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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2 和离书

    宇文琰火冒三丈,“妈的,那个老东西,本世子订亲关他屁事,指手划脚的坏我好事……”、若不是瞧着他是素妍的先生,还真想招呼几个地皮痞子将那老头儿给狠揍一顿。皇帝就因为朱武一句话,竟给素妍赐了“婚姻自主之权”,这是不是说要是她乐意,就可以抗旨不遵。堂堂九五至尊,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皇帝竟因江素妍开了一个特例,宇文琰觉得很是不解。

    “世子,只怕是皇上听进朱先生的话,方在临走时留了话。府里的下人说,今儿皇帝很有威严。”

    “什么意思?”

    “皇帝两万两银子买了郡主三本书。”

    宇文琰惊道:“三本书两万两银子?这是什么书,值这么多钱?”

    在他瞧来可谓是天价,但在朱武瞧来,却是廉价。

    皇帝只允皇家书局出书,这便是打上了“只此一家”的印记,回头卖了书,不定能赚多少银子呢。

    大管家摇头。

    他心里没底,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她还不来,莫不是当真不同意。“不清楚就别说!”

    要真是如此,他这下是自打了一个耳光。

    他是真心喜难她的,她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正纠结间,只见那边小径上过来几个人,那个着杏黄衣衫的女子,娇妍如花,行止轻盈,不是素妍还是谁。

    大管家随着宇文琰欣赏的目光望去,立时就看到一个花玉般的女子移了过来,体态姣好,面容如画,一张鹅蛋脸上嵌着一对晶莹的明眸,肤白若雪,眉间闪闪发光。灼人眼目。

    宇文琰笑着道:“弱水,我们就要订亲了,呵呵,你爹娘得再问问你的意思。”

    她亦是轻淡一笑,眉心的银箔花钿散发出淡淡的芒色,宛如这闲淡的笑、惊世的美、逼人的眼。

    宇文琰一时就看得呆住了。

    她已经迈开漂亮的莲花碎步,入了如意堂,他快奔几步,跟了过去,一路笑着。

    宇文琰反客为主。朗声道:“弱水,你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你告诉大家,你愿意!”

    左肩王妃看着儿子,一见到人家就没个样子,巴巴儿地往上贴。虽然左肩王妃早听过素妍的名字,却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没有半分胭脂俗粉之气。清丽动人,不失大方,不失端庄,娇而不媚,丽而不俗,贵而不华。虽猜到了素妍不丑,却没有猜到素妍不仅相貌不让人失望,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流露的气质让人折服。她的身上。有一种让左肩王妃说不上的东西,总能吸引的目光。

    左肩王妃一早就相中了素妍,可这会儿见着本人,眼前一亮,心下却逾发的不满意。她承认:素妍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可胜在淡雅高贵,胜在她的宠辱不惊。

    素妍落落大方。欠身行礼,“爹娘要问我的意思?”

    江舜诚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们江家自来不同寻常人家,日子是你们过的,总得要你点头方可。便是你的几个哥哥订亲前,亦是要先与他们打招呼的,轮到你这儿自然亦得问问你的意思。”

    素妍温和浅笑,露出两分小女儿家的羞涩,“女儿想与琰世子去书房商议一番。还请左肩王、左肩王妃且坐片刻。”

    宇文琰急道:“还商量什么呀?你直接说愿意就成了。”

    左肩王看着自家的儿子,这丫头可不是他,人家想的多了。

    素妍低声道:“你去不去?”

    虽然急,来都来了,不能订不成,这不是闹笑话么。宇文琰连连答道:“去,去!”

    哪有不去,上门订亲到了这时候哪有打退堂鼓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退去。

    巧媒婆笑道:“瞧着这两人,我做官媒二十多年了,就没见过这么合适的,真真是神仙璧侣般的人物,琰世子貌比潘安,安西郡主容若仙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往这跟前一站,把人的都缭花了。”

    虞氏温雅浅笑,这些日子心里想的、盼的都是能给女儿觅个好人家,如今有左肩王府上门结亲,宇文琰长得俊美,对素妍也是难得的真心,可谓是一段难得的良缘。

    沈氏在一旁侍立着,素妍订亲,身为长媳也得张罗待客。“婆母,媳妇瞧着小姑子是愿意的,否则不会叫了琰世子去商量。女儿家吗,总是要面子的,答应得太爽快,怕人笑话。”

    虞氏面含歉意地道:“左肩王妃别和我家妍儿计较,她打小就有主意,自己决定的事,谁也劝阻不了。你们二位放心,她是上了心的,早前我便私下试探过她一回,知她心里有琰世子。”

    左肩王妃因为左肩王没把事办妥,颇有些不悦,她看重的是王府的颜面。心下也不大乐意这门亲事,江家的门第、素妍的几个兄长,还有江家在皇城的影响……总之,她是越瞧越瞧不满意。但来别人府里做客,又不敢流露太甚,只暗自盼着这门亲事能就此泡汤。笑道:“你我都是过来人,这女儿家的心思最是清楚。由得他们两去商量,我们且坐着说话。”最好这两位小儿女吵闹起来才好,江素妍若是个知进退的,就当即拒了这门亲。

    她想要的,是一个能与自己一条心,能易掌控的世子妃。

    越是有主意的,越是出身高的,她越是不喜欢。

    沈氏有些好奇,她没女儿,自然不晓其间的深意,“婆母是如何试探小姑子?”

    虞氏道:“这还不容易,我打了三套首饰,让她挑选,她竟是一件一件挑得那个仔细,把不合意的都给丢下了。”笑看江舜诚,“我这个女儿,打小就不爱打扮,王妃亦是知道的,这女儿家悦己者容,这爱上打扮了,指定是心里有人。我便问她是谁?死活不肯说,就故意扯了几个公子出来,她竟是越听越烦,最后说到琰世子,她就不支声,抱了首饰就跑。你们说,这心里人不是琰世子还是谁?”

    虞氏为了说得逼真,竟杜撰了故事出来,真真假假,搁到一起,就成真的了。

    沈氏很是敬佩,“还是婆母厉害,我们几个娌妯还想着如何探出话来,却是什么也探不出来。”

    左肩王妃被虞氏忽悠一阵,亦认定他们两个是情投意合,原指望结不成亲,此刻面露失望,又想到吴王与素妍的暧昧传言,心里好受了些,他日若是她借着这事做文章,定能让她服软。

    如此一想,左肩王妃与虞氏你一句、我一句地拉起话来,说的都是自家的儿女。将自己满心的不乐意按捺心下,就算这会应了,到了讷吉、合八字时却未必能过得了关。

    想到这儿,左肩王妃心情大好。

    为了今儿这事,她可是准备了许久。

    早前她在皇帝面前求娶素妍,是听说江素妍不会打理内宅,更不通女红、厨艺,大家小姐该会的,她不会;大家小姐们不懂的,她倒全懂。

    今儿瞧了素妍,左肩王妃有种看走眼的感觉。好在一早,她就细细打听了素妍,这大半年将江素妍的事倒知晓了一个七八成来。

    不成!这婚事要不成就好!

    书房里,素妍令白菲砚了墨。

    走到案前,握着笔,流畅如水,一笔呵成。

    宇文琰瞪大眼睛,却见上面是三个字“和离书”。

    如果真的步上前世里崔珊的宿命之路,她不要做有名无实亦或有实无情的夫妻,这于她是一种折磨,更是对他们各自的不公。

    “你这是何意?”

    素妍浅笑盈盈,“就是这上面写的意思。要是你待我不好,不再喜欢我,或者是看上别的女人,我就离开,成全你与她,让你们做一对恩爱夫妻。”

    宇文琰道:“你不相信我?”

    感情不是信与不信就能一路走下去。

    “不是不信,而是给我自己留的后路。如果有一天,你违背对我的承诺,我们就分开,能写的都写在上面了。一、你娶我,与我做夫妻之时,不能有别的女人;二、你得宠我、疼我、让着我;三、一旦你要决定与我有关的事时,得事先告诉我……”

    她的字写得漂亮,首先让人喜欢的是她的字,其次才是里面的内容。“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要不答应,我就告诉爹娘,说我们俩不合适,你不是我想要的良人。皇上恩准我有拒婚的权力,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用?”

    她要胁他,这样的直白。

    宇文琰看着始终保持着笑脸的素妍,这样的笑,能迷乱他的心。

    《和离书》写得够详细,宇文琰问:“有了孩子怎么算?”

    素妍微微一沉,她是真的把这个忽略了,那是很遥远的事,前世的自己曾经怀过一个,不足三月便滑胎,自那以后,再没怀上过。

    她遭难,被毁容送入庵堂,幸而没有孩子,才不至更痛苦。但那一段蚀骨的苦难,至今难以忘怀,她久久未对胡香灵、曹玉臻下手,是想将二人绑合一处在一起对付。

    就算是复仇,也不能葬送自己的心;就算是复仇,其代价不应是葬送自己的快乐。让仇人痛苦,而自己却能洒脱快乐,这才是最华丽的复仇。

    崔珊许了曹玉臻……

    她和宇文琰莫不真有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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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同意

    素妍道:“想我答应这门亲事,你先抄了这《和离书》,再把自己的名字署上。旁的么,以后再说。就算有了孩子,一旦你我情缘了断,都阻不了我离开的心。这一生,我是不会为难自己的,要活就要活出个恣意人生。”

    所有的母亲,都会宠溺自己的孩子。

    想用《和离书》逼他退让,等你生了孩子,看你还张狂?

    宇文琰想着,先让她同意嫁给自己才打紧。

    照着她写的《和离书》抄写了一遍,素妍细细地看过,并无错处,指了指第二页上署名的地方,“写上你的名字。”

    他乖乖的写了。

    素妍接过笔,在自己草拟的《和离书》上改了几字,变成了《休妻书》,“再抄一份!”

    宇文琰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她依旧笑着,“那份都抄了,不在乎多抄一份吧。我这么柔弱,总得为自己多谋划两分,乖,把这份也抄了。若你真心待我,我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会离开你。你不抄,除非你压根就不是真心喜欢我……”

    宇文琰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握着笔,按照她说的要求再抄,写到那行空白处,“空着的什么意思?”

    “休我的理由不用写,到时候,想到合适的理由就写上去。”

    宇文琰两份抄完,素妍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你心里不高兴?”

    抄完了再来问,他很不高兴。

    换作任何人,被人要胁,哪还会有高兴,而他还是被喜欢的女子要胁。

    素妍收好《休妻书》,笑盈盈地道:“琰世子,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

    “宫里来的太监和乐师霸道得很。占着清音轩抄《乐府》,只有清音轩通风向阳,适合裱画,其他院落都不大合适,你把他们弄到青竹苑去好不好?”

    娇滴嘀,软绵绵,还真是不一样啊。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呢,那声“琰世子”甜到他的心坎上了。

    “不就是宫里来的乐师,这么张狂!敢在右相府撒野,我去给你处理了。”

    素妍笑得甜美无双。“被你保护的感觉真好,那你以后都要保护我,不让我烦心。不让我被人欺负。我烦恼的时候,你要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把烦恼赶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要马上出来把欺负我的人,狠狠地欺负回去。”踮着脚。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宇文琰直觉一阵头昏目眩,被她香过的地方,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啊,整个人都似要飘了起来,怔在书房。

    素妍闪出房。白菲在门外含笑望着。

    “你快点去啊,三哥处理不了那事,你最厉害了。就等你去办呢。你放心,我不会负你的!”

    啊,他最厉害啊!

    宇文琰飘飘然地出了书房,虽然让他写《休妻书》很不舒服,可是被她香了一口。亲他的脸了,他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离了书房,就见自家的大管家与一名侍卫在上面候着。扯着嗓门:“来人,带本世子去清音轩!”

    素妍带着白菲到了如意堂,远远儿地看到她来,所有人眼前一亮。

    左肩王妃见她一个人来,满脸诧色:“琰儿呢?”

    素妍道:“他帮忙处理一些府中的琐事。琰世子很好,又热心,又有正义。”

    听她夸赞自家的儿子,左肩王妃脸上的喜色逾浓,只是回头真能订亲么?

    左肩王有些迷糊,这丫头好好儿的夸他儿子做什么,一定又有什么事。

    虞氏道:“妍儿,你考虑得如何了?”

    素妍埋着头,女儿家的娇羞流露出来,“爹和大哥也赞同这门亲事么?”

    江书鸿道:“我和爹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他们不反对,看来是相中宇文琰了。

    难得有情郎,前世嫁了个对自己无心的曹玉臻,今生得找个真心待自己的人。

    虞氏道:“大家等你回话呢?问你大哥做什么?”

    头不自觉地埋得更深了,任是谁,既是女儿家,就得害羞才正常,“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女儿年幼离开父母,还想在父母膝儿多陪两年。能不能……能不能等我年满十八之后再出阁成亲……”

    巧媒婆惊呼一声,“这不是还得等上两三年了,大家小姐,一到及笄之龄就出阁了,这……”

    哪有订了亲,等到十八才成亲的。

    左肩王妃还想着娶了世子妃,就筹备着青霞郡主出阁的事。

    素妍拿定主意,起身对左肩王夫妇欠身行礼:“素妍就这一个心愿,旁的什么都好说。还请王妃、王爷体谅我想多陪父母两年的心愿,请王妃、王爷成全。”

    就他家那小子,上午下了赐婚圣旨,下午就拉着父母来订亲,还自己也要跟着来,这可是少有的怪事。怕是一个月都不愿等,巴不得明日就娶回家呢。

    左肩王支吾着:“这……”

    年满十八,要是虚岁十八,不就是一年后的事么。

    左肩王妃笑道:“难得你这孩子一片孝心,我们亦是做父母的,哪能拒了孩子的孝心呢。我应了!”最后拖得久些,要是不订亲就更好了。

    “多谢王妃!”素妍抬头时,缓缓道,“素妍说的是实岁十八,是大后年三月之后。再次多谢王妃!”

    王妃应得快,没想还得等两年啊。

    她想的,这丫头早就想到了,竟是被她挖了个坑。

    就和左肩王说的,这丫头狡猾异常。

    左肩王看着王妃,一副:让你乱答应的脸色。

    左肩王妃面上笑着,心下不悦,更是厌烦着这样的江素妍。

    花厅的场面僵持不下,巧媒婆笑道:“郡主又不远嫁他乡,这左肩王府亦在皇城,从繁华里到兴旺里,乘车坐轿不过两刻钟,若是走路也不过半个时辰,就算出了阁,也能常回娘家。这等到年满十八岁才出阁,着实太晚了些。”

    左肩王夫妇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人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素妍眼睛飞快地转动着,看虞氏的意思,似被媒婆的话给打动了,显然左肩王夫妇也不愿等上两年啊。轻呼一声“爹”,走近江舜诚道:“府中的藏书阁未建,女儿还想着,等书阁修建起来,便写信求了师叔,寻到前朝大儒钟愈的《子孙训》、《后世录》,补全天下残缺的《八部珍藏》等名籍珍典收录齐全。要是女儿出阁,只怕这事儿就不大好办了。”

    江舜诚双眼放光。

    素妍的意思很清楚:你要是不同意,这些失传天下的好书,就别想看了。她可知道,有数百年之久的鬼谷宫藏书洞里可有许多失传天下的名藉孤本。

    江书鸿亦听到了,沈氏对这些书闻所未闻,虞氏也明白素妍这是公然的要胁。她不想这么早出阁啊。

    江书鸿笑道:“我家小妹虽琴棋书画皆会,可尚未学会主持中馈,料理家务,两年时间正好,母亲和我娘子正好教导她,免得入了左肩王府什么都不会。”

    素妍感激地抬头看着江书鸿。

    江舜诚道:“书鸿这话有理,我看就依了妍儿,婚期定到大后年三月初三后。”

    左肩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这分明就是要拖延婚期。“不会这些也没关系,入了王府, 我自会教带她。”

    素妍见话已说到,什么时候成亲,便是两家长辈的事儿,反正要是父兄不按她说的,她就不给找失散的书籍。江家爱书,爱字画,她可是知晓的,就是江书鸿只听那些书名,也是梦寐以求的。“王妃、王爷,素妍告退!”行了礼,又给父母行礼退去。

    虞氏目含愧色,对于这个女儿她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一旦她决定的事,谁也不能逼着,而江舜诚处处都要尊重孩子们的意思。轻声道:“妍儿,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翻年三月你就满十六了,虚岁十七。”哪有到了出阁之龄,还留在父母身边的,虞氏更不耽误了她。

    素妍欠身,“女儿只想再留家中两年,以尽女儿孝心,望父母成全。”又行了礼,然后退出花厅,留下为此烦心的两家长辈。

    宇文琰风风火火地到了清音轩,只见书画室内,一名太监领着四名乐师正在抄写《乐府》,没好气的双手叉腰,“不就是宫里乐坊来的,竟敢在我泰山家横行,翻天了!”

    太监微愣,他只是宫里乐坊的太监,没见过宇文琰。

    宇文琰几步窜到太监跟前:“怎么的,是自己走到青竹苑,还是让本世子令人打残腿丢到青竹苑。”

    太监看着这凶神恶煞的样,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再看这打扮,一袭白锦蟠龙袍,脑子里过了一圈,也猜不出他的身份。

    一边的大管家道:“公公,这是左肩王府的世子。”

    宇文琰厉声道:“跟他废话做什么?来人,把这几个家伙丢到青竹苑。哼——进了右相府,就要听主人安排,有你们这等奴才,竟爬到主人头上作威作福,该打!”

    打字音落,宇文琰抬腿就是两下,踹得又狠又重。

    太监吃痛,连连叫道:“我们是奉皇上口谕前来誊抄《乐府十二册》。”

    “我回头入宫问问皇伯父,可是他同意你们在右相府横行霸道,将人家裱画的先生都给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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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解难

    宇文琰知晓这些人,遇到横的就怕,遇到软的就欺,索性再踹上几下,吓得太监再不敢顶嘴。

    下下狠重,仿佛要把太监的骨头给踢碎一般,太监连哼都不敢支哼一声,只扒在地上,其他四名乐师也吓得不轻,半个字不敢说,整齐地一溜跪着。

    左肩王府的世子,可是比皇子还横,是左肩王唯一的儿子,又颇得皇上宠爱,自小就是无法无天的性子。

    “站着作甚,将他们带到青竹苑,那里安静、清幽最适合抄书。滚!再不给本世子乖乖滚到青竹苑,小心本世子收拾人!”

    宇文琰令外面候着的下人帮忙将他们的东西搬到青竹苑。

    张掌柜的嫌青竹苑阴冷潮湿,朱武先生也担心这批字画被毁,一时都未搬进青竹苑,而是令下人将画用夹子晾在花园内通风地方,又摆了桌案,将刚八分干的字画再涂裱浆。

    一幅画装裱完,光裱浆就得抹上十几次,天气好时,一天能抹三次;天气不好,一天只能抹一次。必须得前一次干了七八分,才能涂第二次。

    江书鹏更是着急,等着如意堂那边的事处理好,才寻找新的合适院落。

    听到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臭奴才,是宫里出来的了不得,作威作福,还没个样子。都滚到青竹苑去!再敢挑三拣四,本世子就把你们赶回宫去,没办好差事,让皇上杀了你们的头。”

    几人都不敢支声,乖乖的跟在右相府家奴的后面。

    家奴赔着小心,道:“公公,其实青竹苑挺好的,那里清静,又一早备下了银炭。还遣了丫头、奴才服侍着,正适合抄书。”

    张掌柜瞧这情形,舒了口气,“还是琰世子有法子。”

    宇文琰已走了过来,指了指太监、乐师:“都走了,朱先生可以回清音轩了。这种事,就本世子能摆平。”

    江书鹏有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招呼着左右家奴、丫头过来取画,准备一张张地挪移到清音轩去,生怕少了,又细数了一遍。见重要的都在。

    宇文琰大摇大摆,一副纨绔的霸道骄纵,问:“听说。是你在背后说我配不上弱水?”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朱武今儿已经领教一回,不打算再和宇文琰纠缠,只低头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

    “这次就算了,本世子还得告诉你。你那个好学生偏就看上本世子了,非本世子不嫁。怎样,气死你!”

    江书鹏看到宇文琰刚才飞扬跋扈的性子,说真的,不喜欢,很不喜欢。“弱水答应嫁给你了?”

    宇文琰扬了扬头:“那当然。她可宝贝着我呢。”

    这种话,他也能说得出口。

    江书鹏有种被骗的感觉,以前的宇文琰也不是这样的。今儿瞧他,怎的这般张狂,赶走太监与四名抄书的乐师,他觉得是好事,可也不至让宇文琰这般模样。

    宇文琰故意这样说。就是想气朱武,可落到江书鹏眼里。就变成了放浪不羁,不就是素妍应了,这宇文琰也太没个样子,走路都能横着走,看人的眼神都变了,总瞅着朱武。

    朱武漫不经心地道:“弱水的眼光极高,难不成你比吴王还好?她连吴王都没看入眼,瞧得上你?”

    宇文琰是来显摆的,得了好东西便恨不得让所有人知晓,他自小就是一副纨绔性子,最受不得被人打击,尤其知道朱武在背后对皇帝说了他配不上素妍的话,越发想要证明自己是很优秀的。

    这种骄纵、霸道的样,他已经好几年没流露出来过,还是十四五岁时,少年轻狂,无法无天时这样过。

    宇文琰道:“弱水说了,我很厉害,她就喜欢我。”

    朱武摇了摇头:“病得不轻,定是在做梦。”

    他也曾怀疑是梦,还被她香了一口,那感觉很真实,她说的话都很真实。她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这么温柔,越想越像是做梦。

    众人懒理宇文琰,只顾着取画搬东西。

    一行人回了清音轩,重新将画挂到书画室,这一番折腾又耗去不少时日。

    朱武瞧着差不多,道:“江三爷,你还是该去如意堂瞧瞧,说句不中听的话,宇文琰……不是弱水的良配。”

    江书鹏连吴王都认为配不上,况是宇文琰呢。

    如意堂内,双方因为两年后才能迎娶素妍的事而僵持不下。

    虞氏想要退让,江舜诚父子不肯,坚持要在两年后才能将素妍将入左肩王妃。

    宇文琰办完了事,回到如意堂,还见众人分左右坐着,亦没看到素妍的庚帖。道:“父王、母妃,弱水都同意了,你们倒是快点换庚帖。”

    左肩王妃见他急就来气,“你倒是急,刚才在书房你们如何谈的?”

    难道要告诉他父母,说他给素妍写了《休妻书》,指定会被骂,要是传扬出去,万一素妍一生气不嫁他怎么办?

    宇文琰思忖一番,道:“宫里来抄书的太监狂妄得紧,我帮忙处理一下。”

    沈氏忙问:“琰世子可处理好了?”还没订亲呢,宇文琰已经拿自己当江家的女婿了。

    宇文琰想到素妍夸他的话,尾巴立时就翘起来了,得意洋洋地道:“本世子出马,哪有处理不好的。将太监和四名抄书的乐师都赶到青竹苑去了。不就是宫里的奴才,竟敢欺主欺到右相府头上,他们就是欠揍,本世子狠狠地把那太监给揍了一顿,他再不敢欺主了……”

    今儿是来订亲的,他竟然跑到未来岳父家里打人。

    这事儿闹的……

    左肩王很是不悦的瞪了一眼,猜不透这回素妍是怎么糊弄宇文琰的,他听话的就跑去赶人了,还以此为乐。

    那可是宫里的人!

    沈氏一脸忧色:“可不能伤了,我得去瞧瞧,要是伤了可不得了。”

    宇文琰又催促一声:“你们倒是快点,把我的庚帖拿出来。”

    兜了一圈,大家还这样坐着,这样子下去怎么能成。

    巧媒婆见双方都不肯退让,一边想在明年就订下娶亲日子,一边坚持要在两年后。笑道:“王爷、王妃,我瞧着不如就等上两年。许多人家订了亲,生了变故,等上两个三年的都有。不就是等两年过门么,这也没什么。况郡主要学主持中馈、料理家务。”

    宇文琰大声道:“等两年,为什么要等两年?”

    就他急!左肩王妃伸手在宇文琰胳膊拧了一把,低骂道:“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这种话是你能说的吗?”

    通常订亲的时候,新郎不露面,由男女双方长辈订下亲事,交换庚帖,可宇文琰不顾规矩,非得跑来,还说这是自己的事,就得他自己在场。

    左肩王道:“现在知道急,早干嘛去了。安西郡主说了,想留在江家多陪父母两年,右相也应了,说她幼年离家,正想多留两年好好教养。”

    宇文琰道:“还教养什么?就她那一身的本事,把多少男儿都给比下去了。”

    虞氏就怕听这一句,生了个女儿,太有才华,反成了几家被拒婚的原因。忙道:“这样可好,一年,就一年,多留妍儿一年,待过了后年三月便成亲。”

    江书鸿一脸难色,“娘是知道的,小妹是个甚么性子。她说了两年,就得两年。”

    宇文琰有些不耐烦,起身道:“我找弱水商量去。”

    还真是不按规矩行事!

    巧媒婆也没遇到过今儿这种事,男方一个劲儿地贴上去,还是新郎急着想要娶过门的,以往男女双方都是含羞,连面都不露,通常就由双方长辈订下了。

    左肩王妃低声厉斥:“之前你们还没商量好么?还商量什么?”

    宇文琰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她又骗我,她说不会负我,结果将我支开,自己与你们说了个两年后,我得找她,我非得找她不可。”

    左肩王妃咬咬牙齿,决定来招狠的,自来没见这般耍心眼的,“琰儿啊,我看你与安西郡主是没有缘分,要不此事就算了。回头娘再与你相个好的?”最好订不成,这皇城的贵门小姐多的是,江家订不成,海家、河家的总成。

    末了,冲宇文琰挤挤眼睛。

    宇文琰看不明白,走到左肩王妃的身后,低声问:“娘,你什么意思?”

    左肩王妃拿着帕子,轻声道:“有些乏了,想出去走走。”将手递给宇文琰,他搀住左肩王妃,母子二人出了花厅,往院门外移去,王府的丫头跟近,左肩王妃低声道:“以退为进。江太太乐意这门亲事,右相爷坚持要在两年后成亲。你给我沉住气,想早点成亲,就别在那儿给我猴急。”

    静寂的右相府中,突地传来一阵嘈杂声,男人的怒骂,家奴的惨叫,还有小厮的劝阻声,交融一体,一片鸡飞狗跳。

    那边小径上,江书鹏加快步伐,近乎是一路小跑,近了跟前,见左肩王妃母子站在院门外,江书鸿亦出了院门,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一名小厮一摇一瘸跑过来,瞧那样子,似被人给打了,捂着自己的脸,道:“大爷,是吴王殿下,听说左肩王府来订亲的事,闯入相府了。”

    这事儿,怎么吴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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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琰世子比素妍要可爱得多啊!!

275 你是我的

    吴王一得到消息,骑马就赶了过来,皇上下旨,将素妍许给宇文琰了,而他将要迎娶杨云屏为正妃,这不是乱了么。

    杨云屏是谁?他从未见过,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好了,他的正妃得是他心仪之人,可最后连这一点都不能给。

    更急切的是,他突然又得到消息,左肩王夫妇携世子进了相府,还有闻名皇城的巧媒婆,不需问便已知道,这是订亲。

    江书鹏道:“别拦了,伤了人反而不好,请他进来!”

    订亲原是大喜的事,要是见血伤人、出了人命,可就成恶事了。

    既然吴王要闯,府里下人不拦就是。

    吴王堂堂皇族、又是当朝的皇孙殿下,总得讲些道理,况且朱武还在府里。

    江书鹏自认闹不出太大的风浪。

    宇文琰正等着交换庚帖,早早订下来,不想半道杀出个吴王,嘟呶着责备,“让人们早些订下来,偏不听,这下好了,捣乱的来了。”言语中颇有些怨言,要是早早订下,哪有这许多麻烦。吴王要闹,任他闹去,素妍反正是他的未婚妻。

    吴王手里拿着马鞭,衣是一袭玄色的蟠龙袍,面上怒火丛生,看见到站如意堂院门口的众人:“宇文琰,你这个卑鄙小人。明知本殿心仪弱水,你竟敢横刀夺爱,别以为本殿不知道是你捣的鬼。让皇上下旨赐婚于你们,现在借着圣旨,又想逼弱水嫁给你。”

    宇文琰松开左肩王妃,“我哪有?弱水是答应嫁给我的。她昨日说给你半年时间,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觉得无憾。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拿你当成兄长一般的敬重……”

    “你胡说!”

    “我没胡说。当时。她说这话时,朱先生、江家上下还有皇上都是听见的。你若不信,可问他们。”

    如果素妍不说出来,宇文琰也会误会她对吴王有意,昨儿那一场吵闹,他方才知道素妍的真实用意。

    “我只问弱水,她到底选谁?”吴王看着江书鹏,“把弱水叫来,本殿只问她。她答应了本王,给本殿半年时间。便不能这么快嫁给别人。”

    江书鹏左右为难,怎么今儿就乱成这样了。

    江舜诚听到外面的吵嚷声,朗声道:“请郡主过来。”

    女儿家就该呆在闺阁之中。就说天塌下来,还有江家父兄顶着,哪需要她一个弱女子来应付的。“不许叫!”放低嗓门,厉斥:“今儿还闹得不够么,她一个千金小姐如何处理这等事。”人言可畏。虞氏可没打算让素妍出来处理。

    吴王入府,只想与素妍当面问清楚。

    江舜诚道:“你应该相信妍儿,她能处理这事。”

    “吴王是什么人?那是皇嫡长孙,他府里有多少个女人,妍儿怎么会这么分不出轻重,你叫她出来做甚?今儿出了这样的事。明儿就会传扬出去,到时候让她怎么做人?”

    江书鸿不敢说话,父母的话各有道理。

    吴王进了如意堂:“本殿与弱水情投意合。你们非得这样变着方儿地拆散我们。本殿不服!那样纤尘不染的弱水,怎会有你们这等父兄?宇文琰是什么人?他除了武功不错,会打仗,还会什么?他懂弱水么?明白弱水的报负么?你们怎么能把弱水嫁给那样的男子?你们如何忍心?”

    句句指责,江书鹏也知道宇文琰的性子与素妍不合适。但是。人是会改变的。

    虞氏已恼了,“我们敬你。是因为你是吴王殿下,但是你不能把江家的敬重当成软弱。不把妍儿嫁给宇文琰,难道要把她嫁给你?

    你问我们懂妍儿不?我懂。我自己的女儿,我当然懂。她想要的是许多女人最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因为琰世子愿意为她做到,就凭这点,我们江家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身边的姬妾太多,即便不是他愿意有的,可因为这些,江家不愿意把素妍嫁给他,而素妍也不因此不愿意做他的王妃。

    明明已经相识,明明已经心动,却因为这些要擦肩而过。

    吴王道:“叫弱水出来,我只问她几句话,问完就走。”

    虞氏此刻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仪,“不成!”

    “不让本殿见弱水,本殿便不走!”

    两厢僵持,互不相让。

    虞氏如同一只惹毛的老虎,正全力以赴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

    然而,这边的事已经传到素妍耳边,她带着青嬷嬷出了得月阁。

    柳飞飞不放心“师姐,我也去!”紧跟了出来。

    江舜诚见如此下去不是法子,道:“来人……”

    虞氏厉声道:“不许叫!”

    素妍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来了。”

    众人寻声望去,一袭杏黄锦衣的少女缓缓而至,翩然出尘的风姿,让人眼前一亮,恍若离世的仙子。

    她近了跟前,落落大方地欠身行礼,“女儿让父母忧心了。”任是天塌了,这一世她也要守护家人的平安。

    虞氏想:这本不是素妍处理的事,府里有江舜诚,还有江家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哪里需得素妍出面。“妍儿,回去!”字字皆严,生怕因为这事,让素妍受了伤害。

    “娘!”她轻呼一声,“这事儿是因女儿而起,必须得由女儿来处理。”她直起腰身,平缓如常地道:“吴王殿下、琰世子,请跟我来。”

    既是他们三人的事,他们就当面说清楚。

    总是要抉择的,怎么办?

    嫁吴王,吴王不可能为她而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这一生注定了美女成群,不为驻足于其间任何一人。

    二人行进间,不再说话,到了园中一座凉亭里,各自坐下。

    吴王平缓激动的心情,道:“弱水,你答应过再给半年时间。”既应了,就该做到。

    半年,半年而已……

    他会用这半年的时间,赶走身边的女人,最后只留她一人在身边。

    如果赶走所有人,才能与她相守,他愿意做到。

    素妍眼帘低垂,一路行走,她已经拿定了主意,在她主动亲宇文琰的那刻,她只能选择他,更难得的是,宇文琰竟如她所意,照抄了《和离书》、《休妻书》,以她的了解和判断,甚至没想过他会写的。

    尚未订亲,只是提亲,她就给他出一道难题。

    她并不仅仅是要这些东西,更多的是试探,也是步步为营对自己的保护。

    素妍道:“皇上下旨赐婚,我无法答应给你时间了。”

    吴王道:“我可以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其实皇上已经恩允我拒绝之权。”

    “那你……”吴王不明白,既然可以拒婚,为什么没有拒绝。

    怎么办?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的平安,为了不重蹈前世一样的命运。

    吴王是下一位皇帝,她不敢得罪他,稍有不慎将会埋下灭门大祸的种子。

    宇文琰道:“不要逼弱水,你已经有那么多姬妾,你怎么这么贪心,还想要弱水。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你给不了她。既然给不了,为什么不放过她。”

    “放过她?”吴王冷笑着,“要怪就怪江南之时,我不该遇见她,既然让我动了心,便只能做我宇文轩的女人。我不管你今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只告诉你,你只能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如此的霸道,何等的强势,不容她拒绝,仿佛要是不做他的女人,她就得死,就得粉身碎骨。

    如果拒绝吴王,他会不会怀恨在心,因此给江家惹来灭门之祸。

    如果嫁了吴王,他的帝位只有三载,三载之后新君登位,会不会同样给江家带来大祸。

    左不是,右亦不是,难道这一世注定了与前世相同的命运。

    换了个活法,学会了珍惜,她却改变不了江家人的宿命与结局?

    素妍心中一阵胆颤心惊,重生以来,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所求的结果都是为了守护家人。

    不,她不要再度害了全家!

    想到此处,想到自己才是那场大祸的种子,如若没了这粒种子,是否家人就会安然无恙。

    她将手探入衣袖,那里面藏着一柄用来防身的短剑。

    她是害了家人的罪魁祸首,前世的江家是被曹玉臻最终陷害引来大祸的。她不要害了父母兄长,不要害了那么多真爱她的人丧命,如果可以,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拿定主意,她缓缓转身。

    宇文琰道:“阿轩,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变得这么可怕。”

    “自她离开皇城,我日夜都在盼她归来。我喜欢她,那种不眠不休,千里追去的狂热,还有那种想到她,满心都是快乐。本殿若是得不到,宁可毁过干净彻底……”

    好一个“毁个干净彻底”,那么她无法选择宇文琰。

    因为,一旦惹怒了宇文轩,她和江家都是死路一条。

    “扑!”两人听到一阵声响,那是利器入肉的声音,二人面无血色,齐齐望向素妍。

    宇文琰失声惊呼:“弱水!”

    她整个人凝结在那儿,双手扶握在腹部,那是一柄剑鞘,鲜血慢慢洇开,散开一朵猩艳的花,释放出最后的冶艳之美。眸光颤颤,想要说些什么,她却眉宇拧结,写满痛苦。

276 宁死不从〔精彩求粉红〕

    宇文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弱水,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琰,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你……”她微微一笑,凄美如花,“我早前拒你,不是矫情只是害怕……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怕她逃不出宿命的轮回,更怕难以善终。

    宇文琰看着她腹部快速洇出的血花,失声大呼起来:“不!弱水!不!不——”

    吴王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在流血,那么多的血,看着腹部洇染的血。宇文琰近乎疯狂,失声地大吼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死也不肯和我在一起?我答应了你,我愿意赶走那些女人,只留你一个……”

    一阵钻心的疼痛漫布全身,素妍觉得越来越冷,这样的冷,冷得刻骨铭心。

    “琰……代我转告父兄,不要怨恨吴王……不得为难他……”嘴唇颤颤,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眼中流泻绵绵的情意。

    柳飞飞跌跌撞撞闻声奔近,看到宇文琰怀里的素妍,惊呼:“师姐!师姐!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师姐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声传出凉亭,柳飞飞毕竟是学过医术的,哭了几声后,快速地抓住素妍的手腕,“还有气,还有气!传太医!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虞氏来不及细想,嘴里嘟囔道:“妍儿,我的妍儿……”

    一行人近了凉亭,看到被鲜血染透衣衫的素妍,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虞氏惨呼一声,昏死过去。

    江舜诚吓得浑身颤栗。

    江书鹏呆怔片刻之后,一把扶住素妍。

    顿时,右相府里乱成了一锅粥。

    宇文琰含泪起身,抓住吴王的衣襟:“是你逼死她的。是你逼死她的!为什么,弱水那样善良,她不想招惹你,你为什么要逼死她?为什么?宇文轩,你还我弱水,你还我弱水……”

    柳飞飞道:“别吵了!师姐还有一口气,快传太医,要是晚了,就真的没命了。”

    大管家这才回过神,派了腿脚快的下人拿着牌子入宫请太医。

    江书鲲道:“去牵黑龙马。我亲自入宫。”

    不多会儿,下人寻了门板,小心地将素妍移到门板上。一路飞奔,往如意堂方向奔去。

    江舜诚看着面前的一对年轻男子:一个失落,仿似失了魂灵;一个痛苦,面上肌肉扭曲,全无血色。“到底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好好地进了凉亭。远离着众人,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突然就拔剑自尽了。

    宇文琰悖然大怒地指着吴王:“是他,是他要逼死弱水的,他说如果得不到弱水,就要毁干净彻底……然后。弱水就……就……”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是我不好。我不该纠结在什么时候过门的事上,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我对不起弱水,不该怀疑她和吴王有什么,她是真心对我的。”

    左肩王妃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更未想到素妍会如此刚烈,竟会挥剑自尽。

    宇文琰疯了一把的咆哮。大吼着,指责着吴王的凶残,就杀说“你是杀人凶手”的话。

    江舜诚道:“还说了什么?以妍儿的性子,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你到底说了什么?令她做出这种事?”

    宇文琰道:“他不许弱水和我在一起,说弱水活着就只能是他的,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在我和宇文轩争吵的时候,弱水就,就……”无力地蹲下身子,双手抱着脑袋。

    她竟然会选择死。

    吴王愣了许久:“她宁可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我千里追去,只为了告诉她,我喜欢她。原来,她喜欢的人不是我……她竟然会喜欢宇文琰。我哪里比不过宇文琰?论武功,在他之上;论才学,宇文琰不如我;就因我府里有那些个女人,她不选我。

    还因为我是皇嫡长孙,她便放弃我;她不喜欢皇子,也不喜欢皇嫡长孙,她说过皇家太复杂,太过无情。当她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她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只是因为我是皇嫡长孙,我是吴王,她不愿意……”

    宇文琰厉声道:“你根本不懂感情!你非得逼死她才甘心。因为你一直在逼她,她都不敢流露出对我的感情。宇文轩,你太可怕了!”

    江舜诚觉得,这内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

    不会是因为吴王说了那番话。

    以他对素妍的了解,素妍不是那等脆弱的人。

    江舜诚冷声道:“今日府里出了这等事,几位还请回吧。”

    左肩王妃的脸色很不好看,一张俏颜全无血色,她害怕闹出人命,可想到两家也许订不亲,又颇是欢喜。

    左肩王也有些凝重、难受。

    本是一段好好的良缘,这下子,江素妍生死难卜。

    宇文琰道:“不,今儿我一定要与弱水订亲。”

    人的死生难料,他还要订亲。

    左肩王妃道:“不许胡闹。”

    这得分个时候,那有令对方雪上加霜的道理。

    宇文琰道:“我喜欢弱水,她也喜欢我,因为宇文轩要胁她,她才不敢喜欢我。这辈子,我……宇文琰就认定她一个!她要死了,我这辈子都不娶。她要活着,我只要她一个!无论生死,她都是我宇文琰的妻子。”

    巧媒婆今儿遇到的事,可谓是近二十年来从未遇见的,不,应该说是她一生都没遇到的怪事,全都聚到一块儿了。

    吴王脑海里都是素妍自尽的一幕,扎在腹部的剑,鲜血洇染的衣裙。

    他错了,是真的错了。

    原来她不喜欢他,也许是喜欢过的,但不喜欢他的身份。

    他不明白,他的身份哪里不好,唯独她不喜欢。

    左肩王见此,皱了皱眉,道:“右相爷,你看这事儿……”

    江舜诚感动于宇文琰的真诚,“要是妍儿能够醒过来,我与内人不会反对。”

    宇文琰向前一揖,央求道:“还请相爷把弱水许配给我,我会真心待她好。是我不好,一直不明白她的苦衷,还故意与她为难。请相爷把弱水许配给我!”

    她临昏那一刹,说出“喜欢他”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亦善。

    他信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相信过她。

    他曾想,要是她心里有一点点的喜欢他,他的一片真情也没有白费,他也愿迎娶她为妻。

    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她的心里太苦,就连喜欢他也要顾虑太多。

    江舜诚轻叹一声,指了指如意堂方向。

    几人进了如意堂,江舜诚令田嬷嬷取了庚帖,巧媒婆接过,想说几句恭喜话,话到嘴又咽下,人家的女儿生死未卜,这恭喜的时机也不对。小心地递给左肩王妃,又将宇文琰的庚帖递给江舜诚。

    宇文琰催促着:“爹,信物,信物……”

    田嬷嬷觉得今儿这事古怪得紧,“相爷,请恕老奴多句嘴。还是请天龙寺的悟觉大师帮忙合八字,瞧这一日折腾的。”

    沈氏站在一边,要是江素妍性命不保,只怕虞氏也活不成了,这大过年的,竟闹出这等事。“翁爹,田嬷嬷说得对,还是应先合八字,庚帖也不用先换,等问过了大师,要是确实是良配,再订也不迟。两边长辈都看一下对方的八字,若是良配,再挑个吉日订亲不迟。”

    江舜诚怕了。身为长辈不能误了自己的儿女。一回想看到素妍流血的场面,就一阵钻心地痛。他实在不想看宇文琰的八字,抬手递给了大奶奶。

    沈氏认真地记下,点了点头,又递与了巧媒婆。

    左肩王妃亦同样看了一眼,再递与巧媒婆。为沈氏的话,顿时间心潮起伏,宇文琰是疯了,居然说出那样的话来,竟说要是江素妍生,只娶她一人;若是江素妍死,这一辈子不娶妻。

    他疯了!一定是疯了,哪能说这等话。

    可是,万一是真的。岂不要坏了她的计划。

    她可答应了叶家的兄弟,要让叶家侄女做侧妃的,要立叶氏女所生的孩子为世子……

    这怎么可以?她答应让贵门女为正妃,但这侧妃是一定要娶的,美貌的姬妾也是要纳的。

    左肩王妃按捺心潮起伏,与江家人交换了儿女庚帖。

    江舜诚只觉自己的心都空了,“老大媳妇,送左肩王出府。今日怠慢之处,还请王爷、王妃莫要怪罪。”

    宇文琰道:“爹、娘,我不回去,我就要呆在右相府,我要等弱水醒过来。”

    左肩王不容细说,拽住宇文琰,扭头就往外走。宇文琰挣扎着,左肩王低喝道:“右相府都乱成了这样,不许再添乱。”

    相府花园里,吴王还愣愣地坐在凉亭里,空气里有着一股血腥味,那是素妍的血,当他大声说着霸道的话时,她却已经拔出短剑扎入了腹部。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她无法接纳自己。

    “宇文轩!”一个熟悉的,却是怒喝的声音。

    凉亭外,站着朱武,怒目圆瞪,走近凉亭,吴王尚未反应过来,一记狠重的耳光已落在脸颊,火辣辣地刺痛着。

277 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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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武厉斥:“你今日做得太过分了,居然把弱水往死路上逼。”朱武从来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可今日因为弱水打他一记耳光。

    “曾经以为,你会是我最得意的学生,只是没有想到,你怎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朱武想斥骂几句,现在素妍生死难卜,再多的话已经是无益。

    “你祖父已为你和宁西郡主赐婚,你府中有那么多的女人,你却还想得到弱水,你这是贪心不足。被人拒绝,就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哪是大丈夫所为?你今日令为师太失望了!你不该去逼一个柔弱女子,更不该去逼你自己的师妹。

    弱水远去西北大半年,你没处理好自己的事,为师真的怀疑你的能力。她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好好把握,你也怨不得她,只能怪你自己。今日闹出这种事来,只怕很快就要传到你祖父那里。这么多年,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为师岂能不做。就连弱水都能看透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不知道。”

    吴王沉吟道:“本殿的……心思?”

    朱武回过身来,微眯着眼睛,“你明知道弱水不想嫁给皇子、皇嫡长孙,你如果对他真有心思,早就放下自己的身份。可你没有,一没有赶那些姬妾离开;二更没有放下你现在所拥的一切。不放开这些,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你什么都想要。你想要皇位,亦想要美人。太贪心了!”

    到底是他的先生,就算他不说,对方也能看得通透。

    吴王心下一颤,从来没有这样点破明言过。

    “那日。弱水与我说,西歧拓跋昭的瘸军师是个人才,如今还关在天牢里。你若有心,将他搭救出来,为你所用,要打动他,便是治好他的瘸腿。”

    素妍竟知道他的心思,从来都知道。

    朱武道:“弱水说,要我教你做个好皇帝,在她心里。对你敬重有加。本不想管你这些烦心事。可看在弱水的面上,为师再指点你一二,今日你逼迫弱水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宫里,在皇上没有龙颜大怒前,入宫请罪!记住了,你要表现出自己是情深的缘故,但为了大局。你愿意成全弱水,从此视她为师妹,再不得为难。”

    素妍要帮他,而他却伤害着她。

    他从来没有干过如此疯狂的事,为了她,千里追寻;为了她。居然说出那等霸道不讲理的话。

    吴王心里越发凌乱,眼珠转动着,那是倍加不安。

    “怎么?你不乐意放手?”

    吴王看着朱武责备和探究的目光:“先生。我不明白,弱水到底怎么想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她已无大碍,太医说幸而是冬日,衣衫厚重。伤口并不深,假以时日便可康复。”朱武到底是不忍心看他自责。“有什么不明白的,待日后弱水康复,你自问她。”

    吴王抱拳:“谢先生指点迷津。”

    朱武调头往清音轩移去,他以为自己是最了解吴王的,那日弱水与他闲聊,说吴王有登帝之心,他还不信,今儿如此一说,还真有此意。活了大半辈子,他竟不如一个小丫头会看人。

    吴王经过如意堂时,江家兄弟们站在院门口张望,江家传子辈的子孙、奶奶们都已到齐了,一个个神色紧张。

    展颜见吴王过来,神色里掠过几分敌意。

    柳飞飞干脆拦住去路:“吴王殿下,你到底与我师姐说了什么,她那样一个洒脱、豁达的人,竟能被你逼得自尽?”

    吴王从柳飞飞的身边越过,生生踩踏在径畔的月季上,任月季的花刺刮划着衣袂,不管不顾,直往前行。

    “你离我师姐远点,枉费师姐还在朱先生面前为你说话,为你打算,你便是这样对待师姐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江书鹏从二门处归回,见到迎面走来的吴王,抱拳行礼,“吴王殿下要离开么?”

    吴王冷应一声。

    江书鹏这人给吴王的感觉很不一样,他不会刻意巴结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怨恨一个人。就似现在,吴王伤了他心爱的妹妹,亦能淡定自如。

    “吴王殿下,小妹已无大碍,太医说庆幸伤口不深,养上一月就能康复。只是家母被吓得半死,人虽醒来了,还守着小妹哭呢。小妹的事,你勿须往心里去。琰世子离开的时候也说了,叫我们不要怨恨你、为难你。这件事,我们大家都会当成没有发生过。家父已经下令,不允此事传扬出去。吴王殿下走好!”

    江书鹏彬彬有礼,这样的不卑不亢,波澜不惊,反让吴王觉得诧异。

    难怪有人说,江书鹏是江舜诚所有儿子里最优秀的一个,不仅字好、才学好,就连待人处事也极是温润。

    吴王总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江书鹏掩藏得太好,“你真的不怪本殿?”

    他笑得温文尔雅,“说不怪是不可能的,你亦瞧见了我们众兄弟就这一个妹妹,全家上下都视若珍宝,谁不心疼呢。现在无事了,我恨你又有何益?小妹留下话,不许怪你。我想小妹这么做,自有她的缘由。做妹妹尚能宽宏待人,身为兄长,又怎能小肚鸡肠。今日若有得罪了吴王殿下之处,还请恕罪!”

    明明是他咄咄逼人,分明是他险些逼杀了人,竟与他赔礼。

    吴王只觉江书鹏的所言所行,都带着几许讥讽,偏偏又是如此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竟让他怨怪不得。吴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提着袍子出了二门,再行几十步,出了大门,跃上追月,携着侍卫消失在黄昏的风里。

    皇帝正用夜点,贤妃特意下厨为皇帝熬制美味八宝粥,另有两叠她亲手制作的糕点。皇帝吃了几口,甚觉无味。

    贤妃笑容微微地道:“皇上,晚膳就未用多少,再吃两口,臣妾可是熬了近两个时辰呢。”

    整个后宫都知贤妃,人如其封号“贤”,是众多妃嫔里最为贤惠的一个,性子又最温婉,入宫二十余年,宠冠后宫。

    皇帝本已放下,又被贤妃捧着银嵌翡翠玉碗递了过来。他只手接过,继续用调羹盛着粥吃,一下又一下,每吃一下,贤妃都似得了最丰厚的奖励,眼里蓄着喜色。

    “启禀皇上,吴王求见!”

    “宣!”

    吴王进入养心殿,跪于中央,双手捧过荆条,垂着脑袋:“请皇祖父责罚!”

    皇帝怔了一下,半碗递给贤妃,贤妃接过。

    “怎么回事?”皇帝不明白,明儿就是除夕了还能出甚事。

    吴王抬头,迎视着皇帝,输人不输阵,气势依然,“孙儿对师妹弱水一往情深,听说她要嫁给宇文琰,孙儿一时没有按捺住就闯了右相府,说了一些激动的话,没想……她竟然……”

    皇帝知道吴王的心思,不就是念着素妍才不肯回吴王府。“把话说完。”

    吴王略显迟疑,但还是爽朗地道:“孙儿不知她原是刚烈性子,居然举剑自刎!”

    贤妃低呼一声。

    能把一个人说得举剑自刎,尤其是江素妍那样的女子。皇帝一惊,抓起龙案上的杯盏,抬手砸在地上:“混账!你到底说了什么,竟把一个大活人给逼死?她是寻常女子么,她是平复西北战事的功臣,你把人给逼死了……”

    满朝文武定会哗然,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皇家。

    素妍立有军功,无论多有才华,在百姓眼里也只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弱者。

    吴王俯身于地:“回皇祖父话,太医已经诊断过,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此事传扬出去,你让皇家颜面何存?”

    幸好没有闹出人命,要真是死了,江舜诚父子指定心生怨恨。

    “孙儿待她一片痴情,请皇祖父明鉴!事已至此,还请皇祖父责罚。孙儿认识她在前,却被宇文琰横刀夺爱,孙儿不甘心,今见她与宇文琰真心相爱,孙儿已死心了。

    孙儿不明白,孙儿武功学识样样皆在宇文琰之上,她怎瞧上宇文琰,激动之时,言语偏激,多有羞辱之意,没想她竟这么刚烈。

    孙儿年幼失父,从未遇到过这等事,亦无人告诉孙儿应当如何处置此事。请皇祖父教导孙儿!任打任罚,孙儿绝无怨言。

    此次孙儿幡然醒悟,情感之事不容强迫,更不能一厢情愿,孙儿愿成全弱水。孙儿愿听从祖父之命,迎娶杨氏女为正妃,从今往后,孙儿定听从祖父教导。请祖父教我!”

    皇帝对贤妃道:“退下!”

    贤妃欠身:“臣妾告退。”

    大殿上,除了大总管便是皇帝祖孙俩。

    皇帝正襟端坐,一动不动地审视着吴王。“这回你真想明白了?”

    任有怒火三千,此刻见他态度真诚,皇帝也怨怪不出。

    谁不曾年轻过,他在年轻时不也犯了大错,害了兄弟手足的性命,即便那是一个最无辜的兄弟,依旧落得妻小惨死的下场。

    而吴王,到底是先皇后留在世间的血脉,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

    他无法责怪。若吴王真行事有差,那亦他的责任,是他没有教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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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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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孩子自小没了亲生父亲,能长到今日已属不易。

    吴王道:“孙儿想明白了。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患无妻,又何苦纠缠于一个心在我身上的女子。她既与宇文琰真心相爱,孙儿愿成全他们。”

    身为帝王,就应这等拿得起,放得下。

    在素妍血染衣袂的那刻,他意外,他吃惊,他没想过要她死。

    就如朱武所言,他欲得帝位,又想怀拥美人,然而,鱼与熊掌焉能皆得。

    他无法强娶一个心在不自己身上的女子,那么就求得帝位。

    皇帝舒了口气,“起来吧!”

    “孙儿惹出这等祸事,请祖父责罚,否则孙儿心里难安。”

    皇帝想到最心爱的嫡子乾明太子,太子死时,吴王不过尚在襁褓,每每看到别的孙儿孙女有父亲疼爱,皇帝的心就一阵揪痛。他没有保护好皇后,更没有护好太子,如今只能护着嫡长孙。

    “起来吧,年少轻狂,难免说些过激之言。”轻叹一声,“这亦不能全怪你,弱水性子也太刚烈了一些,怎能因你的几句话就寻了短见。”

    吴王起身,皇帝赐了座。吴王微垂着头,静静地听皇帝说话。

    不该发生已经发生了。皇帝见他态度谦诚,是真心愧改,着实不愿再责备他,大唤:“来人!”

    大总管道:“奴才在!”

    “把朕龙榻案头那只九龙金盒取来。”

    大总管折入寝宫,不多会儿抱了只金光灿灿的锦盒,盒是錾有九条形态可的真龙,栩栩如生,威风凛凛,上面挂了一把錾龙金锁。皇帝打开金盒,从里面拿出一面免死金牌。迟疑一番,又拿了第二块免死金牌,“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挑些贵重药材、绫罗绸缎送往右相府。告诉江舜诚,朕恩准安西郡主请辞封地之请,特赐免死金牌两枚,一枚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能救五人。下去着办!”

    大总管应声离去,一会儿安顿妥当,回殿复命:“回皇上。已经让太监出宫传皇上口谕去了。”

    皇帝审视着吴王,“你亦不小了,该好好收收心。认真做事。”

    他本是乾明太子唯一的骨备,若是乾明太子未英年早逝,皇帝百年之后,登上帝位的就是太子,而他就是下一位太子。即便如此。他是当今天下唯一的皇嫡长孙,是皇位承继的不二人选。既然得不到想要的女人,就不能再失皇位。皇位比女人更为重要,登基为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吴王低垂着头,“皇祖父教训得是。”一脸犯过的小孩模样。光这样的态度,足上皇帝心头升起几分怜惜。

    “回府看看你母妃,明儿就是除夕。别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这些年她亦不易。”

    吴王一一应下,陪着皇帝说了好一阵儿的话,道:“皇祖父,孙儿饿了。想在你这儿吃些东西。”

    大总管传了夜宵,吴王吃得津津有味。皇帝看他似真的放下了,舒了口气。

    吴王走远。

    皇帝问大总管:“吴王是真的幡悟了?”

    大总管躬腰搀起皇帝,将他扶往寝宫,“回皇上话,看吴王说话行事如此坦荡,与前些日子截然不同,显然是真的想明白了。”

    “如此甚好,会安安心心做他分内之事。不错!”做皇帝就得当放则放,不可优柔这寡断,更不能纠结于儿女情长。“改日,宣镇国公入宫,好好商议吴王大婚事宜。”

    皇帝这回是真的放下心了,能睡个好觉。

    夜,很静。

    素妍静静地躺在如意堂偏厅绣榻上,双目微阖,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虞氏一想到就哭,直至太医说没事,她才像又重新活了过来,可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地流。早将江舜诚给骂了三五百回“你这个老不死的,女儿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知道心疼。我不许她去,你偏让去,平白让她去被人践踏,要是妍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们娘俩儿一块去,由着你们折腾去。”

    任是虞氏如何斥骂,江舜诚都板着一张脸,不哭,不笑,一脸肃色。

    太医到时,江舜诚不敢让虞氏看到太医取剑,生怕她一个扛不住又昏过去。令人将她架回房,虞氏又是一阵哭闹。

    好在素妍并无大碍,否则虞氏指定跟江舜诚没完。

    青嬷嬷低声道:“太太,你亦累了,去歇着吧。”

    儿女是娘有心头肉,见素妍如此,虞氏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恨不能替她受苦。“太医说无大碍,可这都多长时间了,怎的还不见醒?”自打坐在床榻前,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素妍。

    青嬷嬷柔声道:“太医说了,郡主失血过多,许要多睡一阵。等到明日清晨,郡主就醒过来了。太太还是歇着吧,要是看到太太这个样子,郡主会心疼的。这里有老奴和白菲守着,要是郡主醒了,就去告诉太太。”

    虞氏伸手轻柔地抚摸站素妍的脸颊,“这孩子打小体弱,如今渐大,身子骨才好些,又流了那么多血,快把我的一条命都吓没了。她怎么就想不开呢,居然干出这等傻事来。”

    当时,凉亭就他们三人,没人知道说了些什么。

    江舜诚问过宇文琰,在宇文琰看来,素妍是被吴王逼死的。可江舜诚总觉得单凭吴王的那些话,素妍是不会有轻生之举。

    虞氏道:“告诉门上,不许吴王再入相府。平日瞧不出,他竟能活活将我妍儿给逼死,妍儿素日就是个豁达的,竟也能被逼到那种地步。今晨一起来,我的眼睛就老跳,一整天都怕出事,原想会不会应在与琰世子订亲的事儿上,不想。竟然是……”

    青嬷嬷取了帕子,小心地递到虞氏手里,今儿虞氏都哭湿五条帕子,说着那眼泪又滑了出来。“太太,别再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太太还是歇会儿,你已经守了几个时辰了。”

    田嬷嬷进来,扶了虞氏,安慰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明晚要守岁。少爷、孙小姐还指不能玩闹什么时候,你得休息好,不然明日就更累了。”

    虞氏道:“白菲。你人年轻,机警些,郡主醒了记得来禀我。”

    白菲应声“是”,虞氏与田嬷嬷回了自己的内室,抬头扫了一眼。问道:“那老东西去哪儿了?”

    田嬷嬷道:“见太太生气,相爷去书房了。”

    “每次惹了事,就会躲着我。我瞧着就不对劲,这老东西还非让妍儿去,这才出了大事。”

    虞氏把素妍出事全都怪到江舜诚身上,把江舜诚训骂得如同孙子一般。江舜诚听了几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索性不听。躲到书房了。

    近三更时,宫里来人了,又急急跑到聚客厅接旨,待他到时,江书鸿、江书鹏、江书鲲兄弟俩已在那儿了。

    几个孙子得了消息。都跑来瞧,只看到江舜诚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收到怀里了。还没瞧分明,江舜诚令下人给传旨太监备的二十两银子就到了。

    太监看了一眼,照旧收了,轻叹道:“安西郡主是个刚烈性子,今日这事吴王殿下已向皇上请罪了。这二十匹绸缎、数根上等百年山参,都是皇上赏赐的。请郡主小心将养,上元佳节还得入宫赴宴呢。”

    “有劳公公跑这一趟!”

    太监挥着拂尘,领了宫人离去,江书鸿小心地将太监送出二门。

    江传业道:“还真有意思,吴王差点把小姑姑给逼死,皇上又赏了这些东西。”

    江传嗣拿着长兄的架子,“你少说两句。”

    江舜诚扫了一眼,道:“给老大媳妇说,近来多用些心,妍儿的吃食上多加注意。”

    江书鸿应下,小声问:“小妹还没醒吗?”

    江书鹏道:“今儿这事儿古怪得很,小妹是个知事的,怎么突然被逼得自尽呢?”

    他怀疑,江舜诚一样不知是怎么回事。

    江书鸿道:“还以为小妹请辞封地是说说而已,居然是真的。”

    江舜诚道:“都歇下吧,将这些东西搁到库房里去。在妍儿面前,你们做兄长都注意一下,小心再刺激到她。”

    兄弟三人应声。

    江舜诚带着两块免死金牌,有些犯怵,派了大丫头先去探路,知虞氏睡下,这才小心翼翼进了如意堂,亦不敢回自己的内室,生怕惹得虞氏大骂,小心地溜进素妍暂住的偏厅里,看到榻上躺着的女儿,心头一痛,坐了下来。

    白菲小声道:“相爷回房歇下,这儿有奴婢侍候着。”

    “坐会儿就好。”

    江舜诚了解素妍,好好儿的,怎会选择这种方式,一定有他不知晓的内情。今儿可将全家上下都吓了个半死,还好伤口不深,否则就铸成大错。

    想着心事,江舜诚扒在榻沿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前,似有人在扯自己,启开双眸时,素妍睁着灵眸,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地往下滑落。

    江舜诚心头一软,用衣袖替她拭去泪珠儿,“好好儿的,你哭什么?”带着责备,更多的则是严父对女儿的疼爱。

    素妍怎么也止不住,就在她举剑自尽的刹那,她是那样的害怕,“我还活着吗?”

    江舜诚取了自己的汗巾,小心地替素妍拭着眼泪,“你这孩子,怎做出那等事来。”神色里皆是宠溺,当他见素妍身染鲜血,也吓了一跳。

    ps:

    这一回,吴王算是彻底放手了吧!素妍把他踹开了,却伤了自己。

279 父女心

    若素妍有事,以虞氏拿女儿放心尖上的性子,只怕也活不成了,这家里也会蒙上一层阴影,也算上天保佑,居然是有惊无险。

    “爹,我害怕!我今天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江舜诚起身将她抱住,低声道:“妍儿乖,没事了,都没事了。以后可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你要有个意外,可要娘怎么活,只怕她亦活不下去的。”

    “爹,当时我就是害怕……我害怕因为我的缘故累及父兄,招来横祸;我害怕吴王不会放过我,因此迁怒你们。我怎么做都不对,会累及父兄……”

    江舜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爹,吴王说他不会放过我。我若嫁他,将来登基的皇子将不会放过他,亦不会放江家。我若拒嫁,吴王登基,第一个就放不得我,亦放不过江家。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都要因我而累及父兄。我害怕,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们有事……”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揽住江舜诚。

    他就知道,这内里一定有事,原来她已经想到那么长远。“这便是你不肯嫁给皇嫡长孙、皇子的缘故?”

    “是。皇嫡长孙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对于先皇后、乾明太子皇上有愧,必会倍加弥补吴王,吴王亦有可能是下一位皇帝。而皇子中,不乏佼佼者,如若皇子登基,第一个容不得的定是吴王。女儿怎么想,都是件极难处置的事,事是因我而起,我怎能累及全家。爹,那一刻女儿真的好害怕,害怕江家惹来祸水。”

    吴王是嫡长孙,是乾明太子之子。就是他的身份,也令后来登基为帝的皇子所不容。

    江舜诚紧紧地抱着素妍,低声地安慰着:“没事的,爹和你的哥哥也不会让你有事。没人可以欺负我江家人,就算他是吴王也不成。”

    “别和吴王斗,千万不能和他斗,便是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我们都不能招惹的。皇家争斗,暗潮汹涌,我们身在局外的人,很难看清真相。就是局内的人,也会身不由己地做了棋子。”

    江舜诚轻缓地放开,小心地替她掖着被子。“妍儿,你告诉爹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素妍望着江舜诚,欲言又止,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不,那世人还不得将她当怪物。曾经柳飞飞追问过,她也没认过。

    她咬咬牙齿,道:“爹还记得我九岁那年染了天花,昏迷数日的事么?”

    江舜诚点头。

    素妍病愈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懂事了不少。

    她缓缓道:“那时,我做了一个奇怪又漫长的梦,梦见爹是奸臣。梦见皇上因江家藏有巨额财富,留下遗言要铲除江家。在梦里,百姓们流传着‘江家倒,新皇饱’的童谣。在梦里,女儿看到父兄被押送刑场。于西菜市口斩首示众……那个梦,真的太真实了。就如是真的一般。我拼命的哭,拼命的哭,结果梦里就出现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她对女儿言道:念你江家祖有余荫,不足断子绝孙,故以梦示警。”

    江舜诚被她的话怔住了,看素妍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他回忆过往,也是在素妍染上天花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乖巧、懂事,变得肯努力学习。

    如果不是这个梦,江舜诚很难解释得通。那时他们夫妇都以为是胡香灵的算计才改变的,原来不是这样。

    “那你梦里,可知下位皇帝是谁?”

    江素妍咬咬双唇,“爹能答应我此事不对第三个知晓么?”

    江舜诚应下。

    “在我梦里,没见到吴王本人,但我知道,明年夏天皇上会染重疾,于秋……于深秋时节吴王奉遗诏登基。至于更多的,女儿不能讲,也不愿讲,到了时机,方能明说。”

    “如此说来,你请辞封地,求取免死金牌也是因为那个梦?”

    素妍点头,“如若女儿倾尽一切,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得给江家留下一条根。爹,女儿害怕自己就是那个祸端,所以……”

    “既有神人入梦示警,我女儿怎会是祸端,应是我江家的福星才对。”

    素妍握住江舜诚的手,“爹,越到关键时候越要谨慎小心,行差踏错,将会万劫不复。爹爹可记得,女儿随师父上山学艺前,曾与你写信暗示三嫂,再与你说三哥新娶的妻子不可姓夏么?”

    江舜诚问:“也是你梦里知晓的?”不得

    素妍咬唇默认。

    江舜诚沉吟道:“后来,果有官媒向你三哥提亲,说的正有一位姓夏的小姐。你母亲亦是极力认可,是被我给拦下的,当时我就觉得,你怎么会猜到此事,故而令人打听,方知那女子是个刁悍、蛮横的。后来嫁入别家,的确将婆家家宅捣得鸡犬不宁。”

    这是江舜诚第一次与素妍长谈,父女俩这样的亲近,他细细地回味,现下想来,当年素妍给他讲“贪心大管家”的故事,便是在向他暗示、警醒。

    “爹,女儿每做一件事,都为江家,为父兄求个长远平安。可时时忆起梦里情景,又胆颤心惊,生怕应了梦里结局。这些年来,更不轻怠半分,吴王在园中咄咄逼人,女儿不畏他的羞辱、强势,可是想到江家,女儿害怕。”

    江舜诚道:“既然你和盘托出,为父明白你的苦心。往后,无论你做什么,为父都会站在你这边。妍儿,什么事不用一个人憋在肚子里,你可以告诉为父。”

    说出来,理应轻松些,可素妍感觉到不轻松,她不知道这样说出来是对是错。她将前世的一切,归咎于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

    唯她知晓,那不是梦,是真实的事。

    “爹,你说江家的祸患消除了么?如若昔日江家拥有巨额财富是福,如今已经没有了。为什么女儿的心,总是越来越受煎熬?”

    他这个可怜的小女儿,小小年纪,为了父兄竟担心到这步田地。“你勿须多想,为父会设法探出祸患?”

    而这一切掌控皇帝手里,他是说想试探皇帝对江家的态度。

    素妍双眸深邃,“爹想怎么做?”

    江舜诚道:“过些日子,爹就上疏辞仕,看看皇上的态度,便能知晓答案。”

    “那爹还是小心一些。且先看看二哥过完年会接手什么职务,六哥与飞飞完婚之后,怕是要去边关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五哥那边,就怕他不知轻重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江舜诚道:“他在扬州只是一介小官,非知州非知县,惹不出什么事。”

    知州、知县都是拿事的官员,江书麒只是扬州学正,掌管的事务也都不大不小,就算再什么惹,出捅不出天大的祸事。

    素妍也希望于此,就怕一个不注意招来灭门之祸。“小心行得万年船。”

    江舜诚替她小心的盖着被子,转身加了些银炭,“我儿累了,早些歇下。想吃什么,告诉青嬷嬷,让厨房给你另做。”银炭入炉,哔啵作响,“皇上同意你请辞封地,赏了两块免死金牌,但每只牌子只能用一次,一次最多只能救五人。”

    素妍请辞封地,为的也是给江家父兄保命留后退。

    “这东西就先放到爹爹那里,但愿我江家永远用不到。”

    他欣慰含笑:“你倒亦舍得,用世袭罔替的封地换两块免死金牌。”

    “富贵荣华都是身外之物,对我来说,父兄家人的平安胜过世间所有。”

    江舜诚灿然一笑,在他的笑容里,素妍依昔看到了自己。

    他出了偏厅,唤了在耳房里歇下的白菲:“郡主醒了,把粥热上,服侍郡主用粥,过上大半个时辰,再服侍郡主服药。”

    白菲躺在小榻上,第一次觉得相爷是这般体贴细心的长者。

    在江书鸿兄弟眼里,江舜诚扮演着严父的形象,唯独在素妍的面前,他是一个慈和而宠溺女儿的父亲。

    白菲披衣起床,服侍素妍吃粥喝药。

    除夕日,清晨。

    临近新年了,皇城各处焕然一新,大街上扫得一尘不染。

    吴王令人整理了行装,一大早带着侍卫、太监往吴王府方向移去。

    素妍不喜欢他的身份,而这却是他为之引为傲的东西。

    他可以抛下身份,与她在一起。但他无法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帝位,他从小就被舒太妃告知:阿轩,你是皇嫡长孙,是乾明太子唯一的儿子,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孙,你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你是要做皇帝的人……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做皇帝的,因为他的父亲是太子,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虽然英年早逝,可他是可以做皇帝的。

    为了帝位,他得牺牲自己的感情,哪怕是最深爱的女人,他亦得放弃。其实,如果不是舒太妃背着他娶回两房侧妃,他与素妍又怎会越走越远。

    吴王府。

    许纤玉挺着大肚,在自己的院落里来回走动,一步又一步,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这几天每隔一日便有宫里的太监来请平安脉。

    陪嫁丫头进了院子,如喜鹊般一路叫嚷:“许妃娘娘,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陪嫁嬷嬷打起布帘,“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殿下回府了!已过二门,正往交泰院去。”

    交泰院是吴王所居庭院的名字。

280 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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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嫁嬷嬷扶住许纤玉,“许妃小心些。”

    许纤玉问:“另五位奉侍去哪儿了?”

    奉侍,吴王姬妾的位份,是妾位里最低的,为正九品位。这五位奉侍是舒太妃弄纳进王府的,是各地搜罗来的美人,有的是商贾之女,亦有的是小吏之女。舒太妃以为吴王生气不肯回府,是嫌舒秀仪、许纤玉二位姿容不够美丽。

    陪嫁丫头道:“殿下刚回府,各处院子都知道了,太妃也赶到殿下的交泰院去了。”

    许纤玉捧着大肚,轻柔地抚摸,这孩子得来不易,他父王一早就不想要他,虽然怀上了子嗣,可吴王的冷落她独自品尝。“我亦有大半年没见到殿下了。”

    陪嫁嬷嬷道:“殿下的脾性我们都了解一些,还是不要贸然前去,若是他想见你,自会派人通禀。”

    她好恨,真的好恨江素妍,生生把吴王的心勾了去,既然相爱,为甚不嫁了吴王。要让她们受尽冷落,就连怀上这孩子,亦是算计得来。

    门外,传来大丫头声音:“奉太妃娘娘之命,请许妃去交泰院拜见吴王殿下。”

    许纤玉满心纠结,是去?还是不去?

    若一个不小心,又触怒了吴王,他的无情,她是领教到的。

    陪嫁嬷嬷道:“就去吧,这回是太妃娘娘来请的。”

    一干下人簇拥着行动笨拙的许纤玉,一步一步近了交泰院,尚未入院门,便听得里面笑语连连。

    花厅上方,端坐着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头戴束发雕花镂空金冠。横插白玉无花簪,金冠两侧各有一根红色宫绦,汇于颌下,结成漂亮的蝴蝶结。腰束金丝攒花红宫绦,外罩大红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红缎玄底朝靴。剑眉朗目,举手投足间透出硬朗的冷颜,这让人一望生畏,冷颜之中带着威严,令人不该忽视。

    “臣妾拜见吴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许纤玉正要下拜,舒太妃招呼左右:“身子要紧,来人。扶许妃坐下。”

    吴王手里捧着茶盏,淡淡地问:“就要过年了,府里年节物什可都置备齐全了?”

    没看许纤玉,只盯着案上那盆开得正妍的月季。

    五名姬妾,或一袭粉衣。或一袭蓝衫,或一袭橙黄,或一袭碧翠,环肥瘦燕,各有其美,或妩媚动人的。或娇俏可人的,或水灵清透的,或美丽诱人的。落在他的眼里。却不由自己的忆起素妍。

    昨日的她,那一袭素颜,却美过人间所有的脂粉。

    而这些女人,个个打扮得娇艳,却远没有她身上的那份气质。

    舒太妃道:“你没在府里的日子。秀仪可帮了大忙,里里外外都是她在主持。”

    到底是舒太妃的娘家亲侄女。舒太妃早早把打理吴王府内宅事务之权交给了侧妃舒秀仪。

    吴王转着手里的茶盏,自打许、舒二妃进来,他连正眼都没瞧过,倒是扫了五名姬妾一眼,这令姬妾们满心欢喜,却连大胆抛个媚眼的勇气都没有。“很快就不会是她主持了,皇上下的赐婚圣旨到了吧?”

    舒太妃道:“到了!到了。宁西郡主是个极好的。”

    舒妃心里暗道:还好呢,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一直嫁不出去,居然还是好的。嫁不出去的女人都塞到吴王府了,也只舒太妃一个劲地说好。

    吴王神色淡淡,“母妃,本殿有些累了,两名侧妃散去,几名姬妾留下。”

    舒太妃见他回来,自是高兴的,马上就要过年了,要是吴王年节都不在府里,这府里亦太冷清了一些。

    许、舒二妃起身,虽有些不甘,但又不敢留。

    吴王看着五名姬妾,一一扫过。

    舒太妃指着穿橙黄衣的,“她是马奉侍,是青州人氏,父亲是县令,最是温柔。”款款欠身,柔媚动人地道:“婢妾拜见殿下!”

    下一位蓝衣女子已经站在花厅中央,等待着吴王的打量,“这是蓝奉侍,姓蓝也爱穿蓝色的衣衫,气质高贵,会唱曲弹琴,是扬州人氏,家里是开绸缎庄里,是扬州城里出名的美人。”

    此女生得极美,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秋潭清亮,令桃羞杏惭、莺妒燕怨,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眸光流转,夺人眼眸。

    吴王不由得多高了一眼,虽只一眼,看到此女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正在暗想,却猛然醒过神来,蓝奉侍的一张鹅蛋脸不正与素妍有三四分相似。这一发现,目光游离,落在碧衣女子身上,她们二人,越瞧越神似。

    舒太妃见他打量碧衣姬妾,道:“那是玉奉侍,你还真是有眼力,她和蓝奉侍是一对姑表姐妹,是不是长得像,最像的便是她们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玉奉侍善于舞蹈,在扬州城里亦是出名的美女。”

    他不喜欢许、舒二位侧妃,舒太妃就设法收罗了各式绝色美人来,所求只是想留住吴王,缓和母子关系。

    玉奉侍起身,盈盈一拜,与蓝奉侍同声道:“婢妾参见王爷!”

    舒太妃指着粉衣女子,“这是林奉侍,益州人氏,棋下得好,人也机灵。”

    “婢妾拜见王爷!”

    吴王故作漫不经心,可目光还是被蓝、玉二姐妹给吸引住了,虽是表姐妹,长得有些相似,但风情却各不相同。玉奉侍的身上,依昔能看到素妍的轻盈体态,而在蓝奉侍的笑靥里,隐约能看素妍的盈盈浅笑。

    还有一位桃红衣裙的女子,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道:“方奉侍,是户部编撰家的小姐,字写得漂亮。”

    吴王冷声道:“都下去吧!本殿与太妃有事商议。”

    舒太妃道。“最后那位便是袁奉侍,亦是皇城人氏。”

    虽多看了两眼,可一想到素妍,他的心就似被压上了一块石子,郁郁难解。

    几名姬妾退出花厅,吴王越发不耐烦:“你找回府的,便是这种女子?”

    “阿轩!”舒太妃轻呼一声,“她们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这五名姬妾,哪个的容貌不是绝色的,又各有风情。或娇柔的,或俏丽的,或妩媚。百媚千娇,但凡是男人都会喜欢的。偏吴王冷声道:“母妃亦是女子,有时我不懂你,觉得你活得很虚伪、很假!”就算回了吴王府,对于舒太妃早前自作主张迎娶二位侧妃。他还是心上不悦。

    就算他孝顺,但好歹也是提前与他说一声。未与他打招呼,就把人塞给他。

    他宇文轩贵为皇嫡长孙,对女人亦是有要求的,并不是什么女人都能看入眼。

    他心下承认这五名姬妾长得好,可面上依旧带着挑剔。

    舒太妃倏地起身。没想吴王会直接这么说,过往还有些隐忍,现在他连忍也懒得忍了。

    “阿轩。母亲这么做还是希望你好?”

    “希望我好?”吴王想到宇文琰,左肩王妃知晓宇文琰喜欢素妍,便会不停的央求皇上赐婚,同样是母亲,一个能体谅儿子的心意。一个却完全颠覆儿子的心意。“皇上不喜欢沉迷女色之人,你却偏偏要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弄到王府。到底想做什么?是想毁掉我么?”

    舒太妃忘了这岔。

    “真正的好女子,不需要太多,一个足矣。”

    说到底,他还是忘不了素妍。

    舒太妃摇了摇头:“她已经许给琰世子了。”

    吴王笑道:“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宁西要进门,我不想再生事端,叫她们休来打扰我。”

    乾明太子去得早,就留下吴王这一点血脉,吴王身上担负着繁衍子嗣、开枝散叶的重责。

    吴王不是寻常的皇子、皇孙,是要做皇帝的人,身边有三五个姬妾再是随常不过。

    舒太妃被他暗讽了几句,原想生气,想着这到底是他唯一的儿子,问:“可要今晚让蓝奉侍服侍?”就算再气,也是他儿子,打小就是这性子,舒太妃也懒与他计较。

    他眼神凌厉,带着责备,刚说过不要打扰他。

    什么时候起,她独自带大的儿子离了心,舒太妃自认这些年做得很好,她只是冷清的吴王府能够更热闹一些。

    吴王道:“宁西入门前,我不会再碰任何女人。你想抱孙子,许妃已有孕在身。”

    这哪里是儿子对母亲说话的语调,分明就视为外人,冰冷的、淡漠的,舒太妃突地觉得吴王变得很陌生。她越来越瞧不清他的心思。

    舒太妃赔着笑脸,想到许妃、舒妃都是自己做主弄入府的人,虽然亦是放鞭炮抬入府中,可到底不比迎娶正妃,就连其他王府娶侧妃的礼节都减少许我。“阿轩,太医瞧过了,说许妃肚子里怀的乃是男胎。”

    吴王道:“如若你心里真为本王设想,当知道该怎么做。”

    舒太妃笑意渐去,陡地起身,她是他的母亲,不是下人,这说话的语调冷便罢了,居然拿他对待下人一般。

    他只垂眸饮茶,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日在宫里的事,皇帝语重心长地道“身为帝王不可和女情长”,皇帝年轻时,最爱的只有先皇后;乾明太子迎娶太子妃舒氏,也对她宠爱有加,在生前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生。

    到了他这儿,他们却阻止他喜欢素妍,各有各的法子来应对他的儿女情长。

    舒太妃带着怒容出了花厅,门外候着贴身随从。

    “李嬷嬷,吴王越来越不拿我当回事,我含辛茹苦地将他抚养成人,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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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联姻

    李嬷嬷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穿着得体,打扮干练,低声宽慰道:“吴王还是吴王,而太妃却已变了。”

    “我变了?”舒太妃颇是不解,她只是一个爱极了自己儿子的母亲。

    今儿李嬷嬷与吴王的乳娘花氏在外面说了好久的话,花氏每每提到舒太妃神色隐有憾色,许是离得太近,近得如同舒太妃的影子,李嬷嬷竟未有半分觉察,若非乳娘的点拨,她不会觉得舒太妃这一年来变了许多。

    李嬷嬷道:“太妃可还记得皇贵妃?”

    主仆二人说话间进了花园,除夕之日,园子里十步一对灯笼,凉亭、径畔的树木皆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吴王府”三个大字,装饰得一片喜庆。

    皇贵妃,当今皇帝的结发妻子,却在皇帝登基之后错失后位,皇帝一反常态将后位留给潜邸时的侧妃。即便如此,皇贵妃于后宫安养育自己的几个儿女,对先皇后面上倒还算恭敬有礼。

    “皇贵妃给三、七皇子挑选的正妃、侧妃,哪个不是名门望族,哪一个不能襄助他们。在他们三十五岁前,入府的姬妾,就算是小小的奉侍,哪个又不是权贵之女?”

    不比不知道,如此一比,舒太妃的所为与皇贵妃相比,岂止差了一大截,而是根本就让人心生厌恶,也难怪吴王会对舒太妃越来越远。

    舒太妃回过神来,“这……我以为这么做便是为阿轩好。你这话还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

    吴王的两名侧妃,虽都是嫡出名门女,可娘家父兄并无实权,这五名姬妾更是襄助不了吴王半分。

    李嬷嬷说罢,又道:“若舒老太太在,许能提点你一二。老奴只是个下人。难怪花氏与吴王比您与吴王更近。”

    舒太妃秀眉横立,“你是在说,我竟不如一个乳娘能为吴王设想。”

    花氏尚且处处以吴王为先,为甚舒太妃就能真正为吴王设想。

    李嬷嬷悠悠轻叹,“若是吴王这一生只想做个安分守己的王爷,无甚不可。若然不是,太妃每行一步都应三思而后行。吴王年幼时,舒太妃就盼他成材,不与旁的皇孙一般学成纨绔,可近两年瞧来。在许多事上太妃专横了些。”

    “啪”的一声,舒太妃怒不可遏的巴掌击在李嬷嬷的脸上。

    一干随从虽是惊愕,个个都快速地低头。

    李嬷嬷一脸错愕。先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下手又快又恨,只觉被打的地方一阵火辣辣地刺痛,脑子嗡嗡作响。

    “不要脸的老虔婆。竟敢指责本妃?别以为你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就能非议本妃与吴王之事。来人,将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杖毙!”

    李嬷嬷当年于舒太妃与乾明太子大婚前入府,专服侍乾明太子,乾明太子没了,她留在舒太妃身边。吴王二十岁,她便呆了二十一年。舒太妃一句话,便要她的性命。“老奴虽是奴才。却是皇上亲封的从七品嬷嬷,打杀有品阶的奴才,按照规矩得上报礼部。”

    “好!好!好得很!仗着自己是宫里的老人,本妃就拿你没有办法。来人,将她关入柴房。没有本妃的命令,不许给水、给食物。”

    不能打杀。便活活饿死她。

    难怪吴王与她母子情分越来越生疏,便是被这几个老婆子给挑唆的。

    舒太妃发作了一场,回到自己的院里,生了一阵闷气,心平之后,忆起嬷嬷的那番话亦不无道理。

    昔日,在金殿上为吴王选妃,就想到善待先皇后娘家、自己娘家,竟忘了挑个挑个权臣之女。十一皇子虽然年幼,却亦是个聪明的,竟一下就挑了安国公家的嫡女,就连侧妃亦是闻其贵大人的嫡女。听闻近月又抬了两位姬妾入府,个个都是皇城权贵的金枝玉叶。

    “来人,问问李嬷嬷可知错了,若是知错,便放她出来!”

    不能让吴王落后于人,既然旁的皇子、皇孙身边的女子个个都来历不凡,她便不能让旁人得了势。

    这边关押了李嬷嬷,吴王与花氏亦得了消息。

    舒太妃坐了一阵,想到吴王,心里不大踏实。只携了一名贴身侍女,前往交泰院,院中的下人要禀报,被她止住。

    交泰院的书房里,传来几人的对话。

    吴王问:“李嬷嬷如何惹得太妃发火了,竟要打杀了她。”

    李嬷嬷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又是昔日皇帝选送入府服侍的人。

    花氏忆起自己今儿与李嬷嬷的那番长谈,轻叹一声,“殿下,你瞧各皇子府内,哪位皇子的妻妾不是权贵之女?除了皇上为你赐婚的宁西郡主,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兄长是六驸马,手握兵权,旁的……”

    吴王轻笑一声,舒太妃竟连花氏都不及,就会给他添乱。“母妃这二十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一直是王府最尊贵的女主子,说一不二,因在内院守节,到底不如其他母亲。本殿不怪她,却无法不对她失望。本殿心仪弱水,除了她的才华,还有她的身份,她的父兄乃当朝权贵,若能迎娶她为妻,便能为本殿增添羽翼。从小到大,本殿被人毒害、行刺、谋杀,每次能逢凶化吉,皆是因为皇祖父暗里派人保护。”

    花氏道:“老奴知道殿下心里的苦楚。六岁那年,你去太学院,竟被一个太监冲出来刺杀,伤了胳膊,回到府里,太妃追问,他怕她担心,骗她说是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

    吴王双手负后,墙上挂着一幅出自素妍之手的画作,那是一幅《荷花图》,最精妙的是画中的蝴蝶。“现下想来,本殿自小保护母妃,瞒下她许多事,竟亦错了。才有了今日,母妃越发不晓如何从大局设想。”

    舒太妃的心一阵莫名的疼痛,原来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吴王从小到大,都是在默默地保护着她,而她就会给吴王惹麻烦。

    二十年的深居简出,二十年的内宅生活,二十年没有女人与她争夺权势,她当真是变傻了、呆了,竟不晓得其间的厉害。

    “殿下,太妃是疼爱你的,她只是想你过得快不。她没想过,那么做是给你惹了来麻烦。府里进来的这些姬妾,除了将来的王妃,哪一个能与皇子妃们的姬妾比。有时候,比的不是美貌,美貌的女人要找多少没有。有了权势,便能有拥有一切。可是,若是失了势,一切都是惘然。”

    这是吴王府大管家石开的声音。

    连大管家都明白的道理,舒太妃竟给忘记了。她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舒家的利益。

    吴王道:“弱水虽有缺点,但她身上有几样让本王欣赏。”

    石开道:“殿下是说安西郡主请辞封地换免死金牌的事儿?”

    “是。这便是她的取舍,看起来显得很傻,她却想到很长远。她固执地求要免死金牌是在给她留后路,亦在给江家留后路。这样懂得取舍,看得长远的女人,便是最可贵的。”

    舒太妃心下微沉,一直以来,她以为吴王倾心江素妍,皆是被素妍的美色所诱,故而挑选了五名个个都远胜江素妍容貌的女子服侍在侧。

    原来不是!

    是她误会了,江素妍身上有太多的优势,江氏父子的权势,江家在皇城的影响,江舜诚在朝廷的实力……还有江素妍本身的才华,而这些才是吴王真正动心的原因。

    花氏捧了茶水递给吴王,“安西郡主是当世奇女子,宁西郡主亦有过人之处。只是现下,安西郡主已经许配给琰世子,殿下也该放下了。”

    吴王不无遗憾,饮了口茶水,道:“本殿昨日做了件激动之事,现在想来,才明白安西为何弃了本殿选琰世子。”

    石开道:“殿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提也罢。”

    “安西真心为我,她要我从天牢里救出西歧国的瘸军师,为己所用,说此人能助我一臂之力。我虽有幕僚、门客十余人,但都无旷世之才。你与余寿说一声,让他想想法子,把此人救出来。”

    花氏灿然笑道:“没想到安西郡主竟未忌恨殿下。”

    “就算娶不了安西为妻,我想可以与她做师兄妹,我亦愿意与琰世子好好相处。”

    石开道:“老奴听说,近来静王府、顺王府蠢蠢欲动,想要借机拉拢左肩王与江右相。”乳娘轻叹一声,“皇上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而殿下你羽翼未丰,几位皇子真让人忧心。”

    花氏与石开本是夫妻,两人是看着吴王长大的。早年石开是乾明太子的贴身侍卫,乳娘花氏是太子宫中的宫娥。后,乾明太子做主,将花氏许给石开为妻,二人成亲之后,育有两个儿子,便是石福、石禄。一家四口皆在府里效命,

    花氏道:“不如趁早派人去镇国公府,议定大婚佳期。要是有镇国公、六驸马站在殿下这边,殿下也能如虎添翼。”

    吴王没有拒绝皇帝的赐婚,更大的原因便是宁西郡主杨云屏的父亲乃是兵马大元帅,

    石开道:“老奴觉得与镇国公拉好关系最为重要。镇国公乃是两朝元老,在先帝时颇受重用,又是三军元帅,可比安国公都要位高权重。”

282 狠心

    镇国公杨秉忠是先帝齐德宗皇帝器重的臣子,到了当今皇上时,从一名副将做上三军元帅,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前程。

    十一皇子娶安国公安家嫡长女为正妃,宁西郡主可不比安大小姐还有尊贵两分。

    吴王点了点头,“皇上的良苦用心本殿明白。”

    石开隐约听到一阵声响,几人顿时怔住,频住呼吸,小心留意外面的动静。石开打了手势,大喝:“谁在外面?”

    舒太妃想到自己这个母亲竟给儿子添了烦心事,心头一阵愧疚,“是我。”推开书房门,泪光颤颤,似随时都要流泄出泪来。

    她看着吴王,到底是生疏了,却怪不得旁人,是她这个母亲忽视了儿子的想法。“轩儿,你还喜欢安西么?要是喜欢,为娘这便入宫,就是苦求皇上,也为你求来。”

    吴王道:“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舒太妃应“听见了”。

    三个面面相窥,花氏跪于地上,深深一磕,“请太妃责罚!”

    错的人是她,怎能责罚于他们。

    舒太妃道:“免礼”虚扶乳娘一把,“我立马派人放了李嬷嬷。”对贴身侍女吩咐了两句,复又看着吴王,“轩儿,下次你与人议事,也让为娘听听。你说得都对,二十年来,我是这王府唯一的女主子,无争斗,平静如水,让我忘了这是皇家,有许多的阴谋算计。”

    早前,她以为吴王迷恋安西,皆是因安西郡主的貌美。现在方知晓,不全是这样,这里有看中江右相的权势,有看中安西的才华。真正迷恋安西本人的原由少之又少,或者说是安西拒不接受吴王,身为皇族男子的霸道、不甘都被她诱了出来。

    舒太妃明白了所有,恍然间,仿佛明白了过往她不曾知晓的道理。“为娘不是柔弱女子,。那五名姬妾不适合,除了蓝、玉二奉侍,为娘这便令人打发掉。”

    得晓实情的舒太妃,不用相劝,便能想明白其间的关节。

    吴王对她的冷漠又轻减了几分。“大管家,抓紧将瘸军师营救出来。不能让旁人揭足先登。”

    既然素妍说瘸军师此人可用,那他就收为己用。

    舒太妃定心想了想。“这事儿为娘来做。为娘记得,安西、琰世子都是同门师兄妹,二人通晓医术,此人定也不差。我午后就入宫,求皇上放人。”

    吴王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的母妃,要为他设想,亦要为他做事。

    舒太妃笑道:“为娘只一个希望,便是往后你有事不要再瞒我。你是为娘今生唯一的希望,我们母子命系一处。你不喜欢秀仪,可她已入府了。为娘已劝了她。让她主动让贤,贬为姬妾。”

    虽不喜欢舒秀仪,对于向来偏护娘家舒氏的太妃来说。能做到这点已属不易。

    有时候要的是一个态度,一句真诚的话,能不能做到都不介意,重要的是对方的心意,对方也曾用心过。

    吴王道:“母妃。既已上报礼部和内务府,她就是侧妃。我会好好待她们。只盼她们与吴王府一条心。唉……”他轻叹一声,双眼望着外面。

    原不喜欢她们,只要她们真心为他,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会善待她们。

    舒太妃挥手示意门外的侍女退去,只余了吴王的贴身侍卫在旁。

    吴王道:“昨晚入宫,看皇上的气色不大好,专程去了趟了太医院,找了为皇上主诊的太医。皇上从夏天时就染上了咳疾,吃了数月的药也不见好,每至三更后,咳得睡不着觉。”

    他一心想做皇帝,可现下羽翼未丰,在这个时候皇帝万不能有事。

    舒太妃愤然,皇帝是他们母子最大的盾牌,斥骂:“太医院养了那么多人,是做什么的?连点咳疾都治不好?”

    皇帝虽有皇子数人,又有三皇子、五皇子等长大成人,但皇帝至今也没流露出要立谁为储君。

    吴王面含忧色,“太医说这是陈年旧疾,只能调养治不了根。”

    皇帝老了,已是六旬老者,身子再不如从前。

    舒太妃道:“为娘立马进宫,先救出瘸军师,再想他法。”

    这是舒太妃二十年来,第一次觉得必做不可,今儿无意间听到吴王与石开夫妇的谈话,方晓她愧欠吴王太多。在吴王六七岁时,便已晓得保护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没有做一个好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竟不知她的儿子是在一路谋害中长大的。她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必须与吴王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才有他们共同的出路。

    舒太妃换了身素雅的宫袍,又略施脂粉,让自己看起来一副病容,坐在桃纹镜前,启开锦盒,拿出一只小瓶。

    李嬷嬷已经回来,被关不过近一个时辰,又被放出来了。“太妃这是要做什么?”

    舒太妃道:“你之前说得对,是本妃这些年忽视了吴王。今日我猛然醒悟,才明白这孩子有多不容易。”看看瓶子,滴了几滴药液入嘴。

    李嬷嬷一阵惊慌,难不成她要寻短见。“太妃,你……这是……”

    “不,我没事。我只是听说西歧瘸军师医术了得,想让他入府治病。”

    她服毒只为装病,若连太医都瞧不出病因,她就有藉口向皇上讨个恩典,赦放瘸军师为己瞧病。如此一来,就能救出瘸军师,也能设法让瘸军师为她所用。

    瘸军师是北齐人,却助西歧皇子生出战事,这亦是皇上驳了西歧人欲救走瘸军师之请,并不予赦免的原因。既然此人能助吴王,她一定会救出瘸军师为吴王所用。

    从这一刻起,舒太妃便是为儿子拼杀,不会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诸事,她要了却乾明太子的心愿,更要为他们母子拼出一条锦绣繁华路。

    早前的误会也罢。芥蒂也好,如今都得放下。她和吴王只有一个心愿和目标:登上帝位。

    右相府,如意堂。

    虞氏一觉醒来,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帐顶。倏尔,忆起素妍受伤的事,翻身坐起:“田嬷嬷!”

    田嬷嬷应声,递过暖热的衣衫,“太太,还未到辰时呢?”

    “这是寻常么?妍儿还病着呢。”出了绣帐。三两下着好衣衫,“老东西昨儿睡在书房的?”

    田嬷嬷如实答了。

    江舜诚不敢招惹虞氏,知她火大又在气头上。远远地避着虞氏。昨晚见素妍醒转,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回书房歇息。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窗下的暖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看看津津有味。

    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双眼干涩发花,只得搁下,闭目养神。过得一刻。再看书。

    虞氏梳洗完毕,田嬷嬷打起布帘,她惊叫一声:“妍儿。你不要命了么?自己还病着,怎么就坐到窗前绘画?”

    素妍苍白无色地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圣洁如冬日的第一场雪,却又苍白得让人心疼。“娘。我没事。正月初十是爹的寿辰,我想画幅贺寿图。正草拟呢,回头让先生帮忙看看,先生与我多年未见,趁他住在相府,正好多多请教于他。”好不容易要给江舜诚贺寿,她是女儿,自然得尽一份心。

    虞氏见劝不住素妍,冲青嬷嬷发火:“你们服侍的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劝着郡主,身子最重要。”

    青嬷嬷只不作声,半垂着脑袋,一副洗耳聆听的恭谨样。

    素妍一旦拿定主意,她们劝了也是无用的,要能劝住,就不会坚持坐在案前绘画。

    白菲面露愧色,道:“今儿郡主五更就起来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

    “你还有理了?服侍不好郡主,要你们何用?”

    青嬷嬷知虞氏这是肚子里有气,找不到发处,与白菲使了眼色,白菲不再争辩。

    素妍道:“娘也不必怪她,是我坚持的。三月时,还答应了珊瑚郡主给她一副牡丹图呢,等我草拟完,就搬回得月阁去。”

    虞氏霸道地说:“这可不行!那几个丫头哪是会照顾人的,你就留在如意堂。娘今儿下厨给你做卤食吃。”

    青嬷嬷道:“郡主现在不能吃这些,卤食要加酱,小心留了疤印。”

    虞氏想到素妍打小就爱吃她做的卤食,竟不能吃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素妍道:“娘不让我回得月阁,我不回便是。只是娘总不能不让出院门吧?”

    “人还伤着呢?身上的伤口要紧。”

    素妍醒来后,已听白菲说了,太医说伤口不算深,约有两公分长的口子,因冬衣衣衫厚重,深不过三五分,还是斜着扎入腹部,说是惊险得很,再差丁点就伤及女子宫部,若真是伤到,只怕这一生都难以有孕。

    当时流血过多,着实那情形甚是吓人。鲜血如盛放的腥艳之花,浸洒了衣袍,吓得但凡见过的人都一脸土色,虞氏当时一瞧那场面,惊呼一声就昏死过去。

    “我让大嫂帮我寻一个轱辘椅。有了轱辘椅,出门不用我走。青嬷嬷或白菲推着且不方便。”

    素妍不敢去想举剑自尽的那一幕,昨儿醒来,瞧见江舜诚,父女说了贴心话,对于她的所忧所想,江舜诚已然知晓。

    沈氏行事还真是迅速,这边说着,外面就有人在与如意堂大丫头画回话,“小的是府中杂物房的管事,奉大奶奶之命,为郡主过来量尺寸,也便赶制一把轱辘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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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 克妻命

    管事带着名木匠进了偏厅,素妍坐在椅子上,几个人拿着木尺,比划了一阵,木匠记下高矮大小。

    白菲问:“轱辘椅什么时候能做好?”

    管事回道,“两个木匠,怕得两日方能做好。”

    素妍扁了扁嘴,也就是说这两日都得窝在屋子里,心下有些不高兴,她最是喜欢走动的,得憋在屋子里了。

    虞氏很是高兴:“慢慢做,做得漂亮些,郡主不急用。”

    估计她是最不希望素妍有轱辘椅,最好整天呆在屋子里,有她陪着,照顾着。虞氏仿佛要借着素妍受伤的事,好好的尽尽母亲之职,任母爱泛滥,又似要将在过去几年欠缺的母爱,一古脑儿地全都补给素妍。

    虞氏正巴不得素妍日日乖巧躺在偏厅的牙床上,就像她小时那样,能被她抱着、宠着的方好。

    有丫头打起帘子,禀道:“太太、郡主,晨食备好了。”

    “拿进来。”

    母女二人在偏厅里用了晨食,今儿的晨食和往常不同,是厨房特意熬的燕窝粥,还是难得一寻的血燕窝。虞氏劝着素妍吃了两碗,这才作罢。

    “你太瘦了,得养得胖些,女儿家得胖些才好看。”

    素妍嬉笑道:“娘把我当猪呢,养得肥胖了,赶紧卖掉。”

    “你要是成猪了,那些个大家小姐,还不都成猪了。我家妍儿,可是为娘的心肝儿。”虞氏笑着伸手要抱素妍。

    素妍蹙着眉,一脸痛色。

    田嬷嬷立马提醒道:“太太,郡主身上有伤,碰不得。”

    母女二人说笑一阵,素妍令白菲拿了草拟的简图去寻朱先生点评,以便再次修改。又让青嬷嬷去找江书鹏,帮忙买些上好的绘画颜料回来。

    虞氏坐在一边看众人忙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田嬷嬷,今儿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到底少了什么,我怎想不起来。”

    田嬷嬷细细一想,“往常这个时候,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她们该过来问安,大少奶奶也会留下来陪太太解闷。”她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给忘了。昨儿大奶奶说。翻年二少爷与曹小姐就得准备完婚;三少爷与李小姐亦得商订吉日佳期。三位奶奶昨儿就约好了,今晨要去天龙寺请大师帮忙合八字选吉日。”

    通常是由男家或女家找了精于占卜、算命的人选上三五个吉日,再由另一方选定最后的日子。

    虞氏一听,立时就挂不住,拉长着脸。“合着她们个个是慈母,就想着自个儿的儿女,有这事,竟也不通晓我一声。”

    素妍埋头忙碌自己的,她是真闲不住,这会儿又开始抄写《乐府》来。挑了一些喜欢的曲子,谱上的线条是柳飞飞帮忙划好的,她只对着谱子誊抄。

    据南长老(玉若笙)所言。这种乐谱记录方法,还是无名子道长传授的,每行有三根细节,半谱记在上面,清楚明了。

    田嬷嬷冲虞氏挤眉眨眼。青嬷嬷瞧得好奇。

    “妍儿,差不多就床上歇下。可别累着。”

    “娘,我知道轻重。”

    田嬷嬷道:“太太也累了,去后厅暖榻上躺会儿。”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说了几句,离了偏厅。

    虞氏在暖榻上坐好,田嬷嬷从大丫头手里接过汤婆子。

    青嬷嬷见田嬷嬷神色有异,显然话没说完,许是忌讳素妍在场,心下好奇,也尾随她们进了虞氏的内室。

    田嬷嬷轻柔地替虞氏拉拢锦衾,“昨儿出了那种事,大奶奶有些不放心。说怎么好的、坏的全挤一块儿了。左肩王想换庚帖,被大奶奶拦下了,说得先合合八字。想着这是府里大事,进了正月还要操办相爷的寿宴,拉了二奶奶、三奶奶一起去天龙寺。主要是合郡主与琰世子的八字。二少爷与三少爷眼瞧着也要成亲了,随带着也挑个吉日,再着大师帮忙算算命,好求个安心。”

    虞氏一听还是沈氏好,这时候还能挂着素妍的事,到底是她精心挑选的长媳。只要她待素妍好,竟比待她孝顺、体己暖心还要重要。一时间,之前的不快,全都没了。“妍儿处处想着几个兄长,他们要是没良心倒当真让人心寒了。”沈氏愿意想到那些,她心头欢喜,也为素妍这般偏疼几个兄长感觉到欣慰。

    田嬷嬷笑道:“大/奶奶自来就是知事、贤惠的。”

    虞氏轻叹一声,“她们要是回府,让她们赶紧过来。我有些乏了,先睡上一觉。”

    素妍看着江书鹏送来的颜料,也亏得他了,静澜院小书房里竟有现成的。白菲扶素妍去小歇一会儿,睡前喝了大半碗汤药,含了枚蜜饯,漱了口,迷迷糊糊就睡沉过去。

    虞氏醒来时,听到厅上有人小声说话,正要翻动身子,田嬷嬷低声道:“奶奶们回来了,正过来请安呢。”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中午。

    “让她们进来。”

    大丫头打起帘子,沈氏、何氏笑说着吉祥话,一一见罢了礼,在暖榻两边的绣杌上落座。

    虞氏忙道:“老大媳妇,你且说说,大师怎么说的?”

    沈氏面露堪色,看了看何氏,二人交换着眼神,颇是为难。

    一看这样,虞氏的心顿时就凉了下去,眼瞧着就是一桩极好的良缘,怎的不成了?“是琰世子的不好还是妍儿的不好,你们俩倒说话,快要急死我了。”

    沈氏心下犹豫,虞氏盼了这许久,好不容易有人上门给素妍提亲,而今却说不成,她着实不忍心说出令虞氏扫兴的说来,“三弟妹,你人年轻,记性好,当时听得清楚,你与婆母说。”她不能说,但总不能瞒了虞氏去。将话题一转,引到何氏身上。

    何氏轻叹一声,面露难色,心下暗骂沈氏狡猾,这种不讨好的事,竟让她来做。可若再推,只怕沈氏又会取笑。

    青嬷嬷递了茶点过来,妯娌二人各自饮了两口。

    何氏道:“我说昨儿那事怎的如此邪门,唉,幸好小姑子没订给琰世子,这要是订了,还不得被他克死。”

    虞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人听错了,探究而证实似的望着二人。

    田嬷嬷与青嬷嬷更是面面相窥,不是上好的良缘么,怎的琰世子克妻?

    何氏定定心神,小心审视:虞氏是意外,却没有生气,就是她与沈氏初听到这个判语时,也是一样的吃惊。继续道:“这次批八字的是天龙寺的悟远大师。本想找悟觉大师的,听说悟觉大师闭关悟禅。我们去时,第一个就批了小姑子和琰世子的,大师摇头。之后,就批了二少爷、三少爷、六爷,都说是好姻缘。六爷和柳县主的虽不是顶好,却也说得过去,两人倒还得配。”

    虞氏此刻只关心素妍与宇文琰的,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何氏,偏何氏在她面前兜绕起来,不说重点,急得她连连追问:“说妍儿和琰世子的。”

    何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蓦地瞧见虞氏那急得要吃人的目光,忙道:“悟远大师批到琰世子的命格时,说他是个克妻命。若是二月出生的女子便罢,但若是三月出生的女子,定被他克得死死的。悟远大师生怕批错,我们临走时,又帮着再批了一回。回来的路上,大嫂不放心,又去城南黄半仙家,找他批了一回,还是如此。”

    一回、一人这样说,她们许是不信,可连城南黄半仙也是这样说的,这哪还有假,如果他真把素妍

    虞氏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昨儿光是订亲,差点就闹出人命来。妍儿素日亦是个豁达的,偏偏那当口就出了意外……”

    何氏道:“可不是么?婆母,只怕这亲事不能结了。还没订亲就差点把小姑子给克死,万一订亲、成亲,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青嬷嬷的一张脸吓得铁青,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好不容易有门上好的亲事,琰世子瞧着挺好,竟是个克妻命。这还了得,谁家愿意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个克妻的男子。

    何氏甚是八卦地道:“婆母,有件事,以前我不敢说,如今知道了,我可得说来让你听听。”

    虞氏六神无主,这回她指定是不会把素妍嫁给宇文琰了。“你说!”

    何氏定定心神,“十月的时候,六公主府办了一回赏菊宴,六公主请了我去。席上的时候,静王妃讲了件笑话,说的是琰世子十五岁那年,左肩王妃挑了两个机灵、貌美的丫头送给他做通房丫头,你们猜的,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一个丫头咽气了,死得极是古怪。”

    几个人一个个瞪大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大家都未听说过这件怪事,何氏说得有时有地的,听起来也不似假的。

    虞氏一张脸吓得惨白。

    “没出一个月,第二位通房丫头掉到井里淹死了。后来好一阵儿,左肩王妃不敢给琰世子再安排通房丫头。过了约莫一年多,这才又另挑了两个丫头过去,这回倒没死,却是两个丫头头晚过去,第二天早上都染上重病。王妃生怕再出人命,便将她们送回原处,没想不过三日,不药而愈。”

284 推辞

    虞氏愕然良久,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人都静默无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难道,宇文琰当真是克妻的。

    为何早前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探到?虞氏只觉这事古怪得紧。

    沈氏道:“婆母看这事如何是好?”

    虞氏愣愣地道:“我道他们怎的那么着急,要赶在年前订下来,原是个克妻的,幸而没订亲,这若是订了,真真是了不得。啊呀呀,真的好险啊……”

    田嬷嬷道:“想起来了,昨儿大奶奶要相看琰世子的八字,王妃便有些不肯,还是巧媒婆硬夺了庚帖给大奶奶瞧了一眼。”

    如何是好?

    皇上下旨赐婚,好歹也让钦天监相看一翻,原来是个克妻的,好在皇上留了话,说江家若是不愿,可以拒婚。

    虞氏这才抚着胸口,“往后再不提这话。要是有人问起赐婚的事,就说是给六爷和长平县主赐婚。”

    虞氏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这皇城各家,但凡有些根基,精得跟什么似的,“要是左肩王府再来更换庚帖,当是如何?”

    虞氏想到昨日惊险,“他们是皇亲国戚不假,可亦不能拿我女儿当冤死鬼。明知是个克妻的,还打我女儿主意,昨日险些没要了她的小命。他们不提便罢,若是提起来,我亦有话说。若是知事的,见我们江家没了动静,就当没这回事。”

    拿定了主意,虞氏不再提这事,只当是没发生过。又问了二少爷、三少爷的情况,都说是得配相合的,天作之合。

    这一回,虞氏又开始烦恼起来。怎么就是个克妻命呢,好在如今知晓得早,要不,她不就将自己女儿的性命给葬送了。

    大丫头站在帘子外,“启禀太太、大/奶奶,琰世子过府了,说是连夜寻人打了把轱辘椅,要送给郡主。”

    虞氏抬了抬手,“他的东西,妍儿可不能要。老大媳妇。你去处理。我得去找相爷。”

    沈氏应声,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想着说辞,退出如意堂。远远儿地就瞧见三个人移来。那抹白蟒锦袍除了琰世子还有谁,双手负手,走得匆忙。

    宇文琰近了跟前,抱拳作揖道:“见过大嫂!”

    这门亲事指定是泡汤了,虞氏虽然想给素妍寻门好婆家。可也不会拿着素妍的命去赌。

    沈氏正色道:“琰世子可别折煞妾身,我哪有这等本事做你的大嫂。”

    他脸红一笑,“皇上下旨不说,我与弱水亦是两情相悦……”

    两人正说话,何氏亦带着丫头出来了,看了一眼。忙道:“哟,瞧这话说得,我们小姑子是宁死不嫁的。怎么就变成两情相悦了?吴王不想嫁,琰世子也不愿嫁。”

    睡了一觉起来,江家人变了一个样。

    昨日对他还笑脸相迎,今儿就个个挂着寒霜,拒人千里。还能颠倒黑白,说素妍是宁死不嫁。

    宇文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很快只当她们跟自己开玩笑,“江三奶奶可别吓我。”

    他哪里做了得罪他们的事,怎的个个说话都不如昨儿那般热络了。

    何氏道:“我们哪有吓你。昨儿才吓人呢,本来好好儿,郡主就伤着了,险些没丢了命。琰世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氏觉得这回何氏有些怪异,对了,自打江舜诚有了爵位,何氏本是与大房作对的。她是长嫂,也没与何氏计较,可今儿居然站在她这边,沈氏却有些看不懂了。

    他一脸茫然,眼神空洞,心潮起伏,之前以为是玩笑,可看何氏说话的样子,半点不是玩笑。

    宇文琰抱了抱拳:“还请大/奶奶、三奶奶指点迷津。”

    莫不是他无意间把她们给得罪了,所以变着方儿地给他设阻。她们是素妍的嫂子,他不想让素妍难为。

    “指点不敢当。”何氏一直没有机会主持中馈,当家理家,这会儿抓住了机会,将宇文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琰世子还是回家去吧,今儿过节,不宜到处闲逛。”

    “我送了轱辘椅给弱水,立马就走。”

    何氏没想,这世上还有如此死缠烂打的,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与素妍是不可能的。

    “琰世子怎么听不明白呢?”挑着秀眉,有些不耐烦地道,“索性说个明白吧,你的东西,我们江家是不会收的。唉,你与我家小姑子没有缘分,你还是回家,别再来了!昨儿那事,险些没要了她的命,你还真要害了她的命不成!回家吧,好姑娘多的是,回头,让王妃给你找个二月出生的女子。”

    宇文琰越发被弄得莫名,摸不着头脑。

    沈氏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淡笑着,这样的笑越发能让人知难而退。

    何氏一脸厌烦,他可以在旁人面前耍横,可在这两个女人面前,竟是束手无策。

    “我无他意,知弱水是个爱动的,许在榻上闲不住,特意送了轱辘椅给她。只要她收了,我立马就走!”

    何氏绞着帕子玩,看似懒与应付,却与宇文琰说了不少的话。“你这人怎的不明白呢,若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倒也无碍。只是这种私人交情的东西,琰世子是不是送错了地儿,去平西候府送呀,你不是与三少爷、五少爷都是好友么?去那儿吧。”

    妯娌二人欠了身,领着各自的丫头扬长而去。

    宇文琰已经打听清楚了,说素妍受伤,住在如意堂里,由虞氏亲自照料起居饮食。他虽心下迷糊,还是近了如意堂院门。

    正要进去,青嬷嬷便出来了,行了礼,道:“琰世子,往后别再来找郡主了。”

    “你们这些人,今儿怎了,一个个古怪得紧。”

    如果他不是克妻命,倒是极好的良配,可这种事,不信都不成啊。

    青嬷嬷想起就后怕,她是素妍的乳母,最是希望素妍能够安好。素妍好,她的余生才能好。他没丈夫孩子,素妍又是她带大的,可不比亲生孩子还紧要。要是素妍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余生也没个指望了。

    “琰世子就别问了,待你回府,王爷、王妃自是明白的。”

    宇文琰歪着头,莫不是他们又说了什么。“要是我爹娘得罪了人,我代他们向相爷、太太赔个礼。”

    青嬷嬷有些难以应付,道:“琰世子回去吧,今儿可是过节,今日在别人家可不大方便。”

    宇文琰原想礼貌说话,这话子见着一个个都这样待他,心下愠怒,厉斥道:“你这婆子,罗里罗嗦的作甚,我把这椅子交给弱水就走,我就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青嬷嬷需要一个藉口,这琰世子要是折腾起来,皇城也得抖一抖。

    怎么办,需要一个能说服他离开的藉口。

    终于,灵机一动,道:“琰世子,你亦是王府之人,怎的连规矩都忘了。大门大户最是讲规矩,这右相府的规矩也得多着呢。见过正月里送礼的,你可见过除夕节送礼的?但凡是年节,要么赶在除夕节前,要么过了正月初三再送。

    你这样抬个椅子进来,让人瞧见成了什么样子,这把椅子是寻常坐的么?抬着椅子进进出出,这可是犯大忌的。送椅,送医,大过节的,你咒人家得病,但凡大户人家见了你这椅子会高兴?还不赶紧拿走!平白的让人见了生厌。”

    被青嬷嬷这么一唬,宇文琰方才恍然大悟,“原还有这规矩?”

    他竟是犯了大忌,难怪个个都不待见他。

    “可不有么,这种椅子,我们府里亦有,可大/奶奶硬是没给。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犯忌么?枉你还是王府世子,这种犯忌的事,哪能做呢?赶紧把椅子拿回去,回头让人见到平白闹了笑话。”

    宇文琰一脸懊悔,本想讨好佳人,没想这马屁拍到蹄子上了。

    当即令人抬了椅子就走,临走前,厚着脸道:“让我瞧瞧弱水吧,一眼,就一眼。”

    “我的世子爷啊,人抬着椅子走上一圈,这般晦气,我敢让你进去么?你回到王府后,先令人熬了艾草汤,好好的去去晦气。要送椅子,等过完正月再说,这年头、年尾送礼最是讲究,赶紧回去!”

    宇文琰看着自己,抬了椅子走一圈,连他都变晦气了。

    唉,不由得轻叹一声。

    出了右相府,上了马背,一路上很是气愤:“该死的小安子,竟然诳骗我做了这等丢脸、忌讳的事!”

    随从的家奴道:“可不,这大户人家最是讲究。”

    “死奴才,你既知道,为何不一早告诉我。害我丢了面子!难怪江家两位奶奶见到我像躲瘟神,定是这个缘故!”

    今儿是不是把人都得罪了?

    送椅、送医,这本是谐音的,家家到了年尾、年头都讲究一个吉祥如意,便他抬了椅子进去。完了,这回的脸面丢大了。

    宇文琰带着椅子进了王府大门,埋头走着,迎面遇见一个如花少女,身穿紫色小褙,着粉色绣百合蔓藤缠枝长裙,挽了飞天螺髻,左侧戴朵绯色大牡丹,右侧坠下南海珍珠步摇,勺后留着齐腰长发,脚踏木屐绣花鞋,人仿佛高了半头。漂亮的锦缎包裹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

285 犯忌

    见他拉着脸,问道:“哥哥这是怎了?谁又招惹你了?”

    宇文琰不答。

    这少女,正是宇文琰的妹妹,左肩王府的小郡主,封号青霞,名也唤作青霞。

    她用帕子捂着嘴,看着那把轱辘椅,不悦地道:“大过节的,抬把椅子到处跑,也不怕犯了忌。”

    宇文琰面带惊色,“连你都知道是犯忌的?”半点没怀疑青嬷嬷说的话,此刻全当成是犯忌了。

    “哥哥这话问得新鲜,大过节的,你看这是寻常椅子么?便是常见的椅子,也没在大过节时抬着走的。”

    他怅然若失,一脸苦相,嘴里呢喃道:“今天,我把江家两位奶奶给得罪了,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笑话我?我说她们怎的见到就不高兴,原人人皆知,就我犯了大忌好心办了坏事。”

    青霞懒与他细说,忙着去前院帮忙,今儿年节,府里的主子不多,奴才却不少,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宇文琰一时恼怒,拔出宝剑,“砰”的一声,将精致的椅子一分为二。

    听到声响,青霞回头望了一眼,愤愤地骂道:“你又发什么疯?忙了这许久,幽会佳人的地道挖成了?”

    这妹妹还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宇文琰想到自己几次夜入右相府,不是被江书鸿抓了个正着,就是被江书鲲的两个小子给抓住,感觉每次入府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人发现了,敢情就像早早有人知道他要去似的。

    他这几日听人说过,昔日十一皇子、徐成熙、吴王都吃过素妍的苦头,被素妍骗着、哄着哄了童子尿的徐成熙,还有用童子尿沐浴的十一皇子,宇文琰想起来就乐,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这整人的法子都和自己有几分相近。

    宇文琰脸色难看,怒气冲冲地往自家小院奔去。

    连青霞都知犯忌的事,竟被小安子给糊弄了,非找奴才理论不可。

    进了院门,见小安子正指挥着下人在那儿张挂年节的灯笼、贴窗花,宇文琰跳上前去,不由分声,抬腿就是狠重的两下。

    小安子跳着脚,虽挨上两脚,疼得钻心。一摇一晃的想找个躲避处。

    宇文琰如影随行,追在后面近身就踹:“死奴才!敢给本世子出这种骚主意,本世子今儿在右相府把人丢大了!人人都知犯忌的事。你竟敢出,非踹死你这奴才不可。”

    躲无可躲,小安子往下人堆里闪,宇文琰发了疯似地见人就踹,下人们顿时散开。不让小安子近身,小安子见无人相护,忍痛逃出院门。

    待宇文琰出来,四下一看,哪里还有小安子的影子。

    小安子此刻躲在万年青丛中,一动不动。生怕被他发现了。

    “小安子,你给本世子听着,有本事就别出来。本世子见着一次揍一次。让本世子抬着椅子到处晃,今儿是过节懂不,哪有过节送椅的,这回可犯了大忌,本世子的脸面都丢尽了……死奴才……”

    骂骂咧咧一阵。方才作罢。

    小安子躲在花丛里,这才明白。是因送椅子的事,反复念叨着“送椅,送椅……”连念了五六遍,这才回过神来,大过节的送什么不好,送人椅子,这不是明摆着咒人家生病么。

    惨了!惨了!

    当时就听世子说,安西郡主是个坐不住爱动的女子,这才想到要送轱辘椅,这下好了,犯了大忌,世子指定轻饶不了他。

    除夕夜。

    素妍因身上有伤,被下人用肩舆抬到了聚客厅吃年夜饭。

    虞氏令人将她安顿在聚客厅旁的休憩室暖榻上歇下。

    江舜诚父子几个坐在一边下棋的、闲聊的,书字辈的三位奶奶及张双双在厅上张罗着安箸、摆碗碟。

    聚客厅里,笑声朗朗,一片喜庆欢腾。

    张双双的孩子与三房几个孩子,在屋子里追前追后,三房的小七不知怎的,就把大房的大哥儿奇峻一把给推到地上了。大哥儿爬起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小七两拳。二孙小姐眉姐儿要护着自家哥哥,也把大哥儿给挠了一把。

    顿时,三个孩子哭了一团。

    眉姐儿挠了人,自己的嗓门比大哥儿的还大,似有人掐了她一般,扯着嗓子高声大嚎。

    何氏轻叹一声,拽过小七和眉姐儿,“你们俩个是长辈,你倒是让着些呀。”

    眉姐儿用带着稚嫩的声音,指着大哥儿:“他打人,打哥哥……”

    展颜瞧着这几个孩子好玩,笑着对小七道:“七弟,羞!羞!男子汉跟个姑娘似的。你使劲的哭,回头不给爱哭的小子发压岁钱。”

    小七似懂非懂,但亦有五岁了,立时止住哭声。

    大哥儿也不哭了,任是脸上被眉姐儿狠狠地挠了一把,都血浸了,瞧着似要出血一般。

    张双双一阵心疼,可又不能发作。小孩子的事儿,你一下,我一下,偶尔也是有伤着的。连拉了大哥儿去休憩室,着了丫头小心看着。

    展颜瞧着自己搭不上手,折身进了休憩室,坐在素妍躺的暖榻上,笑盈盈地看着。

    素妍道:“飞飞与六爷订了亲,不便相见,这些日子你多去得月阁陪陪她。”

    展颜很是羡慕素妍与飞飞之间的情意,道:“姑姑还真是瞎操心,今儿我都去两回了,她比谁都忙着呢,忙着绣嫁衣,还忙着教丫头们本事,一屋子的丫头全被她使唤得团团转。瞧着亦是和我娘一样要做女将军的。”

    素妍这才忆起,以前她说过要给飞飞送块最好的衣料、丝线,好给她绣嫁衣。“可瞧过那衣料,好么?”

    展颜道:“接了赐婚圣旨后,我娘、杨姑姑就派人送了大红的缎子,都是极好的,我娘的那块,她做成新衣穿,杨姑姑的那块就绣成嫁衣。这回柳姑姑再不说她女红好了,杨姑姑从镇公府送来了一名帮忙的绣娘,人家那针线活才真真叫好呢。听说是杨姑姑跟六公主特意借的。”

    素妍微微含笑,“年节上,吃的、用的也为她留上一份,不要让她心里难受。”柳飞飞无甚亲人,素妍拿她当作亲人一般,柳飞飞也视她为唯一的亲人,彼此怜惜,相携耐用这。

    “柳姑姑和得月阁里几个丫头说好了,她们一处过节。都好着呢,人多热闹,她自不会多想。”

    今儿是除夕,不值夜的下人们约上三五个交好的,或在自个屋里,或在朋友屋里聚在一处过节,倒也热闹。

    素妍扫视屋内,除了江家男子,便是她与展颜。

    “大哥,朱先生、张掌柜他们还在府里么?”

    江书鸿道:“张掌柜的今儿下午就回家了,要等到初三上午再来。朱先生还在,我亦请他与我们一起过节,他喜欢清静,给拒了,说要留在清音轩里享受清静。”

    素妍点头,家里人也都是考虑到这些,反觉自己是多操心了。家里人多,就算她想不到,自有细腻的人一早想到。

    小七站一边看江书鹏与江舜诚下棋,一双乌黑的眸子转来转去。

    江传嗣打趣道:“七弟,你瞧得懂么?”

    小七指着棋子,对江书鹏道:“爹,下这儿,下这儿……”

    江传远颇有些意外,瞧这样子,小七会些棋艺。

    江书鹏才华过人,闲下来时教了小七。

    江传业道:“三叔什么时候教会七弟下棋的?”伸手摸着七少爷的脑袋,“七弟,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不能说话。”

    江书鹏笑道:“我和他父子加起来也下不过爹。”

    小七不过是四五岁大的孩子,就算会些,也只是最浅易的棋艺。

    小七歪着小脑袋,“爷爷和爹加起来下得过姑姑不?”

    几人顿时笑了起来。

    素妍道:“好久没下棋了,我的棋艺还是你爷爷教的呢。”

    江书鲲道:“爹的棋艺高,亲自教我们兄妹六个,只老三和小妹下得最好。”

    沈氏打起帘子,脸上带着她惯用的微笑,神态谦恭,“翁爹,可以入席了。”

    江舜诚夫妇携儿子及儿媳妇们坐一桌,孙子辈的几个又自坐了一桌,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江书鸿挨着江舜诚,素妍挨着虞氏,还是在素妍幼时的记忆里家里的饭菜丰盛,今儿是年节,每桌都有近三十样菜肴。

    孙子辈那桌,眉姐儿干嚎了两嗓子,每回一哭,颇有狮子功之效。

    何氏刚坐下复又起身移到孙子辈桌上,娇骂道:“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哭。一天哭几遍,倒可惜了那些金豆子。”

    虞氏道:“老三媳妇就坐那桌,照应着孩子。眉姐儿亦有三岁了,过完年,你和书鹏再要个孩子吧,家里孩子多热闹。”这话仿佛生孩子就大街上买东西一样容易。

    何氏涨红着脸,只低声哄着女儿。

    江书鹏笑了一笑,意味深长。

    江书鲲一阵莫名,“三弟笑得古怪。”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到江书鹏身上。

    何氏越发羞涩起来,垂首看着自己的腹部。

    慕容氏道:“这还不明白,是三弟妹已经有了。未足三月,没好意思说出来。我瞧三弟妹的肚子,看上去不止三月,比我怀传达肚子还大。”

286 除夕夜

    虞氏回头看着何氏,因是冬日,个个都穿得厚重。这么些日子了,她竟未瞧出来。“那你当心些,小心身子,看你今儿还将二姐儿抱来抱去,就不怕有个闪失。”因她抱眉姐儿,虞氏竟未往那方面想,哪里晓得已经怀上了。

    何氏道:“婆母放心,又不是头胎。怀着眉儿那阵子,还不整日抱着小七,也无甚大事。”

    如若不是慕容氏点破,沈氏还真没瞧出何氏有了双身子。看来三房当真是与二房亲近,不过书鹏与书鸿两兄弟的感情自来也是好的。“三弟妹还是小心些,现在细瞧,是有些显怀。”那肚子分明就是双身子的人,可这么明显,沈氏竟没察觉,到了年底,府里的诸事繁琐,她一颗心大半都搁在自己大房的儿孙身上。

    素妍没瞧出来,抬手道:“三嫂,你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何氏将眉姐儿给了展颜,低声道:“你们姐妹好好玩。”起身走到素妍身边。江书麟让了座,素开细细地诊着,诊完一只手,又诊了一只,“快三月了吧?”

    何钷垂头想了一阵,还差三五天就满三月了。

    素妍是在推日子,“恭喜三嫂了,只怕这胎会很辛苦。”

    一家人都在听着,不解素妍那话是什么意思。

    虞氏反应快,道:“当年我怀老三、老四的时候,肚子出奇的大,很是辛苦。唉,可惜了老四,要是没染上天花,也和老三一样大了,长得亦和老三一般无二。”

    江书鹏喜道:“莫不是两个?”

    素妍不紧不慢,打量着何氏的体形、模样,“脉像上有六成像。再过半月再来找我把脉。三嫂还是小心些。”

    虞氏心情大好,对左右的丫头:“你们奶奶有了身子,不许她再抱眉小姐,小心服侍着。想吃什么,只管给她吃。”

    江书鹏不停地看着何氏的肚子,想到素妍可能是两个,乐得合不拢嘴。

    用罢了年夜饭,虞氏领着三房媳妇打牌。慕容氏不会,展颜坐上,由张双双手把手负责教。三把下来,展颜和慕容氏亦都会了,母女争着要玩。

    那边。江舜诚与江书鹏下棋,引得江书鸿等人在侧围观,竟比下棋的人还要用心,时而欢喜,时而摇头。时而温怒,急得江书鸿想出手打江书鹏;江书鲲一会儿站在江舜诚身后,时而又跑到江书鹏身后,表情丰富却不说话。

    素妍坐在暖榻,笑盈盈地看着家人,她喜欢看家人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过节。瞧了他们大半个时辰,方捧了本《乐府》看,时不时望着那边下棋的诸人一眼。

    一盘下完。江书鲲直骂江书鹏:“臭,下得真臭!摆明了爹在设局,你竟未瞧出来。”

    江书鹏道:“大哥下一盘,我出去看看孩子。”

    沈氏等人都想哄虞氏高兴,不忍糊她的牌。总是被点炮,三房都输了。只得虞氏一个人赢。虞氏乐呵呵地拿着牌,不知道该下哪一张。

    乳娘抱着眉姐儿,小孩子熬不住夜,在乳娘怀里已经睡熟了,嘟着一张小嘴,时不时蠕动两下。。

    小七正与峻哥儿在一边打陀螺,你敲一下,我再敲一下,峻哥儿一下敲偏,打在小七腿上。小七亦未哭,只是愣愣地瞪着峻哥儿,一副立时就要打人的样子。

    峻哥儿反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喊了声:“七叔!”

    他是长辈啊,虽然比峻哥儿大不了多少,小七道:“敲陀螺,可不许敲我。”

    峻哥儿咧嘴笑。

    两人在打斗之中又和好了,这让江书鹏忆起自己小时候,与两个哥哥也是如此,尤其和他孪生的四弟,最爱打架,只是小时候那场天花,书鹄去了,他亦少了一个兄弟。

    虞氏问:“书鹏,你不在那边玩么?”

    江书鹏道:“下棋累了,想歇会儿。”

    “到了子时一刻,记得提醒我一声,还得发压岁钱呢?你没瞧着各处的管事、丫头都在外面转悠呢,就等着发了压岁钱大伙才好回去歇下。”

    张双双抱着绮姐儿凑了过来,这孩子现下还不到一岁,取名雨绮,“雨”是奇字辈江家女孩子的字牌,原是要袭男孩的“奇”字牌,江舜诚嫌奇字不好吃,便统络改作“雨”字打头。张双双笑着道:“祖母今儿可是把几年的压岁钱都赢足了。”

    虞氏笑着啐了一口,“哪年我有这么小家子气,就这么点零散银子,就能发几年。老大媳妇,瞧你这儿媳挑的,真是个抠门的。知道的,夸她会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江家这般对待媳妇们。”

    沈氏看了眼张双双,并不责备,目光相对,彼此脸上挂着笑。

    张双双道:“说到五婶,听说腊月二十那日,又填了一个男丁。”

    虞氏挑着眉头,“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不知道?”

    张双双哑然了,又捅漏子了,纠结着如何回答虞氏。

    虞氏等不到回话,有些不高兴:“这话听谁说的?”

    沈氏给了个“你知道就说”的眼神,双手依旧摸着叶子牌。

    张双双见瞒混不过,失了底气,还以为大家都知晓,谁知原是不知道的。嗫嚅道:“前几日,在首饰铺子碰到十一皇子府的闻侧妃。听她说腊月二十五收到下人报喜,说又添了一个男丁,当日闻太太就备了两车食材、一车缎子,还有好些东西派下人送到扬州去了。就连她也跟着随了一份礼,给孩子打了一套赤金长命锁、一双脚上戴的铃铛,又另给了六套孩子穿的衣帽鞋袜。”

    这是什么意思?

    闻家人知道,江家人不知道,就连虞氏夫妇也不知道这事。

    江书鹏神色一沉,看来江书麒夫妇当真是与家人、众兄弟离心了,以为让他去扬州任职,是家里人不要他了,哪里晓得父兄的一片苦心。如果不走,静王就饶不得他,敢窜掇着纨绔子弟勾引静王府在庵堂静修的姬妾,这就是静王戴绿帽,是在找死。

    虞氏冷笑两声,“瞧瞧,这不是闻家把女儿嫁到江家了,是江家把儿子嫁到闻家。这一年,老五眼里只得闻家人,年前还送了几车的年礼,我们家却是连封家书都没有。”

    沈氏打着牌,小心地问道:“娘,那……等过完了年,可要派人去扬州送份礼。”

    好歹是给江家添了个男丁,这礼总得送的。不能让外人说了闲话,就说江书麒行事不妥,但他们自不能与江书麒一般计较。

    “送什么礼?忘恩负义的东西,出了门就忘了爹娘、兄弟,哪家的儿子像他那样。这一年,家里托人捎了多少东西去?吃的、用的、银子,哪样少了,哼,每回收到,连封回信都没有。闻家才是他们正经的家人,我们算什么?既不告诉我们,便当作不知道。”

    慕容氏对于公中的事,一般不插嘴,又是婆家兄弟的事,更不呛声,只作哑巴状。现在,因她和江书鲲做了二十年夫妻,虞氏不挑剔、厌恶她了,却亦没有表现出多少亲近。她现在是大事不问,自家的小事管一管就成。

    何氏挣扎着打哪张,几房媳妇都输,就虞氏一个人赢了,她总觉得沈氏和慕容氏是故意给虞氏点炮,让虞氏糊牌,这分明就是在讨虞氏欢心,看着手里的牌,虞氏又点她的炮,沈氏、慕容氏不敢糊虞氏的牌,她是三房媳妇,就更不敢了。“已经知道了,若不送怕是说不过去。”终是另打了一张,末了,抬头看着虞氏:可别再给我点了,放你两回了。

    沈氏轻叹一声,“添丁加口是喜事。娘,我看等爹的寿宴过了,还是送些东西过去。”

    虞氏想到江书麒就心烦,儿子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与家人不是一条心的。“大孙儿媳妇添绮姐儿时,也没见他们补份礼。当初瞧着闻雅霜亦是个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怎的一点人见识都没有。抠门、算计,整日就会四处扒拉到她手里。五房的家业,怕是比你们这三房加起来都多,可你们三个,哪像她那般?”

    沈氏轻叹一声,“儿子挑媳妇,就得瞪大眼睛好好的挑,不仅是门第,这媳妇的性子、处事、品行都得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说旁的,便说昔日,我娘家侄女沈诗宁也算是个好的,可我不也没相中,这结坏一门亲,就害了几辈人。

    你们说说,曹小姐且不是要比诗宁好上许多。模样且不说,就是性子、能力就比沈诗宁强。诗宁的性子太绵软,要是嫁了传业,怕是撑不起一个家。嫡长媳妇就得寻个知进退,能辩轻重,晓大局、通大义的女子。”

    慕容氏听着挺好,就凭沈氏能够舍掉亲侄女,另结好亲,不是图门第,只是寻个更贤惠的,要娶个能撑起一家人的女主人。笑道:“我家传远能结李家那门好亲,多亏了大嫂和婆母拿主意。”

    虞氏看了眼慕容氏,又眯着眼睛盯手里的牌,“选嫡子媳妇,可不如同皇子一妃一样,慎之又慎,尤其是江家的媳妇,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就更重要了。我就喜欢老大媳妇这份顾全大局,行事磊落的性子。就说我,儿子们大了,我也没存心思把我娘家侄女、姐妹家的女儿说来,这是为甚?只因有更好的,为什么要委屈了自家的儿子。孩子们没有通房、不纳妾,自得寻个好的给他们,不能委屈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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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