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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7 情愫在心

    虞氏瞧着一个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心下欢喜,今年一下就又能添几个孩子。“我娘家四弟的长子一家过来了,还有江氏族里江奇会的媳妇女儿。”

    沈氏道:“婆母放心,院子都备好了。在北院那边,男客住青竹苑,那边最是安静,正适合读书。女客住南院冰清阁后面的绿波院。”

    虞氏连说了两个“好”字,下人们簇拥着几个穿戴得体的男子,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与三个小姐装扮的年轻姑娘进来。

    田嬷嬷将江家几位太太、奶奶介绍给众人。

    大家一一见了礼。

    顺姑面露惊色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吐了口气。

    沈氏道:“文忠候府是北齐公候钟鼎之家,规矩大些,等大家时日久了也就知道。院子已收拾妥当,传达,领你建章表舅父子去青松苑;双双,你带会奶奶几个去绿波院。”

    虞氏道:“且先歇着,需要什么,只管与大太太、大奶奶说。”

    安顿好客人,大奶奶张张双双与江传达回聚客厅复命。

    两座客院的丫头、下人都已安置妥当了。

    盼儿、柔儿姐妹带着各自的丫头跟在张双双身后,穿过偌大的花园,就能看到零落修建的院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丫头们一个个张大嘴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府邸,又这么的雅致漂亮。正值夏天,荷花池里碧叶如翠,白莲似玉雕,粉莲如仙花,紫莲胜同美人,蝴蝶飞舞,花香扑鼻,真真如人间仙境般的美丽。

    最是淡静的顺姑都放缓脚步,打量着这偌大的花园。

    张双双道:“府东一带是文忠候府,府南是平西候府。先帝封了二老爷为平西候时。本想另赐府邸。老候爷说二房一家早年在西北镇守边关,少享天伦之乐,请辞了府邸,将府南一带划给了二房。早前,这里是有一垛墙的,因当今皇上说,这府邸虽好,偏这围墙拦了风景,老候爷就下令墙给拆了,这一拆呀。越发的显得花园更大了。”

    韩氏虽想像过江舜诚一家的富贵,却没想像不出人家的大富贵。

    张双双神色淡然。没有瞧不起她们,脸上始终挂着笑。

    柔儿最小,好奇地指着南边的阁楼:“那里也是住人的么?”

    “那里住着郡主的,你们可别轻易往那里去,郡主在得月阁周围设了阵法,一不小心就会身中机关。”张氏指着不远处的冰清阁,“早前冰清阁里住着仁和县主、就是二房的大小姐。如今县主出了阁,住的是大姑奶奶张家的两位小姐锦瑟、锦绢。”指着盼儿、柔儿道,“与你们俩算来,也是表姐妹,和你们大小差不多,许是能说到一处去的。”

    顺姑的辈份最小,当真有些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了。

    韩氏问道:“大奶奶,我们如何称呼张家小姐?”

    张双双想了一阵,道:“就唤瑟小姐、绢小姐。瑟小姐许了人家。因要留在府里学规矩、主持中馈等,要在府中住下。要是你们三位小姐也想学的,只管和我说一声,常来找我说话,我有空教教你们就成。”

    柔儿听得迷糊,“大姑奶奶是谁?”

    张双双道:“江家大小姐素婷。”

    张双双也烦着呢,又不是江舜诚夫妇的亲生闺女,早年在江家长大,陪了一笔不少的嫁妆不说,如今又把她女儿留在江家,让她们帮忙调教。看在江素婷待几房人都算大方的份上,她也不多说了。虽给张家两位小姐算了月例银子,江素婷自来是把文忠候府当娘家的,每次回来也给了不少东西。

    韩氏最初还觉得不好意思,要投靠江舜诚,如今想到江素婷被江舜诚夫妇养大不说,就连她出嫁后的生的女儿都留在江家学规矩,心里安心了不少,欠身行礼道:“我们初来乍到,还请大奶奶多多指点。”

    张双双笑道,“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会奶奶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领了她们四人进了绿波院,院子很雅致,里面又有个小院,一条石板小径直通花厅,花厅两侧有两间屋子,左右又有两排厢房,东边有个单独的屋子,看样子是小厨房。

    小径两侧是园艺地,植有两棵桃树,树上挂着桃子,长得亦有鸡蛋大小,半红着,诱人尝吃。

    东边桃树下挂着秋千,西边桃树下则有一张石桌,设有四只石凳,桌上摆着蓝花白瓷的茶壶、茶杯。

    院子里站着一名着紫衫的丫头,手里拿着剪子,正在修径旁蔷薇。另一个丫头拿着筲箕拾捡着被剪下的残花、绿叶。

    两名丫头见张双双到了,起身相迎。

    张双双道:“这是新来的会奶奶、顺小姐、盼小姐、柔小姐,你们要小心服侍着。”

    丫头齐声应答。

    张氏道:“这两个丫头,一个叫绿叶,一个叫绿枝,是绿波院的二等丫头,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她们去做。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她们俩。主子房有四间,东屋、西屋,东厢头间、西厢头间都是,你们自个商量着住哪间。”

    “府里,每日辰时一刻至二刻用晨食。这个时辰,统一到大厨房时领吃食。午时一刻至二刻用午食时辰。酉时一刻至二刻又为暮食时辰,都是准时的。若是有你们院里有人外出,也由你们院里人自个留食,留下之后,可以在小厨房里热。”

    “如若吃不惯,可以去厨房说一声,领了食材在小厨房里做也是可以的。大太太念你们吃惯了晋菜,特意挑了绿波院给你们,其他院子都没有小厨房。你们需要什么,只管派了丫头来与我说。”

    交代完毕,张双双领了丫头离去。

    绿叶、绿枝领她们四人看了各自的房间。

    柔儿好奇地大叫着,“这些房间都好漂亮。”

    每间里置有小姐住的绣榻,又有丫头住的小榻,就是丫头住的也比柔儿在晋阳老家住好出很多倍。屋里有衣厨,有菱纹镜,有统一的妆台,倚窗的地方又有一张桌案,还有一个架子,上面可以放自己喜欢的东西……

    帐子亦是不同的颜色,或紫色绣蔷薇蝴蝶纹纱帐,或绯色绣月季花纱帐,又或蓝色绣吉祥纹纱帐,还有玫红色桃花纱帐……

    韩氏惊叹之后,道:“真没想到,置备得这样齐全。”

    绿枝道:“西厢房第二间是浴房和恭房,东厢房第二间是我和绿叶的房间。每日夜里二更三刻就要下钥,若是会奶奶和小姐出去窜门,需得这个时辰前赶回来。”

    几人在诧异之后,各自挑了房间。

    韩氏与顺姑挑了西边,盼儿与柔儿瞧中了东边,一个住东屋,一个住东厢房。

    几人各自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衫,见花厅上摆有果点,各自吃了一些就歇下了。

    江舜诚回府,领了唐观来见。

    沈氏听闻是晋阳名士、才子,安排他住清音坞。昔日朱武在文忠候府暂住,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清音坞,一来那边清静,二来那边的风景最好。

    为避新皇名讳,清音轩改作“清音坞”。

    唐观恭手道:“还望江先生与在下引荐朱先生。”

    宇文琰大大咧咧地道:“你想见我先生?这个好说,我现在就领你去,我看你也不用住在文忠候府了,说不准先生见了你喜欢,留你做客也不定。”

    素妍愠怒。

    宇文琰不管不顾,他才是她的夫婿,怎的又惹上个男子,哪个才子不风流,不能让他住在府里,住在这儿,宇文琰是一百个的不放心。走近唐观道:“难不成你是为了朱先生来的?”

    “正是。”

    宇文琰道:“先生近来很忙,忙着修天下第一的大呢?这可是当今皇上派的差使,瞧你的样子也是读过书的,许能帮衬先生一把。”

    早前,江舜诚便想有此意,听了罗思源的建议,由皇家来修,江家则是帮辅着收集书籍,除了江家参与了此事,翰林院大学士周耕林、其他学士也在收集书物。

    宇文琰看唐观不顺眼,相同的,唐观也不喜欢宇文琰,这种纨绔子弟的飞扬跋扈,还有那种大着嗓门说话的样子,哪有个温文儒雅的样子。素妍是个柔弱的女子,又一身才学怎的就许了这样的男子。

    唐观冷声道:“在下不需要琰世子帮忙,在下本就是慕名而来,拜访朱先生和振飞兄的。”

    江书鹏,字振飞,这个字还是朱武所赐。

    宇文琰厉喝一声“你……”

    素妍拧了他一把。

    他顿时跳了起来。

    素妍低斥:“你再胡闹,我不理你了。”

    江舜诚道:“这些日子忙着赶路,想请唐先生去清音坞小憩,待振飞回来,一定代为传话。”

    “在下叨扰了。”

    唐观随了大丫头离去。

    素妍小坐片刻,道:“爹、娘,女儿告退!”

    九公主想开口唤住,柳飞飞也想与素妍说说话。

    沈氏道:“郡主舟车劳顿,是得好好休息几日。翁爹、婆母这一路辛苦,都消瘦不少呢。”

    虞氏轻叹一声,“再不想回晋阳了,在晋阳住的一月比赶路还累,真真是累得紧,我沐浴之后得好好休息两日。”

    宇文琰跟着素妍出来,退行而望,看着素妍娇俏的脸蛋,竟是怎么也瞧不够。“你不是在六福楼还订了一桌饭菜么?”

468 诳骗

    “让下人把菜送到府里来。”

    素妍挑着眉,看着孩子气的他,“又胡闹了,我赶了这许久的路,当真累了。且让我歇两日,成不?”

    宇文琰摇头,“你怎留姓唐的住在府里,你让他去别处。”

    “他一个晋阳人,在皇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让他去哪儿?再说,他是来拜访我三哥的,我三哥最是喜欢这样的才子、名士,是三哥的客人。”

    又哄骗他呢。

    听听那家伙叫的什么,“江先生”,真好听,居然把一个堂堂大千金唤作“江先生”,想起来就恶心。

    宇文琰道:“那你答应我,再不见他。”

    “好,我不见他。”

    他来见我,可不是我的错,如若路上遇见了,自然得打声招呼。

    素妍此刻拿宇文琰当小孩子打发。

    “你告诉我,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不想你,干吗与你写信?”

    宇文琰心情大好,拉着她的手,“两日后,我来找你。”

    “嗯。”素妍应着。

    宇文琰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她正要发作,他却轻叹道:“几月没见,竟瘦成这般,脸上都没肉了,可得好好养着。”

    素妍懒得理,领了白芷往得月阁去。

    宇文琰离了花园,到二门处时正遇见江传良,将手一伸:“借我二十两银子。”

    江传良往怀里掏了掏,这才掏了两张十两的银票。

    宇文琰一把夺过,看罢之后,“我花了二十两银子在六福楼订了一桌饭菜,一会儿就送来,就不用给钱。我已经付过,当是请你虞家舅舅一家的。”

    江传良这才反应过来,大声道:“一顿饭二十两银子,你当我是什么?我一月的月钱才多少,还我银子,我不订饭菜。”

    “饭菜做好了。银子收了,钱物两清,江四爷回头慢慢吃菜,那可是一桌好饭菜。”宇文琰拿着银票,一溜烟跑了。

    只余江传良在那心痛,“他……几月没见。怎的变成这般了,居然骗我银子。回头我告诉小姑姑,让小姑姑收拾他去。”

    张昌兴一脸同情,“他说借,你就给。你也不问过明白,银子到手,就说成是你订了饭菜。”

    正说话,便有下人来报,说府里订的饭菜到了。

    看着来送菜的足有五六个人,人人手里提着五六层的食盒,几十只盘碟摆在桌上,瞧得江传良两眼发直。

    沈氏得了音讯,说江传良在六福楼订的饭菜,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瞧。看着一大桌的美味佳肴,抬手就是两下,“你这混小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敢在外订饭菜。”

    江传良一脸委屈。

    张昌兴道:“大舅母,此事不怨四表哥,他是被琰世子摆了一道。这本是琰世子给小姨订的,小姨不愿去六福楼吃饭……”

    细细地讲了一遍,沈氏听得一愣,这宇文琰也太狡猾了,居然算计江传良。骗了银子不说,这一大桌子的菜可怎么处置才好。

    江舜诚夫妇赶了一月余的路,早就累得筋疲力尽,哪还有心思吃这些饭菜。

    好在江家人多,沈氏瞧了一眼,给各房、各院选了几样送去。

    沈氏这几月亦学会事事小心,便是江书鸿也是如此,啐骂道:“难怪琰世子挑上你,看你这样,他说借银子,你就毫不犹豫的掏出来。好歹也得问上几句。”

    江传良心下愕然,这笔账记在心里了,回头非得从宇文琰那儿弄回来不可。

    素妍沐浴更衣后,躺在凉榻上小寐。

    白菲跟前服侍,替她打着扇子。

    不知不觉间就熟睡过去,一觉醒来时,太阳西沉,余晖穿过窗棂,落在地上,印出朵朵金花。

    素妍精神大好,又冲了个凉,换了件轻薄的夏裳。看着隔壁屋里摆着的两只大箱子,心情奇好。

    白菲把她的衣衫抱了出来,放到衣厨里。

    素妍则是拿了自己的书画、颜料等物。

    打开一幅画,素妍细细地审视一阵,拿在手里,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的铜盆里置着冰块,给屋里带来阵阵清凉。

    正瞧得专心,从静澜方向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素妍浑身一颤,“怎么回事?”

    白菲望了一眼,“午后三太太就闹肚子,怕是要生了。”

    “不是说还有十来日么?”

    “这是双生子,许要提前。”

    又是一声惨叫,虽隔得极远,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白菲笑道,“府里人都说,这两位爷是要赶着出来拜见祖父母呢。”

    何氏临产,府里有一早备好的稳婆。

    何太太得了音讯,知是双生,午后就赶到了文忠候府坐镇。

    虞氏睡得正香,听说何氏要生了,也坐在静澜院的花厅里。

    何氏肚大,一时又生不下来,又怕又惊,叫得比前两次生产时都大声。

    沈氏一早领了小七与眉姐儿去旁处,身为长媳又不放心何氏,让会奶奶韩氏帮忙照看两个孩子。

    绿波院突地多了两个孩子,几位小姐甚觉有趣,哄着小七与眉姐儿玩,偏小七像个小大人,时不时反说她们几个一句,几个人笑作了一团。

    素妍呆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写字,江舜诚请了唐观去大书房鉴赏自己收藏的几幅字画。

    唐观看了附庸山人的画,白峰居士的字,还有谢文杰亲笔所写的诗,大为惊叹。

    何氏直叫了一整宿,素妍一觉醒来,耳畔依昔还能听到何氏的惨叫声。

    她用手指掏着耳朵,用心聆听,并没有何氏的叫声,如若真有危险,虞氏定会派人来唤。

    白菲备好了洗漱水。

    素妍道:“三太太生了么?”

    白菲道:“好像还没生,昨儿老太太守到天黑就回去了。留了大太太陪着何太太在那边守着呢。听说何家大奶奶寻了全城最好的稳婆来,只说是腹大,又是两个,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她抬头望向静澜院方面,“好一阵没听到声音了。”

    白菲走到窗前,对下面的丫头道:“白果。你去打听一下,看三太太生了没有。”

    白果应声,放下手里的扫帚去打听消息。

    静澜院里,何氏浑身酸软,躺在床上,目光疲惫。折腾了近一日,总算是生了,昏昏欲睡,她强打精神,问道:“大嫂。是两个儿子吧?”

    何大奶奶微愣。

    一边的稳婆正在洗手,“恭喜三太太,是一对长得白胖漂亮的小姐。”

    小姐?

    女儿!

    何氏只觉一阵眩晕,顿时昏了过去。

    吓得何大奶奶唤了太医,诊脉之后,太医道:“放心,三太太这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然,何氏已经迷迷蒙蒙地醒来。

    何大奶奶一脸茫然,这也太快了吧。

    “把孩子抱给我瞧瞧。”自打怀上。不久后就被素妍诊出是两个,她天天的盼着生一对儿子,这样她就不用再生了,小七有两个弟弟,他日长大了,也能如大房几兄弟一样相互扶携。

    何大奶奶唤了乳娘,将孩子抱到跟前。

    何氏扒开襁褓,当看到下面少了那块东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外面的何太太正倦着,此刻听人一哭。立马进了内室,“我说琼花,你这好好的哭甚?”

    何大奶奶道:“告诉她是一对小姐,她不信,刚才一看就哭开了。”

    何太太轻叹一声,“有甚好哭的,你不是生了个儿子吗,管他是男是女,这也是你的骨肉。”

    何氏不管,越发哭得伤心欲绝。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她要儿子,要给小七添个弟弟,这们他们兄弟相扶,就有个照应。一面抽泣,一面哭道:“生女儿管什么用?我要儿子!我得生儿子!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你说我这一生还生两个丫头,就我那点嫁妆,哪还够她们姐妹几个分的呀……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两个丫头……”

    何大奶奶哭笑不得。她嫁入何家,一连就生了三个儿子,她就想要个女儿,可又怕再生个儿子。但这种话,她还不能说,说出去怕人笑话。

    何太太整个人呆愣在那儿,过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骂道:“女儿怎了,你便是女儿,这次何家惹上麻烦,要不是三姑爷帮忙张罗、打点,咱们何家指不定还如何呢。我瞧你这个女儿可比你两个哥哥有能耐……”

    何氏哭得更伤心,“那是我命好找上了振飞,他待我这么好,你说我这肚子怎么就不争气,居然生了两丫头……啊……我对不起他呀!我对不想他……”侧卧在床上,哭得呼天抢地。

    从怀上那日,她一直想的都是儿子,如今生了女儿,她觉得颜面尽失。江书鹏与江书鹄当年就是一对孪生兄弟,要不是那场天花,江书鹄如今就和江书鹏一般大小了。

    何大奶奶低声道:“三姑子,你也别哭了,女儿也挺好,你瞧着两个孩子长得多好看,像你又像咱们家三姑爷,一定是个美人胚子。”稍停片刻,轻声安慰道:“快别哭了,刚生完孩子呢,莫哭伤了眼睛。得了女儿也挺好的。”

    何氏厉声道:“好什么好?传俭大了,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还不得被旁人欺负死了。你是生了三个儿子,自然不明白,打架还得亲兄弟呢……”

    这会儿因为伤心、意外,也不觉累了,也没心情去累了,只有伤心,只是大哭,更是纵情的发泄。

469 哭孪女

    何太太气得一张脸煞白,“你还有脸哭上了,三姑爷走时都没说甚,还留下话来,无论男女都是他的骨血,他都一样心疼。”

    何氏道:“她一个男人懂什么?就知道宫里、朝里的那些事,他是有兄弟几个帮衬,可我的俭儿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

    何太太还想再辩驳几句。

    何大奶奶道:“婆母,让她歇歇吧。”

    何氏继续哭着,不再是放声大哭,而是小声的抽泣着,越想越失望,越想越心痛。

    何太太婆媳见她平安产下一对小姐,两个人看着孩子,满心的欢喜,一般模样,一般大小。

    何大奶奶抱着逗弄,偏孩子闭上眼睛睡觉,并不理她。

    沈氏听说生了,与虞氏一并到了静澜院看孩子。

    近了院子就听到何氏的哭声,而何太太婆媳仿若未闻,只在一边抱着孩子看。

    何大奶奶指了指内室,示意她们小声些。

    沈氏低声道:“这是怎么了,母子平安这是喜,怎么哭上了?”

    虞氏好奇,就想看看两个孩子,一样的脸形,一样皱巴巴、红扑扑的脸蛋,“哪个是大的?”

    何太太指着耳朵边沿有胎记的,“是这个呢。”

    “哦哟,我的三小姐哩!”虞氏接过孩子,“当年,我也生了一对孪生子,便是书鹏和书鹄,可惜书鹄……”后面的话没说出来,用舌头打出声响,想逗孩子,小孩子张开双眼,很快又合上了眼睛。

    何大奶奶道:“大太太,小姑子哭着呢。说是想要儿子,偏生了女儿。”

    虞氏抱着孩子,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我江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女儿好。谁不知道我江家的女儿最是尊贵的。等你们大了,也和你们小姑姑一样。学一身本事,哈哈……”

    何氏在内室里近乎喃喃细语:“我怎么就生了两个女儿,怎么是女儿……”她有女儿了,她想要儿子,这样一想,那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虞氏蹙眉。厉声道:“你不要女儿,我还想要呢。你若不要,我可就抱走了!”

    何氏一听,强打着精神,双脚打飘。在丫头的搀扶下便要出门。

    虞氏与何太太等人已进了内室。

    虞氏神色俱厉:“女儿也是我江家的骨血,当年我盼了二十多年,年近四十才得了妍儿那个女儿。你如今生了两个,这是多大的福气,怎还嫌弃起女儿来?”

    何氏支支吾吾“我……我……”难以说完,想着怀着时就说是儿子,如今偏生了女儿,这让她倍觉没有脸面,又觉得所有人都似在瞧她的笑话。

    “不许再说这等混话。你们三房有传礼、传俭两个兄弟,而今又有了三个女儿这是多大的好事。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许再哭,莫要哭坏了眼睛。”

    传礼那孩子不是她生的,他有他的亲娘,与她又不亲,与传俭也是两条心,否则她不会这么急切地想要儿子,再多要一个儿子就好,只多一个。

    何氏不敢说出来。

    虞氏神色俱厉:“不许胡思乱想,你一举为书鹏生了两个女儿,他指不定会有多高兴呢。”有奶娘来抱孩子。虞氏把孩子给了奶娘。

    何太太的话何氏听不进去,何氏怕虞氏,再不哭了,一脸落漠,像发誓一般地道:“我一定要再生个儿子。”

    何太太一脸无奈,“我说琼花,你怎好好的和自己拗上了。你已有儿子,怎的说出这种话来。”

    虞氏道:“就算要生,也得养好自个儿的身子。你现在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健健康康的。”

    大太太沈氏道:“三弟妹好好歇着,这些日子静澜院的小厨房会开伙,你想吃什么就吩咐下人去大厨房取食材,让静澜院的嬷嬷做也好,或是唤大厨房的厨娘来做也行,你一举生了两个宝贝女儿,三弟指不定多高兴呢。”

    “宝贝女儿”四个字飘入何氏耳里,说不出的刺耳,对呀,她还没生时,不就是有人在院子里埋小人,诅咒她生女儿么?一定是被人诅咒的,说不准这就是大房的人干的。

    虞氏在,她不敢发作。

    估摸着她们走远了,何氏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摔在地上。

    何太太婆媳俩听到响声,进了内室,何太太厉喝道:“你又发什么疯?江家多好的人家,你自个想不通,姑爷、你婆母都劝着你,换成旁人,都训你、给你脸色看了。”

    何氏厉声道:“姓沈的在劝我么?她在看我笑话,在笑我生了两个女儿呢?你看看她,一个又一个生的全是儿子,婆媳同心、几个媳妇也一条心呢,到时候还指不定如何欺负的俭儿……”

    何大奶奶无语。

    何太太总算明白,自己的女儿何琼花是钻到牛角尖里了,她自己心里迈不过坎,反认为在瞧她笑话,“你大嫂怎了,昨日你生孩子,人家在你院里守到近四更。这大清早的,听说你生了,立马就赶来瞧你。就算是你亲大嫂也未必能做到这么好,你怀着身子,人家把好东西都往你院里送,还亲手给你孩子做衣衫,便是这些,你就该知足!”

    何太太此刻恼了,站在一侧,狠狠地教训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大太太哪里瞧你笑话了,都是一家子人,兄弟如手足,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自个发疯,竟把错儿都怪到别人头上。你别生在福里不知福,瞧瞧你大姐,你大姐夫屋里多少小妾、通房,她有多羡慕你,你反在这儿有的、没的找罪受,我看你是被好日子给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何太太末了,走近何氏,用手凿着她的脑袋,“你再敢胡闹,我便第一个饶不得你。你生了女儿怎了,是感到骄傲还是以为得意了。大家都没说甚,你倒闹上了。”

    她有什么得意的,这是女儿,如果是两个儿子,她还能高兴一回。

    何氏见母亲生气,低着头,再不说话。

    何太太道:“哼!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做月子,要是敢胡闹,别以为出了嫁,老娘就不敢教训你,到时候惹恼了我,照样给你耳刮子吃。”

    何氏怯怯地看着何太太,她是吃过母亲耳刮子的,说打就打,半点不会留情。

    何太太唤了嬷嬷来,“小心侍候你家三太太。我们婆媳也该去如意堂跟老太太辞行。”

    何氏被训骂了一顿,躺在床上老实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想大房的人得意,想自己这回生了两闺女,想着要再生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要再生儿子的。

    虞氏留了何家婆媳用午食,两亲家在花厅里闲聊了许久。

    这次,虞氏说的都是娘家侄儿一家的事儿,言下之意很明白,要何太太到时候搭把手,帮他们寻门好亲,前提是得等虞正禄、虞正豪兄弟得了功名。

    何太太笑道:“正豪公子是举人老爷了,这是好事,要是会试的时候再考个好成绩,可不就是进士了么?”

    虞氏笑着,“瞧着可怜,生母几年前过世了,家里没个主事的,你没瞧见我那建章侄儿,就是个书呆子。正禄身为长子就挑起了一家重任。这一路过来,读书倒也用心。没正豪的书念得好。他们这房,也是吃了早前小妾姨娘的苦头,竟被虞家庶子算计得过不下去。建章立了家规,这房子孙不纳妾,依照江家家规行事。”

    这最后一句话,最是诱惑。

    但凡男子入仕,有几个能做到的。

    何大奶奶双眼放光,笑道:“虞老太太,我娘家倒有个年龄相当的侄女……”

    何太太轻咳一声,她是一家之主,虞氏找自己聊天,她一个儿媳妇插什么嘴。

    何大奶奶立时住口。

    虞氏笑道:“模样但凡端庄就成,重在贤惠。正禄读书的天赋差些,我也不好托你们帮忙物色官家小姐。正豪倒是个出息的,咏斋考核过他的学业,在传业之上。”

    虞氏私下里与会奶奶韩氏透露过自己的意思,想把顺姑许给虞正禄。韩氏一路上也暗中观察过正禄,虽然没有正豪抢眼,倒也是个踏实懂礼又上进的,心里也满意。

    虞氏与建章、韩氏说好了,等进了八月,就替江诗恩与虞正禄两人订亲。

    何太太赔着笑脸,“亲家母放心,我记在心里,到时候多物色两个。”

    虞氏笑道:“此事不急,先瞧在那儿,等正豪得了功名,再提这一岔也不迟。”

    何太太连说“是”。

    能在晋地得中举人的功名,年纪又不算大,这样的人倒真的难寻。

    何太太心里盘桓一番,就有了自己的主意。

    何大奶奶想说自家的侄女,硬是被何太太逼着将话吞了下去。看看何氏在江家的日子,再想想自己过的日子,满是酸楚,上被婆母压着,下还被几个小妾算计着。

    何氏自个生了女儿,虞氏还说宽慰的话。这就是何太太也做不出来,何大奶奶在心里不知如何羡慕啊,不比便罢,这一比就觉得旁人过的才是日子。

    虞氏留了何家婆媳用午食,沈氏婆媳也过来陪坐,几人说说笑笑一阵。

    午后,何家婆媳方才离去。

    江书鹏是黄昏时分回府,一听说生了对孪生女儿,高兴得什么似的。

    唯有何氏,慵懒地坐在床上,一句话不说,连看都不想看。

470 不许二家

    传俭午后回来,围着小摇床看着两个妹妹。

    眉姐儿更是好奇,出去玩耍了一趟,回家就多了两个妹妹,放在两只小摇床里,两个妹妹睡得很沉。

    江书鹏笑着,“琼花,我看三姐儿就叫如月、四姐儿唤作如星,如星月一般璀璨耀眼。”

    传俭抬看着父亲,似懂非懂地道:“那不是就是月儿、星儿了?”

    何氏心头闷着,到底不是儿子,如果是儿子还能承个字牌取名,如字打起,不是袭了眉姐儿的“如眉”之名。管她甚名字,她是不想问了。她虽认得字,又不是什么才女,江书鹏好歹是皇城出名的才子。

    传俭唤道:“月儿、星儿……”

    眉姐儿学着他的样,也跟着唤了起来。

    何氏只不搭理。

    门外传来丫头的说话声,“郡主!”

    “听说三嫂生了,我特意来瞧瞧孩子。”

    丫头支吾道:“嬷嬷说,新出生的孩子,不宜见人,免得犯了忌讳。”

    “好,我去花厅坐坐。”素妍自然是听丫头的话,万一犯了忌,就不好了。

    领着白菲在花厅里坐下。

    江书鹏笑着。

    素妍与白菲使了个眼色,白菲捧着一只盒子呈给江书鹏。素妍道:“我前些日子刚巧得了一对蝴蝶玉佩,正好是个好采头,就送给两个侄女。”

    江书鹏道:“又让你破费了。”

    素妍挑着眉,“这话最不爱听。”停了一下,“听传俭在唤月儿、星儿?”

    “这名字好听吧?”江书鹏得意抬头。

    素妍直接冒了句粗话,“好听个屁!”

    江书鹏微愣,转而大笑起来,“好久没听妹妹说这种话了。”

    素妍反有些不好意思。居然当着哥哥的面说出这样话,她着实无法喜欢这些满地小姐们都唤的名字,“小时候,家里举行的几次宴会,便有好几个叫月儿的,也有叫星儿的。亏得三哥还是皇城才子,取的名字当真不好。眉姐儿的便还稍好些。”

    “江如月、江如星……”江书鹏多念了几遍,“好像大学士家的孙女便叫如月。”

    素妍道:“反正一听你们唤月儿、星儿,我就想到好多人来。”

    竟有这么多的重名。

    江书鹏蹙了蹙眉,起身一揖,“要不请妹妹赐名。”

    瞧着他态度谦恭。素妍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这取名可是讲究着呢,得先请了算命先生算卦,看五行尚无欠缺,若是有缺,便得补上。我记得幼时。曾听爹爹说过,大哥唤书鸿,鸿是江边鸟,那是因他五行缺水,好在咱家是姓江,又取了鸿字,才如鱼得水。还有二哥,五行缺火,名字里头这个鲲字,可不就有日字么。左边的鱼字里有田字,田便是土,土可生木,木可生火,左边又有火,可谓地火、天火皆有,刚阳之气十足,真真是天生的将才。”

    丫头奉了茶点来。

    传俭与眉姐儿走到花厅,兄妹俩行了礼。

    素妍取了叠点心,递给二人。皆是摇头。“要说取名,爹爹便是个会取的,鲲鹏志,鸿鹄高飞。你让我取,还不如请父亲取。”

    江书鹏这才如梦初醒,“昔日传俭、眉姐取名,我都没瞧八字,也不知这五行还差哪样。”

    “既是要看的,回头找义济医馆的黄桑道长帮你算就是,记得多带些银子。这头回算命,但凡是富贵人家的,银子给得多,才识此命富贵。”

    江书鹏像个门外汉,听素妍说得头头是道,微微点头,“当真受教了。”

    “你不懂的,三嫂是个知晓的,你自该多问三嫂。”

    素妍留下了蝴蝶玉佩,与江书鹏寒喧了几句就离开了。

    兄妹俩说的话,何氏在一边的内室也听得分明。何氏后悔莫已,竟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即让嬷嬷唤了江书鹏进来,“亏你还是当爹的,这种事还让你妹子提醒。明儿去找黄桑道长给俭儿好好卜上一卦,问清楚了若有犯忌,给俭儿取个好名。”何氏矢口不提三个闺女的事。

    江书鹏道:“当时见你生了俭儿,我一时高兴,忘了那岔。”

    “你哪里高兴,随随便便就给取名了。你们兄弟几个的名字,翁爹可都是费尽心思,哪里像你,都不找人算过再取。”何氏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借着这事,好好地把江书鹏给说了一顿,江书鹏今儿心情好,又多了两个女儿,想到两个女儿长得一般模样就乐,任她挖苦也罢,讥讽也好,训斥也罢,只含笑听着。

    素妍也就是一说,何氏却当了十分真,甚至认为名字是决定人的命运。书鲲,听听这名,鲲鹏展翅,一听就是将军的名字。书鸿,一听就是文官的。她一定给要儿子取个合宜的名字。

    江书鹏陪一双儿女用了暮食,去清音坞找唐观闲聊书画,二人的字都写得极好,相见恨晚,颇是投缘。说了没多久,江传嗣、江传业、江传远和江传良都来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甚是热闹,待到二更时,连虞正禄兄弟与江舜诚也到了,清音轩里就越发热闹了。

    近三更时,唐观突地道:“这两日怎不见江先生。”

    江书鹏微愣。

    江传良道:“唐先生说的是小姑姑。”

    江书鹏朗声笑了起来。

    唐观有些不解,目光扫过江家这几个传字辈的公子,一个个举止得体,江传远虽是武将,可字写得不错,刚劲有力。

    江传嗣道:“唐先生有所不知,每次小姑姑出门回来,指定会把自己关在得月阁里,没有一月是不会出门的。”

    唐观“哦”了一声,“难不成她在整理丹青?”

    江传业面露诧色。

    唐观道:“来到皇城后,听一些读书人谈过江先生的事,百万钱财,说给朝廷也就给了。没有半分贪恋,让人感佩!”他的目光移落在江舜诚身上,“琰世子虽贵为皇亲国戚,可言谈粗俗,老候爷怎舍得把江先生许配于他……”

    江传良爱听这句话,还忌恨着上次宇文琰骗他钱的事。哈哈大笑起来,“唐先生,昔日朱先生也说过此话。”

    唐观颇是惋惜,“自古以来的才女,少有过得幸福的。唉……琰世子不是江先生的良配。”

    江传嗣忍着笑。

    江书鹏道:“唐先生,其实琰世子平日不是那样的。”

    连朱武都说宇文琰难配素妍。看来自己还是没瞧错的。

    才子佳人,才子才女,这样方算良配。

    唐观还是摇头,“他若在此,这话我也是敢说的。”末了。看着一脸思忖的江舜诚,深深一揖,“在下仰慕江先生已久,真心求娶江先生为妻。”

    江书鹏一口茶到嘴,“扑”的一声喷了出来。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表情,有错愕的,有惊诧的……

    江传良在微愣之间爆笑了起来,直笑得拍着大腿,“这回有趣。有人和琰世子抢人了。唐先生,你这话我爱听。宇文琰飞扬跋扈,又最喜欺软怕硬,他配不上我小姑姑,我觉得你比他好!”

    江传业抬手就一个爆栗,“你懂什么?可别乱起哄。”

    敢骗他的钱,看他不挖个大坑。

    江舜诚脸色凝重,“一女不许二家。小女已许给左肩王府的琰世子,不可再改。”

    唐观正色道:“是江先生一生幸福重要,还是荣华重要。在下瞧得出来,江先生是个不慕权势,不慕名利,更不爱荣华富贵之人。”

    百万钱财,尽数倾付。

    身有才华,却借岭雪居士之名不愿让世人知晓。

    这样的女子,就是唐观也是敬重的。

    江传良伸手拍着唐观,“唐先生可别为难我祖父,订亲的事不是我祖父的主意,是我小姑姑的意思。你劝我祖父,倒不如试着去劝小姑姑。”

    江传嗣伸手一下,“不许胡闹!”

    江传良去了一趟晋地,回来后就似变了个人,活泼好动,还喜欢嬉笑。

    江舜诚道:“今日只谈学问,不谈旁的。”一句话推远了,将话说到诗词文章上。这晚,江舜诚诗性大发,做了一首诗,被众人连夸写得好。

    江书鹏挥毫泼墨,写下父亲的这首诗词。

    唐观细细品鉴着江书鹏的字,连夸好字。

    其他几人亦各有所长,或绘画、或赋词,一晚上好不热闹。

    直说到近四更天,众人方各自散去。

    素妍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白芷息了两日,前来服侍。

    青嬷嬷收养的一双儿女,男孩改名田壮实,姑娘取名田荷。田壮实去了江传良院里服侍,做了跑腿的小厮,田荷则进了得月阁,做了二等丫头。

    田荷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阁楼,“郡主,外面来了两位小姐,要来请安的。”

    白芷问:“是哪位小姐?”

    田荷一脸茫然。

    白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来传话,都未问清楚,传的什么话?”

    田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白莺冷声道:“有个做主事嬷嬷的娘就能不懂规矩的么,我们可曾像你这样,大着嗓门大呼大叫的。”

    田荷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因是突然安置进来的二等丫头,白燕、白莺两个满是敌意。

    白燕斥道:“学着些。”扭头出了院门,不多会儿就又回来了,站在楼梯口,禀道,“禀郡主,张家两位小姐,盼小姐、柔小姐、顺小姐都在外面等着要拜见郡主呢。”

471 宫媒

    素妍道:“让她们先去如意堂那边陪老太太,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白燕冷眼瞥着田荷。

    田荷这才明白,原来回话也不是乡下那样,站在一边高喊就成,而是要低声地站在楼梯口禀话。她来的路上,青嬷嬷就教着规矩,连田壮实也学了不少。

    素妍换好夏裳,看着镜子里的人,稍微有些气色,脸色粉白,前些日子的黑眼圈消了不少,“提了白燕、白莺两个做大丫头。”

    白菲脸色有些凝重。

    素妍从镜子里似看到她的神色,道:“白菲和白芷只贴身服侍我,她们俩虽是大丫头,也不能进我屋子。该她们做的,还得让她们做。白菲得了空,也教几个丫头识字、阵法,白芷有时间教些武功棍法给她们。”

    白菲与白芷的脸色好看了些,提大丫头最怕的就是取代她们的位置,见她们俩的位置未变,自然欢喜。

    素妍歪着头,直盯着白菲:“你有十九了吧?”

    白菲答:“回郡主话,奴婢二十了。”

    “要不要我放你出府?”

    白菲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这辈子就服侍郡主。”

    “又说傻话了。”素妍坐下,理着头发,“给我挽个新发式。你早晚是要配人的,不过你和白芷我都不会轻易许人,再差也得是个正七品的护卫。将你们俩配管事什么的,我舍不得。”

    白芷心里暗乐,她是有品阶的女官,自然不同,但白菲也是要配有官阶的护卫。

    白菲红着脸,道:“郡主又打趣奴婢了。”

    “我哪是打趣,说正经的呢。”素妍看着镜子。“昨儿是谁把花厅上的果点拿出去给旁人吃了?”

    白芷瞪大眼睛,这个人指定不是她,难不成是白菲。“白菲姐看中哪一个了?是童英还是韦雄?”

    白菲顿时咽住,说不出一个字来。“郡主……不是一心在绘画么……”

    “我是在绘画,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你捧着东西出去的。”

    白芷笑道:“白菲姐,就你那点小心思。还不够郡主瞧呢。郡主是什么人。虽呆在屋里不出门,什么事瞒得过她的眼睛?”

    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用宽约三寸的华美锦带约束。更显不盈一握,发间一支珍珠花簪,映得面若净荷。面容清丽无双,一双明眸流转生辉,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挽成随常的发髻,用丝绦饰发,微风一吹,丝绦翻飞。百媚横生。

    素妍携了白芷出院门。田荷呆呆傻傻瞪大眼睛,视线停驻在素妍身上,再也移不开眼。

    白芷低声对白燕、白莺道:“恭喜你们了,回头请我吃糖,郡主升了你们做大丫头呢。正要让白菲去与大太太禀话。”

    二女欢喜起来,谢了白芷。

    蓦一回头,素妍已经走远,白芷放开步子追了过去。

    近了如意堂,素妍放缓脚步,花厅上已经坐满了人。

    五位来请安的小姐,又有沈氏、慕容氏、张双双、李碧菱……谈笑风生,甚是热闹。

    素妍迈入花厅,款款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虞氏笑道:“这两日可歇好了?”

    “歇好了。”她笑着走向伸手的虞氏。刚坐下,张锦瑟、张锦绢姐妹就行礼问安。素妍道了句“都起来。”又有虞家姐妹前来行礼问安,倒也学得有板有眼,最后是江诗恩。

    沈氏细细地审视着素妍,“几月没见,小姑又黑又瘦了。”

    虞氏道:“这一路过来,多亏了她,日日喝着她配的解暑凉茶,这才没人中暑。路上的时候,碰到好几队商队、镖局,中了热暑的还不少呢。妍儿最是心善,还把解暑凉茶的方子给他们,替他们看病。”

    张双双笑着道,“谁不说小姑姑是皇城最善良的女子,是我们北齐的福星。”

    素妍挑了挑眉,“我善良,来的时候,我还踩死了一窝老鼠。”

    她这一说,年纪最小的柔儿立时就乐了。

    张锦瑟与柔儿年纪相仿,追问道:“怎么回事?”

    柔儿便将住在冀州驿馆里,夜里有老鼠跑,素妍带着她们找鼠窝的事说了。

    锦瑟听得很是好奇,“天啦,小姨真一脚踩死了一窝。”

    柔儿指着江诗恩道,“顺小姐也帮忙呢,郡主姑姑踩死了两只小老鼠,顺小姐补的那一脚估计得五六只了。”

    江诗恩不以为然,“我可没来得及细数。”

    这边说着话,有大丫头风风火火地进了花厅,见人众多,欠身道:“禀老太太、大太太,宫里的轿子到了,皇后娘娘懿旨,要接郡主入宫叙旧呢。”

    素妍扫看一圈,道:“就我一个人?”

    大丫头道:“轿子就停在二门上,宫里的护卫和太监都候着呢。”

    素妍皱了皱眉,她刚换了身衣服,这要入宫,又得换衣服了。她走近慕容氏,道:“二嫂,要不你也陪我进宫吧。”

    慕容氏道:“皇后召你去,拉上我做甚?”

    “赶紧回去换衣服,一会儿陪我去。”不管慕容氏乐不乐意,抓了她就往外走,到了院外,素妍方压低嗓门,“二嫂只管陪着,一会儿我还有事叮嘱你帮忙呢。”

    慕容氏还纳闷呢,原是有事,也不多问,领了嬷嬷、丫头回青林苑更衣。

    素妍换了一身得体的宫袍,这大热的天,穿得这般厚重,也不怕热出痱子来,可到底是第一次入宫拜见皇后,该有规矩还得有。

    白芷也换了一身女官服,紧跟其后。

    二人正走着,突听一句:“江先生早!”

    素妍微愣,拐角处站立一身,一袭银灰袍子的唐观,温文尔雅,举止不凡。长身伫立。“唐先生找我有事?”

    “昨儿在下作了两首小诗,特意赠予先生。”唐观递过一张纸,素妍接过,正要打开看,慕容氏笑道:“正巧,快走吧。”

    唐观已没了踪影,旁边只有一丛花木。许是躲到那里去了。

    素妍随手将纸塞到袖子里。

    姑嫂二人共乘一轿。路上,素妍说了虞氏想替虞建章续弦的事,富贵、官宦人家的小妾只不敢奢望,就想从宫里找个适龄的老宫女得配。最好是晋地籍无家可归的孤女。

    慕容氏道:“就为这事?”

    “嗯。”她到底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好开口说这种话,只好拉了慕容氏,由她来提,最是恰当不过,再则慕容氏与皇后也是金兰姐妹。

    慕容氏道:“什么时候说不好,偏得今日。”

    “不是我急,是我娘急,是建章表哥急。要是再不给找房妻子。只怕建章表哥会整日急得团团转。我娘的意思先给他续房妻子,再在皇城置座二三进的院子,不用太多,够他们一家几口人住便好。再让他到候府名下的铺子里帮帮忙,照看一下生意。待他会了,就帮他开一家铺子,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素妍不想看虞氏总为这事发愁,让虞氏递帖子入宫见皇后,总比她去见要容易得多。

    皇后身怀有孕,指不定什么时候愿意见人。就算有人递了帖子入宫求见,皇后也不定会应。

    凤仪宫四角檐角上挂着铜铃,风过传出铿铿之音。

    宫门半开,院子里有两名宫娥正在浇水湿地,借此来退热暑。

    太监一路快奔,先一步入得大殿:“启禀皇后娘娘,安西郡主到了。”

    “快请!”杨云屏坐直身子,之前还慵懒地靠在凉榻,立时穿上绣鞋,笑盈盈地等着。

    慕容氏与素妍相携而入,“臣妾(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慕容氏一袭紫色的华袍,头上戴着华丽的凤钗。

    素妍一袭杏黄色的锦缎,几只头饰不多不少,却是支支精美。

    杨云屏道:“免礼!赐座!”有宫娥支了锦杌,“支得近些。朱雀、翠鹂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雪雁笑望着白芷,二人目光相对,她们亦是义结金兰的姐妹。

    初秋要留在文忠候府服侍柳飞飞,笑笑随展颜去了淮南。而她们俩,早前都是在素妍身边服侍的,感情最好,两人拉着手去偏殿说话。

    素妍的视线落在杨云屏的肚子上,笑道:“恭喜二姐。”

    “你呀!”杨云屏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出去一趟,怎的瘦成这般,竟比在西北时还瘦了呢。”

    慕容氏道:“又是夏天赶路,风吹日晒的,她能不瘦么。”笑了笑,“今儿我进宫来,一是探望皇后娘娘,二来有件事想求皇后娘娘帮忙。”

    杨云屏心微沉,猜不出慕容氏会说什么话,“说来听听。”

    素妍没想慕容氏倒是心急,竟开门见山就说出来了,但她与杨云屏相处的时日最长,自是了解杨云屏的。

    慕容氏便说了虞氏娘家侄儿想续房晋地籍老宫女为妻的事。

    素妍低着头。

    杨云屏轻叹道:“我道是什么呢,竟是这等小事。”

    “对娘娘来说是小事,可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事呢。我婆母正想向内务府递了拜见娘娘的帖子,我想,还不如我来求你。婆母说了,相貌其次,重在贤惠懂事,能善待那四个没了母亲的孩子。我这表哥也是个苦命的,结发原配去了四年,留下了两子两女,这几个孩子如今就住在我们家,婆母就想替她把这一家人给支撑起来,没个女人怎么能行,没女人这一家子人就没个主心骨。还请娘娘给个恩典,寻个合适的老宫女,年龄么也不用太小,二十多、三十多岁都成,只要不比我表哥大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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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甄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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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氏一如既往的直性子,一口气把该说都讲完了。。

    素妍暗暗庆幸拉了她来,这不比她开口要好得多,而且慕容氏一开口,就是为婆母解忧,成人之美。

    杨云屏对一边的朱雀道:“派个人去内务府查查,挑出几个晋地籍无家可归的老宫女名单来,回头呈报给本宫。”

    朱雀应声。

    慕容氏起身行了谢礼,“谢过皇后娘娘。”

    杨云屏道:“自家姐妹,哪有这般见外的。”

    翠鹂亦是机警,见因慕容氏在,杨云屏有些不自在。待她们寒喧叙旧半个时辰后,道:“平西候夫人,要不你过去瞧瞧,朱雀姐姐这么久没回,许已经挑好了呢。”

    慕容氏道:“也好,你们说着,我去瞧瞧。”

    翠鹂唤了小太监,让他领慕容氏去瞧人选。

    杨云屏拉着素妍的手,“好妹妹,你说说我这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素妍微愣,看着杨云屏的肚子,打了个手势,杨云屏将手递了过来,她细细的诊脉,又换了另一只手,“五月身孕,脉相正常,是个……”她故意止住,杨云屏竖起耳朵,过了良久,也不见她说话,杨云屏急了“是什么?”

    素妍笑道:“恭喜二姐,瞧这脉相八成是个皇子。”

    “真的?”杨云屏用手轻抚着。

    素妍点头,“不过二姐还是保重身体,注意休息才好。还有是皇子的事,先不能说出去,我担心惹来有心人的算计,万一伤到你或胎儿就不好了。”

    翠鹂跟着欢喜,道:“郡主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娘娘便遇了一回险,要不是身边的朱雀姐姐武功高强,后果不敢设想。”

    素妍面露忧色,这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真切,“是宫里嫔妃所为么?”

    杨云屏面露诧色,“三妹真是一猜就中。是舒贵人做的,没想她而忌恨我与淑妃。居然买凶杀手。失手之后,还嫁祸淑妃。”

    翠鹂知杨云屏与素妍感情深厚,道:“好在皇上心里有娘娘,已将舒贵人打入冷宫。舒家上下发配岭南。”

    “岭……岭南……”她迟疑着。

    在她的记忆里,吴王登基,也做了相同的事,只是那次她不晓原由。那时的宫里有姐妹花宠妃,素妍曾怀疑杨云屏孕中被害是那对姐妹花捣的鬼,可如今罪魁祸首却是舒贵人,难道真正害了杨云屏的是舒贵人?

    静心细思,也在杨云屏孕中被害丢了性命后第三日,舒国舅被剥夺灵寿候的爵位。贬为庶人。全家发配岭南。

    杨云屏道:“皇上到底是个仁厚的。留了舒秀丽和舒家的嫡长孙住在宫中,相伴太后,太后说舒家的子孙一个人被舒昂教得不成样子,要亲自调教他们呢。”

    “二姐记住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一些总是好的。”素妍吐了口气,“听说皇上中秋佳节前便要迎顾令雯、傅宜慧入宫?”

    杨云屏道:“这是皇上一早就与人说好的。”

    “顾令雯倒没什么。只是傅宜慧……二姐真要让她入宫么?真的以为因她是你的表妹,她就能襄助于你。敏小姐颇有贤名,这位慧小姐你又知多少?”

    素妍的话里话外,都是不赞同此举的。

    她所知道的是,傅宜慧绝非是个良善之辈。那一世里,傅宜慧没有嫁给新皇,却是做了静王宇文理的宠妃,手段奇高,从贵人到贵妃,只用了三月的时间,便是当时的皇后都得忌惮三分,甚至使计害得太子被废。就凭这样的本事,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

    杨云屏惊道:“三妹不赞同她入宫么?”

    素妍站起身,移着漂亮的碎步,“宫闱之中,多少亲姐妹为了争权夺且反目,何况是表姐妹呢?二姐,我不赞同。我宁可入宫的是与你没有血渊关系的女子,也不愿是她。我听说此事之后,用心打听过,此女心计颇深。你想想看,她若没有心计,怎么可能在傅府得到与嫡女傅宜敏一样的欢宠。她若没有心计,怎么会让傅府上上下下都念她的好。这样的女子善收买人心,入宫之后,必不会甘心屈位于二姐之下……”

    杨云屏垂首,心中纠结不已,“可是皇上都已经与我大舅说好了,要是再改,只怕……”

    “二姐若信我,就该阻止此事。如果你想在宫中为自己寻个帮手,那就在镇国公、神武候帮助搭救过的官家小姐里选一个最忠心,也最易掌控的。”素妍不赞同,一百个、一千个的不赞同。

    杨云屏低头摇首,她根本阻止不了。

    翠鹂却觉得素妍说得很有道理,道:“娘娘,你就听郡主的吧。就连朱雀姐姐也说,宜慧小姐不简单,她在傅府的名声竟比宜敏小姐还好。傅太太为了敏小姐是压制过的,如今敏小姐一出阁,她在府里越发的会做事了,这样的人……”

    素妍坐回杌上,望着杨云屏,认真地道:“二姐若是不好对皇上说,你便将我对此事的态度原原本本地告诉皇上。他若念着天下,想着后宫安危,想着他百年之后能否青史留名,自会改变主意的。”

    杨云屏一脸狐疑,“他真的会……”

    “二姐若为皇上好,为天下和皇家子嗣好,就把我的话告诉给皇上。”

    杨云屏点了点头。

    她心里没底,难道告诉给新皇,他就会改变主意。

    原是以为,父亲和舅舅这样安排是为她好,如今听来,当真不是好事。

    小太监在宫门外传来声音,“平西候夫人,我瞧着三个女子个个都是不错的。”小太监故意提高嗓门就是告诉殿内的人,慕容氏又回来了。

    慕容氏热得满头大汗,全无半分仪态。用手搧着风,“当真奇了,听说出宫便能配个好人家,一下子来了好几个,有父兄家人的居然也说没有了,我的天……三妹去瞧瞧吧,我把眼睛都挑花了。越挑越多。连豫地籍的宫娥得了信也来凑热闹。”

    素妍想着,今儿既然入宫,杨云屏又给面子,不如一下子把事做好。笑道:“二姐把偏殿借我一用。可好?”

    杨云屏道:“把几位晋地宫娥都领到偏殿去,让郡主单独见见。”

    小太监领命。

    素妍整整衣袍,折往偏殿。

    翠鹂眼前一晃,地上有张纸条,拾了起来,一看上面是首小诗,但是这字写得真是很漂亮,“素颜未着脂粉面,不顾旁人嫌我狂。相逢莫道不相识。有缘从来有情人。”

    杨云屏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哪来的?”

    翠鹂道:“从安西郡主身上掉下来的。”递给了杨云屏。

    慕容氏伸长脖颈瞧着,“莫不是琰世子写的情诗。”

    杨云屏笑道:“他倒有趣。”话落,“琰世子的字我是瞧过的,不似他的字。这字倒是写得极好的,朝堂上字写得的好的当属江学士。可这字分明不是江学士的笔迹……”

    慕容氏在心里兜了一圈,想到了这几日在江家做客的唐观。

    莫不是真是唐观写的。

    她这小姑,平日是个谨慎的,怎么把这种情诗给落下了,还好是自家姐妹,要不然传扬出去成什么样子了。

    杨云屏道:“大姐莫声张,回头,我们好好审她。”她站起身来,拉着慕容氏道,“我们去偏殿后面瞧热闹。”

    姐妹二人携手移到后殿,穿过一条长廊,就到了偏殿后面。

    素妍坐在偏殿上,雪雁递了一张名单,她细细地瞧了一遍,大殿上站着十几名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的宫娥,还有两名瞧上去得有三十岁了。

    她伸手指了指两个年纪大的,“自齐太祖皇帝以来,但凡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方放出宫中,你们多大年纪?”

    一位头上裹着布巾的宫女欠身道:“回郡主话,奴婢三十三了。奴婢是晋阳人氏。”

    “哪个县哪个乡的?”

    “奴婢八岁那年没了父母,奴婢十三岁那年宫中充实宫女,本是选中了我二叔家的姑娘,可二婶偏爱自家女儿,便让我代为入宫。这一呆便是二十年,几年前原是可以离宫的,可想到二叔软弱,二婶刁悍,若是我回去,只怕也要将我转卖了,与其被人卖掉,倒不如继续呆在宫里。奴婢求了司织房的女官,这才继续留了下来。”

    说得倒是可怜,宫里虽有规定,但对于无家可去,又确有技艺的会留些年,在她们年迈后便是宫中的嬷嬷。

    雪雁厉声道:“郡主问你,是哪个县哪个乡的?”

    老宫女支支吾吾。

    素妍道:“我瞧你不是晋阳人氏。”

    “是,我是晋阳人氏。”女子重申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不敢欺瞒郡主,我确实是晋阳人氏。晋阳城有西岭乡,还一个东塘乡、北洼镇、南桥镇。小时候,奴婢便住在南桥镇,我还记得镇子西边路口有座寺庙,叫作月老庙,庙子后面有一根千年柏树,被百姓们称为姻缘树。每年的上元佳节,就有好多男女拿着红绳抛上去,上面挂着两个牌子,一头写上自己的名字,一头写上心仪男子的名字,谁要抛得最高,就能得到天赐的良缘……”

    素妍去过晋阳,而这女子死活不肯说出具体是哪里人氏,这一切太过古怪。

    三十三岁的年纪,与她的建章表哥倒也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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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 素妍怒

    素妍定定心神,这女子许有难言之隐,道:“你且站到一边去。今儿?表哥选续妻,我表哥虞建章,乃昍亲的娘家侄儿,今年三十八岁,人倒也长得清秀得体?

    慕容氏真是害她啊,这种事还是慕容氏来做的好。

    素妍此刻已经开始,无法后退,只有厚颜做下去,如今只想帮忙到底也无法再顾忌仆。

    有老宫女议论起来。

    人家一个堂堂郡主,待字闺中,都能做这种说媒的事,她们这些女子又何必顾忌颜面,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是为妾,而是正妻。

    一名宫女大胆地向前几步,“郡主,奴婢是晋阳人。我听说过虞家,乃是晋阳世家名门。郡主放心,若是郡主挑了奴婢,奴婢一定视虞老爷原配所生的儿女视同己出。为示真心,奴婢可以服绝嗣汤!”

    素妍与白芷换了个眼se。

    白芷道:“郡主问你,你是晋阳何圏。”

    这宫女更是有趣,竟将前面老宫女所说的话给重复了一遍,一字不漏、一字不差。

    有宫女窃窃si语,哪有这样的,更有宫女大声道:“她不是晋阳人,她是豫州人氏。”

    站在前面的宫女大声嚷道:“我就是晋阳人,我是晋阳南桥镏。”

    素妍也不争辩,淡淡地道:“西岭乡亦有一家寺庙,是仙?”

    “月老庙!”

    “真是奇了,南桥镇的叫月老庙,西岭乡的也是月老庙?”素妍秀眉一挑,“不是晋阳孤女的,都给我滚出去,不要等本郡主发火,滚!”

    大殿一片静寂,素妍拍案而起,大吼一声“滚!”

    原来,她发威时,是这丐,也可以凶得如同要吃人。

    有胆小的领头?偏殿。

    素妍眼里**着火苗,一动不动,手臂指着殿门,随时都要发作。

    又有餧殿。

    最后,大殿只剩下三名老宫女。

    其中一个打扮得体,穿了一袭粉衣的宫女道:“奴婢田五妹,今年二十八岁,是晋阳南桥田家庄人氏。十五年前,各处要选宫女入宫,那年正巧轮到南桥镇,我们族里有五个宫娥名额。??母,父亲为了续后娘生子,得了田秀才家的十二两银子,让??小姐入宫为婢。”

    素妍不紧不慢,问道:“田家庄里有位叫作甐的可认得。”

    田五妹面lu惊se,“那是我们庄里的大户,家里很是富足,有三百多亩良田。我进宫前,这位??了西岭乡江家的小姐为妻,办了喜酒,宴请乡邻,热闹了三天三夜?

    这甐正是江书jiao的夫婿。

    白芷见她答得有理有据,微微点头。

    又有一个宫女,瞧上去显得年轻些,也就二十四五的,欠身行礼,道:“奴婢晋阳庆丰县楚家堡人氏,名叫小兰,今年二十六岁,奴婢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哪儿的人了,只知道五岁那年被人牙子卖到楚家堡的大??做丫头,听买下奴婢的婆子说,奴婢应该是晋圂那年,楚家堡的大堡主瞧上了县里一位要送入宫的宫女,让?那宫女入宫,留她做了第五房姨娘。”

    素妍看着这几个可怜的女子。

    要说得体,那位三十三岁的老宫女最是得体的,但,这只是她的看法,她还得让虞建章自己来选。

    素妍道:“你们先在这里候着,容我想想。”

    她起身yu走,年龄最大的宫女轻呼声“郡主”,扑通一声跪在殿上,垂着脑袋,就算她不说名讳,可内务府还是能查出来,内务府都有宫中所有宫女的档案、名簿,“奴婢是晋阳曾家的女儿,闺名玉梅。不瞒郡主,我父亲本是曾家的嫡长子,二十年前在晋阳颇有才名。我祖母早亡,祖父娶有续弦,二叔忌恨??华,使毒计害死,逼死我娘,?经记事,为防走漏消息,他们又想害我xing命。万般无奈下,我逃进送宫女的车里,换下了一个不愿入宫的女子以求保命。原想着得了机会,为父报仇,可没想一入宫中,就被分派到了司织房里?

    “不是奴婢要瞒郡主,实在是前不久奴婢听人说曾家是静王叛党,全家已下大狱,奴婢听了又喜又悲。喜的是,恶人有恶报。悲的是,曾家??害人的庶子落到这般下场。”

    素妍知晓一些晋阳曾家的事。“你所说的二叔,可是后来又害了曾家嫡次子的曾骄?”

    “正是他。他心狠手辣,无恶不做,他是我祖父二姨娘的儿子,因二姨娘生得貌美,祖父在世时,颇得宠爱。”

    “你且放心,此人必死!”

    “那?叔呢,五叔与我父亲一样,都是奂”

    “你五叔曾驰本在十多年前考中举人,却被他算计丢了功名,如今已恢复功名之身。”

    女子一听,重重磕首,“能知我五叔,玉梅死而无憾。总算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他日玉梅出宫,亦有个依傍。”

    “你且起来吧。”素妍折身去了大殿。

    杨云屏与慕容氏已经坐好,故作从未离开的样子。

    慕容氏道:“小姑挑好了?”

    素妍笑了笑,欠身道:“二姐,不如把她们都给我吧。”

    杨云屏佯装愠怒:“你表哥三个都娶?”

    “哪能呢。让他挑个中意,另两个我给他们寻个好人家配了。”素妍停了一下,“这次回晋地,听说许多穷人家的女儿因没有嫁妆,难以出嫁的很多;还有一些男子,因为没有聘礼娶不上媳fu也有多。”她深有感慨,“我想给另两个置办点嫁妆,为她们找个好人家。”

    本想生气的,听她一说,杨云屏连装也装不下去了,“难怪皇城百姓都蘯仙女下凡,瞧瞧,这想的就和我们不丂”

    她最初想的都是为江家解危,保住全家xing命。这会儿,只是一时同情心起。

    “总得让我表哥挑个中意的,只带一个倒显得我不尊重他了。离皇上的百日禁令还有些日子,先带回去再说。”

    杨云屏与慕容氏交换眼神,杨云屏念道:“素颜未着脂粉面,不顾旁人嫌我狂。相逢莫道不相识,有缘从来有情人。”

    素妍沉吟着,笑问:“莫不是皇上写给二姐的诗?”

    这丫头,还真能装。

    明明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居然能说成是皇上写的。

    杨云屏问道:“你真不记得了?”说着掏出纸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素妍这才忆起唐观给自己的诗,“不会是唐先生给的那个吧,我还没瞧呢。”

    杨云屏不大相信:“真没瞧过?”

    素妍伸出手来,“我发誓没瞧过。”一把夺了杨云屏手里的纸,看了一眼,微皱着眉头,“字可比他的诗写得好多了,不过倒也算是?

    慕容氏见她像个没事人,“你也不怕惹事,要是琰世子知晓了,还不得和你闹。”

    “我也不知道是这首诗来,还当是唐先生写的什么荷花呀、夏景类的诗。”素妍压根不往心里去,“莫不是唐先生看中了?,写了让我帮他参核的,想要打动美人心,这诗写得太普通了些,不成,不成,回头我得告诉他,这诗打动不了人心。”

    慕容氏与杨云屏两人大眼瞪小眼,这也不是她们想的那样。这丫头太狡猾了,一脸无辜状,还说是唐观写给??,哪有把写给??情诗送给另一个女子的。

    杨云屏低声问:“大姐,你说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慕容氏摇头,“她自来比我们多两心窃,我可瞧不出来。”

    不用她们审问,也不会诈,人家无辜着呢。

    你说:是不是唐观喜欢你?

    人家叫的是唐先生,一脸敬重样,要是问出这种话来,可不龌龊了。

    你说:你真的对唐观没那种意思?

    也不是这样问的。

    怎么问都不对。

    杨云屏很是无措。

    慕容氏只瞧睍,那模样倒是真的欣赏书法。

    白芷走了过来,“郡主,那三位宫女还在偏殿候着呢。”

    素妍收好诗,问:“皇后二姐可是应了?三个我都带走了?”

    杨云屏想着这三人都昆年龄就该出宫的,因为没有去处,这才留下的,道:“领走吧!”

    素妍欠身谢恩。

    杨云屏哭笑不得,“就只在我这儿才这般大胆,罢了,我应你。不过往后得了空,可要进宫来陪陂我还想听你说说晋地的奇闻轶事呢。”

    “好!好!过两日我就入宫找你说话。”她又对白芷道,“告诉她们三个,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素妍又陪杨云屏说话,说的都是路上的见闻

    慕容氏甚觉有趣,听得津津有闻,连一边的朱雀也敛神听着。

    素妍讲了晋地,嫡子害庶子的事儿,特别说了虞家的家变,居心叵测的大姨娘,原是虞家外婆的陪嫁丫头,因长得还有些姿se,被她外公瞧中,开脸做了通房,后来怀了身孕就做了大姨娘??姨娘如何处心积虑地骗了虞家家财,如何被嫡长子发现,反而被世人视为不孝等等都详细的讲了一遍。

    杨云屏听着,对敋恩,护佑之恩,都可抛下。一个丫头做了姨娘,表面对主母恭敬,却步步为营,委屈近二十年,最后全力一击,居然被她成功了,不仅夺走家业,还害得嫡子失了名声。她不由得浑身一颤,想?说的话,让傅宜慧入宫,不,她不能这么做。

    素妍说得对,傅宜慧能让傅家上下交口称赞,绝不简单。

    中午,素妍在凤仪宫陪杨云屏用午膳,几个人有说有笑。

    用罢午膳,又小坐了一会儿,素妍乘轿离去。rs!。

474 阻纳妃

    是夜。

    新皇听人说杨云屏召素妍入宫叙旧,也到了凤仪宫。

    两个人躺在凤榻上,各拢一chuang薄被。

    杨云屏拿定主意,把素妍今儿说的话、做的事都当成故事一般讲给新皇听。她先说了素妍让慕容氏做说客要给他虞家表哥求娶老宫女的事,偏慕容氏是个不能办事的,竟被一群宫女吓得退了回来。

    新皇暗想,生气的她会是什么模样,当她大声吼着“滚”字,吓得冒充的宫娥逐一退云,又该怎样的吓人。可他想像不出来。

    又讲了素妍与她讲的一路趣闻,说了虞家从世家名门一朝落漠的原因与旧事。

    新皇道:“晋地庶子个个都不安好心,竟联起手来迫害晋地的名门嫡子。真该千刀万剐,还有那个大姨娘最是个忘恩负义的。”

    杨云屏附和道,“可不就是。”末了,又道:“素妍要续娶的这位表哥是虞家的嫡子之后,听说被庶子和大姨娘算计夺走了家产,一家人过得很苦。却又有些读??傲气、骨气,不肯来皇城找?夫人,要不是此次回去知晓了,他们一家还在晋阳过苦日子呢。”

    新皇联想到自己的父亲,若不是静王、宁王,乾明太子怎会早死。

    现在,舒太后就会拿贵嫔、德妃撒气,想报??他丈夫的大仇,叕乾明太子的死是不能公开的皇家丑闻,又得顾忌颜面,舒太后只能变着方儿地挑她们的不是,借此发泄。

    新皇知晓这点,并不劝着,任由舒太后折腾。

    杨云屏见他心境平静,轻声道:“皇上,安西还真?,你迎顾令雯入宫为嫔妃她不反对,独独不愿意让傅宜慧入宫。”

    新皇眸光移动,望着一边的杨云屏。

    她又细细地将素妍的原话说了一遍。“安西说宜慧是个有心计、野心的人,呵呵,她还真是个爱操心的人,劝了我好一阵子,这事儿可不是皇上与我大舅父说好的?

    素妍从来不做很突兀的事,这一路过来,许多事都证明她是有原由的。她说做了调查,傅宜慧不能入宫。

    新皇认真地想着。

    就不让她入宫了?

    只是傅宜慧不入宫,又该如何处置?

    其姐傅宜敏许给了十王爷,傅宜慧又该去往何处?

    新皇阖目假寐。

    杨云屏轻呼两声“琅琊”,他不应。

    她低声道:“这?睡着了。”吐了口气,望着凤榻顶上绣着的丹凤朝阳图案,“素妍今儿给我诊脉,她说我肚里八成是位皇子,还叫我不要莻,她担心有人会害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她总是这样奇怪,和她在一起,好像我?,她倒更像是姐姐了。”

    新皇心里暗道:弱水,你阻止傅宜慧入宫,因为她会是第二个皇贵妃么?

    既然你不愿看她入宫,朕便不让她入宫。

    只是,?还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居然还有人给素妍写情诗,偏她装作不懂,搪塞了杨云屏。

    唐观

    新皇记下了这个名字。

    夜,更深了。

    新皆匀称的呼吸声。

    杨云屏侧眸望着他,嘴角划出好看的弧线。

    素妍将三名老宫女领回府中,让白芷将她们暂时安顿在得月阁。

    青嬷嬷叮嘱了她们下,自然最要紧的是不能随意踏出得月阁,外面设的阵法,若有要事出门,让白燕或白莺领路。

    田荷徱和三人都熟络了,尤其是听说田五妹也是田家庄人,倍觉亲切。

    田五妹与田荷打听田家庄的事,田荷问一句答十句,无所不言。

    小兰显得言语不多。

    曾玉梅则是问白菲要了钻儿做。

    过了两日,青嬷嬷将三人的xing子、脾气也mo了六七成。到如意堂时,细细地与虞氏说了一个遍。

    虞氏听说曾玉梅是晋阳城曾家的嫡长子曾骏的女儿,心生好感。

    曾骏在晋阳颇有才名,??母,继母待他倒不错,只可惜继母入门得晚,待她嫁入曾家时,已被姨娘掌权,人又年轻,根本不是曾家二姨娘的对手。

    江家大管家领了虞廙府名下的酒楼里转了一圈,让掌柜介绍了酒楼里生意。虞建章一脸茫然,对酒楼的生意更是提不起半分兴致。

    又领他去瞧了布庄的生意,虞建章还是摇头。

    大管家最后领了他去拍卖行,虞建章看着拍卖行里热火朝天的场面双眼放光。尤其是听大管家介绍了拍卖行昙府所有生意里最好的一家,更是热心。

    这家拍卖行,原是六公主、大房、三房、二房都入了份子钱的,又尤以二房占的份子最多。

    虞建章听罢之后,知自己无望,又想好好学生意,“大管家,你与二老爷说说,让这里帮帮忙也成。”

    大管家回去后,如实禀报了虞氏。

    江传达对拍卖行的生意就很上心,一天两头往那边跑,所有拍卖的东西,他都要过目,这大半年下来,竟学会了识货辩宝,是仚?玉,值多少钱,他一过眼就知晓。

    虞氏同意了让虞建章先去拍卖行学生意,准备待仚了,在西市那边再开一家略小些的拍卖行,就拍卍?两银子的小东西。

    有了许诺,虞廾?很认真。每日早早出门,与江传达一起鉴赏入行的物件,分辩真伪,估价后再编号入库。到了黄昏,虞廉?回府。眉飞se舞地与两个儿子讲拍卖行里的趣事。

    虞正豪不以为然,又不忍泼了他的冷水,只作没有听见。

    虞正禄道:“还有这样的生意?这么说不是好东西,还进不了拍卖行。”

    “每日送来的东西不少,都是要拍卖的。这里卖出去的东西,比别处仐?理,无论是百姓还是大??,都愿意把东西交给拍卖行。卖了多少,大家都知道,拍卖行抽取一成至两成的酬劳,啧啧,你是没瞧见,你姑祖母家的拍卖行生意好着呢。看不入眼的,便可以不收。是六公主入份的拍卖行,皇城只此一家。”

    田嬷嬷进了青竹苑,站在院门口唤了声“虞爷”。

    虞建章奔出花厅,笑着道:“田嬷嬷找我?”

    “老太太莻如意堂说话,给你物se了三个女子,请你过去相看呢,三个都是宫里出来的宫女,谈吐都是极妥贴的。”

    虞建章道:“我换件衣服就去。”他回屋换了件看起来精干、得体的袍子。这几日有了事做,他整东?了精神,忙忙碌碌地?府,就连人?轻了十岁。

    一路上,田嬷嬷把三位宫女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他随着田嬷嬷进了如意堂

    虞廃里对曾玉梅颇有好感,都是晋阳名门之后,又有着相似的经历。

    曾玉梅、田五妹与小兰三人前来拜见虞氏。

    虞氏赏了座儿,三人规规矩矩地垂首坐在两侧。

    虞氏笑微微地道:“唤你们三位过来,想必二太太与你们说过了。要是相不中我侄儿也没关系,念着同乡的情份,自会??再介绍旁的男子。”

    见虞建章进来,虞氏笑着介绍,“这就是我那侄儿,早前就只会读书,中过秀才。近来在府中拍卖行里帮忙,倒是个勤勉、用心的。”

    三人都偷偷地望了一眼,人看着精神,因为两鬓??发显得年岁月有些偏大。

    田五妹面lu失望,只看一眼,再不愿瞧了,只抿嘴无语。

    小兰小心地审视中,神se里带着些许期盼。

    曾玉梅审视过后,时不时又投去凝重和赞赏的目光,或许是知道虞建章与她一样,都是被庶子迫害过的,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出宫,可以嫁人为妻,觉得虞建章虽有白发,人倒精神,相貌也不差,这?不算大。

    小兰深知越是名门世家,越是讲究门当,就算自己有意,只怕虞廟是瞧不上的。

    田嬷嬷给虞建章介绍了曾玉梅。

    虞建章抱拳道:“见过曾小姐。”

    曾玉梅一直未嫁,虽有三十又三岁,瞧上去不过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羞涩一笑,垂下头去。

    田嬷嬷要介绍小兰,虞建章道:“旁的就不用介绍了。”

    田嬷嬷微愣,望向虞氏,这意思再是明显不过,他已经相中曾玉梅。

    虞氏浅笑睏?道,“请小兰姑娘和田姑娘下去。”

    大丫头问:“还送回得月阁么?”

    “送她们去大太太哪儿,告诉大太太看田庄、各处铺子里可有适龄的管事,要是不成,就让二太太在军中寻合意的配人。无论是谁娶了她们,我们候府都备五十两银子的嫁妆。”

    小兰与田五妹双双下拜,“谢老太太恩典!”

    虞氏道:“都是同乡,你们又是随二太太进的?府,自没有不管的道理。前儿大太太和二太太还说,晋地无家可去的宫娥,我们得管管,你可以告诉你们在宫中的晋地姐妹,若没地可去的,可来投靠我们?府,往后就当这里是你们的娘家。”

    “谢老太太。”田五妹有种想哭的冲动,到底没有流下泪来,没想?府因着她是晋地人,居然愿管她的婚嫁之事,这许多年来就未曾得过旁人的关心。

    二人离去,虞氏问曾玉梅道:“曾小姐可相中我侄儿了?”

    她依是垂首笑着,只不说话,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睝?地上,仿佛要将那地瞧个窟窿来。rs!。

475 知晓

    田嬷嬷见她没摇头,也没点头,但那一张羞涩通红的脸却静默地证实着她对虞建章的好感。田嬷嬷道:“相中就好。”

    虞氏笑道:“告诉大太太,让盼儿、柔儿姐妹先挤一处,玉梅过去与她们同住一阵子。回头让大太太给他们合了八字,看八月初十后可有合宜的日子,差不多就把喜事给办了。城南太平巷置下的那座三进院屋子也派人拾掇妥当,到时让建章在那边办喜事。”唤了大丫头来,取了她的妆奁盒了,从里面取出一张房契,“这是城南太平巷三进院屋子的房契,建章,你把房契收好。等你学好的生意,再去西市开个铺子,好好儿地过好日子。”

    虞建章接了地契,对虞氏躬身行礼。

    虞氏道:“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案子正审着,虞家是头一桩。安邑盐场已由官府接手,那边的房屋、田地倒是卖了不少银子。只管放心,你老子不敢吃了你那份,回头姑母把你应得的那份讨来,让你大表嫂帮衬着在皇城附近替你们一家置上良田、庄子,你们一家就算是在皇城安家落脚了。”

    有下人来禀,“老太太,柏爷从书院回来了。”

    “请他进来。”

    虞建柏到皇城后,江书鸿打点了关系,让他去皇城书院读书,因他年纪大了,又与年轻的学子不同,与几个年纪大的学子们一起,与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学问、共同求知。那里有二十多个与虞建柏一样,过了乡试,正等着下次会试的学子。众人并不是日日都去学堂,更多的时候曾是在藏里看书。

    堂兄弟见面,彼此抱拳打了招呼。

    虞建柏见了礼,“姑母这几日可好?”

    虞氏笑道。“好,好,都好着呢。”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曾玉梅道:“你瞧着她可眼熟?”

    虞建柏一脸茫然。

    田嬷嬷道:“晋阳曾家骏大爷的女儿。”

    虞家、曾家皆是晋阳城的名门世族,二十多年前,两家还算兴旺,虞家儿孙里多有见过曾玉梅的。

    虞建柏瞧着面善。思量片刻。如梦初醒,惊道:“她是曾家大小姐……还活着?”

    这个女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虞家人曾经猜测说,估计早死了。

    谁能想到呢。失踪二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已经年纪偏大,却尚未出嫁。

    虞氏道:“说巧也巧,妍儿去宫里见皇后,讨了几个年龄大些的宫女回府,没想她也在其间。”

    虞建柏笑道,“你可认得我?”

    玉梅欠了欠身,恍若隔世,小时候见到虞建柏时还是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跟着母亲去虞家赏花、吃酒。却早已不记得他的容貌,只是故人的名字倒是熟悉的。

    虞建柏见曾玉梅相貌清秀,举止得体,笑道:“建章倒是个有福的,竟娶到曾家大小姐。”

    曾玉梅低头笑着。其间辛酸暗涌心头。幼时的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被庶出的叔父们害死父亲,逼死亲娘,也至她无依无傍。为了活命,逃出晋阳,逃至入宫的宫女队列中。

    田嬷嬷见她不好意思,道:“曾小姐,跟老奴走,我领你去绿波院。”

    虞建柏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已走远,方道:“听一位豫地才子说,曾驰也到皇城。若知玉梅还活着,指不定多高兴呢。曾骏这房,就剩玉梅这点血脉。”

    虞建章道:“回头你帮忙说说,幸许能找到曾驰,让他们叔侄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堂兄弟俩感慨了一阵。

    虞建柏道:“我瞧着,正豪、正禄也不用在家读书,我与皇城书院的院正大人说好了,可以让他们去藏里读书。”

    虞建章喜道:“多谢建柏。”

    虞建章与虞建柏年岁相当,虞氏只记得虞建树比江书鸿要大几岁,貌似与建章、建柏是同龄的,故而他们在一处时,多唤彼此名讳。

    虞建柏轻声笑着,来到皇城,看着江家几房表兄弟,相亲相近,内宅安和,心下也是感动的,他和虞建章原是一个祖父的孙子,可不得更为亲近才是。“都是自家人,这是应该的。要不是我家两个儿子还要参加今秋的乡试,我也想一同叫去皇城书院读书。书院后面在修皇家大,朱武先生、周大学士、书鹏表弟也常去。豫地、辽地、秦地等地的知名才子常在书院里藏里看书。得闲的时候,大家也去找朱先生、周大学士说话,这几日我在皇城书院,真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虞氏见他说的都是外间的事,摆了摆手,“你们且去青竹苑说话,我不留你们,做你们的学问去。”

    堂兄弟二人告退出来,一路说话到了青竹苑。

    正豪自认这些日子与江舜诚、江书鹏聊天收益不下,听虞建柏讲了皇城书院的事,眉飞色舞,没想那里竟有那么多出名的人物,汇聚着天下各地的才子,想想大家在一处说话聊天,不禁意气风发。

    晚上,江舜诚在清音坞备了饭菜,虞家的侄儿们共同用食。

    唐观听虞建柏说了皇家书院的事,很是向往。

    虞建柏道:“因我是姑父介绍去的,皇家书院的院正、先生对我很是敬重。去了那儿,方知道姑父原是皇城清流一派人人敬重的人物,都说皇家书院是姑父亲手绘制的草图……”

    早前江舜诚听素妍说“百乐山庄”,不仅有文人雅士谈论诗词文章之地,还有武将军士习武切磋之处,而皇家书院的藏,正是这“百乐山庄”一角,后来他将自己的图纸给了江书鹏,又被江书鹏给了先帝与新皇,同样得到了两代帝王的赞赏,经过工部官员的修改后,与皇城书院连成了一片,据说要在皇城书院相望之处建一座“武将书院”。无论如何,整个皇城书院的先生、学子都知,这皇家书院的藏最初的图纸本是出自江舜诚之手。

    能被晚辈后生们敬重,目光里露出赞许,又有仰慕之情,江舜诚觉得很是安慰,连连道:“身为臣子,当食君之禄,为君解忧。如今我赋闲在家,除了修书,便是做些琐事。”

    虞建柏惊道:“这可不是琐事,姑父说的琐事,对我们天下读书人来说,这可是大事。侄儿如今对姑父可佩服得紧,听说当年姑父为了帮先帝筹措银子,竟被百姓、朝臣骂成是奸臣贼子而不顾,姑父这等气度,便是朱武先生也大为赞扬。”

    现在的皇城百姓、朝中众臣,谁不说江舜诚是个忠臣、贤臣,为了替先帝筹措银子,连“奸臣贼子”的骂名都背了。如今声名极好,谁都知道他是个为皇帝认真办差,为百姓谋福的好臣子。

    江舜诚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淡然,仿佛虞建柏说的这人与己无关。

    因虞建柏的回府,清音坞里异常热闹。与众人细说了江舜诚几年前的壮举,如何为先帝筹措银子,解决豫地蝗灾,助朝廷度过危机……

    唐观曾想素妍不计名利,难不成这是和江舜诚学来的。为了忠君,连一己名声都抛下了,被人臭骂、羞辱却安之泰然,直至朝廷国库无银,拿出银两共度难关。

    这边正热闹,却见白芷笑盈盈地抱着画出现在花厅门口。

    江书鹏问:“妹妹那儿,又有了好画儿?”

    白芷欠身行礼,笑道:“郡主请大家帮忙点评。”

    江书鹏弃了碗筷,跟着白芷进了书画室,点上灯笼,将一幅幅画夹在墙上,细细地鉴品,“不错,这次的画比以前更显宁静致远,又有几分诗意。”

    唐观跟了进来,站在画前,心情平静中又暗潮汹涌,“江先生的画作不俗,在下自叹不如。”

    江书鹏歪着脑袋,“白芷,你且说说这画有没有玄机?”

    白芷并不说出玄妙之处,只道:“三老爷以为呢?”

    江书鹏细细地瞧着,微眯眼睛,“到月下瞧。”

    白芷道:“郡主请老候爷、几位老爷、爷,说出不足处。”

    其他几人也进了书画室,江舜诚是看得最用心的,每次素妍有书画出来,他都用心的品评,《晋阳春雨图》,烟雨绵绵,大宅深深,一幅缠绵而宁静的画面,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画境之中流出绵绵的情思,淡淡的忧伤,更似深深的思念,任谁一看,都知绘者定是一个多情之人。

    难不成,都是因为宇文琰的缘故?

    唐观指着《夏雨荷花》,“这幅绘得好,蝴蝶细腻、逼真;荷花鲜艳夺目,亭亭净植,把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描绘得入木七分。”

    山水风景宁静致远,雅俗共赏;花鸟蝴蝶又细腻多情,色彩艳丽,给人一种视觉的冲击。

    她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子,能有如此功底,当真令人意外。

    虞建柏看着上面印鉴:“岭雪居士……”

    正豪低声道:“这是小姑姑绘的,江家众人都知道,但谁也不曾说出去。”虞建章唤虞氏为姑母,虞正豪也随了江家传字辈的表兄弟们,唤素妍为“小姑姑”。

    世人只知素妍会布阵,懂医术,却少有知晓她的书法、丹青在同龄中是翘楚。就是江家父子都引以为傲。

    江家知晓却严守秘密,这是对素妍的爱护,也是对她的敬重。深闺小姐,足不出户,流出笔墨到底不好。

476 撒泼

    江传良指着《晋阳春雨图》,大叫道:“这幅不好,颜色没话说,你看那座院子绘得变形了,那屋顶一看就不是直的……”

    但凡在书画室内的人,谁不是会赏字画的,明明是好的,他竟说不说,江传业抬手想打。江传良低声道:“二哥,你说要是小姑姑听见我们说这画不好,会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盼着素妍将字画给撕毁不成?

    虞正豪认真的看着,“自来画者作画,都采用这种手法,便是朱武先生的春雨图,里面花木也是与实物不同,采用雨中赏景的朦胧手法……”

    江传良道:“白芷,你告诉小姑姑,这画我帮忙毁掉,就不劳她亲自动手……”

    江传远抬手就是一下,“回了趟晋阳,你变得胆大了,啊!想拿小姑姑的东西,也不问问祖父同不同意?”

    众人看着这五幅画,每幅各有风韵。虞建柏大为吃惊,没想素妍小小年纪,竟能绘出这些画作来,更没想到名动皇城的岭雪居士会是江素妍。

    一个大丫头气喘吁吁跑进清音轩,上气不接下气,“老候爷!老候爷,不好了!”

    江传嗣厉喝:“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大丫头指着睦元堂方向,“郡主……听说了五老爷的事,找大老爷和大太太理论。郡主好凶,把大老爷和大太太都给痛骂了一顿。”

    江舜诚一脸茫然,“妍儿好好的骂老大和老大媳妇做甚?书麒又出什么事了?”

    除了江传良,江书鹏与几个侄儿低垂着头,只不说话,尤其是江书鹏情绪有些尴尬。

    江传嗣和江传业兄弟不敢说。

    江传远见他们不支声,也沉默以对。

    一家人是想着江书麒的事儿,可想到他离开皇城对家里人的态度。个个都愤然不平。

    江书鸿曾说,让他吃点苦头好长些教训。

    江舜诚夫妇刚回皇城,也还没寻到机会提及此事,想着朝廷派了官员调查江南的案子,如今案子未定,他们着急也没用。

    传字辈的几个兄弟,都望着江书鹏。他是江舜诚最宠爱的儿子。由他去说最合适。

    江书鹏见推辞不过,总不能没个长辈样,让侄儿们禀给江舜诚,低声道:“五弟在江南出事了。爹离开皇城不久,江南官员贪墨案查出一大批人,五弟也在其间,有人揭发说他不仅贪墨,与闻家的案子也有牵连。”

    江舜诚伸手,欲责骂“你……”却顿时咽下,“人在江南还是在皇城?”

    暂时瞒着父母,是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打击。尤其虞氏是出名的护犊子。要是撒起泼来,全家上下都不好过,还不得将好好的文忠候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江书鹏垂着头,“刑部派了官员去江南。贪墨案的轻犯,官降三级流放三千里;重犯一贬到底,全家入狱,另需请奏皇上再行定夺。五弟贪墨不多,只得几万两银子,难的是与闻家的案子牵连到一块,他自己供认说贪了白银五万两,有四万两都孝敬了闻家……”

    贪墨五万两还不多,按照北齐朝的国法,过二百两便算是贪墨,上了二千两就得重罚,这可是五万两银子。

    江舜诚骂了句“畜牲!净会给老子惹事。”

    大丫头一脸急切,“老候爷快去瞧瞧!”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睦元堂方向赶去。

    素妍似一只被惹火的猛兽,双手叉腰,这发威的样子,倒真与虞氏有十足的相似。

    沈氏有种错觉,这不是小姑,反是她婆婆闹上门了。

    素妍怒气冲冲地一进院子,沈氏笑着招呼:“小姑来了?”

    “给我闪开,我不找你,我找大哥!”

    沈氏瞧着情形不对,不敢惹她。

    江书鸿正在睦元堂的小书房里看书,素妍怒气冲冲,抬腿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沈氏哪里见过这等架式的素妍,保持着数步外的距离。

    江书鸿搁下书,笑了一下,“小妹找我有事?”

    素妍手臂一抬,指着江书鸿似倒豆子地道:“你还是大哥吗?五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告诉父母,瞒着我,你到底什么意思?五哥全家下了大狱,你们还能吃香睡好,个个逍遥快活?”

    江书鸿怔忡,明白她的怒火从何而来。

    看着院外,婆子、小厮都聚在一边瞧着热闹,婆子道:“大老爷,不是我们院里的多嘴说出去。”

    “多嘴?难道把五哥的事告诉了我,这就是多嘴?”她蓦地回头,愤愤地瞪着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沈氏瞧着双手叉腰,一脸怒容,似要找人打架、吵闹的素妍,真真太像虞氏了。

    虞氏每每发怒时,便是江舜诚也避得远远的,不敢招惹她半分。江舜诚怕生气的虞氏,其他几个书字辈的老爷更是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一个个躲之不及。

    可这回,吵闹的素妍,沈书鸿虽是长兄,竟被自家最年幼的妹妹给寻上门来吵骂,颇觉得有些没颜面。

    “大哥啊大哥,你怎能如此自私?五哥不是你弟弟,不是爹娘的儿子,怎能袖手旁观呢。石头不远千里从江南赶回来求救,你们既然知道了,就该伸出援手,想办法救他一命。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什么也不做,居然打着要他吃点苦头的主意。他都下了大牢,还不是苦头。他被闻氏蒙骗、利用,还不够惨吗?”

    “当初,五哥娶闻氏,瞧着是爹娘的意思,也是五哥自己愿意。提起这段姻缘的,可是大哥和大嫂。”这中间的保媒的可不正是江书鸿,他自认闻其贵与江家关系交好,为了亲上加亲,便提出让江书麒娶闻家嫡长女闻雅霜为妻。素妍继续道:“弟不教兄之过,弟媳妇不学好,大嫂也有错……”

    沈氏颇有些不知是好,说来说去,竟又怪着他们夫妻头上,嗫嚅着道:“小姑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夫妇害了五弟两个。”

    “不是你们害的,但你们知情不报,瞒着父母和我,就是不该。五哥从小到大,哪里吃过那种苦头,让他在大牢里呆上几个月,这……不是要他的命吗?闻氏挑驳是非就罢了,这个我们置五哥不管不顾,难道真如闻氏所说的那样,我们江家不要五哥了?不拿他当自家人?”

    沈氏还想驳辩几句,一边的老嬷嬷低声提点道:“大太太还是少说两句,郡主正在气头上呢。你这一句话,她就能说十句。她这性子倒是和老太太一个模样,回头给了她难受,这哭闹起来,老太太还不得护着。”

    倒不是怕素妍,而是怕护犊子的虞氏。

    万一虞氏也跟着闹腾,他们大房吃不了兜着走。

    沈氏觉得正是这个理儿,再不敢说上一字,由得素妍闹。

    素妍的年纪,可不比她的两个儿子还小,她是长嫂,何况跟个孩子计较。

    沈氏只得忍下。

    素妍骂了一阵,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了,又哭又说:“五哥一家呆在大牢里,两个大人便罢了,三个孩子哪里受得了。大牢……是人能呆的地儿么?这一呆就是几个月……”

    江书鸿被这大哭大闹的妹子给吓住了,小心翼翼的掏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素妍大吼:“谁稀罕你的帕子。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当大哥的样子?出这么大事,不早些告诉爹娘想办法救人,你倒瞒下了。江书鸿,你这个混蛋!我告诉你,要是我五哥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张双双听到喧哗声,也走了过来,站在院子里头,看素妍指着江书鸿又哭又骂的。

    张双双的陪嫁丫头“妈呀”一声,“郡主撒起泼来,真像老太太。”张双双秀眉一挑,眼睛变大,陪嫁丫头再不敢说话,垂下头去。

    江传嗣进了院子,见父亲被最幼的妹妹骂得哑口无言,低声道:“小姑姑,这事儿你怎怪到我爹头了。”

    只一句,素妍却说了一大串,高声道:“你也是个读书人,你的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一人有难全家帮。要是个个都顾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遇到困难,袖手旁观,还是一家人吗?五哥以前做事是有些不对,可他到底是你五叔。父母不在家,大哥、大嫂就是当家作主的人,我不骂他,我骂谁去?父母回来,他不尽早与爹商量,居然下令府中上下休提此事,我就骂他!”

    “江书鸿,你不配做大哥!你一点做大哥的心胸、担当都没有。父母教养我们,常说我们是一家人,相扶相携,才能风雨共度,不能因为遇到一点难事,就把另一个给撇下!”

    睦元堂里闹翻了天,远远地都能听到素妍的哭骂声。

    如意堂那边,青嬷嬷急急进去,把事给禀报了。

    虞氏一听素妍跑去大房骂人了,低呼一声,“快,扶我过去瞧瞧。”虞氏近了睦元堂,只听到素妍的斥骂声,没听到江书鸿的声音,也没听见沈氏的声音。

    虞氏看着又哭又骂的女儿,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仪态,活脱脱就是大街上的市井民妇,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大家千金,就得有个温雅仪态,心头一急,首先想到的只是素妍的名声,轻呼一声,几步进了小书房,轻声宽慰道:“我的乖女儿,你跟那个混账东西说什么?哎哟,别哭了,快别哭了,这一哭都变丑了。”

477 解危

    素妍见是虞氏,微愣片刻。回过神来,抱住虞氏就大哭,扯着声音,“我可怜的五哥啊,全家呆在大牢里,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他们不救人便罢,怎么瞒着我们呢……”

    江书鲲得了消息,也火速奔了过来。

    慕容氏怔在门口,“夫君,这是我们家郡主么?”哪里见过素妍这种样子,巅覆了慕容氏印象一贯温婉得体,端方有礼的形象。

    虞氏少有的平静,抱着素妍,又是安慰,又是斥骂江书鸿。

    江书鸿一脸无辜,静立在一边,看着面前的母亲和妹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虞氏道:“你说你……怎的能欺上瞒下,瞧你本事了啊,把我的妍儿都气得什么样子了?你还是大哥么?”

    素妍道:“娘,不和这混账大哥说话,我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就生气。”

    虞氏一门心思只要劝住素妍,连连道:“好!好!咱们不和他说,娘陪你去如意堂。”虞氏温声安慰着,也知晓了江书麒一家下狱的事,扶了素妍往如意堂。近院门时,大声道:“混账东西,越法没个样子。”

    素妍扯了虞氏一下,母女二人相携离去。

    待江舜诚到时,虞氏已把素妍带走了。

    江舜诚不满地瞪了江书鸿夫妇一眼,没说一个字,拂袖而去。

    沈氏看着满院子的人,厉声道:“给我查,这事是谁告诉郡主的?没了王法,竟然敢挑驳起主子来。”

    老嬷嬷道:“大太太不用查了,老奴问过了,听得月阁的人说,是石头告诉郡主的。说是石头去找了青嬷嬷,青嬷嬷领他进了得月阁。郡主听说后。立马就过来了。”

    “这个死奴才,胆子不小,竟敢乱嚼舌根……”

    江书鸿落漠地坐在太师椅上。

    他哪里做错了,这个案子就是刑部的人也不敢擅作主张,定夺案子的是当今皇帝。

    他亦想过救人,可他压根就没有法子。

    素妍进了如意堂,低低地抽泣着。

    虞氏轻声安慰了一阵。又把江书鸿给臭骂了一顿。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疼不已。

    “妍儿,别生你大哥的气了,唉。他瞒着我们,也许有不得已苦衷。”

    田嬷嬷道:“我听青嬷嬷说了,说是老候爷、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知道了只怕会急出个好歹,方才下令瞒着的。”

    虞氏只想劝住女儿,顺着田嬷嬷的话道:“瞧,你大哥也是一片孝心。”顿了一下,“我看呀,不是他不想帮。是帮不上也帮不了。与闻家的叛逆扯上关系。朝里哪个官员都不敢说话,你也别怪他。”

    素妍小心地窥视着母亲,看她的样子,倒是冷静,吐了口气。“我等爹回来!娘放心,我不会再去闹了,且让爹爹想想办法。”

    虞氏道:“好了,别难过了。我这心里头也着急着呢,旁的不说,就说那三个孩子居然一起下了大牢,这如何是好?书麒那个混账东西,唉……”

    虞氏今儿并没有发作,也没有大闹,反而回过头来安慰素妍,帮江书鸿说好话。

    素妍道:“田嬷嬷扶我娘去歇下,我等老候爷。”

    过了一阵,江舜诚还没有回来。

    素妍让白菲去看,白菲来回话说,江舜诚请了几位老爷去大书房说话。她领了白菲往大书房去。

    进了院子,就看到江舜诚父子的身影。

    大丫头禀道:“老候爷,郡主到了。”

    江书鸿一听妹妹到了,手足无措,腾地一下就弹了起来,转身就想躲,偏素妍已经进得屋来,扫视罢几位哥哥,走近江书鸿有礼有节地行了一个万福礼:“之前在睦元堂里,让大哥为难了,素妍在这儿向哥哥赔礼道歉!”

    江书鸿怔住,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与弟弟,早前将他骂得一点做长兄的面子都没有,这会子竟又给他道歉,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唯有江书鹏拊掌而拍,竟似顿悟一般,“小妹这招先发制人够厉害呀,你这一闹腾,娘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只忙着去安慰你了。哈哈……妙!着实是妙!”

    江书鲲顿然大悟,“素妍是在帮大哥?”

    江书鸿也回过味来。

    素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石头告诉我,我确实吓了一跳。这事儿早晚都会被娘知道的。娘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这回头闹起来,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会闹两个人,一个是爹,一个就是大哥。娘的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受不住,可真是闯了大祸。我只好使出这个法子,让她冷静的接受,免得到时候,娘怪到大哥头上。大哥如今在朝中任职,年过中年就做了侍郎一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娘真有个三长两短,难免会被人弹劾,说成忤逆不孝。咱们家这样的门第、出身,我们认为是小事,旁人可不一定这样看。”

    如今的江家位高权重,站在风口浪尖,一旦出了事,旁人就会拿此说道。

    江书鲲一脸佩服,“小妹一场闹腾,娘就不骂爹和大哥了。刚才我还讷闷,这好好的怎么就成那样了。”

    素妍慧黠一笑,“我哭闹一场,娘弃重就轻忙着劝我。说了一大堆的劝人话,可不就冷静了么?还帮着大哥说话,说大哥定是没有救人的法子,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

    江书鸿颇有些不敢相信:“娘真这么说?”

    “我瞧着,这事算是过了。爹还是想想看,如何把五哥一家从大牢捞出来。”

    江书鸿想到之前素妍那一场大闹,还真是心有余悸。

    江书鹏轻叹一声,道:“这件案子棘手得很,贪了五万两白银,家里可以凑凑给朝廷还上。可是与闻家叛逆案扯到一块,就不好处理。皇上发了话,这案子得由他来主理。”

    江书鸿道:“要是有法子,我和三弟早就想了。我们兄弟能做的。就是花钱打点狱卒,让五弟一家在牢里少吃苦头。”

    素妍垂着头,听着哥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江书鲲道:“皇上最厌恶叛逆二字,静王、宁王犯了案子,他万不肯就此宽恕,何况是五弟。”

    素妍想到了最初,因为吴王逼迫。她举剑自尽。之后先帝就准了她辞去封地的折子,还员了两枚免死金牌。看着江舜诚,一脸急切,“爹。要不你把免死金牌给我,我想正好可以救五哥一家的性命。”

    江书鹏笑道:“对啊,我怎忘了这岔。”

    江书鲲面露怜惜的表情,“一枚免死金牌,是素妍辞了封地换来的,就用在救书麒一家身上……”

    江书鸿也是一样的看法。

    这是不是化的代价太大?但人是必须得救的,到底江书麒是他们的弟弟。

    素妍道:“好歹先把人捞出来再说。牢里那种地方,哪是孩子呆的?先想法救人。”

    江舜诚点了点头,“免死金牌。是你用封地换来的。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同意了素妍的看法。

    “谢谢爹!”素妍红着双眼,带着泪痕,脸上却洋溢释然的笑,“哥哥们想想法子,怎样用免死金牌救人。”

    江书鸿道:“五弟是在江南犯的案。人还关在江南,先让人把金牌送到江南去,设法交到五弟手上。”

    历朝历代也有用免死金牌的,多是到了定罪时拿出来,可这回是江书麒尚未定罪前。如何拿出来,怎样救人,江家人都没有经验,甚至不知道怎样使用免死金牌。

    江书鹏摇了摇头,“这样不成,明儿我找了时间求见皇上,到时候就说江家拿着免死金牌救五弟。求皇上派人将五弟一家押送皇城定案!”望着素妍,道:“皇上知道江家有免死金牌的事,不算突兀。”

    江舜诚道:“皇上亦有为难事,不要再因别人家的事为难皇上。江家子弟更是恪尽职守,一心为朝廷和皇上办差。这样三番五次的相求皇上,次数多了皇上也会心烦的。”

    为曹家,江书鹏求过情,是为了江书鸿这一房的人出的手;为何家,他又在皇帝面前说了话,是为自己的妻子;为李家,则是为了二房的江传远。

    江舜诚道:“以前帮过的也要打声招呼,江家不是万能的,往后要他们小心谨慎。”

    三个儿子齐声应“是”。

    江舜诚舒了口气,一侧的素妍显得很平静,她怎么可能去闹江书鸿,家里有免死金牌,是完全可以救江书麒一家五口人的。他微眯了眯眼睛:“妍儿,你与唐观是怎么回事?”

    素妍诧然,“爹,什么怎么回事?我都没见过他几次。”

    江书鹏微微一笑,“皇城有美人,遗世而独立。一顾惊鸿姿,二顾相思起,三顾断人肠……”

    江书鸿陡地起身,这一回比素妍之前的反应还厉害:“那个王八蛋,他想干什么?写出这种诗词来,也不怕污了小妹的名节。我们江家待他敬若上宾,他却觊觎小妹,来人!把唐观给我赶出府去……”

    江书鲲瞥了一眼:今晚上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的火气大。连一向沉稳的江书鸿都一点就中,变成了个火暴脾性。

    江书鸿明了素妍的用意,心里颇是感激,自己出了事还是自家年幼的小妹帮忙化解的。如果不是素妍这么一闹,就是虞氏那一闹开,就够他受的了。

    江书鹏道:“唐观的《美人赋》写得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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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闻家祸

    素妍一脸无辜,“刚才三哥念的,就是他写的《美人赋》?”

    与她何干?不就是一首诗词。

    江书鹏点头。

    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大老爷唤小的。”

    江书鹏道:“大哥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你这一赶,不知道的还以为词里写的就是妹妹呢。”

    江书鸿道:“近来府里住的小姐多,传扬出去到底不好。”

    “过了明日,建柏表哥就把唐观带到皇城书院的藏读书去了,不用住在咱们家。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说唐观这人是有才华的,字写得好,诗词也写得不错,琴棋皆有涉猎,与他留几分面子,对传嗣、传业、传良的学问还有助益的。”

    江书鹏说得轻浅。

    江书鸿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大声对外面道:“没事了,退下。”

    江书鹏道:“小妹深居简出,除了每日按时去如意堂给母亲请安,旁时连得月阁的院门都不出。外面也说不出什么来?唐观再狂,他还不至乱说话。”

    江书鸿很是感动,尤其是素妍“一家人就得风雨与共,共同扶携”,如若落魄的是自己,以素妍的性子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会倾尽全力地相助。一个女子尚且能做到,他这个做大哥自然更得偏护着小妹。

    江舜诚道:“说些近来朝堂里的事。”

    江书鸿应答一声,细细地把朝堂里发生的大事都一一说给江舜诚听。

    素妍此刻成了一个完全的听者,听他们议论、各抒己见,只是垂首品着茶,过一会儿浅呷一口,这样的漫不经心,实则用心聆听。

    “闻家的案子定下来了。闻其贵父子于秋后问斩。其他男丁发配长平充军。女子年满十五岁以上者没为官妓,十五岁以下的充为官婢。闻家所有下人,过了中秋节后于西菜市口拍卖。”

    江舜诚捻着胡须,“我记得,闻家还有一个没出阁的庶出小姐,今年多大?”

    江书鹏道:“听说有十三、四岁。前些日子,诏狱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若在定罪之前有人愿出一百两银子纳为妾侍。她便能免于定罪。可过了好几月,并没人提及此事。”

    素妍听人说闻雅雾原是要许给皇家子弟的,后来静王、宁王两家都犯了案子,闻家也下了大狱。对于闻雅雾这样的身份。只怕顾忌的人多。

    江书鸿道:“传远成亲时,闻家盛气凌人,谁能想到几月之后就变成另一种模样。”

    江舜诚感触颇深地道:“定国公府薛家乃百年大族,是与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功臣,因参与静王谋逆案,也是个满门抄斩。江南安国公参与江南官员贪墨案,贪财巨重,被掳夺公候封爵,举家流放极寒之地襄平。”

    定国公薛家乃是静王妃的娘家。因襄助静王而获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对于叛逆案。新皇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江南安国公虽有贵为十一王妃的女儿,也保不住一家的荣华,落了个夺爵贬官被流放。

    素妍听人说过襄平,那里冬天极冷,男子还好。若是女子如何受得。

    “我们江家,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家和人宁。”江舜诚目光平和地看着江书鸿,“这次为父不在皇城,你们兄弟做得很好。朝堂上,对于一些颇有官声、犯了过错的臣子,能说上两句好话帮着说上两句。不必私下找皇上说情,说得多了,到了关键时候就不管用。”

    江舜诚的意思很明白:朝会时,要帮忙说好话,但这好话是无关痛痒,却没有必要为了旁人的事欠了皇帝的人情。

    “说到在朝会上替人说话,这也是有个讲究的,如何说,要想既不让皇上为难,也不让对立面的臣子恼怒,就得讲技巧。”

    圆滑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江舜诚是几十年风雨磨练出来的,江书鹏则是读书人的温润,可这会儿,三个儿子听得津津有味。江舜诚口若悬河,素妍在一则听得佩服之至。

    她老爹还真是有做奸臣的潜力,不过这几年已经改变了形象,成了一个良臣、贤臣。

    “我江家不做落井下石之事,就是对闻家也不会打击报复。”江舜诚来回踱步,“老大回头打听一下,想办法把闻八姐儿给捞出来。”

    好好的姑娘,居然要做官妓、官婢,如今不足十五还是官婢,只怕满了年岁,难免会被爱色官员霸占,好的能让她做姨娘,若是不好,便会成官妓。闻八姐儿闺名雅雾,江舜诚是见过的,在闻家姐妹里长得最出挑,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被糟蹋了实在可惜。

    江舜诚、江书鸿都是看着闻八姐儿出生的,不能见死不救。

    早年江舜诚是陷害过人,但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良知的人,他扶持族人,对妻子始终如一,对子女也爱护有加。

    江书鸿道:“爹,听说如有人愿意聘她为妇,可免为官婢,找个人纳娶怕是不易。”

    江家儿郎是不允纳妾的。

    几个月了,就没有人出银子接纳闻雅雾。

    闻家犯的是挑唆皇家子孙意图谋逆的大罪,先帝得知后悖然大怒。新皇最是孝顺,更不会轻易放过闻家。

    江书鲲道:“闻六姐儿嫁入十一王府,虽说犯了过,但总是她姐姐,我们先帮忙把人捞出来,将她送到十一王府去投靠闻六姐儿。”

    十一王爷为什么没有想办法搭救闻家的人?

    闻家出事,就寻了闻雅云的错处,把闻雅云从侧妃位份上降为正七品昭训,若不是她育有庶长子,怕是已被赶往庵堂静修。

    坐了一阵,兄妹几人出了大书房。

    素妍步履柔缓,跟在三位哥哥的身后。

    江家的危险真的过了么?

    新皇宇文轩器重江家,对江书鹏也是欣赏有加。

    先帝和新帝都喜欢江书鹏的书法,赏识他的才华。

    江书鹏放缓脚步,“妹妹今日怎么了?”

    素妍问:“三哥,这几月我们江家的风头是不是太盛了?”

    江书鸿笑了起来。“我们江家算什么,风头最盛的是镇国公府、傅右相府。前一段舒家的风头最盛,舒贵人买凶行刺皇后,触怒皇上,剥夺舒国舅爵位,一家流放岭南。如果不是看在太后的面子,只怕皇上直接就下令斩头。”

    新皇恩威并重。素妍再不敢说他优柔寡断。心肠太软。

    是因为她的话改变,还是旁的原因,素妍不晓答案。

    在她眼里,似乎所有人都变了。

    江书鸿变得越加沉稳。

    江书鹏却变得更为坦荡磊落。在曹家、李家、何家的危急时能伸出援手,皇城官宦哪个不说江家是重情重义的。

    可,就是这样的好评,也让素妍不安。

    江书鲲道:“皇上让人心生敬重。”

    早前以为新皇年轻,恐怕登基之后很难服众,接二连三地处理好几桩大案,满朝文武谁还敢小窥新皇?哪个不是步步谨慎,就连崔左相也忙着想法子自保,更不说旁人。

    江书鹏与素妍并肩而行。时不时温和地看着她的侧面。“妹妹,你近来还是小心些,与唐观传出闲话来到底不好,万一传到左肩王府和琰世子耳里……”

    素妍微微挑眉,“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们几个做哥哥的自是信你。可琰世子也一样信你么?”

    江书鹏一片好心,脸上写满了对她的关切之情。

    素妍轻声道:“三哥,我自有分寸。我统共没见过他几回,怎的冒出首《美人赋》来。”

    江书鲲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家有女百家求,得月阁是什么地方?我们做哥哥的都没进去过,旁人更不屑说了。”

    别人要咬舌根,由得旁人去,只要他们做亲人的相信自己的妹妹就成。

    江书鸿道:“明儿就打发了他,免得再生是非。”

    江书鹏与唐观接触了几日,知晓此人颇有才华,假以时日定在他之上。

    素妍垂首,并不支声。

    经过如意堂时,白菲提着竹绡灯笼站在一边,欠身行礼。

    江书鹏道:“小心服侍着郡主。”

    白菲应答一声“是”。

    素妍道:“哥哥也早些歇下,明儿是沐休日,记得帮我点评一下书画。回头画裱好了,准备送到拍卖行去呢。”

    江书鹏问:“得了银子还送到杏林书院去?”

    素妍摇头,“这回不是。这回准备给晋地籍的老宫女做嫁妆用。”

    江书鲲道:“怎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素妍对江书鸿道:“大哥,你回去告诉大嫂,这几日避着娘些,我担心娘那口气没出,还得找了机会撒在你和大嫂身上。每日请了安,让大嫂寻了藉口避开。”

    这个妹妹,想得比他还多。

    江书鸿说了句“知道了”。

    素妍领着白菲走远了。

    兄弟三人还望着她的背影。

    江书鸿道:“妹妹机灵古怪,今天没把睦元堂的屋顶给掀了。我瞧着她心里发怵。”

    江书鲲笑,忆起她大闹睦元堂时的样子就忍俊不住,“动作、语气、气势还跟母亲有九分神似。”

    江书鹏有些听不下去,哪有这样说自家妹妹的,“大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儿这事如果不是妹妹替你解危,要是娘真的发怒大闹起来,可没这么容易收拾。以娘的脾气,要是知道五弟一家下了大牢,我和大哥一个也跑不掉,臭骂一顿是轻的,又哭又闹才让人头疼。你们可别说,在这家里,能治住娘的真只有妹妹一个。她这一招,你们谁试了有用?谁也没用,就她用才成。”

479 闪失

    他们是男子,且一个个都儿女成群,谁敢这么闹,传出去还不成无赖、痞子了,谁不是要脸面的?

    江书鸿最初对素妍的懊恼,此刻都化成了喜欢。还是自家妹妹好,到底是偏着他们兄弟的,懂得给他们解危。

    兄弟三人各回各屋。

    沈氏自江书鸿离开,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就怕虞氏、江舜诚再发作一回。长子不好当,长媳就更不好了,一个不好就被骂,上有公婆,下面还有小姑,不惹便罢,一惹着都是不好应付的主。

    见江书鸿回来,早早迎了上去,“大老爷,翁爹没有为难你吧?”

    江书鸿脱下袍子。

    沈氏从铜盆里捏了帕子,他擦了手脸。“爹什么都没说,只问了近来皇城和朝里的情况,还有妹妹是一早就有救五弟的法子。”

    “她有法子还跟我们闹?这不是让人看我们的笑话么?”

    江书鸿滞了一下,用手点了点,道:“你见她闹过几回,你也是个糊涂的。怪不得父亲说我们兄妹几个里头,就老三和妹妹是个聪慧的。妹妹不闹这一出,以母亲的性子,要是知晓了我们瞒着她关于老五的事,她会轻饶得了我们……”

    沈氏怔忡,只想着之前的难堪,却忘了旁的。

    江书鸿道:“妹妹这是在替我们解危呢,她在做戏,你看她又哭又闹的,娘可有哭闹?”

    虞氏今儿可是出奇的冷静,虽然帮着素妍骂了大房,却没有跟着闹腾,反而宽慰、劝说素妍了。沈氏回过神来,原来这小姑子是在帮他们大房。

    沈氏“哦哟”一声,“小姑子的心思转得也太快了,我都赶不上呢。”

    “不光是你没瞧出来。我也糊涂着呢。要不是老三点破,我们谁瞧出来了。我一去大书房她就给我赔礼道歉,老三一解释,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唉,瞧着她的性子像母亲,这心眼却跟父亲一样。”脱了中衣,露出赤搏的上身。让沈氏给他备浴汤。“妹妹说,让你这几日小心点,她担心娘要把气撒在你身上。你每日请了安,寻了藉口就避开。用心打理好府里的内务。”

    沈氏心头微微有些异样,那是感动。“我知道了。”

    这边刚备了浴汤,外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子声时:“大老爷,今晚歇书房么?”

    却是年初时开脸抬了通房的林美玉,穿着水红色的缎子,屋里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脸上,越发的娇妍动人。

    江书鸿抬头看了一眼,最近两月她都不让他碰,总说身子不爽利。今晚居然主动来问他要不要歇书房。

    沈氏只作没听见。她年纪大了。对于那方面越发的力不从心,每日这府中上下的事务一大堆,都得她来打点。有人帮着服侍江书鸿,她也懒得过问。反正她是主母,又生有三个儿子。连孙子、孙女都有了,没人动摇得了她主母的位置。

    江书鸿傻傻一笑,对沈氏道:“那我……今晚歇书房?”看着像话,却是已拿定了主意。

    “大老爷爱歇哪儿都成。”沈氏可不想阻着他,这几回他把她折腾得难受,到底不比年轻时候,对夫妻间的事儿很热心、欢喜,现在于她就是一种折磨,否则她也不会主动给他寻一个通房丫头服侍着。

    江书鸿对门外的林美玉道:“回去候着,沐完浴就来。”

    林美玉应声“是”。

    江书鸿进了浴房。

    沈氏唤了陪嫁嬷嬷来,低声问道:“林美玉那儿,每月有按时服避孕汤么?”

    五嬷嬷回道:“大太太放心,只最近两月没有服,这两月说是身子不爽利,大老爷也没让她侍候。前几月,每月都赏了两碗避孕汤。”

    五嬷嬷,并无姓氏,只因早年是沈家的丫头,被牙婆卖入沈家时,只得一个“五儿”的名儿。后来嫁了人,就唤作“五娘”,如今年岁大了人称“五嬷嬷”。她嫁了个男人,姓沈,排序为五,唤作沈五,又真真合了她“五嬷嬷”之称,她一直在沈氏身边服侍着,亦是沈氏的陪房嬷嬷,更是沈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

    沈氏点了点头。“还是小心些的好,传嗣有两个孩子了,要是让她弄出个庶子、庶女,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江家的家规在哪儿,万一惹恼老太太、老候爷,夺了世子位,我也对不住几个孩子。”

    五嬷嬷道:“明儿一早我就把避孕汤送去让林氏服下。”

    沈氏应声。

    浴室里传出江书鸿的声音:“给我送一桶凉水来,我得再冲一下。”

    冲过了凉水澡清爽又舒服,江书鸿换了套干净中衣,湿漉漉的头发盘在头顶,沈氏拿了帕子给他绞干头发。“你要是觉得林美玉一个不够,回头我就去罪臣们的家奴里买上两个相貌好的丫头,开脸做通房,一并服侍你。”

    江书鸿伸手轻拍着沈氏的纤手,满心踏实,“不用再添通房。人多了院子里就不安宁,有她一个就够了。我去她那儿,你也不要多心,就像父亲说的,通房就是男人解闷的玩意儿。”

    沈氏温和地笑了,通房算什么,她才是主母。

    沈氏绞干了头发,重新给他挽在头顶,用纶巾裹好。

    江书鸿起身握住沈氏的双肩,“我是个有福气的,有你这贤内助,还有什么事是不成的。”

    沈氏微微一笑,“又说好听的哄我,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

    江书鸿拍着胸膛,“在我心里,只你一人才是我妻。”

    沈氏失声笑了起来。

    江书鸿出了正房,移到东厢小书房去,刚近房门,林美玉就迎了出来,温柔体贴地给他按摩双肩,又递了在井里湃好的西瓜。

    沐浴后的慵懒,吃过西瓜后的舒爽,他懒懒地躺在小书房的凉榻上。

    夜月当空,撒下冷冷的月华。夏夜的风吹过,从窗棂处浸入屋里,拂动凉榻上的轻纱。凉榻上,传出一对男女的浅吟低喘之声,在这静寂的夜里,越发的清晰入耳。江书鸿猛地狠抽,只惹得林美玉叫得更大声,却又用手护住自己的小腹,低声叮嘱“老爷,你轻点!轻点……”越是求饶,他便越是疯狂,又重了两分,突地身心飘散,他粗喘起来,从鼻息里挤出畅快的气息。

    林美玉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他,而是抚上了小腹。

    江书鸿扒在她的身上,伸手在她胸前抓了几把。“你这个小妖精,那两月为甚不让我碰你。再不让碰,就让太太另寻一个通房来。”

    说,还是不说?

    林美玉想到现状,是瞒不下去的,早晚都得露馅。

    “老爷,奴婢怀上了……”

    声音若低,却是在他的耳畔道出,江书鸿低呼一声“甚?”

    “奴婢怀上了!”

    他猛地低头,看着身下的女子,这是一个娇美的、诱人的女子,他年过四十,而她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到了他这个年纪,都喜欢这样的女子。但他的喜欢,就如对沈氏所言,只是拿林美玉当成玩意儿。“少唬我,你每月都喝避孕汤,怎么可能怀上?”

    林美玉见他不信,咬咬双唇,所有公候钟鼎之家的通房,怀上孩子就能抬为姨娘,“五嬷嬷是让我喝了,可我回头就抠了舌根把药吐出来。老爷,给你生孩子,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胡说!”江书鸿前所未有的清醒,弄出个通房的孩子,抬她为小妾?江家的祖训、家规在那儿,他是长子,要是让江舜诚夫妇知道他带头坏了祖训,如何看他?

    他是文忠候世子,还想不想承袭公候爵位了?

    “老爷,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怀上了。奴婢快有四个月没来癸水了,最近还有些恶心,奴婢……真的……”

    难怪前两月不许他碰,只推说她身子不爽利,原来是她在暗中保胎。

    江书鸿翻身起床,拉了裤子套上,只赤着上身,伸手拽住林美玉的胳膊,“贱人,你敢瞒我!你想找死。”抓了自己的中衣就往外走。

    林美玉赤着身子,扒在地上,痛苦呼道:“老爷,奴婢这辈子只跟过你一个男人,这孩子是你的,他是你的骨血呀……”

    “你不知道我江家的祖训、家规?竟给我捅出这么大的漏子,你……是想害死我啊,想害我!”

    丢了文忠候世子位,不是让众兄弟瞧他的笑话么?他带头坏了祖训,如何做大哥,怎样做长房。

    江书鸿不顾林美玉怀着孩子,用力推开,头也不回地往正房去。

    沈氏已经歇下,突见江书鸿进了内室,颇是意外,“老爷不是要在林氏那边过夜么?”

    江书鸿厉声道:“你不是说让她喝了避孕汤么?她怎么就怀上了,这不是捅漏子么?不是让人瞧我笑话?”

    沈氏陡然坐起身,瞪大眼睛,“不可能,这避孕汤可是很管用的。传业、传良的通房、传远、传达的通房都是喝的这方子,这么多人喝了都没出问题,怎么就她出问题了……”

    她坚决不信。

    避孕汤是经过很多人试验过的,也是江家祖上传下来的。江书鸿兄弟大时,也各自有过几个通房,虞氏当年给她们喝的也是这方子。

    江书鸿急得团团转,“林氏说嬷嬷让她喝下后,她抠了舌根吐出来。”

    “这个贱人!”沈氏狠狠地骂了一句,“她这是存心的想害大房。”

480 生乱

    原以为是个安分守己的,居然闹出这一岔来,不知道往后还会如何呢。

    做了江家的丫头,还想当姨娘,这江家自百年前就是不许纳妾的,她还生了三个儿子呢,哪有她生养子嗣的份。

    江书鸿道:“你快想想法子!”

    沈氏对着外面唤道:“把五嬷嬷唤起来。”

    值夜的丫头应答一声。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之前江书鸿还快活着,被林美玉那话吓得没了主意。

    江舜诚、虞氏是什么性子,今儿已经闹了一场,要是再出了差错,江舜诚第一个就饶不得他。江家都有一百年没人敢违了这祖训、家规,到了他这儿闹出个庶子来,不是让人瞧笑话么?

    五嬷嬷进了内室,沈氏穿着中衣半歪榻上,江书鸿满屋子来回踱步。

    沈氏厉声道:“你原是个行事妥当的,瞧瞧这闹的什么事。姓林的贱人竟怀上了大老爷的种。这传出去,我们大房还要不要颜面?”

    五嬷嬷一惊,“这几月,一月两碗避孕汤,我都是瞧着喝下去的。”

    “你一转身,她就把药给吐出来了。”

    “这个小蹄子……”五嬷嬷骂了一句,“大太太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退出内室,招呼了两个粗壮的婆子来,便往小书房去,推开书房门,哪里还有林美玉的影子。

    肥婆子道:“五嬷嬷,怕是逃走了呢。”

    “逃,她能往哪逃,马上带人走,不能让她出了府门。”

    林美玉以为是好事,怀了子嗣许就能抬姨娘,虽知江家的规矩。可她还是想一试,荣华富贵都在前面招手呢。哪里晓得大太太不许她生,便是江书鸿也不允她生下孩子。趁着他们商议对策,她就着了衣袍,躲到正房窗下偷听,当偷听到二人的决定时,不敢再呆。从院门里溜了出去。

    刚藏好身。就见五嬷嬷带了小厮、婆子追了出来。

    五嬷嬷站在路口,“五人往二门方向寻人,五人往西路寻人。”

    二门方向是如意堂,怕是到如意堂去了。怎能让老候爷、老太太知晓了此事。

    西边是静澜院,三老爷倒是个好说话的,偏三太太和大房面和心不对,要是被三太太逮住这个短,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林美玉蹲在花丛里,一动不动,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过了大半个时辰,往两边的下人各自回来。

    五嬷嬷双手叉腰。“这人难道插翅飞了不成。你们两个去二门上守着。你们两告诉平西候府的门子再各处偏门、小门的门子、婆子,要是瞧着林美玉,速速来报,捉着人的,赏二两银子。”

    下人们一月的月钱才多少。一下赏二两银子,只怕一些好事还会帮忙在四下寻人。

    很快,有人回睦元堂,有人去传话,林美玉见他们散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花丛,手抚在肚子上,无论如何她也要生下这个孩子。

    大房的人怕此事张扬出去,她偏去找老太太。

    拿定主意,林美玉往如意堂去,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睦元堂的下人,赶紧躲藏了起来。

    如意堂是去不成了,她只有往静澜院去。

    隐约间听下人们议论,三老爷倒与各房相处融洽,偏这三太太不是个省事的主。她小心翼翼地往静澜院去,近了院门,松了口大气,提高嗓门:“三太太救我!三太太救救我的孩子!这可是大老爷的骨血……”

    何氏正坐月子,睡得迷糊,唤了大丫头,听得分明,那声音在说“是大老爷的骨血”,顿时来了精神,“快!把人放进来。”

    大丫头开了院门。

    林美玉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到了花厅,重重跪下,“三太太,救救奴婢和孩子吧!这是大老爷的骨血啊,求三太太救救奴婢。”

    叫嚷声吵醒了江书鹏。

    他披了件外袍,整着衣衫就到了花厅。

    不待他开口,何氏强撑着身子在嬷嬷的搀扶下也出来了,只着中衣却裹了件斗篷,“怎么回事?”

    林美玉重重一磕,“回三太太话,奴婢是睦元堂大老爷的通房。三个月前怀了身孕,今晚奴婢见瞒不住,就告诉了大老爷,没想他和大太太竟容不得孩子……”

    何氏心下狂喜,强自抑下,细细地审视着林美玉,昔日沈氏要给江书鸿寻通房,这事她是知道的。这回有意思,沈氏张罗一场,居然自个办砸了事,弄大了通房的肚子。“你能肯定孩子是大老爷的?”

    “回三太太话,奴婢这辈子只得大老爷一个男人,请三太太做主啊。”

    也就是说,沈氏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林美玉是完璧之身跟了江书鸿的。

    何氏最乐的事,就是瞧大房的笑话。

    江书鹏皱了皱眉,家里因为江书麒的事已经够乱了,再添出一桩通房怀孕,这不是要打大房的脸面么。“来人,把人送回睦元堂去!”

    林美玉一脸惊慌,尖呼一声“三太太救我”。

    何氏秀眉一挑,“你是个傻的吗?大房带头坏了祖训、家规,这可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二房江书鲲封了平西候,大房凭什么就该得文忠候的爵位,大房要是违了祖训,这爵位就会落到三房来。江舜诚一直都颇是欣赏三子,就连素妍也是偏着三房的。

    江书鹏道:“此事传出去,对大哥不好,指不定外人怎么说呢。要是父亲、母亲知道,又得发一场火。”

    “指不定这林氏肚里怀的就是男孩,大哥多了一个儿子,老太太再添一个孙子,这可是顶好的事。”

    江书鹏看着目光熠熠的妻子,何氏分明就是故意的。

    何氏打什么主意,他可清楚得很,到了眼下。还想着夺文忠候世子爵位。

    江书鹏厉喝:“将人送回大房!”

    林美玉瞧着三房夫妇各有主意,快速爬到何氏身边,请求庇护。

    何氏道:“不行!她是信我,才来求助,我岂能落井下石。”

    “你……”江书鹏气得语塞。

    何氏提高嗓门,“你可瞧清楚了,这是两条命。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江家的骨血。送回大房。以大老爷、大太太的性子,指点是保不住孩子。弄不好连林美玉的命都会没了……”

    若是传扬出去,江书鸿颜面何存。

    大房嫡长子竟带头违了祖训、家规,便是外人听了都要指责。更别说自家人。

    江书鹏厉声喝道:“把人送回大房!”

    何氏一跺脚,指着他喊了句“江书鹏”,这可是夺爵位的最好时机,他竟要白白放过,把人送回大房,还不得被大房夫妇处理得干干净净。

    江书鹏不予理睬,点指了两名婆子,令她们将人带回大房。

    睦元堂也得了消息,五嬷嬷带人赶到静澜院。

    林美玉浑身颤栗。往何氏身后又躲了躲。

    五嬷嬷欠身行礼。道:“多谢三老爷深明大义。”

    江书鹏伸出手来,将妻子揽入怀里。何氏拼命地挣扎着:“江书鹏,那是人命,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死死地抱住,何氏大嚷:“来人。把人拦下,这是在静澜院里,我看谁敢在这里放肆?”

    江书鹏厉声道:“把人带走!”

    五嬷嬷满是感激地望着江书鹏,“谢三老爷给奴才们行方便。”

    何氏气得哇哇大叫,拼命挣扎,却不能将丈夫推开,满心的不甘,大嚷:“何嬷嬷、蓝花、蓝云你们去禀老太太,一个去二房禀告,再一个去得月阁禀报……”

    江书鹏大喝:“三更半夜,你想吵得全家不睡觉么?”

    何氏愤怒地推开江书鹏,指着三名下人,“快去!出了事,自有我顶着。”

    “你……”江书鹏气得抓狂,扬起巴掌,真想狠狠地击下去,但这是他的妻子,还在坐月子呢。

    二人争吵的间隙,何嬷嬷领了大丫头出了院门。

    “江书鹏、三老爷,现在倒是长能耐了,你想打我吗?你打啊,打啊!做错事的是大房,与我何干,那孩子好歹也是江家骨血,你把她交给大房人处置,还有他们母子的活路么?你的心倒够狠的,那也是你的侄儿,是你江家的子孙,你就眼睁睁的看大房把他弄死……”

    何氏说得振振有词。

    江书鹏却知何氏根本不会如此大义,“你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这是想毁了大哥,毁了大房的名声。”

    “这是我毁的么?分明是他们大房行事不端,惹了一身骚。”

    待江书鹏回过神来,见没有何嬷嬷的影子,已知坏事,一场风波再所难免。

    青林苑上下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近来稍微转凉,每日过了三更正是好睡时。慕容氏一脸不悦,正要发作,值夜的丫头自去开了门。

    何嬷嬷进了院子,“劳姐姐开门了,大房那边出了大事,还得速禀二老爷、二太太。”

    内室方向,传来江书鲲的声音:“是甚事?”

    何嬷嬷走到窗下,回禀道:“睦元堂的通房林美玉怀了大老爷的孩子,今晚逃到静澜院来求助,我家太太是个心善的,不想闹出人命来,想让二老爷过去劝劝大老爷,好歹是条性命。”

    慕容氏睡得迷糊,启开双眼,“大嫂是个聪明的,怎出了这种事?”

    江书鲲想了片刻,大声道:“那是大房的家事,大老爷和大太太自有主张,我们就不过问了。嬷嬷无事就先回吧。”继续躺下,伸手揽着慕容氏,将大手探入亵衣里在她胸前摸了几把。

481 狠决

    慕容氏嘟哝道:“好不容易不热了,睡得正香竟被吵醒……”

    江书鲲说不管,她便不问。

    何嬷嬷满是尴尬是立在窗前,颇有些不敢相信,“二老爷,这……这可是人命,是江家的骨血……”

    要是阻止了,让大房情何以堪。

    江书鸿和沈氏行事是个沉稳的,百密而一疏,他们二房不瞧人笑话,更不参与这些争斗。

    大丫头对何嬷嬷道:“二老爷已经发了话,还请嬷嬷早些离开,这大半夜的,都还要睡觉呢。二老爷明儿一早还要会客。”

    何嬷嬷出了青林苑,心里暗道:二房自来便与大房交好,长子、小姐的婚事都是大太太帮忙物色的,这个时候自是不会碍了大房的事。

    何氏是什么用意,何嬷嬷自然知道,一早就想夺爵位。

    大丫头青花在得月阁外唤了一阵,白燕问了个明白,站在楼梯口回了话。

    素妍翻了个身,“让青嬷嬷过去瞧瞧吧。”

    白芷问:“郡主不过去了么?”

    在她眼里,素妍也是个善良的。

    青嬷嬷整着衣衫,啐骂道:“真是个糊涂东西,这种事是郡主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该过问的?”

    白芷哑然。

    素妍不是还入宫向皇后求了老宫女么,这也不是千金小姐该做的。

    青嬷嬷道:“郡主放心,我去去就回。”

    如意堂内,虞氏与江舜诚也被吵醒。

    听了大丫头禀明来意,虞氏骂了句:“都不是省心的。林美玉倒是个有心计的,胎坐稳了才道出实情……”

    大丫头道:“老太太,她肚子怀里的可是江家的骨血,你不能不管啊。”

    怎么管?如何管?

    沈氏素来是个妥帖的,就算是圣人也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何况沈氏也是寻常人,出点差子原在情理之中。

    公候世家,通房有孕抬为姨娘、侍妾生下庶子、庶女的事比比皆是,本属正常,但因江家有祖训、家规,通房怀孕就变得有些不寻常。

    田嬷嬷立在内室珠帘后,垂手侍立。

    虞氏道:“告诉三太太。让她安心坐月子。少过问大房的家事。大老爷、大太太自有法子处置。”

    田嬷嬷出门依原话回了。

    何嬷嬷有些意外,“老太太真这么说?”

    田嬷嬷道:“几位老爷年少的时候,也有过几位通房不知死活地怀了孩子,老太太当时是赏了一碗落胎汤。有了通房,难免怀孕,都不是大事,何必大惊小怪的。”

    这可是大事。

    孩子没出生,大房就不算违了规矩。

    要是江书鸿真是个拧不清的,虞氏才会出面。

    大房夫妇俩自有主张,虞氏自不会过问大房的家事。

    要是让林美玉生下孩子,这才真真是违了江家的祖训、家规。

    何嬷嬷与两个大丫头转了一圈,二房、老太太这边都是不管的态度。唯有青嬷嬷去了趟大房。待青嬷嬷到时。沈氏已令五嬷嬷熬好了落胎汤。

    林美玉一脸绝望地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婆子按住,五嬷嬷勾起她的下巴,试了温度,“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竟妄想生下江家的孩子。在江家只有主母才有资格诞育子嗣。就凭你也配……”

    五嬷嬷捏着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巴,温热的水汁快速流进嘴里,一边又有下人捧来了一大碗汤药。五嬷嬷道:“多灌一碗,得落个干净。”

    林美玉浑身冰凉,江书鸿负手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

    沈氏一脸怒容,居然骗她以前在别家服侍过少爷们的,还敢怀上孩子,林美玉是再也留不得了。

    江家的祖训、家规不容忽视,任何人都不可以蔑视,必要的时候,当顾大局。

    沈氏瞥了一眼,转身回了内室。

    江书鸿尾随其后,不再看五嬷嬷给林美玉灌汤药,“你往后小心些,险些出了大乱子。”

    沈氏一听就火,这是他惹出来的事,反倒怪她。“为甚骗我?那小贱人是处子之身跟的你,你竟瞒着我,是不是想到她冰清玉洁,你心里正高兴呢?”

    “你……”江书鸿支吾着,“人是你送来的,你不问清楚,反倒怪我?”

    “为甚不能怪你,你若早与我说她是不省心的,我就会提防着,也不至让她怀上子嗣。”

    两人都有火。

    若不是虞氏、二房和江书鹏都是知事的,并没有为难他们大房的意思,依着何氏的性子,家里还指不定生出什么乱子。

    江书鸿虚惊一场,“你是打理后宅的,这种事我一个大男人如何过问。还以为你是知晓的……”

    “我知晓什么?早知小贱人是个难缠的,我也留她不得。”

    江书鸿掂得清轻重,他都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再闹出个比他孙子还小的庶子来,他颜面上也挂不住,要是嫡子还有情有可原,偏是通房生的,可不就是笑话么。

    五嬷嬷站在内室门口回话:“禀大太太,灌了两碗落胎药,这回定能落个干净。”

    沈氏吐了口气,“敢与我玩花样,岂有她的好。”

    五嬷嬷轻声笑着,仿似完成了一件极大的事,“寻常便是怀了六七个月的,一碗落胎药就够了,这两碗下去,她这辈子想再怀孩子都是不能了。”

    药量翻倍,重创妇人身体。

    五嬷嬷暗恨林美玉使心眼,让她被沈氏责怪,既然有了机会,就得做个干净俐落。

    院门外,传来青嬷嬷的声音:“五嬷嬷可在?”

    五嬷嬷闻声出门,迎上青嬷嬷,“是青姑来了。”

    青嬷嬷道:“郡主不便出面,让我过来瞧瞧,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五嬷嬷道:“都处理干净了。”压低嗓门,颇是得意地道,“灌了两碗落胎药。这药下得重,一个时辰后就能落出来。”

    到底是残忍了些。

    青嬷嬷面露痛惜,林美玉她是见过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子,人长得好看,又识字。“这么重的药,怕是再不能生了。”

    “在大太太面前也敢生坏主意。活该她如此。”

    青嬷嬷轻叹一声。“将养一些日子,还留下她么?”

    五嬷嬷坏笑着:“倒是会服侍男人的,大老爷宠她得紧。”

    真是个什么话都敢说的,居然说起主子的话来。

    青嬷嬷守寡多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好在是嫁过人的,只微微一笑。“既然都处理好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我这就回得月阁。唉,将来终究要放出去,倒给她留条后路,将她配人,也别断了她的子孙缘。”

    五嬷嬷道:“大太太自有主意。”

    青嬷嬷告辞离去。

    次日。素妍醒来。问起大房那边的事。

    青嬷嬷细细地说了。

    素妍道:“两碗落胎药,这药量也太重了些。”

    这分明是要断了人家的子女缘,定不是大太太的意思,只怕是五嬷嬷的意思。五嬷嬷督促着这事,怨着林美玉欺上瞒下。

    青嬷嬷道:“可不是呢。可这毕竟是大房的事。我们不好插手。”

    素妍道:“刚服了药,未坐完小月前,还有法子调养回来,时日一长,当真是无力回天了。嬷嬷得了闲,与大太太说说话,能饶人处且饶人,就给林美玉一条后路。林美玉若是愿意出府配人,我便设法给她化解药性、调养身子。若是不愿意出府,亦只有……”

    青嬷嬷笑道:“郡主说得是,便是我瞧着也不忍心。到底人年轻,犯了大太太的忌讳,以为怀上了就能抬姨娘,这可是在江家,早前有多少通房打过这样的主意,哪回不是这般处置的。”

    素妍理着云鬓,看着菱花镜里如花似玉的女子,眉似远黛,目胜秋波,楚楚怜人。

    携上青嬷嬷、白菲二人,出了得月阁的院门。

    拐了一道弯,假山之侧站着一袭翩翩男子,举止得体,神态谦恭:“唐观拜见江先生。”

    “唐先生客气了。”素妍还了礼。

    唐观将手探入衣袖里,不待掏出东西来,只听一声惊呼,从不远处过来一人,一袭华贵的锦袍,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子欢快:“唐先生,这么早?小姑姑好。”

    素妍微微一笑,“传良,听说明儿你要回皇城书院读书了?”

    江传良盯着唐观,他爹这是交的什么任务,让他盯紧唐观,莫让唐观污了他小姑姑的名节。谁能想到呢,今儿一早江书鸿将他们兄弟叫到睦元堂里,说了昨儿素妍大闹的事,原是要帮着他们大房的。

    江书鸿很是感动,决定也要为这个小妹妹做些事。

    江传良道:“回小姑姑话,爹让我参加今次的秋闱试。”

    素妍叹了一声,道:“你这几月倒也用功,一定能成。”

    “借小姑姑吉言。”江传良打了个千儿,“唐先生明儿也要去皇城书院读书了,还不回去收拾收拾,虽说是明儿读书,午后就要去书院呢。”

    唐观只觉这江传良突地冒出来,定是来坏自己好事的。

    素妍道:“你们聊着,我去如意堂请安。”

    “小姑姑走好。”

    唐观想追上去说话,他可不管是否有意、无意,他得把自己新作的诗词送给她。偏江传良死拽着他。“唐先生,我们去清音坞赏书画,听说你昨晚也作了一幅,是字还是画,你字写得好,若是明春下场,一定能中头榜……”

    唐观想追,却甩不开江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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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