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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2 伪断袖

    江传达心情很不好,“阿九,你是不是我朋友?”双手握着她的肩,真纤弱。

    九公主道:“当然是了。”

    江传达道:“当我是朋友就出出主意,使个什么法子,能让九公主不愿意嫁我。不,是皇上不再愿意把公主嫁给我。”

    她可想不出什么法子。她只知道,反正自己早晚都得嫁的,不如嫁个自己喜欢的。这傻子居然求到她这儿了,不能逃婚,他就打上别的主意了,想学素妍说服父母,偏他却没素妍那等的本事。九公主道:“你祖父应了,皇上也下了旨,再难更改。不如就接受了吧。”

    江传达固执地吼着“不!”这可是他一辈子的事,哥哥们都知道寻个好的,偏他要受公主的气,他不干,“我才不要娶公主。”他停了一会儿,道:“听朋友们说,当驸马苦着呢。公主说今儿不许上我床,你就不敢去公主屋里。公主怎了?那也是自个儿的媳妇、女人,偏不敢去碰,要是公主怒了,就得杀头。”

    他很想说服自己,但这很难。

    既然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婚姻,自然得想办法拒掉。

    他可以变着花样让九公主瞧不上他,也可以让九公主自己提出悔婚。

    “不行,我还是不能娶公主。这可提着命玩的事。听说,就连夫妻同房,都要与公主商量……”江传达想着就摇头,“娶了公主,就不能过寻常人的日子,不好,太不好了。我不要娶公主!”

    九公主听到这儿。原来尚公主还有这么多的事。“喂,江传达,你可以找人帮你嘛。听说你小姑姑很厉害,你找他帮忙。”

    江传达拍了一下脑袋,“对啊!找我小姑姑去。”

    几人到了素妍下棋的凉亭,江传达与九公主立在一边看,两人都是棋艺高人,旗鼓相当,下得很是尽兴。

    江传达说罢自己遇到的难处。道:“小姑姑,你帮我想个法子,最好能逼得九公主退婚。”

    九公主心里暗道:本宫不会退婚,偏和你缠上,你不乐意,可我看上你了。要是遇上个乐意的,我还不愿意呢。

    素妍平静地打量着江传达:“我能给你出甚主意。你要请教你几个哥哥,总有一个愿意帮你的。或者,让琰世子帮你想想办法?”

    江传达微眯着眼睛,“二哥在不?我寻他。”

    一调头,领着九公主主仆去睦元堂寻江传业。

    新年伊始,各处的公务不多,江传业正呆在睦元堂院内看书,不过是一本闲书,好不悠闲自得。

    江传达领着九公主主仆进去。与江传业寒喧了几句。

    江传业看着他身后跟着的清秀少年,一阵茫然,江传达笑着介绍九公主与侍棋,末了说了自己的心事。

    几个人坐在院中的桃花树下,江传业开始替江传达出主意。

    “要逼九公主退婚……这可不容易。圣旨都下了呢。”

    九公主认真的听着,“所以,我劝他接受啊。可他就是不甘心。非要试试看。眠花宿柳,传出花名……”

    江传达立马跳了起来,大叫道:“这个主意好!”

    江传业骂道:“这个不成。公主是什么人,那是金枝玉叶,恐怕用不了两日,整个皇城都知道你是九驸马,别说去青楼,就是全城的少女看到你都得躲得远远儿的。我听说大公主当年新嫁大驸马,大驸马就多看了一眼侍女,大公主直接就把侍女卖到青楼去了。说:她不就是用漂亮脸蛋迷惑男人。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迷尽天下男人。青楼的老鸨一听说你是九驸马,哪还敢做你的生意。”

    只怕连青楼的姑娘一个个都避若瘟神,对此,是有先例的,曾有先帝时的一位驸马去了青楼。醉酒碰了一位姑娘,结果被公主知晓后,竟将那姑娘生生活剐凌迟了三千刀,还让青楼的老鸨、姑娘们瞧着,那等场面至今都令青楼行里的人胆颤心惊。

    死便死吧,偏是那等凌迟三千刀的死法,直要拖上五六日才咽气。

    皇家的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惹的,要是惹怒了公主,一把火烧了青楼也是做得出来的。

    九公主心下得意,看来这江家儿郎也不是糊涂蛋。“不如,你从牙婆手里买两个漂亮丫头纳为侍妾……”

    江传业立时跳了起来:“你怎么尽出骚主意?”

    江传达道:“要是在别人家自然没什么。可这是江家,不说我祖母,就是我娘也不许。我娘已经给我选了两个通房丫头,成亲时就会打发出府。要是我们敢纳妾,尤其是成亲前纳妾,就会被赶出江家……”他眼前一亮,“赶出江家,这是个好主意。”

    江传业瞪大眼睛,没想江传达会认为是好主意。

    九公主忙道:“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江传达道:“真是好主意。如果因纳妾被赶出江家,那我与江家就没关系了,到时候抗旨逃婚也与江家扯不上关系。”

    “那是与江家没关系。可与你有关系,首先被你纳成妾的丫头,会受凌迟三千刀的刑罚,然后,你会成为朝廷钦犯,这一辈子都休想过安稳日子。”

    就算这样也不行!

    九公主见他目光黯淡,还好没这么做,要是他真这么做了,她的人就丢大了,堂堂九公主,居然被人逃婚。

    她哪里不好了,就因为她是九公主这家伙就一门心思想着悔婚、逃婚的事。

    江传达看着九公主,目光又重新亮了起来:“还有一个法子。”

    “什……什么?”

    “我断袖啊!我好男色!我不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呵呵……这样一来,九公主总不能还嫁我吧。我决定了,现在开始。我就喜欢你,喜欢九公子,哈哈……”江传达大笑两声,伸手抱住九公主,这是个好主意。

    还说这家伙老实,什么古怪主意都能想出来。

    断袖,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这种事儿他也能想到。

    为了悔婚。打消她嫁他的念头,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可恶!

    九公主在心里连骂数声。

    江传达抱着她,在她脸上“啵”了一口,又响又重,侍棋瞪大眼睛,张着嘴巴,仿佛见了莫大的新鲜事儿。

    江传业微皱着眉头:“两个大男人……”

    江传达道:“就要这样。到时候全城都会知道我是断袖,看她还怎么嫁。我就喜欢九九了,哈哈,九九,来,再亲一口。”

    他正要再亲,九公主用手一抬,亲在她的手心。

    当她是什么?

    “江小五,你当我是什么人?你想断袖就找我。我还不想断袖。我还指望着娶个好女子为妻。”

    江传达愣了一下,“九九,你又不是当地人,就成全我这一回。等事过之后,你回家乡去,也没人知晓你的事。你不是说是我朋友吗,朋友有难两肋插刀。你得帮我。”

    九公主在心里骂了一通,这家伙还真是,什么臭主意都能想出来,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还好,她知道他的本意。

    既然已经出来了,且陪他玩上一阵子。

    凉亭里。

    宇文琰看着黑白分明的棋子,“我输了。”

    素妍淡然一笑,“近来我三哥、罗公子他们都常去朱宅,你也去了?”

    宇文琰摇头,“去过几回。先生每次讲授的都是书法、丹青。你三哥和罗思源两个学得很认真。可我……一看到纸,就想到你。”

    素妍的笑明媚如初,春光般的笑颜下,仿佛是最美的花。

    宇文琰道:“你不担心江小五?”

    “他和九公主都是那么大的人,会有分寸。他去找的又是江家儿郎,虽会出主意。但大抵冷静下来后会以大局为重。我信得过我爹的教导,尤其是大房的三个,他们思虑问题,个个先顾大局再是自身。”

    这,便是江家与其他人家的不同。

    一个家族的兴起,首先得有一批肯为大局思虑的后人。如若个个都自私自利,离这个家族的败亡就不远了。

    青嬷嬷取了一壶果子酒,又备了两只酒杯,亲手倒了两杯。

    宇文琰道:“先生最爱你们府上的果子酒。”

    “放心,昨儿三哥跟我娘讨了两坛送过去。现在他不仅是我的先生,还是三哥的先生呢。”

    宇文琰轻呷一口,很是清爽,还有一股子果子的馨香,“你三哥现在可以安心做学问了。听说今晨皇上将他提到翰林院做学问,真正是学士。以他的才学,磨砺两年定能担任大学士之位。”

    皇帝昔日在清音轩虽然生气,到底还是考虑了朱武的建议。首先恩准了素妍的婚嫁自主之权,其次又将江书鹏调至翰林院做学问发挥他的特长。

    宇文琰轻叹一声,道:“恐怕罗思源要外任了。”

    “为……为什么?”

    前世,她是为了曹玉臻,才求了江舜诚将罗思源调离皇城,外任县令一职。

    “你爹辞官养老,吏部、户部都由崔左相与静王的人把持。吏部笔帖式只一个缺,听说曹玉臻想进吏部,他可是崔左相的孙女婿,各部人数已满,多余的人唯有外任。”

    现在的吏部笔帖式一职可是罗思源在做。

    这,又与前世的一切的重合了。

    罗思源前世是因曹玉臻要进吏部,方才被挤走外任的。

    今生也是如此。曹玉臻要娶的人不是素妍,却为成了崔珊。

    “罗思源外任,这一去至少三年。要是春天去,得三年半。三年后的秋天才能回来呢。”

    展颜今年就十四了,明儿就及笄,这么一耽搁,年岁就大了。

    虽然觉得年岁稍大些再成亲亦好。可,罗家许会要求提前成亲,稍后圆房。

    素妍问:“崔珊与曹玉臻的婚期定了?”

    “三月初二。”

    这,不正是前世她与曹玉臻成亲的日子么。

    就连崔珊为了嫁给曹玉臻使的伎俩,前世的她也都用过。

    难道,她的命运当真和崔珊交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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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喜良缘

    前世的崔珊诗词方面颇有才学,赢得了皇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今生的崔珊亦时有诗词佳作传出,被皇城人竞相传颂。只是素妍不知道,崔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诗词佳作,皆是花重金请人代笔,择优而选用,每次崔珊写诗词前,其实都是一早备好的。

    今生,得拥皇城第一才女之名的却是素妍。

    前世里,虞氏说:“妍儿年岁较小,故而多留几月,也好教她学习主持中馈,打理家务。”她在前世是三月初一出生,而在今生却成了三月初三。不变的是崔珊的生辰,依旧是三月初二。

    素妍道:“这日是崔珊十六岁的生辰。”

    宇文琰喝着果子酒,动作优雅得让人瞩目难离,“大公主正是如此选的,说三月初二正值她的生辰,又是她的大喜日子,一举两得,又请钦天监看了,说这日是个黄道吉日。”

    不知,崔珊是否会重复她前世的悲惨结局……

    但愿不会。

    素妍心下有种莫名的愧疚,“届时,还得赶去给她添妆。”

    “上回,她如此要胁、逼迫你,你还拿她当朋友?”

    更多的是她内心的怜惜,她从崔珊的身上,冷静地看到了前世自己的模样。“崔珊只是用情太深,深到眼里只有曹玉臻,深到为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样一个情深的女子,我如何怪得?”

    如果每个人都应该得到被原谅一次的机会,素妍不怪崔珊,只怪曹玉臻。只是崔珊太过单纯,但单纯不是错,错的是遇上了别有用心的曹玉臻。

    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是何等的可笑而幼稚,以为爱了便是天,爱了便是地,只要他好,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却不知道,那位她一心得嫁的良人心里从未有过自己一分一毫。他的心里念着胡香灵,胡香灵却又念着她丰厚的嫁妆。

    宇文琰痴痴地看着素妍,仿佛要盯到她的心里去。

    素妍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我脸上有脏东西?”

    宇文琰伸出手来。越过棋盘,握住她的手,带着欣喜与赞赏地道:“弱水,你真是太善良。即便别人算计过你,你还是能原谅。就似吴王伤害过你,你也可以原谅……”他忆起了上元佳节,随他离宫的时候。吴王追出,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虽然,他没有听到全部的内容,但他看到了素妍眼里那善意的话语,还有一份对于师兄、朋友的关切。

    “我娘说过,我这性子,最容易被人欺负。所以才会听她的,要你唯我一人。”

    宇文琰痴情款款地道:“我会保护你。”

    “多久?”

    “一辈子。”

    素妍含羞垂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感伤。

    曹玉臻说情话时。多是在床第缠绵之时。后来她才知道,那些都是骗人的谎言,是他对她使用的伎俩。

    宇文琰伤心地道:“你不相信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不信,而是害怕再信错了人,再因此丢掉了命,自己的命是轻。累及全家才是真正的罪过。

    她目眇眇蓄愁,肤婉婉玉碎,袅袅穆若清风,濯濯清莲映水。一张素白如雪的面容,仿佛随时都要拧出水来,这样的娇柔。她的身姿,脆薄如莲,如狂风里却亭亭净植的莲。

    他真的好怕,任何一场过大的风雨就吹折了她。

    “我信你,我想你如我一样信你。”让她相信一个人。真的不易。但她还是大胆地选择了宇文琰,是为他的真情,还是因为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份深情,她不想细究。

    她只想随着心去做。“千一,无论我做什么,自有原由。你可以不问理由,信我一切都是善意,一切都是真心。”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脸,“一定要到后年三月才能娶你?那对我太漫长了。”

    素妍垂眸含笑,“一早说好的,怎能轻易更改。”

    白菲沿着小径而至,两人快速地放开彼此的手,“琰世子,左肩王爷说该回府了。”

    宇文琰移开视线,素妍只看着棋盘。

    他捂嘴轻咳一声:“订亲的事……”

    虽没有说完,但白菲等了片刻,见他不说后面的,笑答:“回琰世子话,都妥了。庚帖、信物都已交换。左肩王爷笑说今年端午节,左肩王府就得往文忠候府送节礼。”

    两家订亲,便是亲戚,从今往后但凡遇节男方就得给女方送节礼,而女方也会酌情回礼,这是皇城的习俗。

    素妍垂首坐在那儿,依是看着棋盘。

    宇文琰有些不愿离开,“这才多久工夫,这么快就办好了,你确定都好了?”

    时间过得太快,他还想与素妍再下一会儿棋。

    如意堂里,除了巧媒婆、左肩王,又有虞氏、大奶奶、江传嗣、江书鸿等人坐陪。众人寒喧了大半晌,多是说些喜庆的话。

    巧媒婆时不时望天,正盼着尽快交换庚帖,还要赶去下一家呢。

    白菲心里暗笑宇文琰心急,从来没见订亲的男子比长辈还着急的,“是,确实都好了。王爷说再不离开,只怕要在文忠候府用暮食了。”

    小径上,移来一个婆子,身着鲜亮的锦缎,虽是下人打扮,却一身光鲜。

    宇文琰笑道:“这个主意好。听说文忠候府的厨子是从晋地来的,很是不错,哈哈,正好尝尝。”

    近了凉亭,就听到宇文琰这句话,当即道:“我的世子,这不失了规矩么?哪有头天来交换庚帖,就留在女方家里用暮食的。这可不成,传扬出去,可是打我们左肩王府脸面的事。世子,天色不早。我们得回府了,你若喜欢来文忠候府玩。改日再来拜访。”

    宇文琰此刻孩子气地摆脸色,婆子只当没瞧见,欠身催促道:“世子,我们该回府了。”

    素妍这才抬起头来,含笑望着宇文琰。

    宇文琰想说话,被婆子扯住不放,几乎要强行将他给拽走。“世子,可不能坏了规矩。按理,今儿你见安西郡主便是大大的不该。再坏规矩,该被人说笑议论了。”

    “那些长舌的,爱怎样说,便怎样说去。本世子不在乎!”

    他只想多陪素妍说说话儿。

    走了一截,宇文琰道:“弱水,朱先生三月便要离开皇城,明日可去朱宅读书。听说你三哥、罗公子都会去的。”

    “好。”素妍柔柔地答着。

    若在前世,她扮不出娇柔、顺从的模样。

    那时她太过强势,经历了风雨,她亦学会了低头、弯腰。仿佛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在江河中任岁月磨砺,任河水洗刷,最终变成了一块圆润的石子。学会了圆滑,亦减少了对自己的伤害。其实,能屈能伸。方更显大丈夫本色。大丈夫尚且如此,她一介女子更不必死撑颜面。

    宇文琰道:“明日午后,我来接你。”

    素妍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她今生的夫婿,是真心待她的男子,心头盛足了满满的甜蜜,溢在脸上。化成最灿烂的笑。她看着他与左肩王相继出了如意堂,他站在远处,冲她挥手,她不由自己的抬起双臂回应着他的道别。

    睦元堂方向的小径上行来几个,却是江传达牵着九公主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在小径上。

    白菲看着眼前的画面,眨了眨眼,又伸手揉着眼睛,以为自己瞧错了。

    江传达大摇大摆地牵着九公主走到了素妍眼前,笑呵呵地道:“小姑姑。”神色里颇是挑恤、得意之色。

    素妍佯装平静。“是要送九公子回去?”

    江传达看了眼九公主,眼里露出几分喜色,“我越来越喜欢九九了,真舍不得送他回去。”

    素妍昔日在西北用计,为了成功,居然连所有人都骗了。

    这一次。江传达为了骗所有人,运用得炉火纯青,双目火辣地注视着九公主,只是如果让他知道被他抓着手的就是九公主,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九九……”素妍只觉得鸡皮直冒,从江传达嘴里出来,尤其的让人难受。

    江传达道:“她就是我的九九,我只喜欢九九。”

    素妍没有多说,仿若未闻地对白菲道:“把棋盘收起来,且先送回大书房。”

    白菲应声。

    早有如意堂那边过来两名二等丫头收拾茶具,见江传达拉着一个翩翩少年的手,模样很是亲昵,个个瞪大眼睛,似见了最稀奇的事,面露诧色,疑色表露,却又不敢多问。

    江传达见素妍没反应,抱住九公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和之前一样“啵”得直响。

    侍棋此刻越发没了感觉,再多啵几回,只怕更没反应了。在睦元堂那边她还稍微有些诧色,都被江传达啵五六回了,公主不介意,她亦只当没瞧见。反正,江传达这下连人都亲了,不娶都不可能。

    两名丫头见此,立时涨红了脸颊,垂头收拾茶具,生怕又瞧见江传达亲那位少年公子。不过那公子还真好看,这五少爷还真是,什么人不好喜欢,偏喜欢上男人,可这叫九九的男人长得眉清目秀,还真是惹人怜爱。

    江传达拿定主意,他现在就连九公主四下转悠,然后当着不肯帮他的家人面亲九公主,看他们拿他如何。不帮他悔婚,他自己想法子解决。

    素妍唤过白菲,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去老候爷那边传话,记住了要避开下人。就说,五少爷不知道身边的九公子是九公主,五少爷以自己断袖之名迫九公主悔婚呢,大家见到九公主,莫要道破身份。”

    白菲这才明白过来,难怪她惊得跟什么似的郡主却没反应,原来那个长得清秀、水灵的少年是九公主。

    五少爷不晓人家身份,还使劲在那当苹果啃呢。

    亲了人的脸,他日想悔也不成了,皇家公主的豆腐岂是那般容易吃的。再看九公主虽然有怒容,却更多是纵容。白菲一想:难不成九公主喜欢五少爷,否则怎会任由五少爷亲呢。

    ps:

    宇文琰与素妍终于订亲了,好事多磨啊…… 九公主和江传达还在可劲的折腾!

334 狂啃

    白菲应声“是”,抢先一步往大书房奔去。

    江传达没想素妍这平平淡淡的反应,也是,他这小姑姑打小就与常人不同,许她能接受自己断袖的事,即便全天下的人不允,他小姑姑会是那个让人意外的人,许她视为寻常罢。素妍的反应,还是出乎江传达的意外,早知她是这个表情,就不在她面前亲阿九了。

    他亲男人了,亲了九九啊,他姑姑怎么好像没看见。

    这个没反应,回头他祖父总会有反应。

    只要他祖父怒了,他的计划就成功一半。

    到时候,整个皇城传出他是断袖,看九公主还嫁他?

    江传达心里沾沾自喜。

    素妍进了如意堂花厅,见了礼,在虞氏身边坐下。

    虞氏长舒一口气,宠溺地拉着她的手,“妍儿,你的婚事总算是订下来了。唉,为娘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如今,几个儿子都已成家,素妍的婚事有了着落,虞氏也安心了。就算晚两年出阁,正好让素妍在膝下多陪些日子。

    沈氏道:“最可恶的就是背后使坏之人。居然能干出买通全城算命先生的事,我们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了。”

    张双双颇有意味地看着何氏,神色里带着责备,又有些瞧好戏的意味。

    何氏这半年来与静王妃亲近,每次但凡遇上宴会,总与静王妃套近乎,大房的眼神犀厉,仿佛是她背后使坏。

    素妍低声道:“娘,我告诉你一件事。”起身附在虞氏的耳边,将江传达抱着九公主亲的事儿说了一遍。

    虞氏惊呼一声:“这个孽孙。他……”正要发作,听到后面的话却安静下来了。

    素妍低若蚊鸣:“你别生气呀。我还没说完呢,九公子其实是九公主女扮男装的。原来他们早就相识了,五少爷憨厚,竟不他认识的九公子是个女子。正想着要以断袖之名,迫得九公主悔婚呢。”

    虞氏乐了,这还真是有趣。想到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经过那番折腾,最后还不是订亲了。

    几位奶奶见虞氏笑得开心。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虞氏叮嘱众人道:“回头你们见了五少爷,无论他做什么,只作没瞧见。”

    江传达带着九公主到江舜诚那儿转了一圈,依是当着江舜诚的面与九公主拉手,还亲她。

    如若事先没得到白菲通信,江舜诚估计能被气得跳起来,知晓了真相。只作没瞧见。

    连屋里的江书鸿、江传嗣与江书鹏,也视而未见。

    江传达恼了,抱着九公主又亲了一口。

    九公主心里暗骂:这小子亲上瘾了,还没完没了。说要送她出府,兜了一圈还不放人,一路都拉着她的手,她想挣扎,偏他的力气大,怎么也抽不回手来。

    江传达问:“大伯、三叔、大哥。你们没瞧见我刚才做什么了?”

    江传嗣淡淡地道:“不就是小孩子喜欢玩的。你那两个侄儿,也喜欢你亲我、我亲你,亲得彼此一脸口水,做大人的且能当真。”你小子就自己折腾去吧,也不知这想的是什么坏主意,要不是提前被素妍通气,一家人还不得被他气得吐血。

    恶人自有恶人磨。还说要悔婚,把人家九公主都亲成那般了,悔个屁!

    他不是小孩子!江传达跳了一下脚,“祖父,我喜欢九九!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九九,我喜欢上一个男人。”

    江传嗣心里暗道:这小子傻不傻?哪有男人长得像女人的。宇文琰虽面貌酷似女子,可身形高大,绝对是男子。而九公主生得体形纤弱,容貌如花似玉。分明就是个女子嘛。

    这九公主真怪,竟能陪着江传达玩这出戏,还由得他亲,他却不知道江传达力气大,几乎是一种锁着九公主的手走过来的。

    九公主很无奈啊,三回都亲了。不在乎变成三十回了。

    反正这一亲,她是他的人了。

    等回头有了机会,再来收拾这家伙。

    想到她堂堂皇家公主,被江传达牵着手到处跑,还被亲得满脸是口水,这算是她从小到大陪人做过最疯狂、最离谱的事。

    江书鹏道:“没瞧见我们正在做学问,你若没事且先出去,休来打扰。”

    他喜欢男人啊?

    难不成,他的祖父、长辈原是这等豁达,认为和他喜欢上一个女子一样的小事。

    九公主心里想着,这也太古怪了,他们分明就是知道自己身份一样,却不点破。

    对了,在她来之前,正瞧见一个丫头出去,她是安西郡主身边的丫头。难不成那丫头是赶在前面通风报信的?九公主觉得一定是这样,否则哪有知道自家子孙迷上男风却没反应的。

    江传达心下犯疑,却一定要做出惊吓到家人的事,否则他那最完美的计划如何实施?

    他牵着九公主的手,再往如意堂去,最初的得意化成了迷惑,甚至还有莫名的失望。

    花厅里,慕容氏与展颜忙完平西候府的事儿也过来了。

    下人奉了新沏的茶叶,慕容氏呷了一口,笑盈盈地搁下:“是皇上的赐婚圣旨,将九公主许给达儿了。”

    这儿正说话,江传达拉着九公主进了如意堂。

    “孙儿给祖母请安!”

    慕容氏瞪大眼睛,打量着九公主: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生得还真是苗条美丽。

    江传达拽着九公主,道:“祖母,这是我最喜欢的人,他叫九公子,我唤她九九。”

    这小子还有完没完,拉着他到处跑,见了他的大伯、三叔、祖父,现在又是见他的长辈女眷。

    慕容氏腾地就跳了起来,“你个混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冲了过去就要动手打人。却被虞氏呼道:“快拦住她!”

    多少大好的姑娘不喜欢,偏要喜欢一个男子,这不是让人瞧笑话么?

    怎么可以?江家可是体面人家,她也是要面子的。

    这混小子居然敢说出来。

    两名婆子快速抱住慕容氏,慕容氏气得手舞足蹈,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子,他是男人啊,你居然喜欢男人。”

    江传达见终于有个发火的,很是得意。要的就是这结果,“是,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上九公子。九九,你告诉她们: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当着这么多人?

    九公主可说不出口,羞涩地低头,不肯说话。

    江传达道:“看到没有。他害羞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虞氏想到素妍说的,这会儿细瞧,也只姑娘家才会这样害羞。这混小子连男女都辩不出来,还当初拉着人转悠,按捺不住地微微一笑,虞氏是忍了又忍,才露出一抹笑。很想放声大笑,又怕笑得九公主害羞。

    沈氏、张双双被弄得莫名。

    虞氏今儿也太淡定了,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举,怎的虞氏不生气?慕容氏被气得不轻,还吵着要冲上去打人,却被婆子死死拽着,气得一张俏脸失色。

    何氏目光熠熠生辉。仿佛终于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看着手舞足蹈,嘴里骂骂咧咧地慕容氏,一个要打,偏有婆子拦着,打又打不着,只能一阵乱骂“混账东西,你是想气死我吗?”

    慕容氏拼命挣扎着,想推开婆子,偏两个婆子孔夫有力。就是挨了她几下也不撒手。

    虞氏道:“你这当娘的和个孩子计较什么。传达贪玩和大家开玩笑的话你莫要当真。”

    如果不是素妍的一话,见到这样一幕,虞氏也会被气得不轻,现下细细打量,九公主虽着一袭男装,可不就是个标致水灵的姑娘么?慕容氏是被气得失了理智。居然辩不出九公主的女儿身。

    江传达跪在地上,拉着九公主一并跪着,一脸严肃地道:“祖母、娘,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九九,我喜欢她。”仿佛要让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虞氏少有的豁达:“喜欢便喜欢吧。你大伯母喜欢你娘,那是妯娌、姐妹的喜欢;我喜欢你姑姑,是母女情深……”

    “九九是男的,我喜欢他。”

    素妍正色道:“你与九九是相识已久的朋友,那是朋友间的喜欢,更是友谊。这有甚好奇怪的。”

    她们不明白吗?

    他不是她们说的那种喜欢。

    江传达大声吼道:“我喜欢男人,我是断袖、分桃之人!”

    虞氏继续装糊涂,“你的袖子短了,明儿让你三婶吩咐绣房寻了裁衣时剩下的料子接上一截。桃子,现在还不到吃桃的季节,怕是得等到五六月吧?”

    慕容氏早已经发狂了,运足全力地挣扎着。

    眼瞧着推开孔武有力的婆子,那拳头就要落下,虞氏大声喝“老二媳妇”,慕容氏泪眼朦胧,当着这么多的人说那些话,太不拿她当回事了,她做为母亲的颜面,全在虞氏面前丢尽了。虞氏厉声道:“你给我冷静些!要打儿子回二房教训去,我可见不得有人在我跟前教训儿女!”

    慕容氏高高举起的拳头,终未落下,她不能当着虞氏训子,虞氏是出名的护犊子。一脸纠结,指着江传达厉喝道:“你这个不孝子,滚!给我滚出去!”

    素妍道:“你还不快走,难不成非得逼你娘打你。”

    江传达见慕容氏那一张脸气得煞白。

    展颜的脸上也挂不住了,死咬着双唇,浑身微微的颤栗着。她的哥哥怎能如此不争气,居然喜欢男人。这传扬出去,岂不要坏了江家的名声。

    江传达拉起九公主,一行三人离了如意堂。

    出得院门,他松开九公主的手:“九九,委屈你了?”

    九公主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蛋!”

    哪有把自己母亲气成那样子的,居然还以此为趣。

    江传达摸着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刺痛着,“九九,你明不明白,我如果不这么做,就得娶九公主。我不想尚公主,到时候我家还不得被九公主搅得鸡飞狗跳。”

    公主对他就如此可怕,宁可冒着伤长辈心的风险,也不愿娶她。

    “你都不了解九公主,就知道她一定会使你们江家后宅失和?”

335 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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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传达不了解九公主,可大家都这么说:做驸马不好,这可是苦差。但凡家境好,有才华的,谁愿意尚公主。“我没想娶公主,只想和其他兄弟一样,找个寻常的女子成家。”像他大哥,挑个又贤惠又漂亮的女子为妻,或像江传嗣那样挑个认识多年的女子为妇……无论怎样,他就是没想过尚公主。

    九公主想到他说的诸多不好,原以为,他是会高兴的,至少会乐得发狂,没想是这样,不但不欢喜,还想方设法想要逼她退婚。

    她倏然转身,往南边花园奔去,许是因为自小在宫里长大,她总是对自己走过的路能清楚地记下,很快就到了平西候府大门。

    江传达追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九九,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这样利用你不对,我向你赔礼,可我真的没有法子了。九九,我喜欢你,就像我小姑姑说的,拿你当好朋友一样的喜欢。”

    谁要做他的好朋友?

    她要做他的妻子。

    九公主领了侍棋迈出候府大门。

    这一个下午,就陪着他瞎折腾。

    江传达一时讷然,心下若有所失,又道不出丢了什么。脑海里掠过他牵着她手的感觉,她的手好细腻,摸起来很舒服,一点都不像他的手又大又糙。从来没见过有男子的手可以继腻如缎,有男子的人可以小巧纤柔。如果九九是个女子,他愿意娶她。她和他做朋友。还任他亲她,只可惜九九是男子啊。

    江传远双手环抱,缓声问道:“你今儿没事?”江传达整日忙碌着拍卖行的生意,今儿却有这般闲了,江传达见他一脸呆怔,又道:“拍卖行明儿开小市,拍卖的物品都选好了?”

    江传达这才忆起顶重要的大事,惊呼一声,带着小厮出门。一路快奔,生怕误了明儿的小市。

    如意堂里,慕容氏深受打击,哭成了泪人。她一手带大的儿子,居然喜欢上男人了,还说得大言不惭,这叫她如何面对世人。这可比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更受打击。她宁可儿子是个纨绔、败家子,也比儿子好男风来得好,旁人议论时,最多说她儿子不成器,可现在她被自己的儿子狠狠地掌掴了一个耳光。

    慕容氏只觉做为母亲的尊严和脸面,全被江传达给毁了。她愧对江家,没把儿子教好,虞氏如今好不容易待她好了,却出这种事。让她怎么对得住翁爹、婆母、丈夫……

    虞氏又不便明言,尤其是何氏那张嘴,原就是个不把门的,“好了,别再哭了。我都没当成一回事,你且当作是小孩子的把戏。”

    可江传达不是小孩子,看他郑重的样子。似真喜欢上男人了。

    还真是稀奇了,以为二房的三个孩子虽不是大房的几个守矩,至少也是知晓轻重的,没想居然爱上男风了。“婆母,这怎会是小事。五少爷说得很清楚,若传扬出去,江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何氏觉得很是有趣,反正不是她的儿子,正合了她爱瞧热闹的性子。

    虞氏扫过屋里的女子,冷声道:“要是传扬出去。便是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有儿子的人,就算为了你们的儿子,也不能传出闲言闲语。”

    何氏哑然,这摆明了就是要压下。但虞氏的话有道理,江传达也是她儿子的堂兄,要是出了个爱男风的儿孙。连带着他儿子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张双双一脸诧容,小心地将目光流转在几人身上。

    沈氏平静如常地喝着茶。她在想一件事,郡主似一早就知道这事儿,附在虞氏耳边说了几句话。虞氏先是大怒,转而又笑了。待得五少爷进来,听到他那番话,虞氏居然能如此平静。这一切,都太不合情理。

    郡主到底与虞氏说了什么?这才是重点!

    沈氏细细地回想着,那唤作九公子的少年,居然会害羞,长得还很好看……

    一点一滴,在思绪里一幕幕浮现。

    她是女子!

    对,一定是女子。

    无论身形、容貌,都酷似女子。

    定是虞氏知道是女子,所以才会如此冷静。

    五少爷唤她“九九”,又说她是“九公子”。

    九……

    九公主的小字便唤作阿九,难不成那是九公主。

    难怪,听江书鸿说过,皇上要把九公主赐嫁给江传良,可后来传旨时却又改了。也许,九公主喜欢上的是二房的五少爷。

    这么一来,就说得过去了。

    虞氏一定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初时以为她是男子,所以生气。后来知道身份,想他二人将要结为夫妻,且早已相识,偏江传达不知,故而就乐了。

    慕容氏气得在一边抹着眼泪,展颜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劝慰几句,偏她自个都还气着。

    虞氏道:“展颜,扶你娘回去歇下。孩子们大了,且由着他们闹腾,你就当九公子是女子不就成了。”

    这可不像是虞氏素日说的话。

    若真是男子,又如何能当成是女子。只有九公子是女子,才能说这么轻巧的话。虞氏的性子,也不是那种豁达之人。定是知道九公子是女子。

    沈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慕容氏是被突出其来的给惊呆了,来不及想这内里的缘由,只当九九是男子,这一气就不辩男女了。

    何氏道:“婆母,我们大家都瞧见了,她分明就是个男子嘛,虽然长得好看些,可就是个男子,怎能当成女子?”何氏也一样被惊住了,没有由瞧,全然当九九是男子。

    虞氏瞪了眼何氏:就你事多。巴不得看慕容氏气病才好。

    何氏垂头,心里暗道:明明错了,偏还护着,竟帮着说情,就没瞧见过这等长辈。这护短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现下,虞氏因为有人背后买通算命先生的事儿正懊恼着,虽然没有直接查出是什么人,但所有的一切迹象都指出是静王府的人做的。偏何氏又与静王妃走得近,怎不让她怨责着。

    沈氏起身走近何氏。想要明言,但虞氏都没点破,她亦不便捅破这层纸,“别难过了,说不准非坏是好事呢。”如果知道被江传达亲的是九公主,许就和虞氏一样,转而就笑了。

    慕容氏一脸茫然:“好事?”她着实想不出来是甚好事。敢情没有落在她儿子身上,就不知这事有多丢人。

    展颜低声宽慰道:“娘,别想了,回房歇着。五哥胡来,自有爹去管教她。”

    慕容氏愤愤地道:“不成器的东西,让你爹打死了才好,我只当没生他。”免得让他出去丢人现眼,在西北都好好儿的,怎的就喜欢上男子。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展颜将母亲送回青林苑,又宽慰了几句,慕容氏又气得大哭一场。

    江书鲲回来听说了此事,气得暴跳如雷。

    展颜心里害怕,暮食也没吃多少,就去得月阁寻素妍说体己话。今儿这话,她只觉得有些奇怪。希望素妍能帮忙劝劝江传达,或是宽慰慕容氏一下也好。

    素妍在屋里练大字,一笔一画练得极其认真。

    白菲招呼她坐下,沏了杯花果茶。

    展颜饮了一口,只觉好喝,也未细瞧,又连饮了几口。

    素妍道:“你愁眉不展的作甚?”

    能不愁吗?她的亲二哥喜欢上男人,慕容氏被气病了,一回二房就躺在床上,哭得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江书鲲听后气得大发雷霆。言说今晚要“教训”江传达。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这个样子,展颜哪有不担心的理儿。

    白菲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展颜瞪着白菲:“平日,你最是懂规矩的,今儿我心烦,你还笑得出来?”

    青嬷嬷想起便想笑。也难怪五少爷是个憨厚,没认出九公子是女子,竟连慕倥氏也被骗了。若不是她年纪大,见过的女子无数,一眼辩出真伪,只怕还会欺瞒更多人。

    而素妍与宇文琰则是在宫里见过九公主,故而才会识得。

    素妍见屋里的人都是知晓实情的,道:“你也是个聪明,就没瞧出什么不同?”

    展颜回忆着,“祖母今日有些古怪,居然对此很平静。”

    素妍那是担心父母年纪大,经不得这种事。道:“好了,我亦不卖关子。传达是个糊涂的,我看你也跟着糊涂了。那九公子是不是生得像女孩儿,你别告诉我,你没瞧出她是女子。”

    展颜张大嘴巴,错愕地看着白菲,再看青嬷嬷:“女的……”这下心里舒服多了,江传达喜欢上的女子,只是江传达以为是男子。

    青嬷嬷笑道:“也不知五少爷如何认识了九公主,这圣旨赐婚了,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九公子是九公主。你说这世上的事不是有趣么?”

    展颜更惊诧了,“她……她……就是九公主?”

    素妍道:“这还有假。我在宫宴上见过九公主,可不就是她。当时虽坐得远,瞧得不大分明,可琰世子说是她没错。”宇文琰都说是九公主,那指定就是了。宇文琰打小就常在宫中走动,与十皇子、十一皇子、九公主都是极熟的,小时候他们又常在一起玩耍,自是认得。

    展颜听罢,心里又欢喜起来,这么说,她五哥与九公主早就有情了,只她五哥不知道九公子是九公主,笑道:“五哥还真够笨,没认出她是女子?”展颜心生愧疚,连她也没瞧出来,还跟着慕容氏一起着急上火,她当时只觉那九公子长得清秀好看,没想会是男女子。要是一早瞧出来,也许慕容氏就不会气得生病。

    素妍道:“何时相识,只他们自个知道。你回去唤了你爹娘,悄悄儿告诉他们。既然五少爷爱折腾,咱们只作不知,由得他去。他定是喜欢九公主的,只不晓身份。九公主是谁,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她若不喜欢五少爷,岂会同意皇上赐婚。既然九公主乐意陪他玩,陪他闹,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他今儿做得有些过分,为了逼九公主悔婚,故意惹长辈生气,咱们也瞒着他,且由他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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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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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颜此刻更是岔然,“五哥太过分了,气得我娘今晚上都没吃饭。”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江传达胡闹,展颜担心得也食之无味。慕容氏性子急,又是直脾性,气得当时就卧床了。

    姑侄二人闲聊了一阵,展颜方喝出茶的味道,淡淡的带着馥郁,又有茶的清香,令人回味悠长,“这茶真好喝?”

    白菲道:“是郡主配的花果茶,养颜补血的。”

    “好喝!”展颜又连饮几口,今晚没吃进多少,此刻化解了心事,只觉腹内空空,竟越发觉得饿了。

    素妍对白菲道:“半斤一包,包上两包给县主带走。”她亦用心品着,这是她自个配的,吃起来也比外面买的要觉得爽口,“给你娘一包,你自个留一包喝。”素妍有了好东西,在今日午后时派白芷给飞飞送了半斤去。

    姑侄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展颜含忧而来,欢喜而去。

    青嬷嬷道:“老奴一瞧九公主就是女的,没想还骗了那么多人。”

    原以为江传达是个糊涂的,没想慕容氏和展颜也都被骗住,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慕容氏母女没来得及细辩,还跟着生了一场气。

    素妍不紧不慢道,“不是她扮得多像,而是大家都被五少爷那句‘我喜欢上男人’给吓住了,哪还有心思细辩九公子是男是女。”

    展颜回到青林苑,去见父母。

    江书鲲坐在榻前,正在宽慰着慕容氏。

    慕容氏无力地倚在榻上,几乎随时都要病倒的模样。一脸忧色、哀痛。

    展颜站在帘外道:“爹、娘,我从姑姑那儿回来了。”

    慕容氏想到江传达亲九公子的画面,心头就是一抽,这个孩子在西北是多听话,怎的就变成这样了。

    江书鲲道:“进来。”那个逆子竟把慕容氏气得这般,看他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他的儿子在西北时原是好的。这一回皇城才多久,怎就变了一个人。

    有丫头打起帘子,展颜对笑笑道:“你在这儿守着,其他人都退下。”

    一干丫头退去。

    展颜在榻前坐下,看着慕容氏沮丧的模样,再不忍隐瞒。索性将素妍告诉她的一五一十地说了。

    慕容氏顿时来了精神,坐正身子。仿佛下了一剂灵丹妙药:“九公子是九公主?”

    展颜点头,肯定地道:“也不知道五哥是何时认识九公主的,稀里糊涂让九公主动了心,只怕五哥也是动了情的,还故意想借九公子的事来逼九公主退婚,惹长辈们生气。姑姑说这事是五哥与九公主两个人的事。旁人不好掺合,索性由他们自个处理。”

    慕容氏一听九公子是女子,病好了大半。脸上也有了笑,看来倒是有缘的,就算九公主是男子,江传达也一样喜欢,要是让江传达知道九公子是女子,估计会高兴得跳起来。现在回想起来,九公主生得还真是女子,偏她没瞧出来。

    唉,年轻那会儿,她也曾女扮男装过,怎就没瞧出来呢。

    江书鲲道:“你姑姑知晓,也该告诉我们一声,害得你娘都快病倒了。”

    展颜面露难色,“琰世子与姑姑婚事的事儿,你们是知道的。三婶婶又与静王妃走得近,姑姑怕这事一早说破,许要闹出风波来。她说这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九公主虽是金枝玉叶,到底是女子,传扬出去终是不好的。将来九公主还是咱们江家的人,总得维护几分。”

    慕容氏吐了口气,“倒是这个理儿。既是如此,咱们就如你姑姑所言,睁只眼、闭只眼。那个五傻子认识人家那么久,连男女都不知道,且由他闹腾去,咱们只作不知。”

    江书鲲原是要教训江传达,一回家听说慕容氏被气病了,更是生气。江传远生怕出事,早早去了拍卖行,叮嘱了江传达几句。

    江传达听说母亲被气病,亦不敢回家。

    次日又开小市,拍卖行里的事多,索性就在拍卖行里住下。

    且说九公主,带了侍棋回到宫里。想到江传达干的这些事,懊不是,恨也不是,真真是拿他没有半分法子。

    乳母嬷嬷捧了夜点,进来时就听九公主在那叹息,不由问道:“公主这是怎了?”

    “乳娘,你说江传达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让人捉磨不透,昨日,他豪情壮语,像个真男儿。可今儿……又像个顽皮的孩子,为了逼我悔婚,居然说他喜欢上男人。雷厉风行,一决定就立马这么做。”

    当她的脸是苹果,想亲便亲,亲得她越想越恼,居然还陪着他一起胡闹。

    他说喜欢男子,她就呆在他身边。

    他的力气虽大,她亦有机会挣脱,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侍棋动手,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一直陪他闹。

    侍琴是九公主宫里的大宫娥,捧着新洗好的果子,放在案上,拿起小刀,熟练地削了皮,递给九公主,见九公主心事重重地样子:“公主是当真喜欢上江公子了?”

    “谁喜欢他?那个任意胡为的家伙。”

    说她任性,江传达不在她之下。

    一旦他决定的事,便会固执地去做。

    即便江传业劝了,也不会听取半分。

    九公主吃了苹果,沐浴完毕后,躺回凤榻,闭上眼睛,都是江传达,他喝酒时的样子,吃肉时的样子,还有他任性时的样子……点点滴滴,她长在深宫,却少有一个男子给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

    也许,这就是侍琴所说的“公主喜欢上江公子”了吧。

    不承认,却在黑夜里暗问自心,这是真的。

    她未想到喜欢一个人会这么快。

    好吧,明日再去拍卖行。当是她欠他的。

    这小子也真够笨的,到现在都以为她是男子。

    还是右相府的嬷嬷厉害,只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子。

    而在江家遇到宇文琰,她是女子的事就被确认了。现在,只怕江家许多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唯有那个笨蛋至今都以为她是男子。江传达这个人让她觉得很真实。真实得有些奇怪,奇怪得又有些可爱。

    是夜。

    静澜院一片静谧,何氏躺在江书鹏的怀里,小手轻柔地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里面正孕育两个孩子,何氏真切地希望会是两个儿子。

    这样她的传俭(小七)就会有两个弟子,打虎不离亲兄弟。大房有三个儿子,手足相望。虽是堂兄弟到底隔了层肚皮。

    何氏低声道:“今儿的事真奇怪。婆母明知道琰世子克妻,还是把小姑子许给琰世子。”

    江书鹏用手轻抚着妻子的脸,“上有父母,下有长兄,这事轮不上咱们管。”他知晓自己妻子的性子,但凡是一分新鲜的事。就能被她弄成五分新鲜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江书鹏决定不要告诉她太多。

    何氏想着答应了静王妃要帮忙玉成广平郡王与素妍的婚事。要是办不成,她也没颜面再见静王妃了。“那是你亲妹子,你不能看着她被人克死吧。”心下担忧,不是担忧素妍被人克死,而是担心办不成答应静王妃的事,下次见了面,她可没脸再与静王妃说话了。就算静王妃不问,她也觉得过意不去。

    江书鹏知道何氏的性子,要是此事与她说过明白,只怕何氏不会善罢干休。以何氏的性子,万事非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

    后宅里的事,江书鹏多少也明白一些。

    大房一直帮衬二房,就连素妍也说二房底子薄,拍卖行的铺面是虞氏自己早年置下的,拿了出来给几房做生意,虽说是大房、二房、三房一起做的,但这铺面将来只怕是要留给二房的。

    现在看来,这生意是极好的。

    江书鹏思量一番,“实话与你说了吧,琰世子不克妻!”

    何氏不信,“怎么会,当初我们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说的都一样。”

    正因为大家说的都一样,这才奇怪呢。

    同样是算命先生,总会有差别的。

    江书鹏道:“母亲正月十五早上亲往天龙寺见了悟觉大师,重新合了八字,说是很般配的良缘。正月十五,父亲将《盛世山河》带入宫献给皇上,再请了钦天监的人重新合了八字,亦说是好的。左肩王府的人已经查清,有人背里买通全城算命先生,包括天龙寺的悟远大师,这才众人一铄地说琰世子克妻。”

    悟觉大师因悟远大师收人钱财,误人姻缘很是生气,已令悟远大师回南方寺庙修行。悟觉大师在皇城是得道高僧,就是皇恩寺的住持方丈也得给他向分薄面,又是天龙寺的上任住持,他狠狠地训斥了悟远大师。悟远自知没有颜面再呆皇城,请辞住持离去。悟觉大师也没有再行挽留,反而是认同了他的选择。

    这是多大的事,可江家居然瞒着她。

    何氏有些不悦,“大房、二房都知道此事?”要是那两房不知道,她心里还会好受些。

    江书鹏道:“父亲唤了我们几个兄弟去书房,亦详说了此事。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么?”

    何氏有些心虚,声音微颤地道:“谁……谁……”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静王府。”

    素妍和宇文琰订不成亲,受益的是静王府。静王妃娘家侄女嫁宇文琰,而静王妃所生的次子广平郡王能娶素妍。

    只是,这一回静王府未免做得太露骨了。

    何氏的心咯噔一下,虞氏一直对她就颇是严厉,要是再知道她背里、明里都与静王府的人亲近,指不定又会如何待她呢。

    江书鹏道:“静王府不是省油的灯。父亲辞官,往后你得与他们远着些。”

    他知道何氏亲近静王妃,恐怕就连整个江府都知道,前几次静王府的宴会上,何氏去了,皇城的官太太、奶奶们可都瞧见她巴结静王妃,像个丫头下人般地替静王妃端茶递水,一脸诌媚。

    这也是江家上下都要瞒着何氏的原因,是不是说,他们已经与她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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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 诗集

    这也是江家上下都要瞒着何氏的原因,是不是说,他们已经与她离心了。

    先是何氏想与大房争爵位承继权,然后再是想把娘家侄女嫁给江书麟,如今又闹着有人背后买通算命先生,说琰世子克妻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大房与二房联手来打压他们三房。

    江书鹏见她面露怯意,低声安慰道:“难避一场夺嫡之争。父亲与我们几个兄弟已有交代,为了保住全家平安,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亲近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也不得罪任何一位皇子、皇孙。但愿如此能保护全家。”

    何氏想到何家一族,心里略有惊慌:“我父兄可是站在静王那边的。”正因如此,她与静王府的人才会如此亲切,哪有与娘家父兄离心的,父兄如何做,她也照着学样。现下却被丈夫告诫要远离静王,要是不照做,便是与江家离心。

    “若想保全他们,你理当私下劝告。你不可再与静王妃亲近,见了面打个招呼、问安即可,不必刻意讨好。我明日去翰林院当差,办完差事会尽早回府。往后逢单日午后去先生那儿,跟着先生也学了不少东西。你想去哪里,皆可告诉我,我陪你去。”他拥着妻子,神色里露出几分笑意:“琼花,你现在是从三品学士夫人了。”

    翰林院大学士是从一品衔,而学士是从三品官职。

    何氏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没有什么比丈夫升官更欢喜的,因为这样她的身份也跟着尊贵起来。“你升官了?”

    他爹不过是才正四品,江书鹏已是从三品了。“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我说过,你不必与自家人争斗,我会为你挣份荣耀。”虽然何氏也有小性子、小盘算。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何氏的宠爱。以前的孟氏虽才貌双全,可那副冷性子,却让他亲近不起来,而今的何氏却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优点,有缺点,他尽皆包容着,疼宠着。

    何氏甜甜地偎依在他怀里,将他抱得紧紧的。又道:“五少爷喜欢上一个男子。可婆母却不生气。”

    这女人便是什么好奇说什么?

    镇日呆在内宅里,亦无多少见识。

    江书鹏道:“那是个女子。江传达糊涂了,你也没认出来?”

    何氏一脸窘红,回想九公子的容貌,“我说一个男子怎的长得那么清秀。比你还清秀。竟是个女的?”末了,笑了起来,笑自己竟也没辩出男女,“五少爷还抱着人家亲,只怕回头脱不了手。”

    江书鹏暖声道:“这种事,有二哥夫妇操心,你就别过问了。安心养胎,争取给我添两个女儿。”没提那被亲的女子,正是皇帝赐婚的九公主。

    何氏仰头看着江书鹏,带着愠怒。抚着肚子:“这是儿子,是两个儿子。要那么多女儿作甚?”

    她喜欢儿子。儿子好,将来大了能在跟前敬孝。女儿虽贴心,可大了就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大房兄弟三个手足相助,可她的小七没有兄弟,她想给小七生个弟弟,将来他们兄弟也能相互帮衬着。

    在何氏的心里,小六算不得小七的兄弟,到底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她甚至防着小六,生怕小六大了要与小七争抢家业。

    江书鹏道:“在我们江家,女儿可比男儿还要宝贝呢。”素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无论是江舜诚夫妇还是他们几个做哥哥的,都将素妍捧在手心里疼着。嫂嫂们更是得了好东西也为她留一份,可不比儿子尊贵多了。

    “咱们俭儿有两个兄弟帮扶,就像你与两个大伯,像大房的三兄弟,这样多好。”

    江书鹏不再坚持了,只喃喃道:“也不知礼儿在江南如何了?”

    “年前倒是写过一封信,是寄给翁爹和小姑子的。小姑子代回了信,我让绣房给他新做了两套冬衣、两套春衫捎过去。二嫂说,慕容山庄里什么都有。他过去,是与庄里的少爷一样待遇,与庄里的两个年龄相仿的少爷同住院,好着呢。”

    虽然不在皇城,到底是江书鹏的儿子,又是他的长子,哪有不挂心的。

    回想起来,小六传礼离家快一年了,大三奶奶孟氏也离府快一年。就刚离开的第二个月,他派人给孟氏送了银子,她亦收下了,后面就没再派人去,她亦未遣随侍的嬷嬷回来捎信。

    孟氏似真的被江府上下给遗忘了,又遇传礼不在,越发让人忘却这里曾经有过她的踪迹。

    何氏道:“那处佛堂,还要留着么?”那里曾住着孟氏,何氏每每瞧见心里就堵得慌。最好改作其他院落,将来她的儿女大了也好多处院子,或做小七的院子,或给自己的女儿当闺房都是极好的。

    江书鹏道:“与母亲说过了。母亲说自来只有修佛堂,没有拆佛堂的,且先留着。初一、十五不愿出府的可在府里拜佛,恩允府里下人到佛堂烧香。”

    北齐人,上至皇家,下至寻常百姓,多是信奉神佛之人。百姓们常去庙里烧香,大户人家在自家建佛堂的不少。

    何氏想到那佛堂亦是一座院子,占了好好的一块地,还想改建成一处上好院子,现下一听,便知自己的盘算落空了。至少在虞氏活着时是不允将佛堂改建成人住的院落。若是虞氏和江舜诚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府邸,许就只有大房、二房能住,其他几房人亦要陆续迁离,搬往一早备下的几处别苑居住。

    江书鹏道:“等书麟的婚事办了,父亲、母亲要回一趟晋阳。父亲为官三十年,还是二十多年前回过老家,好些年再没回去。老家还有二叔一家呢?虽然每年都有送来节礼。父亲听说二叔身子不好,也是挂念得紧。听父亲今晚说话的意思,要带小妹陪他们一道回去。大哥不放心,二哥也想陪着一道晋阳。”

    何氏迷迷糊糊地听着,嘟咙道:“翁爹还真是。说辞官就辞官了,真弄不懂他是怎么想的。”他可是右丞相,这是多大的官,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他的位置,说辞就辞了,一早都没听到音信。

    江书鹏看着妻子的脸,轻舒了一口气。江舜诚这么做,是以退为进,要保全家平安。

    皇帝的身子大不如前,他想知道皇帝对江家的看法。这才请辞官位,皇帝不但准了,还将九公主下嫁江家,这就是一种平安的讯息。

    对于江舜诚来说,没有什么比知道全家平安更重要。

    江舜诚终于不用每日起大早。赶到宫里参加朝会。近来可以好好睡个大觉。

    在他请辞之前,便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整理他们父子的诗词、文章。

    江书鹏借年节的闲暇时光亦把自己认为得意的诗作整理了出来,早早儿交给了江舜诚。其他兄弟也相继交出自己得意的诗作词赋。

    江舜诚有了事做,又忙得不可开交,整日呆在书房,有时查阅典籍,有时为儿孙们对诗作文章进行修饰,就连不在家的江书麒,他也没放下。依是将他知道的两首认为好的诗作收录进去。

    一切整理完毕,召了江书鹏、江书鸿父子一起讨论,每一首都进行一番点评,最后终是定了下来。

    这日,江舜诚邀了朱武去六福楼吃饭,请他帮忙参详。

    朱武看着这册用线装好的蓝皮诗词集,厚厚的一本,但见封皮上写着《江氏三代诗词集》,他皱了皱眉:“我还以为,就你一人的,怎的变成三代诗词集。不如就叫‘三江诗词集’。”

    “三江?”

    朱武说话向来直来直去,道:“江氏三代,简称三江,顺口又易记,猛听这江氏三代还以为是你自家留下给子孙后传阅的诗词集。”

    江舜诚微微敛额,还是朱武的意见更中肯受用。

    “寂寞今生后,凄凉一曲终。”朱武看了署名,道:“一看就是年少时的诗作?”

    江舜诚不说话,多少年没有写过诗词。

    “不如改成‘寂寞千年后,凄凉一曲终’。”

    江舜诚连连叫妙,虽只两字却更添凄凉。

    朱武看着诗词集上的字,“是你的字?”

    江舜诚笑了一下,“这也能看出来?”

    他用的是楷体,这是天朝最常用的字体,但凡奏疏、公文多用这种字体,这是朝廷严明规定的专用字体。

    “弱水的字,比你洒脱;书鹏的字,比你刚劲;而你的字沉稳厚重,虽皆是楷体,我一看便能瞧出来。”

    虽同是楷体,但这父子三人的风格各异,朱武单从风格上就能辩出字的主人。

    江舜诚朗声大笑起来,“你呀!还真厉害,这都能瞧出来。哈哈……”

    雅间外,吴王带着几个宾客上了二楼,正待往里走,听到这朗朗的笑声,立时就分辩出是江舜诚。

    这家伙突然就递了辞官折子,而皇上居然一口就应了,不仅应了,还将九公主下嫁江家。

    吴王对同行的宾客道:“你们且去,我遇上熟人了,先去打个招呼。”

    几人笑着应了,往预先订好的雅间移去。

    站在门外,听到朱武笑道:“你这狐狸,唉,今儿我才知道,你们江家真是人杰地灵,弱水擅长丹青、书法;书鹏的字更是一绝;而你诗词甚好,虽不及谢文杰豪情万丈,倒不乏婉约动人,读你的诗,就如同在赏美人。这些诗是你何时写的?”

    父亲有才,就连儿女也都不俗,这江家兴旺有理。有这样的父子,怎会不家族兴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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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转告

    江舜诚思忖片刻,“第一首是我十七岁写的,第二首是我二十岁……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九首了。”

    朱武道:“你整理诗词的速度倒快,年前说要整理,这才正月末,你就整理好了。呵呵,这本诗词集是打算传给江氏子孙,还是准备与天下读书人一起分享。”

    倒不是他快,而是江舜诚对这事很郑重,也很用心,每日不入朝议事,所有心思都用在这事上,怎会不快。江舜诚面露堪色,“让砚脂笑话了?自为官之后,能见人的也就三首。”

    “我还是喜欢你未入仕的诗,写得多有意境,哪像你入仕之后的,一股子烟火俗气。”

    江舜诚亦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在下本是俗人,自然会有俗气。”

    吴王听着里面的对话,江舜诚不为官了,反而在家整理诗词集来,难怪他不会觉得闷。抬手叩了两声门响,推开门后,朱武与江舜诚皆微微一愣。

    吴王抱拳道:“先生、文忠候,你们亦在六福楼用食?”

    朱武笑了笑,“他整理了一本诗词集,邀我点评一二。咏斋,今日我可不客气了,真要在这诗词集上修改二三。”

    咏斋,江舜诚的字,这是他父亲江尧给取的。

    整个皇城,知晓江舜诚小字的人不多,朱武今儿这般唤他,是看到诗词集上的介绍:江舜诚,字咏斋,文德二十六年探花郎,曾任林县知县、寿阳知州、礼部左侍郎、工部右侍郎、吏部尚书、右相等职。宣和二十年。封为文忠候。

    江舜诚起身行礼,“见过吴王殿下!”

    吴王勾唇笑了笑,“许久不见先生,近来可好?”

    “好!”朱武头也未抬,“正月初十又收了三名学生。一个比一个勤奋好学,我过得甚好。”

    吴王不是唤他“朱先生”,而是唤先生,江舜诚心里暗道:他莫不就是琅琊公子。除了他再无旁人了。

    朱武看着诗词集津津有味,江舜诚摆了笔墨,任他涂改,若是改得有礼、精妙,他自采讷。

    吴王低声笑道:“文忠候与我到一边说几句话。”语调倒也谦恭,并不是命令。

    不去,这不是让人觉得他太过失礼。

    江舜诚起身。随吴王出了雅间门口。

    吴王平和如初,“正月十六日晚,广平郡王于我府中醉后失仪,玷污了蓝奉侍,没想我这侍妾竟又是个刚烈的。当晚悬梁自尽了。”

    江舜诚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吴王与他说这做甚。吴王府有姬妾死了,与他何干?再看吴王竟无半分伤感,就算是故作的伤心之色也没有半分,相反眼里还有一种难言的喜色。

    只听吴王又道:“三日前,静王世子于郊外得遇一绝色美人,不敢轻易带回王府,已纳为外宅侍妾。”

    江舜诚更莫名,不是他听错了,便是吴王说错了。吴王告诉他这些做甚?正在狐疑,吴王抱拳道:“还请文忠候将这话转告安西郡主。她自明白。”

    这说了半晌,原不是说与他听的,是要他捎话的。

    他女儿与吴王一直有纠葛?这怎么可以,要是传到左肩王府,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吴王含笑离去,进了他预订的雅间。

    江舜诚心里暗道:这孩子,不是与吴王少有往来,怎的还有这些纠缠。

    明日,是今岁第一个沐休日。

    一大家人聚在聚客厅里,江舜诚与虞氏坐在上席。

    虞氏笑容恬静,如今素妍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她了却一件心事,近来心情极好。

    沈氏领着张双双张罗着晚上的家宴,三房的孩子与张双双的孩子在一处追逐玩耍。

    慕容氏笑瞧着追逐的孩子,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手里布筷安碟,笑道:“记得当年我们在西北,三个孩子就如他们一般大小。一转眼三个都订亲了,再过两年,我亦有孙子了……”

    沈氏“噗哧”一声笑道:“你家的传远、传达既已订样还得赶紧成亲。”

    慕容氏也想着呢,长幼有序,总得让传远成亲了,才能商议传达的婚事,可传达的婚事得与宫里的贵人商议,九公主是德妃养大的,自得递帖子进去请德妃示下。

    沈氏抬头看着那边的传达,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五少爷是怎的了?”她负责从丫头、婆子手里把菜传到桌上,并按照各人口味摆放。

    素妍与展颜坐在一边小声地说话,时不时抬头看着江传达。

    展颜道:“别理他,前几日张狂似癫,昨儿又开始犯黑暗,跟丢了魂儿似的。”神色里颇是有些不瞒,想到江传达干的混账事,为了能悔婚,居然说他喜男色,害得全家人跟着着急了一场。

    江传业很是好奇,走近江传达:“你这是怎了?”

    “没……没事……”江传达望着众人,继续垂下脑袋。

    昨日他没来,附近的客栈也问了,也没他的踪影。今日还是没来,他去哪儿了?

    该不会回家乡了吧?

    没他陪着一起玩,还真是没趣。

    真怀念与他一起吃菜、喝酒,吵吵闹闹的样子,还有他可以让他欺负。

    江传达怎么想,怎么舒服,可好好儿的,没与他道别,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不过相识可数的日子,他怎么就放不下了。

    酒菜摆好,沈氏笑道:“婆母、翁爹,上坐。”率先扶了虞氏坐到上坐,江书鸿又扶了江舜诚坐下,长子长媳一脸恭谨,仿佛是世间最孝顺的儿子、儿媳。

    儿孙们亦都站在左右,长辈不坐,他们更不敢坐,又不能擅离,只离江舜诚一声令下,按长幼入席。

    江书麟近来很忙,虽说是新郎倌,没事也少出门。

    沈氏领着张双双、慕容氏张罗着江书麟婚礼用的物品。一切都采办齐全,只剩下婚礼上要用的鸡、鸭、鱼和猪肉,也都预备妥当。

    展颜低声对素妍道:“姑姑,我怎觉得五哥和六叔差不多。六叔是好些日子没见柳姑姑一副丢魂样。五哥又是为甚?”

    一个个失魂落魄又心不在蔫的模样,展颜能瞧出来,素妍又何尝看不出来。被她一说,素妍越发肯定江传达对九公主对了心,笑答:“他自是为他的九九。”

    展颜先是微愣,随骂了句:“真没出息!”还闹着要悔婚,这会子反倒惦念上,心里却暗乐着,两个相爱总比没感觉的好,要是能喜欢对方,他日成亲也会是喜事一桩。

    虞氏落坐,笑着招呼道:“妍儿,你坐过来。”

    素妍低声对展颜道:“回头再聊。”乖巧地走到虞氏身侧的绣杌上。

    江舜诚道:“你们都坐下吧,今儿我与你娘有事要说。”

    很快,众人分成三桌坐好。

    江舜诚与虞氏交换了眼神,江舜诚道:“我现在辞官在家养老,府中上下唤了老候爷,你们亦都大了,孙子辈的都唤少爷,可如何唤传嗣的儿女,不大好唤了。”

    虞氏赞同江舜诚的说法。江家是四世同堂,下人们唤“奇”字辈的公子、小姐不大好唤,是唤“小少爷”不妥,唤“少少爷”这自古以来也没有的称呼。

    江舜诚扫视完一干儿女,家里的人丁兴旺,这是喜事,道:“从现在开始,府中上下都得改改口,老大唤作大老爷,老大媳妇就唤作大太太;传嗣唤作大爷,奇俊就唤作大少爷。”

    江奇俊,江传嗣的长子。

    眉姐儿用稚嫩的声音问何氏:“那我呢?”

    江书鹏笑道:“你叫二小姐。”

    眉姐儿蹦跳着叫嚷起来:“哦,我叫二小姐,我叫二小姐……”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虞氏笑道:“等老六的婚事办完,我与你们爹要回晋阳。二房有两桩婚事,老大媳妇、老三媳妇多费费心帮衬着二房一把,风光体面地把婚事给办了。我们回老家祭祖、探亲,几年前就应了你们二叔父,要参加他嫡长孙的婚宴,如今也不好推拖。”

    几年前就说好的事,若是再改,江舜诚怕伤了弟弟的心,而今放弃张罗二房孙子的婚事也要赶回去吃回喜酒,这只是其次,另外,江舜诚也想趁着自己的身子骨还是利落要回乡瞧瞧,与弟弟叙叙人伦之落,毕竟他离开晋阳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虞氏含着笑,“我们也想参加传远、传达的婚事,可你二叔家长孙的婚事又不能再延期,连家书他们都收到了,再改也不妥当。”她生怕二房夫妇两个多心,一再解释着。

    素妍轻声道:“娘,二哥、二嫂明白你们的心思。好在这两门亲事是娘帮着订的,他们不会多想。”

    慕容氏有些紧张,当家人走了,就得她和沈氏来张罗一切,眼色真切地看着沈氏。

    沈氏给了慕容氏一个安慰的眼神:一切有我呢,你不用担心。

    虞氏道:“我们二老为了你们这几个儿女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你们爹的腿脚不如从前麻利,你们呀想怎么办都成都由着你们。”

    虞氏如此说,那是心中挂念着二房。二房娶新妇入门这也是大事,身为祖父、祖母并不该这个时候出门的,可因不能改期只能说几句体己宽慰一下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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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9 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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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氏早前也提过,想让江二叔延了婚期,最后改到秋天就行,这样她能吃上二房两个孙儿的喜酒。可江舜诚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持,一定要尽早赶回去。虞氏总觉得江舜诚心里还有旁的事,追问了两回,江舜诚支支吾吾,最后给的答案是“皇上给了秘旨,你就别问了。”既是皇帝给的,她自不敢多问,朝廷上的事她亦不懂。

    如今,又不能直说是皇帝要江舜诚尽早回晋阳,只能说是要赶回去吃二叔子江舜信长孙的喜酒。

    江书鲲道:“爹娘不在皇城,我们哪能把传远的婚事给办了。再说,就算要议成亲的喜日,也得等六弟的婚事办了再说。”

    虞氏道:“我与你爹有二十多年没回晋阳了,还不许我们多住一阵儿。他们的婚事也是要紧的,我和你爹都老了,你们也该自己做主撑起各房。遇到大事,兄弟几个还能商量、帮衬,不必顾念我们两个老东西。”

    之前以为是虞氏说气话,可这会儿却是真心要二房自己做主。

    二奶奶慕容氏,不,现在是二太太,她有些无措,这世家豪门是怎么处理这事儿的,她可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更没有经验,不像沈氏手里经过好几回这样的事,经验多多。

    三房、五房、大房的长子都是她亲手操办的。

    慕容氏求助似地望着沈氏:“大嫂,这回你可真得帮我。”

    沈氏笑道:“不就是给孩子们办婚事,你放心。我会帮忙的,这大主意还得你拿。”

    慕容氏终于明白,她与大太太之间的差距,为甚当年虞氏如此反对,她着实难与大太太的精明、能干相比。

    沈氏主持中馈、料理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就连何氏也比慕容氏有经验,可慕容氏不但不会处理礼上往来诸多事宜,家务更是摸不着路数,寻不得法子。而今连学了一阵的展颜都比她干得有模样。

    虞氏定定心神,“府里近来有下人议论。说江家几房要分家了。五房两口子不在,这家还不能分。就算几房的人都齐了,也不会分。只要我和你爹健在,这家就分不了,还得一起支撑着。你们三房都在拍卖行里入了伙。且按你们自个儿的份子赚头过活。又有公中生意的支持。少不了你们的好日子。谁再平白生出这分家的念头,离乱了江家儿孙们的心,我第一个便饶不了她。”

    大奶奶张双双颇有意味地看着三太太何氏,他们大房是不会提这主意的。前几日,江舜诚刚说了要回晋阳老家探亲,就听到了这种流言。

    二房最怕分家,原因很简单,二太太慕容氏就没有料理过家务这种事,要是分家,平西候府单独出去。她又是个不会打理的,还不得令她发愁。光是二房的下人就得有不少,要是分出去,大厨房、绣房等都得另设,下人也得增添不少,下人多了,开销也多,她又是个最怕算银钱账目的。慕容氏心里慌神,她才不会愿意分家。

    三房不同,三太太何氏时不时就能生出些事来。何氏又是个不安分的,总想自己当家作主,一个小小的绣房哪里能满足她的心思。

    见张双双直直看何氏,眼神里颇有些责怪。

    江书鹏似从张双双的眼里看到了别样的意味,低声道:“不会是你说出去的吧?”

    何氏支吾着。上回,她就是在花园里碰见张双双,两个拌了两句,她道:“听说翁爹、婆母要回老家探亲,只怕要分家了。”

    就这一句,居然在府里能传得如此厉害。

    她总觉得是有人故意在与她为难。

    江书鹏正色斥道:“这种事岂能乱说?父母健在,哪家儿子会分家。这可是大不孝,你说话行事怎不仔细想想?”他最是在乎礼仪廉耻、孝仁之道的,这传扬出去不是在打他耳光,江书鹏愤愤地瞪了一眼,对何氏颇有些无奈。

    何氏可以躲在夫君怀里哭,亦可以在静澜院里发威,但这等场合,她只有闭口不言恨恨地看着面露挑恤的张双双。

    张双双是故意的,这样看着她,任谁都会疑心是她说的。

    虞氏朗声道:“外人只知江家家规好,儿郎不纳妾,却不知江家祖上为何定了这一条。今儿我就再与你们唠叨唠叨……”

    江家祖籍晋阳,祖上本是晋阳世族,到了本朝太祖皇帝时,江家一脉更是达到了鼎盛。家中不仅有做三品大员的高官,还有良田数千顷,店铺若干。有位唤作江志渊的老祖宗,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得了功名。

    他高中二甲头名,光宗耀祖,又得了好差使。因朝中有位族兄扶持,平步青云,荣耀无限。巴结、奉承之人络绎不绝。有了钱,有了权,有下属官员送来美人,便笑纳为妾室。

    最初数年倒也平安无事,到了后来时,年过四十,得了位绝色佳人潘氏,专宠一身,不到半年潘氏便身孕,想到江家财富,生了心思要谋夺一切,便与人合谋毒害正室,再杀正室生下的三个儿子。幸而嫡次子命不该绝,那时正在外经商,遇人追杀,猜到家中出事,更不敢回。带着身上的几千两银子,隐于江南避祸。

    妾室潘氏嫁祸其他妾室,造成自己中毒滑胎的假相,终于引得江志渊生疑。将一干妾室发卖,唯留怀有身孕的潘氏。十月怀胎,终于生下一个儿子。立她为正室。在这儿子十三岁时,江志渊突染恶疾,暴毙身亡。

    此时,江氏族人见子幼母弱,群起而围攻。谋夺家产。潘氏虽然心狠,却哪里是这众多族人的对手,不仅被族人陷害,说她与人有染,所生的儿子并非江家之后,还将她们母子赶出晋阳,自此贫病而终。

    虞氏讲罢,道:“这位江二公子昔日因在江南经商,侥幸逃过追杀保住一命。为了避开潘氏迫害,隐姓埋名。于江南娶妻生子。他用手里的几千两银子,开了一家客栈、布庄,以此度日。待他从故人嘴里知晓此事,已是江家败亡数年之后。得晓潘氏母子被族人赶走,重返晋阳。谁知。江家留下的大笔财富早被族人瓜分殆尽。族里人只给他留了八十亩田地为生。

    遭此大变,这位老祖宗大病不起,回想昔日江家繁华,感叹不已。临死之前,拉着两个儿子的手言道:后宅失和,家业败亡。从今往后,他的后世子孙,不许纳妾,若‘正室无子,三十方可纳妾’。”

    这是虞氏第一次当着一干子孙们的面细说这段江氏祖上的秘辛。

    她扫视众人。问道:“你们可知,这位老祖宗后面还有一句话。”

    虞氏定定心神,继续道:“老祖宗说,妾侍生下两子后,去母留子。而这去母有两个法子,一是赐死,二便是从此于庵堂削发为尼。每个江氏子孙身边,只允一妻。所有江氏子孙,谁若违背这条,便不配姓江。”

    大太太沈氏当年新嫁江家,虞氏便与她说过此事。

    可何氏与张双双、慕容氏还是第一次听说,只知江家儿郎不许纳妾,却不想这背后还有此等辛酸的故事。

    虞氏稍稍停顿片刻,道:“老大、老二、老三几个应该还记得晋阳老家,有些江氏后人可以纳妾,那不纳妾的,便与我们近些,是太祖皇帝时那位得中进士老祖宗的后嗣子孙。”

    这三个儿子,是江舜诚为官之前生下的。

    尤其是江书鸿、江书鲲记忆犹新,他们随母亲迁至皇城时,江书鸿的年岁最大,对一些事记得最清楚。兄弟俩微微点头,那是记得清清的。

    江书鲲道:“幼时还很好奇,同是一个老祖宗的后嗣,为甚有的人可以纳妾,而我们这一支却有不许纳妾的家规。”

    现在才明白,不许纳妾的这些江姓后人,原是太祖皇帝时地方大吏江志渊的后人。

    虞氏道:“我们江家,历经百余年努力,到了你父亲这辈才能重新兴旺,靠的便是家宅安和。你们给我记住了,家和万事兴,你们虽是几房,却有同样的父母,这些个孙儿、孙女,却有同一对祖父母。那些挑驳是非的花花心肠,都给我尽数收起来。江家子孙虽不纳妾,但并没有说不可休妻。敢搅得江家失和,我这老太婆可还没死呢。”

    何氏将头越发地埋得更低了。

    虞氏这话的言下之意:再敢离间家人失和,便休了你!

    虞氏看着用心聆听的子孙、媳妇,又道:“江家家规每一条,都是历代祖宗用苦难、血泪所铸。便是不许纳妾这条,江家祖上折损了多少好男儿。你们不知,晋阳祖屋我们这支的祠堂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老祖宗专宠潘氏后,正妻冯氏所生的三个儿子,长子满腹才学,当时在晋地那是出名的才子,他若不死,齐高祖皇帝时一能高中头榜,其成就定不在老祖宗之下。幼子,善于经商,从十三岁时,就能替父亲打理各处数十家店铺。

    祖宗最心痛的莫过于自己敬重的兄长暴毙而亡,自己疼爱的弟弟也莫命死去。你们不要觉得祖宗定下这条家规不通情理,却是极有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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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0 训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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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且看看那些个妻妾成群之人,后宅可曾安宁过半日,年轻媳妇落胎、滑胎之事比比皆是,尔虞我诈,妾室整日想着谋夺妻位,正妻整日防着妾室生出二心,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是东风压倒西墙,便是西墙挡了东风……如此门第,这般家宅,就说再好的男儿又如何在外安心打拼?”

    这大概是素妍有记忆以来,虞氏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恩威并济,以理说人,以威压人都被她给使了出来。

    虞氏语调一转,再变严厉:“分家这样的传言是谁说的,家宴之后,自己去佛堂罚跪反省。一次次地干蠢事,真是个不长记性的。江家儿郎不纳妾,却亦不能亏了自己的儿子,给你们娶的妻子,都是千挑万选,能得配你们的。不要让老太婆觉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江家儿郎对得住你,你……也要对得住江家,对得住你的夫君、孩子,他们可都瞧着呢?要是他日,他们跟你有样学样,待你老了,你便休想过上安宁日子。嫁人为妻,身为人/母,便不再是孩子,说话行事都给我用用脑子。内,做不到理宅安家;外,就会给夫家惹麻烦,这样的女人江家留你何用?”

    虞氏从未如今年这般大发雷霆,厉声高喝,不似寻常撒泼的样子,而是言词咄咄,素妍亦是第一次领教到自己母亲的威严。

    就连江舜诚坐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所有的儿孙都低着头,一副恭敬、谦逊聆听的模样。

    就连几岁大的孩子,都不敢支声,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坐着,看虞氏发威。

    何氏浑身轻颤,虞氏这话什么意思?

    是说她再这样不听劝告,就要休了她么?

    她被休弃回娘家,她的孩子怎么办?

    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虞氏吐了口气,捧了茶盏,喝了一口,润润咽喉,道:“好了,家宴开始!今儿我老太婆说这许多,就是要大家记住,‘家和则兴,家乱则败。’”

    素妍似乎听出来了,虞氏这话不仅是对所有人说的,而休妻那样的话,更是对何氏说的。难不成,府里流传分家的流言是因何氏而起。目光移向何氏,她似吓得不轻,一张脸苍白如纸,低埋着头,谁也不敢看。

    江书鹏低声安慰道:“往后注意一些。旁的都好说,别再说分家的话。”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传得这么快,当时就是她身边的丫头还有张双双的丫头,自己的丫头知她是个直性子,不会乱说。那定是张双双的丫头传出去,这分明就是要她找骂。

    何氏恨恨地想着心事,满腹怒火乱窜,却不敢发作,心下将张双双恨了个半死。

    张双双故作未见,在一边的桌上夹了鱼,正给大少爷奇峻捡去鱼刺,小心翼翼地道:“你慢慢儿吃,小心有刺。”

    本是心事重重的江书麟与江传达,听罢虞氏的话,都打起了精神。

    江传达想的则是:祖母这话分明就是说九公主是个极好的,可是……

    他还是害怕。

    江书麟则是一脸坦然,想到还有十多日就要娶柳飞飞过门,再沉重的心事都轻浅许多。

    这次家宴,略显沉闷、严肃,无论男女个个都不敢出大气,就是江书鸿也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听虞氏训话。

    虞氏想到江书鸿近来一直宿在府东的小书房里,已经半月了,就没去大太太屋里。用眼睃了一眼,道:“通房那种玩意儿,玩玩便罢,这么大的人了,可别让我为你操心。”

    江家儿郎不纳妾,通房丫头是不可能成为侍妾姨娘的。

    江书鸿低声道:“儿子知道。”

    “知道便好。一入二月便要忙老六的婚事,这些事,我提前与你们说说。”虞氏用眼看着沈氏,她亦是一脸谦恭,低声应道:“婆母安心,儿媳与大老爷省得。”

    见他们知道,虞氏不再重复。

    江舜诚平复心境,夹了块鱼放到虞氏碗里:“快吃,你不吃,孩子们都不敢动筷子了。”讨好似地笑道:“你可是我江家的功臣,为我生了六个儿子,我这一脉人丁兴旺,你功不可没。”

    还是多子多福好啊!

    沈氏想到自己生下三个儿子就服了绝嗣汤,此刻有些莫名的后悔了,早知道也生下一堆,看看虞氏,儿孙绕膝,这是何等畅快。

    虞氏笑了笑,脸色和暖了许多,“都吃吧!今儿说得多了些,也是瞧着有些人太失本分了。我再不说话,诸多流言传到外面,当真不成样子。”

    沈氏站起身,对一边服侍的嬷嬷、丫头道:“你们派人去各处传话,要是再有下人议论分家的事儿,轻则三十大棍,重则发卖出府。”

    嬷嬷应声,领了丫头去各处传话。

    江舜诚自己夹了红烧肉吃,道:“用过家宴,除了不懂事的孩子,所有男丁都到大书房去。”

    几个儿子应声“是”。

    沈氏见有些闷,起身道:“大家把碗里的鱼吃完,我要讲笑话了。”

    虞氏伸手指道:“就她是个讨趣的。”

    沈氏往周围扫视了一眼,笑道:“鱼都吃完了吧?”

    没人吃鱼了,就连给孩子喂鱼的大*奶,也取了鸡肉给孩子。

    沈氏道:“从前,有一个男子很怕他媳妇。有一天,他趁媳妇不在家偷吃了一盒年糕。晚上被老婆发现了,把他狠骂了一通,又罚跪到三更才许睡觉。第二天,他越想越想不通,不知自己的命为什么这样不好,便到街上找算命先生给自己算算命。

    算命先生问:‘请问贵庚多少?’他赶忙回答‘没有跪多久,只跪到三更。’算命先生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年高几何?’他说‘我还敢偷吃几盒?我只吃了一盒。’”

    有了笑话,立时气氛就不一样了。

    一屋子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独何氏一人未笑,反而不解地道:“为盒年糕就能罚跪的?”

    虞氏训过儿孙,反不往心里去,道:“咱们自不理解,那在寻常百姓,只有过年才吃上半斤猪肉的比比皆是。”

    江书鲲道:“晋阳老家庄子东头的牛家,因为他媳妇拿钱买了半斤肉给生病的儿子吃,牛大叔不就把牛大婶给狠揍了一顿,说是那钱是留着过年花的。”他笑了笑,“害得当时我看到娘让田嬷嬷去找屠夫买肉,就怕爹回来也把娘打一顿。”

    三个稍大的儿子都是吃过苦的,而两个大的对幼时的记忆很是深刻。

    江书鸿接过话,道:“我和两个弟弟就常看娘吩咐田嬷嬷去买肉,可每回,我们兄弟三个就吃了碗有油汤的面。却是连肉的影子都没瞧见。”

    江舜诚想到自己高中之前的点滴,心下惭愧,要不是虞氏贤惠持家,那有今日的富贵。“你母亲她自个都舍不得吃,连碗油汤也分给你们三个,那是为父要读书,你们祖母身子不好,都让我与你们的祖母吃了。”

    慕容氏很是讷闷,道:“书鲲不是说,当年老家还有几十亩田地么?”

    江舜诚道:“老大六岁那年,舜信成亲,舜信媳妇嫌我们有三个儿子,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过。三天两头的给你母亲添堵,你祖母知晓,便做主分家跟我们一起过。当时家里就得六十亩田地,你母亲是个心善的,分了三十亩地给他们,还把新盖的院子也一并给了他们。

    日子哪有那么好过,我上皇城赶考,她怕我亏了身子,就回娘家借钱,那时你们的外公、外婆都不在。你舅舅倒是个实在人,偏你们的舅娘生怕我们不还,说什么也不肯。你母亲又是是个烈性子的,你舅舅背着你舅娘送了银钱来,死活不要。卖了陪嫁的铺子,凑了银子送我出门。”

    患难与共,夫妻情深。

    江舜诚未发达时,虞氏没有嫌弃过他。

    当她的庶妹嫌江舜诚穷不肯下嫁,她便自愿嫁他为妻,带着她的嫁妆、家仆到了江家。

    本是世家大小姐,却亦能吃苦,上照顾婆母,下养育儿子,这便是江舜诚能忍她、纵容她之故。他对外人如何,暂且不能,但对枕边人他是很好的。

    虞氏撒泼大骂时,他亦能忍着,想她陪自己过了好些年的苦日子,就算她再怎样过分,对他、对他母亲那是极好的。

    江舜诚想到老母亲,她临终之前,就变发达的江舜诚对糟糠之妻不好,特意言道“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是遗言,也是叮嘱他要善待虞氏。

    何氏忍不住,道:“这也太不对了吧?我听三老爷说过,那新院子是婆母修的,比老屋还大、还漂亮,可是正经的砖瓦房。”

    为在乡下人间,砖瓦房可是极好的房子,比旁的房子都要花成本,亦要牢固、体面。

    虞氏笑道:“长嫂如母,你们祖母年纪大了,总不能让舜信两口子过不好,善待了他们,也能让你们的祖母得以宽慰。我与你们爹商量之后不如给他们好了,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大家都舒心。再则,舜信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哪好为难他。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做甚?吃点亏也不算什么,家和万事兴。”

    何氏觉得不公平,但在虞氏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341 催娶

    (亲爱的读友,最近投一张粉红票计两张哦!浣浣鞠躬求粉红票!有粉红的记得投上哦!)慕容氏却打心眼里对虞氏生出敬佩之情,她年轻时对江舜诚的情深,贤良,便是让人敬重的。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虽然有时候她有些霸道、泼辣,但正因为此,才能将几个儿女都教养得如此成材。何氏道:“二叔还真是好命,有个贤惠的大嫂,又有翁爹这样的好大哥,当年的几十亩田地早就变成八百亩了……”虞氏道:“他们一家留在晋阳老家,打理祖屋,照顾祖坟,也甚是辛苦。我们是大房,能帮衬的自然得帮衬些。兄弟手足间本就该守望相助,偶尔吃点亏算什么。好在舜信的三个儿子都是争气的,虽没有什么才华,倒踏实肯吃苦。”非人才,却也不是败家子。沈氏见过江舜信,此间回忆,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那年我与书鸿成亲,二叔夫妇赶来吃喜酒,二叔和翁爹长得真像,一脸的福相,一看就是个命好的。”江舜诚轻叹一声:“他们两个也就来了皇城那一回。后来五个儿女大了,就再没来。”笑着看了眼虞氏,“舜信的长孙四月初十就要成亲,我们赶回去吃吃喜酒,让他们一家高兴高兴。”,沈氏忙笑道:“都是一家人,回头我也备份贺礼,添添喜气。”大房要送贺礼,二房、三房也跑不掉。慕容氏道:“明儿我和大嫂一起上街备礼去。”虞氏道:“哪用这么急,先办了老六的婚事再说。”慕容氏起身,脸上漾着笑,“婆母,长平这几日独自住在别院,我明儿想搬过去陪她住一阵子,就当是她的娘家人,帮着将她的嫁妆再拢一拢。”“你是该好好学学了,回头打发展颜,什么都不会,且不要让罗家瞧笑话了。”人,有情有义的好。礼义传家,礼不能少,这义更为重要。虽是官宦之家,但江舜诚一直要求自己的儿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慕容氏面露难色:“今儿,罗家下人与官媒过来传话了,说是罗公子要去地方任职,想提前娶亲,这……”展颜现在还未到及笄之龄,瞧上去长得瘦弱纤细,一张红脸蛋像只熟透的苹果,光这脸色就不似皇城的大家闺秀,这里的女子多是脸白如冬雪,娇嫩得如同能拧如水来,就如素妍那样的。,虞氏问:“罗公子什么时候去外地赴任?”“说吏部已经下了文书,在淮南某县,要求在五月底前必须到任。唉,罗家的意思,要是我们同意,就想在三月份喜事办了。要让展颜跟着罗思源一道去任上,他们俩个一起,也好有个照应。”虞氏对江舜诚道:“瞧瞧,都挤到一块了。看这样子,今年府里便有好几桩事呢,难不成三房三个儿女都得在今年办了?”素妍望着展颜,这事儿她一早就猜到了,她与宇文琰订亲那天,就听宇文琰提过。素妍道:“展颜怎么看?”展颜低下头,面露羞色,她亦见过罗思源几回,还在一处说了几句话,嗫嚅道:“我自是听长辈们的。”之前素妍与她说话,展颜都没这个意思。或许是听了虞氏与江舜诚年轻时候的事,夫妻患难情深,罗家已是世家,她想陪罗思源一起赴任,是想陪他走过几年相扶相携的日子。展颜的骨子里是贤惠善良的,更是多情的。慕容氏没有主意,只求助似地望着沈氏。,沈氏笑了一下,“罗公子是个好的,谈吐不俗,罗家都来催提前成亲了,我们也不好再僵持着。”何氏听大房赞同提前成亲,她偏不这么认同,道:“展颜才多大呀?还没及笄呢。再说主持中馈、料理家务,这些都得学。”张双双道:“展颜聪明,这些天跟着我们学下来,都学了七成了。剩下三成,她有了理家的机会,也就全会了。三月离此还有段时日,我和婆母还能再多教着她些。”教的人用心,学的人也同样用心,再给机会让她打理,自然就会了。张双双原也是不会的,这打理内宅的本事,一小半是她在张家时,由江素婷教的;而大部分则是嫁入江家后,沈氏手把手教的。何氏暗自审视虞氏的脸色,看样子,虞氏也心动了。她一个人,哪里争得过大房那对婆媳,她们俩自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虞氏道:“明儿若是派了人来,请大房太太过去一并商量。”素妍觉得怎么全都乱了,连展颜也要提前成亲。“要是三年后成亲也是不错的?”,江书鹏道:“万一三年后,要他连任呢?”素妍回忆前世,罗思源为给曹玉臻腾出官职,一早被调离皇城。到她身亡,罗思源也没回到皇城,却听说罗思源在地方的官职越来越高。江书鹏道:“思源是个好的,我在地方呆过,那些地方的人一旦听说祖籍是在皇城的,都会高看几眼。要是知道是没成亲的,更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女儿、妹子往身边送……”他呆地方时,甚至有乡绅想把女儿许他为妾的。江书鹏因着江家有祖规,坚持拒了,心下也是动摇过的,到底没有同意。他与罗思源呆在一处的时间最久,对罗思源也最是了解。一家人,你一言,我一句,二房夫妇俩就更发愁了。慕容氏一脸无助的表情,看看沈氏,又看虞氏。她没经手过这些事,对她来说,还是上阵杀敌的干脆,可这种家庭琐事,让她感觉到自己无力。一遇到这方面的事,就一副不懂茫然,面露难色地求助于沈氏。沈氏知她心思,总是会以一抹最宽慰的笑。,虞氏道:“明儿派人去李家催催,李三姐儿正月及笄,那是个能干的,嫁过来也能帮衬二房一把。”慕容氏瞪大眼睛,“不会让传远也在二月成亲吧?”沈氏道:“这个主意不错,反正李家去年就开始置备嫁妆。只不好开口,明儿就派人过去催催,要是能成,定在二月末三月初倒也不错。等李三姐儿过门,她就能帮衬着你。”慕容氏手足无措地看着江书鲲,“那……明儿就派人过去说说?”就似这事儿都得与江书鲲商议了才能拿主意。沈氏看了眼张双双,“让传嗣媳妇去办这事,她人年轻,嘴又巧,定能把这事给谈妥。就说今年二房喜事多,急着娶人过来主事。李三姐儿过了门,你就轻松些,也不愁展颜出阁后没人帮衬。”张双双此刻笑呵呵的,“二婶就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她是嫡长媳,在某些时候比其他的媳妇更有地位,既然婆母提了她,她便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事办得妥帖。慕容氏此刻才略感轻松,阅完然收藏b再看好好来,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女都是订了亲的,可办婚宴的事,她从未经历过,就是单独在府上办宴会也没主持过。倒是常听沈氏、张双双说这其间诸事,只听得好不繁琐,光是听听就让她一阵头昏,更别说让她自己去打理、主持,要真是如此,面对一府的下个,她还真是无从下手。,沈氏道:“你倒是个有福的,我还想替传业办喜事呢,可曹家要守孝,还不得等着。既然能办,早些办了也好,家里就能添人添丁,说不准明年,你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大房原想江传业会先成亲,如今却被二房的江传远给抢了先。慕容氏笑了一笑:“有大嫂婆媳俩帮我,我心里就踏实了。”何氏可不想所有好处都被大房占尽,忙道:“二嫂放心,我也会帮衬着的。”众人继续食用晚食,往常半个时辰就结束的,这次却用了一个多时辰,饭桌上的菜凉了,便令丫头重新热上。夜,越来越深,无月,却有满天的星子点点,一颗颗如同宝钻,装缀夜空,宁静心情。素妍想到展颜许就要离开江家了,心里就一阵落漠。忆起昔日江家宴会,一起来的少女、小姐何其多,如今却越来越少的,远嫁的、嫁作人/妇再无自由的……素妍暖声道:“展颜,如果你觉得还没想好,可以再等等。”展颜握着素妍的手,灿然笑道:“我见过他的,他对我很好。就和姑姑说的一样,他会些武功,我心里有她。三叔的话何尝没有道理。我娘也说过,两情若是久长时,一定要在朝暮中。”本文摘自:  转载请注明来源:素妍吃吃笑道:“我只听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分开两地,谁晓得彼此是否依旧。她能做到,他能做到么?就算他做到,别人知道他虽订亲,却未成亲,只怕也会绞尽脑汁地近他,要是接近不了,难免会使出下三滥的招术。展颜羞涩一笑,“翻年,我就及笄了,不过是提前一年,要是他独自去任上,万一……”就如江书鹏所言,罗思源祖籍皇城,又是皇城世族公子,这样的身份最是那些地方官员巴结的人物。他又生得五官清秀,再加才华横溢,那些人还不得打破了头地近他。届时,只怕那些地方官员的小姐也会如此。为免懊悔错失良缘,她还是跟着罗思源一起去任上的好。,

342 远离争斗

    展颜没有说出,却又道:“我娘跟随我爹前往西北边关,这许多年一直相扶相持,我娘说夫妻有情,就更应在一处,风雨共,患难同。淮南他不熟,我也不熟。有我在他身边,他终是要好过些的。”

    至少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在外奔波累了,回到家里有热饭吃;衣服破了,有人给他缝补;若他染了风寒、或体有不适,跟前儿也有个人替他端汤熬药。寂寞了,有人陪着说话;欢喜了,也有人与他分享快乐。

    夫妻,便得是这样的。展颜觉得,她应该如自己的父母、祖父母那样的生活,应当与她的丈夫一同走过最艰辛的日子,亦一起品尝最快乐的生活。

    素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展颜不仅赞同,而且认为长辈的做法都是对的。前世的展颜有着其母的风姿,但今生的她,更显温雅。

    “展颜,你最近听到了什么?怎么会觉得你变了?”

    她讷讷地看着素妍,心下一片纠结。

    素妍道:“我们年纪相仿,又是姑侄亲人,你连我都不信,你又能信谁?”

    展颜垂下眼帘。

    笑笑在一边按捺不住了,“还能有谁?上次定国公府的宴会,县主去了……”

    展颜低喝一声:“住口。”

    不等笑笑说完,展颜就打断了她的话,并愤愤地盯着,不许笑笑再说。

    素妍道:“笑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笑笑拿定主意,定是要说的,“定国公府那位在静王府长大的薛小姐,瞧上了罗公子。当着县主的面就给人抛媚眼。李三小姐笑着告诉众位小姐,说罗公子与县主订了亲。她竟然说‘订了亲算什么,成了亲还有被休的呢’瞧瞧,这都是什么话?之后,李三小姐与县主说了好些话。县主回府的时候,就候了罗公子,与他打招呼。罗公子问县主,他要去任上,问县主会不会去?”

    素妍开始在心下猜测李碧菱说的话,一半是劝慰。一半是告诉展颜。罗思源在皇城是何等的优秀。这才让展颜动了心思。想要保住这段良缘。

    笑笑小心地看着展颜,见她并没有多生气,方道:“县主回他。若是你真心想我跟着去,我便去。”

    素妍回过神来。

    一边的白芷按捺不住,“我说罗家好好儿的怎就遣人上门要娶人了。原是这样。他要不派人上门,岂不成了他随口说说。”

    罗思源定是与长辈回禀了此事,罗家长辈方派官媒来说,如若江家应了,两家就得商议婚期。

    展颜垂着头,问:“姑姑,我配他,是不是我高攀了?”

    就连朱武也曾说过。罗思源与素妍才是良配,即便当时朱武随口一言,却亦说出二人的才华得配。

    素妍笑道:“这是甚傻话?你爹是一等平西候,你是仁和县主,有封号、有沐食邑,这是多大的荣宠,哪里配不得他。女子挑夫婿,不是选才华,而是选他的德、他的真心。你既心里有他,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她所拥有的,只有前世的苦难,和庵堂岁月里的思悟。

    “展颜,你记住姑姑说的一句话。无论你有多喜欢他,都不让情迷蒙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永远都不要付出十分的真,对他付出七分便好,留下三分是你给自己的保留与骄傲。”

    白芷在一边思量,低声道:“这个薛小姐真不是省油的灯,之前想嫁琰世子,现在又打罗公子的主意,活该没人要。”

    大书房的大丫头紫鸢手提灯笼,喘着粗气追上几人,唤声“郡主”欠身道:“老候爷请郡主去大书房议事。”

    展颜听府里人说了,素妍还是孩子时,就被恩准可以进入大书房。

    素妍暖声道:“你既拿定了主意,便不要多想,只等着做罗公子的新娘子。”

    笑笑道:“县主的嫁衣,还有好多没绣呢。”

    “这有何妨,回头挑两个针线好的绣娘陪你一起绣。飞飞的嫁衣,因为有两位绣娘帮忙,不也顺利绣好了。”

    素妍低声宽慰了展颜两句,随紫鸢折回大书房。

    白芷不敢进去,只寻了大书房的二等丫头闲聊。

    大书房内,江书鸿兄弟四人、江传嗣兄弟五个亦都来了,或坐着,或站着。

    江书麟望着书架上的书发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飞飞了,这一分开才真正品尝到思念的滋味,整个人似没了力气一般。

    他瞧着呆呆傻傻,江传达则比他更甚,盯着一个地方,半晌也不见眨眼。

    素妍进了书房,唤了声“爹”,江舜诚指了指一边摆着的绣杌,她提裙坐下。

    江舜诚扫过众人,“书麟!”

    江书麟回过神来,应答一声。

    江传远则伸手扯了江传达,“祖父要说话,打起精神听着。”

    江传达感觉自己是病了,除了浑身乏力,对什么都没了兴致,看到美食也不想吃。

    江舜诚道:“我虽不在朝,但静王与崔左相的事也略有耳闻。这个时候,我希望你们这些个子孙,更得谨慎行事,小心为人。皇子、皇孙是我们得罪不得,你们不需去巴结讨好。圣心难测,谁知道皇上会立谁为储君,一个不慎,就会累及全家。你们中每一个人从现在开始,减少外面的应酬,一旦我们夫妇离开皇城,你们要谨记:不亲近任何皇子、皇孙,亦不得罪任何皇子、皇孙,若是有人应邀,你们要寻了藉口推掉。尤其要远离吴王、静王、宁王这三家,至于旁家不亲不疏即可。”

    几个年轻的孙子面面相窥,江传良道:“祖父,上回宁王世子还想与我交好……”

    江书鸿厉色一盯,“祖父的话,你没听见吗?”

    江传良面露怯色,再不敢说。

    江舜诚扫视一番,道:“今儿你不明白,他日你们就会明白我说这些的道理与用意。现在你们在外面,无论是谁,就是一人,代表的亦是一府、亦是所有人。皇子、皇孙争储夺嫡,若是你们的运气好了,支持的人胜了就可荣华富贵。若是败了,就会累及满门。

    你们都听好了,他们的争斗我们不能卷进去,也别想着选了某一位,背里再选一位。他们个个聪慧非常,想做墙头草,怕是不成。自古以为,那些个做墙头草的有几个落了好下场?”

    素妍无语。这一点,和前世江舜诚的选择是一样的。那时候的江舜诚也是没有选择任何一位,可如今还是这样。

    江舜诚道:“老大、老二、老三留下,其他人都各自回去,将我的话记在心里。不知如何处理的,兄弟这么多,孙子辈的传嗣、传远都是沉稳的,要学着帮衬弟弟们,一门的兴旺,不是一两个就能做到的。”

    二人应声。

    江书麟领着几个侄儿退出书房。

    让三个哥哥留下,却让他走。

    见孙子辈的几个都离开,江书麟又回到书房。

    江书鲲低声道:“爹,六弟还在外头。”

    “让他进来。”

    江书麟已回到书房。

    江舜诚道:“这后面的话,就当是我们父子的闲话,听过之后可以记在心里,但一定不能说出去,要让它烂在肚子里。”

    四人点头应声。

    江舜诚神色凝重,扫过几个儿子,问道:“你们且说说,皇上有意立谁为储?”

    兄弟几人没想江舜诚留他们下来会问这话。

    江书麟最小,当即道:“我看静王的把握最大,听说满朝官员里有七成的人都支持他。”

    江舜诚微微一笑。

    江书鹏道:“静王犯了大忌,拥护他的人越多,皇上只怕越容不得他。”

    江舜诚点了点头。

    江书鸿沉思片刻,道:“我瞧着近来的朝堂上,风潮暗涌,皇上好像中意的是吴王。”

    素妍幼时,江舜诚最爱与同僚在书房议事,自变成良臣后,就只与儿孙们在此议事。这样做,可以教会儿子们审时度事。

    江书鲲道:“宁王的势力也不小,而且宁王比静王行事更谨慎、沉稳,就在前日朝堂上,皇上还当朝夸了他呢。”

    江舜诚吐了口气,“你们说得都不错。”他抬头望了眼外面。

    江书鸿道:“爹爹放心,周围守着的,都是我们府里的忠仆,就连大丫头、丫头都斥走了。外面都是三代服侍我家的护院。”

    江舜诚见无佯,才对素妍道:“说说上元佳节,皇上的脉像如何?”

    素妍点了点头,“积劳成疾,油烬灯枯,若是调养好了,能再活半年,若是不然,难熬至立夏。”

    几个听罢,个个面露诧色,更难掩惊容。

    江舜诚道:“为父辞官,本是试探,若是皇上应允,江家无忧。皇上恩典,将九公主赐嫁江家为妇。可见皇上无除我江家之意,但这并不代表,下一位君主会同意善待我们江家。”

    他起身,几个儿子都立起身来,他伸手示意众人坐下,转身走到书架前,继续道:“如今的朝堂危机重重。吴王若是登基,静王权势滔天,能不能制住静王,难以预料。静王野心勃勃,恐怕不能甘为亲王之人。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只有皇上才能制住静王。若真如此,静王一派便会大祸临头。皇上乃是天下最聪明之人,没有人、没有事可以瞒得过他。”

343 秘旨

    江书鸿微微点头,“父亲所言有理。若吴王登基,以静王的权势未必能牵制得住。”吴王的年纪到底小了些,静王对帝位一直志在必得,只怕早在多年前就开始运筹幄。“倘若登基的新君会是静王,又将如何?”

    江舜诚微微拧眉,从素妍口里知晓将来的事后,他亦反复思量过,对于这诸多假设的事,他难以回答。“你二叔的家书里提了些晋地的变化,晋地那边已经是流言四起,皆传‘静王为帝,老皇崩。’虽是童谣,恐皇上已得到消息。”

    素妍宁心细想,前世的时候,可没这谣言之事。

    难道……是吴王动手了。

    是她告诉吴王,静王于晋地囤有重兵,广开铁矿私造兵器的事儿。

    若是童谣起,皇帝一定会派人入晋细查,若此事属实,静王便犯有谋逆大罪。

    江舜诚道:“身为皇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儿子在生病之时生有夺位之心。别看这些日子静王与崔左相闹得欢,恐怕大难临头尚不自知。”

    以素妍对江舜诚的了解,除非他知晓了什么,否则不会没由来地说上这句话。

    晋地童谣起,江舜诚搁下二房两个孙子的喜酒不吃,却远赴千里去吃江舜信嫡长孙的喜酒,这于理不合。

    一时间,素妍心里暗自猜踱,江舜诚此番回晋地,莫不是与晋地的童谣有关联?否则她很难解释江舜诚此举的做法。

    江书鲲奇道:“晋地怎会有这样的流言?这要不是说静王有谋反之心?”晋地是他们的家乡,他们不希望晋地出现混乱。那里还有他们的族人。

    这样的流言,足可以治静王于死地。只要皇帝信了,随时都可以治静王的大罪。

    江舜诚道:“不管怎么来的,很显然。皇家夺嫡之争已经开始。”

    素妍忆起上元佳节,她与吴王说的那些话,告诉他:静王在晋地里藏有秘密。

    吴王的反应不是一般的快,还不到半月时间,江舜诚收到家书也不过几天前的事,晋地就有了这样的传言。

    前世,吴王奉诏于皇帝驾崩三日后登基,静王被他放归封地——晋。一年后,静王起兵造反,一路攻入皇城。夺下帝位。赶走吴王。

    今生。吴王一直在努力。防备了媚君的美人,除去了藏在身边的瘸军师,更成功对付潜伏于暗卫营里静王心腹——高俊。

    结局会和上次不同?

    吴王在那一次里。奉皇帝遗命,登基之后便拿江家下手。

    江舜诚正色道:“无论我们选择谁,都会成为争斗中的棋子。我们江家不求泼天的富贵荣华,只求保住全家性命、平安。你们几个更得管束好儿子、女眷。老三,你媳妇和静王妃走得太近。从明日起,让她安心于府中养胎,不许迈出府门。还有老大、老二,一定要看紧你们的儿子,不许在外生出事端。必要的时候,让传良从书院休学。在家中读书吧。我们江家赌不了。”

    兄弟几人一一应下。

    江书鹏问素妍:“吴王是先生的弟子琅琊公子?”

    这事,素妍在重回皇城,与吴王重逢时便又知晓。

    几人露出惊色,唯江舜诚却一早猜到。

    江书鹏道:“父亲的意思,皇上会传位给吴王?”

    江舜诚道:“我伴在皇上身边数十年,在他心里最喜欢的女人是先皇后,最疼的是乾明太子。这么多年没将吴王立为皇太孙,也是在保护他。甚至就连羽林军、禁军统领亦都是昔日跟随乾明太子的人。太子对这些人恩同再造,表面上瞧着他们没有支持吴王,可关键时候就会发挥作用。皇上早已为吴王谋划好了,只是吴王略显优柔寡断,皇上又有迟疑。一旦吴王在皇上面前证实了自己有为帝的才能,皇上便会传位于他。”

    素妍告诉了江舜诚“梦里结局”,但江舜诚却能想到更多的原因。

    西歧皇帝最宠的是耶律贵妃与四皇子拓跋昌。北齐皇帝许会效仿西歧皇帝,看似冷落,实为保护。吴王是乾明太子的儿子,是嫡出的皇嫡长孙,倘若失去帝位,就会成为下位新君的肉中刺、眼中钉。

    在皇权争夺路上,只有死与生,从来没有两赢局面。

    江舜诚道:“为父说的话,你们回去之后再慢慢想。散去吧!”

    江书鸿起身告退,兄弟几人陆续退出书房。

    只听江舜诚意味深长地轻叹:“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些日子,许是整个皇城最阴暗的时候。

    前世的江舜诚虽未站队,却最终因他贪污了巨额的银钱累及妻儿性命。

    今生的他,改变了奸相的声名,变成了百姓口里的良臣、贤相。

    素妍并没有离开,而是轻柔地走到他的身后,“爹和娘今日都有些奇怪。”

    江舜诚回过身来,看着最小的女儿,心头微微一暖,过了良久,方才意味深长地道:“你三哥说,皇上令大学士写下传位遗诏,要传位于吴王。”

    大学士周耕林与朱武交好,许是通过朱武知晓了此事。

    江舜诚道:“立诏之时,有羽林军统领、禁卫军统领、兵部尚书、镇国公在场。此次皇上立诏,在场的文官唯大学士一人。皇上定是得晓了晋地的流言,准备对晋地用兵。而这几日,这四位大人多有出入吴王府。”

    前世里皇帝立诏时,有几位权臣:崔左相、大学士、礼部尚书、左肩王,今生除了大学士,其他人都换成了武将。

    崔左相如今已被皇帝烙印上“静王党”几字。

    江舜诚道:“妍儿,皇上能成功制住静王么?”

    素妍咬了咬唇。“爹,是女儿告诉吴王,静王于晋地囤积重兵、私造兵器的事。”

    吴王的命运也许会和前世不同,对。也必须不同,她不仅要改变吴王对江家的看法,也要改变吴王最后落魄的命运。如若吴王与江家的命运联系到一块,吴王若平安,江家就能平安。

    江舜诚选择了避开皇子、皇孙的夺嫡之真,但她必须会江家的平安做些什么,那就是用外人无法洞悉的法子站在吴王那边,静默地支持着吴王,唯有如此,才能让江家避开前世的宿命。

    江舜诚微微点头。“这事儿吴王定是告诉皇上了。”他回过头来。眼里是凝重。更是对素妍的怜惜,声音极其低沉,“皇上给我秘旨。着我回晋秘密调查童谣一事。”如此,就能理解得通,江舜诚缘何不参加二房两位孙儿的婚礼,而是急着要回晋地的事。“禁卫军分批暗动。我之前还在想,皇上怎的因为流言就要用兵。西歧战事已了,没有二十年很难恢复了元气。”

    静王的谋逆之心,前世直至当今皇帝贺崩都没暴露出来,而今却早早有了不利的童谣。

    “爹,皇上要对晋地用兵,会不会打草惊蛇?静王可狡猾得很。”

    江舜诚道:“正月十六时。静王就被皇上遣至江南巡视。皇上新任的江南盐运使在江南被刺身亡,恐怕没有三月回不来。此次,静王身边的护卫全是皇上的人。皇上说江南连朝廷命官都敢杀,需派人小心保护。”

    这在外人眼里,是父爱。

    可他们父女却知道,这是皇上派人盯着静王。

    静王在江南的一言一行,都会传晓皇帝。

    但凡他有半点不矩之处,皇帝会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江舜诚又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数日前,广平郡王于吴王府赴宴,酒醉之时,竟然玷污吴王的侍妾,这侍妾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广平郡王虽然贪恋女色,可亦没胆子在吴王府玷污他人侍妾。

    而且这还是吴王的姬妾!

    素妍想罢,吴王与她说过,二位美人确实是静王的人,难道这是一招反间计。

    江舜诚欲在爱女的眼里寻找到实情,却见素妍神色平静,仿佛于她是完全不相干的事,可她眼里瞬间翻滚的波澜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静王世子在郊外时,结识了一位绝色女子,不敢带回王府,将她养在外宅做了侍妾。”

    素妍眼珠微颤,“爹,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

    江舜诚反而笑了,“今日晌午为父约朱先生六福楼吃饭,巧遇吴王带了几个朋友吃饭,他竟让为父带这几句话给你。为父倒是好奇了,他告诉你这些做甚?”

    她险些以为,江舜诚在吴王、静王府都有眼线,原来是吴王让他带话给她的。

    “除了这两个女子的事,还有……什么事是他让你带给我的?”

    两位绝世美人,一个死了,一个给了静王世子。

    如果她没猜错,吴王是把那位美人的死嫁祸给广平郡王,然后说服了活着的美人为自己的姐妹报仇。再精心安排了静王世子与美人的相遇,定然是一见钟情的美丽故事。妾有意,郎有情,静王世子自不敢带身份卑微的女子回府,只要为她另置别苑养在外宅。

    吴王要告诉她的:本殿远离了祸水红颜!

    也就是说,他已成功除去了静王遣去的细作。

    “妍儿以为,还该有什么事?”他眸光微敛,“你处处担心为父搅入夺嫡之争,可你却暗中与吴王往来,妍儿,你可真将为父瞒得苦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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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说梦

    “爹……”素妍欲解释,江舜诚抬手打住,“你是与琰世子订亲的人,怎能再与吴王有所纠缠?”带着责备,女儿家订了亲,自当与旁的男子断了,一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幸福与声名,二则也是为了对住她未来的夫婿。

    素妍面露愧色,这是对宇文琰的愧。她喜欢宇文琰,却远没有她说的那样深陷,喜欢四分,保留六分,但她既然选择了与他订亲,自会对得住他的一片深情。“爹放心,女儿知道分寸。女儿只是将梦里所见告诉了他一些,以示警惕。”

    “他亦知道你的梦?”

    重生一世,定被人视为妖孽。

    以梦示警,江舜态对此坚信不疑。

    可万一吴王生疑,该怎么办?

    对于不同的人,她给的不一样的说辞。

    “没有,我没告诉过他。他问我如何知道舒太妃寻来的两位绝世美人是静王派去的细作,如何知道瘸军师早在天牢时就被静王收买。我只告诉他,是一个神秘人托我转告他的,而这神秘人我不知身份,因每次都戴着纱帷帽,立在与我相隔二步远说话,我真没见过他的真面容。”

    原来,她说的这些在她梦里出现过。

    江舜诚问:“你梦里还有什么?”

    “在梦里,女儿嫁给了曹玉臻,他为了平步青云,无所不用其极,更与胡香灵联手将我毒哑,毁我容貌。”

    至今想来,她难掩仇恨。曹玉臻、胡香灵终于被凑到一块了。

    这一次,她不会让他们尽兴。她会将他们踩在脚下,让他们品尝自己受过的欺辱与苦难。

    难怪她会突然与胡香灵闹翻,甚至有些憎恨曹玉臻。

    江舜诚道:“为父记得你说过,你做一切都有原由。拍卖行、医馆……”

    “是,在我梦里的一年冬天。皇城瘟疫漫延,可我却记不清是哪一年。拍卖行没有出现在梦里,只是因为我手里有字画,而谢先生曾与我说过一些想法,他说可以开拍卖行,又将具体如何经营都详细告知于我。”

    谢先生,谢文杰、无名子,是他告诉了素妍许多赚钱的生意。

    她拥有技艺已经很多。这一世她不求钱财。前世里江家拥有太多的钱财,最后竟被新帝视为一座钱库给满门引来祸患。她所求的只是平安,只是一份安稳从容的生活。她不会利用自己的技艺去赚更多的钱财,她拥有才华全都是为了守护家人的平安所用。

    她不想藏秘密,愿意与父亲一起分担。

    江舜诚双眼放光,惊道:“只知谢文杰是当世的诗词大才子,没想对做生意他亦有想法?”

    素妍笑了一下,“我也很意外呢。他与我说了好多。还说可惜他是世外之人,否则就会开一家天下最大的山庄,这个山庄不是用来自己住的。而是汇聚各种玩乐于一体,让武人有地方切磋武艺,让文人有地方谈论诗词,里面汇集客栈、酒楼、音律……总之就是最好玩,却不能让人学坏的地方……”

    她滔滔不绝地讲出无名子昔日说的一切,当时她第一次听时。就如江舜诚现下这般,一样的好奇,一样的听得津津乐道。

    素妍这夜当作趣事讲给江舜诚听,而江舜诚却一夜未睡,坐在大书房里仔细回味素妍所言。

    他花了三日的时间,才弄好了一张图文并茂的草图。

    当江舜诚拿着草图去后花园寻素妍时,素妍正与展颜在凉亭里下棋。

    江舜诚不动声色,只将草图卷握在手里。二人想要见礼,被江舜诚止住:“下棋吧。”

    素妍一看便知有事,唤了白芷来,让她陪展颜下棋,“爹找我?”

    “我们去那边。”

    父女二人移到径旁的石案上,江舜诚打开手里的草图,这是一张关于山庄的布局图,素妍蓦地忆起,年轻时的江舜诚曾在工部呆过三年,他不仅会看建筑草图,更会绘图。

    这是她的爹……

    前世的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厉害,却没想到只听她说过,便能绘出这样的图纸来。

    “妍儿,你说的是这样的地方吗?东、北两方为武将园,西、南二方为文士园。两边交叉的地方可建酒楼、客栈。你看武将园里,有十八般兵器,能射靶、能骑马、还能比试武功,你二哥是带过兵的,让他再想想,许能想出更多的花样。文士园这里,由我与你三哥、大哥来设计细节。

    这个地方不能建在皇城内,得建在皇城外,最好能依山傍水,哦,如果是皇城外三里的地方就更好了。那里有一处温泉,可以引入山庄,建成香汤池,既然是这么多的东西,自然得选一块很大的地皮……”

    素妍回过神来,“爹,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江舜诚道:“妍儿,我们祖上就是晋地出名的商人,为父骨子里就有商人的敏锐,既然决定辞官了,就再做些事。为父要向后辈子孙证明,我不仅能做个好官,亦能做个精明的商人。”

    素妍笑道:“爹可以带着传达,他似乎对做生意很有兴趣。你瞧他往拍卖行跑得最勤,也最用心。”

    “你再看看,这草图哪里还需修改。”

    素妍看得很用心,从每一个细节都认真地看着,然后努力地回忆无名子与她说这些话时的样子,对于认为不合适的地方亦提了自己的意见。

    看到江舜诚将目光转移别的地方,与其他那些年迈致仕之人不同,反而活得很精神,更想做一些事,这与素妍记忆里颓废的老者不同,他的认真,他的细腻让人敬佩。

    “爹,其实等你把这份草图修改好了,你还可以做一件大事。”

    “什么?”

    “我们家不是要建最大的藏么?不如就建到这座山庄里。亦或在这山庄附近建江氏族学堂。爹离开晋阳三十年,我们兄妹几乎是在皇城长大的。往后的子嗣多了,总得有家学,将来的人多了,也得有族学……”

    江舜诚又陷入沉思中,很是认真地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大哥倒是提过说该在皇城建一江氏分支。你这话倒也他的不谋而合。唉。居然有这么多的事要做。”

    这一生为皇帝效忠、朝廷国事奔波。老了,他还想做一些事,想为江氏子孙做一些事,一些有意义的事,就像他整理祖、子、孙三代人的诗词一般。

    “爹能做的还很多,造福子孙的法子更多,比如完善家规、族法,前朝的钟大儒能写《子孙训》、《后世录》。爹也可以写《江氏族训》,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

    江舜诚听罢素妍的话,凝重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安慰,点头道:“妍儿真是我江家的福星,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为父做官多年,愧对子孙。且为他们多做些事吧。”

    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江舜诚突然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花,走了一截。突地回头:“上回你说,要帮为父弄到钟大儒的两本书。多久了,也没个音讯。”带着催促,却自有期盼。

    素妍给了个好建议,“遗子千金不如遗子一技”千金有用完的一日,而技艺却是一生所长。他又何必纠缠于赚更多的银钱给子孙。还真不如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让他们自己懂得奋进。

    素妍粲然笑道:“女儿已经写信托附庸前辈、谢大才子他们帮忙了,你总得给我些时日,幸许就快好了呢。”

    江舜诚突然觉得自己虽然离开了朝堂,但也可以做很多的事,以前是为国,如今是为家,更是为后世子孙。

    他可以的,一定可以再创江志渊时期的江家鼎盛、繁荣。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惨剧发生。

    笑笑一路急奔,近了凉亭欠身道:“县主,罗大太太与官媒上门了。二太太请大太太过青林苑了。”

    展颜的纤手微微一颤,一枚棋子跌落棋盘:“他们来了……”这几日,她一直在等罗家的消息。罗家上回派的是下人和官媒,这一次换作了罗大太太亲自出面。

    白芷看展颜又欢喜又紧张,道:“笑笑,还不去打听着音信。”

    “是!”笑笑扭头就往青林苑奔去。

    回头时,素妍已走近。

    笑笑重复了一遍给展颜的话。

    素妍提着裙子进了凉亭。白芷正要起身,素妍道:“且陪着县主下上一盘,瞧这样子,用不了两年,我们仁和县主也是才女了。白芷下得不差,越来越好了。”

    白芷含羞低头,脸微微泛红。

    展颜踌躇满怀,既期盼又纠结,时不时望着青林苑方向。要出阁了,虽比预想的早了,但她愿意,既是难得的良缘,就得自己好好把握,不可错失。她喜欢罗思源,与他在一起觉得赏心悦目,觉得心下安定。

    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相信罗思源就与家里人说的那样,会给她幸福,会如她祖父母、父母双亲一样的恩爱。

    素妍问道:“笑笑在那边呢,有了结果就过来。”

    这里等得急,青林苑花厅上,大太太、二太太正与罗大太太相谈甚欢。

    今儿来的是福媒婆,亦是皇城出名的媒婆。虽是媒婆却是做了祖母的妇人,有儿有女,子孙兴旺。福媒婆十五岁时与人成亲,年底生了个大胖小子,三年抱两,育有四个子女,被人称为全福媒婆。

    福媒婆道:“二位太太且看看这选出了几个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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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备聘

    慕容氏接过,看了一眼,道:“大嫂,有三个,一个是二月十六,一个是三月初七,还有个三月二十。”

    三个待选吉日比较近。罗思源等着娶妻成亲后,携着新婚妻子去任上。不便中途再回皇城娶亲,既然是地方官,不到三年不得参加吏部考评,更不可功亏于溃。要是拖延到三年成亲,那时他年纪大了,而展颜亦有十七岁。倘若三年后不能回皇城述职,便要等到下一个三年,那时展颜就有二十岁了。

    罗家思前想后,还是觉着提前成亲是好的。

    先让小夫妻去任上,待展颜及笄,二人再才圆房礼。

    沈氏还是希望能再晚些,最好能等江舜诚夫妇从晋阳回来吃喜酒,“这日子一个比一个近,老候爷要赶到回晋阳老家吃二叔长孙的喜酒,那是定在四月十八的,这路上就得好些日子。”

    照罗家给的三个吉日,只怕江舜诚夫妇亦不能看展颜出阁了。

    慕容氏道:“昨日才刚派了人去李家订下喜日,李家选的也是三月初七,这……”

    沈氏皱了皱眉,二房三个儿女的婚事今年都挤到一块儿了,颇是为难,“还是赶在老候爷、老太太在皇城时办了的好。要不这样,我们这边亦挑了三个日子给李家,定的是三月初十,回头让双双再跑一趟李府,就说这头我们定的三月二十,你这里等着个主事的人,看改到二月二十八成不。”

    慕容氏点了点头,江家派人去催婚期。亦说了二太太是个不会主持中馈的,等着娶了李碧菱过门理家。

    李家人自然乐意。李碧菡与李碧莲两个就算是能干的。李碧菡嫁至婆家,至今也没理家,上有婆婆,又有长嫂,尚轮不到她。

    李大奶奶直说李碧菱是个有福的。一早被靖南候嫡次子相中,将姻缘让了她亲姐姐,又能觅上平西候府的世子,这可不比那个还好。更难得的是,江二太太慕容氏和李二奶奶一样都是直性子,容易相处,过门就能管家。

    罗大太太见她们好说话,反有些不好意思。“难得你们都是通情理的。为了方便我们罗家娶新人,反改了你们家世子的婚期。”

    沈氏神色谦和,往后就算是亲戚了,“都是为人父母的,明白这其间的难处,彼此都体谅一些。你亦知道,我这弟妹是个女将军,不大会打理家务。她这一房原是靠着展颜料理家务、打理中馈。展颜要出阁了,让她一点主意都没有。等着世子奶奶入了门,也好帮她一把。还望罗大太太体谅。这婚事着实都凑一块儿了。”

    福媒婆一张老脸乐成了花,深深浅浅的皱纹越发像葵花的花瓣,“我做了多少媒,还鲜少见到像平西候府这么好说话的太太呢。”

    沈氏也帮着寒喧了几句。

    展颜与罗思源的婚期正式订在三月二十,而江传远与李碧菱的婚期也因此移期于二月二十八。

    送走了罗大太太与福媒婆,沈氏去找张双双。让她带上媒婆帮忙再去一趟李家。

    李二奶奶虽然性子急,可也明白江家的难处,小姑子的婚期订下了,得等着长嫂入门帮忙张罗呢,这后面还有个小叔子要娶公主。

    用李大奶奶的话说:碧菱进了江家门,要是办好这两桩大事,她婆母、翁爹自会念她的好。她婆母是个和你一样性子的人,虽不大会说话,可心眼最是个仁厚、实在的。碧菱能与仁和县主合得来,便能与她婆母相处得好。

    李二奶奶最听李大奶奶的话,有了这些叮嘱,张双双来说再往前移期,也没多说,反正不过往前了几日。

    张双双如罗大太太一般,将李家两位奶奶给夸赞一番,直说她们通情理。

    巧媒婆得了张双双的赏,自是乐意,一出李府,便各自散去。

    慕容氏因为一双儿女的婚近在眉睫,原说要去别院陪飞飞,便只得搁下,她自个儿的事都有一大堆。

    先要与沈氏、张双双、何氏一起给李家准备聘礼,少了还不成。

    虞氏下令,让沈氏把库房打开,挑了好的令人包好。

    慕容氏看着一库房的花瓶、缎子、字画等物,忙道:“大嫂拣些说得过去的就成,还得留下一些给传业、传良他们呢。”

    能有这样真心为大房思虑的慕容氏,沈氏心里亦高兴,慕容氏无私心,她对二房也无甚私心。就似那晚虞氏所言,家和万事兴,况且大房、二房得互相扶持。他们两房都是有爵位的,将来少不得彼此帮衬着,更乐意帮慕容氏。

    沈氏喜欢慕容氏,一是慕容氏是个正直性子,不像何氏心眼多难缠;二是二房自己挣有爵位,与他们大房不成威胁,反有助益。笑道:“我家那两个小子,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亲呢。曹家要到秋天才能满孝,还有大半年。有这么长时间,足够我给他准备聘礼了。你的事要紧,传远是二房长子,马虎不得。双双,挑好的让人搬到院子里,找几个心细的婆子包裹起来。送去李家的聘礼,就照当年传嗣的抬数再添六台。”

    当年,江传嗣成亲大太太备了四十台聘礼,随张双双进门就变成了八十六台,这位大太太准备给江传远备四十六台。

    昔日江传嗣不比江传远,江传远如今是平西候世子,这是有爵位的,而江传嗣那是只是官宦之子。在这上面也得有所区分,照矩只要多出二三台即可,可沈氏觉得这事就得办得风光体面,不仅是她的面子,更是江家的面子。他日若是虞氏知晓了,少不得夸她处理得体。

    公婆的呵护对沈氏来说是顶重要的!想年轻那会儿,江书鸿在外面养了外宅,要不是公婆一直向着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如何。是虞氏强行打发了那外宅女人,保住了她的地位。就这件事上,沈氏感恩了虞氏一辈子,觉得她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就是与虞氏做了婆媳。虞氏于她,不仅是婆母,更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就是瞧在虞氏那儿,她也不会在江传远的亲事有半分不妥,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沈氏问:“我屋里的嬷嬷是个能干的,借你使一阵子,等李氏过了门,你再还我。先看你屋里能备出多少台聘礼,列了清单给我,不足处由我和双双给你添补齐全。”

    何氏见她们说话,好似就没自己什么事。大房、二房的儿女都大了,她的孩子还小呢,还得十几年才能轮上小七的婚事,到时候只怕公中大库房的好东西都被他们给瓜分得差不多了。

    何氏脸色一沉,最好备的聘礼越少越好,都能给她的儿女留下,她就更乐意。正要反驳几句,沈氏道:“你是有三身子的人,肚里是两个,我可不敢劳驾你,就连三弟都发了话不许累了你。三弟妹还是回静澜院好好养胎!”

    两日前,江书鹏确实与沈氏打了招呼,甚至亦给何氏下了令,不许出府门,因是怀着两个,须得养胎。面上瞧着是江书鹏心疼何氏,实则是江书鹏担心何氏总参加各式宴会惹来麻烦,更是为了不让她和静王府的人走得太近。何氏现下几乎是被禁足在府中,闷了就四下走走,再无聊了就去花园坐坐。

    看沈氏说得大方,心里不满:这大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公中的,他们两房都往好里使,等她的儿女大了,只怕好东西也剩不了多少。反正不是她们自个儿的,怎么使都成。可恨她的传俭才几岁,眉姐儿就更小了,肚子里还有两个没出生的。

    何氏越想越恼,又不敢发作,前几日才惹得虞氏大发雷霆,即便她怀着身孕,要是虞氏发作,也拿她是有法子对付的。

    几人正忙着准备聘礼,有大丫头过来禀道:“大太太,郡主要去别苑陪长平县主,说二月十二一早就回来。”

    沈氏愣了一下,忙道:“可与老太太、老候爷说过了?”

    大丫头回道:“老太太自是不舍,但老候爷是同意了。”

    “那你告诉郡主,让她过去坐坐就回来,可别留在别苑过夜,她不回来小心老太太着气。”

    虞氏将素妍搁在心坎上一般地疼着,自是不愿素妍去外面。

    大丫头得了令,来得月阁传话。

    素妍微微笑道:“我便知道是这结果。也罢,飞飞出去那么久,我还没去瞧过她,就带些好吃的去。”

    携了白芷和青嬷嬷坐上马车,素妍看着备好的卤食,经过六福楼时,又让白芷买了两碗糕点带上。

    这处别苑亦是虞氏念及自己儿子多,备下三处的其中一处,只想在她百年之后,将这处三进院子留给某位儿子。别苑里只留了七八名下人打扫、看护。

    青嬷嬷禀明来意,便有守门的小厮飞野似地去通报。

    白芷扶着素妍下了马车,护卫位则留在二门处的下人客房喝茶、吃糕点。

    飞飞一路飞奔,见到素妍放缓脚步,真真有种如同隔世的感觉:“师姐……”

    好几次,飞飞在这里都快呆不下去了,反而问自己,怎么就要嫁人了,就那样跟着素妍一辈子多好。

346 嫁妆

    素妍也是一愣,飞飞更显憔悴,连眼睛也变大许多,“这才几日,怎的这么瘦了。”

    初秋在一边道:“县主整日就胡想来着,尽说傻话,还说郡主是不是不要她了,出来这么久也不来看她?”

    青嬷嬷听到这话,笑道:“还真是傻话。这些日子,府里有好些大事,就连郡主都忙得脱不开身。皇上赐婚了,要把九公主嫁给五爷。三爷又与李家三姐订了婚期,就在二月二十八。罗家上门催着要娶仁和县主过门,日子也订了,在三月二十。又是聘礼,又是嫁妆,这事儿一桩赶一桩,好在几位太太都是能干的,否则整个府里都得乱成一锅粥。就是郡主偶尔也被大太太、二太太给叫过去帮忙,着实忙不开身了。正月十五,府上几位爷开的拍卖行要开市;正月十八,郡主又与琰世子订了亲……”

    飞飞听说订亲的事了。只不晓得皇上赐婚,三爷、展颜的婚期之事,她听着就头昏,没想有这么多事,几乎全都挤到一块了。

    初秋大惊小怪地道:“哎哟,仁和县主这才多大呀,罗家就要催着娶人了?”

    白芷道:“罗公子接了吏部的公文,要去淮南做知县,这一去短则三年,长呢……谁知道得几年。这不,罗家催着要娶新人过门,要让仁和县主随了罗公子一同去任上。无论是三爷还是仁和县主的婚事,这媒婆都快把府里的门槛踏断了,跑了不知多少回,这才订下来。看着容易,这办一桩婚事可是繁琐了,就是我们做下人的听到都头昏,好在太太们样样都能安排得妥帖得当……”

    飞飞本心生落漠,这回听说府里的人,反而感到惭愧。她竟是什么也帮不上忙。住在这里如一个过客一般。近来也不知怎了,总是心情烦燥,无论做什么都烦,想哭、想发火,更想骂人。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她原不是这样的。偏就这样了。

    几人进了最深处的内院,虽说院落不大,倒也雅致。里面有五、六座院落,每处院子都有下人看守住着。

    素妍站在院门前,看着匾上贴着的纸“念恩堂”,如果她没记错,这处庭院并没有名字。“飞飞,怎么找人把这三个字刻到匾上去。”

    飞飞笑道:“我可不及师姐有才学,便是这三个字也想了好久呢。”

    入了院门,白藤携着两名丫头迎了过来,忙着沏了花果茶。

    白芷又取了糕点和卤食出来。分成三份,一份给两位主子,一份是几个大丫头的,还有一份是送给这里的下人。

    素妍道:“今儿请青嬷嬷来来,让她帮你查看一下嫁妆,看看还差些什么?”

    白藤笑道:“郡主。我去取单子来。”

    看着消瘦了一大截的柳飞飞,素妍一阵心疼,这才几日没见,怎的就瘦成这般了。道:“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瞧瞧。”

    柳飞飞将手移开。“师姐,我真的没事,我好着呢。”

    “听话,把手给我。”

    素妍固执地夺了她的手过来,柳飞飞拼命要把手拖开,素妍一个严厉的眼神,她只得放弃挣扎,任由素妍将手指落放在手腕上,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起来。

    素妍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浓到深处,不可思议地看着柳飞飞,“你……”

    初秋早已急了,“我就说她是病了,可她还不信,非说没病。郡主,县主是什么病?你可得给她好好地治,你看她最近倒是挺能吃的,可越吃越瘦,近来几日早早就歇下,一到早上总是睡不醒……她一定是病了,我说请你过来给她瞧,她却不许。”

    这事,素妍不想让初秋知道,初秋这嘴最是把不住的。道:“她没事,只是太累了,歇就好。初秋,你们几个去帮青嬷嬷清点嫁妆,我与县主说说话。”

    初秋欠身,领着几个丫头进了东厢房的库房。

    里面,堆放着红通通的嫁妆,全都包裹完毕,上面绑着红绸,甚是喜庆。

    聘礼未到,这里已经有五十抬了,江书麟是老候爷最小的儿子,只怕最少也得四十台聘礼,这样一算下来,也有九十抬了,是个四、五品官宦嫡出小姐出阁的规模。

    柳飞飞虽无父母双亲,二太太、宁西郡主、安西郡主都帮衬着为她置备嫁妆,三个人备的加起来便有了五十抬。这样的风光,倒没人会小瞧了她。

    素妍讷讷地看了飞飞良久,“你和六哥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柳飞飞眼里掠过一丝惧意,一张脸涨得通红,嗫嚅道:“师姐,我是不是很不争气,犯了和小晴师姐一样的错?”

    在她看来,江书麟是怎么也不会做出这种事。若真爱柳飞飞,怎会做出这等事,未婚有孕,传扬出去这会成为柳飞飞一声的污渍。明知不该这样问,但她还是忍不住,生气地问出了这句有可能会伤及飞飞的话。“是我六哥的吗?”

    “我就和他好过。那时候……老太太不同意我和他好,三太太又想把娘家侄女嫁给他……他就说……说当年大姐和二哥便是在外成亲怀了传远,老太太没了法子,这才应了。他说如果我和他有了孩子,老太太就得同意我们在一起。”

    这便是她的理由?

    素妍很是无语,心下逾加生气:“真是糊涂!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会求吴王请下赐婚圣旨吗,你们……”

    她一直以为,飞飞对她是无话不说。

    无论是谁,一旦陷入情网,都是个傻子。

    飞飞第一次有了自己秘密,还生怕素妍识破。

    “六哥知道了么?”

    飞飞垂首,缓缓点了两下头。“那次在沉香院与他好过之后,正月初三、正月初六夜里我趁你睡着,又悄悄去了他那儿两次。后来,我虽来了别苑,每到深夜,他也来过三回。就近一次来是在三日前,我告诉他了,说我可能有了。他倒挺欢喜的,说他等了很久,终于要做爹了……”

    “你……”素妍想说两句,还是住口了,“你怎么能送上门去给她欺负”然,她猛然发现,这些话都是多余的,“你不信我反倒信六哥了?这样也好,他才是要与你过一辈子的人。只要你觉得值,一切都好说。”

    以前,飞飞最是信她。

    如今,飞飞最信的是江书麟。

    她曾告诉过飞飞,说会帮他们求下圣旨,到时候连虞氏也不能反对。

    可江书麟说要学二房夫妇,飞飞就信了,把一切都交付给江书麟。

    素妍有种难言的纠结与懊恼,很快就慢慢地平静下来,只要他们俩好,她又何必去追问对错,谁付出得多与少。只是,早前飞飞与她住在一处,竟与江书麟暗通款曲怀了身孕,这于她的名声到底有牵连。只要飞飞为她设想一分,也不会与江书麟做出这种事来。

    一个是她的六哥,一个是与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妹,他们对她都是重要的人。

    “麟郎他……很担心我,看我日渐憔悴,比他受伤、生病都还着急。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吃的,哄着我多吃。我又让他给我抓了防吐的草药,这才没有发作……”

    她竟然叫江书麟为“麟郎”,多亲昵的称呼。

    就如她在前世唤曹玉臻为“玉郎”一般。

    最初,素妍以为江书麟的发呆是因为想念柳飞飞,原来是他知道柳飞飞有孕了,是担心她,柳飞飞日渐消瘦,又怀着身孕,怎不让他操心。

    担心自是好的,说明他是真心。

    不该发生已经发生了,她是旁观者所以不急,但对于陷入情网的他们来说,生怕长辈不同意,认为已经到了不得不走这一步。

    素妍不忍责怪飞飞,暖声道:“那你好好保重,这般消瘦如何得了,瞧这样子,才一个月余呢。”

    柳飞飞将手抚在腹部,道:“应该是我们回府那晚怀上的。”

    “你……”素妍没想,当她们回到右相府的第一晚柳飞飞就去找江书麟了。

    “我实在不想让他担心,见你睡熟,就去找他。他当时是太高兴了,才……才……”脸涨红了。

    素妍捧起花果茶,大大地饮了一口,那种事真的很好?为什么她每每忆起,都是耻辱的印记,男人在缠绵时什么甜言蜜语没有,但一旦心狠起来,就可以亲手杀了缠绵枕畔的人。

    青嬷嬷领着几个丫头从里面出来,脸上挂着笑,“郡主,老奴又重新归络了一下,让白芷重写了一份单子,你先过目。”

    但见上面写着:‘富贵长春’宫缎八匹、‘福寿绵长’宫绸八匹、凤尾罗一端,芙蓉簟一领,宫扇二柄、各色茧绸十匹、‘富贵荣华’绣锦帐两顶、绯色暗绣纱帐四顶、汝窖花瓷大瓶两对、官窖花瓷中瓶四对……”

    素妍细细地看了一遍,“看来二姐是个大方的,凤尾罗、芙蓉簟可都是好东西。”

    青嬷嬷笑道:“郡主添的妆也不差,附庸山人的丹青、前朝名士的书画,哪样不值几千上万两银子。”用眼睃着柳飞飞,“你倒是个有福的,细细查看了,比当年三太太入府时的嫁妆都还要体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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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