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 未婚先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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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氏与宁西郡主肯与柳飞飞义结金兰,全是因为看在素妍的情分上。她们真正喜欢的是素妍。柳飞飞不知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听青嬷嬷说是好东西,自是相信都是好东西。
青嬷嬷道:“这半个多月没见,县主怎的瘦成这般了,可得保重身子。”
初秋道:“近来惯会胡思乱想,怎么也劝不住。一会儿担心郡主不要他,一会儿又说她会不会配不上六爷,瞧瞧,都乱说些什么……”
柳飞飞不说话,生怕一抬头就被青嬷嬷瞧出什么。
青嬷嬷名义是素妍的乳母,可实则是虞氏的人,她跟虞氏可是几十年了,对虞氏最是忠心。“可别想多了,要做新娘子的人就要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我今儿来,就陪你住在这儿了。郡主本想留下来陪你,可老太太不放心,说郡主到底是有婆家的人,与你住一处怕犯了忌讳。”
素妍道:“你亦是学过医术的,可别搁下了,给自己开些方子,把身子养好些,免得六哥瞧了心疼。”
她心里隐隐地不悦,不仅是因为柳飞飞背着她与江书麟私会的事,更是因为柳飞飞信江书麟而不信她的话。
即便有了圣旨,还会不管不顾,飞蛾扑火般地奔向江书麟。
柳飞飞早已经将规矩什么都给抛诸脑后了。
“初秋、白藤,收拾一间屋子给青嬷嬷住。往后就由青嬷嬷来教导你们。重回候府前,你们几个得再学学规矩,免得婚宴之日闹了笑话。”
是让丫头们学规矩,也是让柳飞飞学规矩。
柳飞飞起身,轻呼“师姐”,跟着素妍出了念恩院。
念恩,飞飞终究是念着师姐妹的恩,而非是情。
恩是一种债。情却能相伴一生。
念的是她江素妍帮过她的恩,念的是宁西、慕容氏相助的恩。
素妍站在院门前,继续仰头望着那几个字,写得不算漂亮,倒也工整有力,是很规矩的楷体。“飞飞,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初秋,这些日子要小心服侍县主。劝她多休息些,她爱睡,就由她睡个够。免得她醒了尽胡思乱想。”
初秋甜甜地应答一声。
看到素妍如花的笑颜。飞飞只觉整个灰暗的天空都明亮起来。
在飞飞转身的刹那,素妍与青嬷嬷使了个眼色。
青嬷嬷道:“我送送郡主。”
素妍没让初秋、白藤相送,吩咐她们回去侍候,叮嘱要多开解飞飞,别让飞飞胡思乱想。
她上了马车,车帘静垂。一阵风过,布帘微微摇晃。
青嬷嬷微愣,之前素妍的样子分明就是有话要说,还是挑了帘子上了马车。
白芷紧随其后,跳下马车。在素妍对面坐好。
素妍低声道:“飞飞有喜了,是六老爷的骨血……”
青嬷嬷一阵愕然。细看素妍的样子,不像是假。柳飞飞竟突然消瘦了许多,更是有异。
白芷露面难以置信的目光。
素妍道:“这些日子有劳嬷嬷费心,小心服侍她。此事暂不宜张扬出去,等她与六哥成亲后再说。”
青嬷嬷摇了摇头,面露不悦:“她怎能做出这等事,这不是明摆着要让人轻看她两眼么。”
时到如今,再说这些何用,素妍也不想就这事再作评价。
上元佳节后,恪靖候陆平安父子、荣国公程大勇父子、镇国公杨秉忠父子,亦都先生在皇城领了差。杨秉忠任燕州五十万禁军指挥使,杨云简暂领了金吾卫副指挥使一职,程大勇则领了羽林军副统领一职,江书鲲领了兵部右侍郎一职,就连江传远也着御前行走,领了正五品带刀侍卫的差,偏江书麟的差事迟迟没有下来。
“从西北回来的将领,陆续都谋到了皇城的差事。我估摸着,六哥是要再回西北的,许要等他们完婚之后方才有吏部上任的公文。嬷嬷只管小心服侍,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成亲,别生意外。大家闺秀虽好,但未必能在西北助六哥一臂之力。老太太虽说昔日不同意二老爷娶二太太,可在西北时二太太救了二老爷数回性命,若是换作深闺无武功的女子,只怕二老爷早就没了。活着,比什么都强。危难之时,飞飞是能助六哥、能救六哥之人。嬷嬷别因此小瞧了她,他们在西北是早就有情的。”
有时候家世地位虽然紧要,但与性命相比,就显得微弱而不切实际。
青嬷嬷应道:“郡主,老奴省得。”
“那些嫁妆都还齐全吧?”
青嬷嬷是过来人,当年她和田嬷嬷一道帮着虞氏操办了大太太、三太太、五太太、大奶奶的婚事。“很是齐全了,穿的、用的都有,就连摆件物品件件都是极好的。”
那些个东西比正经五品官员嫁嫡女都还好些,柳飞飞也算是有福的,虽没有父母家人,却得遇素妍,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如此,我也放心了。”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一时间展颜出阁,飞飞远去西北,府里就更显冷清了,“若有什么需要的,遣人来说一声。”
青嬷嬷下了马车,“恭送郡主!”
微风轻拂,吹响车檐上的银铃,铿铿作响。
素妍道:“转告仁和县主,我与她只能在二月十二后相见。皇城习俗、规矩你都得细细教她,莫让她失了礼数,她的嫁妆里有田庄铺子,都得她来管,她得与六哥撑起六房。我祝她幸福!”
马车动。转出轧轧的声响。
青嬷嬷一时怔忡,望着远去的马车,尽管素妍言语间没有怪柳飞飞,到底是生气、失望的。
她是由青嬷嬷带大的,青嬷嬷太了解她。这一次,柳飞飞真的伤了郡主的心,难不成是因为柳飞飞与六老爷做的出格事?
青嬷嬷腹诽一阵,将柳飞飞怪了一通。长平啊。你真是不知珍惜,怎能做那种事,你不是要让江家人小瞧你么?便是我这个下人,都有些瞧不上你了。
你这回真是伤了郡主的心,她如此重你、信你,你怎能忍心让她失望?
怪,又有何用。
一切都成定局。
青嬷嬷回到念恩院,柳飞飞已歇下。
初秋与几个丫头在那儿喝茶吃卤食、点心,低声说笑着。
“咱们随县主回府后。府里可热闹了。听说三少爷、五少爷都要办喜事了
青嬷嬷喝斥道:“还三少爷呢?上回老太太下了令,往后称右相爷为老候爷,太太为老太太。大房称大太太、大老爷。是三爷、五爷了。”
文忠候府。上下都已改口。
文忠候四世同堂,辞了右相官职,真真做了老太爷。
白藤扮了个鬼脸,觉得青嬷嬷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这等小事,也要训斥人。
初秋懒得搭理。心里暗自记下表嬷嬷的教诲,脸上全无表情。
白藤继续道:“三爷和仁和县主的喜日订下了,一个二月底,一个三月二十,到时候指定热闹。”
“是不是主子们又有打赏?”初秋最关心的便能不能赏银子。虽然上回皇上赏了她们四名侍女黄金,但她还要再攒更多的钱。得给她在西北做副尉的兄长娶妻用。
青嬷嬷冷着面孔,想到柳飞飞竟与江书麟做出这等事,她是与素妍住在得月阁的,传扬出去,竟是连素妍的名声都坏了。以往瞧柳飞飞,是个知事的,现在瞧来,便多有不妥。
“长平县主与六老爷成了亲,便是六房的人,要学会支撑起六房来。三爷也好、还是五爷和仁和县主也罢,就算要赏,那也是只赏二房的奴婢,哪里轮得上你们?”
连这般明显的道理都不晓,个个还打着得赏的盘算。
要是随带着赏大房的下人也有可能,二房的爷、县主成亲,大房可没少帮忙,打赏一下大房跑腿的下人也在情理之中。柳飞飞是个候门规矩的,不添乱就成,只怕也帮衬不上二房的忙,就更没道理领二房的打赏了。
白藤嘻嘻笑道:“县主与六老爷成亲,会赏我们的吧?”
最初听说要跟着柳飞飞,她们几个是欢喜的,可这些日子下来,白藤渐次觉得生活不如在得月阁里。素妍善待下人,对身边的丫头、婆子亦多有打赏,手头的银子多,日子过得宽裕。虽说柳飞飞亦有银子,却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就算她手里有亦很少打赏。
柳飞飞本是渔村女,自比不得素妍豪门候府长大的。
就连白藤也开始怀念呆在候府的日子,生怕以往跟着柳飞飞都是紧巴日子。
青嬷嬷不说多话,这几个丫头才出来不过半月,个个都盼着打赏了。道:“且看六老爷的意思。”
初秋蓄满期盼,忙道:“六老爷一定会打赏的。只是不知道会赏我们多少,二两银子还是三两银子?”
青嬷嬷顿觉好笑,“能给一两银子就不错了。也只郡主才几两银子的打赏你们。六房虽有老太太给的聘礼,有郡主、二太太、宁西郡主添的嫁妆,到底连三房都比不过。”
柳飞飞听到院子里不时传来说话声,心里烦闷,索性走到窗前,将窗户半掩,见青嬷嬷正与丫头说话。
初秋不爱听这话,呶着嘴,“你之前不是也说便是三太太也没我家县主的嫁妆丰厚么?”
柳飞飞此次伤了素妍的心,素妍虽然没说,只怕心里很不舒服。
何氏就算嫁妆薄,但成亲那日抬着嫁妆不多,可何家给的店铺、田庄却也不算差的,便是这些打理好了,就够三房吃用的,也能让日子过得富裕。
348 生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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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柳飞飞的嫁妆看着丰厚,田庄也只素妍帮她买下的一处,虽有一家胭脂铺子,这亦是宁西郡主花钱让人盘下的。青嬷嬷在皇城呆了几十年,一看那地契上写的地段,便知是个不好的,若是铺面好,生意做得旺,谁又舍得转卖呢。
慕容氏给柳飞飞添了十几抬的嫁妆,这对义结金兰的姐妹来说,已经是厚情浓义。许多亲姐妹,妹子出嫁,做姐姐的也不过添上两抬,这一下子添十几抬,人家已是用心了。再则慕容氏三个儿女也要成亲了,花钱的地方更多着呢,能添这十几抬的嫁妆便已是不错了。
青嬷嬷没有点破,反问道:“县主有娘家人么?出嫁之后,会如三太太娘家人那般,给她银子使,送她四季衣裳用的绸缎么?想吃好的,有娘家母亲令下人送来?”
这好几个问题,顿时就问得初秋无言以对。
有娘家和没娘家的,立时经纬分明,就算再风光,你没娘家的就是没娘家。正经小姐永远都是有人疼、有人宠的。
白藤与初秋朝夕相处,亦有了姐妹感情,“嬷嬷这话不对了,不是还是郡主么?”
“县主出了阁便是大人。郡主待字闺中还是个孩子。自来只有大人看顾孩子的,哪有孩子看顾大人的?”
成亲之后,只有江书麟照应,哪里还需得素妍劳心。
虽是师姐妹,可也不能让素妍照料一辈子。
初秋被青嬷嬷问得红脸、答不出,略有怒意:“你这老婆子最是可恶!非得挑驳了我家县主与郡主的姐妹情……”
“过了门,嫁入江家,便是姑嫂情分。”青嬷嬷言罢,看着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道:“瞧瞧你们几个,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还指望着县主与六老爷成亲之后让你们帮衬着。可你们竟是个个糊涂的。往后如何?往后得靠县主与六老爷自己管理家务、主持六房中馈。县主不会的,你们便得学。县主会的,你们更得学。否则,将你们给她作陪嫁丫头何用?”
镇日里,几个丫头只知道坐在这儿里拌嘴拉话,却是半分也不用心。将来如何襄助县主?
以前如何,青嬷嬷且不管,自今日起她得教她们好好地学学候府规矩,别在成婚之日闹了笑话。县主嫁给六老爷,就是六房的主母太太。她们几个丫头就是县主的左膀右臂,可现下看来。除了个个学得口齿伶俐竟是什么也没学会。
只怕来到这别苑后,她们几个镇日里只顾着玩,也没上心。
“你们四个且再说说,谁学会打理庄子,谁学过打理胭脂铺子?谁学怎么做管事大丫头?”
丫头低下头,彼此互望,一番纠结。
白藤嗫嚅道:“嬷嬷。我……愿意学打理胭脂铺子。”
青嬷嬷赞赏地道“很好”,又一一扫视完其他三人,“午后就去胭脂铺子转一转,看看店里的生意如何?”
柳飞飞心下一震,方明白,她与候门世家本是有距离的。原来,无论表面上有多风光,她还是不能与正经的小姐相比。
师姐生气了吗?她好像没生气,可又像生气了。
飞飞暗自猜测起来。只是她为什么就生气了。是因为她怀了身孕,却要瞒着她么?
一定是这事。
就如昔日在西北,素妍活捉了瘸军师,却要瞒着所有人一样,那时她急得四下寻人,可素妍却改装成男子,她是何等生气。
她们姐妹情深,过两日自然就好了。
飞飞想罢,推开窗户,朗声道:“嬷嬷,你教我吧!我学,我什么都愿意学,只求你教我。”
青嬷嬷没想她在一边听着,略有些惊慌,但想到都是她教丫头们的事,道:“长平县主现下最打紧的便是养好身子,肤色差了,二月十一就不好上妆。一切等完婚之后,你自可以与大太太、三太太她们学,哪还用老奴来教你呀。
郡主送我来,就是来告诉你婚宴上一些习俗、规矩,还教丫头们规矩的。
你是要做主母的人,有些事不需要你做,只管吩咐丫头去做就好。这些个丫头也不能纵容了,爬到你头上去,也不能让她们闲得没事,就会伶牙俐齿,这个样子是要被人笑话的。”
柳飞飞听得面露肃色,厉声道:“你们几个听着,不许和青嬷嬷顶嘴,下次谁再顶嘴,我就把她发卖出去,买个勤快、沉稳的来。”
几个丫头哪敢再说,皆低头应承,生怕应得慢了,被青嬷嬷拿住了短。
初秋面色无异,心里却暗恨青嬷嬷多事。可想到自己是要随柳飞飞去西北的,又不敢生出事,即便她是皇上赐封的正八品侍女,可她的卖身契还在柳飞飞手里捏着呢。
白藤更不敢说,只想能如青嬷嬷所言,学好本事,就算将来嫁个管事也是不错的。就如青嬷嬷这般,因为乳大了郡主,被老太太赐还了卖身契,还脱了奴籍。虽还是府里的下人,但她是自由身,自比她们是要高贵些。
青嬷嬷来到别苑后的下午,先来了一场下马威,教丫头们言行规矩,又罚她们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几个人从东头走到西头,直练了两个时辰。嬷嬷不喊停,她们便不敢停下来。柳飞飞是完全站到青嬷嬷这边,偶尔也帮着训两句。
“初秋,你如何走路的,这样冒冒失失,到时候还不冲撞了客人?”
几个丫头更不敢怠慢,只认真地学着规矩,任由青嬷嬷发威。
素妍坐马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满腹心事。
皇城繁华喧嚣,有东、西两市,端的是热闹非凡,商铺林立。
出了小巷,用手勾起车帘,举目望去:只见赶往天桥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全是去赶集买货物和看热闹的人群,有轻衫贵气的公子,有满脸烟火色的过客,更有轻车挑担的小贩,还有满挑鲜果菜蔬的村民,那担里除了带来出售的货物,一边箩筐里还会偶尔露出一个小脑袋,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南来北往的行客。
素妍四下观望着,只觉样样都很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蓦地,忆起自己很长时间没去拜见朱武了。
白芷小心地留意着素妍的神色变化,离开别苑时,她虽不言,可白芷能瞧出郡主的不快。她越是不说话,心情便越是烦闷。
“回府后,去找大奶奶说一声,明日我要去城南拜会朱先生,让她备两坛上好的果子酒,再准些送人的礼物。”
近来,府里的人着实是太多了。
她一开口就代表着心情好转。
白芷低声问道:“郡主是因长平县主的事不开心么?”
她凝视着白芷。
白芷生怕惹恼她,忙道:“奴婢逾矩了。”
“无碍。”她说得轻淡,原本便是小事,“我以为飞飞是不同的,可没想到她竟会送上门去给男子欺负,尚未成亲,就做那事……幸六哥是个负责的男子,要是遇到那些不愿担责的,她又当如何?”
江书麟再如何,但是看在素妍的情面上,也不敢不认。
天下间借着甜言蜜语欺骗女子的男子还少么?一旦得手,一个个便弃如敝履。
白芷心里想道:郡主到底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而长平县主居然做出那样的事,让郡主怎么看?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
也许她说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
素妍忆起柳飞飞是曹家的绣女,是在曹玉臻醉后被糟蹋的,做了他的侍妾,最后又在厌弃之后毁了容貌,赶入庵堂。那时的柳飞飞,亦是不懂晓如何保护自己。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即便她学得了武功,学得了医术、布阵等本事,可骨子里的那份轻贱还在。
她虽与吴王有些牵扯,又与宇文琰有过拉手的亲密接触,可到底把持着最后的那份执守。
她待柳飞飞不够好么?能告诉的,她亦是倾力告诉、传授。
现在柳飞飞宁信江书麟,却不愿再信她了。
若非她坚持要问个原由,柳飞飞一定会继续瞒着怀了身孕的事。
白芷柔声道:“长平县主与六老爷早有情愫,我想他们对彼此都是真心的。”
“就算是真心,可该有矜持、本分还是得守。要是老太太知道,她成什么样了?”尚未成亲,便自愿爬上男子的床榻。
素妍想到就觉得愤怒,这怒火在腹腔里乱窜。
一恨飞飞不知自重,竟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二恨飞飞瞒她。
三恨飞飞疏远她。
远了,回皇城这才多少的日子,彼此间就生份了。
能为飞飞做的,她已经做了很多。
素妍神色俱厉,道:“白芷,你记住了。身为女子,该守的本份还是要的,奔走为妾聘为妻,若守不住本份,就算暂时不出岔子,他日也会被人轻贱。一个女子先得自重自爱,方才有旁人的重爱。”
这话是因为柳飞飞给她的意外所有的。
白芷点头。
马车穿巷过街,她的心亦在这喧嚣里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无法改变已成的事实,唯愿自己能坚守本心,不再如曾经那般任性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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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9 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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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素妍备了礼物去拜见朱武。
朱婆婆领着她往藏方向去,远远地就听到里面传出朗朗笑声,静心聆听,却是好些人的,这里是少有的欢快。
宇文琰听了下人的禀报,早早地奔出藏,笑着迎上素妍:“弱水,你今儿要来怎的不与我提前说一声?”
今儿陪素妍出门的是白菲,她低头笑道:“琰世子,郡主待字闺中,走一步都与你说,当真让人笑话了。”
娘家从父,出嫁从夫,素妍还没出阁呢。
宇文琰顿时憋红了脸,哑口无言。
素妍忙岔开话题,“先生这里今儿真是少有的热闹。”抬头望着藏方向,就要过去,还没走几步,竟被宇文琰一把给拽住。
宇文琰想到藏里的人,还是不要让他们见面的好。那回见面,吴王直接就将她逼得自尽。“弱水,我陪你去旁处说说话。”
将手一摊,是很谦恭的“请”姿态,亦如迎接贵客。
白菲捂嘴笑了。
素妍一脸莫名,“我今日来是见先生的。我见不到先生,算什么探望?先生是在藏吧?”
宇文琰见她不肯走,又打了“请”,素妍轻叹一声,与他往一边的凉亭移去。
一个衣着锦袍的丫头过来沏了茶点,素妍看她的眉眼,倒也生得端庄清秀,虽无十分姿色,倒也水灵标致,不似纯粹的柔软女子,生得体态丰盈。“先生这儿何时有了年轻的丫头?”
丫头欠身答道:“回郡主话,奴婢思妍是琰世子派来服侍朱先生的。”
素妍恍有所悟。
宇文琰道:“先生这里只得两个老仆人和两名小厮,哪里够使,我从我府里拨了四名丫头过来。两名大丫头。两名粗使丫头。”
他倒有心。看来挑选了能干的丫头过来。
素妍正吃着茶,一名丫头出了藏,近了凉亭,笑道:“琰世子怎在这儿将客人拦下了,先生问怎还不见郡主呢?”
宇文琰愤愤地瞪了一眼。
白菲审视着与思妍一般装扮的丫头,“姐姐怎么称呼?”
“不敢当,姐姐唤我想妍就是了。”
听到这名字,素妍只觉一阵轻颤,含着愠怒地望着宇文琰。
一个叫思妍,一个唤作想妍。
素妍问:“这儿是不是还有叫作念妍、牵妍的?”
几人都微微一怔。
宇文琰面含浅笑。“你怎么知道的,还真被你说中了。这两个是我的大丫头。”
素妍腾地起身,一脸怒容,拂袖而去。
宇文琰暗自思量,她怎么说气就气了,他念着她、想着她,这不是好事么。
白菲却轻叹一声,“琰世子。也难怪郡主生气,她是什么身份,这些丫头是什么身份,你竟拿了郡主的名讳给丫头取名,难不成郡主也如这些丫头一般。”
不是她矫情,也非她斤斤计较,可这般传扬出去,她成什么了。
深瞳点墨流波,眼眸深处缭绕丝丝怒气。落在宇文琰的眼里。是不可侵犯的威严。
思妍、想妍二丫头顿时愧羞难当,她们怎敢与高贵的安西郡主相比。
就算是大富人家,下人丫头的名讳是万不敢与主子用同样的字,而宇文琰竟给四个丫头都取了素妍名讳里的“妍”字,他是表示了自己的相思,可素妍却另有想法。
宇文琰急走几步:“弱水。”
就算她生气又如何?
气的是他不了解她。
他当时就是因为想念她,并无细想,就给这两个丫头取了这样的名字。
哪里晓得她压根就不领情,从白菲的嘴里出来,那是对她的羞辱。
“弱水,我真没那意思,我不该给丫头取你的名讳。”
素妍脸上的怒容越发浓烈,“我为什么生气,你竟不知道?”
宇文琰望向白菲,是白菲说犯忌了。
按照候门大户的规矩,虽是丫头们的名字无意间与主子相同,那是要避讳的,而宇文琰公然给丫头们取了素妍的名讳。
宇文琰像个犯了错孩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本就生得清秀如女孩,此刻这样的纯净、妩媚样,越发显得像个女子。
“你喜欢我,搁在心里还不够么?非得给丫头取那样的名字,你让别人怎么看我?我不要有人用我的名字,还是那样被你有意取出来的……”
不说犯忌,却只说不愿有的名字跟她相似。
宇文琰大声道:“你们两个用回原来的名字。”
二女应声。
藏的朗朗笑声低了,却听到一个意气风发的声音,似在沉吟一首诗作,那是李太白《将进酒》,豪情万丈。
她对这个声音最是熟悉,不是旁人,却是吴王。
“弱水,弱水……”任宇文琰如何轻唤,她都陷入深深的追思中,没有别的想法,而是吴王托江舜诚捎回的话。
那两个被她生疑的美人,已被吴王处理掉,是不是说吴王此次又避过了一劫。
宇文琰见她不应,越发紧张,双手握住她的肩,四目相对,她一脸不解,他则是满目惊慌与恐惧。
不要让她有事,他不想她再受伤害……
宇文琰唤声“弱水”,眸光闪耀,不待细想,已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重复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弱水,刚才你在想什么?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发现你离我好远,远到我触不到你。”
她伤害到他了么?
那一刹的失神,却是他的天崩地裂,他的畏惧。
她静静地任他拥着、抱着,没有任何的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这空白是短暂的,“千一”这样的温柔,如此的轻浅。“刚才你要我去凉亭。便是要避开他么?”
他不答。
看来是被她猜中了。“吴王于我只是师兄,是我结义二姐的夫君,避开本无必要,你何苦多想。”
他缓缓放开双手,站在她的跟前,“可是刚才,你听到他的声音……”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她在走神,脸上有意外,还有一丝纠结。
千里追踪。只为表白,吴王是何等冷静、沉稳之人。为了她也曾有过那样疯狂的举动。吴王是真心的,否则不会做出那等事。
而她呢?就如昔日所言,对吴王从来不曾有喜欢过,但她却有过一瞬的动心,千里夜追,她是感动的。
宇文琰很怕再想下去,只看着她的眼。想一下子看到她的心底里去。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深而黑亮,就似从来不曾有半分的秘密,又似藏有太多的秘密。
他到底看不透她,明明近在咫尺,两颗心却似远在天涯。
素妍浅浅一笑,百媚横生似春日阳光,落在他的眼底只觉一阵温暖。“我只是突然明白你的用意,不知道是该继续生气,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感觉你今日就是故意在惹我生气。”
他心里倏尔明朗起来。丰姿俊朗如清风明月。“我陪你一起去。”扭过头来,对几个丫头道:“华诗去楼里服侍,丽词招呼白菲。”
原来,她们叫华诗、丽词,两个女子微愣之后,甜笑着应声。
她是怎么想,便与他如何说。这才刚刚开始,亦不想与他生出芥蒂。“原来的名字挺好听,可别再改什么乌七八糟的名儿。”
他笑容如初,“你的名字只你一人,无人可用。”
她目光温和含着一份情深,眉眼有意。
他痴情回望,忘了地点与时间,只愿与她相守便好。
藏时,几个人透过窗户,望见楼下的一对男女,如此的脉脉情深,落在人眼里,异常眼热。
素妍依昔觉得有几道如剑的光芒射在自己的身上,如芒刺在背,四下寻觅,却见楼里站着几个人,脸色一热,涨得酡红,含羞低头:“别这样,周围还有人呢。”
蓦地转身,进了藏,提着裙子,自楼梯而上。
楼上与楼下一样,是一排排的书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书院的藏。
朱武爱书,更喜欢收藏各种珍本、孤本书籍。
她款款福身:“先生近来可好?”仿佛之前的一切不快都未曾发生过。
朱武笑了两声“甚好”,目光在宇文琰与素妍流转着,之前他一直觉得她们不合适,看来他们彼此早有情意。
吴王与宇文琰,吴王多了三分疯狂,却输宇文琰一笔情深。而这一输,便是输掉美人心。
江书鹏面露诧色,“今早出门,可没听说妹妹会来?”
素妍扫过众人,“人可真齐,先生的几个学生都到了。”
朱武得意地朗声大笑。身为名士,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收受了几位得意学生更重要的,他朱武一生也算是后继有人,不,是他的书法、丹青有人承继。
罗思源抱拳道:“见过安西郡主。”
几个人里,就罗思源的身份最低,是七品小官,就连素妍也享正二品的郡主品阶。
素妍道:“同为先生学生,罗公子客气。”可不敢受他的礼,伸手虚扶,早已被宇文琰扶起罗思源,不满地道:“又不是在外面,这么客套作甚。”
大家继续谈论诗词,评点书画,场面好不热闹,每每临到朱武说话时,个个都听得极是认真。素妍更多的是聆听,当朱武问到她的意见时,她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即便如此,她的每一句话,朱武都会蹙眉聆听,而江书鹏与罗思源更是大为赞赏,认为观点奇特。
这是大家在朱宅里玩得最开心的半日,不知不觉间,就近了午食时分。
美诗上来问朱武“先生在何处用食?”
朱武回道:“去我的悠然居。”
几人出了藏,朱武小心地在书上挂上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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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好书
江书鹏继续与罗思源谈论就近看的一本书,这亦是朱武的珍藏,他趁着机会又抄写了一本,放在自己的小书房里。
朱武兴致盎然地问:“弱水,听说你在寻前朝翰林院编写的《八部全书》?”
吴王垂眸听着,心绪繁复却不流于神色,故作云淡风轻。
宇文琰时不时留意着吴王,有意无意地挡在他的身前,不让他看素妍,偶尔抛去一个犀厉的眼神:别乱看,她是我的。
吴王颇是无奈,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素妍应了声“是”,干练而简单。
罗思源则是神采飞扬:“安西郡主,要是真寻全了,到时候也帮我抄录一套。”
罗思源,字忆祖,来自“饮水思源不忘祖”。
江书鹏失声笑出来,“忆祖,《八部全书》第一部收集的乃是前朝著名才子的诗词佳作,第二部收集的乃是前朝三甲高中的文章。第三部至第八部,乃是六部功绩、典例,颇有考证价值。”
这部书流传下来的只得前面两部,后面六部早已失传,究其原因,便是前朝将此书作为皇宫珍藏,只六部各藏本部卷。齐太祖皇帝天下一统之时,南国宫闱陷入兵灾之中,一些难得的书籍也一并失散。
吴王面露憾色,“若真能寻全这部书,倒是一件幸事。”
江书鹏道:“‘刑部卷’收当了不少奇案、疑案的破案过程;工部卷则收录了各地建筑奇观,治理河道、防范水灾等经验;兵部卷收集了数位名将的战术兵法,颇有研究价值……”
罗思源面色微红,为自己的伧促言语感到羞愧。虽饱读诗书。不想这《八部全书》却另有隐情,他只知前朝为创盛世,特意组织人力编书,不想所谓的八部竟是如此。好在前两部流传民间,得以保存。
素妍道:“工部卷有数百页近二十万文字,若要抄写,非一朝一夕能成。刑部卷里记录了三十七例特殊案例,分析破案原因,共计文字二十二万字。兵部卷汇聚前朝十八位名将的战术兵法的意见与感悟,共近文字十八万字……”
看她说得如此详尽,朱武双眸盈盈闪光,“弱水看过这几部?”
她没否认。
朱武道:“往后。你不用四处游玩,好好在家把这几部给我默写出来。”
她低呼“先生”:“这不几千字的书籍么,哪部不是数万乃是几十万字的。就是户部卷多涉数字……”
朱武不讲理起来像个孩子。“你好好在家默书。有什么琐事要做,为师安排他们几个帮衬你。”
宇文琰笑着道:“先生,这不合适,弱水哪有那么好的记忆,看过就能给你默写出来。”
朱武忆起当年,她还是个孩子,就能默写出经书。那可是经书,看过一遍就是默写,可不是奇才么,那一刻。连朱武都吃惊了。觉得虽是小女娃。可不能费了这么好的苗子。经书都能默写出来。《八部全书》自然也能。“我是她先生,我比你们谁都清楚她的本事。”
素妍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事隔多年,朱武还是坚持认为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轻咳一声,“默写就不用了。”
江书鹏喜道:“小妹寻到了?”
“这回,我欠谢大才子他们几个的人情大了,失落的六部已经寻齐。”她将手探入衣袖,几人以为她要掏什么,却是拿了一方帕子出来,不由得颇感失望,只听素妍不紧不慢地道:“想要抄书的,明日派人入住清音轩,我拿出书来借给各位。”
朱武顿时欢欣鼓舞,他一定要先睹为快,“阿轩可别告诉你皇祖父,回头若是被他知道了,指定一早抢夺了去。”
皇帝成贼了,朱武要防着。
上回,皇帝夺了好东西去,还咄咄逼人。
吴王含笑,只不答话。
宇文琰一脸惊疑地看着素妍:“你何时筹齐此书?”
上回才写了信,让棋室的掌柜帮忙传回鬼谷去,按理也没这么快就到了。
宇文琰在鬼谷时便听人说过,鬼谷藏书洞里藏有数百年的书籍,各式各样皆有,但凡出来什么好书,长老们就会收藏其间,通常至少有两套,这是为了防患发生意外。
藏书洞的书,只道长、长老和宫主可阅。
藏里的书才是供门中弟子查阅。
朱武片刻也等不住,大嚷道:“弱水,一会儿就去看那套《八部全书》。”
江书鹏面露诧色,最近没听说有到江府的镖行送东西呀。
素妍怎么就收集齐全了呢?
她无辜地眨动着眼睛。
江书鹏问:“妹妹真得了失散的书籍?”
素妍肯定地点头。
他们几人走在前面,宇文琰与素妍走在最后,他小心地缓留素妍,与前面几人拉开距离。“你还有旁的法子跟鬼谷联系?”
素妍将手放在嘴边,“那套书我一早就有了,只不过不想轻易拿出来。大家期盼得越久才越是珍贵!”
她这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吊了这么久,朱武肚子里的书虫子都被诱出来了。
吴王也是满腹欢欣,颇有一睹为快的期盼。
宇文琰问:“送回鬼谷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讨坐诊医馆的郎中。”
“就这事?”
“对呀。”她释然一笑。
她还真能顾弄玄虚,里面写的只这事。“医馆的事儿,你还得盯紧些,实在不成,先找两个郎中在那边张罗着。瞧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他们赶不过来。”
五谷观里,小晴走了,就剩瑶芳给师姐妹们诊脉瞧病,虽另有一个师姐懂医术。但估计还不如素妍的医术。既然要找,素妍就想找个更好的。
几个人又问了素妍关于《八部全书》的事,尤其是罗思源,对书里的内容很感兴趣。问“吏部卷的内容是什么”、“礼部卷是关于各种礼仪的介绍?”、“除了《八部全书》你还能收集到其他什么书?”、“郡主可以多找出些失散的书籍……”
宇文琰防着吴王,此刻又烦着罗思源,低喝道:“罗思源,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夹了一大筷子的青菜放到他碗里,冷哼哼地道:“别人用饭来填肚子,你是用话来填肚子。”
罗思源讪讪笑道:“读书人自然爱书。”扒了几口,又抑不住了,忘了宇文琰的告诫,正待开口。宇文琰一个恶狠狠地眼神,他立时住口。
午食后,一行人前往文忠候府。
朱武坐在清音轩里。急得来回踱步,遣了江书鹏去讨书。
江书鹏一去就是许久,原是他本要去得月阁,素妍却被江舜诚给唤走了。
素妍随意几句话,江舜诚就听得热血澎湃,决定为后嗣子孙做些事,又是修改“山庄草图”,又是琢磨写《江氏祖训》的书籍。
江书鹏赶到大书房时,就听到江舜诚欢喜得像个孩子的声音:“瞧瞧!妙啊!真妙,妍儿。这钟大儒不愧是一代鸿儒。这两本书写得精妙。”
原来。素妍回去取书,刚取了书就在中途碰见了江舜诚。江舜诚看着她抱着个蓝缎布包,追问里面是什么,素妍回道:“是爹要的书。”
江舜诚也不去瞧朱武了,拉了素妍回大书房,取出两本书,一边看,还一边品评,连连叫绝。
素妍见这样耽搁下去不是一回事,低唤道:“爹,你且忙着,先生还等我送书过去呢。”
江舜诚抬了抬手臂,她将剩下几本书裹好。
江舜诚手里捧着本书,看得双眼发光,看得精神奕奕、意味深长,一边看,一边无助地摇头:“可怜一代鸿儒,如此用心,竟从此没落了,唉。”
江书鹏站在身后,却见江舜诚桌上放着几页纸,翻看了一遍,“爹要编写《新江氏祖训》?”
“以前的祖训家规太简单了,我得写得更细致些,正好可以参考钟大儒的《子孙训》、《后世录》,取其长,避而短。”
江舜诚致仕之后,不但过得很好,而且容光焕发,还重新燃起了修书立传的想法。“振飞,待为父修整好,你得替为父进行修订。”
江书鹏低应一声“是”,“儿子不打扰父亲了。”
朱武最大的爱好,便是给没了小字的学生取字,知江书鹏没有字,‘大鹏展翅,高瞻远瞩,振飞苍穹’而取了“振飞”的字。
江书鹏一路急追,方赶上素妍,看着那蓝绸布就倍觉欢喜。
到了清音轩,早有丫头进书画室备下茶点,素妍打开包裹,几个人一人一本就把书都抢夺了去。
朱武大嚷着“拿笔墨,我要抄书”,就抄这本“刑部卷”,有了这书,天下又能多出几名明查秋毫的狄仁杰、宋廷。
狄仁杰乃唐代贤臣,宋廷是前朝良臣,在破案方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几个人各捧了一本厚厚的书籍,或看着,或抄着,朱武则是被上面鹅毛笔所写的批注吸引了,“这人不知是谁,当真是见解独到。”
素妍探出头来,瞧了一眼,“瞧这笔迹,似玉大先生的。”
朱武惊道:“就是乐仙?”细细地端祥上面的批注,捻着胡须低语:“我还以为玉若笙只精通音律,不想字写得好,连这见识也甚是独到,令人感佩!”
素妍道:“玉大先生虽尤爱音律,其他方面亦有涉猎,若说他阅万卷书绝不为过,是个博学之士,他们几人的字我自是认得的。这几本,是我费了很大的劲从玉大先生那里磨来的,借出来时就已说好,最多一年之后归还于他。这些,可都是他的命根子。君子不夺人所好,几位还是抓紧抄书。年底就得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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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 孤女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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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本书,亦是她去岁从鬼谷带回来的,昔日以书要胁江舜诚同意自己在家里多留两年再出阁,便已有了书,先吊吊他的胃口,拿出来时反让他们觉得倍加欢喜,更为珍视。
无论是对江舜诚,还是对朱武,她说的都是借来的,目的就是要他们自己抄书,只有自己抄写的,才更会珍惜。
能抄便是好的,朱武一看就知道这些书当年是汇聚了众多文人心血,用字、用句都极为讲究、精练。
罗思源很是激动,抱着书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他拿的是一本“吏部卷”上面不仅记录了前朝好官员的介绍,亦有贪官、奸佞的故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要是告诫官员如何做个好官。“郡主,能让我带回家中抄么?待我抄完,定会尽快送回。”
“抄完了,你们得把原本送还给我,然后彼此间再借其他书籍。”
朱武答应得最是爽快。
宇文琰才不会干这种抄书的活,左肩王府别的没有,最多的便是闲人,随手抓两个读书人来抄写便是。
“这是与人借的,可不许弄坏了,更不许少了一页半张的,否则我定不饶你们。”明知他们是读书人,更珍爱好书,可素妍还是告诫了一番,她也爱书。
众人爽快地应下,五人各取了一本,离开清音轩。
江书鹏近来也不去朱武那儿,留在家里抄书。对里面所说的诸事也了解得差不多。
吴王拿走的是本《户部卷》,里面讲述的都是前朝各地的风土人情、人口数量等等,还有每年各地的金银收益、粮食产量。
回到府里,他没有抄书。而是唤了两个账房先生来抄,突地看到这本书,都觉得诧异,多抄几页,几人便知道这是前朝的《八部全书》里的其中一卷。
江书麟一门心事地准备着婚事,粉刷屋子,布置新房,下请帖,设立账房、搭帐篷。摆喜桌,婚事顺利地进行着。
二月初十,文忠候府的四十二抬聘礼就从大门而出。浩浩荡荡地入了别院。
为防万一,江书鸿派了十六名护院、护卫去别院守护。
江家开始搭酒棚、试灶,迎接来贺的亲友,布置各院的客房,一时间住在皇城之外的亲友都陆续汇聚到了皇城江家,处处都是笑语连连,打牌九的、叶子牌的、更有吟诗作对的。
到了二月十一这日,茶房、点心房、礼房、账房,都陆续忙了起来。
江书麟也曾在夜里去过别苑两回,得知青嬷嬷陪在那儿。被青嬷嬷抓住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生怕被虞氏知晓寻飞飞的不是。吓得再不敢去了。
柳飞飞听青嬷嬷说了皇城的诸多规矩,二月初十这日巴巴儿地等着有人来添妆。也好热闹一番,没想只得展颜一个人来,象征性地带了几房太太的礼物,又带了素妍给的簪子,都是几两银子、一百来两银子的物什。
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孤女,就连添妆的人都寥寥无几。
“你这儿还是好的,你还不知道府里都忙成了一锅粥,等你过了门就看到了。因你是六房的主母,喜宴设在北花园里,搭了好些个帐篷、喜桌,近来天气阴阴的,闹不好要下雨,那北花园都快变集市了。
姑姑这些日子被祖父抓去书房帮忙,听我爹爹说祖父在编写《新江氏祖训》,每日也想不了几句,偏拉了姑姑去书房写字,他说一句,姑姑便写一句,还得小注,写出这条祖训的由来、典故。
我去瞧过几回,姑姑干的活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苦不堪言。祖母要帮姑姑,祖父不许,还说了一通大道理,把祖母给赶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祖父说服了祖母呢……”
虞氏虽然偶尔泼辣、霸道,可她分得轻重缓急,是个通情理的人,只是有些护儿女。但这回没与江舜诚对着来,皆是因为这是好事、是大事,更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有了这本新祖训,后代子孙就好管教了,身为长辈哪些可以过问,哪些不能过问,亦是告诉他们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素妍被老候爷盯上了,走不开身。
飞飞问:“那你母亲呢?二太太在做什么?”
展颜想起来就头疼,“她更忙了,跟着大伯母和大嫂学习如何办喜事。二十八我大哥要娶李家小姐过站,到时候还指不定多繁忙呢?由大伯母身边的嬷嬷指点着,也忙得不行。”
沈氏身边的嬷嬷帮衬慕容氏,不如说是过去帮展颜的,嬷嬷更多的时候是与展颜说这事该如何办,那事当怎么处理。慕容氏没学会,倒是展颜竟学了七八分。
她又忆起了宁西郡主来,好歹她们也是结义的姐妹。“可知道你杨姑姑最近在忙甚?”
展颜惊道:“你没听说吗?杨姑姑与吴王的婚期也订下来了,就在三月初七,是钦天监选的日子。”
今年的喜事仿佛特别多。
因为还有人要办喜事,飞飞与江书麟的婚事就被冲淡了许多。
“九公主与传达的婚期可订下来了?”
“还没呢?”展颜轻叹一声,“听我大伯、三叔他们说,通常下了旨,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就得完婚。这些日子府里的人多,办完大哥的婚事,爹才会进宫与皇上商议婚期。”
飞飞又问了文忠候府里的诸多琐事,展颜一一作答,见府里皆好,飞飞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二月十一日,是江书麟去别苑催妆的日子。
虽说慕容氏很忙,可还是在这一日带着嬷嬷、丫头到别院住下,说要陪着飞飞出嫁。
寂寞太久的飞飞一时感动,抱着慕容氏大哭了一场。哭得慕容氏想到展颜将要出阁。心头一酸,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地流滞而下。
江书麟带的是江传业、江传良、江传远兄弟三人,又唤了荣国公府世子程小勇,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到了别院。
既有催妆。便有送妆的。
女方送妆,男方便要谢亲。这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谢亲仪式在陪奁那日,男方随着催妆的人一起去女方,然后给岳父、岳母叩首,表示“谢亲迎妆”,亦有感谢他们养育新娘子的辛苦、操劳的意思。
第二种,是安排在出嫁的那日,喜轿进了门。新郎由媒人陪着,直奔正堂,给岳父、岳母磕谢。
催妆那日谢过亲的。娶亲时就不用谢了,两礼不能并行。催妆时男方会带上厚重的礼物,也会备下足够多的封红,偶尔遇到娘家的姐妹、嫂子多,便会设阻,不让男子入门,一道道门进去,都得使封红。
这日只得青嬷嬷与几个丫头,丫头们讨趣,将江书麟给拦在二门处不给入内。江书麟一人给了两个封红。丫头们嘻笑一阵。给予放行。
到了念恩堂,江书麟将礼物放下。
飞飞在里面听到声音。自然是乐上心头。
慕容氏冲当娘家人,江书麟想一并完成谢亲礼。慕容氏笑道:“不如就对着江南方向磕三个头。”
屋里,飞飞听到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她本是个活泼开朗的,自知怀有身孕后,怎么也管不住自己,金豆子仿似不要钱似的滑落。
她双手合十,回头看着供奉的的两个灵牌,沉吟道:“阿爹、阿娘,女儿要嫁人了,是个好人家,女儿可以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她嫁给了喜欢的男人,不是妾而是妻,这一切只是面上的风光,无论她如何努力,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是渔村女的卑微身份。但她已经知足了,从一个无亲人可依的孤女,嫁入文忠候府那样的世家豪门,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江书麟很是担心,问:“二嫂,这里的人手够用么?”
慕容氏对别苑的事还真不了解,面露难色,虽说要帮忙,可她又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从何下手。
青嬷嬷笑道:“放心好了!宁西郡主从镇国公府挪借了三十个家奴过来,明儿帮着抬陪奁,明晨四更三刻即到别院。”
江书麟望着飞飞的闺阁,心里暗问:她好吗?现在她怀了身孕,又日夜操劳,早知如此,昔日就该听素妍的才好。
可他真的是急了,生怕虞氏不松口,这才出了主意。哪里晓得素妍那么快会求了吴王讨下圣旨。这种男女之事,一旦开始便有些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索求,这才让她怀了身孕。
慕容氏心里讷闷,别人做新娘子前,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可飞飞倒好,足足瘦了一大圈,还变得爱哭了。“六弟放心,这里有我和两个嬷嬷呢,一切都会妥妥当当的。”
宽慰了江书麟几句,江书麟方才离去。人虽然离了,心却牵挂着飞飞与肚子里的孩子。
飞飞出嫁,请的全福太太是沈氏娘家侄儿媳妇汪氏大嫂,汪大嫂上有公婆,下有三个儿女,又有兄弟姐妹,算是全福之人。汪大嫂天色刚暗就到了别院,次日一早给飞飞上妆梳头,唱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顺顺当当……”
青嬷嬷生怕途中有个闪失,早早儿地就令人在飞飞肚子上系了护肚。
用了护肚,初秋、白藤等都明白是怎么事了,连慕容氏也是愣愣的,将青嬷嬷拽到一边细问“飞飞有了?”青嬷嬷低应,装着不是什么大事继续忙乎,倒是慕容氏吃惊不小,也在瞬间明白飞飞消瘦的缘故。
梳妆打扮用了两个多时辰,飞飞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扑了脂粉,整个人变得明艳动人,亦没了平日的蜡黄、憔悴。
吉时定在戌时二刻,鞭炮一响,喜乐声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这支喜乐队是文忠候年前就订下的,是从皇城最好的婚事铺子请来的,因江家开了拍卖行,认识了一些生意上的商人,自有婚事铺子的掌柜寻上门自我推荐、拉生意,尤其听说江家今年有几回喜事,更乐意承担婚宴时的吹打喜乐队。
恪靖候世子陆康暂作飞飞娘家大哥,将她背上花轿,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文忠候府移去。
百姓们听到喜乐声,站在街道两侧,看着如鱼贯般的下人穿着喜庆的衣衫,腰间系着红腰带,逐一而出,数着陪奁,围着瞧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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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柳飞飞是幸运的,有幸得遇素妍,有幸得到慕容氏的怜爱,有幸嫁给了江书麟……今天有同事结婚,祝她幸福!百年好合!
352江六娶亲
一抬、两抬……
直数到了九十二抬,众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谁说长平县主是孤女,没想一个孤女亦有这么多抬数的嫁妆,真真是风光无限。
但是,没有娘家的女子,尤其是嫁入候门的孤女,终究是无依的,她所依靠的唯有丈夫的怜爱与真心。
虽然慕容氏江湖出生,可慕容氏在江南颇有声名,也算是有娘家的人,且江南慕容的生意做得不小,给慕容氏的陪嫁店铺也一直是她娘家兄弟们帮着打点。
柳飞飞自大门而入,跨了火盆。在喜娘引领下,越二门,穿回风长廊,一路到了聚客厅。厅里已经站满了男女老少。
她谨遵司仪的唱喝: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
幼时虽瞧过别人的这般拜堂,可只是观者,今日却是她大喜的日子。这一番应付下来,柳飞飞只觉有些头昏眼花,却拼命硬撑着,生怕露了馅,讨了虞氏的嫌弃。
柳飞飞总算应付完毕,有皇城的纨绔公子大声叫嚷:“江六爷,揭盖头,揭盖头,我们要看新娘子。”
江书麟不想耽搁,他隐隐瞧见柳飞飞的疲惫无力,忙笑道:“我的新娘子,我还没瞧就给你们看?这不成。你们要看,等明日认亲的时候再来。”
有人一阵哄笑,好不热闹。
司仪大喊:送入洞房。
喜娘正要牵柳飞飞移步,江书麟却已等不及,生怕她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地,大大方方地将她横抱在怀里,惹得青嬷嬷一声惊呼“六老爷,这不合规矩。”
江书麟丝毫不管,只将飞飞抱在怀里往六房方向移去。
虞氏呼了声“这……”哪有新娘子是由新郎倌抱回洞房的,一个个都是牵着红绸与新郎自己走进去。太没规矩了!可这里离那边太远了,这一路抱过去,江书麟还不得累坏了。
江书麟在众人的哄笑中大踏步而去,丝毫不管众人的嬉笑议论。
沈氏与何氏过来招呼众位看客,请他们入席吃酒。
一行人来到北花园,天上已经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陆康打趣道:“江六爷一定是幼时骑了狗,好好儿的天,前几日都无雨,偏今儿就下雨了。”
民间自来便有这样的说法,准是不准难以分辩,算得是祖宗老辈留下来的习俗:说是无论公子、姑娘,幼时骑了狗,将来成亲时就会下雨。
程小勇笑道:“回头,你且问书麟,看是不是真的。”
几个人就这事又争辩了起来,有的说是假,但陆康认定这是真的。
这一日,江书麟不敢多饮酒,可怎耐众人一杯又一杯的敬。
江传达心情不好,想到阿九突然消失,而他竟不知她的去向、姓氏,心里很是烦闷。“六叔,今儿我蘀你喝酒!”
多想喝醉,可他偏生就是喝不醉,喝了那么多的酒,也就是个七分醉意,偏还有三分清醒,清醒得前所未有,清醒地隐约之间似又见到了阿九,依是一袭男装,她的身边站着侍棋,正冲他盈盈浅笑。
他上前要去抱,却是江传良,正笑问:“五弟这便醉了么?可要我扶你回去?”
要是真醉了,是不是就不会想到他了。
江传达放开江传良,原染了醉红,此刻越发红得厉害,还好是自家兄弟,要不然突兀地抱住哪家公子,可不闹了笑话。
江书鲲招呼了小厮,强行将江传达给带下去。
待时已近三更,喧闹了一天的文忠候府宁静下来。
江传达虽未大醉,却睡了一个数日来最好的觉,没有梦,没有思念,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但一觉醒来时,心里却是空荡荡,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了许久,丢的许是阿九。
沉香院内,红绸鲜亮,红烛摇曳。
江书麟用秤杆挑起飞飞的盖头,二人目光相对,他灿烂一笑:“今儿累坏了吧?”
飞飞摇头。就算再累也是挺着,不能让旁人瞧了笑话,江书麟知她体弱,抱她回洞房已经犯了大忌,可她现下顾及不了这么多。“就算是累,接下来的交杯酒亦是要喝的。喝完这个,还要吃饺子,一切结束了,你就歇下。”
饺子是生的,也只是各自咬一口,意思一下。
江书麟看飞飞狼吞虎咽地吃了糕点,微微笑着,终于成亲了,他们亦总算是在一起了。
他扶着飞飞在喜床上坐下,看着床上铺着的白绸,心下了然,二话不说,伸出小指放在嘴里一咬,立时指破,涌出鲜血来。
飞飞低呼一声“麟郎”。
江书麟道:“我娘是个固执的人,明儿一早就会令田嬷嬷来取喜帕,见不到落红,她会越发不喜欢你。”虞氏虽是贤妻良母,对儿媳的要求颇高,江家的规矩都是极重的,万一在虞氏心里留下了不好印象,柳飞飞想在江家立足,就会更难了。
此刻,她眸含热泪:他是这样的好,点点滴滴都为她设想到。
有夫如此,妇有何求。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麟郎,其实郡主师姐、青嬷嬷已经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是我妻子,现在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小妹不会把这事告诉娘,她一直都很心疼你,更赞同我们在一起的。”
要是说出去,虞氏更会厌恶飞飞,认为飞飞不懂自爱,哪有婚前就与男子苟且,更重要的是,还是飞飞与素妍住在一处时发生的事,会厌飞飞怀了素妍的名声。
飞飞应下。
江书麟柔声道:“我帮你宽衣解带。”
夜,一片静宁。
雨,在簌簌纷落。牛毛细雨朦胧了大红的灯笼,也淹没了星月,让大地一片黑暗。
素妍坐在得月阁的窗前,手里握着笔,写了一阵字,却不知自己该画些什么,努力地想要在走过的地方留下最美的记忆,却藏不住所有的美景。
青嬷嬷披衣自偏屋出来,低声道:“郡主,不早了,歇下吧。”
她犹在梦中,今晚文忠候府灯火通明,喜乐喧天。
“飞飞成亲了。待传远成亲后,我和爹娘就要踏上回晋阳的路。”
故乡,在她的印象里是父母的故事、哥哥们嘴里说的乡野气息、父母年轻时的相濡以沫,而她是在皇城出生,在皇城长大,对那里没有点滴印象。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都是从父兄那儿听来的。
青嬷嬷从檀香木衣柜里取了斗篷,小心地为她披在身上,伸手要结上面的系带,被素妍抢先打成蝴蝶结。
“郡主,能教那几个丫头的规矩都教过了,白藤学会打理胭脂铺,还愿意学管理庄子的事,虽会的不多,倒肯用心。反是那个初秋,除了一张嘴伶牙俐齿,当真没有旁的优点。”
初秋的性子素妍是知晓的,在西北时便是这样,大大咧咧,得理不饶人。
只是她没想到白藤会学得如此认真,看来往后也只有白藤能做六房得力的帮手。
“嬷嬷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几日,养好了身子,才好随我去晋阳。”
青嬷嬷也是晋阳人,很小的时候,因为家贫被卖到有钱人家做丫头,听说虞氏待下人不错,经过一位远房亲戚的介绍做了虞氏屋里的粗使丫头,又得田嬷嬷亲自调教。
十九岁时,嫁给田嬷嬷的侄儿田大壮为妻,二人过了两年平静踏实的日子。田大壮是个石匠,那年帮靖南候府扩建屋子,一根横梁从屋顶落下,砸断了肋骨,没两日就因伤重过世。只留下青嬷嬷与嗷嗷待哺的孩子,经此打击,青嬷嬷痛不欲生,想不到丈夫刚去,孩子又染了重疾。田嬷嬷求了虞氏,请了最好的郎中来瞧,被郎中诊为“百日风”,而这是婴孩最忌的大病。青嬷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夭折。
一时间,她只觉天都要塌陷下来。正赶上虞氏快要生产,田嬷嬷见她独自一人生活在庄子里,很是清苦。田嬷嬷求了虞氏一个恩典,将她带回府里给素妍做乳娘。
素妍出生,虞氏便将她交托给青嬷嬷照应。
这许多年过来,青嬷嬷已视素妍如己出,素妍便是她的一切。
素妍也曾说过,会给青嬷嬷养老送踪,会让她下半辈子无忧无虑。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能为郡主办差,老奴心里很欢喜。”
素妍温和笑着,还记得她幼时青嬷嬷长得白白胖胖,每次看到青嬷嬷,素妍会想到美味诱人的白面肉包来。明明是个人,却不知是何缘故,她总舀青嬷嬷与白面肉包来看。
她大了,青嬷嬷的眼鱼也爬上了皱纹,原比沈氏还要年少几岁,看上去可比沈氏大上至少十岁。
青嬷嬷看了看字,又看素妍画的东西,“等郡主从晋阳回来,也该绣嫁衣了。”
她低头笑着,“府里有绣娘,让她们忙大半月许就绣成了。”
小时候,因为绣花针扎了指头再不肯学女红。时过多年,她还是不想学女红针黹,如今再学也是学不会的。不会就不会了吧,由绣娘来做嫁衣也不错,自比她的要好。那时不学,是觉得做个深闺小姐,根本无法守护家人的平安,她想做的是一个有见地,能助父兄的人。
青嬷嬷并不劝她,就连虞氏和府中上下都不能逼她学的东西,她更不能。“郡主还得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得去如意堂认亲呢。”
明日是飞飞嫁至江家的第二天,亦是一对新人给婆母、翁爹敬茶的日子,江家上下都会聚在一处,认新妇,给新人赠礼物。
青嬷嬷生怕素妍忘了规矩,“以前郡主是她师姐,排资轮辈是她的长者,而今她嫁入江府是六太太,是你的六嫂,是她给你见面礼。”rs
353 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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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低应“我省得”,回头笑望着青嬷嬷,“你放心,往后有六哥照顾她,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看她幸福就够了。”
“郡主待她够好了,那些字画可值不少银子,还拿了银子给她置办嫁妆,便是亲姐妹也难得寻出如郡主这般待她的。”
青嬷嬷想到素妍给的那些东西,就觉得一阵心疼,可都是好东西呢,便是那些个字画卖了钱,就够寻常人家吃上两辈子。
“郡主啊,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荣华。见到患难时的熟人,就会想到深埋在内心的痛苦,那些不能被人所提到、也不愿被人知晓的痛苦往事……”
素妍愕然。
青嬷嬷平静如初,“长平县主最怕被人提起的就是她是渔村的孤女,无亲人、无父母,没有娘家的人最怕就是看到别人有娘家。以前如何我且不论,但我知道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郡主认识的那个师妹。”
不明白,青嬷嬷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这些日子,飞飞的确是变了。心变了、心情也变了,就连对许多事的看法亦变了。
“老奴陪她住在别苑,她虽每日深居简出,可总会想到以前的痛苦。老奴未去别苑时,她虽也会哭,却不如我去后哭得多,整日里那双眼睛都是红肿的,就没几日看上去是神采奕奕的。”
青嬷嬷是过来人,更是个心细的人,她的话,素妍信。
怀孕的女人难免心思繁复。想得多些,可整日的哭倒是素妍没想到的。“飞飞为什么哭?”在她记忆里,飞飞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怎的经常哭,莫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给飞飞添置嫁妆,慕容氏、宁西郡主亦都添了礼。就连江家各房的太太算是两头添礼:女方那边添了,江书麟这边也添了。
青嬷嬷道:“老奴不愿见到庄子上的故人,是怕想到自己丈夫和逝去的儿子,更怕想到成亲那两年,在庄子上过着的快乐日子。好的、坏的,都怕去想。我看长平县主也是这样。上回郡主去瞧她。她既欢喜又害怕,就和我的心情差不多。”
素妍身上牵涉着柳飞飞过往的喜与哀,痛与悲,若真是如此,她不是该适当原离柳飞飞。明知她心里的苦。还经常出现,用自己的存在提醒柳飞飞的痛苦。
成亲了,她便要随江书麟离开皇城。到了西北他们应该是快乐的。
素妍回想曾经,她被禁锢庵堂,也曾遇到过几回江家的故交太太、夫人,可她却不敢认,只得远远地望着,心如刀绞,时光煎熬,宁可独自承受。也不愿与故交熟识们相认。
过去与现在交替的不仅是时光,还有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苦难与美好,让人难以应对。
“你的话我懂。明日我会与六哥和飞飞谈话,往后,飞飞于我就只是六嫂。”
青嬷嬷见她明白过来,微微点头。
素妍又写了一会儿字,这才上榻歇下。
天色刚亮,白菲便第一个起床,楼下的丫头们也相继起来,打水的、梳洗的。去大厨房里领粥点的。匆匆用罢晨食,素妍携了青嬷嬷、白芷往如意堂去。
自她回到皇城,无论何时,得月阁里都会留下一个自己贴心的大丫头守着,看守她屋里的贵重东西。
白菲坐在窗户前,飞针走线,给素妍绣头上用的丝绦。前儿素妍又描了几个新式样,托她绣制,瞧上去极好看。
北花园里,有下人正在拆喜棚。下人们相互吆喝,将插入土地一尺深的一丈多高木棍扒出,帐篷随着几根木棍扒去而缓缓,有人大喊:“别弄脏了帐篷,小心扶着!”
素妍放缓脚步,“二十八日是三爷的婚期,还有半个月就至,怎么拆了。”
按理也可以不拆,文忠候府最多的就是人手。
早前江舜诚夫妇原以为吃不上三爷江传远的喜酒,可重新与李家定了吉日,这回江舜诚夫妇都拿定主意要吃了二房长孙的喜酒再离开皇城。
青嬷嬷道:“府里的人丁兴旺,这十八顶用来搭喜棚的帐篷都是特做的。近来阴雨绵绵,大太太怕淋坏了帐篷。清晨止了雨,就令人拆了。要是再下起雨来,还不知道又拖到什么时候,这府里突然有这许多的喜棚,让人瞧着也古怪。”
二月的后花园,因为下过雨,欲暖乍寒,反有些晚冬的冷意袭人。地上湿漉漉的,小径上铺有石板、石子,径边的花草上噙着晶莹欲滴的露珠,像美人脸颊上的泪珠儿。
到了如意堂花厅,屋子里已坐满了人。
江素婷与丈夫张德松坐在一边,四个儿女分站在他们身后。
见到素妍,唤声“妹妹”,满脸笑容,只喊得她身后的四个儿女一脸好奇,个个都打量起素妍。江素妍招呼道:“快过来,你回皇城,我还没来得及瞧瞧呢。上回大伯过大寿,我们一家也未能赶来,瞧瞧我这妹妹长得还真跟仙女一样。”
张德松含笑坐着,他是江舜诚的侄女媳,又与江舜诚有师生情义,今儿这认亲仪式也得在场。
江素婷几岁时就被老仆送到了皇城,江诚信夫妇知道虞氏最盼有个女儿,与虞氏也算是母女情分。虽有这情分,到底不是亲生的,尤其是素妍出生后,虞氏把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素妍身上。江素婷嫁给张德松后的十几年前,育有两子两女。
张家因字牌“宗圣人道德,昌明逢泰运。”到了江素婷与张德松的儿女时,便继的是“昌”字辈。
嫡长子唤作昌兴,嫡次子唤作昌隆,兄弟俩长得极为相似,见到素妍更是瞪大眼睛。仿佛她便是新娘子一般。
素婷见几个儿子愣在一边,低斥道:“这是你们的小姨母,快来见礼。”最大的张昌兴与素妍同岁,而昌隆比素妍略小两岁;嫡长女唤作锦瑟,今年十一岁,次女唤作锦绣。今年六岁。
姐妹俩早早就听人说过,素妍最是个大方的。彼此一望,甜甜地道:“锦瑟(锦绣)拜见小姨母!”
行的是正规的见面大礼。
素妍歪着头,细细地审视着,姐妹俩说有七分相似,都随了素婷的瓜子脸。偏眉眼里似张德松,清秀如玉,也是水灵的美人,穿着一紫一绯的衣裙,款式相似。就连佩挂在胸前的玉佩都是一样的成色。素妍一瞧,便知这是同一块玉石切下来的。
她掩嘴笑了两声,道不出的娇俏妩媚,看得锦瑟直了眼。“我还是八岁那年见过瑟儿,那时她还被大姐姐抱在怀里呢,见人就往怀里躲,连正眼都不敢瞧人。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她随手取了手上戴的翡翠珠镯,粒粒圆润饱满,成色一般,碧翠欲滴。塞到锦瑟手里,道:“今儿出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且拿着,当是小姨赏的。”
锦瑟生身富贵家,自然知道这串珠镯价值不菲,每粒上都绘有莲花形状,迟疑地看着父母。
素婷道:“既是你小姨母给的,收下吧。”
锦瑟欠身,笑盈盈地道:“多谢小姨。”
素妍看着一边的锦绣。面含羞色,“当年我离开皇城学艺时,还没你呢。瞧瞧,跟瑟儿小时候还真像。”
素婷微微一笑,露出左边的酒窝,“这最是个顽皮的,整日里在家里,不是捉弄婆子,就是捉弄丫头,便是她的几个庶兄庶姐,都没少吃她的亏。偏你姐夫还把她宠上了天。”
沈氏笑道:“可不是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老话了。”
素妍就是江家最得宠的女儿,江素婷与张德松偏宠最年幼的锦绣倒也在情理之中。
虞氏笑眯眯的,“妍儿幼时也最是顽皮,一个比两个兄弟还皮。如今大了,这本事、能力可不比书麒、书麟加起来还好。”
锦绣抬头看着素妍头上的饰物,那支熠熠闪光的点翠簪花甚是诱人,伸手指道:“我要小姨那支簪花。”
素婷立时就沉下脸,厉喝道:“在家教你的规矩都哪去了?”虽然年小,如今在她娘家,也不能驳了她的脸面,岂不是让娘家人瞧她管教不好儿女。
素妍云淡风轻,抬手取了簪花下来,“不错,你真有眼光,你既喜欢,小姨就给你。”
锦瑟对于妹妹开口讨要东西很是懊恼,低声骂道:“越发不懂规矩了,怎么能自己要小姨的东西。”
锦绣不甘示弱,用稚嫩的声音道:“小姨疼你,给你件好的。我自然也得要件好的。”
素妍只觉姐妹俩甚是好玩,锦瑟早已脱了稚气,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天真、顽皮,学了规矩。偏锦绣是个不服输的,还理直气壮地争辩。
素婷回头一瞪,锦绣再不敢说话,接了簪花,学着锦瑟的样道:“谢小姨。”
“乖!”素妍看了看昌兴、昌隆兄弟俩,笑对白芷道:“我屋里书案旁的锦盒里,有两支白玉狼毫笔,你去取来,给昌兴、昌隆兄弟。”
张德松有些不好意思,抱拳道:“小妹,这如何使得,你一下子给了那么多好东西?”
“不碍事,我回皇城虽好些日子,还一直没见到他们呢。留着也无甚大用就给他们吧,若是给了旁人,我还心疼,谁让我们是一家人。”
一边的江传业、江传良兄弟露出羡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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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 新妇害喜
早早就听说,西歧年初进贡了一批好东西,赏给了文忠候府两支白玉狼毫笔,江舜诚尽数给了素妍,就是江书鹏也没得上一支,这会子,全给了张德松的两个儿子。
素婷甚觉有面子,没有什么比娘家人给自己长脸,更有风光的了。虽然她的父母、亲兄不在皇城,可文忠候府就是她的娘家,她这几个堂兄、堂嫂也多有偏护她,越发得意地看着张德松。
江传良笑道:“小姑姑屋里的好东西最多,什么时候也赏我一件好东西。”
虞氏伸手,招呼素妍坐到身边去。
素妍回以一笑,“等你把书念好了,我再送两样也是欢喜的。”灿然笑道,“你既开口了也不驳你,回头挑了像样的送去,传良也有。”
传达立时双眼放光,“小姑姑可不要偏心,还有我呢?”
“你又不爱读书,倒是武功还不错,我总不能送你兵器吧?”
“小姑姑若送,我便收下。小姑姑送出来的东西,可都是宝贝。”
素妍只笑。
虞氏用手点指着:“个个都把你小姑姑当珍宝阁了,她屋里的东西,都被你们几个抢光了。”
何氏身边的小七走至花厅中央,只是几岁的孩子,带着稚音道:“小姑姑的好东西都给了六婶……要不然,六婶也不会有这么气派的嫁妆。”
众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在小七身上,一个个面露诧色。
这事儿就算众人不说,府里下人也多有议论。
何氏低喝左右丫头,生怕惹了虞氏不高兴,斥道:“是谁多嘴多舌的竟在七爷面前说这等浑话。”
左右丫头不支声,互望之后,垂下脑袋。
何氏担心将火引到自己身上。就算所有人都晓得素妍给了柳飞飞不少好东西,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忙对陪房嬷嬷道:“你去查查,看是谁说的这些话。”
嬷嬷是何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奴婢,亦是何家老太太最器重之人。
张双双少有的袒护,“罢了,小姑姑是个大度人。怎会记挂一个孩子的话。”
素妍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不多会儿,白芷取了白玉狼毫笔来,给了昌兴、昌隆兄弟,二人笑得眉眼弯弯。这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回去后又可以炫耀一番。
虞氏颇有些不高兴,道:“瞧瞧,瞧瞧,一屋子的人就等那对新人了,妍儿的丫头一个来回都到了,他们还不见人影。真真是个没规矩,特意让青嬷嬷专程教了规矩,还是个不懂事的……”当即起身,“妍儿。为娘累了。扶我回房。”
飞飞今儿若是敬不成新媳妇茶,便不是江家的新妇。
虞氏从一开始就表示出对这段婚姻的不认同,这会子一屋子的人都在,而飞飞和江书麟却迟迟未来。
素妍心下一动,不能让虞氏回屋。否则飞飞后面可就难办了。
正待出口相劝,只见白藤风风火火地进了花厅,带着哭腔地道:“老太太,老太太……快给县主请个太医吧……恐怕……恐怕……”
沈氏脸色一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白藤小心翼翼,眉眼微动,“县主不许奴婢来报,可是……这样下去,只怕……”
慕容氏此刻也是一片肃色。
当年,她是在江南慕容山庄与江书鲲成亲后才在一起的,回到皇城时已怀了身孕,虞氏依然不肯接纳,是江舜诚与沈氏劝着虞氏。“他们俩在江南成了亲,做了夫妻,连孩子都怀上了,你反对又有何用?”最后虞氏想着,再阻止也不成,弄不好反害了自家的儿子,难得江书鲲自个乐意,总不能连嫡亲的孙子都弄没了,这才勉强点了头,接过慕容氏递的新人茶。
素妍已然起身,对白芷道:“回我屋里,让白菲把银针取来,立马送到沉香院。二嫂,我们先过去瞧瞧!”
虞氏的脸黑得似要下雨,念叨“前几日天都好好儿的,每日还能瞧见太阳,她一过门就下了场雨,天也变冷了。瞧,今晨天又变好了……我便说小门小户的不能要,偏你们个个都不信,一看就是个晦气的。”
何氏扫视众人,心里似终于寻到了个平衡点,要是虞氏最讨厌柳飞飞,自己在虞氏这儿就能讨几分欢喜。
江素婷面露不岔,害得一屋子的人等了大早上,一对新人却迟迟不来。“伯母还得给她立立规矩,我们江家大门大户,哪里出过这样的事儿,让一家子人等她敬茶,便是在张府,当年我成亲,也比婆婆起得早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在门外候着,等她老人家起来。哪里像这般,一家人等她一个……传扬出去,满皇城的人指不定如何笑话?”
虞氏的怒气更上升到了极点。
何氏坐直身子,似来了精神,“早前,我便说这种人最不能要,偏六叔上赶着往上贴。”
素妍已离了花厅,随白藤、青嬷嬷出了如意堂。
田嬷嬷心下好奇,一路追了出来,在身后轻轻扯了一下青嬷嬷,二人立在一边说话去了。“青娘,你与我说句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见素妍随白藤走远,低声道:“怕是动了胎气。”
田嬷嬷惊诧不小:“胎……胎气?”
柳飞飞怀了身孕!
“快两月了吧。唉,说是她随郡主回皇城那晚怀上的……你说,瞧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怎的做出这种事来。她又与郡主住在一处,这传扬出去,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
田嬷嬷亦是个知事的,道:“你瞒着是对的,今儿花厅上那么多人,谁知道有几个是能把住话的。”
本是极小的事,经人一传,就会变了模样。
青嬷嬷点了点头,别了田嬷嬷。亦往沉香院去。
田嬷嬷回到花厅,只低声对虞氏道:“说是新娘子今晨起来犯了病。”
江素婷不悦地低语,“还真被伯母说中了,是个晦气的。”
虞氏对左右道:“大家都散去吧。我再睡个回笼觉。”
大少爷奇俊好奇地转着乌黑的眼珠,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今儿一早,房里的乳娘就告诉他得起早来如意堂。今儿这里可以领封红。得礼物。他就瞧素妍给江素婷的孩子给东西了,可他一样也没得到。
江素婷问:“伯母,给新人的见面礼……”
何氏满是愤然,如若江书麟娶她娘家侄女儿。那姑娘最是通晓规矩的,万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诱。“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这算怎么回事,他还是最小的,害得翁婆、兄嫂等了一早上。这下好了,一句病了,不来了。大姑子还想着给她礼物?她不懂规矩,也别怪咱们不给她颜面。”
沈氏则是在心里猜测柳飞飞没来的原由,这在哪家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要是江家长辈不受新人茶。柳飞飞就不算是江家的新妇。便是小门小户、山野农户,都知道成亲次日要给长辈敬茶,怎就误了呢?如今迟迟不来,指不定日后会被人如何议论。
慕容氏暗想:唉,怎么这当口病了。更多的则是对柳飞飞的担忧。
当初。就算虞氏不接受她,到底是接了她的新人茶,给了件祖传的镯子。柳飞飞没来,害得全家人等了许久,只怕虞氏的意见更大了。
慕容氏冲沈氏使着眼色,似有话要说。
沈氏看着虞氏铁青的怒容,只低头当作没瞧见。
何氏索性点破道:“二嫂也别让大嫂帮忙求情,哪家的新媳妇像柳氏那样,以为得了个长平县主,又有皇上赐的沐食邑,就真是尊贵无比了?谁不知道那长平县还是朝廷打下来的,说是县,百姓还没皇城附近半个镇的人口多……”
昔日,她张罗着要把娘家的大侄女说给江书麟,一个个都不同意,现下好了,出了这等事,算是丢了江家的颜面。
青嬷嬷追上素妍,素妍让她回到如意堂劝慰老太太,一定要老太太与众人再多坐坐。
这一路奔回来,正瞧见虞氏要回屋。青嬷嬷笑道:“老太太,长平县主与六老爷的婚事还是皇上御赐的,且再等等吧。”
想要伸手拦下,却又不敢。
江素婷早就不高兴了,见虞氏不悦,她亦拉长一张脸。
虞氏是最讲规矩的,“就算是御赐良缘,在哪家也没有让长辈等着来新人来敬茶的理儿。哼,怕就是皇家的公主下嫁,也没她这么大的排场。”
江舜诚不说话,只想着今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江书麟昨夜太猛,让新娘子起不了床。
虞氏冷冷地瞪了一眼,不说多话,在田嬷嬷、大丫头的搀扶下折入内室。
今日,江书鸿兄弟已经上朝办差去了,府里只余下大房母子、婆媳几人;二房母子几人。
展颜一直静静地站在母亲身后,不敢逾矩说话,只静默地观察着。
江舜诚问张德松:“你这次从冀州回来吃喜酒,请了几日假?”
张德松已过而立之年,行事越发沉稳,这个年纪的男子最有风度,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成熟韵味。他离开吏部后到冀州任冀北都督一职,虽是地方大员,但比在皇城更能如鱼得水,在那儿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这次全家回到皇城,是回来参加江书麟的婚宴。江素婷是在江舜诚夫妇跟前长大的,虽是侄女,情同女儿一般,更视江书鸿等人为自己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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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 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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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书鸿兄弟也视江素婷为自家妹妹一般,还算亲近。
张德松回道:“来回二十日,过来的时候赶得紧,用了六日时间。”
江舜诚应了一声,“你们姑嫂陪素婷聊聊天,吃了午饭再回张府,我与德松去大书房说话。”
江素婷起身应答,目送江舜诚与张德松离开。
张德松是两年前去的冀州任职,带了一家大小,这次回来住的时间不长。皇城亦有他家早年购下的一座四进院子,还有田庄、店铺也需要打理。
沈氏笑道:“大姑子去我院里坐坐,二弟妹,你也去吧。”
慕容氏支支吾吾,“也不知六房那边……”
沈氏神色一凝,“今儿认亲是多大的事,对我们女人来说,便是天大的事也得撑着来见敬茶,可这柳氏……”虽没有说下去,却难掩沈氏眼里的失望。
张双双不语,就算柳氏行事有错,但到底是她的长辈,她不便言说。
何氏挺着大肚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次惹恼了虞氏,刚才虞氏那脸黑得像要下一场暴雨,越不发作,他日就更危险。“她不来也好,我们大家还省了见面礼。走,都去睦元堂陪大姑子说话去。”
慕容氏随着她们出了如意堂,展颜小心地跟在身后,江传远与江传达兄弟也早早退去。
展颜绞着帕子,猜不出其间的原由,谁都知道今儿对六房的柳氏来说何等重要,可她竟没来。“娘,我还是回屋做女红了。”
慕容氏应了声“好,你且去”。几个太太、奶奶留下说话,展颜呆在一边也不是那么回事。
展颜欠身与几位太太、江素婷行礼退去。
来到花厅的时候。江素婷第一次见到展颜,也给了一对漂亮的翡翠镯子,却没有素妍给锦瑟的别致,还算是珍贵。
青嬷嬷扶虞氏在内室暖榻上躺下,取了床薄锦衾给虞氏盖在身上。虞氏依在靠枕上,疲惫地微阖着双眸。
“江书麒不是个省心的,去了江南那么长时间。大半年没写一封信回家。便是几个儿媳妇给闻氏备的小孩衣衫、礼物。收没收到也不晓得支会一声。”
老五不让她安心,如今连江书麟也是个不让人安心的。
儿女呀都是债,命好了,儿女们便懂事、孝顺。可儿女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让她操心的。
田嬷嬷道:“大房寻了相熟的江南商人挑物件儿,江南商人传话回来说东西亲手交到五太太手里的。”
都说娶了妻的儿子,就变成儿媳妇的了,虞氏以前不信,可现下也不由得不信,这话真真应在五房身上。
田嬷嬷斥去丫头。
虞氏猜到有事,只按着性子静待着。
青嬷嬷不紧不忙地道:“瞧这样子,定是六太太动了胎气。”
虞氏猛地睁开眼睛,不解地望着青嬷嬷。先是惊诧。转而变成了大怒。
田嬷嬷奉了茶点,虞氏摇头未接,田嬷嬷又将茶点搁回桌案。
虞氏大声问:“柳氏有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胸前快速起伏,呼吸顿转急促。
青嬷嬷低垂着头。“六老爷刚回府那阵,老太太不应他和六太太的婚事么?六太太随郡主回府当晚,他们俩就见了面,说是那晚便在一处了……”
虞氏咬着双唇,“枉得妍儿还夸她本分,瞧瞧,这种出格的事可是本分人能做出来的?”手臂一抬,茶盏“哗啦”一声就跌倒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还真是个轻浮、孟浪的人,竟敢在妍儿的眼皮底下……他们这不是要毁了妍儿的名声么?这个柳氏,我瞧着就不是个省心的。”
若不是瞧着柳飞飞有了身子,她还真想把人唤过来,最好罚她去佛堂跪几日才好。
田嬷嬷生怕她说得大声传了出去,忙道:“老太太,六太太成亲前可是与郡主住在一块的……”
背着素妍,私会书麟,还怀了身子,这传扬出去,旁人怎么看,连亲妹妹的师妹都会染指,不仅轻瞧了江书麟的品性,也一样损了素妍的名声。
虞氏恨得牙痒,“早前我便不应这门亲事,不想皇上下了旨,就她这等不知规矩的丫头做个小妾都还不够份量。”却一跃做了江书麟的妻子,虞氏怎会满意,心里更是轻看几分。
田嬷嬷与青嬷嬷二人轮流劝慰了一阵,虞氏方平静下来。想到柳飞飞,她暗骂几句,再不发作,到底是渔村女不懂规矩,连这等男女大防的错也会犯。“这等随意行事的性子,要我如何放心把书麟交给她过日子。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男人都被她给连累坏了。”
大户人家总在乎就是体面规矩,今儿江家的规矩算全被柳飞飞给坏了。
田嬷嬷暗瞧青嬷嬷,心里琢磨着如何劝慰。
青嬷嬷只作没听见,垂手侍立在一边。
田嬷嬷道:“若是不然与三房一样,娶上两房妻,两房一般大。”
虞氏突地忆起去年就去了无色庵静修的大三太太孟氏来,“田嬷嬷不提还真忘了这岔。两房妻子,可不是江家男儿该有的。这么长时间,鹏儿也该想明白了,待他回府,传来见我。”略停了片刻,“得了机会,还真得给柳氏立立规矩,否则越发不知道轻重。”
到了让江书鹏休掉孟氏的时候,本就是孟氏做错了事,不休她,不成样子。
三太太何氏虽然有些时候胡乱,好歹是真心和江书鹏过日子的。到底年轻,虞氏也能忍受,更重要的是何氏虽然嘴不饶人,但胆子小,亦惹不出什么大祸。
田嬷嬷应答“是”,扶虞氏躺下,周遭一片宁静。
虞氏闭上双眸。不多时便睡着了。
展颜并没有回自己的冰清阁,而是折往沉香院。
站在院门外,令白藤通禀。
新房内,一色的红艳如火,大红的牡丹蝴蝶帐,绯色的绣彩鸳鸯、并蒂纱帐,层层红纱自梁上垂泄。缭绕如烟似梦。有微风从窗外拂入,纱帐翻浪轻舞。
素妍拿着银针,给柳飞飞施了保胎针。
柳飞飞面色苍白,下巴亦越现尖翘。低声央求道:“师姐……”
“飞飞,你还是唤我小姑子吧。你如今是江家妇,是我的六嫂。”
身份变化了,可她近来患得患失。
柳飞飞静躺着,只看着素妍熟悉的下针,“求求你,帮我保住孩子。”
素妍轻叹一声,“给你说了多少回,你得好好静养。偏要胡思乱想。你体质太弱。就算我帮你保住了这回,那下回呢?”
柳飞飞今日醒来就喊肚子疼,刚换了锦袍,就越发疼得厉害,准备出门时便去了茅屋。这一蹲下,才知动了红,吓得她立时告诉江书麟。
江书麟拦着她,再不让去如意堂花厅敬茶见礼。
施针完毕,素妍重新诊了脉,“最近几日都是卧床静养,六哥还得拿了候府牌子去宫里衣妇科圣手的太医来才好。”
柳飞飞忙摇头,“不,不要。”
素妍似能瞧进她的心底,“既做了,还怕旁人议论么?今日要敬新人茶……”
江书麟生怕素妍说得太多,忙忙咳嗽,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素妍住了话,“如果真要保住胎儿,还得请太医。”
柳飞飞不想让人知道,她婚前就与江书麟在一起,那时候光是人言就能淹死她。
今日又误了敬新人茶的仪式、礼节,早已惹恼了虞氏。心,像一面鼓,一直在不停敲打着。越想越心烦,如今开罪了虞氏,往后的日子如何,当真难说得紧。
难以平静,也无法平静。
“我信得小姑子的医术。”
如若一直信她,就该相信她这个当师姐的,会替她想法子。
人,到底是年轻,难免有不犯错的时候。
“回头若是保不住,你就该哭了。就你现在这身子,虚弱无力,气血两亏,又有滑胎之兆,不是我吓唬你,你若是保不住这个孩子,以你这身子,往后能不能再怀上尚且难说。看你以往是个健康的,这才多久,怎就亏损至此?”
初秋与白藤今儿才知柳飞飞有了身子。
江书麟不顾礼节,夜入别院与柳飞飞相见,过着如同夫妻般的生活,她们是知晓的。白藤还说过两回,反被柳飞飞训骂,再不敢过问主子的事,只睁只眼、闭只眼。自被训骂后,白藤就再不说了。
初秋低声道:“不瞒郡主,自从搬离文忠候府后,县主想得多,又睡不安稳,整日里就似失魂落魄了一般。”
柳飞飞还是担心江书麟不要她,万一不要她,她和孩子就真没个去处。
素妍将柳飞飞的手放到被褥里,“身子是你自个儿的,你若是不想好好过、好好活,我亦没有法子。现在想着,不请太医是顾面子了,柳飞飞、六嫂,你今儿没去如意堂敬新人茶,不需一个时辰,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怀了身孕的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请太医来瞧,你当真是害了孩子的命。孩子是你和六哥的,要不要保你们自个拿主意。”
她神色愠怒,语调微冷,话也说得重些,起身就往外面移去。
柳飞飞泪水涟涟,许是因为有了身子,心情不好,想的亦多:“师姐当真生我的气了?以前你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你如今成了亲便是大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的主意比我还多,需要我说什么?我虽懂医术,但远不及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请不请在你,你今儿若不请,也许难熬到天黑。”
她扭头走了,身后传来柳飞飞那低低的抽泣声。
江书麟跟出门,不解地怒斥:“你非得这样与她说话吗?她现在正怀上孩子,又因体弱有了滑胎之状,她心里害怕,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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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6 医书
她这几日还气着柳飞飞行了逾越之事,转而又想,但凡青春年少的,谁不曾做过几桩错事,便就是她,不与招惹了吴王,又惹上了琰世子。故而,才没继续计较。
既然怀了孩子,自得拿孩子为先,这会子却顾忌到颜面了。
“什么是好听的?是不是由着她,不请太医来,死要面子便是好的。今日知道要面子,早前做什么去了?你们终是要结为夫妻的,为甚要做出荒唐事,被人轻视,遭人议论。六哥还是好好想想,今儿她没给长辈敬新人茶还算不得是真正的江家妇。
娘那里还窝着一肚子火,念着你们是皇上赐婚,一大早就起来了,便是大嫂、二嫂她们一早也去了如意堂候着,一大家子的人上如意堂等着你们,偏你们不去了。好生想想如何让娘消了这口气。”
江书麟脸色难看,素妍言词犀厉,没有同情,亦无心疼。
“你到底是生气了?就因为我们瞒着你……在一起……”
素妍不语,瞪了一眼,到了今日生气又有何用,只恨他们俩年纪也不算小的,竟做出这些荒唐事,后面的烂摊子且由他们收拾去。
她扭头出了沉香院,正碰到展颜。
展颜面带忧色:“姑姑,六婶怎样了?”
如何告诉展颜呢?展颜可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子。
江书麟看着素妍的背影,对白藤道:“去找二太太……”却看到一边的展颜,二房的宅务多由展颜在打理。奔出院门,追上二人。
素妍拉着展颜的手:“她没事,只是太累,身子太虚。调理些日子就会康复。”
江书麟唤声“展颜”,她回过头来,神色里讷讷的。江书麟急切地道:“把平西候府的入宫牌给我,我入宫请太医。”
展颜应声。吩咐了笑笑去取。
想到柳飞飞今儿误了敬新人茶,展颜忍不住面露忧色。
昨日是婚宴,柳飞飞独坐新房,早上四更二刻就被人唤了起来,梳妆打扮,只吃了碗银耳燕窝羹,一直饿到了夜里江书麟回屋。便是健康的女子,也会饿得双眼发花,况且这些日子柳飞飞的身子本就不大好。今晨就有了滑胎之状。吓得她不敢再去如意堂。
虞氏不满柳飞飞失了礼节。就连素妍言辞间也比以前还要犀厉。
白芷站在屋里,看着躺在榻上的柳飞飞。
“郡主处处为你设想,你可为郡主想过。要是你在婚前有孕的事传出去。还是在与郡主住的日子怀上的,旁人如何看她。你自己不顾名声便罢。却累及了郡主的名声。现在还怪郡主说话犀厉、不通情理。长平县主,你真的太让人寒心了。”
郡主说过的,会帮她,可柳飞飞只信江书麟,这才有了今日这般的局面。
白芷不想说这些,柳飞飞因为怀有身孕,越发娇弱,越发变得古怪起来,她容忍不了。“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你命好,早年遇到郡主相助,只怕也与我的命差不多,注定是个做丫头、下人的命。成了主子,反倒娇气了。我和青嬷嬷替你隐瞒有身子的事,不是为你,而是怕你累了郡主的名声。你只想着嫁给六老爷做你的六太太,哪里有为郡主想过?你且好好想想吧。”
到了这个时候,才想着要顾名声,死活不肯请太医,到时候保不住胎儿,各房的人还不是得知晓实情。只怕那时候,虞氏的脸会更难看,更无法善待她。
本是下人命,奈何命好做了主子,反而要仗起自己有多尊贵的身份。
就算披了凤凰的袍子,还是只麻雀,永远也成不了凤凰。
初秋微愣,没想白芷的胆子不小,竟敢留下来训斥长平县主。
白芷先开口训道:“主子不懂事,你在候府多少年了,也不知府里的规矩么?回头还是让六爷想法子哄了老太太高兴,原谅了你们的主子。”扭头出了喜房。
柳飞飞讷讷地看着窗外,想到白芷说的话,心下酸楚。
是呀,她怎么就变得这样娇气起来。
江书麟从宫里请来了妇产千金科的太医,细细地给柳飞飞诊了脉,太医交代了一翻,开了药,“两碗熬成一碗,这几日吃些清淡的食物。先吃两日药,第三日我再来诊脉。”
江书麟打千儿道:“还请太医想想法子,替我娘子保住胎儿。”
太医道:“且卧床休养,两日后若不得好转,再想别法。看她的脉像,是刚动了胎气,出现滑脉之状,有人施灸保胎?”
江书麟应答“安西略懂医术。”
鬼谷宫有数种绝技独步天下,而其间之一便是医术。
近来,关于安西郡主收集齐全前朝的《八部全书》已经传遍皇城。
太医抱拳道:“敢问江六爷,郡主手里可有医书?”
柳飞飞虽然懊恼,可想到素妍说的话,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孩子,她身子太弱,这个时候若是落胎,对身子的损伤极大,真有可能再也怀不上。“要是太医帮我保住胎儿,我便设法说服郡主拿出绝世医书给你抄写?”
太医双眼放光,望着喜帐内的妇人,虽病恹恹的,却说得极是认真。“不知郡主那儿是什么医书?”
“前朝名医华凤、华雏父子所著的《百病方》。”
前朝为南卫朝,齐太祖一统天下,南卫京城城破之时,宫中大火映天,许多传世名典毁于战火。
曾有传言,华氏父子乃是三国名医华佗之后。
“安西郡主手里真有《百病方》?”
除了华氏后人有此书,前朝藏于深宫太医院的书籍只怕早已焚于大火,没想柳飞飞道出书名。太医满是欢喜。“县主此言当真?”
“当真,只要你保住我腹中胎儿,我自会说服郡主借你《百病方》中的“妇科千金篇”给你抄阅,此书根据不同的病诊。分为疗伤篇、内病篇、少儿病症篇、妇科千金篇。”
太医虽没有看过此书,可是听同僚们曾提及过,此书确实分为四篇,里面详细记载了各种病诊的症状特点。以及如何治疗法。但凡是入门郎中,只要潜心学习,熟读此书,背熟处方,就能成为名医。
如若能得幸一观,那他就能成为太医院不倒的妇科圣手,得到宫中贵人的赏识,离医正、院使之位便不远了。说不好,亦能成为一代名医。如前卫朝的华氏父子一般。名留千古。就算不呆太医院。还可以做地方上的一代名医。但凡是名医,天下人为治各种病,总会不远千里寻来。
太医从白藤手里取过药方。细细地看了一遍,“贵府不差珍贵药材。在下换个方子。”
很快,就写了新的方子。
看来,这太医真未用心,现在有药书相诱,方才写了最合适的方子。
太医躬手道:“县主安心养胎,在下明日再来请脉。若是此方有所不适,县主可得提前相告。”
飞飞相信他不敢糊弄自己,“我信太医。”
太医退出内室。想到医书,他就觉热血贲张,一定要得到,更不能让人知晓此事,否则他在太医院的前途就真真毁了。他复又回到沉香院,对江书麟毕恭毕敬地道:“江六爷,今日县主所言,还请六爷莫要传扬出去。”
太医是靠医术谋求前程,不同其他官员,而几乎所有的郎中绝技,都会只传最亲近之人,若是外家弟子求取,最深奥、绝妙之处皆不外传。
这位太医亦是如此,想到要是能得到此物,真真是前程光明。
江书麟道:“只要太医能保住我娘子腹中胎儿,必不失言。”
太医得了话,欢喜地离了文忠候府,回到太医院就开始琢磨起如何保胎,如何减轻柳飞飞妊娠反应的诸多法子。
坐在太医院无甚事,无非是被按例去后宫与几位宫人请了平安脉,回来便继续在医书里查寻更好的保胎方子。
一位年轻太医折入屋中,看着坐班的太医少有的认真、凝重,不由问道:“陶太医,今儿怎么这么认真?”
陶济搁下医书,“反正要到酉时方能回家,不如看会儿医术。”
年轻太医看看周围,另一边的桌案前亦坐着两名太医,一位是副院使太医,已有一大把年纪,还有一名是副院使的弟子,也是一名较为年轻的太医。
太院来了个太监,扫视四周,道:“我是吴王府的,许侧妃略有不适,要请千金科的太医去瞧瞧。”
陶济起身,打着躬道:“小公公,在下是千金科太医。”
包括副院使在内的太医都好奇的看着他。
往常,陶济生怕出了差错,但凡有人来,就躲闪不及,如果是请平安脉跑得比兔子快,听说是瞧病,就推三阻四。
太监审视着陶济:不过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对于太年轻的太医,他总是有些不信。“没有别人了么?”
副院使道:“今儿坐班的千金科太医就他了。”
太监冷声道:“走吧,去吴王府。”
陶济离了太医院,几个人便小声议论起来。
“奇了,真是奇了,陶济胆小怕事,可今儿也太反常了,居然抢着要去吴王府。”
年轻太医乙道:“可不就是,今晨平西候府的江六爷拿着牌子来请太医,他便不肯去。回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之前大家不在,我瞧他一个人捧在医书在那偷乐……”
副院正若有所思,捻着胡须,“还真是奇了,好好儿的,他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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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滑脉
太医甲反复地回忆,今日陶济着实太过反常了,热心得有些过火。
陶济先去了吴王府,给许侧妃请了脉,下了方子,反复审视一番,这才递给了王府的下人。
太医院给王府、候府开方,皆是两份,一份由病患拿着,一份交回太医院备案。
出了吴王府,陶济并没有回太医院,而是再去了平西候府,在下人引领下到了沉香院,给柳飞飞诊了脉,道:“虽还有滑脉之兆,亦比早上瞧上去好多了。这个方子可行,县主再吃一日,明日下午我再来瞧瞧,待保好了胎,在下给县主开一剂治妊娠反应的方子。”
医书的引诱,令陶济不请自到。
白藤奉命送陶济离开。
青林院内,几位太太陪江素婷打完叶子牌,正待散去。
见有沉香院的大丫头送太医离开,议论起来。
何氏不屑一顿地道:“听说是给累着了,瞧她平日里壮得像头牛,如今刚做了六太太,就学得娇气起来。”
慕容氏知柳飞飞是害喜的缘故,因娘家无人,只任由旁人议论。竟是连慕容氏也不能帮她解说两句,想到事关素妍的名节,也不敢轻易提及,只希望过上两月,许能告诉众人柳飞飞怀孕的事。
江素婷想到柳飞飞没敬新人茶,冷声道:“她现在还不算江家六太太?”虞氏是拿她视为亲生女儿般教养大的,就连江素婷的名字亦是江舜诚给取的。儿子们照了“书”字辈取名,素妍和素婷都改作了谐音的“素”。在江舜诚看来,这个“素”字更合女儿家。“伯母还是该给她立立规矩,没的把我们江家的规矩都给乱了。”
张双双见白藤送太医自平西候府大门方向离去,“今儿这事儿古怪得很。换作是我,只要有口气便要敬了孝道,全了认亲礼,她今日这般算什么。”
不仅是张双双这般看。就是何氏、江素婷亦是这样看的。今日不赶早敬了新人茶,他日虞氏翻脸不认,说你不是江家妇,柳飞飞也不能说甚。
江素婷对身后的大丫头道:“少爷、小姐们在哪儿呢?”
大丫头垂首答道:“二位少爷在睦元堂与三爷、四爷讨论学问。小姐们去寻仁和县主了。”稍顿了一下,“今儿老爷说,让四爷赶早回冀州呢,不能误了学业。”
江素婷与江书鸿、书鲲、书鹏兄弟的感情最好,只比书鹏小几岁,感情还算不错。小时候。她就爱跟在书鹏后面玩儿。她轻舒口气。“本是说过几日就要过冀州的。赶上二房大侄子的婚事,也得等我们娘几个吃了喜酒再回去。”
慕容氏笑道:“这敢情好,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在一块打叶子牌。婆母也是喜欢的。大姑子可得多回来,陪她老人家多打几把。”
江素婷想到飞飞。心里堵得慌,“伯母最爱面子、讲规矩,只怕这心里还憋着一口怒火呢。我且先回张府瞧瞧,待得明儿得空再过来,陪你们说话。”
慕容氏道:“大姑子是知道的,我不大会打理家务,还得请你来帮我一把才好。我常听婆母说,当年大姑子在娘家时,那可是能干的巧人儿,就是大嫂也多有夸赞。”
这些日子,慕容氏旁的没学到,学会见人就先夸赞三分。没人不喜欢听好话,便是江素婷亦是如此,此刻正笑眼眯眯的,“二嫂放心,我回府安顿好几个猴孩儿就过府帮衬。”
慕容氏道:“日子紧着呢,照着皇城的规矩,提前十日就得把聘礼备好,再选了日子过聘礼。”
对于江素婷来说,这些都是小事。
当年,大房、三房娶太太,她尚在闺阁,亦是帮了虞氏大忙的。虽然过了多年,可她嫁入张家,也帮着娶了一房弟媳,嫁了一位小姑子,也算是宅务上的好手。给慕容氏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江素婷道:“今儿还没与小妹说上话来,我得去得月阁瞧瞧。一转眼,竟长成大姑娘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分开。
张双双与何氏少有的走到了一处,一路上都在说六房的柳氏是个不懂事的。
何氏道:“渔村女就是渔村女,今儿这事儿,她做的真叫人生气。双双,你认她是六房主母么?”
何氏虽是三房主母,比张双双还要年幼一岁,又比张氏晚入江家大门。
张双双心下跟明镜似的,笑道:“唉,虽说行事不妥贴,到底是六叔娶进门的。真叫人为难……”
没说认,也没说不认。
她才不是傻子,要说不认的话,可这是皇帝赐婚。一棍打死了,回头见面可怎么说,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但也不能轻易就说认,老太太还生着气呢,以老太太的性子,忍得住暂不支声,一旦暴发出来,那可是让人难以承受。
何氏轻叹一声:“只怕是故意的,弄不好啊,跟五房的闻氏一个样儿,也是个只进不出的。从老太太、郡主那儿搜刮了那么多东西去,听说我们孩子多,生怕多给了礼物,又有大姑子带了四个孩子回娘家,怕是借病藏起来。”
张双双笑而不语。
就算柳氏再傻,也不会在此时盘算,要是虞氏不认她,她在府里的身份尴尬,虽是入了府,可虞氏不认是江家妇,那便入不得祠堂。
何氏想套张双双的话,“我是不会让孩子叫她六婶的。哪有当六婶连个见面礼都不给的,自古改口,亦是要给赏钱的。”
张双双依是不言。
何氏又说了许多发牢骚的话,“记得当年我过门,起了大早,还亲手给婆母备晨食。可她倒好,竟让一大家子人等她一个。”
不知不觉间,二人到了分路口,彼此客套了两句。
这边江素婷近了得月阁。却并未进去,而是令下人通禀。
白芷得了音儿,出来迎接,领着江素婷主仆进入院门。
素妍在楼下花厅待客。白芷领着丫头上了茶点。
江素婷当年出阁前,也住在得月阁里,对这里一砖一瓦都倍感熟悉和亲切。那时候的江府还没这么大,至少没平国公府的那片屋子、花园。当年除了二层楼的主阁,只有东边有两间厢房,如今西边不仅新建了厢房,而且还是三间。小厨房设在东厢房一侧,院子里的桃花、杏树还在,比她在这里时更大了。小心地打量着得月阁的变化。仿佛还是老样子。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院子里一如记忆里的干净、整洁,就连从院门通往花厅处的小径两侧都种满了月季。
正值二月,杏花开得正妍。粉白色的花瓣散发出醉的馨香。深吸一口,似要将她带回待字闺中的日子。
素妍亦不急。没有话,只静静地喝着茶。
江素婷回过神时,抬手示意,白菲令两个服侍的二等丫头下去。“附庸山人的画,珍贵无比,也不敢开口求取,想讨两幅妹妹的墨宝,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看来,连江素妍也知道自己是岭雪居士的事。
“倒有两幅绘月季、杏花的,姐姐若是不弃就带回去,因新近才画的,还不曾装裱。”
江素婷见她没有回拒,立时笑道:“我听二嫂她们说了,你的画得找张记字画铺掌柜装裱,否则弄不好就失了丹青颜色。”裱不好画,反倒毁了画。
素妍吩咐白菲取了画来。
江素婷接过,看到一侧的题跋,没想几年不见,素妍的字写得这样的好,就连画也是极好的。挑眉笑了起来,“妹妹给的,我可就不客气了。听说等传远的婚事办了你和伯父就要回晋阳省亲?”
“爹离开晋阳三十多年,亦近三十年没回去。是该回去瞧瞧,祖坟在那儿,二叔一家也在那儿呢。”江舜诚做了三年知县,方奔赴千里回乡接虞氏母子。回到家里,方知寡母病亡近半年,生怕误了他的前程,只留了一封遗书给他,不免到寡母坟前大哭一场。
江舜诚看罢遗书,知母亲担心他高中做官后弃了虞氏,在坟前发过毒誓,今生今世都会善待虞氏母子。
那时,老四江书鹄因染了天花病亡,只得带了虞氏与三个儿子奔往任。在任上又呆了一任,才因在地方官声不错,又被提拔至皇城当差。江书麒、江书麟都是在皇城出生的。
对于父母,江素婷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她亦有二十多年没回去了,在她印象里,总是母亲的斤斤计较,日日盘算。她不喜欢自己的亲生母亲,觉得她太过小家子气,原本母亲就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哪里比得世家出生的虞氏。
“要不是我有猴孩儿缠着,还真想回晋阳老家看看。”
素妍依是含着笑,“具体起身日子还未定,只怕到时候还得唤上个侄儿跟着。”
江素婷很快就想到了传字辈的侄儿们,“是传业还是传达?”
“还不知道呢。得近了动身日子才能定。”
姐妹二人寒喧了一阵,江素婷道:“在冀州时,我得了两套上好的头面,式样倒也别致,明儿送来,妹妹戴上指定好看。”
今日素妍出手大方,给了她四个儿女人人一份价值不菲的见面礼,江素婷也不是小气的,想着都是自家姐妹,也得回份礼才好。
“姐姐客气了。”
“你可别嫌弃,冀州不比大地方,许是不及皇城的,但那两套头面好在倒也雅致别样。”
素妍将她送出院门,看江素婷满心欢喜地离了得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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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讨画
江素婷唤了大丫头,寻四个孩子回府。
张昌兴、张昌隆兄弟俩自幼便往江府走动得多,就是张锦瑟也常来这里玩,他们在父母的言谈中,早已根深蒂固地将江家视作母舅家。
慕容氏与素妍都给兄妹四人见面礼。二房的有了拍卖行的生意,出手也较阔绰。
张家兄妹越发觉得江家的人好,待他们热情不说,更是大方。
张德松与江舜诚呆在书房里,江舜诚正很是得意地与他品评《三江诗词集》,这让张德松大赞一番,直说“虎父无犬子”,一会儿唤伯父大人,一会儿又叫老师。
江素婷领了几个孩子,又让丫头去大书房传话,在马车上等了良久,才见张德松捧着本《三江诗词集》出来,一脸笑容。
“瞧你们父子几个,一个个都呆得不想回家了。”
江素婷带着儿女随张德松去了冀州赴任,皇城张府就留了大姨娘打理,大姨娘原是江素婷的陪嫁丫头,当时江素婷心想,与其寻个不知根抬为侍妾,不如就挑身边人。
大姨娘得宠之后,倒狂妄了两年,江素婷虽想如虞氏那般泼辣,管住丈夫不纳妾,然,张德松到底不是江舜诚,不许他沾女人,他就在外面养,为此江素婷没少与他发生口角。
有了三个儿女后,江素婷便想明白了,与其靠夫君,不如靠自己,索性挑了年轻貌美的女子送给他为侍妾。
男子都是喜新厌旧,大姨娘很快就发现,所有的掌控权都握在江素婷手里,江素婷要谁受宠,张德松宠谁;江素婷要谁风光,谁就能风光。若是出了大事,张德松维护的还是江素婷,因为她才是主母嫡妻。
大姨娘育有庶长女,唤作锦绢,比嫡长女锦瑟略长一岁。又有二姨娘育有庶长子,比锦瑟年幼一岁。
当年因大姨娘猖狂,为了牵制大姨娘,江素婷就从牙婆手里买了个美貌丫头,开脸做了通房,不到半年就有了身孕,抬为二姨娘。十月怀胎,产下庶长子张昌吉。
还有位三姨娘,很是貌美。据说是某位罪臣之女,颇通文墨,又善诗词歌赋最得张德松的宠爱,育了一子二女。这次回返皇城,将她们母子三人留在了冀州。
三姨娘深知自己母子的命运都捏控在江素婷手里,不敢张狂,只小心服侍,若是招惹到江素婷,弄回比她更年轻美貌得了张德松的心,将她丢于后院,过上几月,张德松哪还记得有个三姨娘和她生育的三个庶出子女。
张府在城南荷花巷,这条街巷离城东最近,住的都是皇城五品以上的官员。
两辆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小巷,江素婷怀抱着锦绣。
锦瑟向江素婷气哼哼地道:“五妹越发没个样子,到了冰清阁,居然自己开口向表姐讨见面礼,把表姐手上戴的金镶玉镯子给舀走了。”
锦绣嘟着小嘴,“表姐也给了你礼物,你不也收了。”
“那不一样,表姐给我,那是她疼我,可是你怎么能开口跟人要呢。”
锦绣丝毫不理,“我若不要,表姐许就忘了呢?”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腕,白得如同一截莲藕似的。
江素婷很想咬上一口。面色微冷,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越发没个规矩,怎能这么失礼,自个儿开口讨东西呢?指不定你小姨、表姐在心里如何笑话呢?”
“才不呢。”锦绣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表姐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她和小姨一样疼我。表姐让我和姐姐明儿再去玩呢,说二舅母做的西北点心最好吃了,二舅母还会做江南小菜,可香了,今晚就让二舅母把面和上,明儿我们过去就能吃上。”
江素婷审视着锦绣手上的镯子,“不错,是值钱的东西。”
锦瑟伸出手腕,她也得了一只,本是一对的,姐妹二人一人一支,这对镯子奇就奇在无论胖瘦、大小都能戴上。戴在锦瑟手腕上可以调大,戴在锦绣手上就能调小。
张德松看着两个女儿,“也不知这张口与人讨要东西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江素婷今儿就与素妍讨墨宝了,听他一说,秀眉微挑:“你这话在说谁呢?绣姐儿才几岁,她知道啥?”
张德松懒得招惹她,一会儿惹恼了,又得耍泼,索性不支声装哑。
锦绣显摆完得来的礼物,撒娇道:“娘,明儿我们再去姥爷家。表姐说,六舅母是真病了,要是她不病,指定也给我们好东西,说六舅母也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轻叹一声,“她的东西,岂是你们能得的?”
锦瑟好奇的望着母亲。
锦绣年幼,追问道:“娘,为什么?表姐说她是个大方的。”
江素婷冷声道:“连个娘家都没有,要不是你们小姨念着她不易,她哪有什么嫁妆,还不是你小姨给的。你小姨待她那么好,就会干些打你小姨脸面的事儿。一个穷鬼!明儿你们俩可不许去,更不许要她的东西,你们得了她一两银子的礼物,回头我就得还三两、四两,你们说说这可划算?”
锦瑟倒是明白了,柳氏没娘家,是个不受待见的,连她娘都瞧不起,今儿害得姥姥等了许久,一家人都不高兴。想到今日得的礼物,问道:“娘,那我们今天收了表姐和小姨的……”
“不打紧,你小姨是个大方的,你们不收,她会生气的。”
素妍的性子,让素婷觉得喜欢,她就喜欢爽快人,素妍有些像虞氏,又有些像江舜诚。素婷是怎么看都觉得喜欢,这可是伯父、伯母的掌上明珠,又许给了左肩王府的世子,将来需要她提点的时候还多着呢。
“你们俩记住了,往后要多与你们小姨、表姐玩。你小姨可是皇城的大才女,娘不望你们学她一半,学到三成你们俩就受益无穷。”
正说着,锦绣无聊地伸手去抓车内案几上放着的画,手还未碰到,就被江素婷打了一下,“那可是宝贝,不是银子能买到了,不许碰!”
张德松这才留意到一边的案几,展开一幅画,色彩明丽,妍而不俗,透出一股子富贵之气,几朵月季盛放,或紫色,或红色,礀态各异,如同世间的美人一般。两只蝴蝶蹁跹起舞,不离不弃。
“这是你跟郡主要的?”
素婷笑了笑,“小妹那儿赶巧收藏两幅,见我喜欢就送我了。”
张德松深知妻子的性子,哪会认为是别人送的,指定是素婷开了口,素妍就给了。
回到张府,年幼的锦绣不忘在锦绢面前炫耀一番,这样是谁送的,那样又是谁送的,看得锦绢很是羡慕。
锦绣年纪虽小,却亦懂得自己收放东西,没事的时候,打开盒子看上一回,一件件地来回细看,将每个细节处都看罢,才往自己的头上插戴。
得月阁。
素妍又站在窗前练字。
青嬷嬷轻叹一声,“郡主费了那么大的工夫才绘好两幅,就被大姑太太给讨走了。”
她含笑,轻语如梦,“反正是自个儿绘的,她既要,给两幅就是。”说得轻巧,亦无感觉,她的花草绘得越来越好,反倒是生疏了山水图。
就如附庸等几个所言,其实素妍只需要绘好一种类型的丹青即可,没必要每种都去尝试。
素妍搁下笔,看着案上的字,舀了白峰居士写的字,又取了朱武当年留给她的字帖细瞧,翻天覆去的看,比对。
“郡主未免太大方了一些,多好的白玉狼毫笔,你说给张家公子就给了,那可是两支呢,值不少银子,又是宫里赏的。”
青嬷嬷想来就觉得心疼,江舜诚连三爷都没舍得给,将两支笔尽给了素妍,可她转手就送了人。
“再好也不过是个东西,不要紧的。”
素妍打开案上放着的锦盒,这里面装的都是今岁以来得的好东西,白玉狼毫笔只是其中的一对,还有新得的砚台,虽不是最上乘的,却也是珍贵的,一块色如胭脂色,一块渀若翡翠纹,更有一块似有彩线,这三块都是从蜀地嶲州出产的金沙砚台,拥有一块也算难得,况有三块。
江舜诚心疼女儿,知她偏爱字画,特意花了重金从皇城各大当铺搜罗了来,当铺掌柜因念着与江家有生意往来,亦没有要高价,只以合适的价格卖了江舜诚。
父亲在给女儿寻砚台,江书鹏与江书鸿兄弟也各自寻了一块来,竟凑出三块砚台。
青嬷嬷高声道:“郡主,你不会要把这砚台也送人吧?”
金沙砚,天下闻名。自来评价是否好砚,有“七珍八宝”之说,即七眼为珍,八眼为宝。打磨之后,石质细腻润泽,抚之若婴儿肌肤,叩之声响深沉似木。好砚贮墨不涸,磨墨无声,腻而不滑,存墨不腐不冻。
素妍未答青嬷嬷,取了茶水,在三方砚上各滴几滴,又寻了墨棒,认真的磨了起来。“且先试试哪块最好,留下最好的。将最差的送给老候爷,将较好的送给三老爷。传良那儿,且再挑件送去就是。”rs
359 礼物
青嬷嬷想到送出去的笔,不由轻叹:“那么好的笔……”
“字写得不好,难道要怪笔不好?好看的未必就实用。那笔的笔杆是用白玉制成,笔毛用的是狼毫,可我用过,还不如我用习惯的琳琅笔。”
琳琅笔,琳琅是北齐最大的笔坊字号,**各式笔,有毛笔、画笔,大小不等。每年往宫里进贡笔,皇城三大文房铺子里有卖,却比普通的笔还贵上三倍,素妍喜欢用这家的笔,这家的笔不掉笔毛,用的时间亦比寻常要久,一支笔能用三个月,寻常笔最多半月。
青嬷嬷启开盒子,却见里面还两支白玉狼毫笔,不由得惊呼一声。
取在手里,隐隐间还能闻嗅到一股墨香,“郡主给张家二位公子的笔,也试用过了?”
素妍点头。
“这两支好使,所以搁在下面,那两支不好使的放在上面。在嬷嬷眼里,我是不是当真是个傻子?”
亦或,她是一个没心眼的人。
经历了一番生死,再没心眼也会有了。
今儿她出手大方,众人瞧着很爽快,却不晓她一早就是试过笔的,写了两字觉得不好使,就决定送人。
即便不大喜欢,也比寻常的笔看起来贵气,送人正合适。
给张昌兴、张昌隆兄弟俩的笔,她用心地洗过,还在茶水里泡过一阵,去了墨香,只余茶香。
青嬷嬷问:“老候爷不是得了两支么,这两支郡主从何而来?”
素妍抬眼,“琰世子给的。”
宇文琰但凡见着好的,就搜罗了来。讨她欢心。
素妍也乐得收下,好用就使,不好用便送人。
青嬷嬷看着锦盒里,这里面的东西还不少,除了笔和砚台,还有几只装颜料的小瓷瓶。
桌案上,排着只笔架,上面按大小、长短渐次挂放着笔。
“郡主。我来砚墨吧。”
素妍将墨棒给了她,青嬷嬷砚了三砚台的墨,好奇地问:“如何看哪块好?”
“一,听声,哪块砚墨时的声音最小;二,看哪块砚出的墨汁色泽最匀;三。过一晚起来,看哪块砚的墨最润。”
原来,分辩是否好砚。还有这诸多的说法。
青嬷嬷来了兴致,一块块地试,指着胭脂冻道:“这块的声最小,其次是翡翠纹的,然后才是彩纹砚。”
她淡淡一笑,“还得看墨汁细腻度呢?”
青嬷嬷可分辩不出来了,伸手在三只砚里摸了一下,依旧没有探出来。
素妍练字。
青嬷嬷砚墨。
主仆二人各有事做,青嬷嬷时不时抬头审视着素妍写的字,在她心里。自己奶大的郡主,字写得最好的。也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白菲忙完了,接过青嬷嬷手里的墨棒继续砚墨。
夜,润物细无声,又听到了簌簌的春雨声,就像情郎的低语。
素妍蓦地忆起,今儿是十三了。后晚宇文琰要来。
次日清晨醒来,素妍站在案前比对三方砚,最后以江舜诚所选的胭脂冻砚为最佳,其次是翡翠斑砚,最后才是彩纹砚。即便是彩纹砚,过了夜,砚里的墨汁亦未干透。
将墨汁倒入寻常胭脂冻砚台里,白菲洗净,另两方砚台被她小心地收了起来。
梳洗完毕,移往如意堂。
待她到时,江舜诚已经去了大书房,几房太太、奶奶都赶来向虞氏请安。
虞氏懒懒地依在贵妃椅上,穿着漂亮绣鞋的脚放在脚踏上,神色安祥,见到素妍进来,原来没有表情,如同庙里睡着的菩萨脸就露出了笑颜。
行了礼,与几房太太问了安,素妍在虞氏身边坐下。
虞氏不满地道:“劝劝你爹,昨晚又在大书房歇下了,说是在修书,瞧瞧,连你三哥劝他也不听,一大把年纪,这般看书,怕要伤了眼睛。”
江书鹏劝了无用,虞氏说了也没用,她将劝人的事交给素妍,江舜诚似乎特别听素妍的话。
素妍笑着应了。
有下人捧来了早点,素妍取了一碗,喝了起来。
虞氏问:“柳氏如何了?”
没说六太太,也没叫长平县主,更不呼飞飞,直唤柳氏,可见虞氏对飞飞的芥蒂已深。
几位太太都侧耳聆听,尤其是何氏与张双双,正想听出个原由。
素妍轻叹一声,“许是太累没睡好,气血不足导致昏迷,养上些日子自会好的。”
虞氏深晓缘故,面露不满:“昨儿在静养,今日还没好么?”
何氏见虞氏越发对六房不喜,道:“好了又如何?今儿可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她无娘家,还不得继续在房里歇着。”
慕容氏很是担心,道:“那若要住对月,可如何是好?”
皇城有习俗,姑娘嫁至婆家一月,是要回娘家住对月的。
沈氏只不说话。
现在府里人都颇为厌恶柳氏,如虞氏与何氏;亦有不厌不喜的,亦如沈氏婆媳;有维护柳氏的,如慕容氏与素妍。
素妍道:“不如,让她去天龙寺住上三日,为她亡父母抄抄《安魂经》。”
慕容氏直夸这个主意好。
个正说话,就听到一个女娃的笑声:“姥姥,锦绣来了!”
锦绣穿了件翠红色的衣裙,蹦跳着进了花厅,审视一番,欠身唤了声“姥姥”,转而望向素妍,甜甜地喊“小姨”。
沈氏道:“真是个小人精,就知道讨好老祖宗和我们家的福星,旁人倒是不喊了。”
锦瑟进了花厅,像模像样的向老太太行了礼,又甜甜地将众人唤了一遍。望向展颜道:“表姐,我们去玩吧!还去后花园荡秋千。”
展颜比锦瑟大两岁多,两人能玩得一处。拉着人告退离去,锦绣跟在她们身后。
江素婷走在最后,两个女儿都出了院门,她方才慢吞吞地进来,叮嘱了几句“不许胡闹”之类的话。见拜礼,向老太太问了安,亦在素妍身边坐下。
她抬了抬手,两名丫头捧上两只锦盒来。“昨儿让妹妹破费了,做姐姐的亦不好意思。这是一点心意,妹妹可得收下。瞧你头上素净,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得好好打扮。”
几位太太都细细地瞧着,那是两只很漂亮的盒子。给素妍的这只明显要比那只更高些。
江素婷笑着打开,第一层是套白玉头面首饰,钗子、白玉簪花、耳环、项链、羊脂白玉的镯子。是一整套,即素雅又高贵。
虞氏一瞧,心里便高兴了,脸上挂着赞赏的笑,有人给她女儿送好东西,比直接送她还欢喜。“都是自家姐妹,妍儿,你就收下吧。”
江素婷将第一层合上,打开第二层,里面一套珍珠首饰。式样甚是别致。
虞氏笑道:“婷儿还真是个聪慧的,居然知道你妹妹就爱这两样。说羊脂白玉高雅,说珍珠贵气。”
江素婷昨日陪着张双双她们几个打叶子牌,在打牌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知道素妍喜欢着素雅的衣裙,就连头上的发饰也与皇城众多大家闺秀不同,喜欢淡雅别致的。但凡不好的。她会收下,却会转手送人。
素妍亦不客气,笑着接过:“多谢姐姐。”
虞氏微眯着眼,江素婷不会无缘无故送这么厚重的礼物,除了昨日素妍出手大方,给了她四个儿女礼物,只怕还有别的缘故。
江素婷拿了另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套纯金的头面首饰,亦是一整套,全是月季花的,更难得金钗上的花片刻得如真的一般,耀人眼目,薄如蝉翼。笑着递给了慕容氏,“二嫂,这是给展颜的。”
何氏面上有些挂不住,想到自己也有女儿,江素婷送她们,却不送自己。
江素婷却又道:“三嫂,等你家眉姐儿大了,我再打一套好的送她。”
何氏心里舒坦,虽说没有,再好看的首饰,过上两年都会过时,“我代眉姐儿先谢过了。”
慕容氏唤了丫头,令她将首饰给展颜送去,多一套头面,也多份体面。“大姑子来得正好,我和大嫂正念叨着呢,你陪我们挑聘礼,帮我们看看,如何准备更妥帖。”
几人起身别了老太太,陆续离去。
何氏不放心,总防着大房、二房把公中的大库房给掏空了,也要去凑趣。
张双双因帮着沈氏主持中馈,自是少不了的。
田嬷嬷与白菲两个看着锦盒里漂亮的首饰,啧啧叫好。
虞氏问素妍:“昨儿素婷从你那儿拿了什么好东西?”
知女莫若母,素婷到底是虞氏身边长大的,虞氏只觉江素婷不会平白地对素妍这等大方。
青嬷嬷代为回答:“大姑奶奶跟郡主讨了两幅岭雪居士的画。”
虞氏冷哼一声,“她自来就是个会盘算的,明明占了大便宜,还表现得极是大方。”
以昨儿素妍送四个孩子的礼物,江素婷最多送一套头面,却送了两套来,虞氏一猜这内里就有文章,一问原由还真是如此。
“素婷是个爱面子的。”虞氏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对田嬷嬷道:“去把我的首饰盒子拿来。”
田嬷嬷应声,折入内室取首饰。
虞氏拿着首饰盒,看了一遍,挑了几样寻常的头饰,价值约莫在二十两银子左右的模样,一根珍珠钗子、一对南珠耳环,又有一朵看着漂亮的金蔷薇钗子。“找个盒子装了,回头让素婷带回张府去,就说是郡主赏给张家大姐儿、三姐儿、四姐儿的礼物。”
360刁蛮
田嬷嬷迟疑着,看着这几样,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也是件件精致。“不过是张府庶出的小姐,老太太不必如此。”
“就权当是给素婷面子,不碍事,先装好,待她回府的时候让她捎上。”
江素婷仗着娘家有几个兄长,将几位妾室压得死死的。她虽偶尔霸道,却有一点,允许妾侍生育子嗣,几乎每位都育有儿女。
虞氏道:“瞧着绢姐儿也怪不易的,跟着她亲娘留在皇城,今年得有十三了吧?”
田嬷嬷仔细计算着:“九月就满十四了。”
“这么大了,还没许上人家。你捎话给素婷,若是她愿意,就带她到府里来玩。等到传远婚宴时,让她来府里吃喜酒。”
素妍知晓母亲的为人,不会平白无故地对张德松几个庶出女儿好,只怕心里早已有了计算。
虞氏又道:“你且吩咐下去,告诉上下,绢姐儿若是来了,别舀她当庶出小姐,下人们也要敬着些,唤声绢表小姐。”
锦绢是大姨娘生的,大姨娘又是丫头出生,没有娘家人。锦绢要想寻个好婆家,更得仗着江素婷,而江素婷依仗的是江家。对于锦绢来说,要是攀上了江家,亦是她的一个依靠。
素妍垂着眼帘,暗暗猜测着虞氏的用意,但对虞氏突如其来对张家庶出小姐好,还是感到有些莫名。
展颜领了锦瑟、锦绣姐妹经过得月阁,看到路边的告示牌,锦瑟很是好奇,“小姨的阵法真的很厉害么?我们在冀州也听人说过的,都说小姨是仙女下凡,会仙术。”
展颜吃吃笑了起来。
一个不留神,顽皮的锦绣冲入阵中,顿时树木移位,烟雾**,锦绣吓得小脸发白,失声尖叫。
孩子刺耳的叫声,吓得展颜与锦瑟面色铁青。
只听展颜呼道“你别动,站着别动!千万不能动!”生怕锦绣不听,又道:“小心怪物出来了,不能动,你再叫就把怪物吵醒了。”
展颜一吓,还真管用,直吓得锦绣一动不动。
锦绣先是失声大哭,因为害怕而拼命抑着哭声,化成了低声抽泣。
白芷冲出院门,抱起锦绣就往外,将她放在路口,“我的小姑奶奶,就是吴王都吃了苦头,你还敢乱闯。”
锦绣一边大哭,一边叫骂:“我要叫小姨把这里都毁了,把那些花草全部都拔光……”
白芷与展颜哭笑不得。
锦瑟厉声道:“叫你不要乱跑,偏是不听。”
展颜沉着脸,道:“姑姑设阵法是要抓坏人的,最近大坏人没抓住,倒抓了个小顽皮。”
锦瑟本被吓得不轻,此刻捂住笑了起来。
锦绣很是气恼地看着姐姐,挑着眉头,恶狠狠地道:“我要找小姨把花草拔了,把会吐烟的树一把火烧个干净。”
白芷抱着锦绣安慰了几句,唤了丫头取了好吃的给锦绣,又舀了两只毽子给她玩,哄了好一阵,锦绣才止住哭声。
锦瑟怒声道:“在冀州也好,在皇城也好,让她别碰的,她偏要碰。这会吃了苦头,但愿能长点记性。”
锦绣不在时不时的抽泣一下,反驳道:“爹说小姨小时候比我还顽皮,可她最有本事了。”
锦瑟笑道:“小姨是谁?那可是拜了神仙为师的,你且去拜个神仙为师。”
锦绣跺着脚,怒瞪着锦瑟。
哪有这样的姐姐,还是同个母亲生的,总处处给她难堪。
锦瑟当作没瞧见,拉了展颜与白芷一块踢毽子。
锦绣想了一阵儿,拜神仙为师,既然小姨能成的,她也可以。生了片刻闷气,见她们踢毽子玩得开心,也一并加入进去。
然,锦瑟只管与展颜玩,懒得理她,锦绣缠了白芷陪她玩耍,笑笑过来寻人,白芷趁机让笑笑陪她,自己溜回得月阁里做女红去了。
锦瑟看着玩得起劲地锦绣,明明不会踢还要霸着两只毽子玩。“她最烦人了,动不动就哭,有什么好的就要。”
展颜一脸羡慕地看着锦绣:“小时候,我就想有个妹妹。”
“表姐若要锦绣做妹妹,我立马给你。用不了两日,你就知道她有多烦。整日和三妹、四妹她们两吵吵嚷嚷的,旁的没学会,就学了一张厉嘴。”
展颜拉了锦瑟去凉亭说话儿,低声道:“二表妹可订亲了?”
锦瑟埋头笑着,露出几分羞涩。“大哥都还寻上好亲呢,这次回来,娘说要找大舅母帮忙相看,要把大哥、二哥的亲事都给订下来。”
“倒也是,你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就算轮到你,也没这么快。大表哥今儿也入府了?”
锦瑟点头,“说找四表哥读书呢。”
展颜道:“因这两月府里的事多,四哥也没去书院,由祖父、三叔父亲自教导呢。”
“我爹也说这是难得的好事,这些日子让他们俩跟四表哥一起受姥爷亲自教导。”锦瑟到底是大了,懂事不少,笑道:“表姐,我陪你去做女红吧。”
“你先与我学绣嫁衣,说不准轮到你的时候,你就会了。早前,我跟着六婶婶学过一阵子,轮到我的时候,也知道怎么做。嫁衣已经剪裁好了,合过一次,倒是极合身的,现在又分开来,正往上面绣图案。”
表姐妹二人往冰清阁去。
入了楼阁,便见厢房里坐着两个绣娘,正埋头在一块绯红缎子上绣花样,看得出来,她们绣的正是后背的那块缎子,一边的绣架上还有一块缎子,一侧摆着花样。
锦瑟快奔几步,瞧着上面绣好的蝴蝶:“真好看!”
“月季、蝴蝶都是请姑姑绘的花样。六婶婶的嫁衣,也是姑姑绘的花样,婚宴那天,所有人都说好看。六婶婶选的是牡丹,我这件想选月季,我喜欢月季花,还有这些紫色的蝴蝶,最漂亮了……”
锦瑟伸手,在绣架上轻柔的抚摸着上面的蝴蝶,很是生动、活泼。她跟着江素婷也学过女红,也会绣的,好奇地问:“表姐,我可以绣吗?”
“当然可以。”
展颜取了丝线,穿针引线后,递给锦瑟,“这只蝴蝶就照我绣好那只绣就可以了,我绣另一只不同礀态的蝴蝶。”
锦瑟接过线,看着绣好的那只正面飞舞的紫蝴蝶,舀着线细细地绣了起来。
有了事做,加上两个姑娘年龄相渀,最是能说到一处去。
锦瑟为自己能帮表姐绣嫁衣感到很欢喜,想到展颜说,看着别人怎么绣,轮到自己时,就知道怎么绣了,心下更有了兴致。
江素婷随沈氏、慕容氏等人到了大库房,在一边空置的小屋子内,已经摆满了绸缎、花瓶都物什,挤挤挨挨地一屋子。
何氏看得一阵心疼,这得多少东西,前不久才从大库房里置备了四十多抬的东西,这回只怕又得四十多抬。
江素婷笑道:“二十日就得下聘去李家了,不能拖了。挑几个心细的下人用红绸、红纸包裹起来。”
但凡是聘礼,富贵人用红绸包裹,再用红绸扎花,一定要包得红彤彤如花一般鲜艳、好看。寻常百姓贴上红纸,有个红色就算喜庆,多舍不得扎红绸,就算有红绸,多是从婚仪铺子里租来的。
张双双令大丫头去各院传下人来。
不多会儿,就来了二十个精干的婆子、小厮。
沈氏与张双双对照了清单,先是包裹宫绸、贡缎,按照上回的样子,八匹绸缎为一抬,用红绸带扎裹成堆,结上漂亮的绸花。
又有用作摆件的大、中号官窖、汝窖瓷瓶,都是富贵牡丹、百年好合等吉祥图案,用了专门的红漆木盒装上,上面只露出大半截瓶子,每只瓶上贴了“囍”字。
慕容氏唤了名嬷嬷过来,“年前,我娘家大哥送了件珍珠衫过来,不如也凑成一抬,当是聘礼。”
慕容氏娘家是江湖中人,家里亦做丝绸、珠宝的生意,听说还跑海外船运,生意做得不小。慕容氏一族,在江南也算是世代经商,家资丰盈。此次江书鲲一家从西北回来,又得了“平西候”爵位,她娘家一早就写信来问,还说待得江传远娶亲时,也要来吃喜酒。
张双双问:“二婶,可给江南慕容家也下帖子了。”
慕容氏笑答:“一定下日子就写了家书去,托了相熟的镖行帮忙捎信。就连回信儿都收到了呢,说到了日子,他们就赶来,连着展颜的婚事也一并参加,还说下回轮到传达,也让通晓一声,他们也是要来的。”
沈氏总是一副含笑的模样,此刻正细细地打量着在包装聘礼的下人,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哎哟,这花瓶可是几年前专程订做的,小心些,别弄坏了。”“那是专挑的上等宫缎,别弄脏了,碰那宫缎前,在一边乌盆里把手洗净……”
江素婷深晓江家的家底,这些东西都是早年留下来,数年前江舜诚是皇上宠臣,巴结讨好的臣子不少,每逢节日,送礼的人就在偏门、后门排成了长队。
这处院子都是后来专门修建的库房,进入库房得有两道大门,看门的都是虞氏从晋阳带来的老仆,亦有两个是沈氏从娘家带来的心腹陪房,都是些仔细用心的人。rs
361 备聘
忙了大半日,小库房的东西都包装好了,红通通的一片,或覆着红绸,或裹着红纸,专有一抬是做头面首饰,特意从木匠铺子里打造了一只半人多高的檀香木盒,共有六层,每层都放着一套精选的头面,或翡翠的、或红珊瑚的、或金镶玉的、还有点翠的、黄金的、红玛瑙的,样样都价值不菲。
每套实打实的好首饰,样样都是精挑细选。
江素婷一脸惊色:“这些也是从大库房里寻出来的?”
沈氏笑了起来:“这哪是呢?这是你二嫂从皇城几家首饰铺子使了银子打出来的,这几套,整整一万五千两银子呢。”
江素婷不由得啧啧称奇。“这聘礼如此送,到时候展颜出阁,你可怎么陪嫁?”
慕容氏当真是个不懂的。把好东西都尽数给拿来出来了,还没想到后面的展颜呢,哪有聘礼给新娘子送这么好头面的,有三套上好的就成,居然有六套最好的。
慕容氏一阵错愕:“瞧我,就想着李氏进门,由她来张罗展颜的嫁妆,我统共就这几套,都拿来当聘礼了。”
沈氏忍不住大笑两声,“真真是个糊涂的,只想着儿子了,把女儿给忘了。”沈氏打开几层小抽,都看了一遍,“你不是还另打了一只这样的首饰盒么,这样吧,把这红玛瑙、点翠的留下,剩下两层,从我屋里给你张罗一套头面出来。”
大房都如此大方了,何氏犹豫着要不要也帮衬一把,可想到大房一直主持中馈,指不定有多肥实,又抑下了。
江素婷道:“这样吧。我再出套头面,把这空中的一层给填上。”
二房亦是正经平西候,不比大房差。
江素婷深深地明白,娘家得势,自己就有面子,这是手足相助的事。
慕容氏想到了素婷早前送展颜的那套头面:“不如用之前有大姑子送展颜的那套补进来。”
江素婷愣了片刻,这慕容氏当真是个实衬的,她就喜欢这样实心眼的人。认真想着为她省了,她越发要送这份礼,忙笑道:“二嫂快别打我的脸了,那是送展颜的,哪有用送侄女的礼物给撑我面子。”当即唤了嬷嬷过来,吩咐了几句。嬷嬷回张府去取那套金饰头面。
张德松为冀州都督,虽在北地,却是个肥差。又在那边呆了两年余,在任上捞了不少的油水。
江素婷这次回皇城,原是吃喜酒的,想着赶上了三回,自然得大方出手。当年她出阁,十里红妆,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的眼睛。江舜诚父子待她不薄,她自拿他们如父兄一般。
几个人花了一日的时间,还真把聘礼给备齐了,几个人数了数。还多出几块缎子、摆件来。
慕容氏做主,让多余的送回了库房。又对应了一回清单,这才令会写字的账房重新抄录一遍。
沈氏对账房道:“抄录的时候,记得前面留下三页。”
慕容氏不解,问“留三页做甚?”
张双双答道:“通常在没有送出门前,大家都是这么做。三叔叔不比旁人,他可是平西候世子。到了跟前许有皇上的赏赐,这些聘礼按照规矩是要记在最前面的,这可是皇家恩典,荣宠无比。”
“万一没有怎么办?”
江素婷越发觉得这慕容氏当真实衬得可爱。“这还不容易,没有的话,便在前两页写上几句吉详话,或者撕掉即可,免得到了跟前没地方写,自要留上三页。”
慕容氏不由感叹,自己没接触过这些事,如果没有她们帮忙,她还真想不了这么多。“没有大嫂、大姑子和三弟妹帮忙,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真亏了你们。”
看着慕容氏那虔诚而感动的眸光,江素婷心下就乐。
几个人让小厮将四十二抬聘礼都送到了青林苑,搁在专门的厢房里锁好。
用罢暮食,江素婷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想到那实打实的四十二抬聘礼,心头涌上一份成就感。慕容氏真是个不懂的,这就意味着,办完了传远的婚事,她还得帮着张罗展颜的嫁妆。罗家亦是皇城世家名门,还指望着娘家人帮忙给她的几个儿女操心婚事呢。到时候有李氏又有展颜相助,一定能给她的儿女寻上满意的亲事。这般想着,心里就越发高兴了。
江素婷刚上了马车,就见大丫头抱着只锦盒过来,笑盈盈地唤了声:“大太太。”
江素婷敛眉,目光落到那锦盒上,“从哪儿来的?”
大丫头道:“这是郡主赏给府里的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的,老太太说凑个趣,也赏了几件。老太太还说,这回平西候世子大办婚宴,让大小姐一并入府吃酒。若是得空,也请她到府里玩耍,说是姐妹们总得一处多走走,大了才有感情。”
张锦瑟不明白姥姥这是什么意思,好好的,赏了她们几个庶出姐妹东西不说,还说大小姐去文忠候府玩。
锦绣好奇地叫嚷道:“快给我,让我瞧瞧小姨和姥姥都给了什么好东西。”
江素婷琢磨着老太太做这些的用意,老太太看得上她们几个,还不是因她的缘故。
锦绣接了盒子,打开来看,“都是好东西呢,每件都很漂亮。难怪娘亲总说,小姨最是个大方的。”瞧中了那只好看的珍珠耳环,大声道:“娘,我要这对,我要这个。”
这些东西倒也别致,式样不俗。看来,无论是素妍还是老太太都是用心挑了这几件,显然三位庶女是每人两件。
“没眼见的东西,这是赏给庶女的,你也要争?给我放回去。”
锦绣呶着嘴,面露不悦,“还有这支晶石牡丹簪,好漂亮,我想要。”
东西是好看的,但都不是贵重的,但对庶女来说,都是极好的。
锦瑟见母亲面带疑色,强行从锦绣手里夺了盒子,合上盖儿,递给了江素婷。“咱们什么身份,她们什么身份,这是姥姥和小姨赏给她们的,你亦要争?传扬出去,把嫡女的尊贵都说没了。”
锦绣不满地瞪了一眼,生气地将脸转向一边,固执地道:“我就看中那支晶石牡丹簪和珍珠耳环了。”
锦瑟懒与理睬,平静地看着母亲,不紧不慢地道:“临走的时候,小姨让青嬷嬷传话来,叫我们姐妹明儿还去,说要让绣房给我们姐妹做两套吃喜酒时穿的新衣服。听说是宫里赏了小姨几块好看的缎子。”
锦绣只气了片刻,听说有新衣服,立时喜道:“真的吗?小姨说要给我们做新衣服?”
锦瑟瞅了一眼,“就你这小身板,做了也是浪费布料,瞧你去年秋天新做的,如今就小了。你是家里最小的,下面又没妹妹捡你的衣服,可不真真是浪费了么?”
锦绣一听,倏地起身,伸手就去抓锦瑟,姐妹俩在马车里就动起手来,锦瑟想到这个吵心的妹妹,就烦得紧。
姐姐一把,妹妹一抓,锦瑟气急,用手捏住锦绣的两只小手,狠狠地道:“哪有你这样的妹妹,姐姐说一句,你便说十句,还敢和我动手,当真是翻天了。”
江素婷只作没瞧见,任由姐妹俩打闹去。
锦绣打不着锦瑟,又被止住双手难以动弹,哇的一声就哭将起来:“你还是我姐么?小姨要给我做新衣服,凭什么你就可以,我就不成,你不讲理,不讲理……”
江素婷皱着眉头,“都要寻亲的人了,怎么还跟妹妹打闹?”
锦瑟愤愤地道:“娘和爹就会惯她。今儿她跑到小姨的得月阁闹,没把人吓死,明明说了不要进去,她非往阵林里跑,活该被吓。”
都这么大的女儿了,怎么还不让她省心。
江素婷轻叹一声,“我像你这么大时,都跟着你大舅母学主持中馈、打理绣房,瞧瞧你,什么都不懂,唉……”
看母亲脸色骤变,姐妹俩心生怵意,不敢再闹,乖乖儿地坐在一边。只坐了不到一刻钟,锦绣的目光又落在锦盒上了,正待上前,马车巅了一下,这是进了张府的偏门。
早有婆子、下人候二门处,掌着灯笼,扶下江素婷。
姐妹二人与后面马车上的兄弟二人陆续下来。
天色,已经黑净,近来多是阴天,夜里尤其的漆黑。
张昌兴兄弟与江素婷行礼告退,回到自己的院落。
江素婷领着一双女儿迈入正堂花厅,张老太太在数年前去了,现在她便是府里当家主母。叔子与弟妹一家在皇城另置的三进院里住,江德松的弟弟江德梓在户部谋了个七品编撰的差事,一家人单独过活。
大姨娘领了锦娟已经候在花厅里,见罢了礼,方道:“太太回来了。”
江素婷低应一声。指着大丫头怀里抱的锦盒,“锦瑟的姥姥、小姨给大姐儿、三姐儿、四姐儿的的头钗礼物。绢姐儿,你是长女,挑两件喜欢的。”
大姨娘微怔,转而笑意浮现脸上。能被文忠候夫人念着、安西郡主想着,也许能对锦绢的婚事有助,锦绢已经十三了,到了订亲的年纪。
ps:
推荐:青铜穗的《闺范》,id:3035187,简介: 男人的对手在朝堂,女人的对手在闺闱。 私生女势单力孤,找个同盟吧!让她当陪嫁,先明媒正娶吧!敢觑觎她相公,让来人去死吧!想搞垮她,那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
——许琉璃的闺范,不是德言容工,是快狠稳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