?他是当初让江书鲲就此呆在晋阳了,晋阳城里的静王府也可赐给他。
江舜诚道:“启禀皇上,臣老了,最怕的是骨肉分离。书鲲早年镇守边关,一去就是二十载,如今才重回微臣身边。还请皇上给个期限,待到了期限就让他一家回到皇城相伴微臣夫妇膝下,也让微臣享受几日天伦之乐。”
长驻晋阳绝不是好事。
江家的恩宠太高,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灭门之祸。
素妍一直担心着全家的安危,她如此,江舜诚又岂不为全家求个安宁。
新皇道:“以老候爷之见,多久为宜?”
江舜诚沉吟一阵,比划出“六”字,“六载为限。”
见新皇心动,知自己这番说辞已然打动了,江南安国公家如何倾塌,便是因为盘踞江南太久,家族势力太大,反惹新皇疑心,借了江南官员贪墨案,也寻了他一个错处,流放至襄平。
江舜诚道:“待得那时,皇上帝位稳固,再无忧虑。次子也可携全家重返皇城。”
六年期满后,自有新皇的的心腹之人前。
新皇说了句“这个……”
“六载为限,皇上用这六年的时间培养自己的人才,那时定有能接任晋地都督一职的人选。”
江舜诚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实话,一朝君王一朝臣,登基六载,新皇定有自己的臣子可用。
“江爱卿起来罢!你所禀之事朕应了。”
“谢皇上恩典!”
江舜诚站起身,以前他是贪过荣华,可做了六七年的好人。如今再做坏人,竟有些不愿意了。江家如今的名声得来不易,他还得小心经营下去,图过名留青史,图个家人平安。
新皇哀叹一声,“这几个月。朕杀了太多人,不想再杀人了。偏偏一桩又一桩的谋逆案又闹腾出来,朕不杀都不行。”
江舜诚抱拳道:“数百年前,唐太宗李世民为天下苍生计,于玄武门诛杀兄弟,后代史书对他的概括是‘千古明君’,功大于过。若不是他当机立断,哪有后世几百年的安宁兴旺。可见诸事皆有好坏两面。皇家不安,便天下不安,还请皇上以大局为重。不必为这些小事挂怀于心。”
新皇面色温和了不少。“听说琰世子与安西的大婚之期定下了?”
“是。是小女自己选定的,订于腊月十二。”
心,莫名的揪痛一下。
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关于她的事,总让他不由自己的牵绊。
这一生,许再难遇到一个女子能如她那般深爱着他。能默默地为他牺牲。
他能做的,许就是放手,用自己的心意静默地关注。
她要的,他给不了,但宇文琰可以,宇文琰的痴心在他之上,定能给她一份期望的幸福安稳。
江舜诚道:“有句话不知臣当讲不当讲?”
“爱卿但讲无妨。”
江舜诚道:“皇上登基以来。每宠幸一位嫔妃就给她们的父兄赐爵……长此以往,这后宫的嫔妃多了,皇城、天下的公候还不得遍地都是?”
新皇微微一笑,“淑妃、端嫔之父皆可世袭三代。丽贵人、雅贵人之父所赐爵位不能世袭……”
他是想说,他心里有数,并没有乱赐爵位。哪些可世袭,哪些只赐一人,再则他需要用这种方式与臣子联姻,而这种方法自来也是君王笼络群臣的法子。
“朕恩待嫔妃父兄,是想告诉天下人,能被朕器重就能高官厚禄。晋地、江南有太多的实缺官位,不宜久空,朕打算着从各部院挑选人才前往上任。近来朕才知道,崔从善、傅翔的能力远不如爱卿,朕想躬请爱卿入朝,愿拜爱卿为太师……”
江舜诚吓了一跳,“皇上,万万不可。皇上之师乃是天下名儒朱武先生,请皇上拜朱先生为太师,朱武先生行事磊落端方,定能服众。”
这两人真是有意思。
新皇道:“上次朕去皇城书院微服探望先生,他举荐了爱卿为太师,这会儿你又要让朕拜先生为太师,这……”不是为难他么,太师之尊是多少人梦寐难求的,偏他们去推来攘去。
“启禀皇上,以朱先生之大才,担得太师一职。臣致仕已久,还想留在家里教导教导几个不成器的子孙,编书做学问。”
新皇点了点头,“爱卿写的《祖训》朕有看过,汇聚经验,诉说往事,字字惨痛,发人深思。”
他似乎明白,为什么江家会立下家规,不许儿郎纳妾,妻妾多了必然后宅纷乱。
“爱卿还是回朝襄助于朕,等忙过这几年,你再回家养老不迟。”
江舜诚还想推托。
新皇厉声道:“不许再推!”
江舜诚哪敢再推,这可是被逼着回朝。
“朕给你一个首辅大丞相之职,领百官之首,特一品大官。爱卿再替朕劝劝先生,让他入朝为官,担任太师一职。”
这也是特一品的大官。
江舜诚道:“朱武先生最是固执,臣没法子……”见新皇脸色微变,又道:“妍儿颇得朱先生喜爱,让她出面说服许有把握。”
素妍能劝得动朱武?
新皇眸光闪动,含着好奇。
江舜诚道:“昔日朱宅藏有书籍无数,被臣不知事的小女讥讽一顿,朱先生不仅热衷天下第一藏的工程,还自愿拿出藏书供天下读书人阅览。”
新皇道:“若能劝朱先生入朝为官,朕记你一功。”
“谢皇上。”
正说着朝廷中这几月发生的大事,大总监来禀,镇国公杨秉忠、明镜候顾力行到了,不多会儿翰林院的周大学士也到了。
周大学士也是不怕事的,见顾力行在,满心不悦。讥讽道:“顾大人今儿不想着整哪位大臣了?”
顾力行翻了个白眼,“周大学士只知学问,哪里顾念天下安危,本官从来不屑整人,乃是先有举报,再进行核查。”
“顾大人好本事。一经核查,文武官员一个接一个下了刑部大牢。听说刑部大牢里有几十种刑具。烹煮、刨烙……顾大人主管刑部不久,这家当倒置备了不少。”
顾力行笑道:“周大学士好说,要是大学士想试试,但可告诉我一声,我一定请大学士去刑部大牢住住。”
那种地方,可是人能住的,进去的有几个完好出来。
杨秉忠客客气气地与江舜诚抱拳,江舜诚也谦恭地还了礼。
新皇任由顾力行与周大学士打口水仗,问道:“吏部和礼部呈报了晋地、江南补缺的官员名单。几位都是朕的肱股之臣,帮朕瞧瞧可有合适的?”
周大学士双手抱拳,道:“启禀皇上,在谈政事前,能否听微臣一言。”
“周爱卿但说无妨。”
周大学士道:“刑部顾大人前些日子又抓了一批臣子。启禀皇上,顾大人不能因为有人一弹劾、揭举就带兵抓人。弄得皇城惶惶不可终日。”
顾力行没想周大学士直言不讳,抱拳道:“禀皇上,微臣抓人,也是派人进行暗地取证调查,确有其事这才抓人的。周大学士不晓内情,请别乱放厥词。”
周大学士不相让,早就看不惯顾力行那行事的态度。
两个人几言不合。立马就要争吵。
新皇厉喝一声:“你们要吵架、争辩,到养心殿外去吵,便是大打出手,朕也管不着。这会儿,朕要与你们商议政事,不想听你们争执!”
顾力行不言,低首打量着新皇。
周大学士不满地啐了一口。
杨秉忠因是国丈,言行举止越发谨慎。
江舜诚抱拳道:“宁王叛逆案在先帝时便是结了案的。宇文理家眷还在天牢,此事不易久拖,皇上还得尽早定案。”
新皇道:“顾爱卿,宇文理的案子一早就已明了,宇文理在晋地囤兵,私造兵器,先帝也是定为谋逆案,你依律判处即可,不需有私,由你拟个章程禀朕。”
顾力行应答“是”。
新皇让大总管取了吏部禀上来的前往晋地、江南的补缺的官员名单,大总管递给了江舜诚,杨秉忠、顾力行等人站在一边细看。
各部院正六品主事,有一半被调离皇城,派往晋地、江南担任州令一职。又有各院正七品笔帖式一半被派往晋地、江南填补实缺。
杨秉忠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江舜诚道:“如此大规模让京官去地方任职,不大妥当,而且还是统一云集到晋地、江南两处。”他抱了抱拳道:“启禀皇上,臣建议:从辽、冀、豫、蜀、徽等考评上乘的官员回京待命,将皇城各部院官员派往他们空出来的部分实缺上,据臣所知,除了晋地、江南以外,其他地方都有候补官员,不妨提拔一部分候补官员填补实缺。”
“从回京待命的官员里,选派一批人前往晋地、江南,皇上大可尝试晋人治晋,江南人治江南,人对家乡难免都有一种情结,亦都想为自己家乡人出一份力。不瞒皇上,便是老臣也有此念。”江舜诚停了一下,“吏部上报的官员多数偏向年轻,年轻虽好,但在地方任职,尤其是晋地和江南,更重经验,一旦危急之时,恐怕很难处理。还是派些沉稳、老练的官员为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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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6 金口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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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秉忠摇头道:“文忠候此议虽好,也有不足之处。要是晋地、江南两地都选用本地官员,这更易官商勾结。高祖皇帝时徽地一带就曾发生过类似的大案。”
江舜诚道:“皇上可以采用一定的比例,晋人治晋,只是权宜之计,并没有说一定得全是晋人,至少晋人治晋的官员在晋地应占三成。”
杨秉忠道:“三成比例倒也合理,再选三成朝廷信得过的人。”
顾力行在刑部断案、用刑、整人拿证据成,这会儿对于提拔为官上的事,有些不知所措。觉得杨秉忠与江舜诚说的都有道理。
周大学士道:“文忠候那话,在下不爱听。年轻就是好,年轻人能拼能冲,要都是些老练的官员去,个个只说不干,哪一方过上十年、二十年还是老样子,原有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顾力行厉声道:“周大学士这话是说在下、镇国公、文忠候是只拿俸禄不干事的?”
周大学士有些语塞,顾力行这算是和他扛上了。忙道:“人人都似顾大人这般,天下何愁不太平。顾大人这是蹦跶得太高太厉害!”
顾力行“你……”了一声。
江舜诚道:“既是吏部考评上等的,应都是些有作为的官员。”
顾力行道:“文忠候此言差矣,静王党的余孽可不止在晋地、江南一带。只怕各地都有他的人。要是买通吏部官员,弄虚作假,这也是有的。”
周大学士道:“照顾大人的说法,这朝廷就无人可用了。弄不好派去的人就是静王党人。”
江舜诚微眯了眯眼睛。“皇上不防发道通告,诏告天下地方官员,若与静王、宁王有瓜葛的,限期陈清详情,自请其罪,可恕其无罪。过了期限一旦证实乃叛党余孽,加倍严惩。”
顾力行心里暗道:这么一来,他还忙个屁啊!最近正忙处理这余孽案呢。
周大学士满口称赞:“臣附议。文忠候此计甚妙,定能安稳人心。”
新皇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想的是:二龙夺帝之兆,到底是谁要跟他抢皇位?
顾力行道:“要是一纸请罪书便能恕其无罪,早些那些静王党叛逆且不就是错杀了?今日能背叛死去的静王,他日也会背叛皇上,这种背主欺君之徒,不必宽恕,他们的路只得一条:杀无赦!”
周大学士厉声道:“瞧顾大人近来是杀人上瘾了,动不动就杀。”
“本官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周大学士冷笑一声,“在下瞧顾大人是个该杀的。”
顾力行不再理会。
新皇想着江舜诚给出的建议。
满朝文武里。哪些人是静王党人,哪些又是宁王党的,他了若指掌。
顾力行这几月在皇城捉人、拿的,便是各部官员敢怒不敢言,尤其是静、宁二党扯上关系的,只得步步谨慎。
空气静默,新皇迈着方步平静地走着,当走了两个来回后,道:“周大学士。依文忠候的建议拟榜诏告天下地方官员。着吏部报备,刑部查证。”
周大学士高呼一声:“皇上英明。”
顾力行就喜欢没事找人。喜欢整人,这回他可有得忙了,到时候皇榜一下。各地请罪的折如雪花一般飞来,顾力行就一一去查证,哪些是却没有认罪的。
新皇又道:“拟旨,文忠候江舜诚即日起出任首辅丞相一职。骠骑大将军、镇国公杨秉忠拜为当朝太保,朕的老师朱武拜为太师。”
周大学士跪地高喊:“皇上圣明!”
顾力行心里暗骂:马屁精!
杨秉忠怔了一下,很快躬身道:“启禀皇上,这万万使不得。臣难以担任太保一职。”他停了一下,道:“臣已是荣华之至,万不敢受。还有朱武先生,本不愿为官,请皇上收回成命!”
做了一品大员,便想做特品大员,领群臣之首。
江舜诚觉得杨秉忠的话颇有道理,道:“皇上,既然镇国公不愿接受太保一职,还请皇上收回成命。朱武先生一生洒脱自如,醉心书画,就让他做个逍遥人。”
他认真想了一下,就算让素妍出面劝说,朱武答应入朝为官,定然心下不悦。免力为之,只会让彼此更为生分。
新皇想请朱武入仕为官,更想证明先帝想用而未用的人才,他用上了,他的能力并不比先帝差。“杨爱卿回府之后,且慢慢想想。朱武先生由文忠候出面劝说。”
商议完毕,四人告退。
江舜诚与杨秉忠小声说着话儿。
周大学士已与顾力行唇舌相争,大打一场口水仗。
周大学士指顾力行是酷吏,就会整天抓人下狱。
顾力行骂周大学士是能说不会干事的闲人,食君之禄,却不会忠君之事,就会整日骂人。
杨秉忠颇有些为难的看着后面两个立时都要出手打架的二人。
江舜诚道:“且由他们去,他们两各有各的道理。偏偏看到的都是对方缺点,没看到优点。”
杨秉忠放下心来,任由顾、周二人在御花园大骂彼此,只作不闻。
江舜诚若无其事,与杨秉忠一前一后出了宫门。
江舜诚笑道:“镇国公不去宫里瞧瞧皇后?”
杨秉忠道:“借安西吉言,我儿媳寅时二刻生了个大胖小子,我杨家有后了!”
江舜诚难怪觉着杨秉忠今儿的心情不错。
镇国大长公主给杨秉忠添了个嫡长孙。
杨秉忠道:“儿媳说了,回头就让人备份厚礼谢安西吉言。”
有一阵子。六公主愧对杨家,还想着要给杨云简纳妾,如今总算母子顺遂地生了个儿子,今儿一天镇国府上下人人都喜气洋洋的。
江舜诚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听说左肩王府的琰世子也是十月初一的生辰。”
杨秉忠笑了起来,“倒真是巧了。”
江舜诚乘轿回府,刚进二门,就闻到一股放过鞭炮的烟火味。
不等他问,小厮笑道:“是镇国大长公主来谢郡主金口吉言了,说今晨给神武候添了个大胖小子,特意令神武候送了谢礼、鞭炮来。”
这会儿,近午食时分,几房的太太、奶奶都聚在如意堂里。因过几日。是江诗恩嫁给虞正禄的喜日,会奶奶留在府里帮女儿准备嫁妆。
看到镇国大长公主派神武候亲自送来的一百金,会奶奶韩氏不由得“啧!啧!”叫了两声,“我的个天,郡主说了几句吉祥话,竟得了这么重一笔谢礼!”
九公主笑道:“我怎听说小姑姑对六皇姐说,她命里有三个儿子,再生一个也是儿子。”
何氏两眼放光,原来她这小姑还有能算人几男几女的,立马起身走到素妍跟前:“小姑子。我再生一个,能是儿子不?”
素妍有些发晕。
九公主道:“小姑姑也太神了,说这话时,六皇姐还没怀上呢。这不说中了,就得了笔金口吉言的谢礼。”
何氏一脸虔诚:“小姑子,你开金口,我什么时候能再生一个儿子,你若是说中了,回头我也备一百金做谢礼。”
这都是什么事?
昔日她说这话。是因为从杨云屏那儿听说六公主因为没能给杨家生儿子。心生愧疚,要给杨云简纳妾。夫妻间因为这事闹了不愉快,她是为了安慰六公主,才借杨云屏说了那些话。哪里晓得。现下就变成她会给人批命了。
“我的小姑子,你就开开金口,也帮我瞧瞧,我啥时候能再生一个儿子……”何氏越发认真了,能给别人看,为什么不给她看,她想要儿子啊,想再让江传鉴添个弟弟,这样兄弟相扶,也好有个帮衬,免得被旁人欺负。
虞氏见素妍一脸难色,低斥道:“越发没个规矩,一个做嫂子的,好与未出阁的小姑问这种话,你也不嫌臊得慌。”
何氏不觉尴尬,对她来说,没有比生儿子更重要的了。“婆母,小姑能帮镇国大长公主瞧,怎就不能帮我瞧了,她若说中了,我也给封红,也像今儿神武候一样给放鞭炮。”
素妍心里好生纠结。
虞氏没喝斥走何氏,今儿要是不说,以何氏的难缠,指定不会放过她。虞氏欲斥又止,几个儿媳里各有性子,就这何氏的性子,时不时惹她生气,素妍不说,还较上真了。
素妍心里计较一番,道:“三嫂担心什么?三哥命里注定多女多子,你早晚会再生一个儿子的。”
她歪着脑袋,江书鹏续娶的第二位妻子是夏氏,夏氏过门后,也生了一个儿子,然后是一个女儿、紧接着又是一对女儿,夏氏也嫌儿子单薄,说什么也要再生一个儿子。如今的何氏倒与夏氏越发相似了,她记得夏氏第四胎又得了个女儿,为此嚎啕大哭了一场。
何氏来了兴致,追问道:“下一胎可是儿子?”
素妍温婉地道:“三哥命里注定女儿比儿子多。”
何氏在心里计算着儿女个数,她现在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是不是说下一胎一定就是儿子,立时笑道:“到时候若是说中了,我也给你包封红。”
沈氏与张双双却在心里转了一圈,女儿比儿子多,三房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再生一个如果儿子,岂不是一样多了,也就是说下一胎是女儿,再下一胎才可能是儿子。
二门上的小厮来禀:“老太太,老候爷回府了,皇上拜老候爷为首辅大丞相,明儿一早就要参朝议政,让大丫头们记得到时间唤老候爷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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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弃中有好
虞氏微惊,连几位太太、奶奶都面露诧色,这不是致仕了么,又被皇帝请入仕,还拜了大丞相之职,一听就在左、右丞相之上。还是在高祖皇帝时,曾拜过首辅大丞相一职。
小厮一脸惊色地看着虞氏跟前桌案上放着的明晃晃耀人眼睛的金元宝。
素妍道:“大嫂,都入了公中库房。”
沈氏笑道:“这是镇国大长公主谢你的,你留下吧。”
虽说未出阁的女儿有了钱财当属家人,但沈氏不想让人说道,几房人都过得去,公中就算没了钱财,但也不差素妍送到公中的这些。各房人或多或少都得过素妍的关照,她又是做长媳的,自不能同意。
“我素日少出门,不大用钱,都充到公中库房。”素妍笑道,“今儿人齐,上回皇后赐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家里的年轻奶奶多,一起分了!”她扭头吩咐了青嬷嬷。
不多会儿就有白燕、白莺取了大半盒螺子黛,又有几小盒胭脂,张双双、曹玉娥、九公主、李碧菱都是喜欢的。
何氏道:“你们几个倒是别抢,我和大奶奶同岁呢,她是年轻的,我不也是年轻的。”
虞氏与大太太、二太太齐声大笑起来。
是皇后赏赐的东西,从宫里来的,自是极好,外面出多少钱都买不到。
慕容氏道:“也给六太太留几支螺子黛、一盒胭脂。”
李碧菱应了。
何氏瞧着从宫里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启开胭脂盒。闻了又闻。
江诗恩因为在一边坐着,也得了一支螺子黛,一盒水粉,闻着香味就很喜欢。
虞氏问会奶奶韩氏道:“让你帮忙打听不能生养的官家女子可寻好了?”
韩氏道:“都与官媒署的几位著名官媒都说过了。整个皇城有四位,有两位年岁大了些,过三十了。”
过了三十岁的年纪,都成豆腐渣了。
虞氏摇了摇头。
韩氏又道:“一位翻年二十五,一位翻年二十一的。”
虞氏道:“你得打听清楚,早前是什么缘故被休的。若是行事不端、人品太差,自然不成。”
韩氏道:“福媒婆介绍了冀州杜家的一位小姐,翻年二十一。想着要挑个好的,请官媒们帮忙物色些贤惠的。”
虞氏笑道:“若是办成了。我亲自给你包个大封红。”
“都是自家人,我怎好意思要老祖宗的红包。”
沈氏道:“便是自家人也是要给谢媒钱的,还得放鞭炮呢。”
虞氏道:“传良的婚事,老大媳妇上心些。传良也不小了,争取年前就订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曹玉娥要为祖父守孝,去年就与江传业成亲了,也不会耽误了后面的江传良。
韩氏本是秀才女儿,也会读书识字。自己整理人选单子,小心地掏出递呈给虞氏。
沈氏站在虞氏身后,伸着脖子。瞧着三位适龄女子的简单介绍。
沈氏指着二十二的那个问道:“通政司副使家的郑二姐儿双双认识吧?”
何氏惊道:“未出阁那会儿,我与她倒是相熟的。”
虞氏问道:“她人如何?”
何氏扫过众人,用心回忆着,“性子也太绵软了些,她本是嫡女,竟被庶妹欺到头上。原是嫁给卫州孙家嫡长子的,郑四姐儿去卫州探她,爬上了姐夫的床。嫁至孙家五年无出,倒是她的庶妹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又惯会使用媚人招式。孙家大公子以她无出为由将她给休了,将郑四姐扶正做了妻房。听说是去年年初被休的。郑家也是个爱面子的,将她送到了城外水月庵里静修。”
将人说得无用些,虞氏总看不上。
张双双沉吟一阵。“郑二姐儿的性子与沈诗宁倒也不同。到底是嫡女,主持中馈,打理府邸,厨艺、女红倒是样样不差,只是打小没了亲娘……”
何氏一诧,“郑太太不是她亲娘?”
张双双还以为何氏与郑二姐儿是相熟的,原来连这事都不知道。她回忆道,“郑太太是郑二姐儿亲娘的堂妹,前面的郑太太生在郑二姐儿两岁时病逝。死前,将一双儿女托给了现在的郑太太。郑太太待郑二姐儿视同己出。郑二姐儿在娘家时,我与她相识,又在一处玩耍过,是个懂晓情理的人。”
张双双轻叹了一声,何氏一心想把自己的侄女嫁进来,可何氏那侄女张双双是见过的,一瞧那性子就不是易相处的。“现在郑太太连生了一子两女,郑二姐又是嫡长女,十二岁就帮着郑太太打理后宅,郑府上下谁不说她仁厚。郑四姐儿那时与她倒是感情极好的,早前许了个五品的外任官员做填房,原是极好的,不知怎的,郑四姐儿听说那官员虽有些钱,却长得难看,言行又极是粗鲁。前去卫州寻郑二姐儿求助,没想这一去,竟和孙大公子好上了,早前还只瞒着郑二姐儿。”
孙家在卫州一带也是世族大家,因是嫡长媳需要打理的事又多,上有祖母、公婆,下面还有妯娌、小姑、侄儿、侄女。整天都有忙不完的各类事务,如此一来,直至郑四姐儿怀了孩子,郑二姐儿才知晓实情。
孙大公子一直无子,郑四姐儿怀孕,郑家老太太、太太做主要将郑四姐纳为贵妾。偏郑四姐儿与旁人又有婚约,当真难坏了郑二姐儿,她一面周旋,反落了个不好,婆家、娘家的人全给得罪了。
婆家怪她善妒,说她不愿意给孙大公子纳妾。
娘家又说她不知事,怎能让有婚约的郑四姐给人做妾。
好不容易处理了这事,她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气,打落牙往肚里咽。
十月怀胎。郑四姐儿一举得男,越发的得意猖狂,咄咄逼人。
郑二姐儿虽然知事,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偶尔也会出的反击,偏那时郑四姐儿怀了孕,被罚跪之后竟然落了胎,郑二姐也在孙家人越发坐实了“善妒”的名声。
郑四姐儿为了笼络孙大公子,把自己身边贴身美貌的丫头送给孙大公子做通房,孙大公子赞她贤惠,这一来二去的,孙大公子越发厌恶郑二姐不够大度,反而欣赏郑四姐的得体。
前岁年初。郑家太太就发了话,要是郑二姐儿再不能生养,便要休了她。一年期满,郑二姐儿真的无所出,孙大公子就依约休妻。
因抬为正妻的郑四姐儿又是郑家庶女,孙家扬言不退还嫁妆等物。
郑二姐儿自然不肯,言说庶女与嫡女的嫁妆本就不同,说什么也要拿回自己的嫁妆。将孙家大闹了一场。孙家也不愿把事闹得太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得退还了郑二姐儿部分嫁妆。
张双双言罢。见何氏听得很是起兴,便知何氏并不晓其间内情,道:“郑二姐儿回到皇城后,并没有回郑家居住,而是在水月庵附近的田庄里过活,带了她的陪房、乳娘和丫头们单过。倒也过得自由自在,上回我去天龙香烧香,无意间倒是遇见了她。她说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孙家那样的。她也不屑留恋,听她的语气。想要自己觅夫。”
虞氏面露佩服的神色,“这郑二姐儿倒也是一个有骨气的。”
素妍垂眸道:“这样的女子倒令人敬重。”
张双双笑道:“是个有本事的,回皇城两年时间。当初孙家将她带去的店铺、铺子折了二万两银子,听说她手里有五座田庄,以皇城又有好几家店铺……”
沈氏颇是心动,这可是个能干的女子。“你找她说说,问她可愿嫁到江家来?”
张双双摇头道,“九月十五我去上香时,有一个年轻男子陪她一起,听那男子口音、打扮是徽地的商人,两个人似有那种意思。”
虞氏不由得有些遗憾。
素妍在脑海里寻觅了一遍,问道:“这位郑二姐儿,闺名可是唤作郑晗?”
何氏道:“小姑也听说过她的名字。”
素妍轻声道,“她身边的男子并非商人,而是徽地淮阳王嫡次子淮安候宇文辕。”
张双双神色惊愕。
何氏道:“郑二姐儿一个被休女子,居然能嫁给皇亲贵族,当真有本事。。”
素妍微微一笑,“郑晗乃是天下奇女子,她足能得配天下任何一个男子。”
郑晗,前世里听过她的名字,素妍死时,她是名动天下的女富商,是宇文辕的妻子,二人婚后育有子女三人。那时孙家才知,不是郑晗不育,而是郑晗压根就不屑为孙家诞育子嗣,甚至连郑四姐儿爬上孙大公子的床,也非她是真的装傻,是压根不想理会。
她的隐忍,她的掩饰,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离开孙家,得以自由,重觅自己的幸福。
当郑晗名动天下时,孙家是后悔的。郑四姐儿除了容貌胜过郑晗,打理内宅,主持中馈、赚钱手段皆远不及郑晗。
郑晗后来拥有的财富,就连天兴帝都颇为赞赏。
想到这儿,素妍吐了口气,如若今世让郑晗被新皇所用,许是一桩美事。
宇文辕曾为能与郑晗一起,几经波折,如若新皇能为二人赐婚,定能让他们感恩于心。
虞氏指着蔡姓女子,道:“工部郎中蔡培东的长女,原远嫁江南,六年无所出,被婆家休弃。”
沈氏扫了一屋子的人。
九公主道:“此人我倒是听说过,三年前在江南任职,后来被调往皇城任工部郎中,为人倒也诚恳正直。此女的秉性尚不知晓,只知蔡郎中有两子一女。”
518 保媒
虞氏看着“冀州杜氏女”几字,吩咐道:“回头写封信给素婷,让她打听打听,若真是个好的,并无不可。不拘于皇城之内,旁处的也成,但求人贤惠,心里善良,能待好小八、小九就行。”
沈氏应声。
韩氏在皇城官媒署里放了话,说要给江家五爷寻觅一个不会生养的年轻女子为妻,但求贤惠、善良,官媒们自然乐意做成,因是续弦,谢媒钱比早前的多了一倍。
官媒们也四处挖因不会生养而被休弃回娘家的女子。
没几日,江家求娶不育、休弃女子做江五爷续弦妻的事就传出去了。有与江家相熟的官太太有些意外,着人打听,确实如此,不由得抿嘴发笑。
李碧菱的母亲李二奶奶也听说了此事,特意跑了一趟,说她娘家有个堂侄女便是因不出而被婆家休弃了,娘家不敢收留,就遣往乡下庄子里养着,翻年便有二十岁了。
李碧菱笑道:“娘,你是个能说媒的么?”
“我怎不成了?”李二奶奶反问,“听说秀才娘子的会奶奶都能做官媒,我也能说成的。”
李碧菱道:“江家选妇贤惠第一,要是个不贤惠娘可别提这事儿。我还在江家呢,五叔父和两个孩子够可怜了,万一再让他们受了罪,连带着我也跟着愧疚。”
李二奶奶赌咒发誓地道:“你放心好了。你晓采表姐是个贤惠、良善又能干的,只是命苦些,早前遇人不淑。”
李碧菱见阻不住母亲。只得由她去了。
李二奶奶从李碧菱得了实信,索信寻了慕容氏作伴,去寻虞氏说合。
寒喧了几句,李二奶奶直切正题。“老太太,我来拜访,也不为别的,就想给府上的五老爷牵线说媒。”她笑了一下,她的性子与慕容氏相近,都是直脾气,“我娘家有个堂侄女,是卫州封家大房的嫡次女,唤作封晓采。父亲是青州知州,大哥在豫地做知县,二哥在卫州苦读,两位兄长皆是成了家的,有个姐姐叫封晓纯,嫁到皇城光禄寺少卿家为妇。”
李二奶奶喝了口水,继续介绍道:“晓采与沧州林家是打小订的亲,及笄之后就嫁到沧州。早前婆家的嫡次子是个不学无术,整日里与通房、青楼女子们混成一处。晓采倒也贤惠,劝他学好。最初劝一回还能管几日,一年之后,她一开口劝,她前头的丈夫就是一顿打骂。这孩子命苦,硬是自个苦苦地熬了一年。那年她大哥赶赴任上,途经沧州,便去瞧她,正巧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出言相胁。告诫他一番。若是再打人,便要领回自家妹妹……”
早前不觉。这几日下来,虞氏方知,被婆家休弃的女子亦有不少。有的理由就显得很是荒谬。
封晓采早前的婆家已经败落,早不如从前光鲜,而她早前的丈夫先是偷了晓采有首饰出去变卖,再是强夺东西,没两年就把晓采的陪嫁给折腾得精光。
见晓采没钱又远离父兄,越发被婆家人欺负。
婆母怨她没管束夫君,夫君又嫌她爱叨叨,动辄就是一顿打骂。
晓采着实受不了,就写信给大姐求助。
封晓纯一气之下,亲自赶赴沧州,逼着婆家写了休书,把晓采送回卫州乡下的庄子里静养。
听完了李二奶奶的介绍,沈氏道:“真够可怜,好好的官家小姐,竟被折磨成那样。”
“我大堂兄倒是说过要给再寻个好的,因早前害死了她,也备了一笔还算得体的嫁妆。只想着待她养好了身子,再托人寻个合适的。”李二奶奶见自己扯远了话题,忙道:“明年就满二十,厨艺、女红都会,熟背《女德》、《女容》。”
虞氏道:“卫州封家我亦听说过的,那可是书香门第。”
现在,她们才知道李家二奶奶原是卫州封家的小姐。
虞氏心里暗想,那封晓采该不会和李二奶奶一样的直脾气,二太太就是出名的直性子,六太太也有些直,但比二太太略好一些,要是这五太太再是个直性子可如何是好。
沈氏似瞧出虞氏的为难,笑道:“江家的媳妇,哪个都是在茶会、酒宴上相看过才订下的,我们都没瞧见人,也不好回了李二奶奶。”
李二奶奶笑道:“这事好说,我与大侄女儿说说,让她把晓采接过来,真真是个好姑娘。要不是我堂嫂三年前过世,这孩子也不会受那么多的罪,言行举止都是得体的,人也长得水灵。”
沈氏道:“且先相看吧,好歹也得请五老爷过过目。”
卫州到皇城倒不算太晚,两三日的路程就到。
李二奶奶当天就去寻了封晓纯说明情况。
封晓纯听说是与文忠候江家的五子结亲,自是乐意,之前的闻氏因挑唆是非,又谋杀亲夫,打伤亲子,被江家给休了,如今养在乡下庄子安度余生。
封晓纯生怕说不清,特意派了身边得力的嬷嬷带人回卫州接人来。
又有官媒陆续上门提亲,有的得了女家托付,有的是自己打听出来想与江家结亲的。很快说了六个女子,沈氏给她们的回话都是要先相看,然后再订。
很快到了十月中旬,所说的几家,外地的把女儿送到皇城住下,皇城的几家特意给女儿置办了好看的衣服,由官媒领着去茶园。
沈氏唤了慕容氏一起,前往相看,接连看了三位都不甚满意,沈氏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黄花大闺女,仔细一打听,听说早前订了亲,男方病殁,被人传说克夫一时寻不到婆家的。
沈氏看了六位女子,对其间两个还真是满意。
一个是冀州杜家小姐,一个就是卫州封小姐。
赶巧六太太柳飞飞因坐月子染了风寒。延后满月酒,十月二十日补办满四十日的酒会,请了杜小姐的嫂子杜奶奶、封小姐的堂姑母李二奶奶入府凑热闹。
虽是被休弃的女子,二人都扮成似未出阁的模样。跟着两位奶奶身边。
李二奶奶充当了全福夫人,主掌给孩子洗浴的事儿,一晚上特意按照李大奶奶给的唱词背诵了一遍。
柳飞飞如今每月有进项,出手也大方,一下子赏了十两银子。
江书麒被江书鹏领着,站在花园的假山后面观望,两家小姐都是得体、温婉的,规规矩矩,一看就是得体的。
江书鹏道:“这是大嫂、二嫂和母亲一早相看过。从六个里选了两个。穿蓝色袄子的是卫州封家的小姐;那个粉红色衣袍的是冀州杜小姐……”
如若封小姐知道,江书麒因为喜欢温暖的红粉色而挑了封小姐,估计她就要穿玫红色了。偏杜小姐打小就偏爱鲜艳明亮的颜色。
江书鹏先介绍了蓝袄封晓采的情形,因何被休,如今怎样等等。
江书麒若有所思地听着,这是他第二次娶妻,定要寻个知书达理的。他对闻氏,难做的已经做到了。今生不想再与闻氏有半点的关联。
“杜小姐本是冀州名门杜家的小姐,素婷写信回来说,数年前她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诗词歌赋也是懂的。偏继母胡氏做主,在她十二岁时,就许给了她继母娘家的表兄,胡公子虽是官宦子弟、富贵人家,却大字不识。最初一年多,待杜小姐倒还好。到了第三年居然恋上了青楼女子,笑话杜小姐不会服侍男人,对她亦是百般羞辱,硬是纳了青楼女为妾。”
幸福的女子。总是挂着笑颜。
不幸的女子。却各有各让怜惜和心疼的往事。
人群里,衣着粉衣的年轻女子虽然明岁才二十一岁。却如同很老了,她的沉静,她的落漠。瞧在江书麒的眼里,都是心疼。
“婚后第四年,青楼女育了庶长子,竟让杜小姐服侍妾室与庶子,杜小姐气不过,反被婆家人训责说她犯妒,将她关到了柴房。”
一代才女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静默地承受。
好在,杜小姐有位在皇城做官的同母兄长,待她倒是真心的好。
杜小姐的陪房乳娘瞧不下去,连夜赶至皇城,向杜大爷求助,说了杜小姐婚后四年所受的欺凌、委屈。
杜大爷也是个火爆脾气,当年他在外地任官,就被胡氏私下将他的妹子给嫁了,自是不依,回到冀州,就与父亲大吵了一架。杜大爷又以胡家宠妾灭妻,卑鄙不分为由,说要到官府状告胡家人。
胡家人礼亏,怕事情闹大,这才放出被关在柴房的杜小姐。
杜大爷一见自家妹子几年不见,变得嬴弱不堪,心下一痛,带了杜小姐回皇城休养。
杜小姐在杜家兄嫂养成三个多月,身体健复了,胡家就时不时派人来催,要她回婆家侍疾照应婆母。万般无奈下,便又回了婆家。
胡太太刁钻,对杜小姐时不时就是羞辱、训骂。
前年胡太太总算是病故了。
胡公子听从妾侍挑唆,便休了杜小姐,扶了青楼女为平妻。
杜家人听说杜小姐被休,将她弃于门外,杜小姐只得在冀州城外的尼姑庵里住下。
杜大爷再度听闻妹妹所受的苦,出钱在冀州城外置了田产、庄子,也算是给杜小姐安身立命之处。
今次听说江家五老爷特意说明,要迎娶不能生养、被婆家休弃的年轻女子为续弦。杜奶奶听说后,就托了官媒提了这事。
江书麒瞧了又瞧,“我选杜家小姐。”
好歹是百年世族家的小姐,再差都有个度。
江书鹏抬头望了过去,“瞧那身段、举止是个不错的。她也是吃过苦的。”
519 平妻
十月二十一,由韩氏特意去了趟杜宅,与杜奶奶说了江家相中杜小姐的事儿。
自打昨儿一回来,杜奶奶的心一直悬着。
杜小姐一夜未睡好,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
都道初嫁从父,再嫁从己,可被人休弃到底不好听,又有多少好人家愿意娶这样的女子为fu。她的初嫁由父亲、继母定,这一次是亲生的兄长做主,又有嫂子周旋,她在冀州就听人说过,冀西都督张德松之妻江氏是文忠候府的小姐。
江家是皇城的名门望族,家规森严,江家的儿郎个个都有才学。更难得的是,江家百余年来,一直坚守“不纳妾”的家规。
一早起来,杜宅大柏树上飞来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这才离去。
杜小姐的ru母笑道:“怕是昨日那事真成了。”
杜小姐只当是安慰自己的,苦涩一笑,“我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江家那样的门第、家规,又是那样的男子……我哪里配得。”
ru母心下酸楚,这是她奶大、带大的小姐。“小姐是冀州出名的才女,如今得配皇城才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不敢想。她是一个被婆家休弃之人,即便在胡家的四家,她一直忍辱负重,可胡家一直视她为眼中钉,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只有yu望,她多说一句,反讥她清高。
杜小姐又怎会不知道,继母胡氏恨她入骨。胡氏为了让自己的亲生嫡次女杜迎春嫁入冀州名门,才早早将在冀州颇有才名的她许给胡家为媳。
胡家自然愿意娶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媳,可这欢喜在她过门一年后就dàng然无存,有的只是胡家人的嫉恨。胡家公子、小姐嫉妒她的才华,处处使绊,让她那几年在胡家过得如坐针毡,身心俱惫。
本为官家小姐,却嫁入满门铜臭的商贾之家,其间的尴尬可想而知,整日小心服shi,却换不来胡家人的欢心,甚至因着继母的缘故,故意刁难她。
ru母见她面sè淡然沉静,心下一痛,扶了她到屋里坐下,好生宽慰了几句,去厨房领晨食。
主仆三人用了晨食,ru母领丫头送回厨房清洗。
不到一刻钟,丫头就一脸喜sè地奔了回来,笑得不会闭嘴了:“小姐、嬷嬷,大喜事,是大喜事呀!”
ru母想到昨儿之事,道:“江家同意这门亲事了?”
丫头快速地点着头,“韩媒婆正在花厅和奶奶说话呢,正讨要小姐的庚帖。奶奶说,文忠候府的老太太是尊贵人,要亲自跑一趟江家。”
杜小姐原本沉静如枯水的眸子,顿时闪出星星般的光芒,那是希望,是对生活的渴求。“真的?江家真派媒婆要庚帖了?”
丫头连连点头,整个人乐得比自己寻了个好婆家还欢喜。“说是江家已经请了算命先生在家里,只等合了小姐和江五老爷的八字就订亲……”
杜小姐顿时紧张起来,双手拽握着帕子:八字能合得上么?一定能合上的吧?
ru母道:“小姐放心,小姐可记得你幼时有算命先生说过,说你姻缘有阻,但最终能修得善缘,你也是个富贵安稳的命。早前我还埋怨都是骗人的,只怕不是应在胡家,定是应在江家了……”
ru母有些不放心,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去前面瞧瞧,请奶奶谨慎些。”
末了,又笑自己的慌张。
“奶奶是个妥帖人,在杜家除了大爷,便是大奶奶待你最好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们是真心希望小姐能好的。我干担心些什么?”
一面宽慰着自个,一面又想去瞧个究竟。
杜小姐道:“嬷嬷想去,只管瞧瞧去。”
ru母得了话,这才含笑出了小院。
到了上房院子,就听杜奶奶与一个陌生女人说话的声音。
韩氏语重心长地道:“江五老爷是个命苦的,早前那位闻氏不懂事,挑驳江家失和不说,还打伤五老爷,连嫡次子的tui都给打折了。如今这孩子还躺在chuáng上养伤,怪不容易的。江家老太太有言在先,她选儿媳fu,不挑容貌,只求贤惠、良善,能待江五老爷两个儿子真心好的就行。”
杜奶奶忙道:“这个请老太太放心,我家妹妹别的不说,温柔、贤淑在冀州都是有名。只是早前遇人不淑,又被继母祸害了她……”
ru母低头走到花厅,便见杜奶奶已经换了崭新得体的衣袍正要出门。
杜奶奶知ru母所为何事,低声道:“你陪着迎秋,我去去就回。”
杜奶奶热情地邀了韩氏一同乘马车前往文忠候府。
这些年,杜迎秋的大哥杜迎宾一直因为自己未能尽到做兄长的责任而愧疚不已,杜奶奶想着杜迎秋能另结良缘,难抑欢喜。
多少黄花闺女还抢着嫁进来呢,自家妹妹一个被休弃的,能被江家看中,当真是天赐良缘。
杜奶奶到了如意堂花厅,见到了江家的太太、奶奶们,个个一看都是贤淑得体的,无论衣着、打扮既富贵又典雅,就是这样的风姿,便是别人家比不了的。
杜奶奶温婉有礼地见了礼。
众人寒喧了几句。
虞氏令田嬷嬷取了江书麒的庚帖,交予韩氏。
杜奶奶奉递了庚帖。
两家人各瞧了对方的八字,彼此会意。
张双双请了一早寻好的算命先生,把二人的八字说与他算。
人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今儿这位算命先生与天龙寺的悟觉大师有些交情,因为这层关系,沈氏、张双双都信得过他,特意请到府上,专门给他们批八字的。
算罢之后,算命先生大叹了一句,“这二位皆是先苦后甜有后福的命格,好啊!天作之合!”说了一些吉祥话,虞氏笑着让沈氏打赏。
算命先生令了赏银,欢欢喜喜地离了花厅。
何氏嘟着一张嘴,所有的不悦都流lu在脸上。
原以为自家侄女配不得江书麟,配江书麒是绰绰有余的,主要是她娘家侄女也乐意,虽是当后娘,可屋里没有shi妾姨娘那些堵心事。没想江书麒为了两个儿子,居然要找被休弃过的女子为妻。
不等她开口说牢sāo话,虞氏就道:“老三媳fu出来够久了,还是回房看看几个孩子。”
何氏不想走,要是就此能把杜迎秋和江书麒拆散就好。
沈氏笑道:“三弟妹还是回房守着孩子的好。”
柳飞飞似瞧出些异样,先站起身来,对虞氏行礼欠身道:“禀婆母,媳fu该回去了。十一怕是要醒了。”末了,歪头看着何氏,“三嫂和我一起走吧!”
任何氏应是不应,拉了何氏就走。
何氏僵着不想走,柳飞飞笑道:“都是当娘的,没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
虞氏令田嬷嬷取了一对冰玉来,那是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搁在一块,两枚玉鹤能巧妙地偎依一处,“这个算是他们的订亲信物。杜奶奶且先拿着,将这一只鹤交给杜迎秋。我这一只,回头交给书麒。”
杜奶奶夸赞了几句“这仙鹤刻得真精致,跟真的一样。”“仙鹤乃是长寿、祥瑞之物,老太太有心了。”“谢谢老太太不弃我家迎秋。”
虞氏轻叹一声,“女子活着不易,过往的事,该说的自然会一早说,不该提的就让它过去。”
“老太太说得是。”
让江书麒相看杜、封两家小姐前,江舜诚也派人打听了一下,看这两家与静王、宁王是否有关联,确实二家无甚关联,方才同意的。
杜奶奶接了玉鹤,小心地收好,“老太太放心,迎秋是个xing子温柔的,早前伤了身子,子嗣艰难,我们夫妻一直很自责,没有做好长兄长嫂,由得继母任意胡为,害苦了她。这回好了,总算给她寻了个好归宿。”
这边正说着话,二门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
虞氏抬头望去,“这是怎了?”
沈氏道:“当真没个规矩。”遣了丫头去瞧。
不一会儿,丫头回禀道:“回老太太话,是恪靖候父子闹上门来了。恪靖候世子想要娶位平妻,偏世子夫人头胎生了个女儿。恪靖候说什么也不同意娶平妻,不知从何处听说五老爷要娶不育、休弃女为妻的事儿,说世子要娶,也只能娶不育女为平妻,这就吵上来了……”
近来江家五老爷别出心裁,要娶被休弃的女子为妻,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认为这是奇闻。
韩氏心下一动,“封小姐也是个得体的,要是介绍到恪靖候府,倒也是桩良缘。”
虞氏叹道:“陆候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哇?”与沈氏道:“你且把人请到聚客厅去,莫要让人瞧了笑话。”
韩氏一早备了婚书,将两份婚书交给杜奶奶与虞氏,欠身道:“老祖宗,我过去看看。”
虞氏打趣道:“生意上门,不抓住就溜了。”
韩氏笑了几声,乐呵呵离去。
张双双道:“之前祖母还在为封小姐的事难过,这回好了,帮她寻个好婆家,也能心安。恪靖候世子虽是武将,却是个好人,只这恪靖候有些不靠谱。”
杜奶奶笑道:“也是门好亲。”rs!。
520 娶的是人
陆平安念着自己对结义兄弟的承诺,不愿违背诺言,更不愿委屈了陆奶奶马氏,虽然陆奶奶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子山野村妇的样子,但陆平安就是瞧着舒服。偏这陆奶奶行事着实太没大家风度,比个得体的丫头都差远了。
陆康却早就厌了陆奶奶,自陆奶奶怀孕时就对外说要娶平妻,可大半年下来,至今也没娶上,总被陆平安给坏了好事。
今儿不知为何,父子俩又吵了起来。
陆平安听人提了江家的事儿,因为这是皇城百姓口里的趣闻议论。说江家五老爷黄花大闺女不娶,就要不会生养被休弃过的。
知晓内情的,自是明白江书麒心疼两个儿子的缘故。
不晓内情的,当成笑话议论。
陆平安以此说事,好歹同意陆康娶平妻,却要不会生养的。
二奶奶进门,如果不会生养,马氏的主母地位就不会动摇,任陆康怎么厌恶马氏,那孩子总是马氏生的。
陆家父子一听说还真有个卫州封小姐,陆平安满口就应了,催了韩氏去说合,还给了陆康的庚帖。
陆康一百个不乐意,但陆平安胡搅蛮缠,他却是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在被惹急时大闹上一场。
李二奶奶正在家里等着,心想着若是江家人相中了,这两日就会有音讯。
突然就听小厮来报:“奶奶,韩媒婆带人上门求亲了。”
李二奶奶一惊,招呼婆子派人去封晓纯家(梁宅)传话。让她备好庚帖。
出得李府,李二奶奶见韩氏身后跟着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武将进来了,她微微一愣。
韩氏欠身行礼:“李二奶奶,这位是恪靖候世子。特意来向封晓采小姐求亲的。”
李二奶奶反应不过来,只是瞪大眼睛。
一边的婆子听说是公候世子,轻推着李二奶奶,“这个好。可不比江家五老爷更好么?高门大户的。”
李二奶奶扯出一抹笑,“人在我堂侄女家,我领你们去。”
一行七拐八转间,就到了封晓纯家。
李二奶奶说明来意,伸手道:“世子里面请!”
封晓纯今日没等来江家人,却等到韩媒婆领了恪靖候世子上门,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只怕江家那边是没希望了,她亦听人说过。江家选媳妇那是很严格。通常会挑好几个。选中最贤惠的入门。即便在她心里,自家妹妹是最好的,江家落选。又有人上门提求自是好的。
无论怎样,被婆家休弃的封晓采到底有些不光采。有人愿意娶为妻室,倒也不易。
如此一想,封晓纯立马热情地招呼李二奶奶、韩氏及陆康。与他们寒喧了几句,把人请到上房花厅说话。
陆康坐在太师椅上,一挥手有小厮抬了两抬聘礼进来,“先订亲,定下喜日,再补后面的聘礼。梁奶奶放心,在下一定风风光光地把杜小姐娶进门。”
封晓纯丈夫姓梁,陆康唤她梁奶奶倒也使得。“世子可知我妹妹早前嫁过人?”
陆康道:“听说了。要不是她嫁过人,我爹还不同意这门亲事。”
陆平安虽是武人,脑子里也想得多,他把看护结义兄弟的子女当成自己此生最大的事儿。府里住着马、张两家的儿子不说,还给他们成了家,好吃好住的养着。
封晓纯没想他说话倒直。
韩氏赔了个笑脸,“陆将军如今是十六卫的大将军,家里娶过一房妻,元配是个乡下女子,陆将军本是不愿意的,偏陆老将军要兑现对义兄的承诺,逼他娶了……”
简明扼要将陆家的事儿说了一遍。
原有一房妻,但拿不出手,爱面子的儿子和守承诺的父亲间就有了矛盾。
陆康现在求娶的是平妻。
封晓纯很快就将事情原委理了个清楚。
陆康道:“梁奶奶只管放心,虽说是平妻,也是妻室,与马氏不分大小。我陆康虽是粗人,却也是疼媳妇的。请梁奶奶把你妹子嫁给在下吧……”
封晓纯一听他说话,就吓了一跳,虽是个粗人,人长得也魁梧高大,但说话直接,半点不拖泥带水。
封晓纯此刻也纠结了,低声吩咐了婆子去唤封晓采。
韩氏开始舌灿金花,“梁奶奶,恪靖候府可是公候之家,是皇城新贵,不知多少人家的女儿都盼着嫁进去呢。这也是封小姐与陆将军的缘分不是,陆将军听说了封小姐的事就去了文忠候府,想让江家老太太出面说合,这不,我就来了……”
“梁奶奶,陆将军身强力壮,三十多岁,这年纪正好与封小姐得配,乃是天作之合的良缘。”
封晓纯时不时地打量着陆康,心里没底,对于恪靖候府她所知晓的少之又少:从西北战场回来的有功将士,公候爵位是他们父子拿命换来的。与镇国公、平国公、荣国公府都能说上好,想到最后这点,封晓纯就露出了笑颜。
又不是做妾,这是求娶平妻,虽不如元配,可那元配是个乡下山野女子,大字不识,居然在府里养鸡鸭种菜地,这传扬出去,也太丢面子了。
封晓采被前面的夫家休了,可也不是真的不能生养,早前也怀了两回,只是每次都未能保住,第一胎被姓孙的混蛋给打得落胎了,第二胎也因封晓采提水滑胎,这才让妾侍得了势,给了婆家要另娶的藉口。
不多会儿,封晓采穿了件水蓝色的缎袍出来了,头上戴了两枝钗子,左右各别了一朵绒花,身后跟着一名婆子,又有一名丫头。
陆康只见一个仿若仙子般的女子款款而来,眼睛都瞧直了。
皇城的美人不少。能如封晓采这般有风韵,又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真不多见。
是他很少见女人!
同样的衣衫,在江书麒眼里是冷,在陆康眼里就是下凡的天仙。
韩氏轻咳一声。推了陆康一下,陆康羞涩地低头。
封晓采走到封晓纯跟前,欠身行礼:“姐姐唤我?”
听听这声音,可比马氏那大嗓门悦耳多了。
陆康越发满意。
他是西北战场回来的。见多了夫亡改嫁的寡妇,甚至还有娶营妓为妻的将士,与他们相比,这杜小姐真真是冰清玉洁,何况人家相貌清秀,跟朵花似的,配他是绰绰有余。
封晓纯笑道:“这位是恪靖候世子陆康将军,是上门来向你求亲了,你若愿意。当着韩媒婆的面就把婚事定下了。”
封晓采低头小心地瞥了一眼。见陆康相貌倒也生得端正、威武。如同英雄一般,一身得体的铠甲战袍,还披着玄黑色的斗篷。威风凛凛,心下也生出几分好感。
封晓纯怕她害羞。拉了她去里屋说话。
待再出来,封晓纯笑道:“妹妹应了。就这么定了。”
陆康道:“此事不易久拖,就近挑个吉日订亲如何?”停了一下,“马氏原不是会主持中馈的,过了门,就是府里的当家主母。我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他怕啊,陆平安闹出一出是一出,早前说马氏怀孕就同意他娶,结果他相看了五次,每次瞧着就要要了,硬是被陆平安给搅合黄了,闹得人家再不敢把女儿嫁入恪靖候府。这回陆康与父亲大吵,陆平安一怒之下应了,天晓得过两日会不会返悔。
韩氏道:“梁奶奶不知道马氏,真不是个会打理后宅的,把好好的靖候府搞得像乡下庄子还不如。”
“等封小姐过了门,我便打发了马氏去庄子里。封小姐过门虽是二奶奶,也是正经奶奶,这一点杜奶奶不用担心,你愿意把妹子嫁给我,我自会待她好。我是粗人,不会说好听的,但每说一句话,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封晓采到底是嫁过一回的,封晓纯也不好拗着,万一人家不同意了,这好好的亲事就泡汤了。
封晓纯赔了个笑脸。
陆康更是着急,对着外面喊了声:“来人!”
立时有小厮进来。
陆康道:“把算命先生请进来,合合八字,再……再就近挑日子。”
来的路上,陆康连算命先生也带上了。
这一点,也是从江家听说的,今儿虞氏要给江书麒和杜家小姐订亲,直接把算命先生请到家里合八字,一听说二人是天作之合,当时就换了庚帖,订下亲事。
算命先生自然大为称赞,说如何如何的天作之合,命定良缘。
封晓纯安心。
陆康当即就让挑选就近的吉日,算命先生一番沉吟挑了十月二十二。
封晓纯惊得目瞠口呆:“二十二,不就是明日么?这也太紧了些?”
陆康说得更干脆,“不紧了。本将军为了等这日,等了快一年。我回府再备几抬聘礼,梁奶奶放心,我府里备好了嫁衣,是着宫里针工局做的,封小姐穿上定能合身,回头就随聘礼送来。”
韩氏当场帮忙换了庚帖,又写了婚书。
陆康道:“这婚书好,马氏虽是元配,没得这东西。”
言下之意:马氏虽是元配,官府备案里却不是他的妻子。
封晓纯一脸慌色,从未见过这样订亲,又这样成亲的,从订到成只得一日时间。
“陆将军,要不再缓两日,我做姐姐的,也好为妹妹置备些嫁妆。”
陆康抬手一扬,“本将军不在乎有没有嫁妆,本将军娶的是人,又不是那些嫁妆。”
封晓纯说了几个“这……这……”
521 陆家事
陆康抱拳躬身,“梁奶奶且先忙着,明日吉时,本将军就来娶人!”
这一日,对于李二奶奶和韩氏来说,是最忙的一天。
封晓采再嫁,不能从姐姐、姐夫的家里出嫁。
李二奶奶本想借了李家的别苑,但李家老太太不同意。
封晓纯只好将妹妹送到皇城的一家客栈里,又派了得力的婆子、丫头陪着,聘礼等物又另占了一间客房,自己则是与李二奶奶忙着置备嫁妆。
李二奶奶不会置备,她手头也从未准备过嫁妆等诸事,去江家请了李碧菱帮忙。
李碧菱手里办过江传达的婚事,又帮着大房迎娶了曹玉娥。她想了一阵,坐在案前就写了一张长长的单子,封晓纯唤了下人来,一并由李碧菱调遣,选了个婆子去采办绸缎、衣料,挑了个看着沉稳不苟言笑的管事去采买摆件、瓷瓶等物,又让善于厨艺的厨房管事去采买食材……
井井有条,未乱分毫。
便是封晓纯也听得暗自佩服,虽说李碧菱年轻不大,光是这份贤惠便是少有的。难怪世人都道江家选妇,贤惠、能干是首要,光看李碧菱知此言不虚。就是她也没有李碧菱的精明能干,就更别说封晓采了。
梁府奶奶因为要嫁妹妹,忙得人仰马翻。
黄昏时分,封晓纯在李碧菱母女的帮助下,置办好十六抬嫁妆,样样虽不是名贵的,倒也得体。
封晓纯累扒在花厅的椅子上。再也动弹不得,“我的娘,从未见过这般急的。”
李碧菱吃吃笑道:“不是陆将军急,是早前恪靖候反悔好几回。闹黄几次。恪靖候好不容易同意了,他是怕再生风波,才要急着办喜事。”
韩氏也跟着忙碌了一场,连连摇头道:“有婚书为聘。庚帖、信物为证,他还怕什么?”
李碧菱道:“我在家里听大伯母和大嫂说过,五月时,陆将军与一位黄姓小姐都订亲了,恪靖候居然跑到黄家去,说黄小姐过门就是小妾,气得黄家当时就翻脸了,说什么也要退亲。陆将军是真怕了,是个有勇有谋晓进退的。偏恪靖候死守着结义兄弟的承诺。一味的待马、张二将军留下的儿女好。也害苦了陆将军。”
封晓纯此刻听来,一阵头晕,遇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翁爹。她还真是为妹妹封晓采的未来担心。但她瞧得出来,这陆康将军倒是个知事的。能说出那些话,定是个疼妻子的男人。
李二奶奶道:“晓纯,你若信得我,我便给你出个主意,如何?”
李碧菱一身疲惫,这一天下来,快把她给累死了,采回的每样都要过目,还得领着下人装点好嫁妆。
封晓纯道:“堂姑母,你有话直说无妨。”
李二奶奶吐了口气,“你现在就找韩媒婆,说担心晓采过门会受气,不愿意嫁入恪靖候府,愿意单独一院,独自过活。”
李碧菱心下转了一圈:母亲这出的是什么骚主意?
不过,若陆康答应了,倒还真不错。
她听江家的奶奶们笑说过陆康的元配马氏的事,活脱脱就是乡野村妇,开口是鸡,闭口是她养的鸭。官家奶奶们谈的话,她是一句也不懂,人家谈论女红,她便问“是不是女儿红的酒?”居然连针工女红都不晓得,自嫁陆康后,不知在皇城闹了多少笑话,很是被公候世家的奶奶、太太所不喜。
李二奶奶道:“侍候陆候爷便罢,那是晓采有翁爹,可晓采凭什么要侍候马、张二家的公子、奶奶……还有那个马氏,你没见过,我可是听江家奶奶们说过,整个就是一村妇,不,她比村妇还粗俗……”
封晓纯张口结舌,这亲都订了,万一陆康不同意,提出退婚怎么办?早前她还担心,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就算将来再有人要,怕也是做妾的命。“这样……能成么?”
“能成,能成!自然能成的!”李二奶奶也不管了,凭着自己是封晓纯堂姑母的身份,唤了个精干的小厮来,与他叮嘱了几句,让他去请韩氏。
韩氏正巧在陪新出嫁的女儿、女婿说话,就听丫头来禀,说梁家派人请她过去。
韩氏搁下茶盏。
江诗恩吃吃笑道:“娘这一做官媒,当真越发忙了。”
韩氏呵呵笑着,想到做媒是好事,而她还是官媒,先是帮宫里出来的老宫女寻夫婿,这几月下来才真挫成了不少的良缘,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乐,如果有谢媒钱、封红拿,就更乐了。
她凭着自己的双手,给江诗恩挣了份不错的嫁妆,当她办好之后,从江家名下的别苑挡出去,连沈氏大吃一惊“会奶奶当真厉害,这才几月竟置办出近三十抬嫁妆。”这样的东西,便是富贵人家也难做到的,何况她一介妇人,又无夫君相助,能办得如此风光,当真少见。
韩氏道:“这可是现成的生意。江五老爷刚选定了杜小姐,陆将军就闹到江家要求娶被休的小姐,可不是缘分么。明儿要办喜事,许是找我过去商议的。”
韩氏自做官媒后,还真赚了不少钱回来。虽说每月要向官媒署上交一部分收益,那一部分只是少数,官媒与私媒相比,有更大的优势,但凡肯吃苦的官媒,一年也能赚不少媒人钱。
江诗恩暖声道:“早些回来。”
韩氏道:“让人给我留着后门就行,我走后门回来,免得吵了你婆母、翁爹。”
江诗恩嫁给虞正禄后,韩氏就成了虞建章的亲家母,住进虞宅,与江诗恩夫妇同住一座院子。
虞宅是座三进院子,里面大大小小的院落有七处,韩氏不想独住一处,说是太冷清,想与江诗恩夫妻住在一起。
曾玉梅做了虞建章的续弦后,开了家绣坊,生意还不错。
虞建章在皇城西市开了一家不大的拍卖行,有江传达的帮忙,一些小生意都逐渐转到了拍卖行里,招牌挂的是“独家拍卖行西市分行”前面五个字很吸引,却在下面写了不大的四个“西市分行”,挂了通告说明自己经营的范围,只收价值在二百两银子以下的物件。
开了一月,生意还不错,他粗略地计算了一笔,一个月除了掌柜、小二、跑堂的花销,还赚了二千八百两银子,除去与江家分红部分,他自己净赚了一千六百多两。曾玉梅的绣坊一月赚了不足百两银子,这令虞建章越发信心百倍,相信家里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每日更是早出晚归,忙着谈生意。
一些小当铺、小钱庄时常有收入的东西,也送来请他帮忙拍卖。
虞建章整日像服食了补酒的人,有了事做,整个人都似年轻了十岁,神采奕奕。
曾玉梅为人贤惠,心疼盼儿、柔儿自小失母,待姐妹俩视同亲生,又因早前在文忠候府在一座院子里住过,彼此倒也熟络,相处还算融洽。曾玉梅深知继母的不易,江诗恩进门后,就让江诗恩打理后宅,自己则一心扑在绣坊的事上。这么做也减少了她与虞家兄弟、姐妹的矛盾。
虞正禄、虞正豪兄弟俩潜心苦读,家里有主内的江诗恩,外面又有一心想多赚银子的虞建章,所有心思都用在读书上,就连虞正禄也能像模像样做几篇文章,写几首诗词。
虞建章动不动就对儿女们道:“忙点好,忙点能多赚钱,赚了钱好置些家业。正豪成亲得有聘礼,盼儿、柔儿的嫁妆也得准备的……”
韩氏忙,可人家忙了几月下来,给江诗恩备了像样的嫁妆,一个妇人尚能做到,虞建章相信自己也一样可以做到。
他越发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才真正是人过的。没有二房、三房打压,没有父母刁难,想做什么都成,他还能放手干些大事。
虞建章正坐在上房偏厅里用暮食时,韩氏又风风火火随了小厮到梁宅。
李二奶奶把封晓纯的意思说了。
韩氏愣了一下,“别说是你们,便是我进了恪靖候府也会气闷。外面瞧着是公候之家,里面就是郊外乡下,一府的鸡鸭,一地的萝卜白菜。”
她抿了口茶,李二奶奶常去平国公府,对于恪靖候陆家的事甚是了解,韩氏不想有半点隐瞒,若是男女双方知晓对方而选择,这样成就的良缘,才不会埋怨媒人。
韩氏道:“恪靖候府隔壁就是荣国公府,荣国公府的太太、奶奶没少派人上门抱怨,说是每日清晨睡得正香,恪靖候府的大公鸡就喔喔乱叫,吵得她们也跟着睡不好。”
荣国公程大勇也去告诫过陆平安,陆平安也说过陆奶奶马氏,可马氏反问:“公鸡的嘴长着就是报晓的,我哪能管得住。”
说了跟没说一样。
雄鸡照样高唱,府里的狗儿逢人就咬。
周围住的几家深受其害,甚至有人因为这事弹劾恪靖候,告他扰人清梦。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百官闻言,一笑置之。陆康觉得很是丢人,陆平安却不以为然,装作没发生过一样。
封晓纯听罢,摇了摇头,“真真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
李二奶奶心直口快:“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陆将军一直不同意这门亲,是陆候爷硬逼着娶回去的。”回过神来,才知把话扯远了,“还得劳韩媒婆再跑一趟,与陆将军好好说,让他在别处给我家晓采置座院子,正正经经地过好日子。”
522 闪婚
韩氏出了梁家,封晓纯的心悬得高高的,生怕陆康不同意,好好的亲事,要是被她给毁了,她又会觉得对不住封晓采。
正担心着,韩氏就回来了,满脸笑容,一进门就行礼,“陆将军同意了,说是在城南麻柳庵东街有座二进别苑,里面只得三座小院,要是梁奶奶和李二奶奶不弃,他就把人迎到那里。”
韩氏口渴得紧,自己倒了盏茶,一口而尽,“我去的时候,陆将军正亲自领着下人在院子里置备聘礼,满满一院子的绸缎、物件,都用红纸包好,再用红绸结花,当真是喜气得很。”
当天夜里二更一刻,恪靖候府的大管家领了小厮、下人送聘礼至客栈。
封晓纯与李二奶奶也一并跟去客栈打点,当看到陆家送来了二十六抬聘礼,两人都吓了一跳。
封晓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给晓采准备的,确实少了些。”
李二奶奶道:“到底是太急了些。先把这事办了,回头与你父亲、大哥、二哥说一声,把在卫州给晓采准备的嫁妆变成银子,在皇城另外再置了店铺、田产给她添妆。”
封晓纯道:“要是时日充裕,指定能让晓采风风光光的出嫁。”
十月二十二,封晓采再度披上了嫁衣,这嫁衣是陆康令大管家特意送来的,随着嫁衣一起的,还有一套凤冠头面,是一整套新娘装,这是封晓采见过最漂亮的嫁衣。心头一动,在鞭声中上了花轿。
陆康今儿请程小勇上朝请假。说他今儿成亲,程小勇吓了一跳,因为在这之前,程小勇尚未听说过。陆康几乎是突然就娶妻了。
程小勇与陆康打小就要好,跟上头打了声招呼,领了几个手下就去吃喜酒,原以为是在恪慎候。一入府门,才发现一切都冷冷清清的,经过打听,才知陆康要把新人娶到麻柳庵东街的别苑里。
别苑的大门上,醒目地挂着一块匾额“陆宅”,悬着大红的囍字灯笼,结着彩绸,倒也布置得喜气洋洋。
待程小勇到时,江传达兄弟都已到了。连杨云简也来了。还有几个从西北回来的老兵、将士。几个人人围在上房花厅里,等着看新人拜天地,上房院子里摆了六张喜酒桌案。
在喧闹声中。韩氏的喊礼声里,喜娘要将新人送入洞房。
程小勇大着嗓门:“陆康。要成亲也不提前说,害得我连准备贺礼都来不及。你太不够义气了,我们得看新娘,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让你小子这么急成亲。”
西北老兵们跟着起哄。
陆康呵呵笑着,按捺不住,当着众人的面挑了封晓采的盖头。
大红盖头下,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一双明亮的眸子仿佛善语一般,娇妍似花,百媚动人,风情万千,程小勇呆愣片刻,立马大叫:“你从哪儿拐了个天仙般的小姐回来?”
陆康得意地道:“嫉妒死你们。我媳妇美吧?”
杨云简歪着脑袋,看这女子的年纪,不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显得有些成熟,应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种成熟的风韵,不是青涩少女所拥有的。
韩氏生怕人误会,忙笑道:“这是卫州世族封家的嫡小姐。本是来皇城探望姐姐的,没想竟说成了这门亲。”
程小勇叫嚷着:“你小子太走运了,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做媳妇……”
韩氏笑着搀着封晓采,“你也累了大半日,早回洞房候着。”
封晓采款款行礼,“各位将军、兄弟请随便!切莫客气。”
这声音一听就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有的,温婉动人,不温不火,那不一个得体能形容的,简直就是亲和有力,听后让人觉得很舒服,如沐暖泉一般。
程小勇跺了一下脚,“连新娘子都这么说了,我们自不会客气。”
大家吵着要看人,陆康就挑了盖头给大家看。
封晓采落落大方,言行得体,陆康越发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妻子,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不是马氏那种山野村妇。
江传远大声道:“我瞧陆大嫂子就不用回洞房了,陪我们兄弟一起吃酒。说起来,我内子与你也是表姐妹,往后大家常来常往。”他扭过头,对着跟来的小厮道:“回府把三奶奶请来吃喜酒!”
江传达也觉这主意好,新娘子都如此大方,他们也不要拘谨,“把九公主也一并请来。她好些日子没出门了,也让她乐呵乐呵!”
韩氏愣了一下,哪有新娘子跟着一帮子客人一起吃饭喝酒的。看众人的样子,一个比一个还欢喜。
陆康道:“把女眷都一并请来,我们是兄弟,也好让她们做好姐妹,往后彼此多多帮衬。”
西北老兵爱听这话,也都相继着人去请女眷们来。
原是六桌,不到大半个时辰,就坐得满满挤挤的,女人们坐了两桌,男人们坐了四桌,喝着酒、吃着菜。
封晓采与李碧菱询问了陆宅的情况。
李碧菱领了他去了南院的厨房,封晓采看了眼剩下的菜式,让下人们加了几样菜。李碧菱晓得封晓采也是个打理内宅的,虽只看一眼,她心里就明白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从午时一直吃到了近黄昏时分,算是午宴、晚宴一起吃了,西北老兵醉扒了一片,陆康也醉成了一滩烂泥。
喝醉的老兵被女眷们带回各家。
没有女眷的,就暂时留在了前院客房里。
封晓采服侍陆康褪了喜袍,给他盖上被子,陆康一动不动,嘴里时不时嘟囔道:“高兴!本将军今儿高兴……我终于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
封晓采微微笑了笑。
次日一早,封晓采下厨做了养胃汤。
陆康迷迷糊糊间,隐约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突地眼开眼睛,却是一袭红家的封晓采,她轻声问道:“夫君昨儿醉得不轻,我做了养胃汤。你先吃一碗暖暖胃。知你今儿醒来得迟,一早就派了下人去平国公府寻江世子,托他再与朝里告个假。”
他如在梦里,暗问自己:这个漂亮而得体的女人是他媳妇?
怎么感觉就是个梦呢?
陆康闭上眼睛。忽尔又睁开,见封晓采还在一边,“这不是梦?”
“夫君这是怎了?”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原来我真娶了个仙女般的娘子。”他说着,一把扯过封晓采,将他揽在怀里,封晓采吓得浑身一颤。“你怎了?”
“夫君不会打妾吧?”
陆康怔了一下。他忆起韩媒婆说过,她之前嫁的孙公子,本是富家子。却是个脾性爆燥的。时常打骂于她。若不是她姐姐怜惜。带人闹到孙家,逼着孙家休妻,她还过着不打即骂的苦日子。
“是个真男人就不该打女人。更不能打骂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越发怜惜地抱紧封晓采,“我不骂你。也不舍得你一根手指头。我娘在世的时候常说,真正的男人不打女人,我爹虽然性子古怪些,就从来没打过我娘,虽然常骂,但从不动手……”
封晓采身心一颤,小心地望向陆康,“夫君真的不打人?”
“时间久了,你自知晓。”陆康看着面前这个诱人一尝的女子,是他的妻,“昨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却醉了,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这就与你补上……”
“夫……夫君……”
她的话尚未说完,她就落在大红的喜帐内,他整个人覆了上来,她因为是他的粗鲁,是他热情的亲吻,没想他将她控在小小的方寸间,就这样只距半尺的久久凝视。
他看她的眉,这样的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他看她的眼睛,含着几分怯意,又如惊弓之鸟,令人心疼。
他看她白皙的脸庞,上面有三枚黑痣,尤其是眼角的那枚,如此多情又动人;一枚在酒窝上,更添风情;一枚在鼻翼上,如此天生的鼻环,撩惑人心。
“晓采。”他轻柔地唤她的名儿。
“夫君,你还是先把养胃汤喝了,刚大醉过,莫伤了身子。”
陆康微微一笑,起身取了养胃汤,不烫不凉,刚刚好,他一饮而尽。
封晓采起身要出喜帐。陆康低呼一声“别动,你趟着就好。”
她面露怔忡,“夫君,已经是辰时了,这……”她垂下眼帘,“翁爹那里我们该去敬茶的。”
想到陆平安,陆康不满地道:“理那老东西做甚?他喜欢做一家之主,且让他在恪靖候府威风去,我们夫妻只过我们的日子。”
他搁下碗,又坐在榻前。
窗外,阳光灿烂。
屋内,春色正好。
封晓采躺在他的身上,婉转承恩,带着往事的恐惧,却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与向往里沉浮着,痴缠着。
喜帐翻滚,低语如唱,陆康一次又一次地迷离在娇美妻子的怀里。
第一次,他与一个女人说了这么多,说他第一次上战场是在十三岁时,说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身体是在二十六岁,那是一个不算漂亮的营妓……
说他不愿意娶马氏,却被陆平安逼着娶回了家门。
说她自母亲去世、大哥战死后的痛苦与孤独,说父亲不理解他……
封晓采第一次知晓,原来男人和女人间可以说这么多的话。
许是他的真诚打动了她,又或是她知晓他的真心,她控制不住,也讲了自己的往事。将父亲如何因为一时冲动,讲她与孙家订下婚约,讲她在孙家过的那些非人生活,孙公子如何夺走她的嫁妆,还与侍妾、通房一起算计她、羞辱她……
523 结发妻
她说自己的故事时,是流着泪的。
陆康从未见过这样无助又如此柔弱的女子,她就像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猫。他心疼地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晓采,从今往后,再没人敢欺负,就是我爹也不成。如果受了委屈,你得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紧紧地相拥,视她为自己真正的妻子,而她仿佛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二人是在房里用的午食。
封晓采让自己的丫头备了香汤,亲自服侍陆康沐浴,陆康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夫妻二人正整理衣衫,被陆康带到别苑的心腹小厮一路飞奔进了东院,“将军!将军!候爷到了!奶奶也到了!”
封晓采略有些惊慌,怕什么来什么。
陆康道:“本将军正沐浴,让他们在前院花厅等着。”
小厮应答一声,火速去回。
陆平安站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前院里,还真没想到,他儿子居然在麻柳庵东街置了座这样的小院,虽说小,倒也安静、雅致,院子也打扫得干净,现下是十月,还有一排排开得正艳的秋菊,黄的、紫的、白的皆有,婀娜多姿,如同风华正茂的美人一般。
他在恪靖候府等着新人来敬茶,没想到了中午也不见人,只要自己骑马过来了。
马氏听说陆康娶了新人,吓了一跳,因在这之前,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好歹她是大房,再怎么娶也是个小妾。
马、张二奶奶又出了主意。说要建威严。
陆平安一听说陆康在沐浴,立马跳了起来,高声训斥:“老子等新人敬茶,他倒好。跑去沐浴了。早不沐浴,晚不沐浴,老子一到就要沐浴,当老子是三岁孩子?”
小厮不说话。
陆平安出了前院。径直往东院跑去,一个清秀、干练的丫头迎了过来,瞧着眼生,她欠了欠身:“奴婢见过候爷。”
马氏心下好奇,肚子里憋着一股怒气,陆康要娶新人,不与她说一声就去做了,她正想寻了机会好好的发泄一通。可她知道,因她的出身。便是府里的丫头都瞧不起。每次参加贵门举办的宴会。别人异样的目光足可以把她给淹毙。
陆平安微微一凝,“你……是新奶奶的服侍丫头?”
丫头应道:“奴婢阿如,是新奶奶的陪嫁丫头。因婚宴办得急。暂时只奴婢一个,过几日卫州封家就会再送几十个陪房、丫头来。”
马氏扬了扬头:“一个个的只会说不会干事。他们可会养鸡、种地?要是不会,我们恪靖候府可不养白吃饭的。”
阿如愣了一下,她隐隐听人说过陆将军的元配马氏,看她的容貌,便是连阿如也比不上,看她的打扮,倒是穿着上好的锦缎,带着一头俗气的金银头饰,脖子上还套了个秤砣一样的金挂佩,要多俗有多俗,活脱脱就是一个地主婆。不,就是地主婆也比她还有几分雅致。
“封家老爷、大爷、二爷们原是商量好的,早早就给我家奶奶置备了丰厚的嫁妆,自然送来这些陪房,便有能养活他们的陪嫁田庄、店铺。再说我家奶奶也是个贤惠,这几年在卫州娘家自己打理又挣了几个店铺、田庄。如今远嫁到皇城来,这些田庄或转给大爷、二爷,或变卖成银钱,也能在皇城再置新的店铺、田庄。”
阿如停了一下,扬了扬头,“我家奶奶在卫州时,是出了名的贤惠。这几个陪房,有的擅经营店铺,有的擅于种植果林蔬菜,还有的善侍候庄稼,个个都是老爷、大爷、二爷们从数百个下人里挑选出来的。”
人家是有丰厚嫁妆的,还有一大群的下人服侍。
马氏本想炫耀一番,反被阿如来了个下马威。
陆平安微微眯了眯眼睛,“封氏当真有这么多嫁妆?”
封晓采想出去阻住阿如,陆康却冲她摇了摇头,示意由得阿如去。
阿如反问道:“人人都知皇城的安西郡主有多尊贵。卫州人便知封家的二小姐有多高贵。江家是皇城的世族,封家是卫州的世族,不过是几十个陪房、五座庄子外加十几家店铺而已……”
马氏越发没了底气:我的个老天,几十个陪房,庄子就有五座,还有那么多店铺,可比恪靖候加起来的还多。
陆平安冷声道:“嫁妆再丰厚,也不过是个妾。”
陆康挑起布帘,迈出内室,站在花厅里厉喝道:“谁说晓采是妾了?是妻,是主母。”
陆平安伸手指道:“你……你……”很快,他厉喝起来,“一早说好的,她最多是平妻。”
陆康道:“她是我的人,我已经给了她妻子的名分,昨儿来了那么多人吃酒,哪个不是唤她一声陆大嫂、陆大奶奶。”
过往,每次都是陆平安赢,但这回胜的是陆康。
马氏低着头,顿时被一抹耀眼的红给吸引了,瞳孔也随之放大,颇不敢相信的望着封晓采,这女子,竟比马奶奶、张奶奶都长得好看,就是陆平安的妾室大姨娘也比不上,不,其实是封晓采身上的气质,那是大家闺秀身上才有温婉与优雅,就连走路时的动作,都是这样的漂亮。
马氏想到了江家的安西郡主,当她第一次见到安西时,就惊为天人。
陆平安不可思议地道:“她……她就是封氏?”
封晓采迎上陆平安,款款行礼,“儿媳封晓采拜见翁爹大人!”漂亮的万福礼,举止端方得体,虽只是几个动作,却是马氏学了大半年也学不好的。
马氏立马就被她好听的声音给吸引了。
马、张二位奶奶可没告诉她,陆康新娶的这个原是个大美人。
她怎么和人家比,站在一起,就可真真云泥之别。
封晓采道:“翁爹且上花厅上坐。不知翁爹和……”她小心地看了看马氏,心下明白为什么陆康瞧不上,连她的阿如都比不。
陆康道:“她比你年幼,唤她妹妹。”
自来妻妾之间不是以年龄来尊为长幼的,而是以身份来决定。
陆康这一句“妹妹”便是要尊封晓采为大,马氏为小。
陆平安厉声道:“你们别想欺负枣花,敢要欺她,老子第一个就不同意。”
阿如带了两个小厮来奉茶点,封晓采玉手如藕,任是哪个男人瞧了都会喜欢,又正值风华绝代时。她提了红裙,端端跪下,将茶双手递过脑袋,“儿媳给翁爹敬茶!祝翁爹身体康健。”
陆康睨着眼,陆平安最会胡搅,这一会若是接了,便是承认封晓采是他的儿媳,要是不接,就是不接受封晓采给他的祝福,不想身体康健。这一招厉害,竟让陆平安进退两难,不得不接。
陆平安并没有接茶,而是朗声道:“马氏是主母,你只是平妻,这一点你要明白。”
封晓采想到前一段婚姻里的忍耐,最后还被人骑到了头上。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委曲求全,何况陆康是真心待她,她若也是真心,就要为自己争取。连陆康都说她才是他真正的妻。
“翁爹可曾见过,有哪家的女儿给人做小,会带那么多嫁妆的。素来只有做小妾的,娘家才用几十两银子甚至不用银子来打发,我父兄为我准备的嫁妆可是数万两银子,他们为我准备这么多,就是不想让我委屈。要是知道让我做小,他们万万不会添妆。就说昨儿我嫁到陆家,连我姐姐、堂姑母都准备了上万两银子的嫁妆,难不成是她们看我给人做小才给的?”
她听陆康说了,恪靖候府的日子过得很清苦,又养了张、马两家闲人,白吃白穿白用,还要从中挑驳是非。
陆平安一阵语塞。
陆康面露得意之色,还是封晓采懂事,他一句话,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马氏着实让他带不出门,出一回门,就让他觉得羞愧,只有封晓采这样的才是好女子。昨儿那么多的女眷,封晓采往其间一站,言行举止做得这样的得体,得体得让他觉得骄傲。
陆平安道:“罢了,左手、右手没有大小,你和枣花同为妻室。”他接过了茶水,优雅地饮了一口。
马氏即便明知不如封晓采,可心下不甘,轻呼一声,“翁爹!”她嫉妒,她嫁给陆康这么久,陆康一直都是嫌弃她,从来没有给她一个正眼,可现在陆康居然要维护封晓采。“她是平妻,我是主母……”
陆康微微一笑,“你要在恪靖候里做主母我没意见,在陆宅里,晓采是主母。在官府的婚姻报备卷宗里,那可黑字白纸地写着‘封晓采乃陆康之妻,陆康乃封晓采之夫’。”
马氏咬着双唇,提高嗓门,“你胡说,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
陆康道:“爹和马氏要是不信,只管去官府查阅。”
马氏拉着陆平安,撒娇不像撒娇,就更是撒泼:“翁爹,我不依!我不依!把封氏的名字改了,我才是陆康名正言顺的妻。”
陆康俯身,搀起封晓采,“父亲要是不怕开罪文忠候、平国公府只管去改。可是我们父子求上江家帮忙说了这门亲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在家里言而无信便可,要是在外面也是如此,堂堂七尺男儿,倒真让瞧了笑话。”
524 尊嫡妻
陆平安此刻方才明白过来:“你……你一早就想好的?”
“是。今儿我就把话撂下,晓采是主母,马氏为平妻。要是不同意,晓采是主母,马氏为姨娘……”
陆康全无感情。
他既然说了要保护封晓采,便会尽力做到。
陆康不管陆平安与马氏,笑着对封晓采道:“我把娘的牌位供在前院佛殿堂了,我们过去给娘磕个头,我要告诉她,昨天我成亲了,我有妻子了……”
封晓采忆起中山狼,他喜欢上通房丫头时,也是这样全力维护,把自己视若马氏。但又不一样,不一样的是,从一开始陆平安要陆康娶马氏,陆康就反对,是被陆平安设计捆绑着拜了花堂、入了洞房。
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来说,这都是一种羞辱。
要是马氏是个好的,陆康许会接受,偏又是这样的女子。
马氏跟着走了一截,一晃眼间就看到东院偏厢房里耀眼的红,走到窗前,从窗棂里往里一望,满满一屋子的嫁妆,虽然不知道那红包、红绸包的是什么,但一定是好东西,眼馋得咬牙。
陆康携了封晓采的手去了前院,前院偏殿设成了佛堂,夫妻二人点了香烛,陆康打开灵牌前的一只盒子,里面是一支银镯子,还有一支银簪子,“我娘生前常说,要是有一点我娶妻成亲,就把这东西送给我妻子。现在我代替我娘把簪子给你戴,再把镯子交给你……”
马氏冲了过来,大吼:“为什么给她?我都给你生女儿了。她连个蛋都下不出来,你却护着她……”
这个破天响的大嗓门,异常刺耳。
在陆宅门外轿子上呆着的大姨娘,见这对翁媳一去不回。领了丫头迈出轿子。正巧听到前院传来马氏的怒吼声。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
有小厮迎过来,将丫头阿如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姨娘惊呼一声:“真有这么多?”
“是丫头亲口说的,没想虽然时短,封家备的嫁妆也不少。满满地穿了一个屋子,重重叠叠都是,有的瞧着像是丝绸,有的瞧着像是字画、汝窖瓶、屏风之物……”
落到大姨娘的耳里,却自有一番思量。
她将大致情形也理个明白,笑盈盈地近了陆平安,低唤一声“候爷”。小声劝慰道:“你到底要争什么呢,封氏有那么丰厚的嫁妆,又是个会打理的。若她嫁进来。陆家就有好日子过。她又生不出孩子。将来还不是被马氏生的儿女得了去。你若让封氏为平妻,封家人一急,不给这么多嫁妆。岂不落了空……”
陆平安想到要让马氏为平妻,于心不忍。“可是……”
“可是什么?世子要的是人,我们要的是封氏嫁妆。要是没有封氏,他再娶上三五个小妾,家里的日子不是过得更艰难,既然有个会打理的,且由世子去。封氏成了当家主母,总不好让我们大家过得太苦。待封氏老了,膝下无儿女,还不都是马氏所生的孩子的,你得看得长远,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得失。”
陆平安听着大姨娘的话,很有道理。
先得了封氏的嫁妆,由她去打理,说不准待几个孙儿孙女长大,十几家铺子变成几十家,田庄也有十几处,那时候陆家就真正兴旺了,他又何苦要在这里争谁是大谁是小。
陆平安点了点头,“枣花许是想不到这些,你去劝劝她,让她暂时伏小,否则就让她女儿、儿子跟她过穷日子。”
大姨娘笑盈盈地进了佛殿,接了马氏出来,低低地开解了一番。
马氏原本嗓门就大,即便已经压低嗓门,还是又粗又大,“我不!凭什么我要伏身做小,明明是我先进门的,我是大的,她是小的……”
“你怎不懂事,知道这皇城嫁一个女儿得多少嫁妆吗?良田得有一千亩吧,庄子至少也得三座,店铺没有五家我拿不出手,就你这能耐,除了会养鸡、种菜,你就算种上三百年,也挣不来这些。”
多长时间了,马氏还转不弯来,以为是在乡下,只要会养鸡、会种菜,那就是本事。可这皇城,公候世家的太太、奶奶们但凡会打理,便是指甲缝的一丁点,也比马氏那点本事强多了。
大姨娘厉声道:“你瞧瞧人家,有多少嫁妆,封家可是卫州的世族大家,连封家嫁出门的姐姐匆忙之间都能置一屋子的嫁妆,这是寻常人么?我可告诉你,你没本事,就得伏小。否则你女儿大了,嫁不到好婆家,还不得恨你一辈子。他日就算嫁出去了,因为没有体面的嫁妆,被婆家瞧不起,更得受一辈子的气。你也是当娘的,不为自个儿,也得为你的女儿作想。”
马氏愣在一边,满腹的不甘心,却又不得不退让。
万一封家人因为女儿做了平妻,不肯添妆把那些店铺、田庄带到皇城来,岂不真的就得不偿失了?
让她做平妻?
封晓采与陆康祭完亡灵,移身到花厅。
有小厮来禀:“陆将军、奶奶,梁家的老嬷嬷到了,说有些不放心,特意过来瞧瞧。”
封晓采笑道:“快请。”
来的是封晓纯的乳母胖嬷嬷,唤的是胖嬷嬷,却并不胖,只是长了一大饼圆脸,瞧着富态。
胖嬷嬷见了礼,笑道:“二姑奶奶,昨儿一早大姑奶奶就遣人回卫州报信了,说你嫁了个好婆家,让大奶奶、二奶奶帮忙把你的添妆备好。大姑奶奶让我过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有,大姑奶奶说,皇城北郊三里口有座五百亩良田的庄子,百业街上又有两家店铺,都拿来给二姑奶奶添妆。”
胖嬷嬷瞥了眼一边站着的华衣妇人,一个倒还长得清秀水灵,另一个就是穿着像样的衣服,那举止着实粗俗,又看了眼发须花白的陆平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慢慢打开来,“这是北郊良田庄子上的地契,还有百业街两家店铺的房契。这两家铺子的生意都是极好的,大姑奶奶说,先归到二姑奶奶名下,你是会打理的,就算卫州大爷、二爷的添妆晚些,也不至让你手头缺了花用,两家铺子每月赚得不多,也就四五百两银子。大姑奶奶说,让你先委屈一阵子,卫州的添妆到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陆康一脸错愕:“这些……都是大姨姐给我们的?”
胖嬷嬷笑道:“如今是一家人了。大姑奶奶看二姑奶奶寻了好婆家,心情大好。你们不知道,二姑奶奶是大姑奶奶亲手带大的,说是姐妹,可比寻常姐妹亲近得多。二姑奶奶只管收下,好好儿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陆康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每月的俸禄都不过几十两银子,这两处铺子就能挣四五百两。”
胖嬷嬷尴尬一笑,“比不得江家的拍卖行,一月是几万两的进项,好歹也有个进项不是。这两家铺子,一家叫作‘十全货行’,一家是‘云裳布庄’。”
大姨娘站在一边,听到这两个名字,心头都是一震,十全货行她是知道的,云裳布庄也知道,可都是大店铺,一月四五百两银子的进项,恐怕一月四五千两都有了,那两家铺子可是极大的。
早前,卫州封家在皇城也有些名声,祖上由商入仕,有偌大的家业。
看来早前巴结、帮衬马氏现下得改变了。
大姨娘走近马氏,推攘了一下,低声道:“听到了没有,人家大姐一出手都比咱们的大腿粗,她是不能生养的,为了你女儿、儿子,你得忍忍。”
马氏六神无主,不甘却不得不低头的现实,交织于一处。
大姨娘到底不到双十年华,而陆平安已经是六旬老头,她很清楚的明白,一旦陆平安百年之后,她的命运就得由陆康掌握,是万不能和陆康作对,更不能和主母作对。
阿如领着小厮进花厅奉茶,陆平安径直在上位落座。
陆康与封晓采选了左侧坐下。
大姨娘取了一盏阿如手里的茶水,笑盈盈地走向封晓采,“贱妾吴氏,恪靖候府上下都唤我一声大姨娘。吴氏向世子奶奶敬茶!”
封晓采微微一笑,“大姨娘客气了。”
世子奶奶,前面冠了世子二字,大姨娘这是在说,自己承认封晓采为主母。
马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前,取了阿如手里的茶,学着大姨娘的样,偏手足动作显是笨拙而粗俗,“妾身马氏,给姐姐敬茶!”
胖嬷嬷愣了一下。
早前不是说让封晓采为平妻么,怎的元配马氏敬起茶来。
无论怎样,马氏敬茶,这是在说马氏自甘为小,她家二姑奶奶是大的。
胖嬷嬷因奉命来添妆,居然瞧见了这一幕,回梁府一说,指定封晓纯会欢喜。
封晓采接了茶,轻尝了一口:“你既唤我一声姐姐,往后我自会指点你一二。有句话要是我说了,妹妹可别多心。”
马氏低着头,“姐姐说吧。”
“你何必在恪靖候府养鸡、种菜呢,郊外庄子里数百亩的地,你喜欢种,种多少都可以。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就算你养得再多、种得再多,又能多出几个钱。再则,养鸡种菜的粗活哪是你一个奶奶做的?吩咐两个婆子就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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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 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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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两家铺子就能挣四五百两银子,她养了一年的鸡鸭,种了一年的菜,也不过是刚够府里人吃,平时还不敢吃,只能留在过节时吃用,折合了银钱,顶多一百两银子。
马氏很受打击,真是同人不同命,就连运气都不一样。
大姨娘笑道:“奶奶住在别苑不是个事儿,府里没个主事的不成。还是早些搬回府里住吧?”
封晓采伸手扶了马氏起来,“妹妹是想去庄子养鸡、种菜呢还是去府里养鸡种菜,你若还在府里养鸡,我不回去也罢。”
陆康略有些紧张,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时着急娶来的妻子,不仅是世家小姐,还如何有钱。如果不是她早前嫁过一次,只怕是轮不到自己的。
那个姓孙的当真不知珍惜,这么好的女子居然也能动手打骂。
封晓采道:“过些日子,我娘家大哥、二哥给的几十个陪房、添妆就到了。需要我打理的地方也多,我且住在别苑,等手头有了余钱,再另置座大些的别苑。”
马氏想:她才不要去庄子上,那庄子还是封晓采的陪嫁庄子。“我留在府里。”
大姨娘面sè一沉,眼里含着怨,把这尊财神请回府多好,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她虽是宫里出来的,可这种打理府邸的事,连她都不甚懂,张、马二位奶奶也是如此,四个女人这一年把恪靖候府打理成什么样子,她们都清楚。
封晓采微微一笑,“既然妹妹选择留在府里,那我就不为难了。且先回去吧,虽说我是主母,妹妹是平妻,我们都是差不多的。妹妹不必每日来请安,若是得空,过来走走就是,如若短缺了什么,与我说一声,能帮衬的自会帮衬。”
马氏欠了欠身,与来时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那我回府了……”声音里有无尽的落漠、怅然。
她是山野村fu,却又不是泼fu,内心也有一股子廉耻心,也有自卑意。
陆康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封晓采这样的,他一直想娶个世家女为妻,这样才让他觉得体面、风光,而他也最喜欢这种温柔说话的女子,能让他觉得舒服。
陆平安道:“康儿,一月中一半时间呆候府,一半时间呆这里,你没意见吧?”
康低应,白天呆候府,晚上呆陆宅,正好各一半。
白天上午是朝会,下午去候府转一圈,应付了事。
每晚都宿在陆宅。
陆平安有上策,他自有对策。
他三十几岁的人,还被陆平安掌控着,岂不被人笑话。
胖嬷嬷回梁宅,说了陆宅这边的事。
消息传到文忠候府时,已经是三日之后。
李碧菱当成新鲜事儿说了出来。
曹玉娥惊道:“早先说是娶为平妻的,原是要做主母的?连马氏都低头伏小做平妻了?”
李碧菱点了点头,“三日回门时,我娘也去了梁家,确实如此来。我大表姐为了给二表姐撑面子,狠心把‘十全杂货行’、‘云裳布庄’都给了二表姐呢。”
何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两家铺子是老字号了。”
铺在全城最繁华、旺盛的百业街上,又是老字号店铺,生意是稳定,指定稳赚不赔。
虞氏低声道:“我一早就听人说过,百业街上有不少铺面是卫州封家的。”没有羡慕,当是当作闲话般的语调。
何氏不无遗憾,“五弟怎么选的,有个嫁妆丰厚的不选,偏挑了冀州杜家的小姐。两家压根不能比。”
一个是财女,一个是才女。
但对江书麒来说,早前的闻氏不是财女么,却是不够贤惠的,他是怕了,宁可选后者也不要前者。
沈氏道:“家和万事兴,这比什么都重要。天下的钱多了,能挣得完么?如今大房、二房、三房、六房都有钱,稍微差些的是五房了,到时候众兄弟再帮忙扶持一把也就上去了。”
何氏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女,将来大了,成亲娶妻的儿子要聘礼,出阁嫁人的女儿要陪奁就不愿细想。娶妻的,好歹女方还会陪嫁一部分来,就算给了聘礼,也要回到自家门。可这女儿,越想越是个赔钱货。这也是她一晓得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哭天抢地的缘故。
让她扶持五房,三房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富裕,这几房里便是六房过得都比她好。
六房人少,柳飞飞又受素妍帮扶一把,新置几处田庄、铺面,那铺子都是赚钱的好店。
何氏道:“大嫂这话说差了。哪需要我们扶持,咱们府里的郡主扶一个强一个,便说二房,要不是郡主想了拍卖行的生意,让二房占了大头,二房能过这么好的日子?要不是郡主借着陶太医骗医书得了一笔银子,全给了六房,六房有钱置田庄、铺子,能每月都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还有数千石粮食入库?”
虞氏挑了挑眉眼,几个儿媳的,虽然柳飞飞不得她心,可人倒还算忠厚、实衬。偏这何氏的心眼最多。“亏得我生了几个儿子,一个个倒打上小妹妹的主意,你这做嫂子的还好意思开口。妍儿帮衬你们三房的还少,要不是妍儿说合,你们三房能在拍卖行占了分子。便是她得了好东西,哪回少了你们三房……”
何氏本是想过过嘴瘾,没想几言之下又触怒了虞氏,心里暗悔。
虞氏厉声指点着各房太太,“今儿把话撂下,妍儿对得住你们这些个兄嫂,待她出嫁的时候,你们该添的箱笼都得给我大大方方添上。她待你们那是没得挑的,你们要是敢寒她的心,小心我第一个就不依。”
自打素妍出生,虞氏就藏了si,把最好的东西专门用一间库房收起来,这十几年来攒了不知多少好东西。
何氏再不敢说,生怕再惹得虞氏一个不乐,又说出什么事来。
张双双面含微笑,眼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曹玉娥则是流转着眸子,扫视着自己的婆母和何氏。
九公主见气氛有些尴尬,笑道:“祖母真会说话,连我的丫头都知道,祖母早在十年前就把小姑姑的嫁妆给置备妥帖了,一大屋子的东西,少说也得一百二十抬。”
这个时候,太太、奶奶们都不敢说话,只得九公主敢说。
虞氏神sè一暖,道:“妍儿是江家的福星,自打有了她,江家好几次遇险都逢凶化吉。”
沈氏笑道:“便是婆母把大半个江家陪嫁给郡主,我们做嫂嫂的也不会说。”
素妍偏疼自家的几个哥哥,又是沈氏看着长大的,沈氏对她又像小姑子,又像女儿。
她进了一趟宫,就接二连三传了好事出来,先是江书鲲从平西候晋封为平国公,再是连江书鹏、江书麟都有了爵位封号。
慕容氏道:“府里书字辈里,就得郡主这一个千金,应该多陪送些的。”
何氏不敢说话了。
他们三房是有些东西,可她还想留着给自己的儿女呢。
要是不拿出来,指定别其他几房的人骂抠门,昔日的闻氏便是如此,只进不出,连她自个儿都在背后狠骂。想到素妍也是个大方的,得了好东西,没少给三房。
何氏笑道:“婆母放心,到时候我从三房小库房里挑出最好的凑上几抬给郡主添箱。”
柳飞飞在一边坐着,“郡主小姑是帮了我们六房不少。”停了一下,“我也添些最好的。”她并不否认,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早前因为自己没有产业,连丫头们都背后议论,说六太太是穷鬼,连下人都舍不得如今有了钱,柳飞飞说话都响亮了,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刚随素妍下山的柳飞飞。
她笑道:“我置的几家店铺生意真是不错,如今十月未过完,赚的银子比上个月多了一倍。大家每十日一次茶会,我出了月子,该补茶会了。你们想吃什么?我让初秋采办去,指定让你们痛快玩一场。”
九公主大声道:“这是个有钱的,我们要好好地吃一顿。”
张双双、曹玉娥、李碧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有的说要吃六福楼的卤食,有的说要吃六福楼的点心,还有的是说吃美食坊的干果……
柳飞飞生下十一后,越发地开朗了,与年轻的太太、奶奶们也能玩到一处
虞氏被她们吵得头晕,“你们且到外头说去,我与大太太、二太太安静一会儿。”
何氏也跟着她们出去,家里女人多了便很热闹。
虞氏轻叹一声,道:“冬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和陆将军相比,我们算是慢的了。五房不能没有主母太太,早些把杜氏娶进门,也好给小八、小九寻个照应的人。”
慕容氏道:“需要派人去杜家支一声么?”
如今已经是十月二十六了,也就几日的时间。
沈氏道:“订亲第二日,杜家听说封家小姐二十二日嫁给陆将军,派了人来问,老太太当即就订了冬月初一。”
慕容氏是个不大管事的人,连虞氏也懒与提及此事。
沈氏问:“婆母,聘礼如何置备?”
虞氏吐了口气,“五房的芝兰院有小库房的,你去与书麒说说,瞧那边能收拢多少抬。抬数就照昔日书鹏续弦的例,也准备二十二抬。要是五房能备出二十二抬出来,就不用动公中库房了,要是准备不出来,再看看还差什么,若是公中有的先补进去,若没有,就使银子到外采办。”rs!。
526 休妻
一个娶过,一个早前嫁过人,也不宜请太多的客人,江家决定就请几个相好的内亲来吃酒。
虞氏又道:“且问问书麒,看他那边有没有特别好的亲友,若是有,让他自己写请帖。你且看看能坐多少桌,按照帖子来办就成,酒宴也尽量从简。”
慕容氏想到闻氏做的那些事,冷不丁地问道:“大嫂,休书给闻氏了吧?莫要到时候她再来闹上一场。”
沈氏面色一凝。
虞氏只作没瞧见,心里暗道:就算是个沉稳的,难免也会出现疏忽。“没办妥的一早办妥,切莫惹出麻烦来。”
慕容氏也猜出实情。
虞氏道:“我有些乏了,先躺一会儿。”
沈氏与慕容氏告退出来。
慕容氏低声道:“大嫂真忘了把休书给她?”
“官媒署报备的休书是传业送过去的,我手头这份,还真给忘了。上回闻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着实不想让她雪上加霜。近来的事多,这一忙竟给忘了。”
沈氏不敢再耽搁,令大管家备了马车,当即坐上马车去乡下庄子。
这是江家名下的果蔬庄子,里面有三十多户倚仗江家生活的百姓,又另有庄头,说是庄头,倒更像是个地主,他是早年跟着江舜诚的家奴,一家三代都是江家的下人,原先姓甚,早已不知晓了,由江舜诚赐了江姓,他们的名字更有意思。第一辈唤作江一。第二辈的长子唤作江二,次子叫江二顺,幼子叫江二平,第三辈长孙叫江三,次子叫江三柱……
庄头江一听说大太太要来,早早领了儿子、媳妇及孙子与庄子里几个日子过得殷实的百姓在庄口上等候。
大丫头低声禀道:“大太太,庄头带着百姓在迎接呢。”
沈氏挑了帘子,果蔬庄子上的百姓衣着打扮倒也个个光鲜、干净。看来是特意为了迎她方才换上的。“如今各家都忙着,且先回去忙活计,若是有事,我自遣人来传。”
江一应承一声,散了百姓。
沈氏进了庄子里头,这里特意建了一座上房,其他偏院都住着庄头和庄子上帮忙的长工,庄子又建了丈多高的围墙。
进了上房的花厅,沈氏落座主位。
江一夫妇垂手侍立一侧。江一低声地与沈氏回禀着果蔬庄子这一年的收成:“今年暖屋里种了四季瓜蔬,夏天时倒是停了一下,把茅屋顶掀开。好好地曝晒了一夏。又让长工铺了草肥、加了人畜料,土也养肥了,新鲜的辣椒、黄瓜、茄子等都种下去了,如今有三寸高了,再过几日就能分种到暖屋……”
说是暖屋,其实是暖棚。周围砌了一人高的土墙用于保暖,顶上盖了层特制的布,这种布能采光、御寒。是江舜诚早年从一位西洋商人那儿买来的,买了十几匹,都用在这上面。每间暖屋有十丈长,一丈五宽。约有六间暖屋。听说给皇宫用果蔬的石坪县使的也是这种特制的保暖布。每年天气转暖,取了布,清洗干净,小心存放,到了九月中下旬,又拿出来铺上,育上菜苗,种植瓜蔬。
江一又道:“今年果林收了不少的苹果、桃杏、枇杷,三成送到了府上供太太、奶奶们食用,一成被庄子上的百姓吃用了,还有六成都运到了皇城两家菜市的果蔬铺子出售,共得了纹银一千四百二十七两。又有四季蔬菜,从正月下旬至今,除了送到府上的,又卖了三千六百六十一两银子……”
他递了账簿来,“请大太太查看,银票已经备好了,都是万通钱庄的。”
沈氏应了一声,令身边的大丫头收下,大丫头接了账簿取了算盘,噼哩叭啦地计算起来。
沈氏小呷一口清茶,“闻氏在庄子里还安分老实吧?”
江一家的笑答:“五太太的伤已经痊愈了,前几日还让我们派人送她回江府。”
沈氏微微拧眉,面露不悦。
江一家的很快回过神来,刚才沈氏说的是“闻氏”,没有说“五太太”,当日江家下人将人送来,说是让她在庄子上养伤的。
“派人把她唤来。”语调很冷。
官媒署那边已经报备“闻氏失德被休”,虽只这六字,却说明闻氏不再是江家妇。江书鸿以长兄身份代父写家书往晋阳西岭族祠,告知江书麒原配闻氏失德被休的事,算起日子,那边已经知晓,将闻氏从族谱里除名。
不多会儿,一名婆子与闻氏到。
闻氏见到沈氏,喜流于色,然眼里又不是有无尽的忧色,“五老爷的伤……”
“到了眼下,你还能记得他的伤势,他没被你打死,算他命大。”沈氏面带冷意,并不瞧闻氏。
闻氏亲眼目睹了母亲、大嫂的自尽,也知晓了父兄的惨死。她真的再没有什么可以依仗,能靠的就剩丈夫和孩子。这些日子,她日夜备受煎熬。
沈氏道:“小九被你摔断了腿,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上回太医来接骨,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让下人听了都能落泪……”她搁下茶盏,神色俱厉,“偏你这个做母亲的就能如此狠心。多好的孩子,生生就被你摔断腿了,太医说小九他日就算好了,也会因天气变化而留下病痛……”
闻氏垂下头,她来这里后,没有人告诉她关于江书麒父子的情况。
愧疚、自责和害怕日夜纠缠。
沈氏道:“今儿我来,是特意来送五老爷的休书。官媒署、江家祠堂都已将你是五老爷妻子的事给销了……”
闻氏惊呼声“不”,身子一摇,软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道:“不!书麒不会这么狠心的,不会的……”
“不是她狠心,是你狠心。当初他是你的丈夫,你拿着木棍就敲他的头,要不是他命大,岂不被你那几下活活打死了?还有小九,他不过是三岁的孩子,你怎么就能把他的腿摔断,害得一个好好的孩子变成瘸子……”沈氏神色俱厉,“那日你在官府受了二十棍想入府门,我就该把休书给你,看你可怜,这才搁下。早前,老候爷、五老爷都焚香祭祖,通禀了休你之事。”
闻氏顿了一下,抖开漂亮的绸帕,优雅自如的拭着嘴角。“老太太、我和二房太太帮忙替五弟相看了几位名门女子,五弟过了目,已经选中了冀州世族杜家的小姐,听说这杜小姐在冀州是出名的才女,深得五弟之心……”
前面刚说了休她之事。
后面就说江书麒已经相看选中了新人。
闻氏没想,江书麒会这么快,会真的狠心休她。
她曾千百次地想,如果江书麒能原谅她,她一定做一个好妻子,什么都听他的。
可她没有机会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你放心,杜小姐作出承诺,与五弟成亲之后,必视小八、小九如同己出。这一点,你勿须费心。再则,上有老候爷、老太太在,又有我们几房太太在,郡主也是个怜惜人的,自不会让人欺了他们去。小八每日除了照顾小九,还跟着老候爷读书识字,也是个用功的……”
江一全家人站在一侧,听沈氏不紧不慢地说话。
原来闻氏被休了!
这个女人居然打伤丈夫,摔残儿子,真真是骇人听闻,也难怪江家会将闻氏休掉。
闻氏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扒在地上,像狗儿一般爬到沈氏脚下:“大嫂,我错了!你原谅我这回,我再不敢搬弄是非了!我再不敢欺负书麒了……”
沈氏从怀里掏出休书,递给闻氏,闻氏含着泪,拼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接。
沈氏松开纤手,休书从指尖滑落。
缓慢飘扬,如雪花,似晚秋的最后落叶,划出曲线,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大嫂……”闻氏泪流满面,最初她是害怕的,可一直没拿到休书,她以为书麒舍不得,到底是七年的夫妻,他不会休她。
沈氏冷声道:“我给你几条路选。一,从今往后你在这处庄子上养老,若是他日想嫁人了,将你如得力的大丫头一般风光出嫁。”
文忠府的大丫头……
原来,她再不是太太,而是奴婢。
拿她当江家的奴婢看,和奴婢一样的出嫁、配人。
“二,送你去十一王府,你不是还有两个在十一王府为妾侍的妹妹么。你可以与他们生活一处。”
闻氏摇了摇头。
她猜到了江书麒也许会休自己,可等了这么久,又让她以为,他顾念夫妻情分,到底不忍心。
闻家败落了,父亲被凌迟处死,兄长、侄儿都被腰斩于菜市,她没有见过,庄里有人去瞧过的,回来后还津津乐道的说着那日的惨状。
夜里,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了父兄被杀的画面。
既然改变不了,她就接受尽量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昔日,我嫁入江家,田庄、店铺是教给我母亲打理……”
如若不是心存怨恨,她把东西留在江家,就算被休还能拿回自己的嫁妆,往后也能衣食无忧,没想现下这些赖以生活的全都没了。
“但我还有头面首饰、衣服丝绸……”
沈氏笑了一声,“这些东西能值五万两银子么?”
闻氏静默流泪,过往她刁钻,就是在天牢里也不安分,没想却换来了江家不可更改的休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