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体己话
虽然不懂规矩,口无遮拦,但这话虞氏爱听,乐呵呵地,这种实衬人多讲实话,并没有责备之意。
沈氏笑了起来,神色里颇有些得意,那可江家的宝贝。
慕容氏道:“这是我家小姑子。”
“你小姑子?老天,我还以为是你女儿呢,看她与你女儿差不多。”
全皇城都知道,素妍是江舜诚夫妇步入中年才得的宝贝女儿。
杨云屏虽是将门之女,可看到这样的陆奶奶,一阵新鲜之后,亦没人会喜欢。道:“唉,陆将军虽然是个武人,可亦是能识字、会打仗的人,自小在边城长大,哪里想过娶了位这样的妻子。”
素妍道:“若是个上进的,许还能改变一样,原想问她,愿不愿读书识字,若她愿意,倒也好办,跟着学便是。没想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事。”自己不努力,也怨不得旁人。原就被陆康瞧不起,还总以为自己有理。
“我们都受不得,况是陆将军。他们成亲前,陆将军就找过我爹,请我爹与陆大将军说项,说他娶皇上赏赐的美人,将陆奶奶配与张爷,陆大将军没应。皇上赏的三位美人,都是识笔墨、晓事理的,偏被陆大将军这一番乱配,唉……弄得个个苦不堪言。”
这便是女子的命运,又有几个能自己掌握。
若真按照陆康所言,许彼此还能快活些。
几人进了得月阁,素妍令白芷寻出锦盒,那是一幅《大漠日落图》,杨云屏看着很是欢喜。
想到传言,又想到自己的姻缘。轻叹一声,“昔日三妹说,要我远离皇家,可到底是躲离不过。”
素妍道:“不是已经与吴王订亲了么,定在何时了?”
隔壁的柳飞飞正在赶绣嫁衣,听说杨云屏来了。亦欢喜地过来,甜甜地叫声“二姐”。
杨云屏拉着飞飞的手,难掩羡慕地道:“我们四姐妹里,倒是大姐、四妹是有福的,能与心爱的人结成莲理。而我与三妹……”所有不甘与委屈都蓄在眼里,“吴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府里还有两个侧妃,我……”
她虽已过双十年华。可她到底是清白女儿家,要她嫁给妻妾成群的男子,杨云屏心头多少有些不乐意,却又不敢违抗圣意。
柳飞飞“咦”了一声,“做父亲了?”
“正月初三许侧妃为他添了个长子,舒太妃好不高兴。孩子名讳是皇上御赐。”杨云屏亦只与她们说说心理话,“不瞒妹妹们,我不想嫁。我亦想与三妹这般,狂妄一回,说些任性的话,可我说不出口。父亲说皇上赐婚,我又是做吴王妃的,这是杨家一门的荣耀,就连嫂嫂亦劝我,安安静静地待嫁。”
任她不乐意,却不得不为了父兄、家族而安心待嫁,这样的心里的话,杨云屏亦只能与素妍说说,“昨日,我听到外面的流言,说他心里喜欢的……其实是三妹,他听说三妹要与琰世子订亲,还差点逼死了三妹。就这样的男人,我……”
在素妍的记忆里,自西北认识杨云屏,她一直是洒脱而快乐的女子,回皇城不到一月,竟似变了一个人,忧愁的、伤感的,甚至是压抑的。
好回味在西北时,她们纵马扬鞭,追逐在黄坡胡杨林、苍茫草原上的感觉,纵马放扬,无忧无虑,每日热热闹闹地在一起闹着、笑着。
素妍望着窗外,道:“面对命运,给我们的有两条路。一是安然接受,一是愤然反抗。如果二姐做不到后者,那就接受,心安、快乐的接受,努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踏实而幸福。”
杨云屏想到吴王喜欢的是素妍,想到他千里追寻,想到他身边早有两房侧妃,还有几位府中的美人,满心的纠结,太多的不甘,却又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一切。她没有反抗的勇气,因为她有太多的顾忌。
“二姐,那日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左肩王夫妇入右相府的原因是为飞飞和江六爷保媒、说合。”素妍在刻意隐瞒那日的事,却巧妙地在杨云屏默认了事实,“二姐,无论那日发生了什么,我已释怀,既然吴王放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我江素妍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抢朋友的所爱、姐妹的男人,这一点此生不变。在我心里,早已将吴王视为二姐的夫婿、我的师兄!”
她说得果决,说得真诚,没有半分的掩饰。
就在她明白吴王不是她所想要的,就已经彻底地放手。
展颜问道:“师兄……是什么意思?”
“不瞒二姐,吴王暗藏才华,武功在琰世子之上。他其实是琅琊公子,是朱先生的学生,当年他于我先两月拜入朱先生门下受艺。”
杨云屏的眸光闪烁,“琅琊公子”这个雅号她早有耳闻,传说是朱先生最得意的门生,更有人说此人才华横溢,颇得朱先生真传。听素妍说来,吴王不仅文才非凡,武功也很是不俗。
素妍对飞飞与展颜道:“这是我与吴王、朱先生三人的秘密,若非今日情况特殊,我亦是不会讲出来的。所以,你们不得说出去。”
二人应声。
杨云屏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他是琅琊公子,是朱先生收授多年,却一直不被人知晓真实身份的吴王。朱先生的学生,一定是才华不凡,文武兼备之人。
素妍拉杨云屏坐下:“你不必太过忧心,单从吴王那人来说,他完全得配于你。哪个女子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事已至此,你又选择了平静接受,就让自己过得更坦然开心一些。”
柳飞飞见她们要说话,拉了展颜道:“走,去我屋里,你不是说你绣的蝴蝶好看么,帮我绣两只蝴蝶。”
素妍继续宽慰道:“吴王面冷心软,他讨厌身边人强迫他、算计他,二姐在西北如何暂且不论,你嫁给他,不用在他面前扮坚强,该哭的时候哭,该软的时候放下身段软一回。”
还有什么呢?把她眼中的吴王说给她听,让杨云屏不要一到他身边就失宠,也至被人陷害丢掉了性命。
只有得到吴王的敬重,才能让杨云屏婚后过得更好。
也许只有杨云屏活下去,才能避免三年后那场战争。如若不是镇国公杨秉忠袖手旁观,吴王也不会被无情地赶下皇位,生死难卜,从此消失在世人的视线。
“有什么心理话,你说七分,留三分。说的七分里一分是偶尔提及你的难处,五分你的快乐,一分你的柔软。而这三分里,你的妒嫉不能说,你的痛苦不能说,你的私心亦不能说。不说的这三分,不代表你不能,只要忍着不说,偶尔流露一下就足够了。”
杨云屏错愕地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她还小几岁的素妍,竟然教她这些,“三妹,你懂得真多?”
这些,都是她前世用苦难和性命换来的代价。
素妍道:“二姐,入府之后,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害人,不代表别人没有害你之心。如若你身子感到不适,可令人来请我。无论什么时候,我会默默地站在你这边。你一定要好好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的亲姐姐,我不希望你有事。我要你好好活下去,生儿育女,享受天伦,平平安安地活到老。”
说到动情处,杨云屏抱着素妍,姐妹俩头颈相依,静静地偎依着。
从来没有人告诉杨云屏这些,她能感觉到素妍是真心待她的,亦是真心实意地护卫着她。
“有你这个好妹妹,我真是庆幸。我听大姐说,你为了给飞飞置备嫁妆,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还用自己的字画、首饰为她添置嫁妆。”
素妍看着杨云屏的脸,虽回皇城才半月,皮肤就白皙细腻了许多,“回头,我开张方子给二姐调养,我再与你配些养颜的药膏使用,到时候,二姐可以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杨云屏嫣在一笑,今儿说了这些话,她心里舒畅了不少,“你和琰世子怎么了?”
“本要订亲的,我娘找了几个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妻命,便不乐意了。这事儿,也就搁下。我娘正为这事气恼着,我也不想惹她,只想过些日子,再出口和我娘说。”
虞氏在气头上,素妍不想与母亲僵持,但她的心是向着宇文琰的。
既然宇文琰与她写了那两张纸,她信他,再不会心向旁人,在那一刻她是认定他的。素妍肯定地道:“不瞒二姐,我喜欢他。”
这样的话,希望可以避免嫁给皇子、皇孙。尤其在她受伤之时生死未卜,宇文琰却坚持要与她订亲,这份真心,让她不由自己的心动。此生所求,如果可以还能追逐情爱,她愿意嫁给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
如果她的姻缘系于皇家,她选择宇文琰,至少这样,还让她看到了一份幸福的希望。
“琰世子虽然偶尔胡闹一些,对你倒是真心。西北时,他半夜出门给你买卤食,这样的事,我就没瞧过哪个男子做过。”
两人说了些彼此的那一个人,然后垂首笑着。
杨云屏又问:“飞飞出阁时从哪儿出发?”总不能住在江家,又嫁入江家。
“从城南别苑出阁,过两日就让飞飞搬过去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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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素妍说喜欢宇文琰,是真的动了心,除了感动后不由自己的动心,当素妍告诉杨云屏时,其实是她对这份情感的面对,更是她选择了宇文琰。
303 细作
杨云屏含愧低头,虽是二姐,可她远不如素妍做得好。“不瞒三妹说,我与爹商议过,本想让四妹从我家出阁,可我嫂嫂是个性子冷淡的,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也着实帮不上什么忙,已令人备了份嫁妆,想凑上十二抬,到时候令人送到别院,算是我对四妹的一番心意。”
“有二姐这份心就够了!”素妍灿然笑着。
虽是结义姐妹,可各有各的难处,杨云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素妍为此感觉到安慰与欢喜。
六公主虽是性冷的女子,但亦有自己的个性,待杨云屏的哥哥杨云简倒是极好的,又生了一对活泼的女儿。
道:“四妹,我嫂嫂好像有些怕见到你。”
素妍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一般,“二姐这话说得奇怪,六公主哪里怕见到我了?我怎不觉?”六公主贵为皇室胄女哪里会怕她这臣女。
杨云屏回想着昨儿与六公主说到右相府时,分明一身的不自在,就连笑容都有些拘谨。
素妍亦在思忖,突地道:“哦,莫不是那件事。去年年初的时候,在右相府里,我给了六公主一副附庸山人的丹青,当时她说要跟皇上讨一把很出名的琵琶给我。结果一直没提,我亦从未放在心上。除了这件事,我是真的想不到别的。当时六公主说要给我琵琶时,旁边有许多太太、小姐。”
杨云屏点了点头,“只怕是因为这事。我嫂嫂这人最怕欠人情,定是寻不到琵琶,心里总有个疙瘩,所以才会如此。”
连自己都淡忘的事。六公主还能记得如此清楚。“二姐回去,代我转告六公主,就说不必记挂心上。”
“这话我可不能说,要是说了,她越发地往心里去。”
素妍当真不能再说什么。
杨云屏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她面前装着忘了这事。一个字也不提。她虽心里有个结在,亦好过说出来。看来你送她那画,是她极喜欢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定是早早儿地就把画还人了。”
拿人手短,六公主记挂着对素妍的许诺,因未做到。反成了心结、心病。
素妍想了又想,“莫不是那画已不在她手里?”
杨云屏点头。觉得这个可能极大,以六公主的性子,与其这般难受成结,还不如把画还了人。没有还,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特别喜欢。要么就是不在她手里。前者的可能极大,只有画早已送人,才会让六公主心头过意不去。
院中。传来白芫的笑声:“姐妹们,我过来看你们了,哈哈……”
白芷等丫头闻声而出,七嘴八舌地包围着白芫。
素妍坐在窗前,只见白芫拧着几包糖果、点心,正笑盈盈地与人说话。
“上回得了被封八品女官的圣旨,初秋就高兴得忘了自个是谁?”
杨云屏道:“白芫还好,虽然高兴,在我们认里连个要好的丫头都没有。我嫂嫂往我屋里送了五个大丫头,她和朱雀颇是投缘。”
白芫是在江家长大的,突然换了个地方,虽也是殷贵之家,可她没有交好的姐妹,话比以前就少了,就连笑意也少了许多,自打杨云屏身边了多了个叫朱雀的会武功的侍女,白芜的话多了起来,脸上亦有了笑容。
素妍笑着,“她是你的丫头,该骂的时候骂,该训的时候得训。”素妍昔日送走白芫亦多有不舍,可想到杨云屏身边没个服侍的贴心丫头也就送了。
杨云屏道:“我去飞飞屋里坐坐,一会儿也该回去了。临出门时,嬷嬷再三交代一个时辰就得回府。”她就要嫁给吴王,贤妃特意送了两个嬷嬷来,多是杨云屏一些皇家规矩,言行举止都得听两名教引嬷嬷的。
“真是难为你了。”
飞飞正与两名绣娘在自己的闺阁里绣嫁衣,那是一件上好的茜红嫁衣料子,还是杨云屏令人送来的,这衣料原是六公主得的一匹茜红宫绸,被杨云屏讨了去,送了一件嫁衣料给飞飞。
素妍道:“另一名绣娘是我二娘找来的,帮着飞飞一起绣,看这样子上元佳节就能绣完。”
飞飞放下针线活,陪她们又说了一阵话,杨云屏告辞回家。
素妍与白芷出来送杨云屏主仆,白芫拉着白芷说着自己在镇国公府的事儿,白芷话自来很少,偶尔问上一两句。
送走杨云屏,便见展颜风风火火地奔来:“姑姑不去瞧热闹么?”
素妍迟疑道:“什么热闹?”
展颜笑道:“左肩王听人说朱先生要收琰世子为学生,这会子正押着琰世子去向朱先生行拜师礼呢。青霞郡主备份厚礼,大家都赶去瞧热闹呢。”
给素妍的感觉:左肩王府行事风风火火,一旦决定,半点也不拖延。宇文琰如此,就连青霞郡主亦是如此。
本无心看热闹,然,那抹玄袍身影耀入眼帘,素妍的心突地泛起涟漪。
对于吴王,她曾动过心的,却仅仅限于片刻的感动,在她知晓了对方身份之后陡然消失。
除去他的身份,除去他的宿命,她是有些许心动。
展颜问:“姑姑不去么?”
素妍摇头时,头上的珠钗颤颤微微,无风摇曳,“有些乏了,我到凉亭坐坐。”
今儿展颜图个喜庆,将素妍送她的那套红珊瑚头面戴着。虞氏瞧着眼熟,曾私下问展颜,“这首饰哪来的?”展颜自是实言相告,说是素妍在年节送时她的。虞氏还以为自家女儿心里有人,没想宇文琰是个克妻的,不无遗憾,却不得不搁下此事。
南花园里,早上的时候还处处都是倩影,富态的太太、美貌的奶奶、水灵小姐,大家说说笑笑。近午时分,竟连虞氏与沈氏的身影也瞧不见,就仿佛寿宴真真是男人们的事,而十一皇子的满月酒才是女人们该凑的热闹。
“白芷,你若想去可跟仁和县主一起去。”
白芷欢喜地道了谢,与笑笑并肩离去。
素妍独坐凉亭,想到杨云屏说的伤感话,想到飞飞成亲许就要离开皇城去西北……莫名的烦燥起来。昔日朝夕相处的姐妹就要成亲了,就如去年在这里时,李碧菡、沈诗宁、闻雅云、崔珊,个个说着笑着,一转眼都寻了婆家。
女子的快乐,不是在娘家,而是在夫家。出阁成亲之后,若是真的快乐,还能有如在娘家时那般的笑颜如花,那才是真正的福气。
她懒懒地用手衬着脸颊,微眯着双眼,闭目养神。
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这样的轻柔,这让她猜到了来人,闭目微笑,“三哥,今儿这事是不是很意外?”
然,对方却没有说话。
待她睁眼时,却见吴王站在凉亭,正一脸审视地凝望着她。
她敛住笑意,故作淡定地道:“是轩师兄啊,怎么没去瞧热闹?”
他嘴角上扬,露出几分笑意,“一个人坐在这里作甚?”
“刚送走宁西郡主,有些乏了,在这儿坐会儿。”素妍坐直身子,抓了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听说许妃给你添了位长子,可喜可贺。”
他应该高兴的,可他却感觉不到欢喜,只有心里越来越重的相思。
他依然喜欢着她,却不能再表露。
他们之间已经越走越远,远到她在天涯,而他追不上她的步伐。
错过,已成定局。
他若再坚持,只会伤害他。
儿女私情于他原是奢侈,可还是曾抱有希冀,但梦破碎,留下的只是心间隐隐的痛。
吴王依然站在亭外,道:“瘸军师救出来了。我给了他一个新身份,名叫欧阳翊。”
她突地回眸,带着几许愕然,在记忆里搜寻这个叫欧阳翊的人。
“欧阳翊,你叫他欧阳翊?天下有那么多的名字可以叫,为什么让他叫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奸诈背主、注定有一天会出卖吴王,会帮着静王对付吴王的名字?欧阳翊,他竟然叫欧阳翊?欧阳翊原是静王的心腹军师,此人诡诈,更是阴险。天啦,她都干了什么?他居然是那个人,是那个会害了许多人性命的人。
素妍惊慌失措,当听到与前世里相同而可怕的名字时,她整个人就弹跳了起来,在凉亭里来回地踱步。
吴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些话,问道:“弱水,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翊,前世的他,就是欧阳翊制造了江舜诚“通敌判国”的证据,最终累及全家性命,有神秘人出入右相府,羽林军以“有人看到行刺新君的刺客进了右相府”为由,进行搜查,结果就搜出那些“证据”。
江舜诚以“通敌判国”罪下狱,却在短短半月之间,新君搜罗数十条罪证,最终令江家满门抄折。
吴王见她不安乱走,跳入凉亭,握住她的双肩,低喝:“弱水,弱水!”
她一脸不安,呢喃道:“瘸军师是鬼谷内家弟子,此人确有些才华。可是,他怎会是欧阳翊?”
欧阳翊这个名字是和静王联系在一起的,他是静王派来潜伏在吴王身边的细作。他不仅害了江家,也害了吴王。
她转身捂住脸,不是哭,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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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暗潮
吴王望着她的背影,“瘸军师,欧阳翊是他本来的名字。”用回本名又有什么不对么?为什么素妍会是这个反应,“你到底怎么了?”
素妍抓着手帕,早失平稳,而是如临大敌一般,“你告诉我,你府上是不是有一对姐妹花,皆是扬州人氏?”
吴王很感意外,“你……你怎么知道?”
前世会发生的事,有些终究难以逃离。有些人出现了,比前世出现得早。
欧阳翊是皇帝重病,入宫给皇帝治病时出现的,他的出现应该是今年的六月,可他现在就出现了,足足早了半年。
素妍不安地调整好心绪,“你府上那对姐妹,并非商贾、小吏之女,她们是一对亲姐妹。不是扬州人氏,而是晋陵人氏,是晋陵富商金万山收养的一对养女,自小就被当成敬献给权贵皇子的礼物。
二女擅媚/术。在她们十三岁时,被送入静王府,更得静王派专人训练。不仅是她们俩,你仔细调查,会发现静王府训练了一批这样的女子,而他们以不同的名目送到各皇子、各皇子府世子身边。每一个都有新身份,却个个不是真的。
轩师兄,往后你身边的女子,一定要仔细调查底细。否则,她们会让你满盘皆输,最终落让你难得善了……你可一定要小心。”
吴王怪异地看着素妍。
她,似乎能洞悉一切真相。
久久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静默地坐在案桌前,“你且绘了姐妹花的肖像,带着她们的画像派人悄悄前往晋陵。寻找金万山府中下人打听。四五年前的事,对于她们姐妹来说,容貌应该没有太大变化。
如若证实我的话,你再调查旁的事。你记住一句话,你既选择了这条路,便退无可退。不能心慈手软,不能优柔寡断,不是你的粉身碎骨,便是他们的血流成河。”
吴王静静看着她,之前她的惊慌,证实了她对他的关心。
“弱水。其实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有过心动不假。但没有喜欢过,心动的火苗才刚跳起,就被扑来了。她低声道:“不重要了。”她的心中,现在有的唯宇文琰一人,“从我选择宇文琰那刻,注定你、我无缘。轩师兄。你只是我的师兄。答应我,将来登基做个好皇帝,该狠当狠。不要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迈出凉亭,“好好对杨云屏,她是个好女子。没有她,你得不到镇国公府的支持。镇国公府对你很重要!别让她被别的女人算计、伤害!”
吴王呆呆地立在凉亭内,她的这番话,不亚于那日看她自尽一样震撼。
媚术……
蓝奉侍、玉奉侍竟会媚术。
她们是扬州人氏也是假的!
对于这个消息,吴王惊骇不小。
还有素妍说欧阳翊的那些话,竟说他也许会背叛他……
太意外了,这些话凌乱而没有头绪。
但他,必须得谨慎小心。
在右相府用完午宴之后,吴王乘轿回到王府。
第一件事就是令大管家寻了府中精通美人肖像的画师,让他们给五个侍妾各绘了像。又令钟一鸣带着他汗血宝马,秘密前往晋陵,调查蓝、玉二奉侍的底细。
整个下午,吴王耳畔都是素妍的声音,激动的、不安的、痛苦的、平静的……那片刻之间,她竟有那么多的情绪。
一个温和而关切的声音传来:“轩儿,你怎么了?天都黑了,怎么不点灯?”
舒太妃一袭华袍,手里撑着莲花灯,将灯搁到案上,相对而坐,“出什么事了,你从右相府吃酒回来便把自己关起来了?”
吴王抬眼看外面,满是忧色,如果素妍说的都是真的,他又身处怎样的险局之中。
舒太妃道:“你放心,现在交泰院周围用的都是我们自己的人。我身边带着的都是几十年的心腹。”
吴王垂头,“我得到消息,蓝、玉二奉侍不是扬州人氏而是静王训练的女细作。”
舒太妃低呼一声,很快回忆起她们的来路,“不可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们俩是我让你舅舅找来的,你舅舅说是……”那可是舒家人送来的,怎会来路不明,更不会是静王派来的女细作。
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消息,可吴王宁可信其有。“我希望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如素妍说的,这是一场战争,是他与静王之战,也是他和其他皇子的战争,若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输的同时也会丢失一切。
大管家进了书房,低声道:“殿下,钟侍卫奉令办差去了。”
“我知道了。”
素妍听到欧阳翊这个名字,怎会那么激动?
吴王道:“让你派人去天牢查查,在母妃救出欧阳翊之前,还有谁见过瘸军师,一定要查得仔仔细细。此事不可张扬,越保密越好。还有,瘸军师出天牢时是什么样子?”
大管家当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回来复命。“都安排好了,老奴特意找了府中的太医,他说当日欧阳翊入府时,虽有几道鞭痕,但身体很好,看不出是在天牢呆了几月的人,除了那几道新伤,再无其他伤痕。”
难道……
真被素妍说中了!
舒太妃道:“怎会这样?这……”
若是病痛交加,定是在天牢呆得太久患的病。
如是伤痕累累,欧阳翊是敌**师,在天牢吃些苦头亦在情理之中。
伤,是有,却是近来的新伤,身上未见旧伤留下的印痕。
身体却是难得的康健,就连太医都说不像是在天牢只了几月的人。
吴王道:“母妃不必着急,且再等等消息。”
“还等什么呀?久呆天牢,身体却很好,显然有人在后面护着他,就连身上的伤痕也是新的。说不准是听说本妃要救他,这才新添上的。如果之前早有人收买了他,这个人我们不能用。谁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谁,万一是静王、宁王,他到我们这儿,就是细作,是要趁机算计我们。”
为什么素妍只听到一个名字便晓实情。就如同,他们在得月阁里深夜相见,她知他身份就要赶他走。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有下人送来了暮食,舒太妃陪着吴王用罢。
母子俩在书房下了会棋,舒太妃为替吴王解闷,给他弹了几首曲子,是从宫里新拿出的乐谱,据说是一个叫玉若笙的乐仙修补齐全的名曲。
吴王微阖着双眸,舒太妃一曲弹罢,暖声道:“轩儿,不如歇下吧。”
“不,得不到确切的消息,我不安心。”
光亮敛尽,黑暗袭来,正月初十夜,一片夜色茫茫。
舒太妃起身,还用查么?瘸军师从天牢出来,身体好,伤痕是新添的,就是说过去的几月里,天牢里的狱卒得人告诫,给予他最好的照顾。
否则,按照常理,怎么会面色红润,休息不过才十来日,竟比正常人的气色还好。
不能留!
绝不能留皇子派来的细作在身边。
她是母亲,不会允许有人来算计、谋害自己的儿子。
舒太妃回了自己的院落,取了需要的东西。经过瘸军师住的小院,静默地看了一眼。折入厨房,亲手调制羹汤。
欧阳翊善于医术,精于用毒,那么,两种无毒无味的毒混合到一处,不知他能否识别得出来。
舒太妃用汤羹搅匀,还扮成吹汤的模样,“来人。”
一名相貌水灵的丫头进入厨房,舒太妃道:“给欧阳先生送去。”
丫头笑道:“欧阳先生真是前来修来的福分,这些日子竟能吃上太妃亲自烹制的羹汤。”
舒太妃温和笑道:“瞧你这张小嘴,待欧阳先生伤痊愈了,让你一直服侍他。”
丫头带羞一笑,捧了羹汤离去。
舒太妃另从锅里盛了两蛊羹汤,搁了两只碗,往交泰院移去。
吴王坐在桌案,握着笔,不知不觉间竟绘出一个少女的模样,那一夜她风姿卓绝,轻盈而起,宛如仙子一般,只一眼便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忘不了,她立在乌篷船飘逸如仙的身影;忘不了,她那温婉动听的声音;更忘不了,她洒脱自如的举止……
舒太妃进了书房,替吴王盛了一碗羹汤:“熬了一个时辰,你多吃些。”
吴王捧着碗,吃了两口,“母妃也吃一碗。”
舒太妃轻叹一声,“许妃坐月子,舒妃竟不会厨艺,唉,还得让我下厨。”如今她亦找到母子离心的原因,只想做一个好母亲。
吴王笑道:“她们可都是母妃选的。”
要在过往,舒太妃一定会生气,可今儿却含着笑,吃着自己做的粥,“以前瞧着是个好的,现在一切都得我操劳,才知她们都是没用的。秀仪连熬个粥也能烧焦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学的。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女红、厨艺、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落后。”
同样是舒家的女儿,舒太妃在舒秀仪这般大时,可是样样都极为不错。可舒秀仪连给吴王熬粥的小事都做不好,焦了粥是人能吃的么?就是给下人只怕也不吃的。
305 她在帮我
门外,大管家禀道:“殿下,人回来了。”
奶娘与大管家带着一名侍卫从外面进来。
侍卫禀道:“回殿下,调查清楚了。”
吴王给了个“细细说”的眼神。
侍卫道:“去岁八月二十,瘸军师与西歧四皇子一并押送回京。西歧皇子软禁驿馆,瘸军师则被打入天牢待审。九月初三,有神秘人进入天牢,之后接连几日都有神秘人进入,探望瘸军师,每次都能呆上良久,长的时候有两个时辰,短的时候亦有半个时辰。大约九月初十日,神秘人又到了天牢,看押瘸军师的狱卒方才瞧清楚,是一个中年男子。”
舒太妃道:“他可瞧清楚,是什么人?”
侍卫道:“在下按照大管家的吩咐,带了几张画相过去给他辩认。他指出了其间一人。”
拿出画像,侍卫指着那个方颌大眼的男子。
大管家低呼:“静王!”
侍卫道:“是,他认出的就是此人。还说前两次长着胡子,后面再去时就变年轻了。”
舒太妃看着画像,“那定是静王世子。”
母子目光相遇,吴王神色深邃。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惊呼声:“太妃!殿下!殿下,不好了!”
大管家将画像藏好,做了个手势。
丫头扑通一声,跪在书房的地上,身子俯贴:“殿下,快去瞧瞧吧,欧阳先生浑身抽搐,似犯了重疾。”
房间里,欧阳翊还在抽摔摇摆。脸色发紫,嘴唇发黑,一双惊恐的目光望着吴王,痛苦地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舒太妃恨不能吃了他的血,扒了他的皮,眼神时喷出炽烈的火苗。“为什么?你是谁的人?又为谁做事?”
欧阳翊勾起唇角,露出凄美的笑,“小时候,我娘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有丞相之命,国师之才。为了做丞相、国师。我用心学习阵法。没想,竟输在女子之手。算命先生说过。生于百花诞日的女子是我克星……”
他没有回答舒太妃的话,却沉陷在追思与回忆中,在鬼谷村里度过的美好年华,还有后来成为鬼谷弟子,与众师兄弟们快乐的时光。却在上山打柴时,意外跌下悬崖成为瘸腿。
一切。都改变了。他从一名前程光明的内家弟子,变成了无用之人。
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想自己是可以做丞相、国师的。
“那人说过。会有人救我出天牢……”欧阳翊目光顿时变得空洞起来,绞痛内腑的剧痛袭来,似要抽空他的灵魂,“他还说,会让我做丞相……”
舒太妃大声吼道:“那人是谁?是不是静王,是不是静王?”
欧阳翊剧烈的颤栗了几下,终于停止了下来,嘴角、耳朵、眼睛里都溢着黑血,两眼直直瞪着舒太妃。
吴王猜测欧阳翊的死因,难不成是有人知晓自己识破,所以才下了毒手。 “怎么这么快?难道……”
舒太妃道:“是我做的。我怕你心软,先下了药。”
丫头害怕地站在院子里,低低地抽泣着。
吴王对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将手放在欧阳翊的鼻尖,“确实咽气了!”
舒太妃道:“真是便宜他了。大管家,将他丢到乱葬岗去!”
素妍告诉他的,竟是真的。
瘸军师欧阳翊是静王的人。
他终是晚到了一步,早在九月时欧阳翊就被静王收买。
静王的动作竟是这样的快,快到他有些难以应付。
众人回到书房,吴王陷入沉思。
侍卫退去了,屋子里留着大管家夫妇与吴王母子。
大管家道:“吴王今日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要不是这人透露消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吴王抬头,望着大管家,又落在舒太妃身上,“是弱水……在提醒我。”他伸手捂住脸,“她有洞悉一切的敏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
舒太妃面露愧色,因为她说的一些话,舒太妃就反对吴王与她在一起。这个女子,真能知晓这许多的秘密。
奶娘花氏道:“她怎会知道此事?”
吴王摇头,“我不知道!我告诉她瘸军师救出天牢,有了一个新身份,她当时很激动。说要我小心此人,他是静王的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素妍会知道这么多的事。
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一劫。
大管家道:“安西郡主的确在帮我们。”
吴王道:“即便我伤害过她,她还是在帮我,让我甚感惭愧。”
她是那样的善良,被他伤害,还是选择了原谅。
甚至,她都没有提过那事。
而是唤他“轩师兄”,这三个字与他拉拢了距离。
奶娘低声道:“我们的探子回报,说静王妃、宁王妃有意与江府结亲,静王府的广平郡王、宁王府世子都欲娶安西郡主。”
舒太妃道:“她不是要配给琰世子的么?”
只要江素妍嫁与宇文琰,才不会成为他们母子的敌人。若她嫁与静王、宁王的儿子,往后再想得到素妍的襄助将会很难。
奶娘道:“听说琰世子和安西郡主的婚事作罢,具体原因还没查出来。”
已经要订亲了二人,突然就没了后文。
吴王道:“一定要查出其间原因。”
奶娘应声。
舒太妃看着这样的吴王,亲近而陌生的,这让她忆起了当得的乾明太子,从吴王的眉眼里,她似乎见到了当年的乾明。
吴王从案前起身,“母妃,回去歇下。”
素妍并没有怨恨他,甚至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帮他。
只是他不知道素妍如何知道这内里原由,可她是真的关心他。
“不能将安西帮着我们的事说出去。以静王的性子,只怕容不下旁人坏事。”
幸而欧阳翊知道的并不多,在吴王府不过只住了十来日。
素妍在帮他,善意的提醒,无论她如何欧阳翊与静王之间的联系,她的心是向着他的。只有真心为他。才会提醒他,告诫他小心谨慎。
舒太妃道:“我会让人前往右相府商谈医馆的事。”
上回他派大管家与江传远商议拍卖行的事,却被江家人给拒绝了,江家宁可与镇国公府合作,亦不愿与他合作。
“不。”吴王拿定主意,“为了弱水的平安。我们的人不能与右相府太过亲密,就像我们与左相府那样。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大管家想到吴王今日回府后办的另一件事,问:“蓝、玉二位奉侍的身份,如果真被人刻意改变,她们进吴王府的目的恐怕就不简单。”
这五名姬妾都是舒太妃弄入府的,心下有些愧疚。“轩儿,这事是我惹来的。我想法子除去二女。”
吴王忆起素妍说的那些话,沉吟道:“静王精心培养了一批美人,分别将她们送入不同的皇子、王爷府。如果这事是真的,静王的用心就太可怕了。”
舒太妃垂下秀眸,“他从来就没有安分守己过,以静王的野心,他怎么可能安心做一个臣子、亲王,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从小,吴王就知道静王的心在天下,志在皇位。
素妍说过叫他不要心慈手软,优柔寡断,不是他的粉身碎骨,便是别人的血流成河。
吴王道:“先不要动这几位姬妾,待查清底细再决定不迟。”
如果证实这二位的来路,他不会手下留情。
原来,静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志在天下,也妄想着控制所有人。
吴王握紧拳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彼此都累了,吴王道:“都下去歇着吧!”
大管家夫妇退出书院。
吴王静坐在书桌前,今日想得太多太多,他以为可以彻底地放下素妍,却再难从心里放弃,即便他做到了看似放手,他的心里将会驻扎那样一个女子。
在长安城外的偶尔相遇,她一袭男装,风姿动人;在大码头上,她静立乌篷船,踏浪而来,恍若天人……
舒太妃走在后面,近了房门,突地放缓脚步,款款转身,“五名姬妾不放心,秀仪……她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我让秀仪过来陪陪你?”
他想拒绝,最心仪的女子远在天边,他再也不能拥有。
长夜漫漫,他想有一个人作陪。
想许舒秀仪、许纤玉新入王府,对他的算计、利用,他就觉得懊恼。这两个女子,恐怕他是很真想喜欢的。
但她们,已经是他的侧妻。
吴王道:“我的性子,母妃知晓。让她过来侍候,但我有些心烦,叫她安静些。”
舒太妃笑容灿烂,舒秀仪到底是她娘家的亲侄女,笑着离了交泰院。
舒秀仪听说要让她去交泰院陪吴王,喜形于色,颇不敢相信,唤了丫头、婆子过来打扮一番,看着镜子里的美人,晃然如梦,摇摇曳曳往交泰院去。
吴王半躺牙床,阖目养视,俊朗的面容落入舒秀仪的眼里,道不出的诱人心魄。他不苟言笑,唯独在素妍的面前例外,此刻冷若寒霜,听到低沉的脚步声移来,将双眸半眯,舒秀仪半蹲身子行了万福礼:“妾身拜见殿下!”
他本无兴致,只是因为入了门的女子,再无退还的可能。“脱了外袍上来睡。”
舒秀仪羞赧地垂头,解开腰间的系带,优雅而极慢地褪着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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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根就没看上一眼,早已躺在被窝里,一言不发,用背对着舒秀仪。
落下的袍,仿佛飘零落地的秋叶,一件又一件地知她身上滑落于地。
她抬眸望向牙床,他躺下,甚至全然没拿她的到来当一回。她只着亵衣、亵裤,挑想床帐,慢慢的爬上了床,在床的内侧躺好,却见他闭阖着双眸。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怦怦乱跳,以为他会伸手过来。然而,她静静地等待,只至听到他匀称的呼声传来,望向身边的吴王,不曾何时他早已熟睡过去。
从最初的惧意,到此刻的失落,舒秀仪只痴痴地望着吴王的脸,而他睡得这样的香甜,仿佛不知身边多了一个人,或者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他都不会有半分的难过。
舒秀仪带着复杂的、期盼的,却有些许矛盾与纠结的心情睡着了。
夜,是这样的静,静得什么也听不见,静得由得彼此进入梦乡。
“啊——”舒秀仪在睡梦里惊呼一声,有一双大手一声不响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很快,看到帐外摇曳的红烛,她立时便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是躺在交泰院的牙床上,只吓得欲推不是,欲迎亦不是。
睡得迷糊的吴王,本能更紧地搂住了舒秀仪,一双大手不安从她的臀部往上移,从她的身后,寸寸移动到胸前,重重地捏了一把。
舒秀仪不敢支声,任由着他的动作,粗鲁的、温柔的抚摸而过。
吴王扯住她亵裤的系带,迷迷糊糊间拉住一根带子,轻轻一拽。亵裤松散开来。
“轩表哥,我……我怕……”
他纯熟地抛开自己的亵裤,一个翻身,将舒秀仪压在身下。吻,像凌乱的雹子,击落在舒秀仪的脸上。一颗心早已乱了,乱得分不清状况。
吴王此刻却再也按捺不住,声声道:“我要你,现在就要你。”
舒秀仪很是得意,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还以为今夜他不会碰她。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他把问题抛给了她。
说不喜欢。难道就不会碰他?
还记得她初入王府,好些日子巴不得再做了他的女人。
她不敢再说一个字。只静躺在他的身下,把自己交付予他。不敢问喜欢与否,不敢知晓情归何处。
吴王已褪尽了衣衫,抱住舒秀仪,狂热的吻着,这一刻。没有理智,只有**,舒秀仪的双手被什么东西给制住了。怎么也挣不开。他的唇在她身上游移,这让舒秀仪想到了蛇,心里一阵恐惧,浑身哆嗦起来,想张开嘴,发出声音,莫名的恐惧与欢喜如洪奔涌而至,填满了她所有的思绪。
舒秀仪刚要开口,还未发出声音,就感觉到自己的嘴被堵住了,那不是他的吻,而是他的手,他用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此时的她脑子再不济,也知道自己是处在什么状况中了。
她的挣扎反抗和发出的呜呜声更加强烈的刺激着身上人的动作,舒秀仪有种被侵犯,被羞辱的感,可想到与她在一起的男子,是她的夫君,是吴王,心下便是欢喜的,也没了抗拒的勇气。
他要她,他并不讨厌她。她愿意成为他的女人。
被吴王一阵抚摸后,身体开始发热无力,那里开始湿润,也感觉到了两腿之间的异物已经滚烫坚硬,她心里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想推开,怎耐她的力气太小,她刚一用力,换来的便是吴王更加的强势。
他低低地说了句:“我要你。”便令舒秀仪放下了拒绝的勇气。
他的动作越来越粗鲁,就连吻的脖颈时,都似用了力道,似要将她身上的肌肉给咬下来,他吻她,用心地吻着,除了唇瓣,哪里都吻,吻脸颊、亲下颌、尝脖颈,甚至……含住了她胸前的两枚醉人的樱桃,含在嘴里,用舌头肆意地挑逗着,只惹得舒秀仪娇喘连连,忘乎所有。
情到难抑处,他狠狠地在她胸前咬了一口,舒秀仪吃痛,还不待她发出声音,就被吴王伸手捂住了嘴,他不再抓住她的手了,舒秀仪的那点力气,根本阻止不了他做什么,他也不再将力气放在手上,而是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到了下半身和她的腿上。
舒秀仪本能地将将两腿锁住,夹紧,不让他轻易得逞。吴王的一只手在抚摸她的柔软时,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私处,那里已经是一片潮湿,她浑身颤栗起来,那只手稍一使力就攻卸了她的防守,将她的一只腿架在了他的肩上。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了起来,心里嘶喊着:“轩表哥,轻……轻点啊——”
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抓住她的一个柔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入,“啊!”她只痛呼出了半声,就被他的唇舌吞没,眼泪飙了出来,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腹速度漫延开来,没想竟是这样的痛,更未想到,她想了近一年的缠绵是这样的痛,今夜他居然会一反常态地要了她,这样的狂,这样的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身体的承载。
身上的人在进入舒秀仪身体的时候顿了一下,放缓了攻势,对她也温柔了起来,不过只温柔了片刻,吴王便觉不受控制,只想更犯烈的冲刺,舒秀仪因为吃痛,死死地抓紧了他的双肩肌肉,似要将肌肉给拧下来一般,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吴王猛一低头,听上她的脖颈,舒秀仪痛得几近昏厥:“轩表哥,痛,痛……”他又化成了轻缓与温柔,感觉到舒秀仪抓住双肩的手也放松,他又加快了身体的律动,更快更深地征服着她的身体。
舒秀仪很是纠结,她喜欢他,这是事实。她害怕他骂她,害怕他赶走她,对于他的索求,她却无法抗拒着,此刻身体无能为力,呈现出了本能的反应,很快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她的心里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是她这辈子也没有过这种痛楚感,她终于做了吴王的妻子。可是身体却觉得很快乐,那股羞耻感嘶咬着她的心,麻痹着她的神经,痛苦程度无法言说。
舒秀仪从未想过挣扎或反抗,遇上不喜欢的男子,挣扎也无用,况且她是真心喜欢吴王的。她开始配合他,双手握紧了腰身,他动得更欢,喘着粗气,仿佛有一股的魔力吸引着他,令他无法停止,也无法理智地应对,只有他的冲刺,他更深的贯穿。
吴王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强迫自己停下片刻,却发现与舒秀仪在一起是多么奇妙的事,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控制,完全没有法子忍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要她!要她!与她彻夜索欢,与她缠绵一夜。
舒秀仪感觉越来越难应对,意识开始模糊,而身上的他冲撞得越来越猛烈,如狂风,似烈焰,就快将她点燃。母亲与她讲过,女人第一次,总是有些痛,迈过这道坎,便会觉得快活……痛,已超过她能承载的能力,她开始陷入半昏迷中。
吴王继续冲撞,不再有舒秀仪那有力的抓拥,而是她的双手垂放。他张大嘴巴,咬住牙齿,发出倾情的呜呜声。
而舒秀仪在那半昏半睡的迷离中清醒过来,这种痛与缠绵,迫使她面前。
吴王像一匹纵横飞扬在旷野的野马,肆意的飞奔着、畅游着,用力地握住她的腰,终于,达到顶峰,欲潮难控,他低喝出声,像在发泄,像在思念,嘴里连连吐出一个人的名字“弱水!弱水!弱水……”
他就是一个溺水的孩子,只有想到她时,才看到了希望与阳光。
舒秀仪头脑一阵眩晕,她知道,那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吴王俯身,大手搂住她的后背,她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她静默,再次感到了丝丝羞辱感。
想问他“弱水是谁?”
可今儿,在她来之前,太妃姑母已经再三叮嘱“秀仪,你是吴王的妻妾,他今儿太累了,不想被吵,你要安静些,好好服侍她。姑母是向着你的,你自个也在争气。”
姑母要她安静,便是能不说就不说话,能不问自不会问。
吴王低低地问:“弱水,刚才没弄疼你吧?”
舒秀仪柔声回道:“轩表哥,我没事……”
这声“轩表哥”如一盆冰水,似一阵响雷,他怔了一下,这才细细地审视着怀里的女子,待看清舒秀仪的脸,之前的温柔与痴迷尽数消散,只化成一阵寒冰。
吴王离开了舒秀仪的身,伸手从枕下取了黄裱纸,用背向着她,小心地擦着宝贝上的异物,甚至是迫不及待的伸手抓过帐外的亵裤,快速地套上,倒头躺在一侧。
舒秀仪伸出手来,想摸一摸他,刚触及到她的胸膛,他就冷漠地将她的手移开。
“轩表哥,你生气了?姑母告诉过我,说你心情不好,叫我少说话……”
他在梦里见到了素妍,又回到了江南,与她划着乌篷船,正游历着西湖,淅沥沥的春雨,缠缠绵绵地下,他拥住了她,依昔还记得她身体温度。
原来与他共度春梦的是舒秀仪。
307 嫁妆丰厚
任舒秀仪低柔地说话,他只回味在梦里,回忆着素妍的笑颜。
“轩表哥,别生我的气。”
到了今日,他还是忘不了素妍,他们之间有过美好的过往。
即便她算计他,用阵法困他数日,可他从来没有真正生气过。
他不气她,就如素妍被他逼得自尽,却从来不曾怪过他。
她到底还是喜欢他的,可她已经选择了宇文琰,所以,她才会说那些话,说要他好好对待杨云屏。
他突地睁开眼睛,用近乎陌生的眼神看着舒秀仪,伸出手来,轻柔地摸着她的脸:“记住了,本殿可以摸你,你不能出手摸本殿。本殿可以亲你,你亦可以亲本殿,但是唯独不能亲本殿的嘴。”
舒秀仪悠悠地轻呼:“轩表哥……”
他侧过身去,用背对着她,“你应该听说过,本殿从五岁开始至今,屡遭陷害、刺杀,对于近身的人,都会有一种强烈的防备感。担心万一你摸了本殿,把你当成是刺客。长期以来的防备,让我有本能的反应。睡吧!只要你全心全意地对本殿,自不会亏待你。”
他在与她说心里话,舒秀仪顿时有种做梦的感觉,即便身子还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她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舒秀仪赤着上身坐起,歪身看着他的脸,怎么也瞧不够,只觉得他丰神俊逸,英俊无双。却不敢主动伸手摸他,只能这样静默地看着。“轩表哥,我记住了。”
吴王心里的失落如潮不绝,很快平静如常。“不要叫本殿表哥,否则,下回本殿不敢再要你了。这会让本殿想到,我是你哥哥,是不该欺负妹妹的哥哥。”
舒秀仪见他说这等句,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妾记住了,再也不会乱叫。”
“当你嫁入吴王府,我们就不再是表兄妹,我是夫,你是妻。记住了?”
原来,他已经拿她当妻子。
舒秀仪笑得越发灿烂了:“妾记住了。”
他转过身来。将手臂一扬,舒秀仪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男人。究竟应该怎样对待身边的女人。
如果最后,素妍说蓝、玉二奉侍不是扬州人氏,而是晋陵人氏,要是一切证实了素妍所说是实,那么,他该怎样对待蓝、玉二人。
放过她们?赐死她们?或者将她们送入青楼?
一时间。吴王已想了太多太多。
他可以不爱女人,但女人必须得爱他。
他曾记得有人说过,女人一旦动心。便是要她去死,也会含笑答应的。
静王居然利用美女为细作,潜伏他的身边,刺探消息,为什么他不可以反过来利用她们呢?那么,他想知道自己有多少男人的魅力,那就从现在开始,连女人都征服不了,他还征服天下做什么?
舒秀仪满是幸福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只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吹出一股股的热气,让她倍觉耳畔热热的。
吴王再无睡意,问:“那五名姬妾,最近都在做什么?”
舒秀仪心头一愣,转身望着吴王。
吴王一脸沉思,将嘴附在他的耳边,用近乎蚊鸣的声音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舒秀仪娇笑着依在他的怀里,啐骂着:“讨厌!”
吴王另一只手落在她的胸脯,慢慢的抓捏着,揉搓着,只惹得舒秀仪浑身滚烫,随着他的动作连呼吸也凌乱起来,时重时轻,时缓时急。
“她们几个,常聚到一块打叶子牌。蓝奉侍、玉奉侍一个擅长舞蹈,一个喜欢音律,上回母妃从宫里带回了两本乐谱,她们一下子就迷上了,两个人一个练曲,一个就跳舞,还说上元佳节母妃要带她们去宫里献艺呢。”
吴王低声道:“本殿不带她们去,带你去。呵呵……”
“真的?”舒秀仪秀眉微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是自然,本殿骗你不成。”他用手在她脸上抓了一把。
说了一会儿话,吴王闭上了眼睛。
休息了两刻钟时间,他又有了感觉,再要了她一回,舒秀仪初经人事,被他挑逗得欲生欲死,这次约莫纠缠了近半个时辰,方才作罢。
舒秀仪偎依在他怀里连连告饶。
次日清晨,吴王起了个大早,今儿轮到他值班,要入宫在六部行走,除了他,还有静王、宁王,在年节时三个轮着值班,每人一天。
小太监进了内室,吴王低声道:“舒妃昨儿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今日不要吵到她。”
舒秀仪听到这温柔、体贴的话语,顿时如一股暖流漫延全身,脸上漾着快乐的笑。
吴王总算是接纳她了,就如她母亲所言:你且安心守着,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右相府,得月阁。
正月十三,阁中上下起了大早,青嬷嬷张罗着众人收拾东西。今儿是柳飞飞搬往别院居住的日子,要等到二月十二佳期时再从别院嫁入右相府。
嫁衣已经绣好了,最后剩下一些,正好可以留给柳飞飞去别院后慢慢绣制。
初秋、白藤等四人,将随柳飞飞一并搬到别院居住一月,往后她们四个将成为柳飞飞的陪嫁丫头。素妍取了她们的卖身契,合着给柳飞飞准备的首饰一起交给她。
素妍道:“别院那边,你们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妥帖了,另让人备了松柏等东西,你若高兴,可再布下阵法,也好让初秋、白藤她们四个再好好练练手,我给你挑了那本乐谱,搜集了玉大先生的三十支曲子,你可以慢慢教她们。”
初秋问:“郡主不陪我们去别院么?”
青嬷嬷不满地摇着头,初秋在右相府已经有好些年了,可还是不懂规矩,与白藤她们几个比还差,道:“就要过上元节了,到时候相爷还要带郡主入宫参加宫宴呢。郡主去别院住着,这算怎么回事?”
柳飞飞低着头,看下人们将一只只的大箱子抬出院门。
素妍道:“我拿了银子给大奶奶,着她帮你置处良田庄子,正挑拣着呢,大奶奶回话说,可以值两处,我说宁可买处田多的,就买了块近三百亩的良田庄子。你若是不会打理,过门后请教大奶奶、三奶奶,她们打理这些的个中高手。”
能帮的亦就这些,她手里的字画也并非所有都给了柳飞飞,不过是挑了其间几幅当作嫁妆,又额外备了银子准备田庄为嫁妆。
柳飞飞面含笑意,“师姐待我最好了。”突地,眸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愧疚,素妍待她这么好,她却背着素妍和江书麟有了夫妻之实,也不晓得他日素妍知晓会如何看她。
青嬷嬷道:“为了给你置备嫁妆,一万多两银子都搭进去了。”言语间有些不高兴。
“一万两银子……”柳飞飞一阵错愕。
青嬷嬷笑道:“但凡良田,最少就得二十两银子一亩,若遇更好些的三十两、五十两乃至上百两银子一亩也是有的,你当是很便宜的么?还有郡主为你置备的首饰头面、字画、绸缎、锦褥、枕衾,哪样不得花钱。”素妍既然付出了,青嬷嬷就想明确地告诉柳飞飞。
素妍对柳飞飞,柳飞飞也得对得住素妍的这份好。
柳飞飞有些不好意思,眼里含着感激。心里暗道:师姐待我可真好,居然花了这么多的钱。虽然我没亲人,可这样一来,也能风光出嫁。
素妍将她们送至二门,这才折身回屋。
柳飞飞走了,一下子又带走了四个丫头,得月阁里更显冷清。
这些年,飞飞一直是素妍的左膀右右臂,但就年岁上说,飞飞今年十八到了嫁人的时候。虽有不舍,想到她嫁的人乃是自家的六哥,素妍心下又平静下来。
江书麟是何等性子,柳飞飞又是怎样的女子,素妍了然于心,他们都是她在意的亲人、家人。而飞飞亦是个重情的女子,若有她相伴,江书麟的余生不再孤独。
虞氏的反对在素妍的预料之中,下旨赐婚之后,虞氏的平静接受却是素妍未曾想到的。如此亦好,总好过诸人三番五次地开解虞氏。而她却不知道,虞氏能顺利接受飞飞,一切都为了素妍,不想有人将目光转移到素妍与宇文琰的婚事上。最好的法子是用另一件大事冲淡旁人的目光。
青嬷嬷颇带怨责地道:“老奴便说多留两个下来,可郡主一下放了四个随长平县主去。”
素妍莞尔一笑,“去便去吧,我身边还有白菲、白芷她们俩个呢。”
忙了大半日,个个累得筋疲力尽,素妍与青嬷嬷等四人懒懒地扒在案上。面面相对,目光交集,却是一个比一个累,彼此会意一笑。
院外,传来一个丫头的声音:“郡主,太太请你去如意堂。”
青嬷嬷帮着应答:“知道了,你且回去。”
素妍走到菱花镜前,审视一番,见衣饰打扮还算得体。“我带白芷去,你们先歇会儿。”
今儿得月阁上下都忙了半日,个个累得紧,就连素妍这番折腾下来,浑身又酸又痛。柳飞飞穿的、用的、头上戴的,一并收做几只大箱子带走了,连带着几个丫头也离开,竟似把大半个得月阁也给收走一般。
青嬷嬷道:“郡主,许是太太要让你挑新丫头。我陪你去。”
正月十三的风,还是寒冷的,吹到脖颈处,直往遍体灌,风吹拂着素妍的衣袂,她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308 孪生胎
就算再累,在母亲与嫂嫂们面前,她亦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如意堂内,几房奶奶已到了,分左右两侧坐着,展颜亦站在慕容氏身后。
“女儿拜见母亲,给母亲问安。”
虞氏伸手虚扶一把,早有身侧服侍的丫头将素妍搀起。
素妍走到虞氏的身前,笑意盈盈,甚是灿烂。
虞氏细细地打量着,从头到脚,“瞧把我的妍儿累成什么样了,唉……刚才正与你大嫂说着呢,你把得月阁里一下子放了四个丫头给长平,身边快没得丫头使了。”
素妍优雅浅笑,“不还有青嬷嬷与白菲、白芷的么?”
虞氏不撒手,田嬷嬷令下人又在一边摆了张绣凳。
素妍半倚在虞氏怀里,一副小女儿的娇俏,虞氏很是受用,半揽着素妍,一副慈母浅笑。
沈氏道:“年前二房回来,一下子买了几十个丫头、小厮。二房又是节俭的,各处人手减半,各院还有多余的人手。我让双双带人,回头小姑挑几个中意的。”
但凡未出阁,在家人面前就是个孩子。
沈氏在素妍这么大时,已经生下长子江传嗣了,可如今素妍还腻宠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父兄家人的呵护。
人,各有其命,连沈氏都羡慕素妍是好命的。在江书鸿面前提了几回,江书鸿斥问“自家小姑子的醋也要吃不成?我们兄弟几人,就这一个妹妹,自是偏着些。”沈氏又不敢说得多了,反惹了江书鸿厌烦。
素妍坐直身子,“青嬷嬷帮我挑四个。两个二等丫头,两个粗使丫头。”
虞氏搂紧素妍,一脸宠溺地笑,“就这么几个人,哪里够使,好歹你还是皇上钦封的安西郡主。太少了些。”希望素妍能多挑几个,别说七八个,就是得月阁有二十来个那也使得。
青嬷嬷接过话,“太太,不如二等丫头和粗使丫头各挑三个。”
年前,素妍就吩咐了青嬷嬷留意着。青嬷嬷心头亦有了些主意,早就四下里看好了几个。
张双双带了十几个丫头过来。有的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最大的有十六七岁。
素妍道:“青嬷嬷看着挑。”
虞氏看着十二个丫头里有三个长得水灵清秀,穿着丫头的服饰,却极是好看。“听说传远、传达还没通房丫头?”
慕容氏答了声“是”。
“我们这样的人家、门第,男子过了十五,谁没几个通房的。传远就要成亲了。没通房可不成,不说好几个,这两个总是少不了的。”虞氏抬眼指了指长得好的三个丫头。三人走出队列,“老二媳妇,把她们三个带回去吧,两个给传远开脸做通房,一个留给传达开脸做通房,回头再从传达屋时挑个长得好的。”
这三个长得好看的,正是去岁慕容氏瞧着不放心,令展颜退回去的。
给江家公子做通房,没有抬妾室一说,但只要做足两年的通房,便能在出府时得份特别的恩赏:或退还卖身契另赏十两银子做嫁妆;亦或配个年轻管事、庄头做娘子。
慕容氏道:“婆母,传远和传达说了,他们不要通房。”
二房两位公子许是受江书鲲的影响,如今亦都成人,却从未有过通房。慕容氏私下提过一回,两个人竟如娶妻一般的面红耳臊。
虞氏道:“哪有不要通房的理?便是传良都有两个通房,都带回去,告诉他们就说祖母赏的。”
展颜刚回皇城那些日子,亦接受不了。江舜诚寿宴那日来了许多太太、小姐,听说连罗思源也是有两位通房,只等着到了成亲前两月再打发出去配人。听得多了,心里也不抗拒。
沈氏笑着先走几步,看着三名相貌清秀的丫头,也不避讳左右,低声问道:“你们三个,是去年入府时最大的丫头,听牙婆说过,早前也在旁的大富人家里做事。”
丫头们垂首应了声“是”。
沈氏好好儿地问这些话作甚?素妍只作没听见,享受着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快乐。
沈氏道:“我且问问,在这之前,可有爷们、公子享用过?”
三人顿时脸色酡红,其间两个羞涩地低下头去。
沈氏不以为然,含着冷笑。
有个瞧着生得妩媚的丫头,低声回道:“回大奶奶话,在以前的主子那里,吹灭了灯,是陪过少爷的。”
虞氏微微一惊,挑出的清秀丫头,竟是旁人享用过的。这怎么成呢,既是送给两位少爷的,自然得是好的。
沈氏又问另两个,“你们呢?”
两个女子神伤点头。
沈氏有些微失望,“婆母,我看还是另选两个吧。这府里最不缺的便是丫头,哪回买的不是眉清目秀的。”
慕容氏想到早晚这几个通房丫头亦是要打发掉的。“大嫂,我瞧着能成,且让她们服侍三少爷、五少爷。虽瞧着年纪大些,好歹是服侍过男人的。”这丫头也算是有经验的,让她们服侍倒也成,原本不是清白身,他日打发出府倒也利落得多。
沈氏原怕二房多心,见慕容氏一脸满意样,心下释然。
虞氏若有所思,拿手抚玩着素妍的长发,又柔又软,还透出一股子花儿的清香,越闻越是喜欢。“回头叫了稳婆、郎中好好查查身子,若是无病,派去服侍两位少爷。”
沈氏笑着欠身行礼。
一瞧她这样,虞氏只觉这礼行得隆重,“老大媳妇想说什么?”
沈氏又是一笑,做了几十年的婆媳,她熟晓虞氏的性子,虞氏亦一样深晓她的性子。“我瞧着那个瓜子脸的,长有几分姿色,想与婆母讨个恩典,让她去我屋里做丫头。”
她的用意众人心下明白。沈氏讨要这丫头,是给大爷江书鸿的通房丫头,要那女子服侍大爷。
慕容氏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目光流转,看罢沈氏,又看那长着一张瓜子脸的丫头:肤白、细腻如刚剥壶的鸡蛋。的确是个好看的。换作是她,万万干不出这等事来,她才不会给自己的丈夫送别的女人,哪怕早前服侍过其他男人的丫头也不成。
何氏也是笑容微微,吃着糕点,若有所思。
虞氏抬起手臂,笑道:“好,我应了。回头你再挑出两个长得好的送到三少爷、五少爷屋里,可要清白、出挑的。”
沈氏欠身谢了虞氏。
慕容氏亦谢了虞氏的赏赐。
展颜遣丫头将她们二人送往传远、传达的屋里。
沈氏看着剩下的丫头,道:“本想发卖几个,瞧着各院屋里都有丫头大了,等六爷的大事办了,好些个丫头都要出府配人,将她们多留些日子。”
青嬷嬷亦挑好了六个丫头,选了看起来干练、勤快的做二等丫头,剩下三个为粗使丫头。领着她们回去。
近了得月阁,几个丫头都不敢动,生怕中了机关。青嬷嬷说了几句,她们按照着嬷嬷的样子进去,见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白芷见青嬷嬷回来,前往如意堂服侍素妍。
何氏取了案上的糕点优雅自如地吃着。因她过来,虞氏特让人备了碟杏干,何氏一枚又一枚地往嘴里塞。
慕容氏望了一眼,“郡主要不替她瞧瞧,近来瞧她胃口奇好,当真是一人吃三人的食。”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何氏身上,素妍走到何氏旁边的贵妃椅上坐下,何氏伸过手来。
素妍认真的诊过,笑道:“恭喜三嫂,还真是两个。小心养胎。”
各房虽人多,可还真没人生了孪生儿女的,江书鹏也格外重视,天天对着他的肚子喊女儿。每次回府,还不忘给三奶奶带上一两包零嘴,诱得眉姐儿吵着要吃。江书鹏却不许,直指着何氏的肚子问“想要妹妹不?你娘肚子便有两个,你吃了她们就没得吃。”哄着眉姐儿再不敢要,见人就说她娘肚子里有妹妹。
何氏却想是两个儿子,她有儿有女了,可依旧喜欢儿子,觉得儿子好,能让七少爷多个伴。
何氏问:“可瞧出是男是女?”一胎两个,要是儿子,他就是江家的大功臣,不,在江书鹏那儿算是大功臣了。
素妍摇头:“两个自来不大好瞧,待过些日子吧。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你和三哥的骨血。”
何氏摸着肚子,满是欢欣地道:“可我还是喜欢儿子,若再生两个儿子,小七不就有伴了么?瞧小八、小九他们,兄弟三个了,多热闹。姑娘虽好,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出了阁就不在跟前了。”
沈氏生怕何氏说错了话,惹得虞氏不高兴,忙道:“你不也是闺女么?我看你生辰过节的回娘家窜门,亦不比儿子差。不说旁的,便是我们府里的小姑子,一个可不比两个儿子都强。瞧她出门,回回给婆母带回好东西来,就这一点,便是儿子比不了的。”
何氏吃着杏干,不过还不到半个时辰,一碟杏干就被她吃了个干净。
沈氏有些气恼,说了那么一席话,何氏却一副未听见的模样,只觉有几分尴尬。“三弟妹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呢,说我没闺女疼,眼馋我来着。三弟妹,若是你生了一对女儿,送我一个,让我也如婆母这般,好好疼爱闺女。”
309 夜话
就算真生了一对女儿,谁好好儿的送旁人,何况三房夫妇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何氏听她闺女长、闺女短的说,很是不悦,“谁说是闺女,我肚子里是两个少爷。”再有人说是闺女,她就该急了。
素妍看着花厅里的女人,男人们这两日都没了影,“咦,爹爹和哥哥、侄儿们去哪儿了?”
怎的就忘了呢,沈氏笑道:“这不是你给派的活?”素妍在这家里如果虞氏第一,她便是第二,就连江舜诚恐怕也只能排第三了,“祖孙三辈人都去忙碌了。琰世子传话来说,医馆寻好了,正装修着,还派了人去采办药材。我们府里的拍卖行也都装缮妥贴,今儿他们过去瞧瞧。”
素妍见都办妥了,吐了口气,“也不知道师叔把医馆坐诊的弟子选好了没有。”如若小晴没嫁人,定是最好的,可小晴嫁人了又有了孩子,哪里还能多余的时间给人瞧病。
如果瑶芳来,也很不错。在众多女弟子里,瑶芳是除小晴以后医术学得最好的。
到了午食时分,沈氏令下人在如意堂花厅上摆了一桌,江家的女子们围坐在桌上。
沈氏道:“大爷出门时就说了,今儿叫我们不用等他们回来用午食。他们父子自在外面吃,传业、传远只怕要玩疯了。”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张双双亲自领丫头婆子收拾了碗筷。
几个人回坐到贵妃椅上,又说了一阵,方才散去。
素妍道:“娘,我想出去买些绘画的颜料,再随便买些旁的东西回来。”
虞氏道:“今儿不成。你爹他们把府里的马车、轿子都带出去了。明儿给你留顶轿子,再带了丫头出门。”好歹她女儿也皇帝御封的郡主,身份尊贵,出门岂能马虎。
素妍带上白芷回了得月阁,看了会书,又练了会大字和丹青。每日都得练上两个时辰。否则再有天赋,不练也得生疏了。
江传远、江传达兄弟二人得了通房丫头,瞧着丫头的模样,倒也满意,这一晚自不屑说,加上她们原是服侍过人的。在这些事上倒也懂事。
唯有江书鸿自外间回来,竟被沈氏遣到小书房歇下了。又有个年轻、美貌的丫头来侍夜,心头欢喜。问明之后,晓是沈氏的意思,心里越发赞赏沈氏贤惠。
夜色如醉,似一幅朦胧的水墨图。圆月如冰如轮,洒照苍穹。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霜色。
素妍躺在绣帐内,只闻得一阵铃响,启开双眸。却见墙上那十数枚铜铃中,第三枚正摇得厉害。
是宇文琰么?
她翻身起床,整好衣衫,依是套了件斗篷,小心翼翼地下了楼,纵身越过围墙,站在院门前,借着月光,望向阵中的大树,古木隐天蔽日,叶子早落,今岁的新叶尚未萌发,明晃晃的月光枝叶的缝隙射落草地,仿佛一张庞大而无形的银网,轻易就将人网在中央。
大树下的石桌旁,有一个熟悉的黑影端坐其间,似已等候多时,但闻一股卤食的香味扑鼻而来。
素妍莞尔一笑,他却回过身来,朝着她招了招手。素妍吃吃笑道:“又拿卤食来诱我呢?我娘都不许我吃加了酱料的东西,说是会给伤口留下疤痕。”
宇文琰指了指石桌上放着的几包卤食,“这是全城最好的六福酒楼做的,宫里出来的御厨。今儿与江相爷几位吃着挺好,就买了一些给你带来。”
素妍很想吃,可暮食时亦吃了不少,该忌的口还得忌,若是留下疤痕,当真难看了,她才准备明儿上街配些药材做成膏抹到伤口处消疤。“我今晚已经吃得很饱了,实在不能吃了。”
“吃上一些,不会留疤的。”
她摇着头。
宇文琰道:“真的很好吃,不信你尝尝。”
她坚持着摇头。“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该不会又是从厨房小门溜进来的吧?”
宇文琰道:“正好从那里过来,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索性在厨房小门那块也设了机关。”
他能进来,可不能让旁人进来。
比如十皇子,再比如徐成熙。
宇文琰拿了猪蹄,啃食起来,还自备了半斤装的小坛竹叶青,抿上一口,便吃上些猪蹄。
素妍见他吃得很香,馋虫被诱了出来,一时忘了,亦取了鸭脖吃着。“医馆和拍卖行如何了?”
宇文琰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渍,顾不得擦拭,又抓卤牛肉,“拍卖行甚好!茶楼、拍卖皆可。听说是与六公主一起做的生意,六公主占了一成、江家二房两位少爷各占三成,大房、三房又各得一成五。”
素妍一直以为是六公主占了二成,现在方知是一成。如此甚好,六公主上回就附庸山人画作的事心下不安,这回愿意与江家二房的少爷做生意,便是心下无芥蒂。
宇文琰抿了几口竹叶青,道:“医馆的事当作是我们两家的,你爹的意思,还想再拉几家。我父王说,就我们两家,左肩王府出店铺,江家出人手。后来你爹又辞了,说让我们一家来做就行。”
江舜诚想进货、修缮、装饰等诸事都是宇文琰在前在后地忙碌着,江家人也没甚帮忙,再则又新开了一家偌大的拍卖行,江家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了,思虑再三也就辞了。
她用心回想,医馆的事一早她便与父兄长谈过,突然辞了,尽数交给左肩王府,只怕是江舜诚为了稳妥之故。
吃了两块鸭脖,又尝了块猪蹄,她不愿再吃了,生怕长胖。
宇文琰问:“听说昨日静王府、宁王府都派官媒到你家了?”
“到我家做甚?莫不是要把王府郡主许配给四少爷、五少爷?这种事,我父母也不会告诉我,自有大哥、二哥做主。”
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不知亦好。既是如此,他便不必点破此事,免得给她添了烦恼。
江舜诚已回拒了两家,说“皇上特给了素妍自主婚姻之权,我这女儿是个骄纵的,皇家规矩严,不敢高攀。”
虞氏亦不愿将素妍嫁入皇子府,且不说两家都是兄弟姐妹多的,便是庶子、庶女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主儿。那样的门第,她宁可素妍呆在家里,静觅好姻缘。
喝着美酒,吃着菜肴,还能看着月下美人,真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宇文琰望着素妍发呆,夜色中的她,有雾中花的朦胧之美,如水中月摇曳生姿,这是与白日的清雅秀丽完全不同,这是沉静的、柔和的。“这两日你可有想我?”
素妍伸手拉了株松柏,将手上的油污往树叶儿擦拭。“初十那日不是刚见过的么?”
“可也有两三日没见,你竟不想我的么?”
这小子,让她觉得头昏。
素妍笑道:“你若是个有心的,赶紧儿的把背后使坏的人寻出来,把那事查个仔细,早早与我订亲。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你不担心我许了旁人?拖久必生变。”
是男人,就得认真处理,保不住心仪的女人,便不是她喜欢的人。
宇文琰道:“此事正查着呢,有些眉目了。”
素妍在树叶儿狠狠地擦拭了一阵,将手上的卤食油污都弄得差不多了,方又在地上摸了一把,嘟嘟囔囔地道:“没水真不方便,连个洗手的地方都没有。”往四下一寻觅,往北便是通往花园的小路,可她不能去,一过去指不定就遇到府里护院。
猛一抬头,宇文琰没影儿了。
她坐在石案前,看着桌上的卤食,还有那盏才喝了一半的竹叶青。“真是的,就算要走,也说一声吧。”心里莫名的懊恼。
正讷闷,却见宇文琰行止如风地站在面前,手里递过一样东西,是方打湿的男人罗帕,“擦擦手吧?”
素妍迟疑着,莫名地心头掠过一丝暖意,她只是随意一说,他竟是当真的。他离开竟是为了弄块湿罗帕,“这么好的帕子,沾了油污可不好洗。”
“帕子算什么?家里有十数条这样的帕子,我的帕子不给你使给谁使去?”
不由细说,他将帕子塞到素妍手里。
她低头细细地擦拭着双手,近乎把最后的油污也擦了个干净。“明日上午,我要出府买些绘画用的颜料,上回与张掌柜的说过,托他帮我挑选最好的。”
宇文琰灿烂一笑,“你走东门还是南门?”
素妍低声道:“东门。”
“好!明日我到东门外的巷口等你,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素妍愕然,“这可不成,你、我不曾订亲,即便是同门师兄妹,可若身在江湖便也作罢。偏偏你、我都不是正经江湖中人,总还要顾些人言、颜面的。”
宇文琰想到与她一道出门就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我们就得这般,走在一处,一起逛街,到时候看你娘和你大嫂还挑我不是。”
前世的她,未曾顾忌女儿家的矜持、颜面,没少伤父母的心。
今生,她想做个好女儿。
平安总比荣华要珍贵,素妍道:“亦怪不得得我娘,换作是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克妻的。”
“我没怪她,我怪背后使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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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窥探
他是江家未来的女婿,人家的女儿还没娶,哪能怨怪岳父、岳母的道理。要是江家名知他克妻,还将素妍许给他,他反倒有些瞧不起,正因为江家在皇城各家之中最讲情义,这反让宇文琰多了几分敬重。
素妍见他态度诚恳,并无怨怪之意,道:“不用到巷口等着,且去张记字画铺。”看了眼桌上的卤食,“我给丫头们带些,你早些回府。总这样过来也不是法子,不如……”
“双日我便过来。”
隔一天就来,明儿就是十四,不是又要过来。
素妍可不想他总来,不是自己烦,是他亦得睡觉的。“不如把你瞧我的时间用在练功上,可好?你不是说要练好武功保护我的么?我现在可有好些日子没练功了,亦就轻功没落下,是作逃跑用的。”
宇文琰张着嘴巴,“那明晚不来。”
“后天是上元佳节,宫宴上自会相见。”
“那我十六晚上再来。”
“不行!往后每五日见一次,其他夜里要么乖乖儿在家睡觉,要么就练功,不得老往我这里跑。要是被父兄知道,我成什么了?”素妍带着霸道,不容他分辩,厉声道:“记住了逢十,逢五再来,否则,来了我也不见。我还得学医术、书法丹青呢,可没工夫来见你。”她已经想好了,往后就主攻医术、书法和彤青三样,旁的会了便成。她亦得用心学习,想要走出一条不同的锦绣路。
宇文琰低声嘀咕道:“我还没你的字画重要?”
“你当然比字画重要,你是相伴一生的,字画是用为消遣的。你总这么过来,晚上睡不好。久了要累坏身子的,我不心疼,谁心疼你来着?不能因为明知你做得不对,还不阻止。”
宇文琰欢喜起来,让他好几日不见她,这心里指定难受得半死。
她似哄着三岁孩童。轻声道:“千一要听话。等正月二十再来寻我。”她分了些卤食,依是用纸包了,捧在手里,“你亦早些回去,正月二十见。”
不管他应是不应,她留下一抹背影。近了得月阁,纵身一跃入了院中。
飞飞走了。得月阁里冷清了许多,好在白菲学会变幻阵法了,至少懂得如何改变,虽只会六种,却亦是甚好的。
宇文琰吃着卤食,喝尽了竹叶青。带着三分醉意离了树林。
传来一阵轻喝声:“站住!给我站住……”
月夜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前面快速地奔跑着,身后追着几名护院。须臾间,拦住了轻衫少年的去路。
“自己说,是被我们扔出去,还是自己走?”
类似的话,江家少爷们早已经倒背如流,便是护院们都学会他们的话语。
魁梧男子呵呵笑了两声。
不是十一皇子,亦非徐成熙。
护院有些不耐烦:“是被扔出去还得自己走?”
魁梧男子道:“我想见安西郡主,你唤她出来,我问几句话就走。”
护院笑了起来,声音不高,“想见郡主的人多了,先报个姓名,也好让我们知道你是谁?”
“不了!不了!我……就是过路的。”
“下次过路,走墙外的石板路,可别翻墙跑到右相府来。”
“是!下次会注意的。”轻衫少年应着。
三名护院跟在其后,将他护送到南大门旁的小门口,“公子下次可别走错地儿了。过几日,府里要养狗到时候你再误入,引来了狗便不好了。”
设了阵不说,还要养狗,这摆明了就是不许他进来。
他得使个法子解决狗的问题,阵法易破,可这狗儿却不好办,那是活物,耳朵灵敏,还能嗅闻。
狗的事可以慢慢想法子,出去的轻衫少年是谁,他却得瞧个明白。
宇文琰跃出高墙,幽深小巷中,能瞧见那抹魁梧而不乏风度的少年背影,走了一段,少年颇不甘心的四下张望。
魁梧男子头上束着祥龙抢珠的抹额,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虽着了北齐服饰,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狂野与不羁还是张扬流露。浓眉虎目,神色肃色,若有所思,令人猜不透他此刻是喜是怒。剑眸之中闪过厉鹰的光芒,威严逼人,让人不敢大声呼吸。
“拓跋昌!不是回西歧了么,怎又来了?”这一发现,令宇文琰意外不小。
他没瞧错,此人正是西歧四皇子拓跋昌,九月两国议和签定《条约》,他亦随使臣回返西歧,可今日宇文琰却意外再见拓跋昌,怎不意外?
拓跋昌出了巷口,上了一辆备下的马车,马车两侧又有两名护卫随行。
宇文琰小心地跟着身后,看马车城东一座院落之中,院上未挂任何牌匾,是座寻常的三进院子。
拓跋昌穿过二门,进了居住的小院,花厅里已有几人静默守候,见他归来,纷纷起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
宇文琰一时怔忡,西歧太子意外身亡,之后拓跋昭得宠,两国交战,西歧惨败告终,现下如何,尚不知晓。
拓跋昌扫过三人,“你们的事都办好了?”
一名中等个头儿,长得肥胖的男子应声道:“是,按照太子殿下吩咐已经办好了。对方收了珠宝,答应帮忙。”
拓跋昌双手负后,“如若九公主不能和亲,那么……”
另一个身材高挑,有三分儒雅气的锦袍男子道:“殿下忘了,北齐皇帝只一位九公主未出阁,然,各皇子府里的适龄郡主却有不少。”
静王便有七个女儿,十四至十七岁的便有三个;宁王亦有女儿,适龄婚配亦有两个……还有其他的皇子府,一个、两个也是有了。
拓跋昌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是谁都好,万不能是九公主。听闻九公主刁蛮成性,实不堪为我国太子妃。”
脸上带疤的男子微微一笑,道:“莫不是殿下还想着安西郡主?”
拓跋昌还是摇头,“我欣赏安西才华,是仰慕、敬重,并无他意。”素妍可不是他能宵想的,更多的是他对素妍的敬慕。
宇文琰透过扒开了琉璃瓦,敬敬地看着屋里的几人,心下暗道:哼,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拓跋昌轻叹一声,“真是可惜,竟然晚到了一步,听说瘸军师在天牢染病而亡。”这次前来,虽为和亲、求娶北齐公主,但他亦想求个恩典求出瘸军师,将他带回西歧。
胖子道:“在后日北齐皇帝诏见之前,我们必须订出和亲人选。”
拓跋昌扫过几人的脸,“你们且说说,众多皇家郡主里,哪位郡主才德更优?”
几人面面相窥。
高挑个儿的道:“静王府的二郡主,生性淳良,虽是庶出,倒也不错。”
带疤脸道:“我觉得宁王府的大郡主更佳,虽说二八年华,但能襄助宁王妃打理王府,端庄大方,更有凤仪。静王府的二郡主与之相比,还是略差了些贤惠。”
拓跋昌望着胖子:“你说说,谁更好些?”
胖子轻叹一声,“要是安西郡主能和亲,最是……”
素妍名动天下,武能跨马上阵,文能安邦治国,就连北齐的百姓都颇是交口称赞。
瘦高个道:“你不是在说胡话。北齐皇帝为甚迟迟没有赐婚,便是将安西留给最好的子孙,就算他日不做北齐皇后,得个贵妃、淑妃亦绰绰有余。”
北齐皇帝对江素妍的婚事也是再三思量,万不会将这样的女子许给西歧太子为正妃,这不是要给自己留下后患么。
胖子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北齐皇帝现下不应,不是将来不应,既然殿下要娶正妃,何不娶个最好的。”
瘦高个骂道:“我看你是没睡醒吧,安西郡主便是北齐皇嫡长孙也肖想不上的,岂能由我等这般打算。”
胖子呵呵干笑两声。
疤脸人笑着:“在下觉得,完颜本的话不无道理。只要殿下拿定主意想要,咱们使些法子,让北齐的皇孙们因她斗个你死我活,待得那时,北齐皇帝为了平息纷争,杀她不得,定会愿意解决这个大麻烦,将她许给殿下也不一定。”
拓跋昌忆起昔日胡杨林阵中得识素妍,那清秀美丽的面容滑过记忆,浮现眼前,道不出的姣好诱人。“哪有这般容易,安西不是寻常女子,招惹了她,一旦反击,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胖子莞尔一笑,“殿下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宇文琰心里暗道:拓跋昌倒是个聪明的,敢惹素妍,到时候可不就兜着走了。素妍一旦动怒,那可了不得。
拓跋昌冷哼一声:“我不会肖想安西,你们也别打她主意。像这样的奇女子,不说北齐皇帝不会同意,就是江舜诚也不会答应。你们在皇城已久,难道没听说过江舜诚是如何疼爱安西,便是江家那几位公子也极是疼爱的。可不许动她的念头,到时候惹出大麻烦来,可不是你我能够应付的。”
明知不可能,便不去做。
一旦做了,就要承担太多的未知。
拓跋昌忆及昔日拓跋昭野心勃勃,终给西歧惹来横祸,没有三十年只怕西歧都难以恢复这一场战事带来的后患。
西歧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国力空虚,还得偿还欠予北齐的巨额赔款。
311 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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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琰低若蚊鸣地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否则本世子第一个便饶你不得。”
只是,如若拓跋昌没有想法,今晚他闯到右相府做甚?
宇文琰反复一想,觉得拓跋昌的话有些古怪,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去看她?难不成这内里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实情。
疤脸人道:“既如此,那殿下今晚……”
拓跋昌长长地轻叹一声,道:“在下与安西亦有一面之缘,与瘸军师更有一段患难之情。想与她求个人情,寻瘸军师的赅骨回国安葬。”
众人明白拓跋昌的用意。
瘦高个道:“殿下何不求了北齐皇帝?”
“此等小事,惊扰北齐皇帝岂不小题大做。再则,瘸军师是病逝于天牢的,好歹他与安西有同门之谊,安西总比旁人好说话。”
胖子笑眼微眯,“殿下何不求左肩王府的琰世子?”
“宇文琰与二皇子虽为同门师兄弟,可战场交锋,你们不是听到宇文琰说过,与拓跋昭誓同水火么?有昭无琰,有琰无昭。琰世子又怎会出手相助?”
他宇文琰便这般小气?肚量连素妍都不及?
拓跋昌无意素妍,宇文琰的心落回肚内。
好些天了,还是没有查出那个背后使坏之人,到底是谁买通全皇城的算命先生、半仙,居然背后说他克妻。
很显然,这事不是拓跋昌干的。
拓跋昌是近日抵达皇城,为甚不住在驿馆,偏住到这隐秘的小院中。莫不是想谋娶一位贤惠的太子妃?
宇文琰满腹心事,一路走一路想,翻进王府围墙,尚未走几步,便听到一声轻咳声。寻声望去,借着月色霜华。方见路畔石桌前坐着一人,不是左肩王还有谁?笑着抱拳轻呼“父王”,宇文琰看他的模样,似已等候多日。
左肩王道:“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又去何处?该不会去见安西了吧?”
他傻呵呵地笑着。在一边坐下,问道:“父王。拓跋昭后来如何了?听说瘸军师死在天牢?”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斟了一盏竹叶青,小小的抿了一口。勾起宇文琰肚里的馋虫,抓起银制嵌玉酒壶,便是大大的一口。
“你这小子,去见安西,她没给你吃么?”
他可是连她的闺阁也未进去过,连院门也未入得。“父王。人家是深闺小姐,哪有好吃的给我。”
左肩王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道:“可别小窥了拓跋昌。此人很是厉害,回国不过几月,剥夺拓跋昭的兵权不说,利用娘舅耶律氏一族,将萧国舅贬为庶人,收没萧氏一族的家财,就连西歧萧皇后亦被禁足皇后宫,拓跋昭贬为二等北苑候,于候府反省思过……”
宇文琰神色一凛,“这拓跋昌当真厉害,居然能对付萧氏一族。”
左肩王微微一笑,脸上依无表情。
今夜,皓月当空,月华姣好,让人迷醉。
“哪是拓跋昌厉害,不过是西歧皇帝借他之手,要除萧后、除萧氏,有意抬大耶律氏。”左肩王捧着酒盏,又微抿一口,“早年西歧皇帝忌惮萧氏,是因萧氏为西歧首富,要借萧氏繁荣一国经济。此次,萧后重用拓跋昭,给西歧惹来祸端,他又如何容得?”
狡兔尽,走狗烹。
所谓的专宠萧后,不过是个幌子。西歧皇帝视萧后为棋子,一朝再无利用价值,反因此诱来战祸,自然得第一个拿萧氏出气。
耶律贵妃、拓跋昌才是西歧皇帝真正要保护的人。
西歧后宫自萧后被立为皇后,更迭频繁,唯耶律贵妃母子相安无事,即便耶律贵妃被贬冷宫,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冷落,而是一代帝王别样的呵护。
萧后失宠,萧氏失势,群臣方才回过味来,西歧皇帝心里最看贵的还是耶律贵妃母子。
宇文琰思忖良久,道:“父王,那皇伯父……”迟疑之间,终是说出口,“他最中意的皇位承继人是谁?”
左肩王眉眼一拧,“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父王,现下就你我父子二人,我们又不搅合什么,就是一说。如果西歧皇帝从来最中意的都是拓跋昌,那么皇伯父呢?只怕他心里一早亦有中意的皇位承继人选。”
都道君心难测,而皇帝的心思就更预料。
旁人想一步,他们已经在那一步周围绕了一圈,前进、后退,往左、向右皆是想了个明白,是寻常人怎么也猜料不透的。
宇文琰歪着脑袋,继续深思,嘴里喃呢如梦呓,“最初,拓跋昭得势,许多人都以为,西歧太子从马上跌摔至死与他有关,如今瞧来,这内里怕另有缘故。难怪昔日,我朝欲借此事,挑驳萧后与拓跋昭的关系失败。那只有一个原因,从一开始萧后便知道,西歧太子的真正死因。”
左肩王微微含笑,是欣慰,是欢喜,细细地品着美酒,借着月色审视着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还有呢?”
“还有……”宇文琰想着,“西歧太子的死会不会是西歧皇帝派人做的?听说早前西歧国内有大臣上书,请西歧帝禅位于太子。”
左肩王会意一笑,“此乃君王大忌,萧氏等人太急了,若是再等上几年未偿不可。竟打帝位的主意,换作是谁也容忍不得。”
这是大忌,西歧如此,北齐如此,对于所有的帝王来说,就算他病入膏盲不能上朝议政,也不能提。皇帝只有在驾崩那日放下皇位,但凡有一口气在,那都是不能放手的。
宇文琰轻叹一声,“父王,听说皇伯父圣躬欠安,今儿你入宫探望,可大安了?”
左肩王不会坐在月下等儿子回来,他儿子的武功,他心里有数。能让他不安的,正是皇帝的龙体。“正月十六,是今岁的第一次朝会,只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
“父王是说,有人会犯和西歧萧家一样的蠢事,提出立储的事?”
左肩王点头。
谁人提此事,都犯忌的。
皇帝就算圣躬微佯,也不允有人觊觎帝位。
偏就有人会犯这等蠢事。
宇文琰心里暗道:回头得告诉素妍才好,切莫让江家也做了这只出头鸟。
他不是对江家有多好,谁让江家是素妍的家人,她是姓江的。
一名侍卫快步奔近,抱拳道:“禀世子,地道挖通了!”
宇文琰弹身而起,“通了?”神色里,全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左肩王在心下无奈轻叹,江家已经说了宇文琰克妻,是万不会把女儿嫁给宇文琰的。可这小子硬是当此事不曾发生过一般,依旧夜半出府,不用说,左肩王亦知道他去干甚事。
除了素妍,再无别的。
宇文琰想去看挖掘好的地道,只听左肩王轻喝一人:“坐着。”
“父王。”他想去瞧个究竟,到底是通往右相府何处,是直接挖掘到得月阁的院子里了?
左肩王捧着美酒,慢吞吞地小酌一口,“今日静王妃来府中作客。”
宇文琰忍着性子坐着,静待左肩王后面的话,偏他止口不说了,宇文琰催道:“父王有事快说,我还要赶去瞧地道。”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道:“她是给你保媒的,说的是定国公府薛家的嫡孙小姐,静王妃娘家弟弟的长女……”
宇文琰顿时双眼闪光,他寻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线索,现在却有了点头绪,问:“可是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
左肩王一脸诧色:“听你母妃说了?”
不是听说,而是猜测,还真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傻子。
宇文琰道:“父王且再说说。”
左肩王所晓的一切,亦都是听妻子、女儿讲的,今儿回府就被王妃请过去了。“是定国公嫡幼子薛仕华的嫡长女,年芳二八,因生于二月自幼在静王府别院,琴棋书画倒也精通,得静王妃教导,是个能干的。”
宇文琰嘴角一勾,溢着笑容。
看来,在背后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说他是克妻拿的事,指定与静王府有关。算命先生特意点名,要二月出生的金命女子方可得配,偏就有静王妃娘家自小因生于二月,被疑克父母兄弟的女子养在静王府别院,与其说是静王妃的娘家侄女,只怕与静王妃夫妇最为亲近。
此刻,若说买通算命先生的事与静王府无干,宇文琰如何也不信了。
一个,要把定国公家的小姐嫁予他为正妃;另一个,则是要静王府嫡幼子与素妍联姻。
前者他不会应;后者江家人也不会应。
静王府嫡幼子虽说不错,可素妍配他到底是委屈了。
左肩王问:“这门亲事,你应了?”
“谁应了?”宇文琰望着头上的明月,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这数日没有结果的事,今儿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左肩王一脸茫然,“出了什么事?”
瞒了数日,宇文琰觉得亦该告诉父亲。斥退来禀的侍卫“你且下去,我知道,回头就去瞧瞧。”将有人买通全城算命先生,自己奔出百里之外的小镇,连找三人,又非皇城算命先生所言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左肩王听罢,露出惊愕:“你是说……有人在故意阻挠我们府与右相府结亲?”
312 堵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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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琰道:“这可不是明摆着的事。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谁在背后使诈,没想终于露出尾巴。上回江右相寿辰,静王妃、宁王妃就透露过与江家结亲的意愿。听说两家都派了官媒上门,被江家给回绝了,只说弱水是个爱自在的,不懂规矩,高攀不得。”
最初他怀疑不是静王府便是宁王府,亦有可能是其他觊觎素妍的男子干的,就连十皇子、徐成熙都被怀疑上了。
左肩王长叹一口,回想其间的深意,道:“厉害!这样一来,静王府拉拢了我们府,也拉拢了右相府。”
宇文琰微微一笑,“现在,父王还要与他们结亲么?”
定公国府薛仕华的女儿,宇文琰依稀听人说过薛仕华的妻子当年是皇城出名的美人儿,只怕这位王小姐亦是绝代姿容,可那又如何,他的一颗心,早被素妍给填挤得满满当当,便是天仙下凡,也入不得他的心。
左肩王步步思量,一步错,满盘皆输,静王府是真的等不得了,连儿女的婚事都计算在内,只做对静王最有力的事儿。
这些年,静王的势力太大了,但凡有些权势的朝臣都与静王都扯上或多或少的关系。
“此事,我会与你母妃商议。”
宇文琰笑道:“父王以为,买通算命先生,说我克妻的幕后之人会是谁?”
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阻挠江家与并肩王府结亲。
如此想来,静王府有着极大的嫌疑。
恐怕。连静王布局之地,没想到宇文琰因对素妍情意过深,不愿放手,会策马奔出百余里,找外地的算命先生重算。这一算,还真算出些不同来。
他是左肩王。没人可以挑恤他的权威,即便是皇上,也对他爱护有加。
居然算计到左肩王府了,这事儿不会就此了结。
“父王,儿子告退!”宇文琰前去看挖好地道,进入地道。弯腰行了一阵。
身边的侍卫道:“世子,到了。这里是右相府的南花园。”
头顶能见明月,纵身一跃,上了地面,正是南花园,离素妍的得月阁约有十余丈远。
宇文琰难掩失望地道:“为何不是得月阁院内?”
侍卫一愣,当即道:“再挖十几丈便能入得月阁院内。”
“好。继续挖!”刚下令,便听到几个男子的说话声。
宇文琰寻声望去,不远处移来一行人。
江书鲲问:“你们几个今日确实听到这附近有异声?”
家奴答道:“回二爷话。早上就听到,那声是‘怦!怦’直响,我寻了一日,刚才终于在假山后面弄明白了,有人在挖地道。”
江传远面露笑容:“真新鲜,有人将地道都挖到右相府了?”
被人发现了!
宇文琰纵身一跳,对侍卫斥道:“怎么做事的?竟惊了相府中人。”
催了侍卫便往左肩王府撤。
江书鲲父子站在地道出口处,取了家奴手里的灯笼,往里一探,弯弯曲曲半人高的地道通向另一处,光瞧这长度就不少。
江传远皱了皱眉头:“爹,你看是什么人干的?”
父子二人望着地道里俯身行走的两人,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能有谁,除了琰世了,谁会干这种事。挖地道,也只他能想得出来。”
“那我们怎么办?”
“堵毁!”只两字,掷地有声,“你祖父、祖母最疼你小姑姑,她若有个闪失,他们俩指定绕不了咱们,况且府还有你小妹,不能由着琰世子胡来,坏了两位深闺小姐的名声。你来堵毁!”
站着的家奴满是含笑,唤了声“二爷”。
江书鲲点了下头,“这是大功一件,赏二两银子。往后办事都像此事一样,多留个心眼。”
家奴笑着答了谢。
慕容氏按照丈夫的吩咐,取了二两银子赏给家奴。
听罢丈夫的话,微微蹙眉:“也只琰世子能想出这种事,竟将地道都挖到右相府了。”
江书鲲笑道:“他的性子,我们在边城多有接触自是了解,只怕不会就此罢休。”
慕容氏想到了素妍的名声,亦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那可得让家奴们小心了,不能让他得逞,否则,传扬出去,这成什么样子了?”
一声沉闷的声响,刚挖通的地道就被江传远毫不留情的给炸毁了,自后花园假山畔直被毁了数丈远。
刚出地道的宇文琰,听到这闷雷般的声音,心头一颤:“下次小心些,还没派上用处呢,就被发现了。”
颇有些遗憾,别以为他们会毁,可他还就会挖,一条不成,他挖两条,看他们还如何堵截。
在这静谧的夜,这一声毁地道的声响,还是传入了右相府上下的耳里。
江书鸿腾地坐起身,以为是打雷了,突地忆起现在是正月,还不到打雷的时候。“怎么回事?”
怀里躺着刚来的美貌通房丫头,她张开双眼,一脸痴迷地看着江书鸿,只不答话。
值夜的丫头站在书房外,低声道:“回大爷话,这声音似从南花园传来的。”
“派个人去瞧瞧!”
丫头应声,没过多久,回话道:“回大爷话,问明白了。是有人在咱们花园底下挖了条地道,被二爷父子发现了,二爷下令将地道毁了,这是毁地道地声音。”
江书鸿颇有些不耐烦,“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整日的就打郡主的主意,我家妍儿是那种不懂事的么?明知不可为,一个个的还往府里跑。”
通房丫头伸出如藕般的手臂。拉了下江书鸿,娇声道:“郡主是我朝最好的女子,有人惦着也是自然。”
江书鸿厉声道:“你懂什么?府里的事,岂是你能议论的?”他揭起被子,借着盈亮的烛光,却见锦褥上落下几枚殷殷落红。心头一震,他犹记得沈氏说过“这是去年新买进府的丫头,曾服侍过前一户人家的少爷、做过通房丫头,瞧着是个会服侍人的,给你做通房。”
服侍过人的,会有这落红?
“你……你是第一次?”
通房丫头羞涩地笑了。垂下眼帘,并不答话。
江书鸿问:“为甚欺瞒大/奶奶?”
通房丫头咬了咬唇:“奴婢……奴婢没在别人家做过丫头。”
不是丫头。难不成之前是良家女子。
可今夜的一切,江书鸿回想起来,很是迷人,而她看起来也似服侍过人的。
通房丫头用近乎让人溺毙的声音道:“奴婢是沧州林家的女儿,家中亦算殷实富裕,生母是林家的姨娘。颇得父亲宠爱。半年多前,父亲病逝,我姨娘悬梁自尽。家中主母、嫡兄掌权。要将我许给沧州一个年过六十的员外为妾,我抵死不从,逃出林家,没想竟遇了地皮,将我绑卖给了人牙子……”
几经辗转,她就到了皇城,又被卖入了右相府。
她本是小姐,哪里做过各式杂活、苦活,几月下来,她连肠子都悔青了,发誓再也不做下人。
沈氏一眼瞧中了她,她又不敢自己之前没服侍过人,因为她服侍过男人,才做了这通房丫头。
所谓通房,半妾半奴,却是比寻常丫头要过得舒适。她又吃不了苦,只想着既然今生注定是给人为妾的命,不如就做个真男人的妾。
江书鸿四十来岁,但因身在候门,容貌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风度翩翩,她虽一眼,便愿意跟他。
没想还是个完璧女子,江书鸿心下一头,俯身在她的额上轻轻地亲了一口,这是欢喜,更是意外。道:“你原叫什么名字?”
“奴婢原叫美玉。”
“美玉……”沈书鸿沉吟着,审视着身侧的少女,当真如一块美玉,“大房的丫头都是以红字排头,给你特例,往后就唤作美玉,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大爷赐的名。”
美玉笑容妩媚,笑着谢恩。
沈书鸿下榻去了净房,出恭归来,又与美玉痴缠起来。
外面值夜的丫头不屑低骂两句,还以为是什么宠妾呢,还不与她们一样都是丫头命,不过是长得好看些罢了。
夜里那一声闷响,江家的男子们都知道有人将地道挖到右相府来。
次日,江舜诚不免又与儿孙们叮嘱一番,不容登徒子们打上郡主、县主们的主意。
众人一一应下。
江书鲲看着红光满面的江书鸿:“大哥今儿精神奇好,莫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江书鸿想到林美玉,笑道:“不过是个讨人欢喜的玩意儿罢了。”
在江书鸿父子的眼里,除了正妻,通房、侍妾什么的统统都是玩意儿。
江家男子们在大书房里说话,素妍亦起了大早,准备出门去采买些颜料、纸笔回来。
出了二门,便上了一早备好的家轿。
白芷与白菲相伴在侧,又携了四名武艺高强的护卫。
在兴旺里的石板路、小巷间兜转迂回,出了兴旺里的主街曲道,看到了繁华的街市,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商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还价声交织传来。
得!得!得!
马蹄落在石板上的清晰声响。
宇文琰骑在骏马背上,看着过来的家轿,笑容浮在脸上,待看清紧跟在家轿左右的丫头时,笑得越发灿烂了,跟贪嘴猫瞧见鲜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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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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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头见罢礼“拜见琰世子!”
宇文琰笑问:“弱水,你出门我不放心,我保护你。”
素妍撩起轿帘,今日的她换了一些湖色衣裙,发式与过往的差不多,湖色宫绦上用银线裹边,显得越发的娇妍若仙。微微一笑,像一抹春日的阳光,让人心头一暖。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昨晚便已说好,让他在张记字画铺里等着便好,可他还是巴巴儿地来了。“走吧!”
宇文琰前后左右地扫视一番,这一看,在拐角处还真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心下低低地骂了两句,拍拍马肚,纵马往拐角处奔去。
那里站着几个人,一名太监,还有两名护卫,那一袭华衣锦袍的却是宁王世子宇文轼。
宇文琰没想连他也来凑热闹,“怎么是你?”
宁王世子笑着抱拳,“是琰世子?巧!真巧啊,这一出门便遇上了。”
少跟他来这套!
宇文琰懒打哑谜:“那有这般巧的,只怕安西一出门,你便得了消息,要在路上阻拦吧?难道你没听宁王妃说,江家拒了你家的提亲。”在他瞧来,江家做得最称心的事,既没同意静王府的求见,亦没同意宁王府的求见。
宁王世子云淡风轻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江家虽拒我家,却亦没有与别家结亲,安西郡主便算不得某某的人。”
这个某某,他特指宇文琰。
左肩王府也被拒了,可宇文琰还是伴在安西身侧。
这边正说话。那头就传来白芷的大喝声:“什么人?竟敢拦安西郡主的轿子。”
宇文琰厉声对宇文轼道:“快些回去,别再来打扰安西。”
宇文轼不以为然,他并不喜欢安西,更多的则是好奇,听他母亲讲,安西郡主是皇家子孙人人求娶的女子。在宁王妃眼里仿佛安西就是当之无愧的仙子人物。“你能跟着,为甚我就不能。”
宇文琰调转马头,往素妍的方向奔去。
不宽的街道上,横站着一匹枣红骏马,马背上坐着一个华衣少年,一袭紫色的蟒袍。头戴镂空束发冠,两根大红的宫绦汇于颌下。神采飞扬,目光炯炯地探视着这骑右相府家轿。看轿子的模样,并无甚特别之处,一袭蓝灰色的轿帘,帘上绣着“右相府”三个大字,又用白布镶嵌出祥云图案。轿檐四角挂着四枚拳头大小的银铃。微风一过,铃当“铿铿”作响。
家轿两侧各站着两名相貌清秀的侍女,其间一个着一袭宫中女官粉袍。脖子上戴着一枚金灿灿的巴掌金牌项链,上书“夏”,这便是去岁皇帝赏封的四名正八品侍女之一。
白芷厉喝:“还不闪开,安西郡主的轿子岂是你拦的?”
少年抱了抱拳,眉眼傲慢:“听说右相府的安西,乃是皇城第一美人,我就是来瞧人的。”
宇文琰忙着招呼宁王世子离开,又拦途出来一个截路少年。
不等他唤出对方名,对方已笑意盈盈地唤道:“咦,这不是琰世子么?不陪着定国公府家的小姐,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他们不给他面子,他又何须忍耐。
宇文琰大笑两声:“莫不是定国公家的孙小姐嫁不出去了,竟上赶着要倒贴男人。听广平郡主的意思,似乎对他家的小姐印象不错,你索性弄回府去,做过侧妃、侍妾的暖暖床亦是不错的。”他即不怕提定国公府薛小姐的事,宇文琰也勿须客套,索性借此打趣。
原来,他便是静王府的嫡幼子广平郡王。
因是嫡母所生,一满周岁就被皇上赐封为广平郡王。虽不及静王府世子的尊贵,却亦是府中仅次于世子的人物。
广平郡王厉喝一声“你……”,不由得哑然于口。
素妍坐在轿里,心下琢磨着广平郡王那话。
静王妃是定国公的嫡女,这回广平郡王将宇文琰与定国公家的小姐扯到一块,莫不是有人与他们俩提亲了。再听宇文琰的话,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反而是一番狂妄地嘲弄。
广平郡王很快平静下来,莞尔一笑,道:“琰世子,堂堂男儿,整日地围着一个女子转,还真给咱们皇家涨脸。”
宇文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正道:“不是镇日,是今日围着安西转。”
广平郡王没想宇文琰会回答如此坦然,仿佛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宇文琰笑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与安西本是同门师兄妹,师妹出门,我陪着出行又有何妨。今儿我陪着,就是专赶你这等的讨厌的苍蝇。”
广平郡王一脸怒容,马鞭一指:“你敢骂我是苍蝇……”终是没有发作起来,话题一转,道:“我是苍蝇,安西郡主又是什么?”
宇文琰再无笑意,骂他可以,当着素妍的骂,说这等话,就是欠揍。“广平郡王,马上给我滚开!想拦安西的轿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广平郡王不紧不慢地抱拳:“本郡王来到此处竟与安西相逢,还请安西下轿一见。”
宇文琰一脸焦急,让素妍见他?这怎么可能。
广平郡王朗声道:“怎么,莫不是一个丑八怪,丑得都不敢见世人了?难怪镇日躲在右相府里,只怕羞于见人吧?哈哈……”
静王妃与他提过,有意为他迎娶安西郡主为郡王妃,甚至还要他把身边的美貌妾姬都打发掉。
凭什么?
就因为一个安西,就要他从此唯她一人。
广平郡王从未听到过如此之事,这三名妾姬都是跟他几年的女子,得他之心,为了一个安西就要赶走他喜欢的侍妾,他说什么也不同意。
今日,要是这安西是个貌美的,便此作罢,要是不如他的姬妾,他定不会饶了她。就算不娶她,也要好好地羞辱一番。
宇文琰厉声道:“宇文转,你给我放干净些,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本世子翻脸了。”再不敬称“广平郡王”,宇文琰直呼其名,一脸厉色。
“你要翻脸?哈哈,如果本郡王没记错,我们俩之间好似并无交情吧。”
没有交情自然就谈不上翻脸一说。
宇文琰握紧腰间的佩剑,“嗖”的一声拔出宝剑,正要冲上去与广平郡王一斗高低,只听轿中传来一个平静的、温婉的女音:“琰师兄……”
他微微一愣,这是素妍第一次唤他“琰师兄”,出口时亦如唤了很久很久。
广平郡王逾发得意,“如若今儿不下轿一见,休想本郡王放你过去。哼,安西,你不会真如传闻那般长得奇丑无比吧,只有丑陋不堪的女子镇日才躲在自家府里不出门。哈哈……”
素妍浅声道:“广平郡王如此说,不就是激我出轿一见么?话可说得前头,若是一会儿见了,还请广平郡王从此休要再来扰我。”
她长得很美?能比他府里的三名美妾还要美?
他的三名美妾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容貌,世子大哥偏爱他,父亲、母亲便是定国公府的外公、舅舅也疼他,寻了最美的女子给他伴枕。
昨儿,三名美妾个个哭得如雨打的梨花,想到静王妃要将她们遣送到庵堂去,个个都如死了爹娘一般。哭得广平郡王心乱如麻,遣了人留意右相府的动静,要是素妍今儿不出门,只怕他就要打闹上门了。
还没嫁给他呢,便要他遣走妾侍,这是哪家的规矩,他可是皇家孙子,凭什么要被个女子为难成这般模样。
此刻见素妍说中自己的心思,广平郡王有些哑然。
宇文琰低声道:“你不必理会这等人,待我把他给赶走。”
这么一打,只怕明日就会传遍全城。
她不是青楼女子,多几个男子为己争风吃醋,反能抬高身价,但素妍不喜欢这些事。道:“你勿须担心,他见过我之后,自会离开。”顿了一下,问道:“广平郡王,你说我这话对么?”
不答应,她许就不露真面。
若答应,见过之后,他就必须离开。
过了片刻,宇文琰用剑指着广平郡王:“我看你是存心来闹事的?”
轿内,响起素妍始终平缓如水的声音:“广平郡王乃是静王夫妇最得意的爱子,怎会做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来。传扬出去,知晓的说他顽皮;不知晓的还会以为是静王夫妇之意,要他来为难我这个小女子。”
静王府里的公子、郡主,个个都得以静王府的利益为先,在静王眼里除了帝位,再没什么是重要的,所有人都可以为了竞逐帝位而牺牲。他的贤良之名,他身上拥有皇帝的龙威之声,件件都是为了他得拥帝位而做的准备。
广平郡王今儿这事本是瞒着自家长辈的,抱拳道:“郡主放心,在下是慕郡主美名而来,见过之后,自会离开。”
素妍暖声道:“打帘!”
白菲伸手打起轿帘,她抬步迈出家轿:这是一个妍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眉上的红梅妆容红得张扬夺目,晶石梅芯灼灼生辉。一双眼睛长得的生动、迷离,仿佛是暗夜里一对发光的明珠。偏脸上又蒙了一张面纱,隐去了她绝丽的容颜。
314 所见略同
挽了个仙女髻,髻上饰有零星晶石,斜插一对南珠凤钗,髻上再挑用湖色宫绦,结成漂亮的蝴蝶结,坠与二三寸的流苏,一动就翩,胜是妩媚清丽。一袭湖色衣裙,里穿浅蓝色牡丹中衣,下穿浅蓝色满绣绸裤,外罩一件宽大的湖色宫纱,下身是摆长曳地纱裙,层层叠叠约有三四层,隐约可见里面蓝色绸裤,浅蓝、湖色相间,化成一种如梦似雾的烟蓝。一条蓝色纱绫缠于两臂,逶迤于纱裙之上,说不出的飘逸清雅。
她静默地站在街道的中央,双手自然地放在胸前,落落大方,端庄得体。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片天上的云,误落尘埃,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走。
广平郡王瞧不清她的五官,但依稀可见那层薄薄的面纱下,是一张俏丽的面容,就如他母妃所言,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见过各种装扮淡雅的女子,却没人可淡雅得如她这般,轻盈若流云。
见过各式妆妆艳抹的女子,亦没人可以像她这般艳丽惊鸿,眉眼那片漂亮的梅妆,如同太阳便刺痛眼目,却不由你不看,明明太刺眼,却诱你观望。
宇文琰坐在马背,没想今日的素妍是巧妆出门,这等的美丽,那若隐若现的五官,让人欲探究竟。
宁王府世子宇文轼此刻也兜转到了此处,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出轿的素妍,这样的安静,又这样的不容忽视,只往这街道中间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素妍冷声道:“广平郡王已然见过了。是不是应把路让开?”
广平郡王抱拳,骑马走到一边,看她仿若无事的淡然,转身进了家轿。
白芷高呼一声:“起轿!”
宇文琰有种被人看丢了二斤肉的心疼感,策马近了轿子,“你何必与他计较。本不该下轿来的。”
“难不成由他继续拦路不让,不就是要见我一面么?如果怕被人见,我今儿就不出府了。要是怕人见,什么事也做不成。”
徐成熙今儿一早也得了消息,说安西郡主迈出府门了,这就跟听了天大的消息一般。一大早就候在右相府必经之路上,只看到素妍回轿的背影。什么也没瞧见。“唉,太丑了,这么丑的女子,还敢出来见人?应该呆在右相府里。”
十皇子瞪大眼睛。
宇文轼更是不可思议,“徐世子,这样的女子也丑。这……”
广平郡王却是一脸静默,望向宇文轼,看着宇文轼那如在梦中的感觉。只怕亦是一见难忘。“当然丑了,要是不丑,干嘛戴着张面纱。那面纱就是遮丑的!”
面纱虽然蒙在脸上,可她精致的五官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朦朦胧胧,那是极美的。
徐成熙笑望着广平郡王,抱拳道:“英难所见略同!”
广平郡王不以为然,冷声道:“还不如我府里的三名姬妾长得好看。”
徐成熙双眼笑成了弯月:“早就听闻广平郡王的姬妾那可是天人之姿。”
宇文轼心里暗道:安西不丑,可这两人只说她丑。广平郡王说丑,那是因为他身边有三位绝色姬妾。可是徐成熙干吗也说丑,连人的脸都没瞧见,也能说人家丑。
宇文琰护着素妍的轿子往街道的尽头行去,留下议论纷纷的人群,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经过徐成熙的身边时,俯身低语:“徐成熙,你说她丑,干吗三天两头夜里不睡觉去翻右相府的围墙?”
这事儿连他也知道了?
徐成熙咬着牙齿,很快道:“我……我就是想闯阵,谁让这丫头以前……”
“闯阵?我怎么看你从来不敢近得月阁,而是拿着根笛子。正月初五夜,是谁躲在右相府南墙下吹了一夜的笛子?”
被人撕裂了伪装,徐成熙有种错愕,这事儿怎么宇文琰就知道。
宇文琰道:“安西是我的,你tm的给我滚远点。你既说她丑,就不该再近她,有多远滚多远去。”
徐成熙跺着脚,“你……江家根本就没同意把她许给你。”
“她不是你能妄想的。”
宇文琰笑着,仿佛说了件开心的事,而徐成熙的一张脸早已气得刷白。
右相府的轿子走远了,宇文琰策马追上。
广平郡王道:“宇文琰太没出息了,就会围着女子转。”
宇文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不觉得,他是个最洒脱、恣意的人么?”
做他愿意做的事,不顾别人的非议,不管旁人的看法,只做他认为喜欢的。
虽然,江家拒了左肩王府的亲事,可是宇文琰还是不管不顾地守护在素妍的身边。
她出门,他就赶来随行保护。
有年少的男子惊见素妍后,便如痴如狂地跟随在家轿后面,最初是三五个人,后面越来越多。
“咦,怎么大家都跟着那轿子?”
“那是皇城大美人的轿子,刚才有人在路口见过,真如传闻,美若仙子。”
哪个少年不怀春,于是乎,跟随的人就越来越多,又不敢跟得太近。
稍微近些,宇文琰就板着一张脸,厉喝:“滚开!”偏他生得比女孩儿还美,竟又不甚怕人,他拿着马鞭,遇到不听的,冷不防一鞭落下。
挨鞭的少年,虽有不岔,却只低骂两句,然后还是跟在后面。
近了张家字画铺,轿子停下,白芷与白菲搀下素妍。
张掌柜一早得了消息,已候在店铺门口:“恭迎安西郡主。”
“张先生客气了!我是过来取文房四宝的。”
如清泉缓流的语调,是清晨黄莺的歌语,传到众人耳里,只说不出的好听。
店铺门口已经围聚了几十名少年,更有好奇的妇人、女子,都堵在那儿往里张望。
偏张掌柜直接将素妍迎进了内室,又有张奶奶坐陪。
张掌柜道:“郡主要的东西已经备好了。听说明儿就要开第一场拍卖会,拍卖行都准备妥帖了?”
素妍笑道:“此事由我父兄打理,一切都妥帖了。”
张掌柜令小二递了一包文房四宝,“郡主可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
白菲接过,打开细瞧,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念给素妍听。
她微微点头,“再备些上等颜料。”
张掌柜给小二吩咐了几句。
张奶奶亲自沏了上等好茶奉上:“这是新得的大红袍,郡主尝尝。”
她接过茶水,轻呷了两口,“张夫人,你家可有后门?”
张掌柜夫妇微微一愣,不明素妍为何有此一问。
素妍对宇文琰道:“我们从后门出去。还得借张夫人家的纱帷帽一用。”
白芷忙道:“郡主,那我和白菲呢?”
“你们在这候着,我去办点事儿,片刻就回。”
张夫人令下人取了纱帽帽,素妍戴好,与宇文琰穿过弄堂,自后门而出,这是一条小巷,与宇文琰一前一后地走着。
宇文琰的心情大好,能这样与她漫步街头,说不出的欢喜。“你想去哪儿?”
素妍伸手,将手指舒开,但见手心里画出一个古怪而又熟悉的符号,那是宫字格上的棋子。
宇文琰问:“你要找一家棋室?”
“那你可记得哪里有?”
宇文琰以前甚爱下棋,对这块很是熟悉,“你想下棋?”
素妍道:“你带我去就是。”
穿街越巷间,二人来到城南临街的一座棋室里,但见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玲珑棋室”四字,看着浑厚的笔力,俊峭的风格,她轻叹一声:“就是这里了。”
她提着裙子迈入棋室,却见大厅里有几人正在奕棋品茶,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挂着一个告示牌,写着本棋室的种种规矩。
素妍看罢,在柜上交了押金银子,提裙而上,到了二楼,设有五张桌案,每案上都有奕棋的男女。
临窗的地方,坐着中等个头的男子,似在赏景,又似在等待胜出的棋手。
素妍近了男子跟前,男子面露疑色,只听素妍抱拳道:“弱水见过师兄。”
男子一惊,很快恢复了平静如常的神色。
再无旁人,所谓弱水定是名动天下的安西郡主、江素妍。本门师兄弟都唤她一声弱水师妹。自去岁归来,她几乎成为皇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她,于皇城的女子,她就是一个传奇,她让天下女子引以为傲。
男子应承一声,指着一边特设的茶室,道:“请!”
二人入得茶室,素妍与他寒喧几句,切入主题。
最好奇的莫过于宇文琰,他没想到,这家棋室的东家竟是鬼谷弟子。
“李师兄,弱水冒昧来访,是有两封信想托师兄代转鬼谷。医馆都已经筹备好了,正等着本门师兄能来两位做坐诊郎中,只好写信回去问问师叔公、师叔们可挑好人选了。”
男子接过书信,只见上面写着“殷茂林”三字,又有一封写有“五谷小蝶”的字样。“师妹放心,信会尽快传到鬼谷。”顿了一下,道:“要是人到了,如何与你们联系?”
宇文琰道:“我留个信物,让他们去左肩王府找我。”
素妍微微笑道:“忘了与师兄介绍,这位是左肩王府的琰世子,亦是本门的俗家弟子。”
男子与宇文琰抱拳招呼。
315 号牌
男子询问了素妍一些关于拍卖行及那批字画的事,都一一做了回答。
几人又寒喧了一阵,外面有小二禀道:“东家,今日第一位打擂棋手出来了,正等着与东家对奕。”
素妍道:“就不叨扰师兄了,我们告辞!”
男子点了点头,“这封信,我会尽快令人带回鬼谷,你耐心等着消息。”
“是,有劳师兄了。”
素妍与宇文琰出了棋室,宇文琰站在楼下,看着棋室挂着的旗帜上悬有素妍手心的标记,“是不是挂有这样旗帜的都是鬼谷弟子经营的棋室?”
素妍面含浅笑,“鬼谷弟子也得吃饭,虽有田地庄子,一早就得给了鬼谷村民。宫中弟子都是靠着天下各地的棋室生存,赚了银子,买了米粮、布匹,方才得生活。”
宇文琰似恍然大悟。
这便是他与素妍的不同,素妍知晓的事,他却一无所知。
素妍道:“这本是门中秘密,各地棋室生意素来都是右护法掌管,而左护法是为执法护法,右护法为护宫护法。”
执法者,顾名思议,就是掌执赏惩之权。
护宫者,就是维护本宫的利益,而鬼谷宫的利益便是借各地的棋室赢利生活。数百年的基业,没有一些赚钱的本事,如何能一代代繁衍生息下去。
宇文琰无奈苦笑,“你知道得真多。”
素妍柔缓笑道:“我不亦告诉你了么?下次有事,你来这里送信。从这儿送信回鬼谷宫,会比旁处更快捷。千一,你要记住,不得万不得已。少来这样的地方。必要的时候,也要装作是来下棋的。”
宇文琰点头。
在世人的眼里,鬼谷是红尘外的地方,如果让人知晓鬼谷在各地还有棋室,就会打破世人眼里固定的印象。
二人回到张记,自后门而入。到了会客厅,小坐了片刻,见张掌柜帮忙备好了颜料,令白芷包好。
张掌柜谦恭地道:“上回郡主同意与我易换两幅字画,可那日前去,相爷和三爷只同意换一幅。说是另外四幅有两幅被朱先生换走了,还有两幅一幅是被相爷换走。一幅是被三爷换走的。郡主能不能通融通融,再换一幅于我,也好让我撑撑门面。”
白芷接过话,笑道:“张先生真会说笑,早前我家郡主的《渔村》可是亦给你了么。”
因为有了新的镇店之宝,张掌柜一番纠结。还是把那两幅画给出手了,三万五千两银子,又是熟人。不好驳了面子,只得忍痛出手。
虽有了一幅新的好画,可张掌柜还是想再要一幅。
“张掌柜的,明儿就是拍卖会,着实不成,你明日想法拍下一幅便是。”
张掌柜面露苦色,“不瞒郡主,今儿起了大早,遣了小儿去独家拍卖行押了号牌,三爷给面子,特意为我留了一个,这不险些连一枚都没了。”
素妍面露异色,“难不成,这批号牌都发完了?”
因为《渔村》让家里大赚了一笔,整整三万两银子,能在两幅画里一下子赚这么多,还真是首次。
张夫人嫣然笑道,眉目里有两分讨好之意,却不失温婉得体,“郡主有所不知,昨儿皇城的几大古董店、字画铺就派了下人早早候在独家拍卖行里头,今儿一早,刚开门发放号牌,大家就开始抢号,各王府、候府亦派了人来,五十个号牌全都发放干净了。这不三爷顾念情分,特意给我们张记留了一个。小儿过去的时候,便有好几家相熟的人围着平西候世子、三爷索要号牌,就连做号牌生意的人都有了,一转手三千两押金就提高到三千二百两一个牌子。”
素妍蹙了蹙眉,这个结果是她未曾料想到的。
抢号牌的人多,到时候字画就易出手,而且还能卖个好价。
过得片刻,素妍道:“此事是我三哥打理的,怕是我亦不能。那些画都在我父亲寿辰时露过面,要是少得太多,只怕会有人非议。要是张先生要我的画,倒也好说,可这些世外高人的画作,着实有限,我把白峰居士、谢大才子、玉老先生、附庸前辈的东西都给弄来了,这接下来两三年怕是再也没了。”
张掌柜想到那副《桃源图》心下发痒,那可是汇聚了几大当世才子的力作,可谓价值连城。“郡主早先给长平县主的那幅彩绘《渔村》极妙。”
素妍笑道:“那是长平的,可不属于我。”
张掌柜打不上别的画主意,便又想得到彩绘《渔村》,灵机一转,抱拳道:“要是郡主有了画作,可得想到张记一些。”
“这是自然。”
素妍与张掌柜夫妇说了一阵话,起身告辞。
店铺门外,云集着一大群看热闹的,更有胆大的进了字画店,问东问西,多是问字画的价格,并不买。
素妍携着丫头出来,宇文琰像门神一般紧跟左右。
右相府的护卫斥走围观的百姓,素妍上了家轿。
宇文琰笑意款款,那样子仿佛素妍已经是他的妻。
素妍道:“你该回去了?”
“看你顺利回右相府后就离开。”
素妍想到张掌柜夫妇说的话,这个时候尚早,可拍卖行的号牌,亦都发放干净。
一干人等往兴旺里方向移去,后面跟着追逐欢奔的少年,有人在素妍出店铺时远远儿地望见一眼,惊为天人。
七拐八转间,进入兴旺里,素妍端坐在轿里,双手交织,想着明儿拍卖行开张的事儿,心下颇有些兴奋。
她可是按照无名子所说的去做,现在却有预想不到的好效果。
走得缓慢,轿子突地一滞,素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待白芷答话,宇文琰高声道:“无事!无事!路上有枚挡路的石子。”
他纵马奔到路中央。怒瞪着跪在路上的男子,是他,可不是昨儿见过的胖子么,他是拓跋昌的人。
宇文琰低声道:“不管你是为甚事,今儿不许闹事,且回去!否则别说你是西歧人。就是西歧的皇子,在下也一样照打不误。”
出门的时候,被广平郡王闹了一场,现在又遇到一个闹事的。
胖子听他道破身份,心下讷然,不敢坚持。更不甘心就此闭嘴,抱拳欲言。宇文琰手臂一抬,立有两名护卫过来,将他架到一边。
停了片刻的轿子往前行去。
护卫低喝:“你想找死,今儿已经有人拦过一回郡主的轿子,别再惹世子,否则吃不了让你兜着走!”
近了右相府。下人们径直将轿子自大门而入,越过二门,白芷挑帘道:“郡主。到家了。”
她低应一声,下了轿子。
宇文琰笑盈盈地站在一边,只要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时,心里也是踏实的、平和的。
素妍道:“你亦忙了大半日,早些回家歇下。”
宇文琰笑着走近,“那个号牌,我弄了八个。”
“八……个?”素妍瞪大眼睛,张掌柜弄一个还是因为江书鹏念着情分,特意留下的。“你弄这么多做甚?”
“你且放心,我家的店铺多,是让掌柜们去领的。到时候,指定让你的字画卖个好价。”宇文琰笑得越发地灿烂如花。
素妍有一时的怔忡,领上五个就算多的,他还弄了八个来。
宇文琰微敛笑意,颇有些撒娇的道:“昨儿一宿都想着要拿号牌的事儿,府里的侍卫、掌柜,多是一夜未睡,这才各自领了一个回来,很是辛苦的。”
这家伙真把这事当成天大的事了,动这么大的声势。
“我家绸缎庄的掌柜,就去出了一趟恭,不过片刻工夫,回来五十个号牌就没了。呵呵,谁要是想要我的号码,少了五千两银子不换。”
素妍笑骂了句:“你真是想钱想疯了,心够黑的。”
宇文琰道:“没想多弄了几个,早知这也是赚钱的门道,当初就该把府里的闲人都打发去领号牌。”
他家王府还不是数百上千人,就得五十个号牌,哪里经得住这么派发。
素妍道:“且把握好轻重,可别坏了上好的拍卖会。”
宇文琰连声说道:“你且放心!”
彼此笑着,落在白菲眼里,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双眸传情,道不出的情深意重。怎耐,琰世子是个克妻的,否则真真是段好良缘。
宇文琰低声问:“明日还能见到你么?”
“能,明晚宫中的上元宴可不就能见到么。”
他的意思是:明日可去拍卖会,但他听她如此一说,只怕是不会去了。
江家有这么多的帮手,这场拍卖会早已经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宇文琰抱拳告辞,出了二门,看素妍轻盈的步履,心头如吃了蜜糖一般。
如意堂里,几房奶奶汇集一堂。
张双双笑容满面,正月初十那日皇上下旨,江传嗣为文忠候世孙,而她便是有品阶的世孙夫人,乐得好几日都合不拢嘴。
展颜开始跟着沈氏、何氏学习主持中馈,带着笑笑进了如意堂花厅,见拜了礼。
沈氏问:“厨房那边可都安排好了?”
展颜应答声“都好了。”
早前慕容氏懂的不多,如今沈氏是手把手地教授展颜,从大厨房、绣房及中馈等内宅,无论巨细,一并都与展颜细细地讲上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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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各有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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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颜倒也用心,通常讲一遍就能明白五六分,讲两遍就能领悟到**成。学起来也像模像样,沈氏没少在虞氏面前夸展颜用心。
沈氏正给虞氏剥糖炒板栗吃,虞氏一脸平和,如所有慈祥的婆母一般,时不是取一块放到嘴里。
何氏一惯的平静如常,心下却对沈氏巴结、讨好虞氏的样颇为厌恶。沈氏可不巴结着江舜诚夫妇,文忠候的世子、世孙都落到大房了。何氏心想,要是自己也这么巴结着,指定也落到三房了。
慕容氏则是将展颜从上到下地审视了一番,这几日下来,展颜学得很好,昨儿帮着打理绣房,将如何管理的事儿都学了个大半。今日张双特意带她去厨房学习,说了如何为一家上下准备饭食,怎样搭配定菜才有营养,说起来容易,展颜如今接触到,才明白这都是一门学问。
田嬷嬷含笑进了花厅,欠身道:“太太,郡主回府了。”
何氏捂嘴笑道:“听说拍卖行的生意出奇的好?今儿一刻钟不到的工夫,五十个号牌就抢没了。听我屋里的小厮说,有人出到三千五百两一个号牌,却硬是没人转手。”三房在拍卖行的生意上也有一成五的份子钱,有钱大家赚,早前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生意,何氏想着又是一笔进项,心里很乐。
张双双“啧啧”两声,“我的天,这一转手一个号牌就要赚五百两银子?”
慕容氏亦是笑着。二房的底子单薄,素妍这才让二房做了这行生意,两个儿子与江书鲲这几日亦是早出晚归地忙碌着,尤其是江传达,似乎爱上了生意,还说这行就如同打仗一般。说得头头是道。
慕容氏生怕两个儿子跟着皇城纨绔学坏了,倒不如让他们学习正经的事做,这做生意赚钱可以养家糊口亦是好事。再则,她娘家慕容氏一族原就是生意人,有镖行、有布庄还做些茶叶生意。
虞氏道:“还是妍儿不藏私,有这种好生意都未忘你们三房。你们做嫂嫂的亦得有个做嫂子的样子。莫要寒了她的心。昨晚,相爷与我说。妍儿是我江家的福星,一次次令我江家逢凶化吉,可不就是。”
几房奶奶含笑应着。
谁敢说素妍不好,虞氏还不得翻脸。
张双双道:“明日拍卖行开张,只怕生意极好,真想去瞧个究竟。”
沈氏用手指点着张双双。打趣道:“她哪是想瞧热闹,怕是在心里计算着他们夫妻能分得多少红利银子。”大房也只一成五,如今都算在大房里。可当时江书鸿不知这生意究竟如何,其中一成就给了江传嗣夫妇,江书鸿手里又拿了五分。
几个人哄笑起来。
听说能赚钱,各位奶奶的心情大好,都围着拍卖行的事议论。
张双双娇嗔道:“婆母也不想想,我还有几个孩子要吃要喝,传嗣虽有俸禄,可还不够我们娘几个买肉吃的呢。”
慕容氏笑道:“莫不是你们娘几个,一日要吃十多斤肉不成?”在她看来,传嗣的俸禄也算不说。
何氏忙道:“你听双双这妮子的。昔日五房的与我们聚在一块,哪次不是叫穷,时日长了,竟连五叔叔亦是如此,镇日的说自家如何穷。就五房一房的东西,我们几房加起来幸许还赶不上呢。”
沈氏忙忙掩嘴轻咳。
虞氏自打去年冬天至今,谁提到江书麒心里就犯堵。大过年的,江书麒竟没往家里送封信报平安,亦未送年节礼来,真真做得连素妍都不如。好歹素妍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都能挂着家里的父母、兄嫂,反是江书麒竟似把全家人都给忘了一般。
何氏到底年轻,又捅漏子了,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窘红地小心窥视着虞氏,生怕平白被训斥一顿。
五奶奶闻雅霜昔日过门,那一百台的妆奁瞧得各房奶奶眼馋,谁让人家是闻其贵的最心疼的嫡长女,自然是捡了最好的配送,还有不少的田庄、铺子。
虞氏敛住笑意,轻叹一声:“给扬州送去的东西怕是收到了吧?”
沈氏应答,“原说是等翁爹寿辰后再送去的。正月初五那日瞧着差不多,就让传业、传良跑了趟码头,乘搭相熟商家货船转往扬州,亦与商家说好了,劳他们亲自送到五叔手上。这样时日快,许过两日就能收到。”
张双双不忘替自己的婆母说话,她从传嗣的口里听出来,他们是长房长孙,就得顾从大局,各房都有一些小盘算,每房后宅倒也算安宁。“婆母百忙之中,还给十少爷做了虎头帽、虎头鞋,一做就是红、紫、蓝三套。听说五叔父打小有膝盖疼的毛病,又亲手做了两对护膝暖垫。借着十少爷满月名义,给五房一家大小都置了新衣、新裤……”
这一大家子的人需要照应,可沈氏还是处处想得细微。
虞氏赞赏地看着沈氏,越瞧越是满意。“你有心了。”
沈氏笑道:“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吃的、用的、穿的,都往好里备,婆母放心。”
虞氏想到江书麒,不免觉得心寒,轻叹道:“几个儿女,个顶个都是孝顺、懂事的,偏这老五竟与家人离心。捎了多少回东西去扬州,可近一年硬是连个音讯都没有。刚去的三月还有家书,这大半年了,我们没收到家书,便是他的几个哥哥亦都未收到,越发不成个样子。”
素妍进了花厅,见拜礼,在虞氏身边坐下。
沈氏原本在给虞氏剥板栗,这会儿换成虞氏给素妍剥栗子吃。
素妍吃了两枚,便直摇头。
虞氏道:“姑娘家多吃些是好的。本是照顾你三嫂,特意令人在外地采买来的,哪晓她是个口轻的,吃了几枚再不肯吃了,说是胀肚子。”
板栗是好东西,不光是板栗、核桃、松仁,沈氏奉虞氏之命,也从外地商人那样采买了不少。
何氏笑问:“郡主今儿出门可遇上有趣的事了?”
素妍不解,只淡淡地回:“不曾遇上。”
何氏笑得越发灿烂了,笑得众人一阵莫名。
展颜年小,忙追问道:“三婶婶快说来听听。”
何氏捧起茶水,浅呷一口,“我怎听人说,今儿郡主出门被人拦轿了?这拦轿的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张双双目光在众人间流转一番,问:“真的?”
素妍面无表情,忆及广平郡王就觉得讨厌,“三嫂说的是广平郡王么?他什么样我没瞧,但是他在那儿叫嚷,非让我下轿一见不可。”
白菲在一旁按捺不住,生怕有人误会了素妍。道:“太太,今儿这郡王着实过分了些,拦住郡主的轿子不说,还骂郡主,说郡主是丑八怪,镇日躲在府里,定是丑得无颜见人……”
虞氏的脸色一凛,露出几许寒霜。
沈氏道:“堂堂郡王,当朝羞辱候门小姐,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当真没个规矩。”
别以为她不知道何氏打什么主意,不就是与静王妃近来走得亲近么,好好儿地突然亲近起来,只怕另有用意。
沈氏与张双双使了个眼色。
张双双明白,接过话道:“祖母,幸而上回你没答应静王府的亲事。”
几人目光闪光,连带着何氏也来了兴致。
张双双继续道:“大少爷说,郡主的事是府里的头等大事,着人四处打听。还真打听出不少事来。这广平郡王,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儿,相貌倒是好的,可做的那些事,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了。就他屋里的三位侍妾,有一个是皇城的头牌姑娘。广平郡主为了得到头牌花魁,花了足足三千两黄金。青楼的老鸨还不肯放人,他使了静王府的权势,这才强行赎了身,做了他的第三房侍妾。”
但凡有些脸面的富贵人家,都不愿纳青楼女子为侍妾。没想广平郡王竟弄了个这样的侍妾,虞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露不喜。
何氏道:“这些事是从哪里来的,我怎没听说?”她与静王妃交好,从未听说这事,反倒是大房的人竟听说了。
张双双道:“三婶不知道,可我们打听到了。广平郡王绝非良人,看看周围的王府候门,有几个会把青楼女子弄回府做侍妾的?也只他才这般任意妄为。虽说对外为了名声,给了那青楼女子一个好出身,认了礼部一位编撰为父,偏见过她的人又极多,谁不知道她是青楼出来的。偏还被广平郡王宠得要紧,因此冷落了两位正经出身的官家小姐。”
何氏私下应了静王妃,要帮忙说合素妍与广平郡王的婚事,静王妃还说要是成了少不得她的好处。
上回,她便想将娘家侄女说给六爷,可六爷有皇上赐婚,虽说柳飞飞是个孤女,可人家是诰封的县主,又有封地,自比她的侄女还要光鲜、尊贵些。近来她还听说,慕容氏、素妍、沈氏、宁西郡主都给了柳飞飞一笔丰厚的妆奁,只怕到时也不比正经小姐出嫁差。
虞氏问道:“可打听到宁王府世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