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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7 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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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不想何氏借着素妍的婚事排挤大房、打压大房,想在她眼皮底下玩花样,她也不惧。长房长媳才是一族真正挑大梁的人物,哪里容得何氏折腾。

    “回婆母话,那边亦是打听了的。三年前,宁王世子便与人有了婚约,对方是靖南候的嫡次女,原是说正妃的,不知怎的去岁秋天时,徐小姐就降为侧妃了。这不才有了宁王府派人到府中提亲的事儿。”

    靖南候府徐家的小姐,也算是身份尊贵了,如今也只能做侧妃。宁王世子求娶素妍,并未有真心,只怕是瞧中江家如今门第权势,而这些东西谁也不能一直拥有。徐小姐降为侧妃,他日万一江家失势,素妍是否也会被降为侧妃、侍妾?

    虞氏皱了皱眉:“怎的就没个真心的。”

    慕容氏接过话道:“听说年前琰世子把几房通房丫头都配人嫁出府了,要是……”

    何氏抢话夺人,“那可是个克妻的。”

    素妍的婚事一直是虞氏心上的刺。

    原想着,自家女儿是个出挑的,哪里晓得至今也没订下亲来。看上素妍的,她却看不上对方,看上两位世族家的好公子,偏人家生怕惹祸,不敢高攀。

    真真是难坏了虞氏,只想着早早给素妍寻门好亲,却怎么也不能够。

    近了午食时分,展颜传了午食。

    江家男子们又在外间忙碌,传话回来,、不回府用食。

    用罢了午食,几房奶奶们各自散去。

    二十年来。虞氏一直有午睡的习惯,每日午食后半个时辰,便要睡上一个时辰。

    素妍轻呼声“娘亲,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自素妍大后,少唤“娘亲”,虞氏面露肃色:“甚事?”

    素妍便与有人背后使坏。买通算命先生,阻挠她与琰世子订亲的事说了。

    田嬷嬷听得满是诧色。

    虞氏惊道:“会有这事?”

    素妍道:“昔日娘让婷姐姐去左肩王府递话,琰世子知晓实情也吓了一跳,在皇城里找了六个算命先生看过,每个都说他要配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还说他原是个克妻的。娘可知道。这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是谁?”

    “静王妃视为女儿般带大的定国公府嫡孙女薛非嫣。”

    田嬷嬷与虞氏心下猜测起来,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竟扯出个薛非嫣来,竟与算命先生所说的极为相合。

    素妍只轻叹一声。

    本是门瞒着极好姻缘,偏生出诸多的麻烦来。

    薛非嫣,虽是静王妃娘家的侄女,却与静王妃的感情最好。

    虞氏仍有不信:“你……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娘,这等大事。女儿岂敢胡言乱语。娘若不信,可亲自寻了悟觉大师再重新合过,亦或让爹寻宫里的钦天监试试。”

    这摆明了就是静王府在使诈。想要赢得左肩王府、右相府的支持,所以才会在后面使坏。广平郡王还没有这等能力,能买通全城的算命先生。

    田嬷嬷道:“上回大奶奶她们可是找天龙寺的悟远大师合的八字。”

    一个出家人,难道还会说假话不成。

    素妍道:“悟远大师主持天龙寺事务,其修行、佛性远不及悟觉大师。若是有人买通他,我丝毫都不奇怪。”她起身行礼,“娘亲,女儿该告退了!”

    她不信悟远大师,却信得过悟觉大师。悟觉大师乃是天龙师的得道高僧,在信众眼里敬若神明,他万不会被银钱所收买。

    虞氏愣坐在暖榻上,双目呆滞,再不想提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现下却被告知有人在背后捣鬼,阻止江家与左肩王府结亲。

    田嬷嬷道:“太太,要是郡主说的是真,这……这些人也太可恶了,怎能干出毁人良缘的事。”

    虞氏心有疑惑,道:“要是二爷回来,让他来我屋里,我有事交给他去做。”

    江书鲲是午后回府的,虞氏令他骑马出皇城,寻个算命的重新为宇文琰算命,旁的什么也没说。

    虞氏心急,催着江书鲲不得耽搁。

    江书鲲不敢多问,骑了自家的黑龙马出了皇城,带了次子江传达奔出近百里外,这才在一座小庙里寻得个道士,拿了宇文琰的八字,对方连夸这是大富大贵的命,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江书鲲付了银子。

    父子二人又再寻了一个,亦是如此,说是极好的命数,命里虽有惊险,却亦能化险为夷。

    江书鲲近黄昏才回府,急急回了虞氏。

    虞氏依在暖榻上,虽说天气转暖,可她还抱着个汤婆子。“怎么说?”

    江书鲲便将二人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田嬷嬷神色一凝,看着虞氏,敢情真有人在使坏。

    虞氏问:“他们就没说这是克妻的命数?”

    江书鲲一愣,“娘,这是谁的八字?他们说的都还不错,说命里虽有几道坎,但多行善事,定能化解,没说克妻啊?”

    虞氏握紧拳头,看来是真的,真有人背后使坏。

    她女儿好不容易遇上个这门好亲事,偏有人不安心了。

    是皇子如何?皇孙又如何?

    做不到真心待她女儿,她便不会嫁。

    哪怕宇文琰是个真克妻的,也轮不到他们的儿子来娶。

    虞氏道:“没事了,你回房歇下。”

    江书鲲应声退去。

    江舜诚从书房回来,看到的就是一言不发、生闷气的虞氏,原是早就该订亲的,硬是因为这岔生生拖延了。

    虞氏觉得有些对不住素妍,一个孩子都能如此冷静对待,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见风是雨,还有皇城寻了几个来问,哪曾想到,整个皇城的算命先生都被买通了。

    江舜诚心里犯疑,小心地道:“我的夫人,今儿谁又招惹你了?”

    他今日没做错事,也没说错话,早上出门,都是与儿孙们在一处的,有子孙面前他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更不可能招惹虞氏。

    虞氏秀眉一挑,“哼!真未想到,这静王府还真是厉害,连我女儿也算计,还真当我们右相府是好欺负的?”

    江舜诚正在暗自思忖,是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招惹了爱妻,听她一说舒了口气。“怎么回事。”

    虞氏细细地讲过,又将今儿派江书鲲出城的事说了一遍。

    江舜诚愣住,“这么说,真是静王府干的?”

    “可不,为了破坏江家与左肩王联姻,连这等法子都能想出来,你说这是不是很让人意外?”

    江舜诚陷入沉思,静王府瞧上右相府与左肩王府了。

    静王的势力这些年日渐庞大,就连闻其贵亦是静王府的人,若非闻雅云嫁了十一皇子,只怕闻其贵会与静王府更好。女儿做了十一皇子的人,多少得有些忌讳,这一年才逐渐疏远了静王府,但这疏远也只是明面上的事,背地里与静王依旧交好。

    虞氏道:“明儿是十五,我去天龙寺烧香,到时亲自拜见悟觉大师,他是信得过的。倒是那悟远,一看就是个贪财的,上回去敬香,一听说某达官贵人的女眷到了就敬若神灵一般,真是瞧不惯他那副嘴脸。”

    以前不觉,今儿听说之后虞氏再也不能安静。想到大好的良缘要坏在自己手里,便满是愧色,生怕错过此桩,再也觅不上更好的。

    江舜诚道:“回头,你把琰世子的八字给我,我明日寻了宫里的钦天监的监正再算算。上回那个寻的是钦天监的小道士,监正总不至乱说话。”

    这一夜,夫妇二人好久未睡,说的都是素妍的婚事。

    如若这次证明宇文琰并非克妻命,虞氏就想把婚事订下了。

    翌日,宇文琰起了大早。

    玉笄高冠,烟蓝底白蟒纹锦袍服,广袖飘拂,风仪皎皎,脸上春光明媚。花月般的容貌更显脱俗之姿,仿若谪仙之人一般。

    小安子将他好一番夸赞:“世子长得好看,就跟仙人一般。”

    宇文琰从小到大,最厌的便是有人夸他相貌。

    他长得酷似左肩王妃,有六七分的相似,唯举手投足间有左肩王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一下,小安子再不敢说。

    带着小安子与护卫出了院门,只见左肩王近了跟前,将手一伸:“拿来!”

    宇文琰一怔:“什么?”

    “少给老子装蒜,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昨儿一早令人去独家拍卖行做了什么事,取张进拍卖行的出入帖来,再给个号牌。”

    知子莫若父,那可是为素妍做的事,怎会少了宇文琰的份儿。宇文琰还不得把江素妍说的话奉若纶音。

    宇文琰慢吞吞地道:“五千两银子。”

    左肩王怒目圆瞪,“我是你爹,还跟你爹来这套。”

    “你别嫌贵,昨儿下午就卖了一个,还五千五百两银子呢,一张出入帖外加一个号牌。”

    真是暴利!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拍卖行收三千两银子的押金。一旦结束,这些银子都是会退还。”

    “父王爱要不要,若要,五千两银子,一分不少。回头退掉的三千两还归你。你若不要,一会儿我以六千两转卖,你信不信,回头还有人争着要。”

    左肩王也想去凑热闹,上回在宫里,皇上还对几幅画念念不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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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竞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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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别是白峰居士的字,挺拔俊逸,气势不凡,已经有人送了他一个“书圣再世”的声名,可见他的字是与王羲之一样的好字。

    左肩王厉声道:“快拿来!少跟老子啰嗦。”

    宇文琰重复道:“五千两银子,一分不少。”

    左肩王看着他那得意样,掏了银票递过,“你娘与我都不是贪财的,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贪财样了?”他娘是不贪财,只是太顾娘家叶氏一族。

    宇文琰漫不经心,令小安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张号牌与出入帖。

    左肩王一看,里面竟有三个,用手指点一番:“你……臭小子,别人连个号牌都抢不到,偏你这儿竟有这么多。”

    这个号牌设计得甚是巧妙,正面有号,背面贴了纸,写“某年某月某日于独家拍卖行所用”还盖有拍卖行的印鉴,这是为了预防别家冒充。

    左肩王取了两样,调头就走,每个帖子只对一个号牌,一个号牌可带一个同伴。刚走几步,青霞提着裙子奔来:“父王,你带我去吧!我亦想见识一下,是什么样的?”

    左肩王皱了皱眉:“为父今儿带你娘去,你想去找你哥!”

    青霞缠住宇文琰,闹了一会儿,宇文琰总算应了,要她扮作男儿模样,青霞觉得有趣,一一应下。

    一家四口到了拍卖行,但见大厅里已经收拾妥帖。摆放着几排桌椅,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水果,每张小案放有一对茶具,台子上摆着几张半人多高的条案,上面铺着红布。

    虽算早,可还有人来得比他们还早。却是吴王、静王世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徐成熙等人,就连六部都有官员到了,见到彼此,抱拳招呼。

    徐成熙望着楼上,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装饰得大度华丽。但又不乏幽静,到处都是银红一遍。就连柱上都包裹着银色的纸,台上却是一片通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某处青楼富贵乡,但看见大厅中央那几个大字“义富济贫”才知道这里原是拍卖行,不开市时,这里是一座茶楼。

    十一皇子道:“那几字写得好。”

    吴王道:“这几个大字共有两幅。这幅是附庸山人的墨宝,还有一幅是白峰居士的墨宝。虽同是行书,风格各异,让人叫绝。”名家就是不俗。连几个字都能吃出气概来。

    拍卖行外,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几人出门,却见门外已围聚许多来瞧热闹的人。

    江传远、江传嗣、江书鹏三人正抬着一块匾额,一旁站着朱武,朱武揭开匾上的红布,露出铁笔银勾,刚劲有力的“独家拍卖行”五字,一看便是朱武的笔迹。

    挂上匾额,江书鹏抱拳道:“今日拍卖行开张,往后每月初一、十五是大市,三六九为小市,还请街坊邻里多多关照!”

    有穿着蓝灰服的小二扯着嗓子:“开张喽!”

    屋里传出一声锣响,有帖子的退回屋中,各自选了位置坐下,大门敞开着,有小二移来一道木栅栏,由得旁人围观。

    台上,中间置有两间长案,左边又有两间长案,上面坐着钱庄的账房先生,这亦是拍卖行特意请来的。因为许诺将得来的银子存到钱庄,各钱庄掌柜都跃跃欲试,愿意帮忙。右边亦有两侧长案,上面坐着三个皇城颇有盛名的老考究,是为这些字画作证,确为真作,每一幅拍卖前,交先三人验证。

    正中是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幅画作,“这幅画,是岭雪居士的《洞庭图》,此画精妙之处在于,白日大家看到的是洞庭上升起的太阳,晚上则是一轮月亮。画面细腻,宁静致远,雅俗供赏,荷花栩栩如生。现在开始起拍,起价三千五百两,每叫一次价上涨一百两,开拍!”

    又是一声鼓响,宣布着这画正式开拍。

    宇文琰将手里的牌子一晃,没等他开口,直接有十皇子叫道:“五千两!”

    第一个喊的人应该是他,偏十皇子争着喊出来。

    紧接着,有人喊了声:“五千二百两!”

    他一定要喊个好价,一定要喊。

    宇文琰不待细想,挥了下牌子:“八千两!”

    跟他抢!

    空气静默,站在台上中年男子扯着嗓门:“八千两银子,还有没有加价的。众所周知,张记字画铺里的《渔村》可是以三万五千两银子出手,而这幅与那幅更为细腻。”

    吴王大喝一声:“一万两银子!”

    站在大门外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一万两银子,真厉害,就那么一幅画就可以买一万两。”

    宇文琰面露不悦,青霞有些着急,不等她叫出口,有人接过话,大叫:“一万一千两!”

    吴王朗声瞪了眼那不知名的家伙,长得畏首畏脑,定是哪家商铺的掌柜,道:“一万二千两。”

    青霞低声道:“哥哥,加价呀!这幅画到时候说不准能卖二万两呢。你看绘得多好?”

    宇文琰不呛声,他要多少岭雪居士的画不成。

    台上的中年男子道:“甲三号贵宾出价一万二千两,还有没有加价,有没有加价的?”

    连问三遍,只听一声鼓响,中年男子道:“一万二千两一次!”再一声声鼓响,“一万二千两二次!”

    三次完毕,锣声响起。

    “恭喜甲三号贵宾以一万二千两的价格买下岭雪居士的《洞庭》。请与钱庄账房先生银讫两清!”

    吴王派了大管家上台。

    付清银票,自有小二将画放入专门的锦盒,大管有抱着锦盒回到座位上。

    台上的人道:“下一幅字画为前朝才子周松明的《岁寒三友图》。请三位皇城书院的先生帮忙验画。”

    有专门跑腿的小厮将画递过,三人细看了一遍。

    有人道:“是真迹!”

    司仪朗声道:“此画起价三千五百俩银子,每叫一次涨价五十两!”

    有人大喝一声:“四千两!”

    宇文琰回头一瞥,是个不认得的家伙。

    看来,这画是谁淘换过去的,据他所说,素妍曾同意淘换了五幅画,就连朱武也换了两幅。

    虽是前朝才子所作,但存世的不多,立有人大喊:“四千二百两!”

    但众人的目光似乎并在不在这幅画时,而是在后面的那些画。

    终于以四千二百两的价格拍下此画。

    时间在静默的流逝,拍卖行外面围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就连楼上的茶座雅间里亦有人,据说今儿楼上的雅间亦是二十两银子一间,上了雅间只能小声议论,不能高声喧哗。

    这家拍卖行后台强硬,有镇国公府、右相府撑腰,还有左肩王府的影子,谁也不敢闹事。

    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时,只听台上有人道:“下一幅《桃源图》,这幅画云集了当世名家:大诗人谢文杰、附庸山人、白峰居士、玉若笙、岭雪居士与砚脂楼主六人心血,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画中有白峰居士的字、附庸山人的山、谢文杰的诗、砚脂楼主的山水……”

    要的就是这幅!

    “此画起价纹银十万两,这个价格是绝对当真无愧,融合众多名家手笔,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般的字,还有各具风格却又能巧妙融合一处的山水、田园,绝对值得更高的价格。就连当今皇上也甚是喜爱,赞叹此画还原了晋代名士陶渊明盛世桃源……”这一番话分明就是为了抬高此画的价格,当今皇帝夸赞过的,这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

    宇文琰找来的几个,大声地叫嚷开来:“十二万两!”

    真小家子气!

    宇文琰大呼一声:“十五万两!”

    左肩王回头瞧了眼宇文琰,见他神采奕奕,之前的落漠早不见了踪影,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偏眸光里带着几许戏谑。

    静王世子端坐在一边,忆起今儿出门前静王的叮嘱“你皇祖父极爱那幅《桃源图》与白峰居士手书司马相如所作的《子虚赋》、附庸山人的《盛世山河》,你若不能得到三幅,亦要买下两幅。”

    吴王陡地起身,朗声道:“十八万两!”

    音落,一片唏嘘之音。

    所有人都开始大声竞逐起来,这么多名家之作汇于一画,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宝贝,片刻后,就升至二十五万两。

    有人惊叹,有人频住呼吸。

    静王世子审视周围,任是十皇子还是靖南候世子,看清喊出二十五万两的是他,再不敢加价。

    宇文琰却是个不怕死的,朗声道:“二十六万两!”

    静王世子咬了咬唇,何时花过这么一大笔银子来购字画。“二十六万五千两。”

    吴王蹙了蹙眉:“二十七万两!”

    宇文琰道:“二十八万两!”

    静王世子咬碎银牙,怒瞪着宇文琰,只见他捧着茶盏,手里高举着牌子。

    有人又吼了声:“二十八万五千两。”

    有人议论道:“便是三十万两也不贵,这么大一幅画,又是名家手笔,值得这个价。拍下来送给皇上,定能哄得皇上高兴。”

    这样的议论声,不高不低就入了众人的耳。

    十一皇子壮着胆子,喊了声:“二十九万两!”

    静王世子突地起身,“三十万两!”

319 大手笔

    这是前所未有的天价,三十万两银子买一幅画,这得多少钱,这是许多人都不想思及的价格。

    台上,司仪问道:“丙一号贵宾出价三十万两银子,还有加价的么?还有没有加价的?这可是此批字画中三幅最有名的画作之一,很可惜的是《盛世山河》已经出手,现在还有《桃源图》和白峰居士手书司马相如《子虚赋》,最后再问一遍,还有没有加价的……”

    《盛世山河》是被江舜诚给换走了,是这批画作最气势磅礴的画作,看过之后让人热血澎湃。

    台下一片静寂,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厉喝声:“把栅栏移开,本宫要进去!”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大公主驾到,不知何故却来晚了。

    有人移开栅栏,大公主进入,只听台上在喊“《桃源图》三十万两一次!”

    “三十一万两!”大公主不待细想,先拍下要紧,这可是父皇喜欢的画,拍下送父皇,讨个欢欣。

    静王世子皱了皱眉,朝着大公主低唤一声:“姑母……”

    自家人何必抬价,他可是奉命要来竞字画的。

    大公主在静王世子对面坐下,一脸肃色:“没想来晚了些,还好赶上了。”

    静王世子道:“姑母何苦与我抢画?”

    大公主压低嗓门:“今儿本宫非得此画不可。”见静王世子一脸不甘,低声道:“珊儿就要出阁了,虽有封号却不曾有封地,我正要拿了此画献给父皇,也好与父皇讨个恩典。好给珊儿赐一两县的封地。”

    你就知道讨好皇帝,他们在这儿的,除了那几个字画铺的掌柜,有多少不是冲着讨好皇帝来的。

    静王世子想到静王的交托,虽然不知道静王有什么大用,但一定是有用的。但更肯定地是,静王之所以提了那三幅字画是皇帝喜欢的,便是要送给皇帝做礼物的。

    他正待开口,大公主恶狠狠地瞪着,仿佛要将他身上盯个窟窿来。

    “三十一万两一次,三十一万两二次……”

    大公主以三十一万两的价格拍下此画。

    领身边的嬷嬷上去交付了银票。领回画作,大公主看得笑眼眯眯。

    接下来拍了朱武的三幅画作。竟也竞到了八千两的高价,在朱武的印象,过往的画作最多五千两,可今儿居然以最低七千八百两,最高八千六百两的价格卖出。

    他蓦地回过神来,站在二楼的雅间。对江书鹏道:“莫不是进了这里的东西,都比外面更贵?”

    江书鹏微微一笑,“我们这里可以拍田地庄子。亦可拍衣衫,在开小市的时候,但凡是有用的东西,都能来这里拍卖。待隔壁两间小市店铺装修好,就在那里拍卖了。”

    小市入市十两银子的押金,中市二百两,大市便是三千两。

    皇子、候府的人都冲着几幅出名的字画而来,但皇城各大字画店的掌柜、东家则是冲着有升值潜力的画,一翻较量,拍下各自满意的字画。

    就在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只听司仪朗声道:“现在是最后一幅字画,白峰居士的《子虚赋》。”

    有人进来后,连一幅也不曾拍得,瞪大眼睛看着台上,书院几位先生瞧过,面上露出惊叹之色。

    “此字起价纹银八万两。大家还应记得王羲之的《兰亭序》如今价值连城,这幅字将来会与那幅是一样的有市无价。现在起拍!”

    价格一路飞升,不是寻常人可以喊价的,宇文琰带着他的人拼命加价,没拍下画作的人,近乎疯狂。

    朱武站在雅间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四十五万两了,现在已经是四十五万两银子,请问还有没有加价的,还有没有加价的?”

    皇子、皇孙们早已经厮杀红了眼。

    宇文琰算是瞧出来,特别是静王世子这家伙,今儿貌似一幅都没得手,寻常的他看不上,他想要的前一幅,又被大公主给抢走了。

    这会子,大公主亦如疯了一般,不肯相认。

    静王世子低声道:“姑母,上一幅我已经让给了你,你就别跟我争了。”

    大公主道:“是我给你争么?是他们那几个也想要。我可得了消息,说皇上最喜欢的便是这幅,远超过其他画了。皇上年纪大了,难得遇上喜欢的东西,我身为女儿的,自当敬份孝心。”早前还说是为了崔珊才讨好皇帝,好让皇帝给崔珊赏赐一、两县的封地。

    宇文琰吼了一嗓子:“五十万两!”

    吴王不再支声了,面带玩味地看着这些一心想讨好皇帝的朝臣,还有皇家的公主、子孙们,个个都叫红了眼。

    这是最后一幅,于他们来说,已经来了,自然得得幅好的。

    宇文琰站起身,扫过十一皇子、大公主与静王世子,微微一笑,“你们身为皇孙、皇子的孝心,难不成才值这区区五十万两?”

    这一计对吴王无用,显然深深地刺到了大公主,她大声道:“五十五万两!”

    静王世子见大公主不甘相让,她拿去讨好皇上,能有甚好,已经有了给崔珊索要食沐邑的画,现在还想要:“姑母,你就不能把这幅让给我么?”

    大公主瞥了一眼,冷声道:“是你让我。只要你不争,十一皇子、吴王更不会争。你让我怎了?皇上年纪大了,我……往后总不能有人见着大驸马,都说他是大驸马,崔家父子为朝廷劳累几十年,江右相都得了文忠候的晋封,凭甚你皇姑父就不能得个候爵?”

    她总有理!

    静王世子很是气馁!

    大公主近乎疯狂,起身又叫了句:“五十六万两!”

    静王明白了,今儿大公主是有备而来,一定要得到这些好字画,等着去讨好皇上呢。

    二楼雅间里,朱武摇头叹息:“那样的好东西,竟然就落到皇家了?”

    江书鹏苦笑道:“小妹说过,但凡最好的都会在皇家。若是在落到先生手里,只怕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大祸。就连我父亲手里《盛世山河》今儿上午也被带入宫了,父亲是准备献给皇上的。”

    连江舜诚都有诸多的忌讳,况是旁人。

    终于,一声鼓响,宇文琰倏地起身“五十八万两!”

    大公主愤瞪了一眼,还以为无人敢争,可宇文琰居然出来了。“六十万两!”

    宇文琰微微一笑,满意地坐下。

    他是故意的,就是要大公主多出几万两银子。

    司仪朗声宣布《子虚赋》归落大公主之手。

    大公主掏了银票,嬷嬷细数一番,上台支付银两。

    吴王静坐在一边,但凡是上了五千两银子的字画,他不敢张口,得了一幅,亦只是前朝某才子的画作,四千八百两银子。

    可今儿,大公主分别以几十万两银子的天价拍下了两幅。

    左相府出手就是近百两银子,这亦太有钱了。

    有钱到让吴王不由深思,他就听闻左相进来与一些臣子走得亲近,与左相好的闻其贵、安国公、定国公……这些臣子拉出来,哪个没有几桩案子,哪个不是贪赃枉法之人。

    大公主得了两幅画,心满意足地领着嬷嬷、护卫回转左相府,临走前大手一扬:“三千两的押金本宫不要了,算是捐给贫苦百姓的医药钱。”

    江传嗣抱拳道:“多谢大公主殿下!”

    徐成熙扫过众人,有不甘的,有轻叹的,还有摇叹表示遗憾的,走近十一皇子与吴王,问道:“今儿大公主怎么了?”

    十一皇子冷笑道:“好大的手笔,九十一万两银子就买得两幅字画。”

    徐成熙笑道:“那是人家财大气粗,不在乎。”

    九十一万两银子,这得养活多少百姓,可大公主挥手之间就花出去了,连眉头不皱,眼睛不眨就去了。

    对于皇城人来说,今日拍卖行发生的事就像一股风,不到一个时辰,百姓们就竞相传开。

    “听说大公主花了九十多万银子买了两幅画?”

    “那可是当世名家的画,听说是皇上最喜欢的?”

    午后,素妍正坐在得月阁里习字。

    青嬷嬷一路快奔,笑盈盈地上了阁楼,笑道:“郡主,好消息,拍卖行那边今儿得了一百三十二万两银子。”

    她微微一愣,最初预料价值不过十五万两,竟翻了这么多,“三哥回府了?”

    白芷捂住嘴,这么多银子,对她来说可真是太多了,都能买两万个她了。

    “是,老奴从如意堂过来。几房奶奶听说此事,很是高兴。”

    素妍搁下笔,“按照规矩,上了价值两万元,拍卖行便抽一成的佣金,一下子就得了十几万两的盈利,他们每房都能分得不少银子,自是高兴的。”

    青嬷嬷道:“她们都夸郡主想的这生意好,今儿下午,各当铺听说拍卖行明日要开小市,也竞相将东西送过去。这是小市,有号牌的得有三百个了,明日指定又是一场热闹。大奶奶还说明儿派个嬷嬷过去,看有没有卖田庄的,若有合适的,也拍下来。”

    当铺里当什么的没有,明儿是正月十六,正好是拍卖行开小市的日子,拍卖行的伙计都忙不过来了,要查验物品的,有派发号牌的,忙得紧呢。

320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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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寻常来说,一入拍卖行,东西就能比外面更贵,更有升值空间。

    青嬷嬷道:“大房、二房的几位少爷,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说是留在拍卖行帮忙了。大房的三位查验物品,看不上眼的,不给入市。二房的两个帮着登记发放号牌,拍卖行里都排起了长龙。还有闻讯赶来的寻常百姓,也拿了东西要进拍卖行……”

    素妍道:“白菲,我也去如意堂。”

    所有的好奇都被勾出来了。

    如意堂里,江舜诚与大爷、二爷都坐在里面,还有几位奶奶亦是满心欢喜。

    大丫头禀道:“太太、相爷,郡主来了。”

    张双双笑道:“祖父还说得真对,郡主可真是我们江家的福星。你们说,这都是长着一个脑袋,怎的她就与我们不同,竟能想出这等好生意来。”

    这哪里是素妍想的,分明是无名子想的,但素妍没有纠正,他们爱怎么认为都成,她可是在几位前辈保证过,不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各房都大赚了一笔,张双双直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赚得最多的自然是二房,二房占的份子最多。

    虞氏道:“你们呀,得了银子好好过,别大手大足地花,都是有几个孩子的人,还得给孩子们成家立业用呢。”

    慕容氏、何氏应声答了。

    何氏此刻都懊悔,当初几房说要合伙做这生意,因她少问了几句,见大房出一成五的份子钱,她与江书鹏一商量也出了一成五的份子。如今看着二房开一回大市就赚了十三万二千两银子,除去小二、账房、掌柜的,大房又得了一万多不足二万两两,二房一房人就得了六七万两银子,早知是能赚钱的,她就该多出些银子。占份大的。

    慕容氏最是欢喜,二房早前的底子虽薄,如今有拍卖行这生意,将来的日子定会越来越好。再则这生意似乎并不占甚本钱,铺子房屋全都是江家的,是虞氏拿出来给大伙做生意用的。

    素妍进来。见拜了礼。

    江舜诚道:“听说大公主花了九十一万两银子把《桃源图》、《子虚赋》给买走了?”

    何氏神采奕奕,好歹一天之间就有一万多两的进项。乐得眉飞色舞,道:“能出这等高价,真是闻所未闻。”

    大公主却不知晓今日买画的洒脱,给自己的未来埋下了祸患。

    江舜诚望着素妍,道:“今晚宫里有上元宴,你娘身子不舒服。你陪为父去。”与儿子们说话时的样子不多,与素妍说话时,眼神与语气里都是宠溺。

    虞氏道:“上了年纪就不愿出门了。你大哥、二哥夫妇都是要去的。有他们照应我也放心。”

    慕容氏笑道:“儿媳愚笨,还得请婆母与大嫂指点一二。”

    往年的上元宫宴,多是皇族家宴,但今年不同,皇上要宴请皇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女眷。

    沈氏问何氏:“三弟妹,让绣房赶制的新衣可都好了,我们几个正等着穿呢。”

    何氏答:“都好了,回头就让她们送过去。特别是郡主和县主的,别提多漂亮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自然得多花些工夫,打扮得漂亮地入宫参加宫宴。

    展颜乐道:“今晚我也入宫么?”

    沈氏道:“你如今亦是有品阶的县主,自得入宫去。如若长平没有订亲,也是要入宫的。”

    柳飞飞正忙着装点着嫁衣,想让自己的嫁衣变得更漂亮些。她在别院里亦设了阵法,每日深居简出,偶尔出来,也是透透气,然后回屋继续准备。

    酉时分,各府的官员、女眷陆续往皇宫南宫门汇集。

    素妍与展颜坐在轿子里,撩开一角,只见到宫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终于近了右相府,宫门前的侍卫一一查验后,由宫人带领着往宫中而去。

    皇宫深苑,殿宇气派庄严,朱栏鲜丽,黄瓦闪耀,亭台楼阁移步换景;绿枝如云,繁花似锦,雕梁画栋,美如阆苑仙境,精雕细琢。重重殿宇,高敞巍峨,斗拱飞檐,无穷无尽的宫阙楼阁,在这宫灯如繁星点点的黑暗里,旷寂而冰冷。

    虽是严冬时节,可皇宫御花园内五步一丛万年青球,十步一株常青松,长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其间还盛开着红红紫紫的蔷薇花。宫苑曲径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天色未暗,灯笼先亮,在黄昏中盈盈闪光。

    大片的花艺园地里,稀疏种植桃树、海棠、杏树,虽未绽花苞,又无新叶,可那枝头挂着红、蓝、紫、黄数色的彩条,树上还有拳头大小的小巧竹绡灯笼,煞是漂亮。

    虽是出门较早,到了这儿方知来得有多晚。昭阳殿大殿左右两侧各有两排桌案,一张接着一张,桌案之后排着成膝高的圆凳,凳上覆着凳搭,皆是紫色配红色牡丹,一样的花饰。虽是将暮未暮时,可众位皇子、公主也来好几位,皆按长幼尊卑而坐。

    静王携王妃坐于左侧首位,大皇子幼年夭折,二皇子、乾明太子早逝,静王便是皇子里最年长的。其后,又是吴王,因他身份特殊乃是皇嫡长孙,舒太妃、舒妃分坐两侧。接下来,是崔左相夫妇与大公主母女。

    右边以左肩王为首,往下坐着宁王夫妇,太监领江舜诚与素妍步入大殿。

    早有落座的人开始小声议论:“那就是安西郡主?”

    “除了她还有谁。”

    “长得还真和传闻一样好看。”

    素妍一入大殿,便吸引了所有年轻男女的目光:一袭玫红锦袍衬得雪肌莹莹,长长曳地的裙裾随着步履绵延如水,锦上丝绣三醉芙蓉,行止间仿若千万朵芙蓉盛开。眉间贴着银钿。黄豆大小,熠熠生辉。面无敷粉,却更现肤如凝脂;眉无黛痕,更显眉似柳叶;秋波剪水,盈盈转动,越发生动多情。娇红樱唇微阖,却更胜有语。

    “怎穿桃红衣衫?我最讨厌桃红,这可是小妾穿的颜色。”

    有女子嘀咕着,展颜道:“那不是桃红,是玫红。”

    玫瑰可是如牡丹、蔷薇一样富贵的名花。

    两位女子望着展颜,其中一人不解道:“你是谁?”

    展颜垂眸。欠身道:“我是皇上钦封的仁和县主。”

    二女顿时哑然,起身还了礼。

    展颜随父母落座。与江舜诚父女遥遥相望,能看到淡定自如的素妍,还有似被锁定了所有视线与目光的宇文琰,是不是歪头看着那边坐着素妍,瞧着便笑了。

    素妍偶尔迎视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与他打了招呼。

    入夜后,华殿内酒香阵阵,丝竹笙歌。舞姬飞袖萦天,人声喧哗,谈笑风生,端的是浮华晏晏、锦绣靡丽。

    宫娥、太监穿梭其间,斟酒、添茶,鱼贯来回。

    宇文琰过片刻就翘首望向素妍,仿伸在这大殿任有多少女子都难以入目,唯有素妍才值得他一看。

    江舜诚已然留意到,轻咳一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素妍纤柔、娇小的身子,惹得宇文琰坐在那儿,摇头晃脑,引颈观望。

    左肩王妃着实有些瞧不下去,“不许再瞧,平白让人看笑话,给我好好坐着。”

    宇文琰低声道:“让我看谁?是静王府的那位薛小姐?”

    在静王妃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少女,生得如花似玉,一袭紫色的华服,头上戴着华丽的发钗、珠花,浅笑盈盈,目光正停留在宇文琰身上。

    宇文琰只一眼,低骂:“傻子!”看到她对自己一副花痴地傻笑就生出厌恶。

    左肩王冷笑道:“你瞧她如此,只怕安西瞧你亦是如此。”

    宇文琰瞧到薛小姐就厌恶,尤其厌恶她的浅浅笑容,和素妍比着实太难看,无论怎么笑,都显得像木头,哪有素妍的阳光。“我才没她傻,哪有女子这般盯着男人看的,一点仪态都没有了。”

    舒秀仪亦盯着素妍看,从头到脚,从她的举止仪态一并都落在眼底。

    舒太妃虽只几眼,亲见了素妍,还是有些许的意外,“安西郡主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舒秀仪道:“姑母,她哪里好了?若论姿色比玉奉侍还差,若说才学,就是认识几个当世才子……”

    玉奉侍是什么身份,素妍又是怎样的身份,可舒秀仪就是把她们搁在一起,借此打压素妍。

    吴王不作声,只时不时静默的打量、审视着大殿中的人。

    舒太妃知晓素妍在暗中帮着吴王府,但这是秘密,她亦不会告诉舒秀仪。冷声道:“她是皇上赐封的安西郡主,便是我与殿下也得敬重三分,不许轻视。”

    舒秀仪只看着吴王,无论他怎样轻浅,可当他扫视完毕,还是会停留在对面的素妍身上。她的淡定,她的落落大方,她的举止得体,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年轻男子的目光,他们的眼里有倾慕,有欣赏,有好奇,有探究,但她就这样平静地坐在那儿,不笑不怒,不娇不媚,足让众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的风姿是那样的别样,她的装扮显得清新出俗,就连在众多女子眼里看着不好的玫红,穿在她身上也高贵与娇妍。

    吴王的心里,念着、爱着的依旧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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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三女刁难

    近日,舒秀仪才得晓,素妍小字弱水,吴王在半梦之间与她纠缠,可心里还是念着她的。

    宫门外,一声太监的尖呼:“皇上驾到!皇贵妃到!德妃到!贤妃到!九公主到!”

    众人起身,海呼“万岁万万岁!”

    皇帝被皇贵妃与德妃搀扶着,“众卿家平生!”

    “谢皇上!”

    从眼前走过的皇帝,疲惫地、步履蹒跚的像个古稀之年的老者,背有些微驼,这与上次在右相府见到他时截然不同,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穿在身上,双腿却有些颤颤微微,素妍瞧见了他打颤的双腿,那衣袍如水泛漪般地抖栗着。

    他,真的老了。

    一切都与前世的不再一样,蓝、玉二奉侍在前世时,是吴王登基时出现的。可今生,吴王尚未登基,她们便已出现。

    皇贵妃拊掌而拍,大总管道:“献歌舞!”

    舞妓款款舞动,身姿曼妙而起。长袖冲天张扬,轻逸若云。画眉娟美,灯影昏惑,金樽洒华殿。金钗急速晃动,迤逦出一圈圈的金影。

    声乐更是前所未闻,林鸟齐鸣,黄莺的婉转,百灵的悦耳、山雀的平稳寻常……传入耳内,是一首热闹而喜庆的曲子。

    “众爱卿以为今岁的歌舞如何?”

    崔左相抱拳笑道:“启禀皇上,此乐美妙,仿若仙曲,舞姿甚好犹似仙娥起舞。”

    皇帝微微一笑。

    贤妃笑道:“不满左相,这曲子正是安西郡主带回的名曲,是经乐仙玉若笙修整而成。”

    皇帝道:“朕已钦定为皇家候门的名曲。往后,各家皇子、公主府再不愁没有名曲示人。朕已令乐坊抄录数十册,大家临走的时候可以带上两本。”

    静王道:“谢父皇恩典!”

    皇帝轻飘地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曲子,就得大家都有。”顿了一下,“从今日起,朝中但凡五品官员府中可演奏这些名曲。”

    之前,他说的但凡三品以上的可演奏,现在又退了一步。但凡五品官员府中便可演奏。

    素妍心下暗自思量,这皇帝又在打什么主意?

    十一皇子身侧坐着两名女子,十一皇子妃育下嫡长子后越发珠圆玉润,素妍后来听人说,说是十一皇子妃与闻雅云争宠,被闻雅云气得动了胎气。故而早产,险些丢了半条命。

    闻雅云衣着一袭淡蓝色的锦袍。神色里有些颓废。同在一月先后入门,一个生了儿子,而她还身怀有孕,现下还不大瞧得出来,就算生了儿子,也只是庶子。难与皇子妃所育的嫡长子相比。

    时而侧目望向十一皇子,却见十一皇子的神色里多了两分迷离,正瞧着素妍看。再年其他年轻男子。不乏有将目光停落在素妍身上的。

    闻雅云心下一沉,府里有个皇子正妃与她争斗,到了宫里,还要看丈夫对旁人痴迷。心,莫名地刺痛。“禀皇上,妾听闻安西郡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今儿怎么能少了安西郡主献艺呢?微妾斗胆,想请安西郡主献琴曲一支,好让大伙也瞧瞧这皇城第一才女的风姿。”

    这个主意妙!太妙了!

    舒秀仪上回在十一皇子府里参加宴会,曾与闻雅云打听过素妍的事儿,说她打小就不会女红、厨艺,更不会弹古琴,她最擅长的乃是琵琶。“皇上,臣妾也想听安西郡主弹琴。”

    舒秀仪得意地低语:“不是皇城第一才女吗?哼,我倒要瞧瞧,她今儿是什么出丑的。”

    吴王微愣,侧头看着舒秀仪,神色一凛,眼里露出几分失望。

    舒太妃低喝一声:“不许胡闹。”

    她丈夫的心被人夺去,还不许她借着机会看素妍出臭。

    不会弹琴,又如何堪称琴棋书画皆通。

    此刻,崔珊来了兴致。

    想到上回朱武先生非但没有收曹玉臻为徒,还让他成了皇城的笑话。每每思及此事,气就不打一处涌上心来。朗声道:“皇外公,孙女也想听她弹琴呢。”

    那日在右相府清音轩比试,素妍挑的是琵琶,崔珊亦听闻雅云说了,素妍不会弹琴,小时候学过几日,据说那琴弹得甚是难听。

    宇文琰起身抱拳:“皇上,今儿是宫宴,弹琴、歌舞自有宫中艺伎表演。”

    崔珊亦起身,笑道:“琰世子心疼了吗?不就是让她弹支曲子,你何必这般护着她。”

    越是防着便越有问题。

    崔珊心想:一定会不弹琴。

    德妃笑容微微,只平静地看着。

    贤妃恍然未见,广袖掩嘴,与皇帝对饮。

    皇贵妃道:“安西郡主,你以为如何?”

    郡主起身,行了个万福礼,“回娘娘话,小女最擅琵琶。”

    闻家已经与江家越发生疏了,闻其贵先怪江舜诚心狠无情,把江书麒夫妇赶至扬州受苦,再因政见不和,早已形同陌路。这一年,闻家人几乎不再登江家大门。

    闻雅云因为其姐,心下憎恨江家,连带着也讷上了素妍。“安西郡主不敢弹古琴么?你可是皇城人人皆知的大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呢?”

    “就是。”崔珊附和着,“琵琶可是上不得台面的乐器,四大雅事,古琴第一,其次再是棋书画。以安西郡主所言,就该琵琶棋书画了?”

    宇文琰扫过二女,她们分明就是要借机让素妍出丑。

    明明是大家在宫宴上赏宫中乐坊艺伎的歌舞,却要素妍献艺,分明就是拿素妍与宫中艺伎一般形容。

    宇文琰朗声道:“但凡乐器,并无尊卑。以珊瑚郡主所言,除了古琴,其他乐器都上不得台面了?皇上赐赏宫乐,大家听听今儿的宫乐里有笛子。有箫声,有古筝、有琵琶,哪样不是悦耳动听的,组合一处,更有气势,更显皇家尊贵。”

    崔珊说不过宇文琰。咬唇厉喝道:“你怎么老护着她,成什么样子了?哼,江家人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你,你还护着?没见过你这等不知耻的。”

    宇文琰笑着,抱拳道:“禀皇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皇侄可有错了?”

    皇帝微微一笑。“此乃人之常情。”

    崔珊弃离桌案,提着裙子走近皇帝,娇嗔道:“皇外公,我想听安西郡主弹琴,就你让她弹一曲吧。”

    看这样子,崔珊是忌恨上次的事。虽然没有说出素妍是岭雪居士的秘密,今儿便是那日的报复。

    既然躲不过,那他便一起陪素妍。绝不让众人看素妍的笑话,更不能让人非议她如同艺伎。

    宇文琰抱拳道:“微臣愿陪安西一道献曲。”

    静王妃算是瞧明白了,宇文琰从来就没放弃过素妍。一旦有人与她为难,他立马就跳出来了。

    左肩王夫妇视若未见,只由得宇文琰去,他们俩倒是众人见过最淡定从容的父母。

    皇帝笑着应了:“准奏。”

    崔珊霸道而大声地叫道:“不许弹琵琶!来人,给她古琴!”

    说好了会帮曹玉臻拜朱武为师,结果却便宜了江书鹏与罗思源,他们一个是江家的儿郎,另一个又是江家未来的女婿,这口恶气崔珊要出。想到那日曹玉臻失望而落漠的眼神,比捅了她一刀还更为难受。

    宇文琰道:“取笛子。”

    舞伎退去,一干声乐也顿时停凝。

    宫人摆下琴案,素妍起身,江舜诚低声道:“不用紧张,就和平时在家弹琴一样。”

    素妍点了点头。

    慕容氏不解地问:“今儿怎么瞧着,那三个女子好似和小姑子拗上了。”

    展颜道:“许是因为上次拜朱武先生的事罢。闻侧妃则是因为闻家与江家的事忌恨姑姑,只是这吴王侧妃……”却有些不明白了。

    素妍坐在琴案,双手轻抚,苍白手指如盈然翩飞而舞的蝴蝶,轻轻拢着,慢慢捻动,近乎透明的指尖流泻出轻快、婉转的琴音,漫至心间,缕缕情丝纠缠翻滚,如阳光下追逐的情侣,似双双迷恋花丛的蝴蝶,又似朝阳里蓄于碧叶的晨露,晶莹欲滴。

    美妙的琴音,醉人的琴音,化成无法割舍的梦境,与残酷的现实交织纠缠,她一瞬的情动,化作一世的情伤。

    宇文琰的笛音清灵,和应着她的琴曲,相融一体。

    左肩王妃一副陶醉,仿佛在这曲子里看到了她与左肩王的过往。

    琴音落,笛音随,在那蝶舞春光里平静的余下轻灵的曲调。

    崔珊有种见鬼的模样,瞪着闻雅云。

    闻雅云一脸茫然失措:她不是不会弹琴,竟还弹得这样的好。

    她什么时候会弹琴的?难不成亦是她离开的几年里。

    舒秀仪低骂近蚊鸣:“闻雅云还说她不会弹琴呢。”心里早将闻雅云骂了千百遍的“蠢货。”

    声音虽小,还是传到吴王的耳里。

    他的眸光越发冰冷犀厉,难怪舒秀仪要跟着起哄,竟是要给素妍难堪。

    他是想过对她好的,可她亦太让他失望了,竟然玩起这等心眼来。冷声道:“安西郡主招惹过你么?”

    当然招惹过,夺走她丈夫的心,还害她苦守了近一年的空房,这样算不算?

    舒秀仪却不敢说,低声道:“我……我只是……”

    舒太妃低声告诫道:“不许胡闹!身为侧妃,居然不分轻重缓急,一心与人结怨,回府之后,禁足院落一月。”

    为什么要罚她,就因为她要素妍弹琴?

    舒秀仪轻呼声“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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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膳食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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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秀仪轻呼声“姑母”。

    “自己做错了事,还想让我替你求情?我们舒家怎会有你这等不顾大局的女子。”

    对于此刻的舒太妃,唯有吴王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条路上,素妍在暗中帮着他们,他们母子是欠了素妍情意。

    “再敢开口乱说话,罚你禁足两月。”

    舒秀仪虽有不满,却只得住口,眼神里喷出杀人的光芒,冷冷地射向素妍。

    宇文琰亦感觉到舒秀仪、闻雅云二人的敌意,崔珊虽然想让素妍出丑,却并无恨意。唯此二人,个个都想生剥了素妍。

    吴王看到一脸冷色的宇文琰,随着他的视线,这才注意到舒秀仪眼里的仇恨,这样的目光,于他太过熟悉。

    宇文琰落坐,左肩王妃面含欣慰:“看来她对琰儿倒是真心一片。”

    明知他克妻,还能坚守,这就是真情所系。

    宇文琰道:“这一辈子,我愿唯她一人。”

    左肩王妃望着左肩王,笑容浅浅。

    宁王妃离座跪拜,朗声道:“请皇上为我儿与安西郡主赐婚!”

    静王妃整个人一愣,没想宁王妃会在此刻提出来。

    见过了素妍的琴技,当真不俗。

    整个大殿一片肃静。

    宇文琰朗声大笑,声声悦耳,爽朗舒畅。“宁王妃,早前皇上已赐安西自主婚姻之权,你此刻央求。不是为难皇上么?”

    宁王妃只想赶在静王妃开口前提出,没想竟忘了这岔。“轼儿钟情安西,身为母亲,只想了他所愿,也未顾及更多。”

    皇帝面含浅笑,一家有女百家求。“宁王妃起来吧。爱子心切,不怪你。”他轻浅的一句话,已证明不会轻易指婚,转而道:“九公主与安西同岁,亦到婚配之龄。”扫视着大殿上的众多臣子,颇有意味地淡然一笑。

    九公主起身道:“父皇。女儿不嫁!女儿要在宫中陪伴父皇。”

    德妃轻笑道:“真是个傻孩子,瞧瞧。她说的都是什么傻话。”

    九公主是德妃抚育长大的,虽不是亲生,却视九公主如亲生女儿一般。

    皇帝与皇贵妃使了个眼神,新的歌伎奔至大殿。

    夜近三更,大殿上许多的臣子已经喝醉了。

    舒秀仪而被舒太妃责罚,只顾喝闷酒。没多会儿就醉得胡言乱语,吴王怕她捅出漏子来,指头一动。点了她的哑穴,她依旧想说,却是发不出音来,扒在桌案上全无半分仪态。

    皇帝携着三妃早早退了酒宴,只留下群臣嬉闹。

    江舜诚有三分醉意,素妍只是浅抿着美酒,连两杯也未喝完。

    “妍儿,我们回府罢!”

    这一场盛宴,不过赏歌舞,喝酒说话。

    然,人的内心却是落漠的。

    见江家人要离开,宇文琰唤了父母,几人退出大殿,在宫人引领下往宫门移去。

    刚近宫门,一名太监骑马追至,大声道:“皇上昏迷了,以前惯使针的梁太医不在宫中,还请安西郡主与小的去趟养性殿。”

    宇文琰抱拳对江舜诚道:“右相爷只管回府,我自会护送弱水回去。”

    虽是孤男寡女,可今儿上午江舜诚寻了钦天监,确定宇文琰并非克妻之人。而江虞氏亦去了天龙寺见悟觉,悟觉大师重新算命,亦说二人得配,是极好的良缘。

    江舜诚低应一声:“你们且去。”

    左肩王见江舜诚没有反对,道:“你们不愿将安西下嫁我儿?这样做……”

    江舜诚瞧了眼左肩王夫妇,“有人背后使诈的事已然知晓。自家的儿子是否为克妻命,难道还不比旁人清楚?”

    左肩王妃笑得有些尴尬,“不瞒右相,在那之前,我们真没给琰儿算过命。”

    她不喜欢江素妍,亦很难喜欢这样的女子。早前请旨赐婚,只是听闻她除了有些才华对内宅事务、主持中馈一窃不通,要是娶入府,更能让她听从自己的安排。

    可谁曾想到,江素妍还要求娶他男子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大大出乎左肩王妃的例外。

    江舜诚不卑不亢,道:“既是如此,选个吉日把两个孩子的亲事订下。”

    左肩王喜形于色,“你可想好了?”

    左肩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明明笑着,眼里却是一百个的不乐意。

    “内子去了天龙寺,悟远大师确实被人收买了。悟觉大师已训斥了他,着他安心理佛。既是有人破坏我们两家结亲,便不能称了那人心意,这亲还非结不可。”江舜诚说罢,又觉悟自己的话说得太过,淡淡一笑,“若是二位贤夫妇不弃,我很乐意将女儿许配于你家琰世子。”

    左肩王夫妇不是世俗之人,左肩王欢喜,左肩王妃满脸愁支。

    江舜诚夫妇甚是开明,否则不会许予素妍自主婚姻之权。

    思来瞧去,也唯有给女儿寻个真心以待的男子方是良策。

    两家人闲聊着出了宫门,各自上了家轿,消散在夜色里。

    素妍进了养性殿,但见大殿中央跪着一地的皇子公主、皇孙,个个低埋着头,十皇子正低声抽泣,双肩发颤,亦有公主在哭泣着。

    大总管步入内殿,禀道:“三位娘娘,安西郡主到!”

    皇贵妃道:“宣她进来。”

    宇文琰要入,被护卫拦下,“请安西郡主一人入内,琰世子在大殿候着吧。”

    内殿很大,除了大总管便是三位皇妃。

    皇贵妃面色沉肃,静默地坐在龙榻前的绣杌上,眼睛凝视着病榻中的皇帝。

    德妃一脸苍白,来回踱步,仿佛如临大敌。

    贤妃早已泣不成声。正低声斥骂着太医:“废物,朝廷花这么多银子养你们何用。皇上昏倒,竟不能使法让他醒来……”

    龙榻前,跪着一名值夜的太医,一侧放着银针,却并不敢施针。

    大总管道:“安西郡主可能救治皇上。”

    素妍抬头扫过三妃。“三位娘娘,可同意由臣女施救?”

    皇贵妃点了点头。

    德妃道了声“同意”。

    贤妃央求道:“你若有法,就赶紧吧。皇上……万一他有个好歹,可叫臣妾怎么活。”

    这些年,皇贵妃早就看多了贤妃每遇大事一副没主意的样子。正是因为这楚楚怜人的模样,得皇上宠爱最多。

    素妍伸手探脉。又伸手剥开皇帝的眼皮,再看了看唇舌。心下一沉:皇帝竟病得如此严重?

    他不是会在今年秋天驾崩么?看这样子。只怕是拖不到那时了。脉息紊乱,时弱时无,这分明是积劳之疾,油烬灯枯之像。

    令大总管取了蜡烛,再取了银针,放在烛火上灸烤。这才在几个大穴下针。

    几针下去,皇帝的呼吸转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皮蠕动,缓慢地启开双眸,耳畔是贤妃的低哭声,还有外殿传来公主们的嚎啕大哭。

    素妍含笑道:“皇上,您没事了。这些天只是太累了,记得好好休息!”

    正值年节,皇帝已经许久没去御书房,就连奏章都分散给六部处理,亦只有昨晚批阅了一些非他阅示的奏章。

    老了,到底是老了。

    年轻那会儿,便是两日不睡也不碍事,昨晚就多看了会奏章,今日就有些体力不济。

    皇帝打了个手势,大总管将他扶坐在榻。

    听到外殿的咽咽哭泣,皇帝好不心烦,厉喝道:“朕又没死,你们哭甚,都退下吧。”

    素妍轻声道:“皇上还得保重龙体才是。近来肺火偏重导致痰多,让御膳房备些祛痰化瘀的食材。我写几样,让他们做来给皇上吃,食疗比吃药管用。”

    贤妃止住哭声,“皇上最不爱吃药,每回都是臣妾磨着他,他才肯喝上几口,此法最是合适。方子就不用开了,还是安西郡主与我细说如何做法,我回头亲自做给皇上吃。”

    皇贵妃与德妃亦有了兴致,静待她说后面的话。

    素妍道:“第一样,是冰糖雪梨膏。将梨子磨压成汁,和着冰糖调匀,再取了大雪梨,将中间挖空,将梨汁冰糖上火蒸上半炷香的工夫,之后取其中央的雪梨膏食用。

    第二样,白菜祛火糕。将白菜切细,放少许盐,两刻钟后将白菜捏出菜汁,用这菜汁制成糕点,就如桂花糕的制法差不多。每日吃上几枚。

    第三样,菊花菜式。或选新鲜的菊花洗净凉拌,滴放上好的芝麻油,别放生燥发热的调料,拌好之后,再放一匙冰糖粉拌匀即可。

    第四样,枇杷川贝露。将枇杷川贝磨汁,加入蜜蜂,上锅蒸上一刻,再采清晨花叶上的露珠为引子,汇入一处,服食即可。

    其他的,但凡能祛火养肺的皆可吃些。”

    贤妃露出喜色,转身对龙榻上的皇帝道:“皇上,臣妾这便去御膳房,为你做冰糖雪梨膏吃。”贤妃的厨艺极好,这是她优于其他妃嫔之处。

    素妍道:“皇上圣躬欠安,哪能经得如此劳神劳力,记得安心休养。”她停了一下,含笑道:“皇上又不爱吃药,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他何尝不想好好养病,可他的那些儿子们个个虎礼眈眈,都不是省心的。

    听着素妍那微含责备的话语,皇帝只觉一阵亲近,在这宫里会如此说话的只有贤妃了。

    皇帝见她没给自己下方开药,喜道:“瞧瞧那些个太医,整日逼朕喝药,还是安西的法子好,吃着糕点就能治病。”

    “皇上打趣。既然亦醒,臣女告退!还望皇上以天下百姓为念,保重龙体!”

    皇帝抬了抬手,算是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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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油烬

    大总管太监令宫娥将素妍领出后宫。

    皇帝扫过皇贵妃与德妃,“朕今儿累了,退下!”

    二妃退出内殿。

    静王、宁王携着世子跪于大殿,九公主更是不顾仪态,哭成了泪人。

    “安西,父皇如何了?”

    素妍道:“皇上无大碍,操劳过度暂时昏厥。还请几位殿下多劝皇上保重龙体,注意休息,不可熬夜操劳。”

    她欠身退出大殿,哭泣的公主止住哭声,望着后殿方向,只见皇贵妃与德妃相继移出。

    皇贵妃道:“皇上是操劳过度所致,你们且先退去,莫要扰了皇上休息。”

    静王望向皇贵妃,但见皇贵妃眸光清明,并无凝重,知无大碍,母子二人彼此意味深长,未说一言,却各自明了。静王抱拳道:“父皇大安,可喜可贺,儿臣告退!”

    皇贵妃低低地道了句“去吧”,皇帝年迈了,自乾明早亡,二十年了都没有再立储君的意思,他育有两子:三皇子静王宇文理、七皇子宇文琮,哪个不是好的。可皇帝就没有立其一为储君的意思。

    她才是他的结发妻,助他登基,可他荣登极御时皇后却不是她。

    怎么就不死呢?

    竟生生的折腾了她这许多年。

    皇贵妃看着夜色中远去的宇文理,大皇子没了、二皇子乾明也没了,这皇位论嫡论长都该是宇文理的。皇贵妃紧拽着宫帕,满心的不甘,她一定要死在皇帝之后,这样她就能做太后……

    素妍在殿外得遇宇文琰,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养性殿。

    “安西。请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二人款款回眸,却见吴王快步奔来,在离她们几步外停下,对一边相送的宫娥道:“你们退下!”

    宇文琰愣在一边。

    吴王道:“琰世子亦退下吧。”

    “你……”宇文琰可不想离开,“我为什么要退下?我答应了江右相。会护送安西平安回府。”

    素妍轻声道:“千一,你且去那边等我。”

    宇文琰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至一边,却没有隔得太远,中间不过离数丈距离。

    四下无人,吴王压低嗓门:“皇上他……病情如何?”

    “皇上操劳过度暂时昏厥,病体未康就继续昼夜操劳。这才导致……”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些话太医们也说过,但吴王不信。提高嗓门:“告诉我实话!”

    素妍微愣,心下权衡着该不该说。

    “弱水,告诉我实情。皇上的病究竟怎么了?太医院的太医一个个都是如此说辞,可……皇贵妃近来很奇怪,我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皇帝要是倒了,他当如何?

    他不敢想。他输不起,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为帝,都容不得他。

    吴王呢喃道:“你说的都是真的。瘸军师在天牢已被静王收买。做了他的人。就连蓝、玉二奉侍,也是静王府精心训练的细作。弱水,若没有你的提醒,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我知你是为我好,你告诉我实话。”

    素妍不想瞒他的。

    对于吴王,那一场相遇,那一次千里夜奔只为表白的情义,至今想来,都令人感动。

    小心地审视四下,见周围无人,压低嗓门:“皇上积劳成疾,油烬灯枯……”

    吴王浑身一颤,他想到过皇上的身子恐是好不了,没想竟到了这个地步,强忍痛楚,轻声问道:“那……他还有多少时日。”

    “有两道坎,近日需得好生调养。过了春天,立夏前后有一坎;过完夏天,立秋前后有一坎。”

    他讷讷地望着素妍,这是真话。

    如若不然,皇帝就活不过春天。

    她曾记得鬼谷祖传的本门医书上说过,对于油烬灯枯之人,每个节气都是一道坎。

    吴王一阵无助,呢喃道:“要是皇祖父……我该怎么办?弱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早在去年,你已做出了选择。你选择走你的路,只要记得当断则断,不可心软,亦不可手下留情,尤其在皇家,对于皇子皇孙,你若心软,便是给自己他日添了几分凶险。”她悠悠轻叹一声,压低嗓门,“小心宁王!留意静王。静王封地囤有雄兵,更有私造兵器。记住了,不要放他们和两府王妃、世子回到封地。你若对付不了静王,就算有朝一日登上皇位,你亦坐不长久。”

    能说的,便只这么多。

    他是个聪明人,前世的他犯了一些错。而她能做的,便是提醒一二。但愿他能避免前世的悲剧。

    曾经,她也视他为灭门的仇人,但今世在相遇之后,她并不恨他,那是一个帝王该做的。前世的江舜诚亦确实是个奸相,今生避免了一切,她亦想再救他一命。

    吴王想到素妍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最后都印证了她所说的是真。低声道:“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问我,我亦说不清。”她淡淡地笑着,得编个什么理由的好,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重生一世的人,只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冥冥之中有人在借我之手来帮你。上次说的那些事,其实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想把这些事都告诉你。我亦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要说她是重活一世的人,只怕旁人定拿她当怪物一般看待。

    “神……神秘人?”吴王思上眉头,他十二岁时,曾从大管家手里接过了乾明太子留下的一支暗卫营,难道是他们,低声道:“难不成是暗卫营的人?”

    一语出,素妍心下一惊。

    “暗卫营?”她轻呼一声,很快平静下来。“暗卫营里,可有一个叫作高俊的副统领?”

    这位高副统领,在吴王登基后,步步高升,后来静王起兵攻陷皇城,他竟带人火烧皇宫。是宫中的大总管带着吴王从宫中秘道逃走,而此人还一路追杀。

    静王登基,高俊升为羽林军统领,那一刻众人才恍然大悟,早在多年前开始他就是静王的人。

    “怎么,此人有何不妥?”

    素妍冷声道:“此人是静王的人。他自小与静王长大,颇得静王器重。后来借侍卫之名进了乾明太子的暗卫营。蓄势待发数十年,为的就是最后一搏。”

    吴王惊诧不小,连乾明太子留下的暗卫营里都有静王的人。

    “吴王殿下,可怕的不是那些看起来与静王亲近的人,而是背后与他亲近的人。望你加倍小心!”能说的就这些了,她抬步往宇文琰离去。朗声道:“还望殿下劝皇上注意龙体,不可过度操劳。”

    这些话不过是她说与旁边宫娥们听的。

    宇文琰与素妍并肩离宫,望着那样仙侣璧人般的人物。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涌上吴王的心头,他静静地凝视着,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曾经,他亦有这样的机会,可以与她站立一处。

    帝位、美人,他选择了前者。得到了帝位,手握皇权什么样的美人不能有。

    回到府中,江舜诚尚未歇下,留话与下人“郡主回府,请她到书房来。”

    江书鸿、江书鲲兄弟亦在一边相陪。

    夜色深了,江氏兄弟退去。

    江舜诚独自站在案前握笔练字,大丫头禀道:“相爷,郡主回府了,正往这边来。”

    虞氏听说左肩王府答应尽早派人过来订亲,心下欢喜,又将背后使坏的人骂了一阵。

    素妍站在书房外,唤了声“爹”。

    江舜诚道:“进来。”

    素妍推门而入,欠了欠身,“爹找我?”

    他低应一声,写完手中的大字,“皇上的龙体……”

    四下无人,素妍低声道:“梦里,皇上是秋天驾崩的。”现在发生的许多事,都与梦里诸事提前了半年。素妍回过神来,而是以皇帝的脉像说话,太医们一定也瞧出来的,但他们却不敢讲真话,只能轻描淡写地说皇帝是太过疲累,“恐怕皇上难挨至夏天……”

    江舜诚一脸肃色,道:“皇上的病真有这么严重?”

    皇帝若是没了,诸位皇子虎视眈眈,静王、宁王都有自己的人,这皇城定会有一场风暴。

    “积劳成疾,油烬灯枯。”

    虽只八字,足说明皇上的病已经无法再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拖延时日。

    江舜诚双手负后,“为父决定明日早朝上书致仕,回家养老。我亦有几十年没回晋阳老家,该回去瞧瞧了。”

    “晋地,是静王的封地。静王活着一日,恐怕还不能回晋阳。就算要回,立夏之前必须再回皇城。”

    她仿佛明白了江舜诚的意思,现在辞官致仕,是为了保全子孙。

    “要是皇上同意……”

    江舜诚道:“江家无危。”

    素妍见与自己猜想无异,道:“爹爹且试试看。”

    前世,崔左相便是在老帝、新君更替之时辞官。当时,皇帝一口应允,恩准崔左相辞官,皇帝是为了以后新帝启用崔左相。

    静王登基后,崔左相风光无限,成为新君的左膀右臂。

    江舜诚问:“那么……下位新君会是吴王?”

    素妍点头,“吴王登基不到两年,静王于晋地以‘暴君不仁,诛杀忠臣,祸乱天下’之名起兵。静王用两年时间夺得天下,登上帝位。”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吴王府里有蓝、玉二奉侍,乃是静王派入吴王府的细作。西歧瘸军师,在天牢关押时被静王收买,现下已丧命。这回吴王是下了狠心,要建立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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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到了,祝各位读友周末愉快!玩得开心。

324 尚公主

    江舜诚问:“这些亦都出现在你的梦里?”

    “是。我既知道,就不能装不知。我告诉吴王,是有神秘人借我之口通晓于他,让他警惕。旁的什么也没说。我还告诉他,说静王在晋地囤有重兵,大开铁矿,铸造兵器。要他小心静王。”

    江舜诚一脸茫然:“你不恨吴王?”

    素妍摇头,“不恨。从为帝来看,他比静王更适合做一个皇帝。静王刚愎自用,残暴不仁,一旦再起兵祸,多少百姓家人会受其累。从晋地至皇城,一路人又会增添多少白骨。这场兵乱,远胜西歧、北齐交战之害。因为死的,全是北齐的百姓、子民。”

    活着,更好的活着。

    不仅是为了守护家人的平安,还要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亦要让前世发生的战祸能避去,至少少些伤亡。

    江舜诚若有所思,“如此,我们江家是否要站在吴王这边。”

    “爹爹不必如此,在权利之争时,唯有远离权力中心才是对自己更好的保护。大功告成之时,有多少帝王能容忍知晓秘密太多的臣子。江家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子孙平安。”

    江舜诚颔首点头。

    他只是试探一问,并不会去做。

    素妍明白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历朝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多少臣子因此一条就枉送性命。

    既然他决定了告老回乡,又怎会掺合到权力的中心。

    皇家人要斗,且由他们斗去。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下。”

    “女儿告退!”

    素妍欠身,出了书房。

    江舜诚道:“妍儿。就近几日,左肩王府会再来提亲,为父与你母亲商议过,要将你与琰世子的婚事订下了。”

    有如此贴心的父亲,有真心爱她的母亲,她是幸福的。“女儿但凭爹娘做主。”

    既然命运将她与宇文琰交织到一块。那么她就抓住他,与她相伴一生。

    宇文琰是真性情之人,没有曹玉臻那诸多的阴谋算计,待她之心是真切的、实实在在的。

    上元佳节的夜,明月如冰如轮,普照大地。给大地笼上一层层皎皎月华。

    吴王见罢了皇帝,知他无佯。这才扮出欢喜模样离了皇宫。

    刚迈入交泰院,舒太妃迎了过来:“轩儿,皇上怎样了?”

    吴王故作轻浅。“皇上操劳过度,现在已经好多了。”

    舒太妃越发看得不放心。“钟一鸣飞鸽传书,确认了蓝、玉二人是晋陵金万山的养女,你打算怎么做?”

    “母妃以为呢?”

    舒太妃定定心神。“他们既借舒家之手把她们送到吴王府,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她们再送回静王府。既是这等难得一寻的美人,何不送给静王世子与广平郡王?就让她们去把静王府搅个鸡犬不宁。”

    “母妃想用美人计?”

    “昔日三国的王允用得。我们也一样用得。”

    “这可是两个人,母妃可得用好了,每一步都是思虑周详方可。”

    舒太妃自然知晓,低声道:“今日我们母子参加宫宴,这两个贱人也没闲着,私会静王府派来的人。”

    若不是他们母子早有防备,指不定还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自从得了钟一鸣传来的消息,舒太妃就派人盯紧了蓝、玉二人,这一盯还真发现了她们姐妹与静王的人暗通书信。

    舒太妃决定了一不做,二不休/蓝、玉二人姐妹情深,要是其中一个死在静王手里,看她们还能不能如此忠心。

    只是如何布局,却有待细细思量。

    吴王道:“母妃,今晚刑部顾侍郎百般示好,你可瞧出些什么?”

    舒太妃立时明白,那侍郎引荐了自家的女儿给吴王,颇有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吴王之意。“顾小姐倒也生得如花似玉。”

    吴王行事越发谨慎小心,道:“已令人查过,顾侍郎去年春天误抓了广平郡王,因放人一事,得罪了静王府。本想投靠宁王,没想被宁王拒之门外,嫌他是个酷吏,许多朝臣也不屑与此人交好。但我偏偏看中这一点,成大事者,什么样的人都得敢用。”顾力行虽是酷吏,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断案上就有些能耐,身为帝王者,更得是一个善人能用者,“待娶宁西进门后再议,不过可以与顾家先订下亲事。”

    他要做皇帝,将来三宫六院七十妃,不在乎许顾侍郎的千金一个贵妾位份。

    舒太妃笑道:“轩儿的意思,为娘明白。选了时间令大管家陪官媒走一趟,将顾小姐纳为承仪。”

    既然放弃了心中最爱,不在乎身边又有多少女人,那只是为了自己竞逐的权利。

    次日早朝,江舜诚上递辞官折子,致仕养老。

    就在群臣议论纷纷时,皇帝应允了。

    散朝后,皇帝于养性殿诏见江舜诚。

    见到他时,皇帝轻叹一声:“爱卿说自己老了,朕何尝不是也老了。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江爱卿金榜题名,高中头榜,在宫中酒宴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令朕难忘。”

    江舜诚低垂着头,“微臣记得那时太子还是活泼、顽皮的孩子,最是聪慧过人。”

    乾明太子是皇帝心中最大的隐痛,那是他与心爱女人唯一的孩子,最后却未能保住他。

    江舜诚见自己触及皇帝伤心事,道:“请皇上恕罪,微臣……”

    皇帝抬手,一副并不计较的样子,“回想起来,就似昨日发生的事。看看现在,你我都老了,有白头发了,都是有重孙的人。你没见过吴王的长子,那孩子跟太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眼睛又黑又亮,长得像皇后啊……”

    对于皇后、乾明太子的记忆,皇帝记得很清楚,而其他皇子、皇孙却都是模糊的。

    这,便是皇帝会把帝位传给吴王最大的原因。在他心里,任后宫三千佳丽,唯皇后才是挚爱女子。任子孙无数,也唯有乾明太子这一脉才是他的骨血。

    百姓们身为父母,一旦孩子多了,总会有所偏颇,皇帝亦是凡人,亦是如此。

    江舜诚说了几件有趣的事,多是乾明太子幼时如何调皮,吴王幼时又惹了几件让皇帝生气发火的事。

    皇帝听罢,朗朗笑出了声。

    许是江舜诚不再是当朝右相,只是一介空有爵位、没有任何实权的文忠候,皇帝与他说起话来,比以往更随和一些。

    皇帝的笑,少了以前的威严,迈着好看的八字步,“今日诏见爱卿,有件事想与爱卿商议。”江舜诚要致仕,他恩准了,他的身子他自个知道。就将江舜诚留给下一位皇帝二度启用。

    江舜诚恭谨小心地答道:“臣担不得商议二字,请皇上吩咐!”

    “唉。”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做父亲的,“朕的九公主如今十六了,朕瞧着江家男儿不错,个个争气,想将他许给江书鸿的儿子,你意下如何?”

    江传良尚公主?

    江舜诚愣了片刻,这是极大的荣耀,可又不能立时答应,总得推辞一二。为了整个江家设想,他该应承下来。但若为江传良设想,他该推辞。皇帝公主好几位,除了六公主还算贤惠外,其他几位公主一个比一个刁钻。旁的不说,便说崔左相府里的大公主,就连崔左相面对她时也是战战兢兢,下嫁崔家,不懂敬孝公婆不说,能不刁难你崔家人就算是恩赏了。

    再有二公主,那更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居然私养面首数人,**府中,无人敢管。偏皇帝念二公主年轻守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去。

    又有五公主、七公主哪个不是刁蛮任性、狂妄胆大的?

    这九公主因是皇帝最小的公主,打小就颇是骄纵,江舜诚认识却并不熟识。如若江家有着一个像大公主那样的公主,他还真不大乐意。

    今日早朝,他上递折子请辞官职,皇帝当时恩准,还赐黄金百两以示嘉奖。这会儿又将他最喜爱的九公主下嫁江家。

    这是不是说,江家之危已消?否则,皇帝不会提出将九公主嫁给他孙子。

    他提起袍子,重重一磕:“公主金枝玉叶,微臣那不懂事的孙子只怕会委屈公主!”江传良打小就被江书鸿夫妇给惯坏了,这是大房夫妇最小的儿子,相比之下江舜诚更喜欢江传业的沉稳。但几个孙儿各有性子,这原是正常的,古语说“龙生九子各不同”便是这个道理。

    皇帝似看中江舜诚眼里的不乐意,其说的是他孙子配不上公主,在他瞧来更像担心九公主不贤。“朕瞧着这段姻缘甚好。九公主虽然任性了一些,本性善良,三分似大公主,七分像六公主。”

    六公主在众公主里出了名的贤惠得体,皇帝这话就是在说九公主也是通情晓理的。

    不是将女儿嫁入皇子,而是公主下嫁江家。

    江舜诚笑道:“九公主才德,微臣略有耳闻……”他倒听人说过,好似在众公主里,五公主、七公主是走得近的,而九公主似与六公主更为亲近些。物以类聚,既然九公主与六公主来往得多,或许也有些六公主的贤惠。

    皇帝见江舜诚并未反对,心下甚喜,“既是如此,就这么订了。听说有人在背后使诈,阻挠安西与宇文琰的婚事?”

325 微服相夫

    江舜诚道:“皇上,有人买通全皇城的算命先生,要不是琰世子是个不肯服输的,这事还真被蒙蔽过去。微臣请了钦天监帮忙合八字,说是极好的良缘,已与左肩王说好,近日就为两个孩子订亲。难得他们情投意合,倒也成全了这段良缘。”

    皇帝知晓有人在背后捣乱,一个想娶江家的闺女,娶江素妍不是因她的才名,而是因为江家在北齐的权势;一个想把静王妃娘家薛家的侄女嫁入左肩王府,目的也是为了壮大的自己实力。

    皇帝暗猜:这事儿莫不真是静王府的人做的?这几年,静王巩固势力,他全都知道。在一旁静默关注数年,哪个皇子背里做了什么,他心如明镜。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却不得不担心起来,万一有朝一日撒手人寰,下一位新君能制得住这些野心勃勃的皇子么?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聊的都是近来朝中发生几件大事,又有江舜诚将要离开皇城回故土的离别之情。这一刻,仿佛他们不是君臣而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对于皇帝而言,普天之下任何人都不配为他的朋友。

    皇帝自来都是孤家寡人,可眼前祥和的画面,仿佛就是一对朋友在说体己话。这是几十年以来,江舜诚与皇帝谈话最轻松的一次。

    大总管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送枇杷露来了。”

    皇帝笑道:“安西的医术不错,昨儿让贤妃做了冰糖雪梨膏,这咳疾便好了大半,睡得极是香甜。传她进来!”

    江舜诚抱拳:“禀皇上,微臣告退!”

    刚出养性殿。便见贤妃领着几名宫娥移来。

    江舜诚施礼。

    贤妃轻声说了句“文忠候好走!”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宫娥鬼鬼祟祟地出了养性殿,低斥道:“这是作甚,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宫娥一惊重重跪地,支吾道:“奴婢……奴婢是九公主宫里的宫女。听说皇上要给九公主赐婚,特来瞧个究竟。”

    “到了时候皇上自然会说。哪容你四下乱闯,快些回宫!”

    贤妃自来是深宫里最好说话的妃子。

    宫娥起身,飞野似地往九公主的宫里奔去。

    九公主正与几个宫娥在玩投壶,将一支支箭羽于相隔十几步外往瓶里掷,玩得次数多了,抛出十支。便有七、八支落入瓶中。每投中一支,一边的宫娥就拊掌叫好。

    “公主!公主……”宫娥风风火火进了内殿。

    九公主笑意一收。冷声问:“说!”

    宫娥道:“公主,打听清楚了。皇上要将公主指给江右相的孙子。”

    “江家的孙子……”

    右相府江家,九公主早有耳闻。次子江书鲲是皇帝钦封的平西候、江舜诚亦得了文忠候的爵位,可谓一门荣宠。江书鲲之女封为县主,赐有一县沐食邑。江舜诚之女封为郡主,亦有沐食邑。却被素妍给请辞。

    乳母嬷嬷一听,这可是极好的良缘。“这回挑的驸马真是好的!”

    好?九公主并不觉有多好?微微拧着眉宇,这皇城的官家小姐都挤破头要嫁入江家。而今连她也要赐婚嫁入江家。

    好是不好,还得她满意了才行。

    乳母嬷嬷继续道:“江家儿郎不纳妾,一旦成亲便是通房也没有。公主倒也省心了!”

    谁镇日地愿意妻妾争斗,虽说江家人多,可娶进门的太太、奶奶,哪一个都没有公主的身份尊贵,要是进了江家,还不是由得公主说了算。

    一则,江家的子孙与其他权贵不同,个个都非纨绔,江家对女儿娇宠,对儿子却是个个要求严格。男子不满十五不许有通房,成亲前两月就会打发通房,一旦成亲,只妻室一人,连个妾都没有,这亦是整个皇城官家太太们愿意把女儿嫁入江家的缘故。

    二则,江家后宅祥和。传说几房妯娌,相处得如同自家亲姐妹一般。

    “江舜诚的孙子很多,是哪一个?”

    宫娥忙回道:“是江书鸿的儿子。”

    乳母嬷嬷道:“大房江书鸿有三个儿子。未成亲的有两个,次子去岁春天订了亲。本来秋天要成亲的,曹家的老太爷于五月过世,孙子们守孝一年,这亲事就给耽搁了。”

    九公主再无兴趣投壶,想到未来的夫君,心下不安。但见宫娥、乳母个个欢喜,定是不错的。“来人,取男装!”到底如何,且由她瞧过再说。

    宫娥道:“公主要出宫?”

    “且去瞧瞧是什么样的,要是不好,我求了父皇指个好的。”

    江家的子孙多,她一定要给为自己挑个好的,不,是挑一个她自个瞧上眼的、喜欢的。

    乳母嬷嬷道:“江家儿郎到了婚配年纪、尚未定亲的有江书鸿的幼子,有二房江书鲲的次子,听说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九公主心下黯然,“这么大了还未订亲,在寻常人家早的**岁,晚些的也未过十五。”

    乳母嬷嬷道:“公主有所不知江家挑选媳妇,那可是严格得很,每次都是精挑细选。说是江家儿郎唯有一妻,不能委屈了自家子孙,定得挑个最好的。”

    江家挑媳妇的严谨,这也是在皇城出名的。甚至有一些有实力的候府名门也学了江家的样,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先定三家,然后再从最合适的三家里挑出一个最满意的。进入终选的三家无论是家世、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能挑中的女子,容貌、才能、人品都是好的。

    宫娥笑道:“公主也是极好的,江右相答应得才如此爽快。”

    无论怎样,她今儿非出宫瞧个究竟不可。

    九公主与贴身侍女都扮成少年郎模样,贴身侍女虽是女子却是自幼习武,从御林军里挑了出来服侍九公主的。

    九公主头上戴着一顶书生蓝帽。身着一袭蓝色锦缎,脚下穿着一双锦靴。身长有零,肩纤背弱,眉清目秀,瞧上去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再看宫娥侍棋,扮成小厮随从模样。着一袭灰衫,头上裹着灰巾,脚下着一双灰色撒鞋。长得眉目清秀,却比九公主更显壮实,如此一打扮,真正让她有种雌雄莫辩之感。

    主仆二人出了宫门。侍棋打听一番,低声道:“公子。听说他们在拍卖行里?”

    “拍卖行……”九公主心下好奇。

    但见街头的茶肆里,坐着几个闲聊的书生。

    “昨儿独家拍卖行开大市,白峰居士的书法竟卖出了六十万两银子的高价。”

    真真是前所未闻的轰动,今日大街小巷都传开,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趣事。

    “何人这么大的手笔?出手就是六十万两。”

    “还能有谁,自是当朝大公主。不仅如此。还将《桃源图》一并拍了去。听说此画卖了三十一万两。”

    这可从来没有过的高价,一副画可够百姓一家数口吃上好几辈子了,百姓们啧啧称奇。

    有一个着锦袍的男子进入茶肆。朗声道:“在下在右相爷寿宴见过《桃源图》,乃是汇聚天下大家所成。如此好的图竟被白峰居士《子虚赋》的字给比下去了。”

    侍棋学着男子的语调,问锦袍男子道:“《桃源图》不是安西郡主带回的字画,怎在拍卖行出现了?”

    众人看着进来的主仆少年,这么大的事,他们却不知道。

    有人兴趣高涨地道:“你们俩是外地人吧?竟不知道拍卖行乃是江家所开,能拍世间一切东西。房屋、地契、字画、珠宝……但凡能被拍卖行几位东家、掌柜瞧入眼的,估价之后可入大、中、小三市。”

    一个半大的男孩风一般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街头马婶家的老屋……当铺只给十八两银子,在拍卖行里竟买了五十二两。”

    立时,就有人议论起来。

    “五十二两银子,倒也值得,这个价钱还算厚道。”

    “这拍卖行是个有公道价的地方。”

    对百姓们来说,难免手头紧,有时为了生计会变卖祖上留下的几件东西,变换了钱财也好继续度日。

    半大男孩道:“今儿许多百姓都去瞧稀奇了。东西进了拍卖行,都能卖个好价,买者不欺,卖者也不欺。拍卖行取二成赚头。”

    五十二两银子,那便是十两四钱的赚头。

    有人道:“若是找牙行,马婶家的老屋最多卖出二十七八两银子,如此倒也合适。”

    “马嫂母子都乐坏了。说有了这银子,就能过几年好日子。”

    九公主来了兴致,笑着对那半大的男孩道:“带我们过去瞧稀奇,可好?”

    奔到几条街道的交叉口,便见路口围了一大群人,个个隔着大门望着里面。

    侍棋领着九公主拼命往里挤,直挤得旁边围观的人骂声连连。

    屋子里,汇聚富商、大富人家的下人,亦还有市井寻常的百姓。

    台上站着个年轻男子,朗声道:“下一件物品,一块祖传的翠玉。请三大牙行帮忙估价!”

    左侧桌案前坐着三个老头儿,一身商贾打扮,三人拿着翠玉嘀咕一阵,下面的百姓开始议论起来。

    “经鉴定,此乃上等好玉,更难得上面雕刻的佛像栩栩如生。起价五十两银子,每叫一次价上涨一两银子。开始!”

    所有坐在屋子里的人,手里拿着块牌子,不停地摇晃着,大家你一嗓子,我一喊价,翠玉很快涨到七十两银子。

    ps:

    接下来三节是写九公主的爱情故事……

326 眼缘

    九公主只觉好奇,原来先由懂行的定个价,再由这价往上涨,“拍卖行就是做这个的?”

    身后的百姓道:“这里的价格最是公道。今儿上午可算开眼界了,卖什么的都有,不是好东西还进不了这儿呢。”

    “定了规矩:二成是百姓送来的、五成是皇城各大当铺挑出的物件、余下三成是几大牙行的。这翠玉便是牙行里拿出来的。”

    人群里,有做生意的人道:“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得罪皇城的各大当铺、牙行。大家都有钱赚嘛!”

    同行是冤家,可拍卖行算前所未有的行当,大家既新奇又有些稀察罕,但知道这里的价格最是公道,又都愿意拿到这儿来卖。

    九公主低声道:“不是说江家的几个少爷都在这儿么?”

    有人问:“你找江家少爷做甚?”

    侍棋道:“我家公子手里有两件东西要出手,想找他们帮帮忙。”

    有认得人的,指着二楼栏杆处站着的茧绸男子道:“看到没有,那两个便是。”

    江传远看着热火朝天的大厅,神色凝重,并无多少喜色。站在二楼,依然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仿佛看的不是百姓,眼里不是今儿的生意如何好,而是在阅览军队,检查防务。

    九公主呆呆地望着江传远,用手扯着侍棋:“那个……着天蓝袍的少年……”

    侍棋歪头,这人长得好,浑身气度半点没有儒雅柔弱样。阳刚之气十足,又生得身材魁梧高大,头上戴着一顶银制镂空束发冠,上刻祥云图案。穿着江河海水蓝色锦绣袍,腰系嵌玉石红鞓带,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负手伫立,不言自威。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风仪皎皎,静若崖上劲松。

    江传达微微一笑,也如江传远一般双手负后,俯视着大厅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姑姑还真是厉害,连这样的生意都能想到。”

    这原不是素妍想到的,而是素妍回鬼谷时,与无名子闲聊时听无名子说的。心里觉得也许真能赚钱,这才把建议如实给了家里人。

    “姑姑对各房最是公允。念我们二房底子薄,特意让我们份子占得最多。”他回过头去,莞尔一笑,带着一种知足感。

    江传达想到月底就能分红,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昨儿一日就得十几万两银子的收益。到月底一定能分好几万两银子。“哥,这生意好。再凑了银子,我去沧州、冀州、卫州、去江南再开几家,还叫独家拍卖行。”

    江传远心下虽乐,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江传达似乎迷上做生意,这些日子一得空就往拍卖行里跑,从挑选拍卖物品,到与各牙行、各当铺联系,几乎快把整个皇城的牙行、当铺的掌柜、不家都混熟了。

    若是旁人做这生意许是不成,但独家拍卖行是江家开的。还有六公主的份子,牙行、当铺的人都另眼相看,有瞧热闹的,有带着好奇的,还有更多的对这一行颇是生疏。颇有些等着看结果。候府贵门家的公子做生意,这皇城里赔本的不少,能赚到钱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江传远问:“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拍卖完,你选了多少件东西?”

    江传达直截了当地回道:“三十五件!”顿了一下,“我挑了四件百姓们送来的,有二件是二哥送来的。其他二十九都是各牙行、当铺送来的。”

    江传良因要去书院念书,一早就回皇城书院了,要等到沐休日方才回来。

    近中午时分,三十五物品尚未拍卖完毕。

    江传远道:“答应了母亲,今日中午得回去陪她用饭。”

    江传达耍赖似地道:“是你答应,我可没答应。我与母亲说过,这边拍市一结束就回家,还没拍完就得盯着。大房、三房个个都是大忙人,我得盯在这儿。”一家子人总得有人张罗着,他是最闲的,自然多留心生意上的事。

    江舜诚担心二房的孩子跟着皇城纨绔们学坏,方同意了素妍的建议,也好给无事做的孙儿们寻点事做。虽说经商不好,可只要能养家糊口,能让孩子学会经营之道,也无甚不好。在他看来,江家的儿郎要么出仕为官,要么入市经商,又或是下地种田,无论是哪样,也算是正当行业,比做败家子孙强。

    江传远点头,“行,我先回了。”

    兄弟二人无甚大事,江传远挂了个“平西候世子”的名头,虽有官职,却是个虚位,任的是千牛卫左郎将一职,每日的任务就是检查兵器库、应卯点人等,而这些往往下面的人就做了,他只需象征性的问上几句,知一切无佯就可以回家。

    对他来说,这差使跟没有差不多,着实无聊得紧。每日离了千牛卫营,就先至拍卖行瞧瞧,早前以为江传达做不来,可这一瞧,发现江传达做得比他还要用心。

    江传达是连个虚职都没有,只守着拍卖行。虽说是生意,他却兴趣高涨,想到这些借他们之手卖出去的东西,都能收取赚头,哗啦啦的都是银子,心头就欢喜。以前就知道打仗杀敌,如今知道原来还可以生意。

    他们兄弟不似其他人,饱读诗书,除了会武功、会打仗,再无其他本事。学会了做生意,也算多了样本事。

    江传远自后门出了拍卖行,带了随行的小厮,经过六福酒楼时,买了几样不错的卤食,又买了几包点心。

    九公主瞧了一阵,有些乏了,在对面茶楼里坐下,点了吃食。

    侍棋出去探路,围着拍卖行转了两圈,笑道:“公主,拍卖行里的人原来都不走正门,从后门离开了。”

    “那边结束了?”

    侍棋摇头,“真没想到,江家居然开始做生意了。”

    九公主不以为然,“江家子孙那么多,光守着朝廷给的俸禄如何度日。不是今日才开始做的,各房都有些商铺、田庄呢。”

    这些商铺、田庄,一部分虞氏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打理、积攒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各房奶奶们的嫁妆,以前许是三家,后来打理得当,生意好了就变成了四家、五家,乃至更多。江家的妇人,上至虞氏,下至张双双,都是能干、贤惠的,个个无论是打理外面的生意、田庄,亦或是江家内宅都是好手。

    侍棋站在窗前,望着拍卖行,只见围在门口的百姓渐渐散去,大声道:“公主,结束了,结束了。”

    九公主起身道:“走,去拍卖行后门。”

    既然是她要嫁的人,怎么也得说说话,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传达着账房核算了今儿的赚头,急切地问道:“多少?”

    账房笑道:“今儿半日赚了五百三十一两七钱银子。”

    江传达拍了一下巴掌,那他今儿又能得近一百两的银子,这店铺本是江家的,不用交租子,但还得酌情向朝廷上交税银,还有店小二、账房、掌柜的工钱,这般算下来,他能得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这对过往的他来说,比他一年赚的都多。

    “不错!不错!”他扬了扬脖子,“明儿休息,小市那边后日开市,你们且打理着中市这边的生意,提前把下次要拍卖的物件挑选好。”

    小市逢双日即开市,中市每逢三、七开市,大市一月两次是初一、十五开市。

    店小二们将楼上、楼下清扫、整理一番,布设成茶园的模样。

    江传达忙得未吃午食,只令小二去六福酒楼买了糕点,吃了几块糕点就算填了肚子。

    想到今儿又赚钱了,他乐呵呵地出了后门。

    刚打开门,就见门外站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蓝袍少年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你……就是江传良?”

    江传达一愣,“你找我四哥?他去皇城书院读书了。沐休日方才回家。”

    侍棋明白九公主的心思,问道:“之前穿蓝袍的、就是和你在一块的是谁?”

    江传达想了一阵,除了江传远今儿穿蓝袍,再无旁人。“那是我哥,怎了?”转而审视着这两个少年,尤其是蓝袍少年长得还真好看,眉目带着一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你们是找我哥还是找四哥?”

    九公主将江传达审视一番,他与蓝袍少年长得很像,就连眉宇里那股英武之气都像,不过面前的少年更像单薄一些,但一样的神采飞扬,与她记忆里大多数的公子不大一样,他有一种男子的阳刚之气,亦有一份满满的自信。“你是谁?”

    江传达被她们俩绕糊涂了。“你们究竟找谁?”他们俩一会儿江传远,一会儿又问江传良。

    侍棋厉声道:“我家公子问:你是谁?”

    二房全家回皇城,被江舜诚与江书鸿请了过去,语重心长地叮嘱一番,“皇城之地,达官贵人很多,出门在外万事谨慎小心。说不准哪日出现的人物就是当朝权贵、皇亲国戚,非我们江家可以招惹。”

    虽说江家也是权贵之家,但江舜诚这些年一直秉承着事事小心的原则。在世人眼里,右相的官位在一人之下、万万之上,但他对子孙要求格外。而大房尤严,江书鸿对三个儿子个个都是严苛要求。

327 喝酒

    江传达抱拳,朗声道:“平西候次子江传达!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九公主没想他回答如此干练,半点不拖泥带水,一股与生俱来的豪情自然流露,不似莽夫,又不似书生的儒雅扭昵,心下生出两分好感来。“我……叫阿九,别人都叫我九公子。”

    “九公子有事请说,在下正要赶回家。”

    江传达,不是江传良。

    江传良在书院读书呢,江传达是二房的儿子。

    九公主在心下转了几道弯,若是江传远就好了,看上去像个男人样。不过,江传达也不错,人长得还算过得去,举手投足都像个男人,比她见过的那些文弱书生看着舒服多了。九公主忆起六驸马,越看越觉得面前的江传达与六驸马有些相似。

    六驸马是武将,没借着尚公主的裙带关系封将晋爵,而是凭着他自己的才能建功立业,得了个“神武候”的爵位。

    六公主曾道“这女人嫁男人,就得嫁个顶天立地的。瞧瞧有些个男人,行事像个女人,瞧着真恶心。”

    找驸马,就得找个像六驸马那样的。虽贵为驸马,照样建功立业,照样可以自己挣来爵位。就凭这一点,在所有驸马里,九公主最敬重的就是六驸马。

    九公主怀揣心事,垂头想着自己也要寻个像六驸马那样的男子为夫,她不要旁人因着自己的缘故敬重她的夫君,而是她的夫君原有本事才能,赢得了世人的敬重。

    选夫婿,她更喜欢有才能的,而不是靠裙带获得名利的男子。

    江传达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

    九公主吓了一跳,愠怒道:“你笑甚?”

    江传达道:“你是不是男人?真和那些个酸书生一样。有话快说,吞吞吐吐,扭扭昵昵还真像个娘们儿。”

    九公主跺了一下脚。秀眉微挑,他伸手指着她的脸,这小模样一怒,可不跟府里生气的丫头一般模样,不,像江展颜生气的样子,“如此更像了。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娘们吧?”

    侍棋只觉异常刺耳:“什么娘们?也太难听了。我们两……是男人,是真正的男人?”

    江传达皱了皱眉,看着挺着胸脯的侍棋,这等模样。倒还有点像男人。抱拳笑道:“刚才失礼,二位别介意!”他还是觉得他们像女子?是因为他们长得太过清秀水灵?不,宇文琰也长得好看,却是真正的男子。

    他想:这皇城就是不一样。连公子、随从都长得像女孩儿一样好看。

    侍棋厉声道:“下次再说我们是娘们,我可饶不了你。”

    江传达呵呵笑着,因为赚了银子,心情大好。“找我哥可以去右相府。找我四哥,就去皇城书院。”

    九公主想到听乳母说过,平西候的长子已订亲。她虽是公主。也不能抢别人的夫婿。天朝之大,总有一个合意的男子。

    走近江传达,将手臂一抬,勾住他的脖颈。如同男子般的随意,“江公子,我请你喝酒如何?”

    若是书生,立即会犹豫一番。

    但,这是江传达,眼眸跳了跳,很是爽快地道:“好!就去六福楼!九公子,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请你!”也不回家了。江传达与九公主好得像熟识已久的朋友,勾肩搭背地穿过后巷,站在街口就看到了六福楼。

    他豪情万丈。很是爽朗的点了一大桌子茶,又要了上好的竹叶青。

    “九公子,先吃菜,再喝酒,这样对身体好。”

    江传达不待细说,握起筷子,挑了块鱼放到九公主碗里。

    九公主瞪着眼睛,他给她夹菜。无论是皇帝,亦或是养大长大的德妃,从来没有给她布过菜,布菜自有宫中专职司膳太监来做。

    但此刻,她的心莫名地感到温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捂热她的心。

    江传达道:“不喜欢吃鱼吗?给我!”不待她回话,将她碗里的鱼取走,放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你是不是喜欢吃素的,我给你夹素菜。”又有一箸子素菜放到九公主碗里。自己把那块鱼给夹走了,嘴里道:“多吃鱼好,不能光吃素菜。我们家兄妹三个,打小就不挑食,唉……你不知道我是从西北回来的吧?”

    九公主点头。

    江家二房一家以前呆在西北,与西歧人打仗,江书鲲立有军功,随镇国大将军杨秉忠举家回到皇城。她知道的!但她想装作不知道,也好听他多说些话。

    江传达起身夹了鸡肉给侍棋。

    侍棋亦如九公主一般,直接被他的举动给惊住了。

    江传达在皇城并没有几个朋友,与他亲近的只右相府的堂兄弟们,再是同样从西北回来的几家,陆康算得一个,可陆康被他那个乡下来的媳妇烦得要死。“你们别客气,今儿我请客,我赚钱了,有银子请你们。”

    江传达吃了鱼,又尝了鸡。

    握着筷子子给九公主与侍棋布菜,将她们俩的碗里都堆满了,“吃啊!咱们是男人,可别学得跟女人一样,男人食如虎,女子食如鼠,别像只老鼠吃得慢吞吞的。”

    侍棋心里暗道:个个都像你?

    江传达吃饭的样子还真是豪迈,看着她们二人眼睛发直。哪里是吃根本就像是在抢食,点了十个菜,居然就能被他一个人干掉大半,狼吞虎咽。

    侍棋问:“你三天没吃饭吗?”

    侍棋的话原是讥讽,可他却顺着听。“没有三天,也就中午没吃。”江传达吃得满嘴油腻,光看着他吃,就似这一桌的菜简直是人间美味,无论是荤的、素的,入了他嘴里,就吃得很香。

    九公主低头也学他的样大吃一口。

    江传达倒了一碗酒,让小二也给九公主主仆斟上,“有缘认识九公子,咦,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侍棋!”

    “四七?”江传达滞了一下,“怎么取了这么个古怪名字。”

    侍棋有些头晕,真是怀疑他会不会认字:“不是四七,是侍候的侍,下棋的棋,侍棋。”

    “好名字!”江传达端着酒碗,“为了今日我们的相识、相遇,九公子,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来,干杯!”脖颈一扬,咕噜噜不带息的,一碗酒完了,直接将碗倒拿,看那碗滴酒未落。

    九公主与侍棋面面相窥,这家伙吃饭如虎,连喝酒也如此豪情。

    一大碗的酒啊,一口就喝完了。

    从来不知道,这世间还样的人。

    江传达见她们俩的碗里没甚动,就连酒也没喝,催道:“吃菜!喝酒!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胃?九公子,你告诉我想吃什么,咱们另点。今儿不醉不归!”

    九公主忙道:“菜好!酒也好!”

    “那你吃好喝好!”

    江传达抱起酒坛,又倒了一碗酒。

    从怀里掏了条男人用的藏青色帕子,往嘴上一擦,男人擦嘴原来是这样的,动作干练得让人惊绝,那是豪情万丈。

    江传达见九公主愣愣地看着自己,傻傻一笑,伸出帕子:“要不,你也擦擦嘴!”

    有拿自己的帕子给人用的,侍棋蹙了蹙眉,这家伙还真是有意思得紧,和她们以前认识的公子都不一样。他干脆,性子直率,更有男子的豪情,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九公主就看着江传达:男人!真男人!比六驸马还男人。

    这么长时间,她就没见六驸马用大碗装酒,还是一口就喝完了,拿酒当白水喝。

    九公主问:“你们家人都像你这样吃菜、喝酒的?”

    江传达怔了一下,道:“家里规矩多,就是喝酒也用杯子。我打小酒量好,我娘说这点像我外公。据说我外公一顿便能喝好几斤酒。”他没见过外公,他还没出生,慕容外公就过世了。“家里的杯子比拳头还小,还没品着味,就喝没了。这样痛快,能喝个够。”

    今儿不想回家,便是为了贪这顿好酒吃,若是在家,慕容氏和展颜都看得紧,指定不让他喝。现在新认识了两个朋友,到时候可以说,他是陪朋友一起吃的,也不算是欺骗家人。

    末了,他才反应过来扯远了。

    “我哥因是二房长子,要学的东西多。回到皇城后,都是我祖父亲自教导,反倒是我,爱干什么都成。祖父让我去皇城书院念书,念书有什么好玩的,看到那些柔柔弱弱的书生就厌烦得紧。说话文诌诌的,听着就累。”

    侍棋见他说的都是实话,心里暗想:这家伙莫不是个头大无脑的,全不长心眼。

    说话的工夫,江传达已经饮了三大碗酒。

    “等我赚了钱,我要多开几家拍卖行。去江南、去北方,就是西北也开上……之前还以为自己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原来我会做生意。”他得意地笑了笑,“祖父说,商场如战场,这话不假,我得把兵法研读得透透的,到时候要做大生意,我要做天下最有钱的人。”

    九公主灿然一笑,“天下最有钱的是皇上,你能比皇上更有钱?”

    原是打趣话,却难住了江传达。想起江舜诚叮嘱的话,他微微一愣,傻傻挠头,“那我做天下第二有钱的人!”见二人依旧未动酒碗,起身走到九公主身边,捧起碗道:“喝啊!我都喝三碗里,你一碗都还没喝完。要是菜不好就说,这竹叶青可是极好的酒。”

328 动心

    不等九公主说话,直接将酒碗放到她唇边,她刚一张嘴,就被他将酒灌了下去。

    九公主直呛得咳嗽连连,一张粉脸涨得通红。

    江传达皱了皱眉:“你不会没喝过酒吧?”

    侍棋想要训斥两句,没想他转过身,拿了酒碗就要灌,吓得侍棋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这家伙古怪得紧,居然敢给她九公主灌酒。

    还说是好酒,又辣又烈的,快没把她给呛死。九公主只觉一股火苗自嘴里一路烧到了五脏,脸火辣辣地滚烫着,就连心与肠胃与滚烫起来。

    “是男人就一口干掉,不就是一碗酒么?”

    侍棋心下连连叫苦,怎遇上这家伙了?又不能说不喝,万一他再来招像对九公主一样的,直接把酒灌下去,她可就惨了!

    江传达逼着侍棋将一碗酒喝了下去,一喝完,就与九公主一样,脸红成了猴屁股,只觉眼前身影重重。

    她抬手指着江传达:“一个你、两个你……”

    江传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两的酒量太浅,只一碗就要醉了。唉……”

    九公主扒在桌上,望着江传达,脑子里出现幻觉,仿佛看到了身披战袍的他,威风凛冽,辩不清是江传远还是江传达。

    江传远给她的初识印象最好。

    江传达才让她觉得:有趣!很有趣的一个人啊!

    他端坐桌前,一碗接一碗的喝。

    喝了一阵,拿着筷子继续吃菜。

    这少年,看着单薄瘦弱,没想吃饭、喝酒令人惊叹。

    一桌子的菜啊,九公主便是吃半月也未必能吃掉这么多,可他竟能边喝边吃着将桌上的菜式吃了个干干净净。

    有小二进来,九公主低声叮嘱道:“给我上一壶凉白开上来,回头按果子酒的钱算。”

    小二微怔。九公主厉喝:“快去!”

    小二按照九公主的吩咐再回来。

    她接过酒壶,在自家碗里倒了碗白开,“我最不爱喝竹叶青,还是果子酒好。”

    江传达大笑道:“还真像个女人,果子酒是女人最爱的。”

    果子酒的酒味浅,江传达最不喜这种酒,偏有人就喜欢。

    “在下听闻右相府里的果子酒、桃花酒最好,便是江家男子都喜欢,难不成你们都变成女人了?”

    江传达哑然,有些发窘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

    九公主捧着白开。笑道:“来,干杯!”

    咕噜一席,将水喝了一干净。

    江传达道:“还说你像女人,原来你是不爱喝竹叶青。嘿嘿。我算是找到知己了!”

    九公主看着醉扒在桌上的侍棋,心下暗骂:比我还差劲,一碗酒就醉了。

    酒足饭罢,九公主则是灌了一肚子的白开水,加上之前那碗酒,内腑里暖暖的。

    江传达虽喝了一坛。像个没事人一般,问道:“二位住哪儿?我送你们回去。”

    九公主支吾着:“那个,那个……”

    江传达听了一阵,也没听她说出个地名来。“你们莫不是外地人。我带你们去客栈。早知你这随从酒量浅。就不让他喝。”

    喝酒喝好,可不是把人给灌醉。这是江书鲲教他的道理,他并不是有意灌醉的,只是没想到这随从小厮的酒量也太浅了,只一碗酒就醉了。

    九公主赔了笑脸,起身去扶侍棋。

    江传达道:“我去结账。”抬步出了房门。

    她是公主好不好?居然要她来服侍酒醉的侍棋。

    真是丢人,一碗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九公主艰难地扶起侍棋,摇摇晃晃地往雅间外移去。偏侍棋软成了一瘫泥。

    江传达结帐回来。见她们艰难地走在长廊上,弯腰一蹲,“我来吧!”如同扛袋子。一把就将侍棋给扛在身上了。“九公子住哪家客栈,我送你们过去。”

    九公主乐张西望,难道要告诉他:我是当朝九公主?这不妥,她想说出一家客栈的名字,偏一时想不出来。“没在这儿。”

    站在六福楼外的街上,东张西望,不是茶楼便是酒楼,竟没个客栈,终于望见了街道尽头的一家客栈,瞅了许久,才辩出上面的字“迎客来”,指着街头。

    江传达“哦”了一声,扛着侍棋就往那边去。

    这家伙看着单薄,力气不小,扛着人还能健步如飞,九公主空手竟还跟他不上,得一路小跑。

    江传达让她怎么说的好,和她以前见过的男子都不同,完全不同,几乎巅覆了九公主过往的认知。她很好奇,江传达喝了一大坛酒居然还和没事人一样。还有,他的力气很大,大得让她觉得很踏实。

    她想:如果她也醉了,江传达左肩扛一人,右肩再扛一个,也能把她和侍棋带回客栈吧?

    呸,她又不是木头,干嘛要他扛。

    进了客栈,江传达订了客房,大踏步上了楼,将侍棋放在床上,气不喘,脸不红地道:“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来看你们。”

    九公主抱拳道:“多谢江公子!”

    江传达微微含笑,退出房间,调头离去。

    九公主合上房门,看着大醉的侍棋:“真丢人,这么一碗酒就把你给喝醉了,人家喝了那么一大坛,少说也有近二十碗了,居然像个没事人。”

    侍棋嘟囔地叫了句“热……”

    九公主头脑亦有些昏昏沉沉,上了床,和衣躺下,这一睡便忘了时辰。

    乳母嬷嬷与一宫的宫人见九公主与侍棋未回宫,又不敢声张,生怕传了出去挨罚,派了太监到宫门处候着,左盼右盼,盼到夜里三更也未见人归来。

    次日一早,江传达吃罢了晨食就出门了。

    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生意上。

    经过六福楼,买了包点心。往客栈去。

    “公子,昨儿住进来的两位公子今儿一早就走了。”

    “走了……”江传达怅然若失,就算要走,也和他说上一声吧。

    而九公主与侍棋赶在宫门打开回到寝宫,当即令宫人备了香汤。

    “侍棋,还想让你服侍本宫,昨晚是我服侍你的。你把本宫的脸面丢大了,一碗酒就能醉成那样?”比她还不如,还说侍棋是自幼习武的,九公主不会武功。可那酒量也比侍棋好。

    侍棋垂着脸:“奴婢从来没饮过酒?”说完又道:“江公子没喝醉吗?那一坛子都喝完了?”

    九公主想起来就懊恼,“那家伙比牛还厉害,一坛子酒喝完了居然像个没事人,还把你扛着去客栈。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力气好大。”

    豪情万丈,又有力气,跟着这样的男人,一定很有安全感。

    九公主衬着下巴,不由得思绪连连,“侍棋。你说要是本宫嫁给他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乳母嬷嬷从外面进来,拉着一张脸,问道:“九公主昨晚去哪儿了?”

    侍棋低头。不吱声。

    乳母嬷嬷等不到回答,伸手拧住侍棋的胳膊:“说,你陪公主去哪儿了?”

    侍棋吃痛,亦不敢叫,只死死强忍着。

    九公主道:“你别为难他。昨儿,我们去看江家公子,他好太厉害了,一大坛子酒喝完居然没醉。还把一大桌的菜都给吃干净了。力气大得惊人。扛着侍棋,跟扛只小鸟似的……”

    乳母嬷嬷扫过九公主一脸陶醉,居然还在回想昨儿的事。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想起来就觉得他好特别。

    “谁?”乳母看着侍棋,“他为什么扛着你,你喝醉了?”

    侍棋垂首,不敢看乳母嬷嬷的眼睛。

    乳母嬷嬷悖然大怒,“臭丫头,让你陪在公主身边是服侍、保护公主的。可你倒好,居然自个醉了。”

    骂了侍棋一阵,侍棋大气不敢出,在这宫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骂她、拧她亦都是最轻了。明知做错了事,更不敢顶嘴了。

    九公主帮着说了几句,只说侍棋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以前也没喝过酒,谁知一碗就醉了。

    乳母嬷嬷打骂一通,方才罢了手。“真没瞧出来,江传良一个文弱书生,竟如此能喝酒!”

    九公主一惊,说了这半日,乳母以为是江传良,“不是他,是江传达,是平西候的次子。”

    乳母嬷嬷瞪得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不相信的看着侍棋。皇帝要赐婚的是江传良,怎么又换了一个人了?

    一名宫娥迭迭撞撞地进了内殿,“公主!启禀公主,公主的赐婚圣旨要下了。”

    “赐……赐婚圣旨!”

    是她和江传良的!不,她才不要嫁个文弱书生。

    九公主提起裙子,来不及修饰妆容飞一般地冲出宫门:“圣旨在哪儿?弄清楚了,不许传旨太监出宫。”

    宫娥不停地点头。

    九公主不想嫁人了?要不然,为什么不许圣旨出宫。

    不敢多说,领命离去。

    九公主领着侍棋,近了养性殿,转而一想,这个时辰皇帝应该还在议政殿上。想了一番,索性去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可能离开的两处宫门都派了宫人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宫人来禀:“公主,传旨太监被拦下了,正在西宫门。”

    不容多想,领人赶至西宫门,几名宫人正与太监纠缠,有的说话纠缠,有的拉扯着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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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人选

    九公主扬了扬眉:“把圣旨拿来!”

    “我的公主殿下,奴才这是奉谕出宫宣旨。你这……”

    九公主冲上前去,直接从太监手里夺了圣旨,缓缓打开,只见上面清晰地写着“江传良”三字。蹙了蹙眉,厉声道:“圣旨我拿了,回头,我自会与皇上说。”

    拿着圣旨调头往议政殿去。

    不得入大殿,只在后殿的茶点室里候着,时不时望一眼,一颗心纠结起来,只想尽快见到皇帝。

    大殿那边,传来几个朝臣的争执声。

    “启禀皇上,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立长不立幼,静王殿下乃皇贵妃所生,当立为储君。”

    “高祖立下的规矩,还有一条‘立贤不立庸’呢。宁王殿下素有贤名,朕举宁王为储君。”

    刑部顾侍郎朗声道:“皇上早年立乾明为太子,乾明太子早逝,膝下遗有吴王殿下。吴王行事沉稳,聪慧贤德,堪为储君!”

    无论是立长、立嫡、还是立贤,都应该立吴王。

    吴王是乾明太子唯一的骨血,亲祖母是过世的先皇后,这身份尊贵,又是皇嫡长孙,再没有谁他更合适了。

    舒太妃已遣了官媒、大管家入顾府商谈顾小姐与吴王的婚事。吴王许以贵妾位——亲王府承仪名分。只待迎娶正妃之后,就纳顾小姐入府。

    这事儿办得并不张扬,顾侍郎得罪了静王,又曾被宁王羞辱,自然会全力支持自己的女婿。

    九公主拿着圣旨,没想朝上竟因此事吵嚷起来。

    群臣各有支持的皇子、皇孙,互不相让,唇枪舌箭。

    “应立长子为储!”

    “当拥贤者为太子。”

    “吴王乃是乾明太子之子,才是正统。”

    崔左相不容分说,自是站在静王这边。大公主可是静王的同母胞妹,对左相府又多有关照,都属“自家人”。

    定国公自全力拥护静王,他可是静王的岳父,万没有支持旁人的道理。

    皇帝端坐龙座,冷眼看着群臣之间争执。

    而三个当事者,个个一言不发,衣着三色不同的蟠龙锦袍,或心下暗喜,或静观其变。对或是仿若与己无关。

    吴王心潮起伏,抱拳道:“启禀皇上,臣以为,皇上龙体康健。春秋鼎盛,还未到立储之时。还请皇上以天下为念,保重龙体。如此便是北齐之福,万民之幸!”

    皇帝含着笑,这几日吃了好些的化痰膳食,感觉甚好。尤其夜里也不甚咳嗽,只是胸腔依旧有种闷闷的感觉,就似堵了块东西在那儿,又似压了座大山。朗声道:“立储之事。改日再议。”

    他打了手势,大总管高呼道:“有事禀事,无事退朝!”

    崔左相移至殿中,道:“启禀皇上,江舜诚辞官养老,右相一职不易空虚太久。”

    皇帝扫了眼群臣,道:“各位爱卿以为,谁可堪当右相之职。”

    这可是个权位高职。一时间群臣又吵嚷起来。

    七嘴八舌。就如同立储一般,谁也不肯相让。

    很显然,朝上吴王派的人太少。且多是清流、正直之人。

    皇帝心下讷然,不明白顾侍郎今儿怎么会提议吴王为储,顾侍郎是出名的酷吏,在百官之中并不讨喜,偶尔还有人打压于他。若非皇帝为了平衡朝中各派势力,想到君子、小人皆是要用,这才保着他,让他做了数年的刑部侍郎。

    崔左相道:“臣举荐吏部闻其贵担任右相一职。”

    皇帝暗思:谁不知道闻其贵早年与江舜诚交好,近几年多有生疏,尤其是最近一年,索性改弦易马,与崔左相走得极是亲近。他可是崔左相的人。

    宁王派的人道:“儿臣荐举镇国公杨秉忠担任右相一职。”

    皇帝不动声色,道:“此事明日再议,大家多提几个能臣人选。”广袖一挥,起身离去。

    大总管高喊:“退朝!”

    “恭送皇上!”

    皇帝折入后殿,宫人为他换下朝龙袍,换了件同样明黄的随常袍子。

    正更衣,只听九公主一阵刀呼“父皇!父皇……”九公主抱着圣旨已步入议政殿后殿,娇嗔道:“父皇,你真要把儿臣许给江传良么?”

    “嗯!”皇帝应答一声。

    “父皇,将儿臣许给江传达可好?”

    皇帝微愣。

    侍棋埋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父皇,儿臣求你了,就换个人吧。儿臣最不喜欢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儿臣喜欢江传达,他人好,武功又好……”

    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

    皇帝一脸茫然,看着一侧的大总管。

    大总管捧着拂尘,缓声道:“江传达,从五品游骑将,平西候江书鲲的次子。昔日镇国公上疏请功,曾提到过他的英勇杀敌,武功在其兄江传远之上,因江传远乃是江书鲲的长子,故而被兄长压下一些英勇之名。”

    每每皇帝有疑惑,大总管会细细地替皇帝解惑。

    都是江舜诚的孙儿,无论是江传良还是江传达,都是不错的。昔日皇帝说要赐婚,说赐的就是江舜诚的孙子。

    九公主误打误撞相中了江传达,武功比其兄长更好,看来她倒有些眼光。九公主以为皇帝不应,撒娇道:“父皇,你就答应了吧。江传达有趣得紧,儿臣就看上他了。”

    皇帝道:“你见过江传达?”

    九公主羞涩一笑,忆起昨日被江传达灌酒的事就不自觉的脸红。

    从来没人敢那样对她,可江传达就是可以。还让她不敢发作,看到他吃东西的样子,狼吞虎咽、津津有味。看他大碗喝酒,豪情万丈,说话行事更是直来直去,让人心生好感,又觉得踏实。

    “江传达多大了?”

    九公主不知。只觉得他生得略为单薄一些,想到他与江传远站在一处时。江传远像极了大将军,再过两年,江传达一定会有其兄的风度神韵,嫁一个容貌、武功都不差的男子,她心下满意。

    大总管道:“似比公主略小一岁。”

    皇帝皱了皱眉,“是啊,朕的九公主到六月就满十七了。”

    江传达今年才满十六。

    九公主不悦地道:“父皇偏心。宁西郡主比吴王还长两岁父皇也赐婚了。女儿比他大了几月,跨了年头,就算大他一岁。阿九不管,阿九就是看上江传达了!阿九要嫁给他。”既然是自己看中的。为什么不可以说出来,喜欢了就是喜难的,她才不要心里喜欢,面上害羞打死不认的样子。她可做不出来。

    皇帝哈哈大笑,“上元宫宴还说不嫁人。这才几日,大嚷着看上男人了,也不知害臊!”

    九公主翻了个白眼,“皇家的公主有几个讲矜持,便是珊瑚不也缠着父皇下旨了么?”

    皇家的公主更为大胆。亦更有一种傲骨坦然,她亦是如此,少了小女儿的娇态,多了一份女将军的坦然率直。

    “你这丫头……”皇帝轻语。不似责备,倒更似赞同,“瞧这样子,朕的阿九亦要挑个将军为驸马,好!好,大男儿保家卫国。”

    九公主笑着展开圣旨,“就劳父皇换个人名。”

    大总管递过笔,皇帝笑着看了看九公主。若是再晚一步。圣旨出城,可就晚了。

    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因为朱武的责骂。皇帝松口了,这已是难得的一次,再无第二次了。否则皇帝金口玉律,朝令夕改,岂不成了大笑话。

    皇帝将“良”字涂改成“达”字。

    九公主递给一边的传旨太监,“让礼部重制一份”。

    回到寝宫,九公主坐在菱花镜前,傻笑几声,道:“侍棋,你说江传达知道要娶我,会有什么反应?”

    乳母嬷嬷道:“公主金枝玉叶,飞凤之姿,不知道是多少男儿求娶的妙人儿,他定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要是亲眼看看就好了。

    那个笨蛋,傻乎乎的,还真以为她是少年郎,竟骂她们是娘们,想起来就有趣。

    “给我备男装!”

    乳母嬷嬷惊道:“公主又要出去?这可不成,昨晚就不在宫里,好在德妃娘娘没来,万一让娘娘……”

    “用过午膳出宫,天黑前就回来。”

    侍棋取了男装,九公主不顾乳母的絮叨已换了身棕色的袍子,看上去越发的娇妍动人。

    “公主啊,这回可别再喝酒了,一个金枝玉叶喝醉了酒成什么样子。”

    九公主仿若未闻,领了侍棋自宫门口偷偷溜了出去。

    来到拍卖行,只看到里面有几个喝茶说话的男子,瞧他们的打扮,像是某商号的掌柜,说话客客气气。

    侍棋走到柜前,问道:“今儿江传达公子过来了么?”

    掌柜的道:“许是什么事耽搁了,今日还未见到四公子。”

    原来,他们都叫他四公子。

    在“传”字辈里,他在江家排行老四。

    侍棋问:“我家九公子与你家四公子是好朋友,今儿特意过来找他。他这会儿可是在府里?”

    掌柜的道:“二位不防去平西候府瞧瞧。”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九公主离了拍卖行往城东兴旺里方向去。兜转之间,终于到了平西候府大门前,与门丁通禀了身份、来意。

    门丁笑道:“宫里宣旨赐婚的太监到了。我家候爷、夫人、世子……都在厅上接旨呢。”

    这也太慢了,她都在外逛了一圈,宣旨太监才到。

    她可不要撞见太监,要是被人知道她女扮男装到处闲逛,指不定又会被眼尖多事的捅到德妃那儿,要是德妃知晓,少不得将她叫过去讲说一大堆的道理。她最怕的就是听那些“道理”,都快能倒背如流了,从小到大,听得都生耳茧了。

330 拒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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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公主拉着侍棋,笑着对门丁道:“我们且再等等,等宫里的太监走了再来。”

    主仆二人一闪身,躲到石狮子后面。刚藏好,见江书鲲与江传远父子俩送太监出来,几个人有说有笑,他们身后站着一脸苦瓜相的江传达。

    怎么就选他尚公主了、做九驸马?

    这可是苦差啊,谁没事干娶公主做甚,皇家那么多公主,一个比一个刁蛮,也只六公主还算贤良淑德的,其实一个个出嫁之后,在婆家扬武耀威,搅得婆家人敢怒不敢言。

    那不是娶媳妇,而是娶了个主子,自己变奴才了。

    九公主见宫里的人离去,这才迈出石狮,喊了声:“江传达!”

    江传达讷讷地看着九公主,神色更难看了。

    九公主抱拳道:“恭喜江兄,贺喜江兄,听说要做驸马了。”

    江传达没好气地骂道:“哪来的喜,分明是灾!谁家愿意娶公主,听说九公主刁蛮任性,无法无天……我要娶了她,咱们家还要不要过?到时候,我爹娘见了她,还得给她行礼,我见她,还得比她矮一截……谁吃饱了撑的,尚公主……”他越说越气,不是说让江传良尚公主,怎的变成他了。

    他还不想找媳妇,还想好好地做生意,多多地赚银子。

    江书鲲回过头来,愤然吼道:“给我闭嘴!”

    说了多少回,皇城不是西北,不能口无遮拦。一话不对就有可能惹来杀身大祸。

    江传达嘟囔低语几句,说了什么身侧的个个都没听见。但定是不高兴。突地,他提高嗓门,“爹,我要找祖父,我不要娶公主!你看皇城几家娶了公主的人家,哪家的日子过得舒心?大公主与左相府瞧着甚好,可崔左相见了大公主又是磕头又是下拜的。这算什么长幼有序,分明就是君臣之礼。不要!我才不要娶公主!夫不夫、妻不妻的,成什么样子?我不娶公主!”

    江传远窜了过来。将他拉到一边,低声喝斥:“别胡言乱语,你想给家里惹祸么?”

    江传达指着九公主与侍棋,道:“他们俩是我朋友,是我朋友就不会乱说。可我不想娶公主,就是不想娶公主。”

    九公主又感意外,她愿意嫁给他。那是江家祖上烧了高香。没想江传达一个劲地叫嚷着不要娶公主,传旨的太监刚走,他整个人就拉着苦瓜脸。

    她笑盈盈地走近江传达。

    江传远审视着九公主与侍棋,怎么越瞧越像是女子。

    转而,又想宇文琰不也生得像女子却是真男儿。宇文琰刚到西北,他们几个都怀疑是女扮男装,拉了宇文琰去洗澡,几个人使坏把他扒了个精光,看清是男的。大家才暗道:一个男人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真是暴殄天物。

    这会子,江传远看到九公主又看看侍棋,问江传达:“你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两个朋友的?”

    “昨天。”江传达想到昨儿,就觉得很开心,“还请他们吃过饭。”

    江传远眼里写满了探究,生怕江传达走了昔日江书麒的路。跟着一帮子纨绔子弟险些学坏,家人为了保住他,这才将他送到扬州,却因此怨恨上家人,连个清白都分辩不出了。抱拳问道:“敢问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九公子微愣,抬手指了指皇城东南方。

    因江家住在城东,那里就变成了南方,江传远道:“城南哪家?”

    “宇文。”

    江传远沉吟道:“这可是皇家姓氏,莫不是皇祠街?”

    皇祠街,皇城之中专住着皇族后人的一条街。那条街上。一统的人都姓“宇文”,是齐太祖皇帝的后嗣子孙。多是无官职、无品阶的白身。因是皇族后人,享受着皇家供养,那里还建有一座极大的皇族祠堂。位于城南,有好长一条街,百姓称之为“皇祠街”。又有唤“祥龙巷”的。皇族宗长为老寿王,是皇族之中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长者,每月宗长会遣人将将米粮、肉食及每家的月例银子挨家、挨户送过去。皇祠街上亦是各地有封号、封地皇族亲王、郡王、候在皇城的府邸,总之,这条街上住的皆是皇族中人,因如此而得了个别样的“皇祠街”之名。

    江传远神色里颇有些不喜,对他来说,那里的人仗着皇族后人吃着闲饭,偶尔还生出一些是非者,虽不是纨绔却亦差不多的、活脱脱的一群废物!

    九公主笑了笑,没有反驳,随手一指,就被江传远误会是皇祠街里不学无术,手无寸功,靠着祖上是皇帝吃闲饭的了。

    江传达此刻再无昨日的豪情,而是伸手拉着江传远,道:“哥,你陪我去找祖父,我不要娶公主。”

    “胡闹,圣旨都下了,你当这事是闹着玩的?”

    “哥,小姑姑的赐婚圣旨也下了,可她为什么不遵圣旨?”

    江传远道:“等你立有小姑姑那样的功勋,再去求皇上恩准。”

    江传达愣在那儿。

    父亲不帮忙,就连与他感情最好的哥哥也不理了,还认为他是无理取闹。

    “哥,我不管,你不帮我就罢,我自己找祖父说去。”江传达有些气恼,到了这个时候,怎么一个个都拿他当孩子了。

    他是真的不想尚公主!

    九公主走近,不解地问:“娶公主有什么不好,到时候你就做驸马了。”

    江传达想到娶了公主,一个个的驸马都像是受气包,“我干嘛要靠女人挣功名,如果我想要,自会挣去。”估计众多驸马里唯杨云简好些。那是杨云简的运气好,娶了众公主里唯一一个最贤惠的为妻。

    尤其是大驸马,在大公主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大公主说往左,他绝不敢往右。七驸马亦是如此,还有两个公主嫁出皇城,虽不知道后来的情形,但江传达估计也差不多。

    九公主原以为被人拒会不高兴,听到江传达说的话后,知他句句实言,反而有些欢喜。江传达是这样的真实,是少有的敢说真话的人。“你真要找你祖父说情?”

    江传达道:“那是自然。我祖父最疼我了。他要是再不同意,我就逃婚,我离开皇城,去江南、去西北……”

    “去开拍卖行?”九公主眸光闪闪。

    江传达面露诧色:“你怎么知道?”

    昨儿他便说过,真笨,笨得还真可爱,自己说过的事儿居然也能忘掉。还惊异于她的聪明。

    九公主问:“那你现在是陪我出去玩,还是去找你祖父。”

    “自然是找我祖父了。”江传达伸出手来,抓着九公主的手,两手一碰,他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的手,“你怎么和琰世子一样,长得像个姑娘,连这手都这么纤细柔软。摸着真舒服,像块丝绸。”

    不摸,白不摸,多摸几下。

    江传达看着九公主,摸着她的手。

    侍棋大叫一声,冲了过来,笑着把九公主的手拿走:“两个大男人。这个样子不成体统。”

    “就是因为他是男人,我才摸几下。要是女子,我才不碰呢。”江传达之前虽有不乐,全想到可以找江舜诚说情,不悦的情绪消散不少,“我家的花园不错,走,我带你去花园玩。”

    九公主跟着江传达,到了花园,她也曾去近别家的花园。也不觉得有多大,寻常得很,不多的是多了几分雅致。

    月季满园,垂柳横坡,小溪绕桥,曲径通幽。临荷花池的假山上。有一人多高的喷泉射出,时高时低,甚是精致,一侧又有水车,清水四溅,给宁静的花园增添了几分情趣。石中清流激湍,花瓣飘香。

    西风乍休还至,初罢莺啼,暖日当暄,又添蛩语。

    遥望东南,建几座林间庭院。纵观西北,结几处临水之轩。花红叶绿,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几人抬眸望去,只见园中一处凉亭里,坐着一对仙侣璧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棋盘,男的一袭蓝底蟠龙袍,女的一袭杏黄缎裙。

    江传达不由得“咦”了一声,“琰世子怎的来找小姑姑下棋了?”

    正说话,只见东边小径上移来一行人,却是青嬷嬷带着两个丫头,手里捧着托盘。

    江传达唤了声“青嬷嬷”。

    青嬷嬷扫过江传达,目光停丠在九公主主仆身上,神色微微一凝。

    江传达道:“这是我小姑姑的乳娘青嬷嬷。青嬷嬷,这是我朋友,九公子,那是九公子的随从侍棋。”

    青嬷嬷面露惊诧,这分明一瞧就是两个姑娘。可江传达居然称人家为公子,长得娇滴滴如同两朵花,哪里似公子了?

    九公主转着明眸,侍棋亦从这老奴的眼里瞧出异样,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不一样。忙抱拳道:“嬷嬷且忙,我们随意走走就好。”

    江传达道:“嬷嬷,今儿琰世子怎在府里?”

    素妍的婚事总算是订下来了,再这般折腾下去,虞氏都该愁得睡不着觉了。

    青嬷嬷道:“没听二奶奶说么?今儿午后,左肩王带官媒过来了,两家交换了庚帖,也换了信物。”

    按理,这事儿应是左肩王妃来办的,最后却是左肩王来了,青嬷嬷好似听人说左肩王妃染了风寒,可她总觉得这不是真的。

    江传达隐约听人说过,好似他祖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小姑姑和琰世子订亲了?”

    “可不。两家长辈在如意堂花厅订下亲事。他们俩在花园下棋呢。”青嬷嬷看着凉亭的二人,怎么看怎么喜欢,“老奴得去服侍郡主了。”领着丫头往凉亭移去。

    九公主若有所思,不解地道:“不是说安西郡主不愿嫁给左肩王世子的么?怎的又订亲了?”

    江传达道:“不是我小姑姑不同意,是我祖母之前不乐意。这下好了,总算是遂了我小姑姑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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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喜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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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和外面的传言不一样啊,不同意的是文忠候夫人而非安西郡主。

    青嬷嬷进了凉亭,笑着沏了两杯清茶,又将两叠糕点、蜜栈摆好。

    丫头们自觉退去。

    青嬷嬷轻声道:“郡主,你说五少爷是真傻还是装傻?”

    素妍落定棋子,面露狐疑,“嬷嬷怎会这么问?”

    青嬷嬷笑道:“五少爷领了个朋友回府,是两个长得极俊俏的少年,老奴一眼就瞧出是两个姑娘,他却叫着九公子。他不会真没瞧出来吧?”与人如此亲近,不会没认出那两个俊俏的少年原是女子?

    素妍怔了一下,回头寻觅人影。在往府东方向的小径上,走着三人,江传达走在前头领着两个身影纤弱姣好的少年翩然而行。说话间,他们近了凉亭,江传达拦了刚送了茶点的丫头说话。

    宇文琰瞥了一眼,只觉其间那个着华袍的少年最是眼熟,辩出身份,笑道:“什么九公子,不是九公主么?”

    青嬷嬷“啊”了一声,“之前宫里来人,皇上为五少爷和九公主赐婚……”前面刚下了赐婚圣旨,这九公主就出现在江家,真真是够稀罕的。

    素妍道:“父亲辞官当晚便与哥哥们说,皇上要将九公主下嫁江家的事儿。可今儿就下了旨,说要许给五少爷,我还想着这是怎么回事,敢情九公主和五少爷早就相识了。”

    青嬷嬷好奇地道:“五少爷认没认出那是九公主?”

    几人看过去。只见江传达将九公主主仆安置在凉亭,又有丫头捧来了茶点,低声与九公主说着什么,似安排妥当了,他方起身往如意堂去。

    “真是奇了,五少爷去如意堂做什么?这会儿,坐陪的都是几个女眷。”

    素妍定心猜测,江传达在西北就知道学武功,性子好玩。到了皇城,父兄们也担心着他们兄妹,生怕换了环境会变坏,素妍主张开拍卖行,又让二房的两位少爷主理,就是为了给他们寻些事做。

    江传达一定不知道九公主的身份,这才会带九公主到府里玩耍。只怕九公主也觉得这样有趣得紧。才故意瞒着。

    不多会儿,便见江传达出了如意堂的院门。这么快,只怕是问了下人几句就出来了,折往大书房方向。

    素妍道:“他是去找老候爷的。”

    江舜诚辞官了,府中上下不再唤相爷,为了区分于平西候的二爷,便唤他老候爷,平西候为候爷。

    宇文琰道:“他找你爹,定是说不想尚公主的事。”

    素妍眼里含着笑。宇文琰越来越理解她了,她能猜到,他一样能猜到。

    目光相对,彼此都是会意,眸子晶晶闪亮。

    宇文琰道:“青嬷嬷,劳你把九公主给请过来。”

    青嬷嬷应声“是”,去了那边的凉亭。欠身行礼道:“老奴见过九公主殿下,琰世子请九公主过去坐坐。”

    九公主想要否认自己的身份,一听到“琰世子”三字,没想隔得这么远,也能被宇文琰给认出来。

    起身随青嬷嬷来到下棋的凉亭。

    宇文琰一改往常的顽劣模样,审视着九公主:女子天生与男子生得纤弱,而九公主越发娇柔,光从这体形一眼辩出男女。

    素妍起身见了礼。

    九公主径直在一边坐下。

    宇文琰抱拳打了招呼,道:“你瞒着江小五那个老实人作甚?”

    九公主先是一怔,随后大笑起来:“那家伙老实?”昨儿把侍棋给灌醉了。如果不是她换成白开水,下一个灌倒的便是她。连江家的老嬷嬷一眼就辩出她是女的,偏那个傻子,就当她是男的,还说她像个娘们。“他不是老实,他是傻子!”

    素妍笑而不语。

    宇文琰现在完全拿自己当江家的女婿。“他是个傻的,你还嫁他?”

    九公主扬了扬头,“他越不想娶,我还偏就嫁。那个傻子有趣得紧,居然说尚了公主,就夫不夫、妻不妻,长辈不长辈了,闻所未闻,驸马那么多,也没瞧就怎样了?”他若欢天喜地的接旨,她还轻看他呢,这回见到他最真实的一面,反而欢喜了。

    素妍敛住笑意,不紧不慢地道:“自来各候门府邸,讲究要么门当户对,要么高嫁低娶。这是有道理的。一旦尚公主,成亲之后,君臣之礼为先,其次才是各家门内之礼,而许多公主是不需讲究这长幼之礼。故而许多世家男子最怕尚公主。

    若有真心应的,便是冲着公主的身份。世人常说,皇家少真情,便是那些百般讨好公主的男子,有几个是真爱公主?更多的是爱上公主带给他们的荣华富贵、平步青云。

    传达若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尚公主,反倒是我不认得的了。以我对传达的了解,他一定会去找老候爷说情;再退一步说,要是老候爷不应,只怕他就会想抗婚、逃婚……”

    九公主听完,突然明白了什么。

    在遥远而朦胧的记忆里,曾经有一个女人拉着她的小手:“阿九,我的九儿,你该怎么办才好?娘就要去了,你要记住,皇家少真情,遇人只付五分真,留下五分给自己。身在皇家,只怕你的婚事由不得你自个儿。你记住娘的话,讨好你的定不是真心,而是看中你身份带给他的荣华。你要学会用心辩明真伪……”

    丽嫔,她的亲娘。

    那个女人不到二十五岁便香消玉殒了。

    失去亲娘的那年,九公主不过才六岁。看着亲娘合上眼睛,看着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小手。

    因为是公主,自打出生后。便由宫人、乳母照应,对于亲娘她甚至没有太多的印象,更多的是依赖于乳母。

    丽嫔去了,她被交给德妃照顾。

    德妃有自己的儿子,要打理的事亦多,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照应她。

    她几乎是在乳母和宫人照顾下长大的,因为会哄皇帝开心,深得皇帝疼爱,加上是最年幼的公主。又是皇帝中年之后得来的公主,自然更为偏爱一些。就如同皇帝喜爱最年幼的十一皇子一般。

    九公主深深认同素妍的这番话,“正是因为他不想尚公主,我才觉得他是好的。”

    素妍微微一笑,“在他喜欢上你之前,不要告诉他你是九公主。”

    九公主面露喜色:“你们也会替我瞒着?”

    素妍点头。

    宇文琰虽不知素妍打什么主意,也点头应承。

    素妍道:“你能不能打动他的心。我可不敢保证。但我相信一句话,只要功夫深,铁棒亦能磨成绣花针。万事只要用心,总会让他感悟到的。你是个有眼光的,传达在西北沙场时,我只知他的武功好。到了皇城,瞧他对拍卖行如此上心,我便知道,他很不错。丝毫不比传远差。说不准将来还会超过传远。”

    九公主亦是这么看的,想到他扛着侍棋,气不喘,轻轻松松就把侍棋扛到客栈了,心里就觉得江传达力气很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让她心动。

    面对婚姻大事。他又不糊涂,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样的男人是靠得住,少犯错误,行事沉稳。

    九公主道:“再过会儿,估计他就回来,我回凉亭了。”

    素妍继续与宇文琰下棋。

    宇文琰看着她若无其事,“你打什么主意?”

    “如果换作你,要你尚公主你若不愿,除了找祖父说情、抗旨逃婚,还会做什么?”

    宇文琰用心地想着。在素妍面前,只要是她问的话,那都得认真回答;只要是她的事,便是头等大事。“自己不能逃婚,就会逼皇上收回成命。最好的法子,便是自暴自弃。惹出一些事来。”

    素妍微微一笑,“比如眠花宿柳,比如违背江家家规,在外面纳两房妾侍?”

    青嬷嬷惊道:“五少爷不会真做出这样的事吧?”

    素妍道:“我们只是闲聊,未必呢。”顿了一下,“嬷嬷,琰世子爱喝果子酒,你找大/奶奶取些来。”

    她分明就是要支开青嬷嬷。

    东边小径上,江传达一脸落漠,垂头丧气地移来。

    素妍一看就知道江舜诚那边驳斥了悔婚的念头。

    皇帝同意江舜诚辞官,又将公主下嫁,这本是就是一份荣耀,一份信任。

    江舜诚是绝不会同意悔婚的。

    无论是江传良还是江传达,对于江舜诚来说都是一样的。

    九公主不及大公主的霸道,亦没有六公主的贤惠。崔左相能受得大公主,江家自然也能接纳九公主,连皇帝都夸九公主贤惠,江舜诚实在找不出再拒婚的理由。

    九公主出了凉亭,迎上江传达:“怎么样?你祖父同意了吗?”

    江传达望着面前的少年,有种想哭的冲动,“祖父非但不应,还将我给训了一顿。”他真是苦命啊。想要抗旨逃婚,可是江舜诚说,你逃逃试,你爹娘、哥哥、妹子的命全不要了,抗旨不遵这是杀头的大罪。弄个不好,整个江家一起杀头。

    他不敢逃啊,要是因他一逃,家人全被杀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江传达进了凉亭,拿起一只杯子,咕噜噜将茶水喝尽。

    侍棋蹙眉道:“真是的,这是我家公子的茶杯。”

    九公主摆手道:“他爱喝便喝吧,没事。”

    侍棋心里暗道:过往公主最是忌讳别人用她的杯子,这会儿不计较了,还帮他倒了杯茶。

    江传达又一口饮尽。

    九公主再倒。

    他一口饮尽。

    “你不会是拿茶当酒喝了吧?这是茶,不是酒,可醉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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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