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 手眼通天
虞建树心下犯疑,建树妻更是一脸惊慌:“姑母,要是告不中,莫害二弟与翁爹当年一样,这……将家里的积蓄折腾殆尽不说,还惹一场牢狱之灾。”
虞氏愤声道:“你们怕甚,这一回自有姑母给你们做主。田嬷嬷,你去把平西候给我唤来。领孙子辈的孩子们下去歇着,叫传良、传家、昌兴几个过来陪陪他们,欣儿寻了盼儿、柔儿去月影居陪妍儿说话。”
虞建树兄弟明白,虞氏是想支走孩子们,商议如何告状、打官司的事。只不晓得,这平西候又是谁,一早就听说江舜诚如今被封了公候,在皇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欣儿在丫头引领下到了谷香院,正赶上裁缝、首饰铺子的人在。
白芷通禀了素妍,素妍做主,照着盼儿姐妹的例,也给欣儿同样置备。
欣儿连连推托,“女官姐姐,我不做衣服,我娘说我正长身子,再好的新衣,我穿不了多久就小了。好布料更是浪费,到了过年时再做新衣服。”
欣儿看上去只得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端庄清秀,死活不肯量身段,白芷轻叹一声,“欣小姐,这样可好,春、夏两季各做一身,你出门时穿。”
欣儿道:“我住在乡下,少出门,穿那么好做甚?真的不用做了,今儿女官姐姐与嬷嬷帮我挑了这么多的首饰,我已经过意不去了。真的不用了。”
四身不成,两身新衣也不要,白芷颇是为难。
虞家的小姐还真和江家的不同,江家的便是给得再多,也不会嫌多。虞家的这三位小姐个个都是矜持、得体,知进退的。
白芷道:“好,不做两身。做一身成不,这可是老太太和郡主的意思,你再推托。便是为难我们做下人的。其他的三块布料,就交给你。等你想做什么的时候就自个做,可好?”
盼儿听到此,笑道:“女官姐姐,要不我们先做一身,其他三身的布料留给我们姐妹自己来做。”
青嬷嬷看着盼儿、柔儿姐妹身上的衣裳,虽是粗布,针线活都还算不错。不比文忠候府的绣娘做得差。“先做两身春衫,夏裳的留给你们自己做。便是章大爷、禄少爷、豪少爷的也一并留给你们做。”
盼儿应了。
祥瑞院内,虞氏请了江书鲲来,细细说了当年大姨娘母子如何夺了虞家家产。刻薄、算计嫡子的事。
江书鲲衣着华贵的公候袍子,沉思片刻,“虞茂学、虞茂生兄弟买通官府,陷害嫡子,这在我朝是大罪。”略顿片刻。又道:“安邑传来消息,虞茂学是静王党的余孽!”
虞氏一惊,“岂不是要将安邑那边的房屋、田产一并上交朝廷?他们当年可是算计走虞家的家业在外置办的。书鲲,你负责晋地的案子,得帮帮你嫡亲的表兄弟。瞧瞧他们。如今被两房混账庶子都欺成什么样了?”
虞建树兄弟此刻才知道,近来在晋地搅起风云的关键人物是江书鲲。百姓们还在猜测皇帝到底派了谁入晋地,竟把晋地的事查得清清楚楚,就是晋阳候母子也被关押囚车,派重兵把守。
江书鲲道:“先把状纸写好,派人送到晋阳、安邑两地官衙。后面的事,我来想办法。就算安邑虞氏的产业不能全部要回来,讨回六七成还是能成的。”
虞建柏恨透了虞茂学兄弟俩,问:“他们被定成静王判党了?”
“虞茂学兄弟依傍静王做生意,与盐运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建柏表哥此时呈递状纸,于你们有益。至少可以向刑部接手此案的官员证明,你与虞茂学兄弟不是一路人,而是被他们陷害、欺压的受害者。这样一来,你们几家非但不会受到牵连,还能讨回公道,要回家业。”
虞建树倒吸了一口寒气,知自家无事,脸上有了喜气。
虞建柏颇是兴奋,几十年了,因为他们的陷害,连功名都丢了,还不允下场考试,“还好,还好,这些年我虽无甚事做,却督促了两个儿子认真读书。”
江书鲲道:“先把状纸递上去。要是一旦判结,二表哥就能恢复功名,家里的孩子也能下场赶考,这是一居两得的事。”
虞氏兴致勃勃地问:“你家两个孩子都过乡试了?”
“过了,得了秀才的功名,官府不许他们再考。原想着有了秀才的名号,就能做私塾先生,让他们有口饭吃。”
虞家本是世族,如今后嗣子孙却要靠给人教书为生。
虞氏着下人备了笔墨,令虞建柏到一旁写状纸。
虞建柏写好,江书鲲请了江舜诚再细看。江舜诚改了一些言辞,虞建伯看过后大为感叹,虽只可数的十几个字,可如今读来,让人血液澎湃、义愤填膺,嫡子长房竟被丫头生养的庶子欺凌如此,但凡是有些正义感的官员,看后定会为其震怒。
修改好状纸,虞建柏连抄了三份,江书鲲派了心腹奴才送往晋阳官衙,又托晋阳官衙将另一份转往安邑。
静王叛逆案,直搅得晋地官员人人谈虎色变。这几日下来,晋地商贾、官员被牵连进去的便有几十人,就连晋阳知州也身陷囹圄,如今新任的晋阳知州乔泰是候补了近十年之久的官员。接了状纸,听说是平西候府的下人送来的,立马看了一遍,好言打发了下人离去。这才问一边的师爷“平西候怎么插手虞家的案子?”师爷便将江、虞两家的关系给细说了。
乔泰恍然大悟,明白这是借了虞家老太太的关系,只怕是虞家嫡子、嫡孙寻上文忠候老夫人帮忙做主了。
师爷便将自己知晓的种种细细地说了一遍。
乔泰惊道:“虞建柏竟被夺了功名?”
“是,当年这件事在晋阳闹得很大,不仅是虞家,曾家嫡子曾驰在十几年前的乡试时高中举人,与虞建柏一样,亦被诬陷说科场舞弊,官府责令他父子一生不得参加科考,只做了个秀才。”
乔泰点头。“通常在乡试中得中举子功名,若要剥其功名要上奏朝廷、吏部报备。”
师爷道:“静王在晋地手眼通天,这些又都是他的心腹所为,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皇帝派平西候入晋彻查静王谋逆案,瞧这势头,是要好好整顿静王。
两位世族公子,双双被指责科考舞弊。而这曾家,也和虞家一样,庶子当权,嫡子落魄。
“这是大事,得派人细细彻查。”
乔泰新官上任,因虞家递来的状纸,牵扯出晋地嫡庶争斗的大案,竟有世家庶子联手迫害嫡子的行为。在这案子里,世家庶子们沆瀣一气,使尽法子欺凌、打压嫡子,但凡瞧见嫡子出息的,出手快捷、狠决。乔泰一时好奇,没想挖出了一桩大案,并借此案一跃成名,这些都是后话。
虞氏留了虞建树、虞建柏两家人吃饭,赠了布帛、钱财等物,叮嘱他们好好过日子。又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两家各得五千两,让他们再置些田地耕种过活。
虞建树兄弟俩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买回祖上的虞家大院,可要买回来就得二万余两银子,那座大院很大,更是先祖几辈人修建出来的。听说被大姨典当到当铺后,就被晋阳候宇文轲买下做了晋阳候底邸,这些年,宇文轲母子一直住在静王府,那座大宅院几乎空置了几十年,平日只派了丫头、下人们打扫、看守。而今静王畏罪自杀,静王府、晋阳候府等已一并被查封。
五月初五黄昏,从皇城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一夜之间,亦给整座晋阳城蒙上了哀伤的阴影,豪门大户家家都挂起了白幡、点长明灯、悬挂白灯笼。晋阳官府下达了禁酒令、欢宴令等。
江舜诚父子几人坐在偏房里,没想还真被素妍给说中了,皇城到底没能熬到夏天,竟在五月初驾崩归天。
江舜诚神有哀容,想到自己年轻时结识当今皇帝,一转眼连他也成了老翁,“晋地这边的案子已处理得差不多,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皇城。”
江书鲲道:“上奏朝廷的折子已传回去,正等兵部接手招安的静王军。晋地官商勾结、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大案也得刑部接手。”
江舜诚语重心长地道:“你肩上的担子不轻,接下来更得小心谨慎。”
江氏父子入晋地,不费一兵一卒,招安接收了十几万精兵良将,这于朝廷是大功一件。而晋地官商勾结的大案也浮出水面,晋阳令乔泰更在着手调查名门庶子迫害嫡子的大案,这一查光是晋阳本地就有好几桩。
半个月了,还有一万多余名静王军没能接受招安。
江书鲲现在担心的是,到了时日,要是兵部的人未到,这些人是杀还是留。
若要杀,到底不比西北战场的厮杀,他所杀的都是敌贼,这回却都是晋人,是他的家乡人。若是留着,之前的告示还算不算数?
这年的端午佳节,因齐惠祖皇帝的驾崩,各地取消欢庆,就连晋阳城郊几乡约好的龙舟赛也一并取消。
晋阳城各酒楼、客栈的生意一落千丈,倒是茶点颇受欢迎,几大青楼更是门庭清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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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 访客云聚
江宅内,上下诸人都弃了鲜亮缎衣,换了素雅白袍。
江舜诚更令虞氏连夜赶制了一件白纱袍,罩在身上,说要为齐惠祖皇帝戴孝。他与先帝年岁相当,又有几十年的君臣之谊,为他守孝也是应当。
江舜诚着了白纱,平西候也穿上了白纱,罩在公候袍的外面,行走晋阳府官衙,众官员见他们如此,也在一个多时辰后,纷纷换了白纱戴孝,便是有些身份的人,也跟着学样。
一时间,晋地官员统一着白纱出入官衙。
虞氏不甘落后,在头上别了白花,素妍的发间也多了间漂亮的白色绒花,撤了艳丽抢眼的头饰,只着那两套素净衣衫。
一大早,下人们就聚在厨房里闲聊起来。
“唉,先皇是个明君,怎么就驾崩了呢?”
盼儿领着丫头来厨房取晨食。
白燕笑道:“新皇是昔日的吴王殿下,是位英明君王。”
立有下人追问道:“白燕姑娘是从皇城来的,快说说,新皇上多大年纪?”
“新皇的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多岁,在皇城是出名的美男子,是第一鸿儒朱武先生的得意学生,在皇城还有一个雅号,人称‘琅琊公子’,与我们文忠候府也素有交情。”
丫头们啧啧称赞,新皇二十多岁,是个美男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遐想了。
盼儿穿着得体的茧缎衣袍,头上戴的是几件素雅的首饰,瞧上去,亦是大富人家的小姐,虽然不算特别抢眼,倒也打扮合宜。
白燕唤了声“盼小姐”,也去备素妍的晨食。
盼儿道:“郡主姑姑可起来了?”
“唉。郡主昨儿又看了好久的书。睡得晚些,这会儿还歇着呢。”
正唠着话,田嬷嬷到了厨房。“一个个不干事,又胡闹上了。晋阳城几位有头有脸的老爷、太太到了,快把茶水送到祥瑞院堂屋上去。”
丫头们再不敢说话,闷头做事。
盼儿问:“白燕姑娘,这几日怎不见青嬷嬷?”
白燕回道:“郡主准她三日假,由田嬷嬷的儿子江管事陪着去了南桥乡田家庄。”
“去哪里做甚?”
“青嬷嬷膝下无子,早先他夫家是姓田的,正是田嬷嬷的娘家侄儿。想从田家族里挑一个过嗣子来继承香火。”
各自捧着晨食,往同一方向却不同院落移去。
来访的晋阳城老爷、老太爷们汇聚在祥瑞院的堂屋里,说是拜见,不如说是对江舜诚歌功颂德一番。夸赞他为晋阳所做的贡献,就连东塘江氏的族长、几位有头脸的人也来了。
太太、老太太们则陪虞氏说话。
孔太太突兀地道:“老夫人,妾身听说你娘家侄儿虞建柏恢复功名了。”
虞氏微愣,“案子调查清楚了?”
孔太太道:“听说晋阳知州乔大人彻查了此案,这一查光晋阳一地。二十年内便有六位考中举人,同样陷害其舞弊被夺功名的。”
有东塘江氏的太太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在追查,只怕还有不少呢。”
“光是晋阳一处就有六位,只怕旁处也有不少。虞建柏两日前被恢复功名,还有曾家那位被庶子得势赶出曾家大宅的嫡子曾驰也一并恢复了功名。乔大人已上禀朝廷。奏明此事。”
乔泰候补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实职,还不得好好的大干一番,争取把这地方官做好,如今又与文忠候江家搭上了关系,乔泰更是信心百倍,要借着这事为自己铺路。
唐姓太太轻叹一声,“静王在晋地不知道害苦了多少读书人。也难怪我家九爷不愿入仕。考中功名也能被人陷害舞弊的,且这么多有本事的都是同样的原因。”
堂屋那边是男人们说话的地儿,女人们聚在偏堂里闲聊。
人手忙不过来,盼儿就到女客云聚的花厅里奉茶,举止得体。虞氏念她们姐妹没了母亲,这些日子没少指点、调教。
盼儿、柔儿姐妹倒也用心,虞氏最多说上两回,也就记住了,做得像模像样。
孔太太审视着盼儿,“哟……瞧瞧这是谁呀?”
东塘江氏族长的儿媳歪头细瞧,“是江氏族里的哪位小姐吧?”
盼儿欠身,轻声回道:“回各位太太,小女虞盼儿给各位太太请安。”举止大方,言语得体,虞氏瞧在眼里,很是安慰。与江家女儿一比,她越发觉得虞家的女子更顺眼些。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原是虞氏的娘家侄孙女。
虞氏一脸怜惜,“盼儿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没了娘,我瞧着让人心疼,留了他们一家住下。这次回皇城,准备带了他们一家去皇城安家。再则,她二哥正豪倒是个出息的,去岁恩科中了举人,正好带了他去皇城念书。”虞氏近来也在想,要是虞茂学兄弟未下狱,得晓正豪乡试得中,会不会也算计了正豪?
孔太太想到这次虞建柏被人诬陷科场舞弊,都过了十几年了,这案子才翻出来,还了虞建柏一个清白。虞正豪得中举人的事,孔太太也是听说的,没想这个年轻后生竟是面前这位虞姓小姐的兄长。
一个世族总得有人入仕方能支撑得起来。
这虞家庶子获罪,嫡子定能重掌门庭,只怕光宗耀祖近在眉睫。
东塘江太太抢先问道:“不知虞小姐说亲了没有?”
虞氏含着笑,“唉,我那几个娘家侄儿里,我最心疼的便是他们一家。已经说好了,这几个侄孙儿、侄孙女的婚事都由我做主。孩子年纪也不大,且再等等,留她与小女做伴,一来好让她们学学规矩,二来我跟前也多个说话的人。”
盼儿姐妹也是懂事的,性子淳朴,更时时怀抱感恩之心,从不说过分的话,不做越矩的事。时时以虞氏为先。就这一点,虞氏颇为满意。
有打主意的太太此刻不说了,摆明了虞氏带他们一家去皇城,那是要提携、帮衬的,只怕她们姐妹都有个好前程。
这边说话,一个着浅蓝色杭椆、戴着小白绒花的姑娘进来了,欠了欠身,甜甜地唤了声“姑祖母”笑盈盈地近了虞氏跟前,手里拿着一条新做好的抹额,“姑祖母前儿说头疼,我特意做了抹额,你且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虞氏笑着,一动不动,任由柔儿在自己头上试了起来。
盼儿低斥道:“没个样子,就这么闯进来,反让客人瞧了笑话。”
柔儿也不理,只道:“正跟着白芷姐姐学着呢,要是不试好了,我可不知道大小。试好大小回头才好绣花。”
虞氏只是一脸灿烂而宠溺地笑着。
这对姐妹没了母亲,这些日子虞氏待她们好,也当虞氏对最敬重的长辈一般。虞氏随口说了句头疼,便要给她做抹额,是深蓝色的料子,针脚倒也细密、匀称。
柔儿试好了大小,欠身告退。
虞氏满心欢喜,问盼儿道:“你大哥、二哥可在屋里看书?”
“是。正和良表哥他们一起读书。大哥这几日总算安心瞧书了,几个人吟诗作对的,盼儿也不大懂,倒是听他们说得甚是投缘。”
“安心读书就好。”
柔儿垂头,“只有我爹,好像有些闲不住,坐立难安的样子。看书看不进去,吃饭又觉不香,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虞氏笑了笑,“回头给你爹找个说话的人,他心里就踏实了。把他唤到堂屋里,与大伙坐坐聊聊天。”
立时,便有在场太太们询问起虞建章的事来,一听说三十多岁近四十,个个都皱了眉头。
接下来数日里,每日都有人来访,就连早年与江舜诚有几面之缘的晋地商人、世族老爷都不远数百里之遥前来拜访。
这其间不免有为获罪的官商说情的,江舜诚一句“只叙风花雪月,不谈官场诸事”堵了众人的嘴。
虞氏却心烦得紧,虞茂才的妻子带了建中、建同的妻子来见。
与其说是拜见,不如说是与虞氏哭诉虞家的败落,更是哭穷,说如今家里有多少子孙,又有多少田地、铺子,入不敷出,便是吃顿肉,虞家的妇人们都得精打细算。
又说西岭江家挑了年轻貌美的小姐在一处调教,也想献出虞家女儿,想让虞氏带到皇城调养着。
虞氏一听就怒了,斥骂道:“我带盼儿、柔儿去皇城,那不是给人做妾的,是要寻了好人家嫁为正室。你们少拿虞家女儿当礼物送人,我劝你们也少干这种龌龊事。”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话给顶回去。
见她们脸色难看,又道:“虞茂学兄弟的案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定下来。到时候讨了家业回来,分成两份,一份是茂才的,一份是我大哥那房人的,不可再欺人。”
茂才一听这话,便知虞家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昔日的富贵,生怕触怒了虞氏,再不提虞氏不乐意的事。
送走了虞家来访的人,又有东塘江氏来的太太,多是早年与虞氏交好的两位,说的不是自家儿子的前程,便是女儿的亲事,绕上一圈,亦要虞氏搭手帮忙的意思。虞氏只道:“儿郎若是争气的,且先考中举人再说。”
454 逼良为妾
童试在本州县,乡试则在本省。过了童试称之为秀才,过了乡试称为举人老爷。若在会试中得中,二榜称为进士,三榜则为同进士。要是这两试过不了,虞氏想帮也帮不了。两试结束后又有皇城会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过是扶持娘家书念得好的后生,若是念不好书,只在旁处再给予扶持,或帮着置些田地、或再给布帛、银钱。
虞氏连日应酬,颇是疲劳。
素妍偶尔出来帮虞氏抵挡一阵,可虞氏知道素妍也不喜这些迎送客人的琐事,再则来访的多是成家相夫教子的妇人,让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坐陪在侧也不是那么回事。素妍有些怀念在皇城里的日子,更多的则是想宇文琰了,也不知他在皇城如何。
夜里一觉醒来,虞氏伸手揽住江舜诚,低声道:“咏斋,我们回皇城吧。”
江舜诚吐了一口气,“且再等等,刑部接手案子的官员还有几日就到,兵部来接十几万将士的人也要到了。”
“天天都有人来,不是说自家有多穷,便是提他家多困难,我们又不是神仙、菩萨,哪有这等能耐。”
东塘江氏隔得远了,也是分了支的,如今也想来分一杯羹,想让虞氏搭手帮忙。虞氏自不敢应,可东塘江氏便就此来了好几拨人,颇有“你不答应,我就不罢手”之意。
江舜诚道:“刑部、兵部的人一到,书鲲这里的事就能办结。到时候,他随我们一道回皇城。”
虞氏应声。
许是离开晋阳的时间太久,对于这里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留下除了待字闺中的快乐,还有她初嫁人妻时的艰辛。想到虞家的变幻,虞氏心里莫名的沉重。
五月二十一日。刑部、兵部的官员是星夜兼程地到了。
江书鲲在晋阳官衙里与他们交接了事务,将晋地官商勾结案、晋地世族庶子迫害嫡子案等一并移交了到刑部侍郎顾力行手里。此次兵部、刑部各有钦差,负责不同的事项。
顾力行抱拳道:“真没想到。静王把好好的晋地搞得乌烟瘴气。”
江书鲲回礼道:“还劳顾大人还晋地一片清明。”
顾力行在皇城时就隐约就听说过晋地这边的事,没想嫡子有才。竟被庶子借着静王的势力几番打压。新皇忆起生父乾明太子便是被庶子所害丢了性命,颇是震怒,责令顾力行彻查此案,定要还晋地世族嫡子们一个公道。在静王时被剥的功名,一律限期归还功名,还特意颁发了恩赏令,明春恩科。今秋亦有乡试,若是被迫害的晋地嫡子会试成绩不俗,一律在应得官位上再晋两级。
这对晋地学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赐!
顾力行将推恩令张贴城门,几乎所有的学子都欢欣鼓舞。尤其是曾驰、虞建柏等人,被人压抑了十几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仅还了举人功名,还能下场考试。一时间。虞建柏领着两个儿子闭门不出,整日苦读诗书。
虞氏忙活了两日余,方打点好行装。来时有七辆马车,离开时更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江书鲲领的人和江舜诚夫妇,更有随虞氏回返皇城的虞建章一家。
青嬷嬷在江书娇的帮忙下。认了一对无父无母的田氏兄妹为养子、养女。
田嬷嬷新给虞建章买了小厮、丫头,就连管家也是晋阳人,多是此次曾家获罪被转卖的下人。田嬷嬷不忍看他们一家分离,索性买了一家四口,两个小子做虞家两位少爷的服侍小厮、书僮,父亲做了虞建章的老仆。又买了两个机警的丫头给盼儿、柔儿姐妹俩做丫头。
虞建柏因过了乡试,虞氏建议他先随自己去皇城,寻个清静处好好念书,又能得江舜诚、江书鹏指点,许有长进。虞建柏欣然应允,安顿好两个儿子,与妻子说好,托了大房虞建树照应,跟着他们同行。
一行人出了晋阳城,经过西岭乡一带时,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喊声:“老祖宗,老祖宗救救我女儿!”
这个声音,是陌生的,无助的,听来凄切。
虞氏打起车帘,往外望去,只见路口上站着一家三口人,却是见过一面的江氏族里的韩氏携了儿女求助。
韩氏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老祖宗,救救我女儿!族人要逼着顺姑去学歌舞,要将她献给皇城权贵为妾。顺姑不愿他们就用荆条抽打,还请老祖宗做主救救我女儿!”
江舜诚跳下马车,神色难看。族里人打的主意,他是知晓的,如今一听说新皇登基,又年轻气甚,只怕想多调养几个女儿也不定。
看着如此殷切恳求的韩氏,虞氏记得昔日在江氏族里见到这妇人时,虽然家境贫寒,却总是穿得干净整洁,人也精神。这才几日,韩氏面容憔悴,一边的顺姑更见消瘦。
韩氏跪在地上,“求老祖宗做主,救救我女儿。我只得这一对儿女,就算让她嫁入寒门为妻,万不会让她与人为妾。”
江书鲲见父母未言,江舜诚的眼神颇有些让他来管的意思。骑马走近,俯视着路边的妇人与孩子,“让你们再回族里,只怕他们会想别的法子刁难。不如,随我们去皇城如何?”
江诗允面露难色,咬咬双唇,抱拳道:“请平西候做主,让我母亲和姐姐先去皇城,待我考过乡试,就去皇城寻她们。”
韩氏忙道:“不!不,我不能抛下你不管,今秋你就要下场乡试,就让顺姑跟着老祖宗去皇城吧,免得族人再生念头。”
西岭江氏的人现在都疯了,有女儿的送女儿到族里学习歌舞,没女儿的居然把亲戚家的孩子过继过来,削尖脑袋往里送。
偏江诗恩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恬静得体,竟被江舜义等人瞧中了,死活都要送她去。韩氏不允。江舜义等人竟带着江氏后生,强行拉了江诗恩入族里的女学堂。所谓女学堂是近来新挑的一座院子,设在江舜信家的四进院东边院落里,那院子形同天井,又似笼子一般,近二十个女孩子被止步其间。整日跟着晋阳城来的琴师、舞师学习,稍有学得不好,就用荆条抽打。
昨儿深夜,江诗恩挂念母亲,又想着家里正值农忙,打昏江家看守的小厮,连夜逃回家里。
韩氏一看女儿身上被打的印痕,心疼如割,带了一双儿女来找江舜诚做主。
顺姑(江诗恩)拉着韩氏,摇头道:“娘,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他们一定会为难你和弟弟的。我不走!这几日他们都疯了,只要瞧着好看的,就把人关到天井院里学歌舞……”
江诗允是男子,看到母亲、姐姐被族人逼迫至此,想到那天江舜义等人带着族里的年轻后生来家里抢人,硬是捉了顺姑就往族里去,无论韩氏如何央求也不为所动。
为了荣华富贵,他们一个个都红了眼,就想着江舜诚的风光。听说天井院里已经送进去三十多个年轻姑娘了,有西岭江氏的还有东塘江氏的,个个都想让自家的女儿做娘娘,给权贵为妾,为父兄谋取荣华。
虞建柏抱拳道:“平西候,要不着人修书一封,让江诗允先在我家暂住,与我家里的两个儿子一起潜心苦读准备今秋的乡试如何?无论过是没过,一过秋试,就让他随着江氏族里的后生一道来寻你。”
江书鲲朗声道,“我看建柏的主意不错。韩氏,你意下如何?让诗允去东桥虞家读书,你随顺姑同我们去皇城。”
韩氏还在犹豫着,她舍不下只得十三岁的儿子。
江诗允在晋阳早有神童的名声,虞建柏想与江家交好,他家里还有两个到了适婚年纪的儿子,说不准能订亲也不定。顺姑虽只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也生得眉目清秀。
江诗允道:“娘,你跟姐姐随老祖宗去,我没事。”
虞建柏上了马车,不多会儿就写了封家书,递给江诗允道:“拿着,去南桥乡古桥庄找庄南的虞家,我长子唤作虞正华。”
“多谢虞老爷!”江诗允果断地接过书信,江家庄是不能回了,韩氏走了、他姐也走了,即便自己有些才华,难不保发了疯的族人还会做出其他事来。
韩氏这几年少有流泪,此刻想到母子分离,泪光盈动,“允儿……”
“娘和姐姐先入皇城,到了秋天,我就入皇城寻你们。”
韩氏点头,与女儿近了虞氏的马车。
马车够大,原本上面就有四人,现在又多了两人。
柔儿眸光闪闪,仿似会说话一般,伸手拉了顺姑:“我叫虞柔儿!”
江诗恩欠身想要行礼,虞氏道:“这些俗礼就免了。”
盼儿正垂首做着针线活,这是给她父兄做的新衣袍,抬头含笑望了眼韩氏母女。
韩氏满是歉色:“打扰老祖宗了。”
素妍见江诗恩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心下欢喜,伸手撩起她的衣袖,只见手臂上都是被打的印痕,触目惊心,有的已经血浸。
虞氏愤然道:“一个个都疯了,说好要自愿方可,居然干出逼人为妾的事。”
素妍转身取了锦盒,里面装有数只瓷瓶,又打湿了帕子,拉着江诗恩的手擦拭,诗恩因为吃痛,手抽了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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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 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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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瞧着,以为自己一家就够委屈了,没想还有比自己更可怜的人。“那些人还真打啊,瞧把人都打成什么样了?”虽然她失母亲,可从来没也人这样对她们姐妹,她有护着自己的父兄,虽然父兄也被祖父、叔婶般欺负,可如今一家人要迁往皇城安家,再不受他们的欺负了。
韩氏惊魂未定,忆起那日抢人的事害怕得紧,“自从新皇颁发禁酒令以来,族里人就疯了。都说新皇登基,只怕不久后各地就要选美,想着多送些女儿入宫……”
新皇年轻气盛,不过二十多岁,可不是充盈后宫,这个年纪只怕都是贪恋女色的。要是族里出上这一位、两位的娘娘,整个江氏族里都得跟着风光起来。
素妍厉声道,“为了荣华富贵,一个个都变成猛虎恶狼了。真是可恶!”
韩氏道:“五日前,东塘江氏那边送来十二名女子,搁在一处调养,说是宫里的嬷嬷就要到了,连着城里的孔家、高家都挑好了适龄女子,也请了宫里嬷嬷调养规矩……”
虞氏冷哼一声,“宫里的娘娘能有几个,就说真要中选入宫,那也得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宦女儿。”
新皇登基,首先要做的就是平衡朝堂势力,怎会在寻常百姓里挑选入宫的秀女?
素妍三月初一离开,不过短短两月,杨云屏嫁予吴王,做吴王妃、皇太孙妃,而今母仪天下。成了六宫之主。
忆起昔日在西北时,与杨云屏并肩作战,仿佛前世的一场梦。
想到此处。她又用心地想:前世,前世……
浮光掠影般地地忆起胡香灵、曹玉臻来。
就算此刻忆起。心头也是满满的怨恨。
江诗恩伤口吃痛,止不住呼叫出声。
虞氏意外地看着素妍,不明白为什么素妍刚才上药怎的下了重手。
素妍回过神来,歉意道:“我想到江氏族人太可恶,没想弄疼你了。”
虞氏问韩氏:“顺姑今年多大了?”
“到八月就十五了。”
许是因为自小在乡下干农活,做家务,顺姑比虞氏印象里的十五岁少女更长得健壮、丰润些。
族里人出了银子。统一给接受调教的小姐置有新衣服,她穿着粉色的茧绸料子,倒真还有几分颜色。
韩氏最初想的就是先送走女儿,待得将来江诗允出息得了功名。就能帮衬诗恩。没想族人强势,竟要逼了她女儿云学规矩,送女儿为妾,也能说得义正言辞。
盼儿见她们母女也没带行李,就连江诗恩也只背了个小小的包袱。转身取了一只竹编小箱,从里面寻出两块衣料来,笑道:“韩大嫂,这两块料子给你和顺姑做衣服吧。”
韩氏微愣。
盼儿的温和得体,素妍赞赏含笑。
柔儿笑道:“姑祖母给我们姐妹买了好几块衣料。你们就收着,到了皇城都要打扮得体体面面的,不能被人瞧了笑话。这一路上还长着呢,不如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虞氏颇是赞赏地道:“盼儿、柔儿都是得体的。韩氏,你就收下,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得相互帮衬着。”
盼儿指着针线笸箩,“韩大嫂需要哪种只管用就是,离开的时候,我和妹妹特意买了好些丝线。也许等我把几套衣服做好,我们就到皇城了,这一路上有事做,也不会心烦。”
车里人多,虞氏自与韩氏聊天说话。
因车里摇晃,无法裁剪衣料,江诗恩帮着盼儿缝袍子上的衣袖。
素妍依旧是捧了本书,慵懒地依在车壁上,过一会儿就翻上一页。
韩氏说话不紧不慢,到底是秀才家的女儿,行事得体,知书达理。她的坚毅,她独自一人哺养一双儿女,仅因这些就令虞氏喜欢里多了两分敬重。
“江氏族里,只传珍小姐没入天井院的女学堂。说传珍小姐与唐六公子定了亲,待得唐六公子秋考后就要完婚。就连田家表小姐也进了天井院学习歌舞。”
素妍道:“早前,说是要去冀州投靠大姐呢。”
只怕现在,田小倩想着要做娘娘,官宦人家的婆家也瞧不入眼了。
虞氏正色,对几个姑娘道,“你们记着,身为女子,幸福不是有多少荣华富贵,而是多少踏实、快乐的日子。做皇帝的女人看起来风光,可那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想得到皇宠,得宠的必竟是可数的三两个,其他女子都得独守空房。这过日子,就得踏踏实实,安安分分,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你们既投靠了我,我便拿你们当自家的孩子,可不许想那些不切实的事。”
韩氏心里敬重虞氏。虽是女人,就凭她服侍婆母,拉扯子女,还能襄助丈夫奔赴千里赶考,兴旺一族,这样的女人就令人敬重。“顺姑,得听老祖宗教诲,这些话是老祖宗活了大半辈子的经验。”
后面的马车里,传来田嬷嬷痛苦的作呕声。
素妍轻呼一声,拿了装有药丸的竹筒,闻嗅片刻,递给虞氏一颗。
虞氏道:“也给田嬷嬷、青嬷嬷一人一枚,怕又被巅得晕吐了。”
素妍唤了童英,令他递给后面马车的嬷嬷。
前面马车里,江舜诚正与虞建章父子说自己最初写的《西岭江氏祖训》,读了几句,解说了一遍,还说了上回就“论家族兴亡”为题做的文章。
虞建章意味深长,“姑父所著的书,字字精研,江氏人不懂,竟把最好的字句给删了。”
江舜诚颇是得意,“我不管他们,我这一脉都是遵从这本《家训》。回到皇城,我就令人修建一座祠堂,把《家训》抄到墙上去。他们一个个都想荣华富贵。要把女儿送入宫,却不知荣辱亦可系于女子。败也能系于女子,让‘江氏女儿不为妾’这条,自有道理。”
虞建章道:“侄儿只知,若是虞家当年唯我母亲一人,我父亲、四叔也不会受诸多磨烂、痛苦。”
这又是一场因妾室闹出来的风波,嫡出、庶出子女自来就不合,几乎所有大家世族皆是如此。
虞建章道:“待姑父修好了《家训》。我也抄上一本,我们这一支,也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正禄、正豪,你们两没意见吧?”
兄弟二人彼此凝望。当即答道:“我们遵从父亲之命。”
虞正禄已到双十年华,至今都没订亲,对他来说,能娶个好女子就心满意足了。
虞建章抬了抬头,这几年来少有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一家之主。“知道就好。”
江舜诚道:“建章,你年纪大了,读书只怕也看不进去。这样吧,到了皇城,就帮你姑母打理几家铺子。待你学会了做生意,我们拿点本钱,你自己开店铺做生意。到时候,在皇城再续娶一房娇妻,把你们自个儿的日子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也好让你姑母安心。”
虞建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
正禄、正豪兄弟两面面相窥,没提他们兄弟的婚事,倒是先提虞建章的再娶之事。
江舜诚道:“新皇登基,宫里又会放一批大龄宫女出来,里面会有晋地籍、又没处可去的女子。到时候挑上一个好的做你的续弦。至于正禄么……”他顿了一下,望着后面的马车,“你觉得顺姑如何?”
虞正禄一脸惊色。他没近瞧,能被江氏族人逼着去学歌舞、规矩,只怕顺姑也是长得好的,听说她弟弟还是十里八乡的神童江诗允。
虞建章笑道:“我们都听姑父、姑母的。”
江舜诚摇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家之主没主意、无见地怎行,如何支撑起一家?”
虞建章听他一说,过往都是虞茂才对他的百般挑剔,无论他怎么做都不满意,索性什么也不管,一切都由妻子阮氏打点。阮氏竟因他太过儒弱,自己抗争无用,选择了跳井自尽的法子来保全自己的儿女。“姑父教训得是。”
江舜诚继续念着《家训》,每念完一段,就问他们父子的意思。
江传良与来时一样,与张昌兴骑马追逐。
行了几日后,素妍戴上纱帷帽,也与他们一样骑马,看到好的风景,就在夜里画下来。
到了冀州时,江素婷早早在驿馆里备了上好吃食,为江舜诚夫妇洗尘设宴。
虞氏与她说了些西岭江氏的事,江素婷听后气得大骂,说一个个都是眼皮子薄的,居然要逼着江家女儿给人做小妾。田嬷嬷好一番劝慰,方才安静下来。
在冀州歇了一日,一行人继续赶路。
皇城,左肩王府。
一大早,小安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封信,“世子,从晋地来的信。”
宇文琰徒然起身,接过书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心跳加速,“太好了,弱水快要回来了。哈哈……”
小安子陪着笑。
青霞领着丫头经过宇文琰的院落,听到笑声,折身进来,“哥哥今儿的心情不错呀?”
宇文琰敛住笑意,“还有半个月弱水就回来了。我得进宫,上回让司珍房、针工局做的东西该是好了。”
青霞嘟着小嘴,在宇文琰眼里就只江素妍一人,一个大男人还跑到宫里做衣服,订制首饰,不知道指不定如何说呢。“哥哥要去,不如帮我打套头面如何?”
宇文琰道:“要什么样的?”
“照着你给安西打的那套海棠花头面首饰就成。”
宇文琰挑了挑眉,“那是我亲自设计让司珍房做的,普天之下,只那一套。”
456 心系她
青霞歪着头,吃吃笑着,“哥哥别再骗我了,五月初八封后大典那日,皇后娘娘也戴了一支海棠花金钗,虽然和你的不大一样,可式样也是差不多。”
什么唯此一套,当她是小孩子呢?
青霞秀眉微挑,“我不管,你也得给我一套。可不要被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妹妹,这还没过门呢,你就这样对我,要是安西过门了,你……”
“你扯她做什么,她又没惹你。”
“可你惹我了。以前你没这么小气的,不就是让你帮我在司珍房打一套头面,你还推三阻四。”
宇文琰脸色微沉,“你当是先帝时么?那时候我打几套,也没什么。现在是吴王为帝,他小气得很,已经吩咐了内务府,要是有皇族、公候打造首饰、制作衣料,都得付银子。”不仅得付成本银子,连这工钱也要另付。”
光这工钱就比外面首饰铺子还贵上一倍,可因内务府的式样、做工精细,宇文琰倒愿意多出些工钱。
青霞跺着脚,“不就是一套头面,他也要收?”
宇文琰肯定地点头,“皇上发了话,宫里各房是为皇帝、后妃设的,除此之外,无论是谁私下打造东西,都得交钱。”
一代帝王竟是如此小气,青霞惊愕地张着嘴,对身后的丫头吩咐道:“去我屋里拿银子。”
不多会儿,取了两张银票来。
宇文琰道:“你放心,我挑式样好的给你打。若有好看的,挑几样拿回来。”
近来天气转热,酷暑炎炎,每日近午时,更是热得众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北齐皇宫,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
凤仪宫四角宫檐上,挂着斗大的铜铃,一阵风过,铿铿作响。悦耳动听。
杨云屏因妊娠反应,吃什么都不香,经太医院调理,近来稍微好些。如今有三个月的身孕,肚子显怀,每日清晨、黄昏,便在御花园里走上一圈。因她早年无母。杨秉忠在四月时娶了傅氏族里的女子为继室,相传这位傅氏本是嫁过一次人的,因多年无出,被婆家休弃,如今嫁了杨秉忠,原是要纳为妾室的,但杨秉忠念小傅氏不到三十的如花年纪,嫁他这个老头子,执意娶为继室。
小傅氏过门,举止得体。处处严于律己,颇得杨秉忠之心。
杨云屏有孕,六公主与小傅氏也常常入宫探望,前些日子杨云屏吃什么都吐,六公主便留在宫里小住了大半月。
雪雁扶着杨云屏,看着她日渐增大的肚子,抬头时就见朝霞中行来一袭深蓝白蟠龙袍的男子,这样的打扮。整个北齐除了宇文琰再无二人了。
杨云屏笑道:“琰世子入宫了?”
宇文琰近了跟前,低垂着头,笑应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好些日子没见宇文琰这么精神了。
杨云屏抬手示意,进了御花园的凉亭。“手里拿的什么?”
宇文琰提着一只用彩缎包裹的盒子,“弱水没几样头饰,微臣寻了内务府司珍房为她打造几件。想着她向来打扮素雅,又在针工局做了套宫袍。”
身为女子,最紧要的就是挑个心里有你的丈夫。
杨云屏与吴王成亲以来,夫妻相敬如宾,吴王待她是也敬重有加。
她招手示意,“给我瞧瞧!”
朱雀接了彩缎,打开缎子,再启开盒子,只见里面叠放着一套水红色的宫袍,上面绣着粉红色的海棠花。
雪雁瞪大眼睛,用心地欣赏着,“这种颜色的宫袍倒是少见,要是安西郡主穿上一定好看,琰世子的眼光真是不错。”
上面放着一些头面首饰,或点翠的、或镶南珠。
杨云屏拾了一件,细细地瞧看着。
翠鹂笑道:“这不是前几日内务府呈来让娘娘过目的么。”
宇文琰笑道:“这两套首饰是给我小妹的。她一直都想要两套宫里内务府打造的头面。内务府的东西自是好的,就是价钱比外面高了二成。”
杨云屏点了点头,“宫里的人多,也得吃饭,皇上也是听说以往内务府各房都亏损不少,这才下令杜绝皇族只拿不出,便是金山银山,照着他们以往的拿法,还不得把内务府给搬空了。内务府的东西拿到外面,便是贵出三五倍来,也是有人抢着要的。”
宇文琰一直挂着笑,这笑是从嘴角处漫延出来的,和前几日见谁都冷着脸不同。
杨云屏问:“你有喜事儿?”
宇文琰越发笑得灿烂了,“弱水来信说,五月二十五已从晋阳出发回返皇城,今儿六月二十了,只怕还有几日就要回来。”
杨云屏吐了口气,“待三妹回来,传她入宫陪陪本宫,只怕这一路又有不少的趣事呢。”
有凤仪宫太监过来,捧着拂尘,哈腰道:“禀皇后娘娘,礼部拟选了几位嫔妃人选,想请娘娘过目,礼部说待百日禁令期满,便令佳丽入宫候选。”
宇文琰见杨云屏宫务繁忙,道:“皇后娘娘,臣告退。”
许多人都说宇文琰与素妍天生一对,有才华的人又觉宇文琰配不得素妍,只凭宇文琰的这份真心,素妍此生足矣。连杨云屏瞧在眼里,也是欢喜的。
宇文琰收到了素妍写来的信,江书鸿兄弟也收到了信,府中上下开始令下人清扫,收拾了两座空闲的院落出来,一处给虞建章父子住,一处留给几位妇人住。若一人一处院子亦是不能,沈氏与慕容氏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分两处院落安置。
新皇登基,百业待兴。朝堂上更是呈现一片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
左相崔从善小心谨慎,静王党、宁王党人更是不敢出大气,纷纷上书坦承自己之过,也请求新皇恕罪。
江南官商勾结,花重金买杀手行刺钦差的案子还未结,晋地也发生了官商勾结、晋地世族庶子联手迫害嫡子的事,扰得新皇不厌其烦。
大总管一声高喝:“退朝!”
新皇扬袖而去,几日下来。众臣发现这位年轻的皇帝越发有了龙威,训骂起人来,丝毫不留颜面。登基以来,就连崔从善也没少被训斥。
今日的朝会总算是结束了。说得最多的还是晋地的事,但新皇念着江舜诚父子的功劳,不远千里,妥善办结了晋地的差事。将十几万静王培养多的年精兵良将收回己用。
每日,众人都赔着小心,生怕一不注意就引来杀头大罪。
新皇登基一个月有余,不提先帝十皇子、十一皇子等人的晋封、赏赐之事。但在先帝时自小被冷落的十皇子,出奇的得到新皇重用。而十一皇子却倍受冷落,门庭清冷,其他皇子更不需提。七皇子被先帝敕令府中悔过,新皇也未宣诏他入宫见驾,就连登基那日也似忘了这位先帝的七皇子。
而今,先帝的皇子一律尊称为“王爷”。
崔从善回到左相府,刚近府门,就见府前停驻着一骑华轿。“郡主回来了?”
下人应答:“郡主今儿的脸色不好,正与大公主说话呢。”
崔珊看着母亲,“娘,我与他才成亲多久,他就要纳贵妾。昨儿我不信,他竟与我甩脸色看,这些日子,我不辛苦么?曹家各房早前过的什么日子,现下是什么日子,我主持中馈,上下打点竟讨不到他的欢心……”
身为女儿,遇到不顺的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母亲。
崔珊噼哩叭啦地说了一通。
大公主坐在菱花镜前,对镜贴花钿,只贴了一半,手臂重重垂下。
想答两句。又说什么?
早年便与她说过,曹玉臻并非良人,可她偏是不信,要死要活非嫁曹玉臻不可。
正妻未入门,先订了位贵妾在外。
胡香灵是什么人,大公主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小小年纪,就能害人染天花,毁人容貌,这样的女子能是良善之辈?
大公主喃喃道:“新皇登基,贤妃得与十一王爷出宫相聚,晋位贤太妃。你皇祖母却不得出宫,被迁往太后所居的康宁宫附近。听说每日还被责令按时去向舒太后请安、侍茶……”
舒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乾明太子的遗孀,好歹贵嫔、德妃都是先帝的嫔妃,育有子嗣的人,算起来还是舒太后的长辈,一夜摇变,都成了阶下囚。
大公主也时时提着心,想到母亲、想到畏罪自杀的静王、还有被处罚软禁府中的七皇子,一颗心就提得紧紧的。谁也不知道,新皇会什么时候痛下杀手。
崔珊提着华贵的衣袍,站立在母亲的身后,看着镜子里依然高贵的母亲,近来失了往日的神采,“娘,我听说翰林院还差一位从六品的修撰,能不能让祖父打点一下,把玉臻调到……”
大公主厉声道:“别不懂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便是你祖父和我都得小心翼翼的。”
曹玉臻想要留在皇城为官,遣了崔珊回来说合。
如今看到翰林院有职位,又想谋划。
他去年春天才得中三甲,能谋到正七品的官职已非易事。
“娘,祖父是正一品的丞相,把从六品的小官给玉臻有什么难的?”
“还不住口!”大公主喝斥不住,花颜含怒,“你祖父的丞相是先帝给的,能不能做得久,还得看当今皇上的意思。皇上还记着你祖父和我的一笔账呢。这个时候谁敢行差踏错,那便是掉脑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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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7 讨官
崔珊坐在一侧的锦杌上,她昨晚都应该答应曹玉臻了,想法替他拿到这个缺。要是成了,曹玉臻就算升了一级。
“娘,若是办不成,过几日他就要把胡香灵那个狐媚子抬入府。我……不想让他纳妾。”一早就知道曹玉臻会纳妾,还是胡香灵,这会子还说不乐意,又有什么用。
大公主冷哼一声,“不想让他纳,便不纳了么?便是你爹,上个月也开脸抬了两个丫头做通房。我与舒太后、新皇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你爹如今都不怕我,接连一月都住在那两个丫头的房里。”
崔珊没想她爹居然要了丫头,道:“我去找爹。”
以前的大驸马,畏惧大公主,事事听从大公主的安排。如今知静王自尽身亡,大公主生母失势,仅也自作主张抬了通房,纳了妾侍,哪位驸马敢纳妾的,如今大驸马算是做了第一人。
“站住!”大公主喝斥住崔珊,“没用的,且由他去。如今,我们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被我拘束了这么多年,就让他随意一回。”
“娘……”崔珊轻唤,什么时候连大公主竟由了大驸马性子处事。“玉臻说了,皇上不会对付我们家,祖父做了这么多的左丞相,若要下手,早就下了。”
大公主笑了。悲怆的,可怜的,她是齐惠祖皇帝的大公主,连她都没看懂先帝的用意,又如何能懂当今年轻有为的皇帝。
崔珊拉住大公主的衣袖,蹲下身子。抬头仰望着:“娘,你再帮帮我,就让玉臻去翰林院吧。”
大公主灿然笑道:“堂堂正七品户部笔帖式的官不做,偏要去毫无油水的翰林院?”
崔珊不懂官场上的事,但曹玉臻想去翰林院,她便努力为他办成。
大公主呢喃道,“新皇登位以来,常往翰林院跑。周大学士、江书鹏……这些新皇的宠臣可都在翰林院呢。”
这,才是曹玉臻削尖脑袋想去翰林院的原因。
去了翰林院,总会遇见新皇,得了新皇的青睐,平步青云就不远。
近来,朝中的清流们可是蹦跶得很高,就似新皇是他们教出来的一般。
“娘。你既知原由,就让玉臻去翰林院,也许……对我们崔家,对你都有益,他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一定会赢得皇上的欢心。”
大公主继续贴着花钿。她要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会因失了丈夫的欢心而改变,更不会因为现下不再是得宠的公主而改变,只因为她从来都是大公主,是齐惠祖皇帝的大女儿。
“你既知道,自去求你祖父,与我说作甚?你祖父正想着把二叔的嫡长女说给文忠候府的江传良呢,遣了几拨媒人说合去了,至今也没个消息。”
崔珊微惊,“崔瑶么?这丫头才多大。今年才十四岁。”
“那有什么,要是能搭上江家,关键时候是能帮上忙。”
江舜诚致仕了,可先帝照样用人,晋地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可不都是江舜诚父子搞出来的。将静王埋在晋地的余党清剿得干干净净,任是静王党,还是晋地器重的心腹。这一场晋地官商勾结案,晋地的官员就有七成有问题。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大公主悠悠道:“礼部曹尚书,原是你三舅的人。因江家兄弟在新皇面前帮忙说了话。他现在还不是倍受宠爱,依受重用。就是他的儿子也一样被派了外差,随同刑部去晋地办事……这是什么?这是新皇重用曹家,更信任江家。在他眼里,江家是有大功的,是助他登上皇位的人。只怕先帝驾崩,早早都会他盘算好的。”
崔珊听到这儿,如梦初醒,“玉媚倒也生得不错,要是江家儿郎可以纳妾就好了,要是把她嫁入江家,说不准对玉臻也是有帮助的。”一边念叨盘算,一边道,“我这就回府,与玉臻说说,让他把玉媚嫁给江传良。”
大公主一脸愠怒,“你……那是你祖父盯上的事,你也敢插手?”
还是不是崔家的女儿,居然只知道为曹玉臻打算,完全忘了娘家,忘了她是姓崔的。
崔珊反驳道,“娘,你也见过玉媚的,对不对?人家可比瑶妹妹长得好看多了,我要是男子,也要玉媚不要瑶儿。”
大公主冷声笑了起来,“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孽障来?”用手点凿了一番,将头扭向一边,“玉臻不过是正七品的小官,玉媚还是庶出,就凭这点也配与江家结亲?”
为什么江家儿郎不纳妾,如若可以纳妾,只怕皇城那些与静王党、宁王党有染的人都削尖脑袋往里钻了。
崔珊愣了。
大公主说的都是实话,使什么法子让玉媚能配得上江传良。
“娘,不如你收玉媚为养女,到时候她就可以……”
不等她说完,大公主衣袖一挥,指着门口:“滚!不知轻重的东西。怎挖起你祖父的墙角来?”
“你……”崔珊支吾着,不甘地扭头离去。
崔珊走在弯曲的石径上,心里暗自琢磨着如何说服祖父,也助曹玉臻得到翰林院修撰的官职,虽是个闲职,但能经常见到新皇。新皇登基后,常去翰林院,要是曹玉臻真去了翰林院任职,说不准那天就入了皇帝的眼……
崔珊越想越欢喜,仿佛翰林院的缺已经是曹玉臻的了,而他明日就能入了新皇的眼,得到器重。
拿定主意,崔珊去拜见崔左相。
崔左相近来少出府门,每日上完早朝,办完差事就回府,以前那些个交好的臣子也不敢再来,大家都往文忠候府涌,可文忠候府因江舜诚不在皇城,江书鸿兄弟也少外出,每日回府各忙各的,除了几位世交好友拜访,旁人压根就进不去。
崔左相也想了许多法子,想托寻中人与江家搭上关系,先寻礼部曹尚书,偏曹家人见了他避如瘟神。
又觅了李家说合,李家也是摇头赔礼道歉,只道“无能为力”。
如此一来,倒真真难为了崔左相。
新皇与江书鹏交好,不仅仅因为江书鹏是朱武的学生,更因为这里还有一个江素妍。谁不知道新皇做吴王时,千里之遥,都是为了追江素妍,甚至放弃金殿选妃的大事……
在新皇心里,有江素妍方寸之地,这是这小小的挂怀,就足够因喜欢江素妍而善待江家。
崔珊站在门外:“祖父,崔珊来向您请安了。”
崔左相应答一声。
崔珊推门而入,脸上漾着笑,行礼完毕,看着桌上漂亮的“和”字。“祖父,听说翰林院有个修撰的空缺,你把玉臻调到翰林院当差吧。”
崔左相微愣,“你还是别打主意了。”
“祖父!”崔珊嘟着小嘴,“你是左丞相,掌管吏部,早年你若管吏部,可实权都在文忠候手里,现下是你主管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崔左相摇了摇头,“今时下朝时,傅丞相便与我打了招呼,那个位置有人选了。”
崔珊见计划落空,不由道:“这个傅老头当真可恶得很!”好不容易有个好缺,竟被人截足先登。崔珊在一边坐下,笑盈盈地道:“祖父,要不你让我娘收曹玉媚做义女吧,这样曹玉媚就可以介绍给江传良,若是与江家结亲,曹家……”
崔左相神色一紧,“曹玉媚什么身份?江传良什么门第?益郡王还想把嫡长女嫁入江家。”
崔珊闪动着灵眸,过了片刻方才忆起这益郡王是谁来,这不是齐惠祖皇帝时某位失宠嫔妃所生的六皇子么,年满十六岁就封了个益郡王,迁往益州为王。“他来凑什么热闹?也想巴结江家不成?”
崔左相握着笔,写了个“静”字,“先帝和新皇在晋地的所为,哪位亲王、郡王不犯怵。近来多有传言,说皇上要彻查诸王封地。”
只怕这些个亲王、郡王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否则益郡王不会让官媒去江家提亲。自来多是男方遣人去女方的,这女方派人到男方的,当真是少的。
齐惠帝愿意把最宠爱的九公主嫁入江家,旁人又有何不乐意的。
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对公主也是有诱惑的,就是寻常官家小姐,谁不喜欢这一条。
许多人家主母算计妾室,稍有不慎就落个“妒妇”之名,而这些在江家都不存在,不纳妾,一家人和和睦睦。尤其是江舜诚离开皇城后,文忠候府的几房妯娌相敬如姐妹一般,传至皇城,就是百姓人家也多有羡慕的。
崔珊见两事落空,心下烦闷,怏怏不乐回到曹府。
她嫁入曹家后,就将自己陪嫁的两处院子给了曹家大房、三房。两房自是乐意搬府另住,最重要的是,从此大家都自在。
如今,府里只得曹玉臻这一房人住。
刚入府门,曹玉媚就迎了过来,甜甜地唤了声“嫂嫂”。
崔珊无精打采地应答一声。
金钗道:“郡主,太太请你去一趟上房。”
曹老太太寡居,曹家二太太亦是寡居,婆媳二人都住在上房里,一个住东屋,一个住西屋。
崔珊近了上房院子,透过院门能瞧见花厅上站着福媒婆,还有一个穿着光鲜的妇人。
“老太太、二太太,曹公子成亲有些日子了,该把胡三小姐纳入府中做贵妾。”
458 纳妾
崔珊咬咬双唇,她曾想过,胡香灵入府就狠狠的折磨、蹂躏一番,与曹玉臻做了几月的夫妻,她不甘心了,不想与人分享丈夫,而这人更不能是胡香灵。
福媒婆对崔珊见了礼,“奶奶回来了?”
崔珊低声应答,与曹老太太婆媳俩行礼落座。
陪着福媒婆来的是,是胡祥志的妻子,此刻捧着茶盏,动作优雅而悠闲地吃着茶。“不瞒老太太、二太太,自从我家三姐知道要嫁予曹二爷,这一年多可是规规矩矩地在家里候嫁,嫁衣都绣好了,就等着曹家上门抬人呢。”
崔珊瞅了一眼,“只怕是失节嫁不出去了才赖上我家二爷。被贼所劫,天晓得做了什么样的事。”
胡祥志妻微愣,尴尬笑道:“出事之后,曹二爷说过不予追究。”
若不是如此,胡香灵怎么可以从妻变成妾,而曹玉臻更不会娶了崔珊。
崔珊冷声道:“不追究就可以忘了?曹家总还要名声。”
难道要她同意胡香灵过门,让她入府与自己平分秋色?
不,她做不到。
丈夫,就应是她一个人的。
她不能大胆地说出心里话,心里颇感无奈。就是皇家金枝玉叶的大公主,不也眼睁睁看着丈夫与通房丫头亲近,与两个通房你侬我侬,大公主竟一改常态,视若未见。崔珊想:母亲的心里定是苦的吧,看着最爱的男子与别人痴缠,心里苦着却说不出来。
曹玉臻每次看着她时。她总觉看不懂他,他明明看着的是她,却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胡祥志妻道:“郡主说说如何处置胡香灵?她已经是妾,难道还能变成曹府的丫头不成?”面露委屈,眼里含着泪,似乎要替胡香灵哭上一场。
天下有那么多的男子,谁人不爱,偏来抢她的丈夫。
曹二太太瞧出崔珊不悦。甚至不想胡香灵入门。但,这是一早曹玉臻应了人的,岂能因为崔珊的缘故反悔。
曹老太太道:“挑个黄道吉日,把人抬入府。”没有多余的话,这不仅是支持曹玉臻的选择也是赞同的,好歹胡香灵也是官家嫡女。
崔珊到底做不了主,上面有曹老太太。还有曹玉臻的亲娘做主。
曹二太太缓声问:“可挑了日子?”
胡祥志妻递过一张红帖,上面是请算命先生选定的几个吉日,“老太太、二太太且看哪个日子合适。六月二十六、八月初二,还有八月十六、九月初十……”
七月半是中元节,又称鬼节,民间自来没有这月成亲的习俗。
崔珊冷着脸,挑着眉。既阻止不了,胡香灵入府后,一定会不会让她好过。
曹二太太对崔珊的不悦视若无睹,眼帘一垂,“珊瑚过门已有些日子了,得早些为曹家开枝散叶。”
这里有胡家人,还有一个媒婆,二太太毫不留情地说了来,言语颇有些怨责。
福媒婆微怔,转而笑道:“多子多福。若是珊瑚郡主一时怀不上,不是还有胡三小姐么?我一看她就是个能生的。”
崔家失势,静王身亡,就连皇贵妃也被降为贵嫔,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曹家人看崔珊的脸色便与过往不同了。他们丝毫不管崔珊初嫁,更不管她让他们过上了怎样的好日子,他们甚至怨恨崔珊,因为她的搅合未能攀娶上安西郡主。那样的女子。出身、相貌、才学样样不俗,仿佛只得安西才能得配曹玉臻。
曹二太太道:“福媒婆对皇城各家的情形熟,若有合适的小姐再帮忙说一个给玉臻为妾。”
崔珊瞪大眼睛,没想二太太不与她商量。纳一个胡香灵不够,还想再纳一个。“婆母。”
曹二太太冷声道,“你不能生,自有能生的。我们这房人丁单薄,总得给玉臻多纳几个才好,也好早育子嗣。”
崔珊的乳母翠嬷嬷按捺不住,“二太太,我家郡主过门才几月,便是世家新媳妇过门三五年无出,请了太医、郎中诊脉后,方才定为不能生养。”
曹二太太俏颜顿变,厉喝:“还有没有规矩了,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上你一个奴才了。”
翠嬷嬷脸色一凛,自打静王一家获罪,曹府就把崔珊和她不当回事。“就算我是下人、奴才,那也是有从七品的嬷嬷。”
言下之意:你们是主子,曹老太太无诰命,二太太也无诰命,这样的主子,还不如她这一介奴才呢。
曹二太太脸色俱变,“嬷嬷是有身份的人,可到底还是奴才。”
翠嬷嬷不为所动,直言反驳:“我虽是奴婢,却只是郡主、大公主的奴婢。除了她们,不是旁人能罚能骂的。”
曹二太太冷笑两声,犀厉地眸子移落到崔珊身上。
为了曹玉臻,她已经改变了太多,事事以他为先,不想让他为难。此刻迎视上曹二太太的目光,崔珊不是软弱,只不想伤了曹玉臻的心,厉斥:“翠嬷嬷还是回大公主府吧,你这样违抗主子的奴婢我可不敢用。”
“郡主……”
翠嬷嬷见曹家人欺人太甚,忍不住想要帮崔珊一把,哪里晓得崔珊竟不领情。
崔珊冷声喝训:“再有下次,你立即滚回大公主府。”末了,离座欠身,一脸寒霜:“祖母、婆母,珊瑚告辞。”明明是曹家老太太、二太太让她难堪,可这会儿竟一古脑后全都发泄到翠嬷嬷身上。
翠嬷嬷追出花厅,想要扶住崔珊,被崔珊推开,她难掩怒容,讥讽道:“你可是从七品的女官,我哪敢劳你大驾。”
“郡主,你怎么能步步退让。看她们都欺到什么地步了?”
纳一个不够,还想再纳一房。
曹二太太被翠嬷嬷顶撞几句,脸色难看,这便是迎娶高门女的后果,说上几句,连个下人都可以反驳。
如若曹玉臻能步步高升,她们婆媳也能得个诰命,也不至被人小窥了去。
曹二太太调匀呼吸。按捺住心里的冲天怒火,“就定在六月二十六日,先抬了胡氏过门。福媒婆若是在皇城瞧见合适的,便介绍一个给我家玉臻为良妾。”
曹玉臻乃是曹家二房之后,玉字辈里二房只他一个男丁,多几房妻妾许能多子多福。曹二太太被翠嬷嬷顶撞了几句,这会子全都记恨在崔珊身上。崔珊不许纳妾,她还偏要多纳几个。
福媒婆想了片刻,“二太太想寻个什么样的?”
今儿被翠嬷嬷惹得不乐,要是不再纳一个,二太太难掩这口气,不仅是给曹玉臻纳良妾杀崔珊的锐气,更是因为崔家如今失势。“若是能和胡三姐儿一样,自是好的。”
福媒婆道:“这可难了……”
官家小姐再落魄,寻个商贾人家为正妻还是成的,为甚非得嫁给曹玉臻。这曹公子相貌俊美,才华亦有,可那也是前两年的事,这一年多名声远不如罗思源、江书鹏这些人。
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一浪推一浪。曹公子曾经的才名,早因静王、宁王的案子被淹没了。近来百姓们议论最多的是镇国公府杨家、右丞相傅翔、文忠候江家这样的权贵门第。就连舒太后的娘家、许淑妃的娘家也是新秀贵门。
福媒婆眼前一闪,道:“我倒还真想起了一个。这模样、出身倒也不错的。”
曹老太太问道:“说来听听。”
福媒婆道:“罪臣闻其贵的庶女闻八姐儿。年纪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出挑,听刑部的人说,这案子快要定下来。届时要贬为官奴,若在闻家案子定罪前有人愿意纳娶,给一百两银子就成。”
曹玉媚一怔,闻家得势时,她也曾去过闻家的酒宴见过闻雅雾。倒真真是个出挑的美人,“一百两银子就……”那时,闻雅雾光是头上的几件首饰就得好几百两银子。转眼间,她的身份竟不过百两银子而已。“她不是还有位做十一王府侧妃的姐姐么?”
福媒婆轻叹一声。“如今这节骨眼上,谁敢与闻家搭上关系,这可是钦定的罪臣,不仅蛊惑宁王世子收藏龙凤袍,便是静王谋逆案也有闻家的影子。听说闻侧妃在十一王府处罚姬妾,害得宠妾滑胎,已被贬为正七品的昭训,若非十一王爷念着她育有庶长子,恐怕会更惨。”
堂堂侧妃,因犯了过错,竟被怒降为侍妾,还是小小昭训的位份。若闻家得势,十一王爷定不会降了闻雅云的位份。十一王爷这么做,便是忌讳闻家的罪名,生怕沾惹上身。
虽知这人选不错,曹家可不敢和皇亲国戚比,连十一王爷都忌讳的人,他们不得不有所顾忌。万一落个叛臣孽党的罪名,一家上下都难保性命。
胡祥志妻道:“听闻,文忠候府的五太太可是闻家嫡长女。”
曹二太太道:“胡三奶奶有所不知,这闻家早在二月十八时,于江六老爷大婚那日闹翻了。在场的人都说是闻家欺人太甚,当着众宾客羞辱文忠候夫人。这才多少日子,闻家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可见得意时万万不能猖狂,谁知道往后是个什么状况。”
福媒婆道:“我听与江家交好的人说,闻家的嫡长女不是个贤惠的,江家后悔结了这门亲。江五老爷去了江南任职,江家逢年过节都给江五老爷送礼。一年多的时间前前后后得有十几回,竟被闻大姐儿给瞒下,非说成是闻家给的东西,还借此取笑江五老爷,说他是江家的弃子。江五老爷是个爱面子的,因此与江家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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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隐秘的事,众人未曾听到,倒是福媒婆因在皇城各公候、豪门走动,听人说了。
曹老太太闷声道:“这等闻家女儿,曹家可不敢要,要是再变了方儿来挑驳玉臻,岂不连祖母、母亲都不认。”好像不是忌讳闻家获罪的事,反是因闻家女儿不贤而不能接受。
胡祥志妻惊道:“江五老爷获罪下狱,只怕也是受闻家所累。”
福媒婆道:“江家几位老爷近来正在气头上呢,要让江五老爷长长记性,只怕用不了多久,江五老爷就要出狱的。江南官员贪墨案,江五老爷也是被闻家利用。”
曹玉媚听得认真,“江五老爷出狱,会不会因此休了闻氏?”
福媒婆一脸茫然,“谁能知道呢,江家最是重情义的,曹家如今安然无事,多是江家周旋;靖南候府贬为庶民,李家却安然无恙,也是因江家缘故;江三老爷的岳丈家何家,虽被降了官职,到底保住了性命,也是因江家的缘故。通常这种时候大家都是自保,江家不弃反助,谁不说江家是有情有义的。”
曹玉媚一脸神往,就算江五老爷休弃闻氏,在皇城也是许多女儿欲嫁的门第。江家的家风好,现下皇城的公候豪门,谁不念江家的好。
只是江家自与有交情的几家往来,寻常人家想要攀附上,还真不容易。
几个人都在想着江家的事,福媒婆惊呼一声:“瞧我,把话扯远了。六月二十六日黄昏,胡三姐儿风风光光的从后门抬入曹府。”
曹二太太令下人取了封红,赏了福媒婆。
福媒婆与胡祥志妻双双离了曹府。
曹家婆媳俩不由一阵感慨,家家都有些隐秘室,瞧着江家是个和睦的,没想还有个多事的闻氏。
崔珊回到寝院。一路无语。她在心里暗怪翠嬷嬷多事。
翠嬷嬷一路跟随,嘴里不停的说着自己的道理。“郡主,你不能总是退让,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她们是什么人,你可以让她们行君臣之礼,而不是每次见她们还行礼问安。老太太、二太太都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让曹家人行君臣礼?这是大公主生气时罚崔家人做的事,大公主是皇族,而崔珊原是姓崔的,但自小因着大公主的缘故,也是崔家人人礼让几分的郡主。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住口!”崔珊挑着秀眉,“胆子不小。竟然训斥我?这些事我知晓分寸。”她猛地挥手,厉声道,“你再多说,立马滚回大公主府。”
翠嬷嬷沉默了。
郡主变了,曾经最听她和金钗的话,现在却有了自己的主意。
曹家老太太、二太太分明就是欺负人,她们娶了崔珊不知感激。反而吃崔珊的、用崔珊的。崔珊嫁入曹家,带有多少丰厚的嫁妆,哪件东西拿出来变卖成钱后不能让他们吃上好一阵子。
她们就变着花样的让崔珊出钱出力,若不是崔珊求了大公主、崔左相,以曹玉臻的能耐,早就外放为知县。
曹玉臻是有些才华,人长得英俊,可在这皇城有这两样的人比比皆是,皇城、鹿鸣书院才貌双全的比比皆是。偏崔珊就看中了曹玉臻。为他沉陷其间、难以自拔。
夜,很静。
崔珊躺在榻上,借着光亮看着沉睡着的曹玉臻,他睡得很香,一动不动。原来,躺在他的身边,可以觉得这般开心而踏实。如若没有他,她又该怎样熬过漫漫长夜。
不知过了多久,曹玉臻一觉醒转,见身侧躺着崔珊,迷蒙之间,又隐隐觉得躺在身边的应该是江素妍,定睛细瞧时却依然是崔珊。她睡着时的模样平静安祥,神色里有淡淡的倦意。不由自己的探手,揽住她的腰身。
这一刻,他本能的骚动。正要低头吻她,却见她漂亮的睫羽如同夏蝉的薄翼一般扑闪开来,两泓秋水闪耀的眸子像明珠般发光。对上他的视线,她眉眼含笑:“醒了?”
他应答一声,亲吻着她的额头,这样的轻浅而温柔。
崔珊抬头望着窗棂,外面已近天亮,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我去为你准备晨食,衙门的事多,你得吃好。”
某个地方已不听使唤的昂然挺立,自他醒来便是这般。
曹玉臻灿然一笑:“我想吃你!”
她白净的面容顿时红霞满天,喝醉酒时的模样。
只有崔珊含羞的时候,他才觉得她是美丽的,令他心动的。
曹玉臻身上一阵发紧。
他手指轻抚过她的红唇,重重印上,低语:“我就想吃你。”像是沙漠中渴求了许久的旅人突见一汪清泉,饥渴难耐,便是饮鸩止渴也心甘情愿。又似饿得无法抗拒的猛虎,瞧见最美味的猎物。他轻易挑开她的芳唇汲取口中香甜的芬芳,深深地纠缠。
崔珊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她爱了,就这样无法抗拒地爱上。
她浑身忍不住紧绷,平静地接受他的吻。她想:这是她深爱的夫君,她要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想到二太太说要替他纳妾。
崔珊心头一沉,像是报复,像是发泄,抱住他的脑袋,猛列地回应他的吻。
帐影凌乱,她双颊因害怕而发红,但在朦胧的光亮下如此娇艳欲滴。
曹玉臻猛地拥住她的腰身,手指一扯,解开中衣上的系带,崔珊因他的动作而浑身颤了颤,他察觉到她的害怕与紧张,连忙一把搂住她,细细咬上她的耳垂。酥麻的感觉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忍不住轻吟出声。她的反应落在曹玉臻眼中,那一声轻吟竟似他听过最美的声音,令他眸中大亮,更深地缠绵吻下。
崔珊轻轻摸上他精壮的腰间,解开他早就褪至腰间的中衣,薄衫落地,珠钗横斜,她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只一心取悦身上的男人。一心享受着属于他们彼此的时刻。她吻上他的胸膛,慢慢向下,她的主动令他俊美的面上多了几分妖娆与魅惑。他脸色酡红,若有若无的玉手掠过他的肌肤,所到之处似要燃烧起来,更是令他忍不住想狠狠地与她纠缠。
可是她却始终保持着不轻不重,不慢不急地轻啄。她柔弱的身子此刻越发软的像是春水,缠缠绵绵缠绕在他精壮的身上。
眼前的她衣衫半褪,更是风情无限。所谓红颜祸水,媚乱人心。大概也就如此。
他再也忆不起心中念着的女人,唯有面前的她。却是这样真实的活着,感受到她的心跳。
他很温柔,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胸前犹如蜻蜓点水,慢慢向下,他似乎在品尝她的姣好,享受着她的温柔,不慌不忙。从从容容,既不急色,也不霸道。慢慢的,她已经沉迷在他的抚摸中,紧绷的身子渐渐柔若柳枝,韧如菖蒲,又形似缠树的牵牛,缠绕着他的身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赤诚相见。外间的晨光映照着她完美无瑕的身躯,白得犹如上好的美玉。
崔珊喘息着微微睁开眼,身体已经准备就绪,而他似不餍足的小孩,继续品尝她的气息。
他投入的吻着,吻她的脸,贪恋她的唇,她未抗拒,而是迎合,他在江家宴会时就成功的打开了她的心扉。
他的心又给了谁?
死了么?
曾经几度,午夜梦回,他竟有奇怪的错觉,以为身边躺着的女子其实是素妍。
“玉臻……”她轻轻唤了一声,羞怯的眼中是渴望。不曾想过他会如此温柔,那样的第一次是怎样已不记得。
今天的曹玉臻动作却如春风细雨一般,令她畏惧的心又起了涟漪。
**如罂粟,明明知道尝过之后会欲罢不能,却还是一而再地陷入。她勾住他的脖子,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汗水。
原来他也隐忍得十分辛苦。她微微诧异,随即又一笑,猛地贴紧他,在他耳边呢喃:“我是你的……”
崔珊幽兰含香的气息喷在他耳边,令他浑身猛地绷紧。身下是她磨人的碰触,几乎要摧毁身为男人所有的意志力。
“我想再好好欣赏你,更想记住你的美……”曹玉臻一笑,更深地含住她的唇,她所有的话顿都成了令人**的低咛浅唱。
她的美……也许她可取之处,只是这样的时刻。
他自始至今都没有喜欢过她,仿佛是被她逼着娶了她。
不知是发泄,亦或是此刻的冲动,他再也无法忍耐,身下猛地一送,深深地贯穿了她的身体。崔珊惊叫一声,拱起身抱着他精壮的腰。
他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他慢慢环抱着她,贴心的拥抱令昏沉的崔珊突地落下泪来,那是来自心下的泪,也是欢喜的泪。
他拭去她的泪,慢慢地动起来,动作很轻柔,每一下都试着更加接近她,仿佛要一步步探寻她所有身体深处的秘密,笃定而坚决。
她渐渐情动轻呼,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为他盛开,而他的动作开始不再忍耐,所有的理智随着他的动作开始飞出身体。
她看着窗外的天光明媚,一支清晨的桃树枝叶在窗外随风摇曳,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却只投下一抹最旖旎的春色。依昔之间,她似瞧见那枝上还挂了个桃果,风中那桃果在颤栗中、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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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 不失信
曹玉臻细吻着她的脖颈,缓缓动了起来。轻缓的节奏慢慢化去初入时的不适,与波潮般的刺痛,崔珊只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主宰一切。疼痛褪去,身体深处的欢愉涌上,一波一浪,都是那样的别样。
迷蒙间,他吻着她的胸前,含住鲜红诱人的樱桃,继续挑逗她为他疯狂。身体已不是自己的,在狂浪大海中,沉沉浮浮,起起伏伏,愉悦酥麻的感觉主导了她的一切,她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的身体,索取更多。
曹玉臻看着她已是意乱情迷,眸中傲然升起,加快了动作,掠夺她的温软。看她忍不住传出一串串妙音,越发沉陷。
“你……喜欢我么?”
说到你字时,眼前掠过素妍的身影。
她的回应是一枚深深的香吻,堵住他的话语,填满他的唇舌,想填充着他的整颗身心,可他的心却是这样的空落,似被人掏空了一般。崔珊的眸光里蓄满了无限的痴情,他终于在她的眼里寻到了那一抹蚀骨的温柔与情深。
崔珊喜欢着他,而他又喜欢着谁。
她看着他精壮的上身,渐渐在极致的巅峰中昏了过去。他一声高呼,已是大汗淋漓,低头吻上她的脖颈,深情地化成一声轻叹“……”
这叹息是何意,唯有他自知。
小厮步入寝院,正要开口禀话,却顿时被屋里传出男女的喘息声而吓得凝住。
这个时候,谁敢去啊!
寝院里的值夜丫头、下人尽数避开。
崔珊如在梦中,感觉很奇特。看似对并不如预料中喜欢自己的曹玉臻,每每床榻痴缠,却又这样的温柔,令她欲罢不能。
“玉臻,我好像听到催你起床去户部的小厮声音。”
他官职卑微,还不到入议政殿参朝议政的官职。通常参朝议政的都是在京正五品以上的官员。
他一副慵懒,吐了口气,伸手握住她胸前的圆润。力度适宜地揉搓着:“再睡会儿。”
“还是先去衙门。要是迟了,旁人要说闲话的。”
他不由微微一笑,骂道:“之前勾|引了我,现在又说这番话。”
崔珊翻身下榻,自己着好中衣,寻了他的衣袍,为他着衣。
曹玉臻之前还热情如火,温柔似水,偏说出的话却似冰水一般凉透了崔珊的身心,“娘说。二十六日黄昏抬胡氏入府为妾,你记得打点周全。”他看似平静又温柔的话。却似一把最柔软的刀子,狠狠捅在她的心上,疼得滴血。
她愣在一边。
曹玉臻回眸看她,“怎么了?在我们订亲之前,就许了她贵妾位份。”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
那时候她年少不懂,心想着自己是主母。想要怎么折腾胡香灵都可以,一想到曹玉臻与她做的事,胡香灵也会与曹玉臻做,她就受不了。
“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非纳不可,是她的出身好?还是她的模样出挑?”
胡香灵是有几分容色,但与崔珊相比并无优势。
“君子一诺千金。”
只此几字,掷地有声。
崔珊浑身一颤,吃吃笑了起来,“在床上与我说的话。算是承诺?”
“你若认为是,便是。”他回答得简单。
他爱崔珊么?
更多的是被迫,如果江素妍答应嫁他为妻,他一定是欢心的。娶不到江素妍,他娶谁都无所谓,但身份尊贵的崔珊能给他带来更多的利益:仕途、荣华、富足……十里红妆,丰盈的陪奁是他想像不到的丰厚。
崔珊道:“胡香灵自可以嫁别人,为何非得纳她?”
曹玉臻垂首整理衣袍,面露不悦,仿佛之前在床上的根本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与他长得相似的男子。“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我答应给她贵妾的位份,自不会失言。”
她一心待他,他却要纳别人为妾。
不需要与她商量,只是告诉她结果:二十六日要纳妾,你来打点张罗。
崔珊失神愣立,死死咬着双唇,想要争辩却强行咽下。
他已整好衣衫,冷声问:“翰林院从六品修撰的……”
她打断他的话,道:“没了!”他这等无情,还想她帮他说项得到这个缺,当她是什么?
她怨他,怪他,可看到他眼里流露的失落与遗憾,崔珊还是一阵无措。她不想看他这楚楚可怜的样子,明明在怨她,却不说抱怨的话。
“傅右相已有人选。祖父让我不要打这主意,听祖父的意思,是想与江家、傅家结亲。”
“与江家结亲?”
“是。江传良尚未订亲,江家又重情义,说若能与江家结亲,我们崔家无忧。只是这几月,文忠候府的几位老爷除了上朝办差,旁的人时候也见不着,只几位世交好友、姻亲时常出入江家,旁人谁也搭不上关系。”
曹玉臻认真思忖,崔从善终于要走这步棋子,若是成功,许能保住崔家。“我听人说,六公主有意将长女许给江三的长子。”
崔珊一声低呼,“有这事?”
“也是听户部的同仁与江三爷开玩笑,说是两家若要结亲,定要摆个订亲宴。”
江传良没有功名,却是江舜诚孙子里到了适婚年纪尚未婚配的唯一人选。
江家这一年可谓占尽风光,九公主下嫁,江书鲲被晋封公候爵位……先帝秘遣江舜诚父子入晋,暗查静王谋逆案……桩桩件件,都在诉说着先帝对江家的器重。
江家又不比寻常人家,家里的儿子们有文有武,武能镇守边关,平叛西歧兵祸,文能安邦治世。如江舜诚这次,满朝文武,哪个不说办得漂亮,不费一兵一卒,一文一钱就为朝廷招安了十几万的精兵良将。
晋地官商勾结案一结,皇帝又有一大批的银子充盈国库。
说到联姻,崔珊拍了下巴掌。“傅右相不是有个儿子么?”
“那是长子。早在几年前就成亲了,娶的是亦是一方大吏的嫡长女。”
崔珊面露憾色,“他还有没有别的儿女?”
曹玉臻道:“你舍得崔瑶为妾,倒可一试。”
“你说什么呢?我说的是玉媚,她是庶女,若许给傅右相的儿子为贵妾,定能助你一把。”
如今两位丞相最得势的还是傅右相。
曹玉臻只这一个妹妹,虽不是同一个母亲,却是同一父亲。“四月二十日时,傅大爷已连纳两房侍妾。个个家里都是当朝重臣,有一位还是嫡女。”
这二位重臣皆是静王党、宁王党的人。生怕新皇登基问罪,这才有意讨好新贵傅家,竟舍了嫡女去给傅宜聪为贵妾。
“真舍得嫡长女给人为妾?”
舍去一女,保住一家人的性命,这也是笔划算的买卖。
崔珊叹了几声。
曹玉臻吃了金钗捧来的晨食,弹弹衣袍上皱褶的地方,翩然离去。
金钗盛了一碗粥。捧递到崔珊面前:“郡主先吃些。”
“金钗,公子说二十六日要纳胡香灵入府为妾。”
她以为自己说话是有份量的,在崔家时是有,但在曹家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自她嫁入曹府,三天后二太太就把曹府上下都交给她了。没给一分钱的东西,她拿了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还从四处店铺里收了盈利银子,派给老太太、二太太、曹玉媚做月银。这曹府上上下下,上至老太太。下至小丫头,哪个用的不是她的银子。
只因喜欢曹玉臻,她做什么都可以,没想他却以“君子一诺千金”为由执意要纳胡香灵。
金钗坐下,看着心事重重的崔珊,“郡主与大公主说过了么?”
“我娘现在大门不出,什么也不管。就是入宫,没有太后、皇后的懿旨也不得进去。她好久没见到皇祖母,就连我爹也开脸收了两位通房丫头。”
金钗是与崔珊一起长大的,在她只得六七岁时,就被送到了崔珊身边服侍。“郡主,与其让胡香灵得宠,不如从你的陪嫁丫头里挑个听话、懂事的送给公子……”
崔珊大声打断了金钗的话,“不!”将手里的翡翠钗子重重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钗子一断为二。
自崔珊认识了曹玉臻,她的一颗心只有曹玉臻,旁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金钗道:“奴婢斗胆,请郡主恕罪。”
崔珊疑惑地看着金钗,“不会是你瞧上公子了吧?”
“郡主!”金钗提裙跪下,“郡主,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
不要被怀疑,若是怀疑了,她哪里还能呆在曹府。
可话已出口再难更改,金钗灵机一动,寻觅着能说服崔珊不怀疑自己居心的理由。“郡主可千万不要在常乐面前说这话。”
崔珊不解,歪头审视。
金钗道:“不瞒郡主,我和常乐自小相识。郡主还记得当年要去挑护卫,他可是奴婢帮着郡主挑回左相府的。”
崔珊一脸喜色,原来金钗早有意中人。“你喜欢常乐?”
为不让崔珊误会,她只好认了。她不要与曹玉臻有染,曹玉臻是有妻有妾的人,崔珊的性子金钗也知道,是个眼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
常乐曾对金钗表露过心迹,金钗并未回应。
其实,寻个做护卫的丈夫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常乐会保护她。
崔珊伸手虚扶一把,“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真是个傻丫头,你有这心思,就该早些告诉我才是。”
461 喜孕
主仆二人正说着,翠嬷嬷打帘进来,在外面时便听清楚了,“郡主今儿才知道,我可是一早就瞧出来了。常乐常来寻金钗说话,看他那样子,倒是用了心的。”
翠嬷嬷瞧见的是常乐对金钗有意。
金钗垂首,面含羞色。
崔珊道:“二爷要纳胡香灵,你们替我想想,能用法子阻止此事?”
翠嬷嬷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崔珊摇头。
她可不想胡香灵死,还想好好地折磨胡香灵一番。
金钗低声道:“还记早前,她是要嫁二爷为妻的,不如……”
“一个妾室,早不要名声了,对她没用。”
去年胡香灵要嫁曹玉臻,也是崔珊使计害胡香灵失了名节,从订亲的妻子人选沦为妾室。如若没有曹玉臻上门愿意纳娶,只怕胡香灵就要被胡家送到庵堂静修。
几人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崔珊还是决定先将人纳回来,她是主母,想要如何折磨,自是看她的。
物华苒苒,光阴流转。
到了盛夏七月,文忠候府后花园荷花池里,荷花盛开,白的、粉的、紫的,尤为漂亮,每日清晨有蝴蝶翩飞,锦鲤戏水。
清晨,行来一对着浅蓝袍、淡紫裳的男女,手拉着手,站在池塘边赏花。
江传达指着塘里那株紫色的荷花,“阿九,我给你采来,好不好?”
九公主摇了摇头,一脸幸福的笑着,“你又没有小姑姑的轻功,万一掉到荷花池岂不让人笑话。”
少年夫妻,最是令人羡慕,生得如花的公主,豪情万丈的江传达。自成亲以来。两个人就腻在一处。江传达每日除了去拍卖行。还是去拍卖行,偶尔会有几个相熟的朋友来找他玩耍,无论去哪儿,九公主都跟在身边。
江传达笑问:“告诉我,你喜欢哪朵?”
九公主伸手指着那朵洁白如玉的。
江传达道:“你等着,我去给你采。”挽起衣袖就要下荷花池。
九公主想要阻止,他已跑到另一边。“传达,我不要了,你回来,我不要荷花……”
江传达只作未听见。过了片刻,听不到唤声。正暗自好奇,只听侍棋见鬼一般地惊叫:“九驸马,公主昏倒了!”
江传达回头凝望,见不到九公主的人影,纵身回奔,却见九公主倒在地上,这还了得。不采荷花,倒是采起一个美人来。
将她揽入怀中,急切低唤:“阿九!阿九……”
任他如何唤,九公主都昏睡得安祥,竟不是昏倒,更像是睡着。
侍棋冒冒失失,扯着嗓门大喊:“来人,快请太医,九公主昏倒了。”
江传达道:“莫不是中了暑气。这几日天气炎热。”
抱了九公主就往樨香院去,九公主依在他的怀里,微阖双眸。
自二人成亲,时常手拉着手去街上,又手拉手回到府里,整个皇城都知道,在先帝眼里离经叛道的九公主成亲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贤惠得体,与九驸马夫妻恩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皇家女儿。
有人说是九驸马江传达性子温和,是九公主命里注定的良缘,所以才会如此恩爱。
也有人说,这是九公主愿意放下公主之尊,甘愿学个寻常妇人敬孝翁婆,尊重丈夫。
不多会儿,整个平西候府都知道九公主昏倒的事。
二太太慕容氏领了三奶奶李碧菱奔来,一路上念念叨叨,风风火火。
慕容氏道:“昨儿太阳大,就不许出府,你们两偏就不听,定是中暑气了。”
李碧菱道:“婆母别急,已让侍棋拿府里的牌子去请太医。”
婆媳二人进了樨香院。
内室里,九公主已经醒来,倚在榻栏上,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
江传达紧张地问道:“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好好儿的,怎的就昏倒了?”
抛开九公主的身份,在江传达眼里,这就是他的娘子。他们一起玩,一起闹,最能玩到一块去。这几月下来,两个人情深如火。
九公主一脸茫然,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我看你要去采荷花,怕你掉到池里去,心里一着急就睡过去了。”
慕容氏进了屋,问:“是不是中暑了?可感恶心,还有胃里发酸?”
不提便罢,这样一问,九公主捧住胸口就想吐。
慕容氏轻叹一声,“瞧瞧!真是中了暑气,今儿不许再往外跑。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江传达十六,九公主也才十七,两个人可不就是孩子。
李碧菱取了绣杌,请慕容氏坐下,一脸关心地道:“阿九,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自嫁到江家后,九公主让府中的长辈都唤她阿九,晚辈则是按着江家的辈份来称呼。最初李碧菱亦不习惯,这几月相处下来,倒是习惯唤她阿九。
“大嫂,我想喝酸梅汤。”
李碧菱与丫头吩咐了两句。
不多会儿宫里的太医到了,听说是平西候府有人病了,放下手头的活就赶来。太医院的人都念着素妍的恩义,对平西候府、文忠候府敬重有加。
太医细细地给九公主诊了,微微蹙眉。
江传达见这蹙眉,更是紧张:“她怎么了?你倒是说话,我娘子到底怎么了?赏着荷花呢,好好儿的就昏了。”
慕容氏看着自己急得上蹦下跳的小儿子,蹙了蹙眉,这样子就跟当年的江书鲲差不多,偏这性子又像极了她娘家的父亲,酒量出奇的好,怎么也喝不醉,行事干脆,如今在皇城居然得了个“大侠驸马”的名头。
太医又让九公主换了只手。
江传达见他不应,“你会不会瞧病,我问你呢,她到底怎么了?”
慕容氏低喝一声:“你给我安静一点,吵得跟只麻雀似的,你不烦我还烦呢。真不知道阿九怎么受得了你。”
江传达安静了一会儿。
太医起身。深深一揖。“恭喜平西候夫人,恭喜九驸马了。”
“你这个太医,恭喜我做什么?你没瞧我娘子病了吗?”
慕容氏微愣,当即反应过来,“真是个傻子,阿九是有喜了。”
太医点了点头,“瞧这样子有两个多月了。”
九公主愣在凉榻上,如在梦里,她怀上了?要做母亲了?怎么就怀上了,她还没玩够呢。
慕容氏喜道:“瞧瞧我。竟也跟着糊涂了,他们俩可是成亲三个多月。这怀上身孕是再正常不过的。”扭头看着一边的李碧菱,“劳太医给我长媳瞧瞧,说不准她也有了。这样好,上次黄桑道长就说我们家得若有添丁之喜定能大顺,哈哈,这回可不就应验了。”
李碧菱比九公主成亲还早,这会儿慕容氏听说要做奶奶了。高兴地拉着李碧菱也要请脉。
她明明没有怀上啊!
李碧菱执拗不过慕容氏,羞得一脸通红地坐在案前。
太医瞧过之后,道:“世子夫人的身子很好,只是近来略感中了些暑气,我开副方子配成凉茶,每日喝些,自然就痊愈了。”
慕容氏道:“昨儿她还有恶心的感觉,你再瞧瞧,是不是怀上了。”
太医很肯定地道:“回平西候夫人。世子夫人确实没怀上。”
李碧菱一阵落漠,上次回娘家,李老太太、李太太、李二奶奶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嫡长子袭爵,这是我朝的规矩,你可得把身子养得好好的,争取早些给平西候夫妇生个嫡长孙……”
九公主怀上了,她竟没怀上。
慕容氏虽略感失望,很快笑道:“不要紧,总会怀上的。你也太瘦了,得多吃饭,把身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太医叮嘱了几句,“九公主有滑脉之症,建议近期在府中静养,等胎坐实再出府门。”
九公主一脸黑线,这不是要她的命么,她嫁给江传达,认为最开心的事,就是自由了,江传达爱玩,她也爱玩。居然怀上了,还不让出府门。
很快,整个平西候府都知道九公主有喜的事儿,慕容氏下令打赏下人,上下一片欢腾。
李碧菱心里沉沉的,要是九公主先她之下生下儿子,这叫怎么回事,她这嫡长嫂竟未育下嫡长孙,将来袭爵的是谁才好?
黄昏,江传远回府,一进屋就见李碧菱坐在灯下发呆。
他脱了外袍,着无袖短夹背、灰色绸裤,走到铜盆前洗手洗脸,“你是怎了?”
“传远……”李碧菱起身轻呼,有种想哭的冲动,“阿九有喜了!”说完之后,竟似受了委屈的孩子,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他们还先成亲呢,她没怀上,竟被九公主抢了先。
江传远喜道:“是吗?真有了?”这样子,竟似他有儿子一般。
李碧菱越发伤心,“阿九有喜了,我却没怀上,传远……”
江传远走近李碧菱,拥住她的身子,低声道:“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你也会怀上的。别担心,我们现在都还年轻着呢,总会有孩子的。”
“可是你才是嫡长子,传达他们先怀上,这……”
就是一个男子同时有几个女人,也会让嫡妻先孕。但这是兄弟二人,虽相差了两岁,江传达奉旨成亲,现下就怀上了,对于江书鲲夫妇来说,九公主生下的是他们嫡长孙,如若是男孩,让李碧菱情何以堪。
江传远道:“这种事全看天意,非人力可为。你还不到十六,总会有孩子,我也年轻,会有的。”
462 推荐
九公主比李碧菱长两岁身子骨好,比李碧菱先怀上,在江传远预料之中。每日瞧见江传达牵着九公主自平西候府进进出出,瞧得江传远也想拉拉李碧菱的手。偏李碧菱是个性子内敛的,在人前怎么不肯让他拉手。
李碧菱在江传远怀里哭了一阵,终是被江传远给劝住了,笑道:“要不今晚你也怀一个试试。”
李碧菱娇骂一声“你真坏”,夫妻二人未曾沐浴先上了绣榻。
纱浪翻滚,浅唱细细,好一曲云调雨和图。
江传远热得满身是汗,到一边的浴房里洗了个澡,重新躺下。
李碧菱抬头审视着他,越瞧越觉得自己的丈夫最好,贴在他的胸口,“要是小姑姑在就好了,可以让她帮我诊脉。我们比阿九、传达成亲还早,怎的就没怀上呢。”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她心里的愧疚。
江传远待她体贴、温柔,也敬她、重她,她却没能尽早为他怀上子嗣。
她以为他睡着了,不想江传远启开双眸,两片睫羽如同两把扇子,一闪露出中间的明珠来,“碧菱,会有孩子的,你不要多想。”
“万一……万一我生不了呢?”李碧菱害怕这个可能,按照江家的族规,若是江传远三十无子,便要纳妾,真不想他纳妾。
江传远吐了口气,“瞧这样子,传达和阿九是能生的,到时候与他们商量商量过继一个男孩来。”
李碧菱又呼一声,抱着江传远感动了流着泪,“你放心,我会把身子养得好好的,争取早些给你生个一男半女。”
“乖,时辰不早了,睡吧。还有几日,祖父、祖母就要到了,这回从晋阳带有几个客人来。有一家是祖母娘家的侄儿。还有一对母女是江氏族里无依的孤寡。瞧这样子,要暂住府中,待府外打点好了,他们要去旁处安身。”
李碧菱应答一声,失落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可每想到孩子,难免又莫名伤感起来。
江舜诚发迹以来,对江氏族人多有关照,西岭江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虞氏亦是个重情之人,看到娘家侄儿过得不好。帮扶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一家人切切盼着江舜诚夫妇回到皇城,原以为七月初会抵达。过了中元节也没见一行人。
宇文琰有些急了,遣了小厮候在文忠候府外,一天几趟的打探消息,一别几月,他竟似与素妍分别好几年一般,天天盼着她早日归来。
新皇坐在养心殿上批阅奏折,身侧站着两名宫娥。双双摇打着宫扇。殿内摆了两只铜盆,放了消热的冰块。即便这样,他还是热得满头大汗,汗如雨下,每过一会儿就会汗巾拭上一下,那汗巾子竟已经是湿沱沱,被大总管接过,一拧就出了水。
宇文琰更是站立不住,时不时在大殿上乱转。
新皇搁下奏折。“罢了,罢了!不让你值守,且回去吧。”
宇文琰行罢礼,“皇上,能不能别再让我领金吾卫副指挥使的差事,这每回一当差就得五六日才能回去一趟。”每当值五六后就能有一日休日,就算是如此,宇文琰还是觉得苦不堪言,当值不累,他却受不得这相思煎熬。
新皇笑了一声,“有多少人抢着这个位置还得不到。你倒好,还不想干了?”
他是急了,想着这几日素妍回来,说不准他一出宫,人都回来好几天了,呆不住啊。虽然近身服侍的小安子得了令,一日三趟地往宫外打听消息,就算是这样宇文琰还是呆不住,就想在素妍一回皇城就能见上一面。
见不着她,他度日如年,这几月一别,他颇受相思煎熬。
金吾卫有指挥使一人,副指挥使两人。先帝在世时,指挥使之职给了左肩王,又让宇文琰领了副指挥使。眼下,还差一名副指挥使,不是没有人选,而是挑不到合宜的人。
“你且推荐个人,往后可与你轮流当值,每两日换一轮,如何?”
宇文琰挠着头,“老十怎么样?”
“十王爷……”
宇文琰道:“他最合适了,武功不错,对你也忠心。”
武功?新皇一脸疑惑,据他所知,齐惠祖的十皇子并不会武功。怎的宇文琰说他武功不错。“你怎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有一回,我偷进了文忠候府,刚巧瞧见他也进去了,还装成说走错了,墙外便是护城河,我可亲眼瞧见他使用过一回武功,弱水的轻功好,我瞧他的轻功也不弱。”
新皇满是诧色,这么长时间,他竟不知道十王爷会武功的。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这些个皇族子孙,一个个在他面前都藏着、掖着,这到底想干什么?
静王藏着,要不是素妍相告,雄兵、厉器还不得将他赶下皇位。
宁王难以捉磨,要不是有人设计龙凤袍,也不会一举击垮宁王。
越是藏掖,越有问题。
新皇道:“杨云简不错。”
六驸马、神武候,先帝对此人器重有加,新皇亦是如此。
新皇用杨云简为金吾卫副指挥使,他用得放心,杨云简是皇后的兄长,是最不希望新皇出事的人。
“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只是我听说六公主有喜了,他在府里帮忙打理庶务,想让六公主好好养胎呢。”
新皇想到从平西候府传来的消息,“九公主、七公主亦有喜了。”
十王爷为什么在他面前掩藏有武功的事实,装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新皇神色淡然,心下却是疑波不断。
乾明太子,他的亲生父亲便是轻信手足之情,反被皇家兄弟算计丢了性命。在皇家最不能轻信手足骨肉之情,定要小心防范。
新皇当即下诏,由杨云简上任金吾卫副指挥使,与宇文琰同为副指挥使,共同护卫皇宫安危。
御花园里,杨云屏捧着肚子,吃着井里湃过的西瓜,只吃了两块,再不敢多吃。
许淑妃领着几个月大的大皇子一路过来,欠身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杨云屏伸手示意,他们母子进凉亭。
许淑妃道:“皇上想念恺儿了,让臣妾抱过去给他瞧瞧。”
杨云屏看了眼乳母敢里抱着的孩子,道:“既是如此,你且先去。”
新皇登基后,便给大皇子赐了名讳,曾说“恺悌君子”,便赐名为“恺”。如今正是可爱的时候,长得白白胖胖,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很像新皇。
许淑妃含笑离去,插满珠钗的头高扬着。
舒秀仪只得贵人的位份,这不是杨云屏的意思,是新皇特意叮嘱过,“让她为贵人已是抬举”,仿佛就这贵人的位份也是恩赐。
杨云屏有孕,新皇这几月每过三两日就召许淑妃服侍,朝堂上有大臣上奏立皇长子宇文恺为太子,镇国公、傅丞相当即反驳。
皇后有孕,尚未产子,许淑妃的孩子不过才几月,怎么能立为太子。
这一举动,早就引得杨云屏不满,许家虽是齐惠祖皇后的娘家,得了闲散伯候的晋封,并无甚实权。请封太子的臣子,亦是昔日静王、宁王二党的人,刚失旧主子,正想寻了法子巴结新主子。
雪雁抬头看着许淑妃的背影,“有什么了不起,娘娘要赐她坐,她敢用皇上来压你,皇后肚子里的才是嫡皇子。”
杨云屏一脸无谓,她现在最喜欢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他,后半生就有了依靠,即便他有父兄保护,也不如育下皇子、皇女来得重要。轻手抚捧着肚子,起身往凤仪宫移去。
突然,从暗处花丛里窜出一人,杨云屏来不及反应,黑影已飞扑而来。
朱雀纵身一跃,挡在身前,厉喝:“拿下刺客!”
凤仪宫服侍的太监此刻尖着嗓子大叫:“抓刺客!有刺客行刺皇后,来人啦,抓刺客。”
杨云简今晚值夜,正在养心殿周围巡逻,听到叫声带兵奔至,但见几名护卫正与一条黑影纠缠,雪雁张开双臂把杨云屏护在身后。杨云简拔开宝剑,怒气冲天,他就得这一个妹妹,身怀有孕,或受伤,或受惊对胎儿都极是不利。
黑影应接不暇,杨云简看了对方的招式,应付有余,厉喝一声“退开”,众护卫闪躲一边,杨云简与他纠缠起来,招招狠毒,不过五六招杨云简以虚掩实,佯攻胸却实刺腹部,一剑飞至,直刺黑影腹部,黑影被痛得险些昏死,来不及回应,杨云简正要再刺一剑,只听杨云屏道:“哥,留活口!”
然,已经晚了。
黑影将剑自架脖颈,痛苦万分地道了句“许淑妃,属下尽力了!”身子一个旋转,鲜血飞溅,缓缓倒地。
雪雁听罢,想到之前许淑妃对皇后的不敬,道:“是许淑妃为了让她儿子为太子,派人行刺皇后,可恶!着实太可恶!”
杨云屏蹙着眉宇,“不许胡说!这件事,自有人来查。”
杨云简抱拳道:“皇后不必忧心,微臣这就去禀报皇上。”
养心殿内,新皇正与许淑妃说笑,逗弄着几月大的大皇子。
杨云简大踏步进入大殿,朗声禀道:“启奏皇上,刚才在御花园内,皇后遇刺。”
新皇面容一沉,“皇后没事吧?”
刺客死前,可说了许淑妃的名字。
杨云简道:“受了惊吓,已传请太医前往照应。”
463 幕后主使
如若是平时,自然无碍。杨云屏也曾征战沙场,可现下她身怀有孕,身子笨重。
新皇沉吟片刻,道:“来人,摆驾凤仪宫。”
杨云屏是他的皇后,无论喜不喜欢,都是他的妻子,这个时候他理应爱护她、关心她。
新皇携着护卫、内侍离去。
许淑妃抱着孩子跟上,杨云简冷唤一声“淑妃娘娘”,转而道:“刚才刺客拒捕,临死前说了一句话。”
许淑妃看着杨云简冷冽的眸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云简道:“刺客说,‘淑妃娘娘,属下尽力了。’敢问娘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许淑妃心下大感不妙,她可没有这么笨,这个时候派人行刺皇后。皇后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杨家父兄又真心相护,便是皇后的舅舅傅右相也是个难缠的主。因皇后年幼丧母,傅右相对皇后兄妹多有照顾。“杨将军以为这是本宫做的?”
前面的新皇并未走远,听见二人说话,缓缓回头,厉喝:“出了什么事?”
许淑妃心下飞快地转动着,与其让杨云简说出来,不如自己说出来,“禀皇上,杨将军说那刺客临死前,说‘淑妃娘娘,属下尽力了’。”提裙重跪,“请皇上明鉴,臣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臣妾敬重皇后,不敢有违半分,这是有人要构陷臣妾。”
杨云简抱拳道,“淑妃娘娘这话是说微臣构陷,微臣听到有人大喊有刺客,方才赶到御花园,当时有二十几名侍卫在场,皇上若是不信,可以传唤侍卫问话。”
许淑妃道:“臣妾不是说杨将军构陷,是说那刺客的背后之人构陷臣妾。”
新皇心下一沉,如果真是许淑妃派人行刺,刺客也不会傻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杨云屏贤惠端方。更不屑干出陷害嫔妃的事。
是谁?既想害皇后。又想害许淑妃。
新皇心下一转,厉声道:“既然淑妃声声说是无辜的,由你来调查清楚,一则还你自己一个清白,也给皇后一个交代。”
新皇要把这事交给她?许淑妃面色错愕,支吾道:“臣妾……”若是拒绝,落到旁人手里,万一缠上她身,这不是更说不清楚么,“臣妾遵命!”
杨云简却有意见。刺客说出了许淑妃,新皇让许淑妃接手此案。不是要偏袒她么,抱拳:“皇上……”
不等他说完,新皇道:“起驾凤仪宫!”不愿听杨云简多言,领着众人翩然而去。
杨云屏坐在凤榻上,三名太医正在请脉。
新皇步入大殿,众人见礼海呼。他广袖一挥,“平身!”。走向微微欠身的杨云屏,携住她的手,“皇后可好些了?”
太医正色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受了惊吓,微臣这就开剂安神压惊的方子,为保龙脉无碍,微臣建议娘娘往后几日于宫中养胎。”
新皇“嗯”了一声,扶杨云屏在凤榻上坐下。太医与内侍们逐一退下,只留了殿前大总管与杨云屏陪嫁入宫的雪雁。
雪雁提裙跪下。道:“皇上可要替皇后娘娘做主,刺客招招狠毒,有两次近了娘娘的身子,就用剑刺娘娘肚子。要不是朱雀保护,又有侍卫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在杨云屏看来,刺客近身就想刺上几剑,即便明知刺不着,还是要刺,反倒像是在做样子,“皇上,臣妾相信许淑妃的清白,这幕后另有其人。”
雪雁壮着胆子,她是与杨云屏在西北生死与共的,说话比另几名侍女更为大胆,“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替许淑妃说话。自从娘娘有孕,许淑妃获得圣宠,好几次见了娘娘都给你甩脸子看……”
杨云屏秀眉一挑,凤颜之中全是怒容。许淑妃不愿与她说话,也不愿陪她小座而。她身为皇后,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容不下,又如何打理六宫,厉声斥责:“雪雁,我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滚下到宫门口跪着。”
“娘娘……”雪雁轻呼,她是真的为杨云屏不平。
杨云屏将脸转向一边,“朱雀,把雪雁带下去,罚她到宫门口跪上一日,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朱雀愣了一下,她们四人随杨云屏陪嫁进入吴王府,又到了宫中,四个人各有所长,各有性子,雪雁是她们四个里话最多的,但同时又是最没有心眼的,有什么都会说出来。
杨云屏催了句“快去”。
雪雁随着朱雀离开大殿,临离开时,还小声嘀咕:“我也是为皇后娘娘好,怎的还罚我?”
杨云屏一听,道:“罚跪两日。”
雪雁再不敢说话。
新皇细细审视着杨云屏,“几日没见,怎么又消瘦了。”
她笑着轻抚着脸颊,“是长胖了吧,近来臣妾都不敢照镜子,指不定有多丑呢。”
新皇低声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朕的皇后,朕的云屏。”目光移到她的肚子上,肚子也越来越大了,“雪雁说的是怎么回事?”
“皇上别听那丫头胡说,淑妃对臣妾挺好的,进退得度,举止大方,还襄助臣妾打理六宫。臣妾与她相处得极好,请皇上别为此烦心。”她依在新皇的胸口,“皇上是臣妾与肚里孩子的天,皇上一定得好好的。”
有时候,说这话时连她自己都要发笑,原来不爱,也可以说得更像是真的。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对新皇也有几分喜欢,却不知道到底原有几分。自从怀了他的孩子,她也变得越发温柔起来,仿佛这是孩子带来的。
新皇道:“皇后可想下棋?”
杨云屏会棋艺,但棋艺很差。她笑着令人取了棋盘来,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新皇下了十几步,蓦地抬头,看到雍荣华贵的杨云屏,心下忆起了素妍。就算再次忆起,她还是会在他的心底泛起涟漪。
弱水……
他在心底无数次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杨云屏和往常一样,又是大败,她笑看棋盘,“皇上的棋艺实在太高了,臣妾可下不过。”
她下不过,素妍却能下得过的。
新皇悠悠轻叹,“晋地那边,十五万静王军已有十四万余将士归随朝廷,愿为朕所用,还有几千人,至今也没接受招安。”
杨云屏听着,不敢轻易插话,太后已经唤她和淑妃警告过:后妃不得干政。无论是谁,要是干涉朝政都会受罚。
新皇道:“现下几千人都关押在大牢,定为谋逆判党。派往晋地的官员回报说,这些人都是受过静王父子大恩的。”他轻慢地拾着棋子,一枚又一枚,神情平和,“朕已下旨,秋后问斩,朕是给过他们机会的,他们若不能受,便唯有死路一条,谋逆大罪,当诛三族,而这些人有妻儿老小的,更多的则是孤身一人。”
杨云屏还是不说话。
六公主进宫探过两回,再三叮嘱她守好皇家规矩,更要守她皇后的本分。
新皇见她不语,不由面露失望。
如若是素妍,一定会说上几句的,至少她会安慰,甚至会支持他的所为。
杨云屏笑道:“臣妾不懂朝政,皇上想吃什么,臣妾让御膳房做。”见他不答。她似明白,他与自己说这些,是想知道她的想法。“皇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江山社稷。他们既然不接受招安,便是对皇上存有反意,的确该死。”
新皇见她开口,微微一笑,“朕也是这么想的,这不接受招安的人都是静王党死忠之人,不能留下后患,算上这些人的三族,恐怕此次晋地得有两万余人被杀头。”转而,笑意全敛,取而代之的是神色里的忧色,“只是……静王府中原有一批门客、幕僚,却在平西候府带羽林军侍卫包围府邸前神秘失踪了。听说这些人全是能人异士,抓不住他们,朕心难安。”
杨云屏道:“皇上能招安近十五万将士,也一定能招安他们。”
新皇心里好受了许多。
今儿下了旨,杀掉不能接受招安的判党。心里就有些不安,毕竟还有静王党的门客、幕僚未能归案。可不杀,难以立威;不杀,又会留下后患。《招安告示》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是给过这些人机会的,江舜诚父子给了一月,他又给了一月余,但他们还是冥顽不灵,如此,就只有杀了!
杨云屏小心翼翼地抬头,“皇上,你每次与臣妾说这些,臣妾都好怕。”
“你怕什么?”
“太后训诫过,后妃不得干政。皇上说时,臣妾想答,又不敢轻易答。”
新皇握着她的手,“是朕问你的,你只管说出你的想法就是。”
杨云屏低头应声。“皇上今晚不回养心殿批阅奏折么?”
“朕今晚陪皇后和肚子里的皇子。”
杨云屏看着肚子,孩子就在里面,是她的孩子,待得一朝分娩分知男女,“也许是位公主呢?”
新皇觉得有对,“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我们的孩儿。朕连名字都想好了,若是皇子,取名为恒;若是女儿,取名悦。”
这一代皇家子嗣,从心字旁,大皇子叫恺,这二皇子又是嫡出,当取名为“恒”,有恒久永固之意,又有明亮之意。
他心里是有她的!
杨云屏想着,又往他怀里扎了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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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4 宫闱谋
几名内侍太监、宫娥服侍二人褪下龙、凤袍,躺在凤仪宫的宽大的凤榻上,杨云屏脸上漾着浅笑。
新皇的心却已飞得很远,于他近来几月的事就似如梦一场。
他还清晰的记得,当日月下追逐千里,只为见她一面的激动,那样的炽烈,那般的不管不顾,只要再见她一面,那也是快乐、幸福的。
也许今生,他再不会那样无法阻挡地爱过。
“琅琊……”杨云屏轻呼,侧眸看着他,“太医说,胎已坐稳了,如果你想……”
新皇淡淡一笑,“你多心了。朕说过要为先帝禁欲百日。”
杨云屏心头一动,“那你每隔三两日就传淑妃……”
这几月,淑妃不是最得宠么。见了她时,也和过往的谨慎小心不动,抬着下巴,挺胸而行。
“也是这样静静躺着。先帝待朕最是亲近,若没有先帝护佑着朕,朕不可能在年幼时一次次地避过刺杀、算计,也没有今日。民间为祖父守孝一载,为父守孝三年,朕不能守这么久,却一定能为先帝守上百日。”
就如朝中所言,新皇当真是一个明君,能严于律己。
杨云屏心生敬重,“是我鲁莽了,皇上能做到许多帝王做不到的事,我为你高兴。”
夫妻相视而笑,凝看了彼此良久,新皇移开了视线。
杨云屏能看到他对自己的敬重有礼,也看到他对她言说不能说的事,却深深地明白,要走入他的心是这样的难。
她想到了宇文琰,“上回在御花园遇见琰世子了,他还真有意思,居然到针工局、司珍房为三妹订制了漂亮又素雅的宫袍,还打造了好几套头饰,都挺特别的。”
宇文琰知晓素妍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几乎将她所有的喜好都了若指掌。新皇问:“她这几日便要回皇城了吧?”
“原是说七月初就会到的。可如今已是七月十六了。”
“宇文琰前几日说金吾卫里苦,每五六日才能回去一趟。”
“皇上就把我哥哥调到金吾卫当差,两日一轮?”
“朕能不应吗?宇文琰叫嚷要辞了金吾卫的差事。”
这样的宇文琰倒也让人心生喜欢,“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妹吧。”
新皇未答。
宇文琰情系素妍,这是整个皇城都知道的。
杨云屏脑海里掠过素妍的眉眼,“三妹心地善良,敢作敢当,便是许多男儿也赶不她。我若是男子,也会心动喜欢的。”
新皇道:“六公主、七公主、九公主都怀有身孕了。你抽个时间,让内务府备些礼物送去。我们是她们的娘家人。若是得空,就宣她们入宫来叙旧。”
杨云屏道:“我明日就备礼物。入宫叙旧的事且再等等,九公主还不足三月,只怕婆家是不许出门的。三妹上回还说,我嫂嫂会有儿子,说这第三胎便是个儿子,能连生三个儿子。呵呵……瞧瞧,连她安慰人的法子都和旁人不同。我与嫂嫂一说,嫂嫂欢喜得紧,还说要是被她说中了,要给她送个大封红呢。”
新皇忆起曾经,她与他说过的每一件事经过查核都是真的,没有黑衣人,静王党现下已经尽数打入诏狱,就是与静王走得近的臣子。现在也把他掌控在手,那个所谓的要报乾明太子大恩的神秘人还是没找到。
倒是他的人里,发现了好些静王党潜藏下来的人物。
她是怎么知晓那些隐秘之事?
这一回,她居然说六公主会有三个儿子,这第三胎就是儿子。
新皇至今都不明白,这内里有着怎样的秘密。
素妍为什么不说实话,非要说是黑衣神秘人相助,这个人经过证实,是根本不存在的,而她所谓的黑衣人会留话给她也是编出来的。
新皇问:“她可有说过,你这胎是男是女?”
杨云屏张大嘴巴,只问了兄嫂子嗣的事,却没好意思问自己的事。素妍离开时,她还没嫁给新皇,如今就有四月没见。“要是三妹回来,我一定得问问她。”
夜,很深。
杨云屏睡熟了,新皇微阖着双眸,睡相安祥。
康宁宫里,舒太后本已睡下,却因舒贵人来访而醒来。
舒秀仪哭哭啼啼,“姑母,你可得救我,呜呜……”
舒太后冷厉地看着舒秀仪,“又出了什么事?”
一侧的花嬷嬷小心地将有人行刺皇后,皇上着许淑妃彻查的事给细细地说了,没想许淑妃办事的速度还不是一般的快,很快就查到了舒秀仪身上,翠玉轩的宫娥、太监都被传到了怡春宫问话。
舒太后厉声道:“你不会告诉哀家,行刺皇后的事真是你做的吧?”
舒秀仪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太后姑母,我也不想的。她们俩一个为后,一个育有大皇子做了淑妃,个个都骑到我头上,要说嫁给皇上,我可是皇上的结发……”
“不知好歹的东西!”舒太后被她气得胸口疼,“哀家告诫你多少回,你可有一回听过哀家的话。结发,还有脸说自己是皇上的结发。凤仪宫的杨皇后才是皇上的结发妻,你不过是妾,算哪门子的结发?”
她与许淑妃同嫁吴王府,许淑妃诞下大皇子,得封淑妃位,而她呢,居然被封为小小的贵人。按照北齐规矩,得封为嫔才能称为娘娘,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派刺客行刺皇后,又留下那么一句话,要是得手,就除了皇后;若是失手,就除了许淑妃,你还真是好盘算!”舒太后言罢,一只茶盏愤愤地摔落地上,顿时化成碎片,水花四溅。
舒秀仪连连磕头,“请姑母救我。当日可是姑母说的,要扶我为正妃……”
“还想做正妃呢,看看你这样子,连皇后都敢行刺,哪里有个嫔妃的样。”舒太后被气得不急,呼吸急促。
花嬷嬷只不说话。
这已经不是舒秀仪犯第一次错了。她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亲侄女。几次三番的给皇后脸色看。皇后到底是六宫之主,就是太后念在杨家、傅家的情面上,都是顾忌三分。这两家一文一武,是新皇的肱股之臣。这北齐天下、江山还得靠这些人守护、打理。
舒秀仪央求道:“许淑妃已经查到我头上了,姑母可不能不管。”
“你这是想要胁哀家么?”舒太后虽贵为太后,可是先帝下的那道遗诏便是对她的制衡,先帝这是不放心她。
当年,若不是乾明太子娶了她这个无权无势寻常官家小姐为妃,幸许乾明太子就不会早亡。先帝是担心她干政,才会立下遗诏。让百官监督,要是一旦干政。重则被臣子弹劾,想想一代太后,被百官弹劾,却不能治百官的罪,这是何等尴尬。
“侄女不敢,侄女想求姑母护我。”
“护你,哀家护你还少么?你一次又一次地犯错。不知自省,反而胆子越来越大,上次顶撞皇后,这次就敢买凶行刺。来人,把舒贵人给哀家绑了,送到怡春宫交给许淑妃发落。”
康宁宫的几名老宫人涌逐过来,三两下拿绳子将舒秀仪绑了个严严实实。
舒太后道:“嬷嬷,把舒贵人给许淑妃送去。”
“是!”
怡春宫内,许淑妃亦得了消息。舒贵人见事情败露逃到康宁宫去了。
心下正在暗处琢磨,要如何与新皇、皇后回话,嬷嬷已把人押送怡春宫。
嬷嬷面无表情,没有人可以乱了规矩,便是太后的侄女也不行。“太后懿旨,着许淑妃发落舒贵人。”
许淑妃看着宫人写的《招认书》,一切都是舒秀仪做的,多好的盘算,要不是这后宫只得她们一人,她还真难查出来。“把人押到杂房里看管起来,不许她出了差错,明儿本宫要请皇上示下。”
与舒秀仪同时嫁给新皇,许淑妃觉得是耻辱。这一路下来,舒秀仪除了长得还算漂亮,哪有长处。偏还生出要算计她与皇后的诡计,行刺皇后,嫁祸于她。
嬷嬷未作停留,告退离去。
舒秀仪厉声道:“许纤玉,想当初我们一同嫁入吴王府,那时候你还看我的脸色,快放了我,放了我。”
怡春宫的总管太监厉喝一声,“小小贵人,竟敢直呼淑妃名讳,掌嘴!”两名太监向前,挽起衣袖狠重地抽打起来,不到一刻钟,舒秀仪的嘴就肿胀起来,双颊通红,涨成猪头。
许淑妃将脸转向一边,并不看她,听着耳畔传来的巴掌声、痛吟声,倍感畅快,“以前如何?本宫忘了。本宫只知道,现在本宫是淑妃,而你是贵人,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更该受罚。你陷害本宫行刺皇后,大逆不道,更该受罚。”
她是淑妃,是皇后之下,众妃之上的尊贵,为了大皇子,她也会守住一切。
舒秀仪双颊刺痛,嘴唇麻木,有血液自嘴里溢出,她跌倒在地,怒视着高高在上的许淑妃,喷射出如狼般的凶狠光芒。
“拖下去。”
太监应声,拽住舒秀仪的两只胳膊而去。
大太监让太监把大殿收拾干净,笑道:“娘娘不必对个贵人心软。”
“本宫不是心软,而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侄女。要是犯下此等大罪的是本宫,早就被打入冷宫,弄不好还会牵连娘家。”许淑妃想到许家,前些日子舒家就因为一些琐事与许家为难,娘家弟弟订了位贵门女为妻,竟被舒家抢了先,逼着女方做了舒家庶长子的妾侍。
465 内情
夺人未过门的妻为妾便罢,还把她弟弟给打伤了,这口恶气,她咽不下。
就是先帝在世,也多少给许家几分薄面。
现下舒家猖狂,处处与许家作对,她不会就此放过舒秀仪。
次日一早,许淑妃候在新皇下朝后必经的路口,远远看到明黄的龙袍身影,跪迎而至:“启禀皇上,行刺皇后的案子已查清楚了,是翠玉轩舒贵人所为。这是翠玉轩太监、宫娥的证词。”
大总管接过《招认书》,转与新皇。
新皇看罢,悖然大怒,“可恶!”
许淑妃道:“请皇上示下,此事如何处置。舒贵人到底是太后的侄女,臣妾不敢擅作主张。臣妾听闻,就是太后对舒贵人的父兄都多有顾忌……”
新皇突地忆起上次去见康宁宫,太后向他求爵位的事,是给舒贵人弟弟的,“皇上,舒贵人的哥哥已是灵寿候世子,她弟弟尚无爵位,封个伯爵之位如何?”
看似商量,却已拿定了主意。
他离开康宁宫时,花嬷嬷便与他说过,就在昨儿舒家灵寿候带着两个嫡子曾拜见过太后,怕是说动了太后为此说项请封。
晋爵封候,他在朱宅跟着朱武学习时,朱武就这块就曾说过,自来嫁给新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宠妃、皇后、太后的娘家于朝廷、百姓未立寸功,却能得封候爵,耀武扬威,为祸一方。
新皇此刻怒火乱窜。
许淑妃道:“皇上,太后的颜面总要顾忌,不如从轻发落舒贵人。臣妾之见,就贬为五品才人如何?”
北齐后宫嫔妃阶位分明:皇后一人、妃四人、嫔六人、贵人九人(又称九夫人)、美人二十七人、才人二十七人、宝应若干、秀女若干。
唯有正二品嫔、一品的妃与皇后方可敬称娘娘。
许淑妃怕开罪太后,一脸胆怯,面露不安。
新皇不怕,就算舒太后是他亲娘,该罚的还得罚。高声大喝:“来人!”
大总管低头应声。“老奴在!”
“传朕旨意。舒秀仪大逆不道,买凶行刺皇后、嫁祸淑妃,此乃祸及六族的大罪,即日起贬入冷宫,其父舒昂教女无方,纵女行凶,夺去灵寿候爵位,贬为庶人,全家流放岭南,未奉圣谕。不得再入皇城。”
许淑妃见目的达成,她不敢发落。太后也要顾忌舒家情分,只此两点,就已触怒新皇,不敢喜露于色,轻声道:“皇上,这……样妥么?”
“你是说朕处置不妥么?”
“请皇上恕罪,臣妾不敢!”
新皇憋着一肚子火扬长而去。走了一截回过神来:许淑妃这是故意的,如若是杨云屏处理这事,直接就降了舒秀仪的位份。低声对大总管道,“去打听一下,舒家是因什么事开罪淑妃。”
没有莫名其妙的这么做,如果单纯的只是舒秀仪嫁祸许淑妃,许淑妃不会这么做,新皇相信,这内里一定还有旁的原因。
齐惠祖的皇贵妃后宫荣极。其子宇文理得晋地为封地,险些酿成兵祸。他绝不能犯下同样的错,无论是谁,要是危及他的地位,他都会毫不心软地除去。
素妍说过,在皇位之路上,“你的心慈,就是敌人的利器,必要的时候就得果敢心狠。”
新皇着翰林院拟旨,舒太后就得了消息,派了嬷嬷来请。
舒太后满脸忧色,“轩儿,犯错的是舒秀仪,你怎要祸及你舅舅一家。”
新皇冷哼一声,“舒家真有拿自己当朕的舅舅?”
舒太后微愣,乾明太子早逝,在她嫁入东宫时,先帝厚封,给他父兄晋了灵寿伯的爵位,新皇登基,晋为一等灵寿候。无论如何,新皇将舒昂一家流放岭南就罚得太重。那些孤儿寡母相依的日子,舒家当真没有呵护过他们母子,可到底是舒太后的娘家兄长、侄儿。
新皇厉声道,“舒昂是静王党的人,昔日不说,是想为母后留下几分颜面。自朕登基为帝,舒家上窜下跳,为静王党人说合,他们倒当真以为朕是傻子。当他们为静王所用,甚至为了讨得静王欢欣在羹汤毒害幼年的朕时,可曾想过,朕是他的外甥,母后是舒家的女儿?”
舒太后身子一摇,不敢相信地看着新皇。
她的兄长为了讨好静王,居然毒害过幼年时的新皇?
“既然今日母后都说到这个份上,朕也不隐瞒。朕十二岁那年,灵寿伯,便是朕的外公六十大寿,朕去吃喜酒,回来后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一月之久。对外,花嬷嬷是如何说的?”
花嬷嬷是新皇的乳母,对他最是忠心。
花嬷嬷低头答道:“说皇上染了风寒需要静养。”
“皇祖父派去的太医又是如何说的?”
“说皇上乃是中毒,并非生病。”
舒太后一脸惊慌,她的父兄居然是静王的人,她的儿子一早就恨着舒家人。
正要开口争辩,新皇朗声道:“从那时起,朕就没拿他们当朕的舅家,要不是看在母后的情面上,朕岂能留他们到现在。他们为讨静王欢心,毒害于朕,可曾替母后想过半分。而今朕登基为帝,母后贵为太后,舒昂父子在外面就敛收财物,强纳四品朝臣嫡女为妾。”
这样的父兄,如此无情。
舒太后只有失望!
新皇道:“无论是谁,打着朕的旗号为非作歹,朕第一个便容他不得。”
就算是他的亲舅父也不行!何况还是对他动过杀意之人。
舒太后一阵心痛,“你为甚不早些告诉哀家?”
“母后那些年太过看重舒家的情分,儿子不想让你伤心。”新皇闭了闭眼睛,昔日的他虽然年幼,当知晓了实情,也为此静默流泪。难过之后,是他绝然的放手,再也不拿舒家人当舅家、亲人,“母后若舍不得他们远去,朕答应你,你可以选两个舒家孩子留在身边。”
他这样做,就是不想让她愧对舒家,到底是舒家负他们在前。
舒太后定定心神,“你舅舅的嫡长孙舒真是个好孩子,将他留下;秀丽虽是庶女,行事倒也得体。”
“好,这二人留下。”新皇一早就猜到,舒太后若能保下两人,定是他们,对左右道:“宣舒秀丽入宫相伴太后,舒昂嫡长孙舒真从此交由太后哺养。”
舒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舒秀丽年芳十五,才貌双全,最得太后之心的。昔日为新皇选妃,她年纪尚幼,否则太后也不会选中舒秀仪。
新皇退出康宁宫,唤了大总管道,“你亲自去一趟舒家,把舒家当年毒害于朕的事巧妙地提上一提,即刻将舒秀丽、舒真领至康宁宫,朕能为太后做的,但凡能做就会做。”
既然舒家仗着是太后的娘家为非全歹,而他乃是一国之君,万不能纵容,也要给那些沾了皇亲的人一个警示。
大总管领命,出宫宣旨。
新皇静坐在养心殿,他登上九五至尊,是新皇了,为什么总觉得如此的空落,不由自己的一次次想到了素妍。
她还好吗?
蓦地望向大殿,却见一边站着杨云简。
杨云简以为有事,抱拳而入:“皇上。”
“朕记得你已经当值两日了,今天怎么还是你?”
杨云简笑道:“琰世子听说安西郡主归来,今儿一大早特意入宫,让我再帮他值守一日。”
她要回来了。
宇文琰比他有心,满心想的是她,所做的许多事也是为她。就是男子遇上如此深情,情难辞,心难以不动,况是她呢。
此刻的宇文琰,带着护卫,骑着汗血宝马,正在皇城西郊十里坡上眺望。如若他们归来,这是一条必经之路,几月未见,不知她成了什么模样,远远地就看到那边移来一行人,扬着旗幡,上面写着“江”,亦如凯旋而归的将军。
素妍与虞氏共乘一车,车上坐着田嬷嬷和白芷。
白芷道:“看这回长平县主还炫耀说她的针线好,那几个才是真正好的呢,这一路过来,居然缝了好几套衣裳。”
田嬷嬷笑道:“这不可是,连我这手都生汗打滑,偏她们几个跟没事一样。”
素妍秀眉倒颦,“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我不会女红,整天的夸顺姑、盼儿、柔儿的针线好。”
白芷住嘴,只是傻傻地笑着。
虞氏不以为然,“你不会女红,还不让说旁人女红好了。”
“一路过来,天天听你们说,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如从梦里飘来,宇文琰大声道:“弱水!弱水……”
前面马背上的江传良嬉笑道:“我小姑姑没回来,说是晋阳风景不错,要多住几日。”
宇文琰勒着缰绳,“当我是三岁小孩,我可是一早就知道你们五月底启程回转。”
江传良哑然,真是失败的玩笑。
虞建章挑起车帘,冲宇文琰温雅地笑着。
宇文琰见里面坐着江舜诚,抱拳道:“岳父好!”
江传良大叫:“你瞎叫什么,我小姑姑还没过门呢。”
这一激动,居然唤上岳父了,他以前可是唤伯父和老候爷的,宇文琰笑着唤了声,“伯父一路辛苦了。”
江传良道:“你改口也太快了。”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江舜诚捻着胡须微微含笑。
466 吃软饭
宇文琰骑马往后面的马车奔去,“弱水,弱水,我来接你了。”
白芷挑起车帘,嘟着小嘴,“谁让你来接了,我家郡主又不是不知道路。”
宇文琰纵身跳下马背,缰绳一扬,递给了同来的护卫,自己提着袍子往马车里跳,不待虞氏开口,径直在素妍身边坐下。
许是天热,许是长久的赶路,素妍的脸色有些疲惫、憔悴,睃他一眼,“你不当差的么?怎的来了?”
他傻傻地笑道:“我想你了。”
白芷打了个寒颤,这可是在老太太跟前,竟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素妍脸突地转红,低着头,小心地看着虞氏。
虞氏恍若未闻,自歪着身子闭目养神,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田嬷嬷倒是兴致勃勃地瞧着,笑容微微。
白芷打起精神,似在防贼一般地看着宇文琰。
宇文琰见她不答,大着胆子伸手拉着她的手,“跟我一起骑马去六福楼好不好?我今儿一早就在那边订了一桌酒席,为你揭风呢。”
素妍微诧,“你当真大胆,百日禁酒令未过,你就敢订酒席了。”
“不是!没有酒,只一桌饭菜。”宇文琰忙忙解释,“都是你爱吃的菜呢,赏光一起吃好么?”
素妍摇摆着头,“这天热得人都快化掉了,我可不想吃什么大鱼大肉,你请我吃饭,倒不如请我吃一个又甜又冰的西瓜。这次赶了许久的路,我早就累坏了,只想睡上两天才好。”
宇文琰就想与她好好地说说话,看她吃东西也是好的,“我都订了一桌饭菜,你不去,岂不是浪费了。”
“怎会浪费,你唤上江传良、张昌兴。还有那几位男客去。他们自是乐意的。早前,传良还问什么时候有肉吃,也亏得他了,这大热的天,还想吃肉呢。”
被人拒了,宇文琰不生气,反而笑了,对外面道,“告诉江四爷,六福楼给他们订了桌饭菜。让他带几位客人去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城方向移去,近了西城门。突兀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车上可是江先生。”
众人不由一愣,江先生?这一行中姓江的倒有好几个。
素妍一听这声音,笑着掀起帘子,只见城门口站着一袭茫色袍子的翩翩男子,“是唐先生,何时到的皇城?”
宇文琰见是个男子,长相俊美。举止不俗,十二分的警惕,更有十分的厌恶。
素妍跳下马车,白芷也跟着下来,欠身唤道:“唐公子好!”
他抱拳轻唤:“白芷姑娘。”
唐观道:“来皇城有一个多月了,暂住在西城迎喜客栈。在下去过义济医馆几回,里面的人说,你尚未归来,想从你从晋阳回家。定要经过西城,这几日一直留意着。”
原是等素妍的!
宇文琰一脸醋意,怎么看唐观怎么不顺眼,扬了扬头,伸手抓住素妍的手,大着嗓门,颇是傲慢地问:“你是谁?报上名来。”
唐观微微蹙眉,没想这少年长相英俊,对素妍竟半分都不敬得,死拉着人家的手不放。“这位公子,岂能对江先生无礼。”
“我就拉她了,你管得着么?”
唐观无奈摇头。
素妍怒瞪着大眼,将他的大手推开,“这位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
宇文琰道:“本世子是她未过门的夫婿。”
白芷忍不住笑出声来。
宇文琰竟不觉这话说反了,一脸严肃地道:“怎么?不对么?不是未过门的,难不成是成了亲的。笑什么笑?”
唐观道:“原是吃软饭的。”
白芷笑得更大声了。
宇文琰暴跳起来,“谁是吃软饭的?”
“世子嫁给江先生,不是吃软饭是什么?”
是他说错了好不好?
居然说他吃软饭,宇文琰瞧这唐观,怎么看怎么碍眼。
“姓唐的,你跟本世子说清楚,谁是吃软饭的?我堂堂世子,要功名有功名,要身份有身份,怎就成吃软饭的了。”
宇文琰剑拔弩张,一副不说清楚就找你拼命的样子。
唐观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恭身道:“今日能得见江先生,在下真乃三生有幸。”
“唐先生客气了。我以父亲和三哥之名,邀先生去江家做客。我父兄最是喜欢先生这样有才华的人。”
宇文琰在一边拼命的咳嗽,邀男子回家做客,这是江舜诚能做的,唯独不是她能做的。
这是她给的礼物吗,居然冒出个男子来,与她说话恭恭敬敬的。
唐观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这就去收拾。”他移到江舜诚的马车前,抱拳唤了声“文忠候!”
江舜诚也知晓此人的身份,是晋阳出名的才子、名士,笑道:“还望唐先生赏光!”
“谢文忠候邀请!”
江舜诚让虞氏的马车与其他车先走,自己则在一边停了下来,待唐观结了账出来,请他上车,一行人再往文忠候府移去。
今儿一早得了下人禀报,江家几房的人都聚在聚客厅里候着。
有精干的下人往返于大门、二门之间,每过一会儿就回来通禀一声,“回太太,老候爷到十里亭了!”“回太太,老候爷到杜鹃坡了!”“禀太太,老候爷一行进西城门了!”
何氏因怀着双胎,肚子奇大,仿佛那肚子将她瘦弱的人给压垮一般。
柳飞飞七月大的肚子,早前几月有反应,这几月倒长得白胖,鼻梁两侧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妊娠斑。江书麟前往西北龙门镇驻守边关,她每日常去二房串门。三房、大房的人看她总是异样的目光。整个府邸都知道她在婚前便与江书麟有夫妻之实,颇有些瞧不起她。慕容氏待她还和从前的好,得了好吃的,总不忘给她留上一份。
沈氏道:“三弟妹身子不便,我瞧还是回房歇着。”
慕容氏近来心情奇好,得晓九公主有孕,她要做祖母了,每日拿了好吃的劝说着让九公主多吃些。
偏九公主是个坐不住的,整天就想着如何溜出府去玩。
为了看住九公主。慕容氏想了个法子。便是派下人盯着江传达。
江传达出不了门,九公主也只得乖乖呆在府里。
今儿倒不用拘着,江传达与九公主都坐在一边,规规矩矩地等着江舜诚回府。
李碧菱还是一如既往的郁闷,前些日子又请了太医来请脉,还是没怀上,她越想怀上,越是一回回地失望。李家二奶奶每月都遣下人来问癸信的事儿,亦是打听她怀上了没有,说是如若怀上。便要早早地给孩子准备衣衫鞋帽等物,就等着做姥姥。
何氏瞅了一眼。道:“两个儿子在我肚里稳实着呢,不碍事。”
公婆回乡省亲,这大热天的赶路,好歹得行礼问安才是规矩,她可不能被旁人瞧了笑话。何氏父兄虽被降级,到底是保住了性命,父亲还被新皇给臭训了一通。何父言道“何家无危也”。这样做就是已经处罚了何家。
如今何家人很是器重这个嫁出门的嫡女,时不时来府里探望、问好,就连何太太也把自己陪房老嬷嬷遣来服侍何氏,只盼他平安产下孩子。
“禀太太,老候爷到兴旺里了,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太太们领着各房的奶奶聚到二门上,过了一阵,方听到了外面热闹的说话声。
“来人,小心了!死奴才。你怎么赶马车的,你想巅死人啊!”
九公主宁心细听,这声音不是宇文琰么?
唉,也只在素妍面前乖乖儿的,在他们眼里就是个不安分的纨绔,听听这骂人的声音,活脱脱就是一霸王。
素妍扶虞氏下了车,愤愤地瞪了眼宇文琰,“你怎么回事?马车压在坑包上,难免会巅些,你骂他做甚?”
一路过来,都听到宇文琰在那儿高呼大叫的声音。
宇文琰心里有火,她回来就好,怎么还引回来一个姓唐的公子,看着那家伙,他就想杀人。
他低着头,欲发而不能发。
虞氏笑道:“琰世子是心疼你,你怪他做甚?”
这丫头怎么招惹了唐观,宇文琰分明是在吃醋,只有素妍不明白,他肚里有火,想找地方发泄呢。
宇文琰立时笑了起来,“还是伯母了解我。”
虞氏道:“先进屋吧。”
从大门到二门,不过十余丈的距离,二门里站着各房太太、奶奶,跪了一地的主子、下人,高呼:“恭迎婆母(祖母)回府!”
“瞧瞧,几月不见,这规矩倒大了,一进门就行这么大的礼。都起来吧!”虞氏笑着,目光一一扫过几位年轻的江家妇人,看着何氏笑了,“老三媳妇快要生了吧?”
何氏笑着,许是双身子的缘故,越发清瘦了,只瞧见了冒出的骨头,那脸上就一层皮。“回婆母话,还有十来日。”
“可得好生将养着。”虞氏的目光落在李碧菱和九公主身上,那视线落在九公主微腆的肚子上就移不开了。
慕容氏笑道:“婆母,阿九有三个多月的身子了。”
“好啊,好啊,给我多添几个重孙子才好。”
李碧菱越发难受起来,人家没多久就怀了,她怎么就没动静。每个月李二奶奶都遣人来问,问她怀上了没有,她怀孩子的事,快成了李家的大事了,仿佛她怀的不是李家的外孙,根本就是李家的亲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