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人选
大公主这会儿回过味来,见众官太太听到这么好的事,竟没争着,只是附和着夸赞起来,细品其间的原由,立时明了,庆幸之前没开口提六公子与崔珊的事。六公子再好,可毕竟是武功,万一有个什么不测,这便是害了崔珊。
不,她不能给自家的女儿找个武将女婿,还得文官好,文官动动笔,磨磨嘴皮,不会惹人忧心。
虞氏、沈氏本想着欢庆宴给素妍挑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婿,可欢庆宴后几日,便有官媒登门拜访,提的都是皇城各官家的小姐。
虞氏统统将官媒打发给沈氏与何氏做主,何氏人本年轻,没经历过种事,最多也是做个听者,全无主意,沈氏笑着与官媒周旋,说要请过婆母、翁爹才能回话。
几日下来,沈氏这儿就有一大摞的说亲帖子,有给江书麟说亲的,亦有给二房长子江传远说亲的,甚至亦有给四少爷江传良、五少爷江传达说的,四少爷、五少爷亦都才十五岁的年纪,二人只相差半岁模样。
虞氏见沈氏与何氏看着说亲帖子,笑问:“可有给妍儿说亲的?”
何氏答道:“倒是有给展颜侄女说亲的,有两家呢,一个是礼部侍郎家的嫡长子;还有一个是羽林军都统的独子。
韩都统让人捎话说,早年与我们家二伯最是要好,他家的儿子今年十七了,最不喜欢那些深闺中柔柔弱弱的大小姐,想展颜侄女父母是会武之人,只怕也是会些工夫的。有意与二伯好上交好,结成亲家。”
虞氏很是纳闷,她女儿不好么,连展颜那么小的孩子都有人来提亲,可素妍硬是不见有人上门来提。
沈氏沉吟着。道:“韩都统,莫不是威远候的弟弟韩国梁?”
威远候韩国栋的嫡次子韩绍已与左肩王府的小郡主紫霞订亲,只等着宇文琰娶妻就让小郡主出阁。
到底是自己儿孙的婚事,虞氏提起精神,道:“是这名,当年他常与老二在一处玩耍,两个人称兄道弟很是投缘,先帝时开设了一次武举恩科,他是中了武状元的,偏那老二连个武举人也未考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外面拜师学艺去了,这才遇上二儿媳妇那个野丫头。”
对于往事。虞氏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说起来如数家珍,仿佛还是昨儿发生的事,可现在连江书鲲的儿子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转眼间连那孩子都有十八岁了。
虞氏道:“你们妯娌且各挑几个好的出来。回头我说与你们翁爹听,由他来做主。老六是你们最小的弟弟,三少爷又是二房的嫡长子,都马虎不得。大儿媳,你在上回来参加欢庆宴的未婚少年里也挑出两个来,他们不提亲。我们派官媒去提,总不能误了妍儿的终身。”
沈氏与何氏一一应下,按照虞氏说的。精挑细选,各挑了几个出来。
虞氏忆起李碧菱,道:“李家三姐儿虽是年龄小的,说话行事倒是个妥帖的。”
沈氏笑道:“李家请了官媒也向六弟提亲呢。”
“老六那个挑惕的性子,当年你又不是不晓。看了多少家,我们都说好的。他偏说不好。好不容易要订亲了,他硬是给你闹黄了。罢了,罢了,待他回来,让他自己订门喜欢的。这日子是他们自个过,可别再闹得跟老三和那个扫把星似的。”
沈氏依是应了,问道:“那跟六弟提亲的这几家……”
“且把李碧菱搁到三少爷提亲的人选里,到时候若是相爷看中了,再问问李家,说与老二的长子可乐意,若是乐意再说后面的话,若是不成,就给三少爷订别家的。
你多上些心,到底是老二家的长子,将来他们好了,也能襄助你们大房,都是一家子,要当自个儿的大事办。若定下哪几家,一定要派人细细地打听姑娘的人品、学识、能力、秉性,像咱们这样的大家,尤其是嫡长媳,可半分马虎不得。”
沈氏与何氏都瞧出来了,虽只见过一回,虞氏就看上李碧菱,认为那丫头行事得体,举止大方,是个嫡长媳的好苗子,本在六爷的说亲队列,直接移到三少爷队列里。
没几日,沈氏就将人选都定好了,又有一位武将世家来向展颜提亲,沈氏挑选了三家,一并打听清底细,详详细细地在如意堂里说与江舜诚夫妇听。
因二房一家不在皇城,江书鸿、江书鹏也坐在一侧帮忙出主意,这对于他们来说,亲事是万不能马虎的,关系着二房一脉的荣辱,这贤内助挑好了,亦可以福荫子孙后代。
江家上下慎重再慎重,仔细再仔细地挑选一番后,江传远、江展颜都最后各确定了两家,至于其他人家便先行回了话,由江书鸿亲自握笔,将此事细细地写与江书鲲夫妇知晓,由他们夫妇来敲定最好的儿媳、女婿人选。
江书鸿寄出的关于侄儿、侄女婚事的家书上,粘上了羽毛,以示此信不可丢,经过驿馆信差的跋涉山水的传递,终于在两个月后传到了西北虎门关戌边大营。
七月的西北,早晚东南风起,卷起漫天黄沙,触目之处沙蒙蒙一片,迷蒙人眼,远远近近的胡杨树是唯一的夏日绿色。
四月时虎门关又打了一次大仗,这一次以北齐人力远胜于西歧而绝大优势地获胜,直将西歧人赶出虎门关外,西歧囤兵于龙门镇胡杨林旁的旷野上。
两国交战,最苦的是边城百姓,一些原先躲于龙门镇的北齐的百姓,晓北齐连连获胜,连夜翻山越岭,从新虎门关回到北齐境内,俘虏的七万西歧将士沦为奴隶,为北齐重建城池、乡镇,为百姓们重建家园。
拓跋昭骑着骏马,远远地眺望着北齐大营,虎门关内,他们摆出了三字互翼阵,这一回却更像是七星北斗阵,将整个大营划成七片营区,看似互不相接,实则守尾相连,绵延铺张在荒漠上,落日余晖中,别有一番情趣。
瘸军师跟随身侧,静默地看着北齐大营,眼睛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拓跋昭回头凝视,“军师可瞧出这是什么阵法?”
瘸军师陷入沉思,过了良久,才长长地轻叹道:“对方比我更擅布阵。从三月至今,这已经是布出的第五个阵法。三字互翼阵,令我们折损二万将士,北齐却只亡不足百人,伤不到千人;四门兜底阵,看似重力在四门,实则在四营的中央,此阵一役,我们损亡一万余人,而北齐也不过数百人……”
五月,素妍又设下五虎群羊阵,连连令西歧吃了三次大败阵,拓跋昭与瘸军师都不敢轻易攻击;六月换作六蛇待鼠阵,听这名字,看那阵式,瘸军师更不敢碰,北齐甚至派了数百名能言会道的将士,整日在西歧大营外骂阵,逼西歧出兵,拓跋昭也只能呆在帅帐,这令西歧士气大落;七月又换作了七星北斗阵……
而这些阵法,瘸军师却是闻所未闻。
拓跋昭派了细作前往北齐军营,尚未探出底细,就被北齐将领给抓了出来,再探,也探不出北齐到底去了什么人。
“报!”一名士兵飞奔而至,跪于地下,禀道:“启禀元帅,大都的信使到了。”
二人策马奔回西歧帅帐,远远地就看到帅帐外站着几名着锦袍的侍卫,拓跋昭的心微微一沉,大踏步进入帅帐。
帐中,负手背立着一个,似在看帐上挂着的屏风,又似在沉思,那是一面绣工极佳的苏绣《江山如画》屏风。男子着一袭棕色纹蛟龙图案的袍子,头上戴着银线描边的棕色抹额,头发用一根丝色丝绦束于脑顶,垂于两侧。一张轮廓分明、精雕细琢的面孔,刚毅硬朗的面容令人望而生畏。
北齐的土地富庶,百姓多,粮食多,美女更多……
那也吸引着西歧一代又一代的男儿,仿佛北齐如画,就似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谁不想染指美人,不想去享受她的温存。
那人听到脚步声,缓缓回身,抱拳笑唤:“二皇兄!”
拓跋昭微怔,这不是西歧的四皇子么?是贵妃之子,昔日萧王后与贵妃争宠,贵妃虽未贬冷宫,却被西歧皇帝冷落多年,连带着这位四皇子也颇不得宠。“四弟怎么来边城了?”
四皇子笑道:“父皇有谕,令我亲往边城劳军。这是父皇亲笔所书的秘诏,二皇子昭接诏!”
拓跋昭提起袍摆,跪地高呼:“拓跋昭接诏!”
四皇子递过秘旨,竹筒封得严密,拓跋昭能看到上面印有西歧皇印,这就意味着,自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到这信的人。
拓跋昭手捧秘诏,瘸军师与四皇子说起话来,四皇子长舒一口气,“螃蟹阵一役,北齐活捉我西歧七万将士,父皇仁慈,已派使臣前往北齐皇城,请求放还战俘。这几仗,我西歧损失惨重,国库已没多少银子,户部的粮食也都不多了……”
瘸军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想昔日我西歧节节逼近,直夺北齐六州,推进近千里……”想到过往的胜利史,瘸军师热血沸腾。
然,四皇子淡淡的一句:“北齐军中请来了一位精于阵法的奇人,你们有把握么?”顿如一盆冰水,泼得瘸军师浑身一颤,身心皆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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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身份
瘸军师抱拳道:“敢问四皇子,可打听到此人的身份,莫不是鬼谷宫的内家弟子?”
四皇子冷笑两声,“你们在北齐军中未能打探出来?真没想到,大都朝堂众所皆知的事,你们竟不知晓。”
不知该笑他们无知,还是说他们消息闭塞。
其实亦非众所周知,只是西歧朝堂几个位高权重者已经知晓了,四皇子还以为拓跋昭定是一早就知道的。
瘸军师虽知对方讥讽,抱拳道:“还请四皇子指点一二。”
四皇子扫过一边看着秘诏,脸色巨变的拓跋昭,道:“可曾听过北齐丞相江舜诚。”
瘸军师点头:“此人乃是北齐的肱股之臣,是北齐皇帝的左膀右臂。”
“江舜诚的小女儿正是鬼谷门下的弟子,据传此女才华盖世,又是天下第一儒朱武的学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布阵医术、武功都是是极厉害的。据我们得来的消息,相传此女幼年时随朱武游历天下,行至江南,得遇鬼谷宫的高人……”
瘸军师此刻听罢,茅色顿开,没想到昔日五绝的俗世弟子竟还有这等不俗的身份,不仅是江舜诚的女儿,还是朱武的学生,这样的女子怎可能是平庸之人。当年拓跋昭还不屑与一个女子相斗,笑言那女子不过擅长溜须拍马的工夫,现下看来,他们都太过轻敌。
四皇子继续道:“传说,鬼谷宫为了培养此女,倾尽满门之力,让她学得一身的本事。我们曾专程派人入了终南山,从那里得来消息,说她的布阵术在鬼谷宫都是极好的,除了鬼谷宫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道长。同辈弟子里她是其间的佼佼者……”
满门之力倒是不曾,只是素妍上山,邱道长门下的女弟子全都围着她转,但凡在某方面特别优秀者,派去传授素妍,若学不好,五绝与邱道长不罚素妍,严加体罚传艺的女弟子。女弟子也不敢心有怨言,深知长辈的良苦用意,亦越发用心。
“在她上山第四年开始。本门弟子便已无人再来授她技艺,而是改由鬼谷宫右护法、道长亲授……”
夸张的消息,只惊得瘸军师暗悔轻敌。他们两个七尺男儿,竟斗不过一介小小的女子,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昔日左右护法比试,定下五局。武功、琴艺、书法、棋艺、阵法,叶琰竟以一子之赢险胜一局。”
瘸军师后来听江湖中人传说这件事,还说自这之后,那位唤作弱水的女子,便有一个传扬武林的名号——弱水仙子。不是指她的人长得如何,而是指她一身的本事。
拓跋昭整个人呆在原处。与他相斗几个月的居然会是当年看起来柔柔弱弱,只会讨好同门师姐妹的小丫头,他甚至怀疑。五绝是得了她的好处,这才收入门下。
骗局,从头到尾,这丫头都是在以强示弱,让人小窥了去。哪里晓得,居然暗藏了一身的本事。在她上山之前。就已经拜朱武为师学艺。恐怕,当年五绝选中她为弟子,定是看到她身上过人之处。
这么一想,拓跋昭越发不可思议。“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四皇子反问:“可不就有这样的女子么?不仅这样,据说他在山上学艺、随朱武天下游历之时,更结识了世外神仙。送回丞相府的画作,令人惊叹叫绝,将一副《观音》送至皇城天龙寺,但凡是见过那画的人,都只称为天下第一画。
画里的猫儿白天睡觉,晚上捕鼠;画中的月亮,白日消失,夜晚出现,散发出如真月一样的光芒。观音莲座下的鲤鱼会在画里摇摆尾巴,观音净瓶里的柳枝,会积露成水,将供奉的圣瓶里装满神水,那神水能治百病,可让年过四十的不孕妇人怀上麟儿,能让深患眼疾的老者重见光明……”
人言可谓,在大都经商的人,把听来的这些趣闻通过南来北往的传播出去,将丞相府江小姐的传奇也给诵扬开来,就连那些江小姐带回尘世的画作,都成了神仙所绘,有着某种神力。
瘸军师轻叹道:“这些日子,在下还以为是鬼谷宫的内家弟子下山襄助北齐,没想竟然是她!难怪听人说,北齐将士每日操练、用食都会高唱军歌,脍炙人口,看来亦是她所谱所写,用来鼓舞军心的。”
四皇子道:“此女最大的优点,是善于变通。就连江舜诚也曾言道,若是此女为男儿身,可为国之栋梁。”
西歧连连退败,不是败在打仗上,而是输在布阵兵法上,用毒、用阵,懂得以攻为守,曾经在拓跋昭手里玩得水生风起的招式,都化成了她手里的厉器。
难怪,一次又一次,拓跋昭气得大骂:“北齐人连这种下三滥的招式都使出来了!可恶!”
防不胜防的偷袭,无法预料的毒烟,避无可避,全是她弄出来的。
拓跋昭努力地想要回想起她的容貌来,可怎么都忆不起来,只记得那是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女子,一张黑黝的脸庞,鼻翼两侧还有不规则的雀斑,着实与美无边,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是她的眼睛,总是闪着光亮,那是智慧,是狡黠,更是算计。
四皇子看了眼案上,秘诏重新置放回竹筒,笑道:“二皇兄,看清楚了就遵父皇旨意行事,这两年西歧已经损失太多,在议和成功之前,你可得老老实实地打两场胜仗,好好地杀杀北齐的锐气。”
知晓了江素妍其人,拓跋昭有种压抑感,当年的她不过是小小的女童,居然就懂得识破人心,掩藏自己,以强示弱。山上数年,恐怕连左护法都给蒙骗了,当她是江南富商之女,哪里晓得她竟是江舜诚的女儿、朱武的学生,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身份,上山之后便已注定她此生的不凡。
四皇子微微一笑,道:“此次父皇令我前来,是监军的。后两月的粮草稍后几日即送到。二皇兄,父皇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十月之前,必须班师回朝,战场丢失的颜面,也须得在战场寻回。只有打赢了,才能让北齐人退步,亦能让他们赔偿粮食、白银、布匹和女人……”
这个一直被西歧皇帝冷落的皇子,突然就前来沙场,这是不是说,他已经令萧后失望了,连信誓旦旦的萧国舅亦改了主意。
片刻间,拓跋昭在心里猜测了一遍。
不可能!
南苑王正妃萧氏,乃是萧国舅最宠爱的女儿,这亦是当初为了表示与拓跋昭修好,才毅然作出的决定。
此刻的拓跋昭尚不知晓,南苑王府内后院失火,他念着的妻子,已背着他做了别人的女人。
副元帅完颜虎从外面进来,在校场就听人说大都有贵客到了,不想却是四皇子,这个一向在众皇子里最温和的皇子,行礼打了招呼,四皇子淡淡一笑,示意完颜虎入座。
军中的女奴捧着上好的马奶酒,又有美口的奶酪为糕点,还有一大盆热腾腾的牛羊肉,上面放着几把用来割肉的小刀。
四皇子握着小刀,割了块羊肉放到嘴里,又端起大碗,咕噜噜地饮下几大口酒,道:“二皇兄还是召集各位将军,商议如何攻打北齐,你不会被个小丫头摆的阵法就给吓住了吧。”
完颜虎望着拓跋昭,目光又移到瘸军师身上,最后才落定在四皇子处,四皇子只一心吃肉喝酒。
这边正在吃肉,就听到一阵震天的唱歌声:“狼烟起,江山北望,马长嘶,百姓呼,剑气如霜,大男儿志在沙场……”
这歌声如雷贯耳,从数十之外的北齐大营传来,尤其是最后那句:“堂堂北齐要让四方来贺!”反复唱了三遍,最后落音。
完颜虎望了眼北齐大营方向,破口骂道:“他妈的,也不知道北齐大营来了个什么人,每天几遍的唱歌,早上老子还在睡,那边就开始唱歌,这几个月天天如此,一日几遍,我知道的都有七八首了。这首《男儿志》连西歧将士都耳熟能详了。”
四皇子不再言语,蓦然抬首间,却见拓跋昭一脸凝重。
那个看似寻常的弱水,竟然会有这等令人惊叹的举动,她竟能这般忍得住,山上五年,她的身份恐怕只得五绝清楚,其他人个个都以为她是江南富商的女儿。
他怎么可以输,还是输在一个女子的手里,这可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
拓跋昭抓住割肉刀,坚定不移地道:“军师,一会儿我们好好商量如何破七星北斗阵。”
四皇子放下手里的肉刀,“你们且慢慢商量,有了结果告诉我一声。”
他是监军,所谓监军就是看主帅、将领们似乎尽了全心,每一场是否有大过错。
西歧在商议破阵之法,北齐帅营里也是一片欢腾,因为今儿朝廷的粮草官又送来了八、九月份的粮草、军饷,还有一批在前往途中就买好的活畜,只是因为知途跋涉曾经肥美的牛羊,已经变得瘦了。
左肩王还是下令,挑了最肥大的牛羊宰了,给将领饱餐一顿。
198 野果
大大小的大将军、将军、副将军、校尉、副校尉坐满整个帅帐,大帐中央余着一片空地,供战士们表示剑法,营妓表演歌舞,空地左右两侧第一排坐的都是大将军、将军,第二排皆是副将军、校尉,第三排又有副校尉及在几次大役立有大功的百夫长、伍夫人,其间不乏有两位女将军,一是江书鲲的妻子,一个杨元帅的爱女。
宇文琰左右审视一番,并未瞧见素妍,问身边的宁远将军江书麟:“弱水呢?”
江书麟道:“你是知道的,她素来喜欢清静,说要留在小帐里陪展颜、飞飞她们一起热闹。”
宇文琰是宣威将军,往日不觉,今儿该来的人都到了,这里一看,大将军、将军还真是不少,大将军便有七个。将军更有十五个之多。副将军、校尉等人自不屑说,更多了,像他们这样的年纪能被封为将军,已是走了好运,有多少人在之前的战役中死去。
江书鲲少年从伍,混了近二十年,如今的身份地位,在这军中也不过排名第五,杨元帅、左肩王乃正、副元帅,自不屑说,还有辅国大将军、怀化大将军、冠军大将军,四五十岁的年纪,个个身经百战,是北齐出名的将领,得世人敬重,百姓拥护。
宇文琰贼贼地笑道:“今日早上,我看你与柳飞飞说话了。”
江书麟脸色微红,低头吃羊排。
宇文琰越发觉得有趣,一逗就脸红,好歹也是位将军啊。
正得意,江书麟道:“你昨晚又骑马去了龙门镇买卤菜,不是与你说了多少回,别再去那里了,正打仗呢。不大太平,你去虎门镇也成,那里的街道重建得不错,也有一家卤菜店。”
“那味道可差得太多了,连我吃着都难入口,怎能给弱水买那些的吃食,到虎门镇与龙门镇,都得十几里路,差不多的。”
宇文琰在虎门镇买过一回,再也没去了。因大战在即,龙门镇以前热闹,近来两军对恃。龙门镇的百姓也跑得差不多,生怕遭了鱼池之殃,冷清的虎门镇却因此热闹了起来,加上百姓们知道新虎门关设有天兵阵,除非打开大门。是很难入得关内,近来又听闻工部正在打造坚不可摧的新虎门关大门,据说打造成之后,会比现在的铁门更好。
最初有好事者,不信天兵阵的威力,错踏了几步。竟活生生地被阵中的机关给扎成了血窟窿,硬是连具整尸都没留下。
令围观的百姓看得胆颤心惊,同时又越发地相信这天兵阵能保得边城安宁。他们还听人说,新虎门关外绵延数里都有阵法,只能按照铺好的路走,路的两侧都有石子为记,告示着百姓不可行差踏错。
宇文琰道:“今儿一早。你带柳飞飞去哪儿,我看你们骑马钻进那片胡杨林了。没干什么坏事吧?”
江书麟愤愤地回了句:“你才钻林子呢?我……也叫了初秋那丫头,胡杨林长了几棵苹果、红枣树,我带她们摘果子。听我娘说过,女子要多吃红枣,那是补血的好东西。你没瞧见她们几个姑娘,脸色都是苍白苍白的。”
宇文琰似恍然大悟:“摘枣子去的!”颇有些不信,看江书麟的样子,又不似骗人,“就不怕在林子里遇上西歧人?”
“你干吗学我说话?”江书麟很是不悦,歪头看着杨元帅与左肩王相互敬酒,江书鲲也与几位大将军寒喧着,坐在左侧上座的粮草官,面含微笑地看着众人:“杨元帅,下官前往边城时,在金州驿馆,有驿丞交给在下一些送往戌边大营的家书,我已经一并带来了,回头各营将军帮忙转与本人。”
每月里,有家书至戌边大营,这也是众将士最欢喜的日子。每次都是就近驿馆赶着马车过来的,多的时候,能有一大箱子,就算少时也有上百封,有的辗转半年才送达手中,最快的也是一月、半月,因有的家乡在遥远的南方,或在偏僻的山野,路上耽搁的时日最长。
粮草馆抬手示意随从,不多会儿就有随从抬了箱子来,打开箱子,驿馆官员早已将各营的信分装开来,用了草绳绑结,上面又贴了字条。各营的将领唤了得力的士兵,将家书带回各营。
本在欢庆的将士,因有了家书,就更畅怀。
宇文琰起身,趁众人说话的工夫,溜出大帐,往后面的小帐奔去。
小帐里,七个姑娘不分主仆,都围坐在小案前,看着桌上久违的肉、酱料,还有酒,个个乐开了花。
展颜先下手,抓了根羊排,沾了酱料就吃起来,直吃得满嘴油腻:“其实胡杨城的羊肉是最好吃的,没有膻味,可是大部分的百姓都走了……”
初秋道:“小小姐这话不对,从四月开始就有百姓陆续回到家园,连龙门镇属于西歧的百姓好多都逃到了胡杨城、冷月城去安家落户。我想再过几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展颜顿时有些伤感起来,想到了在胡杨城外看到的坟茔:“死去的人再也活不过来了,我们北齐死了太多的人,也死了太多的百姓。你都不知道,去年飞狼岭一役,二十万将士啊,有好些将军都是与父亲共过事、打过仗,都落到敌人的埋伏中,被那些石头活活砸死,被他们放下的河水给淹没……”
午夜梦回,展颜还能回想起那场激战,心有余悸,大仗过后,到处都是死人,惨不忍睹。就连杨元帅与左肩王险些也丧命飞狼岭,若不是他们手下有拼死保护的忠将勇士,一定也死在那儿了。
左肩王在那一役中,虽然保住了命,却已身负重伤。那一仗,对北齐的打击极重。
“我们身处在两国交战时期的人,大可不必怨天尤人,醉生梦死。要知道,江山经历无数次的更改,沧海经历数次变幻桑田,只不过恰好被我们遇见。
多少人,被烟熏火燎的战争给呛伤,被生离死别的现实伤得心死,但物转星移,时间会修复所有的伤痕。那时候,山河寂静,盛世安宁,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
听到素妍的声音,宇文琰就觉得好听,不仅好听,还很悦耳,说出的这些话,很让人宽慰,比什么都要强,蕴含着韵味,又有希望。
展颜最是警惕,大喝一声:“谁?谁在外面?”
宇文琰笑了两声,方才不紧不慢地答道:“是我!宇文琰。”
素妍皱眉道:“你不在帅帐呆着,来这里作甚?”
宇文琰走到半挑的帐帘,看着里面的姑娘们,她们亦都看着自己,他挠了挠头:“就看你们这儿是不是和我帅帐一样的也有肉吃。”
初秋取了最多油的一块羊肉,毫无仪态,看得展颜眉头皱了又皱:“你怎么喜欢吃肥肉,也太腻了。”
“哼,吃肉就吃有油气的,这个最带劲,我从小就爱吃肥肉,可惜这牛羊肉都长瘦肉了。还是猪肉好,猪肉吃起来我多有味道。”
白芫颇有意味地道:“是呀,那个猪蹄多好吃呀。下次县主再得了猪蹄,多赏你两块。”
素妍安静地吃着肉,挽着衣袖,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模样,虽然也很畅快,却比丫头们吃肉的样子瞧着舒服多了。“飞飞,你早上不是和初秋采了好多苹果、红枣回来,分一半出来,让人送到帅帐去,也许有人不喜欢吃肉,爱吃点素的。”
笑笑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转来转去,道:“县主这话是不是在说琰世子啊?”
初秋道:“我觉得是。琰世子每隔几天就连夜出去给县主买好吃的,连我们做丫头都沾了光。县主得了山果,自然得分给琰世子。这才叫作患难与共,有福同享……”
素妍愤愤地瞪了一眼,也不看宇文琰,抬手就给了初秋一个爆栗:“臭丫头,胆子大了,跟了飞飞越发不成样子,她都不敢开我玩笑,你竟敢了?”
初秋嘟了嘟嘴,一副很委屈地样子,巴巴儿地望着柳飞飞,飞飞正在用袋子装苹果、红枣,苹果不大,如鸽子蛋大小,吃起来还有一点酸味,但样子很好看,酸酸甜甜很是开胃。枣子却很甜,但又不能多吃,吃多了伤胃。
柳飞飞狠声道:“师姐,你多打几下,这丫头越发的没大没小,动不动就开我的玩笑。到时候回到右相府,一定会被青嬷嬷骂没规矩。近来见到她哥,听说她哥做了个仁勇副尉,就把她得意的以为当了大官。”
初秋扁着嘴,高声道:“就算官不大,可那也是官,他手底下的人还是听他的话。”
柳飞飞狠声道:“瞧瞧!敢跟我顶嘴了。就算是你哥,在六爷面前也没这样的,你的胆子还真是大了。”
初秋见柳飞飞生了气,再不敢多说,又挑了最肥的一块肉,抱在手里啃,仿佛那肉与她有仇似的。
柳飞飞装好果子,将袋子一并递给了宇文琰:“这布袋子,还是我连夜找了旧布缝的,回头记得还我。等我们的果子吃完了,还去林子里摘。”
白芫手一举,道:“柳小姐回头带上我,我最会爬树了,去摘最大的。”
白芷道:“我也去。”
“好,我带你们俩,偏不带那个顶嘴的。”
初秋一副要哭的样子,但终还是没说话,生怕再一出口,又挨骂。
199 醉态
素妍抓了块认为很好吃的肉,沾了酱,转身递给门口的宇文琰,“下回,可不许再去龙门镇买卤肉,太危险了。着实要去,吩咐侍卫去做。”
在展颜眼里,总觉得素妍这举动,像是拿肉喂狗的样子。
也难怪,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宇文琰也能寻过来,展颜努力地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琰世子就缠她的小姑姑了,每日都会跑上见上两次,有几次素妍烦他了,着实不愿理他,他就急得在帐篷外面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离开。
宇文琰看了眼手里的羊肉,有些不高兴。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几个月下来,他也知晓个七八分,偏他不喜欢的,她竟不知道。
素妍道:“这肉不是挺好的么?”
“讨厌那股子膻味。”
素妍颇有些无语,“你是男人啊,怎么是这个理由,宁可你说羊肉不好吃。”
如果不是宇文琰到戌边大营后晒成小麦色,以往那白净的模样,很让素妍反感,一个男人,偏就长得跟个女人似的,皮肤白,模样清秀,真有些雌雄难辩之感。
宇文琰呵呵笑着,将素妍给的牛肉塞到嘴里:“好吃!好吃!”
他是不是傻得越来越厉害了!
素妍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最初还担心他会像小时候那样吃她的豆腐,可这几月下来发现这小子变了啊,变得憨憨、傻傻的。她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对的。
“把这些果子都分给大家吃吧,全是肉菜,容易上火。我新配了一些祛火的药茶,晚上你也多喝两碗,看你的眼睛发红。估计是上火了。”
宇文琰低着头,心里暖暖的,虽然这些日子素妍什么也没说,可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其实待他不错,“你真关心我。”
素妍有些晕,“快去吧!”
宇文琰抱了布袋子,往帅帐去,进了帐里,也不说多话。先在左肩王和杨元帅的桌案上放了两把果子。
枚枚果子泛着光亮,诱人垂涎欲滴。
慕容氏道:“咦,这么新鲜的果子。可不多见?”用眼睛睃着江书麟。
最近一个多月,所有明眼人都瞧出来了,江书麟好像特别喜欢和柳飞飞呆一块。
柳飞飞这姑娘不错,武功好,又会些医术。素妍自到戌边大营以来,从未上过战场,但她能出谋划策,又能在营中给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
柳飞飞比素妍还忙,打仗的时候,与展颜及几个丫头上阵杀敌。最初丫头们怕。慢慢的,亦就有经验了,四个小丫头还弄了个什么枪阵。一上战阵也用上,便能确保彼此不会受伤、被杀。不打伏的时候,柳飞飞就帮着素妍给将士们上药、包扎伤口,有时候还帮素妍配药。
看起来柳飞飞样样都不及素妍,但做什么事都是任劳任怨。从来不抱怨一句。就是这样一个实心眼,对素妍的话奉若纶音的女子。江书麟就瞧上了眼。不止一次地在慕容氏面前夸柳飞飞,说她武功,待人真诚,心地好,会武功、会女红、还会厨艺,懂医术、会识字……
用慕容氏的话说:“这是下得厨房,出得厅房。上得战场,入得营房。”
情人眼里出西施,江书麟动心了。
江书麟拼命地点头,大赞:“二嫂这话说得极好。”
每张桌上分了几个,就连坐在最后面的校尉、副尉们亦都有了。
正说话,江书鲲麾下的卫兵过来了,在帅帐闪了个影,就立在帐门一侧了。
江书鲲示意,起身出了帐门,问:“什么事?”
“大将军,这是给你的家书。”
江书鲲接过信,沉沉叠叠的,看着上面贴有羽毛,知很重要,上面的字颇是熟悉,是他大哥写来的,心里一暖,转身步入大帐。
慕容氏问:“什么事?”
“家里来的信。”
近二十年的夫妻,彼此早已经深谙对方,亦不多说,更多的是用眼神交流。
庆功欢宴直吃了两个时辰,大半的将领都醉了,还有的将军拉着杨元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元帅啊,我马大哥、张二哥在飞狼岭一役死得不值啊!不值啊……若是他们还活着,现在亦是大将军了啊。”
杨元帅心下一痛,那一场大役,跟随他几十年两位将军没了,还有好四位是跟了他十几年副将,如若活着,已经升为大将军、将军了。“陆平安,你放心,等班师回朝之时,本帅会向朝廷给他们请功,朝廷是会善待有功将领的。”
陆平安越发地哭得伤心了,“马大哥活着时,还说要把他小女儿嫁给我二儿子,呜呜,人虽死了,但这个婚约还在。我得请元帅保媒,让他们两个成亲。”
“好!好!待班师回朝之时,本帅亲自保媒。”
陆平安抱着杨元帅,仿佛跟死了亲爹一样,“张二哥死得惨啊!拓跋昭那恶魔,居然把他给乱箭射死了呀,他是为救我死的,元帅啊,我要照顾他的家人……”
陆平安被封为怀化大将军不久,每每想到自己如今是大将军了,可昔日结义的三兄弟就剩他一人,心里就一阵绞痛。他的大儿子陆健死在飞狼岭一役中,次子陆康今年已二十有七,封为定远将军,尚未成亲,据说他在军中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妻子本是边城某小吏的女儿,也在多年前去了。
军中,有人劝他将陆康送回皇城,也好给陆家留条血脉,可陆平安未应,言说要给自己的两位义兄报仇,而陆康亦想给陆健报仇。
辅国大将军程大勇见陆平安酒后失态,哭得像个孩子,亦忍不住,眼圈就红了。在场的将军,有不少在痛哭的。
同样被封为定远将军的赵氏将军,看上去年纪亦有不小,此刻嘴里就念叨着“桂花,你死得惨啊!”
据说,桂花是胡杨城一商户家的小姐,二人情投意合,本来在三年前就要成亲的,可是桂花的奶奶去了,她得守孝,孝期未满,西歧人就打过来了,桂花不堪被辱,城破之时就投井自尽了。等他们打回胡杨场时,他在井里看到的是已经泡得变了形的尸体,桂花的一家都死在那场战争中。
他三十岁了,好不容易才说成了一门亲,没等洞房,未婚妻就去了。
粮草官带着三分酒意,看着帅帐里哭叫得一塌糊涂的诸将,亦在大骂西歧人的:“兄弟,别难过了。等哥哥我带兵杀去西歧大营,取了拓跋昭的人头,给弟妹报仇!”
赵将军泪眼朦胧:“打小,我奶奶就告诉我,我是赵家的独苗,我就想找个好女人给我生几个娃娃,让我们赵家人丁兴旺,好好儿地把日子过好了。哪晓得……啊啊,我就想要桂花,多漂亮的女人,才十七岁呀,从来不嫌我比她老,就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啊,我的桂花……”
江书麟站在一边,心里酸酸的,蹲下身子,扶着赵将军道:“兄弟,你放心,等回到皇城,一定给你找个好女人,让她多给你生几个儿子。”
赵将军看着江书麟,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来:“你小子运气好,入伍才几年,就能升为将军。老子我……可在边城呆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是用命换来的。”
“是,你是用命换来的,要不你这定远将军是排我宁远将军前面的。”
“不过,老子佩服你,你在战场上是个好样的,是好样的,不怕死,能拼命杀西歧恶狼。”
众将醉了,有哭的,有诉苦的,还有说想媳妇、家人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还有抱怨,说某某入伍晚,都升为将军,自己还是校尉,如此种种。
杨元帅像一个慈爱的长者,平时威风凛冽,今儿却异常平静、和蔼,听着众人的牢骚话、叨叨语,时不时再说上两句宽慰的,就连左肩王也被几个将军给缠了,不得脱身。
好不容易,终于是走了,而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杨元帅抱拳对粮草官道:“大人切莫怪罪他们,他们都是些粗人,只是醉话,这边城着实是太苦了。大人也都看到了,这里面有好些过三十多岁还没娶妻的,有的还是家里的独苗。”
若在皇城,这个年纪都快要做祖父了。
粮草官点头道:“元帅宽心,这边的情形,皇上都是知道的。下官来时,皇上已令德妃、贤妃二位娘娘在宫中挑选适龄婚配的宫女,亦将皇城合适的官家小姐都挑选出来,只待西北大捷,班师回朝后为边城将士们赐婚……”
左肩王轻叹一声,他虽战场经验丰富,可没有战事时,他是呆在皇城过着妻贤子孝的小日子。战事起,这才领了二十万禁军赶抵边城。“总这样下去不成,是我这个监军的失职啊,回头我就给皇上递奏疏,请求边城改为换防制。”
“换防?”杨元帅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各地地方官员三年一考究,成绩优越者便可擢升,亦可调任,为何边城的将军就行啊。皇城养了御林军、羽林军,在沧州一带还有几十万禁军,可以让边城的武将分成几批,每隔三年就与那边武将轮换,也让其他人知晓这边城的艰苦。
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一道又一道,一条又一条,我身为监军,又是左肩王,有责任呵护他们。”
200 新婿
左肩王热血奔涌地写下了一封他有记忆以来最长的奏疏,上表边城艰苦,情感流露,真情款款,令看者感叹、落泪,强烈要求给军中的将士娶妻生子,以繁衍生息,望朝廷考虑他们的实际困难。
诸如此类,他将自己能想到的,都一一写到了信中。
虽说将军们醉后诉苦,可这些都是他们最真实的困难,身为主帅,不为他们排忧解难便是大过。只要让他们了无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更用心地沙场杀敌。他们都是朝廷最英勇的将士,因为有他们,北齐才能安宁,百姓亦才能安居乐业。
左肩王写罢之后,又认真看了一遍,脑子里反复思量,总感觉还有不详实的地方,又再修改,如此折腾了许久。
江家帐篷里,江书鲲夫妇将展颜唤了过去,一并叫了长子江传远。
江书鲲将桌上的家书递给了传义,道:“这是你大伯写来的,早前你娘托你大伯母帮你在皇城物色一位好姑娘,现在已有两家,一位是礼部李侍郎家小姐,一个是兵部官员的嫡出小姐。
就连你妹妹亦有人上门提亲,一个是御林军徐统领家的公子,还有一个乃是文官之子,你大伯母极是用心,将几家的底细、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
慕容氏道:“我瞧着都是好的,都是一文一武,你们喜欢哪个就说,我亦好写了回信,正好托了户部的粮草官大人把信和订亲信物一并捎回去。”
江传远面含羞色,他明年十八了,虽然江家的儿郎成亲时年龄都不算太大,但与别家相比,也都不小。各房的长子年满十八岁前就必须成亲,次子、幼子再早不能越过十六去。晚的则是不定。像江书麟这样二十多年没成亲的,几乎是前所未有,虞氏为他的婚事也算是伤透了心神。
展颜只得十三岁,没想现在连她亦要订亲了,嚅嚅地问:“爹,当年你真答应过徐世伯,说要……要把我嫁给他家儿子?”
慕容氏面含责备,她就这一个女儿,竟被江书鲲一声不吭地给许出去了。如今,对方还拿着当年的话在说中。如果不应,就似他们违背的最初的承诺。
江书鲲生怕被骂,忙解释道:“我是说过要结儿女亲事的话。可没说一定是我女儿嫁他儿子,亦可以是他女儿嫁我儿子。”
慕容氏看过信,“大嫂不是说徐公子是家中独子么?还说性子略有些飞扬跋扈,但心地不错。”
羽林军徐统领儿子,听起来门当户对。可对于这家的事,却只几笔带过,反倒是文官之子,写了足足一页半。
江书鸿将徐公子纳入考虑人选,亦是因为徐统领与江书鲲年少时的情分,男子一言九鼎。若真有此事,自然要问过明白。
展颜拿着写有自己的那两页,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但毕竟是她的终身,看着军中那些男子个个急着娶媳妇,她早早地也明白,自己大了。也是要嫁人的。道:“爹、娘,我去问问小姑姑。她对皇城的事儿熟。”
江传远手握两张信纸,左右权衡,军中有多少好男儿,找不到合适的媳妇,而他有幸家在皇城,得长辈关心,还能挑出极好的女子。“军中亦有武将与武将结亲的,可是儿子觉着,还是寻个文官女儿好。既然大伯母都说这李家小姐不错,我……我看就定她吧。”
慕容氏颇有些失落,江传远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若是也是出身行伍的小姐,这与他有甚差别,江传远光是想想,也觉得自己不会对有一半像男人的女子产生好感,倒是喜欢那种娇滴滴,说话轻柔的女儿家。
她喃喃自语地道:“武将家的小姐不成么?我就出身行伍。”
江书鲲道:“这是孩子的意思,且由他吧,日子还得他们自个过,我看就定李家小姐,这李家我以前也听人说过,还是不错的。”
生怕慕容氏多想,不敢说书香门第,名门闺秀之类的话语。
虞氏一直因为慕容氏出身江湖,又喜舞刀弄枪,一直不大喜欢,但江书鲲当年执意迎娶慕容氏为妻不可,否则宁可一辈子不娶妻。虞氏被他闹腾得没了法子,这才勉强点头。
展颜回到小帐,低低地唤声“小姑姑,我有事和你说。”
素妍放下手里的草药,歪头看着展颜那羞涩的模样:“好!”
展颜小心地将两张纸递了过来,素妍看了几个字,再看展颜,颇不好意思,想着一边还有柳飞飞及几个丫头,小姑娘都最是脸薄,只静默地看完,然后肯定地道:“选文官之子。”
展颜的眸光一闪,有着追问。
“你爹和你娘算是幸福的一对吧,你娘以前的武功比你爹好,她可以欺负你爹,你爹却欺负不了她,等你爹打得过你娘时,却因为爱,舍不得罚她。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徐统领的公子,哪里是这上面写的有一点飞扬跋扈,简直就是飞扬跋扈,活脱脱就是一纨绔子弟。喏,这文官之子在皇城倒颇有些才名,我曾听人说过,他可不是文弱书生,小时候是跟着他祖父长大的,因是长子长孙,他祖父一直都拿他当成家族承继人培养。
五岁开始习武,到了九岁时,才慢慢淡了下来,但一直都未放下过。此人算得文武全才,这样的人你不选,还要选什么样的?”
素妍知道这些,是因为前世里,有一个叫罗思源的少年与曹玉臻同榜高中。金鸾殿上,曹玉臻被定为状元,而罗思源成为探花。曾一度压过了曹玉臻,为人处事上更被曹玉臻圆润得体,曾令曹玉臻很是恼火,曹玉臻在心烦之时与素妍几番提及此人,故而素妍便牢牢记住了罗思源。
当时的她,深爱着曹玉臻,曾一度嫉恨此人,为了替曹玉臻消除心事、烦恼,还让父亲将罗思源调离皇城,让他到青州上任做了七品县令。直至她死,都再没听到关于此人的消息,只是听说罗思源是个好官,颇受地方百姓的爱戴。
罗思源能被皇帝选为探花,自然是相貌不俗,就算没有曹玉臻的俊美无双,也会是一个清秀端庄的少年。
前世里没有西歧发兵的战事,而展颜一直呆在西北边城,直到江家遭难,全家才被押送回皇城。那时的展颜,许给了边城一员少年将军,就在江家出事后不久,那少年将军也另娶他人。也许,这内里有太多的不得已,可事实证明,边城没有展颜的良缘。今世,这位少年将军却在飞狼岭一役中丧了命,死时年仅十九岁,临死只是正七品的致果副尉。
展颜听她一说,最后的不安也消散了,“小姑姑,我就订罗公子了。”
“快去!”
柳飞飞在一边碾压药材,几个丫头也扒在地上挑拣着草药,一是教她们认识,二也是让她们帮着干些活。待展颜离开,柳飞飞笑问:“师姐,什么事,看你们俩嘀嘀咕咕。”
素妍明媚笑道:“展颜要订亲了。”
笑笑立时来了精神,竖着耳朵。
初秋最是沉不住气的,忙追问道:“是谁啊?是谁?”
素妍道:“你们认不得的,是皇城罗家的公子。”
柳飞飞沉吟片刻,“是不是皇城八大世家的罗家?”
“是,就是那个罗家,没想到展颜也是一个有福气的,这位罗思源可是罗家的长子长孙,才华是极好的,不在曹玉臻之下,而人品却又比曹玉臻要高出多少倍。更难得的是,罗家有条规矩,长子长孙是不许纳妾的。”
笑笑拍着手,“真的吗?听县主说的,真真是段好良缘。”
柳飞飞道:“师姐说没错,那定是好的。”
初秋冷不防插话道:“展颜小姐可比你们俩都小,人家才十三岁呢。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才有下落……”
白芫道:“柳小姐早就找好婆家了,说你聪明,现在却笨得可以。至于县主么,呵呵,皇城有吴王殿下等着,这里还有琰世子讨好着,哪个不是好的。”
白芷看着两个一脸神思、向往的丫头,道:“你们是要把草药揉成泥呢?等轮到你们碾末的时候,又嫌是苦活。”
两从狠狠地瞪了一眼,继续埋头分着草药。
当天夜里,江书鲲就写了封转往皇城的家书,还准备的信物一并搁到小盒子,虽不是什么贵重的,好歹是做父母的一片心意,亦是对选订之人的认同。
对于儿子挑了文官之女,慕容氏不理解女儿怎么也挑了文官之子,追问了两句,展颜低声道:“小姑姑说,这个罗思源是自幼习武的,武功好、文才也好,还说大伯母给我挑了门好亲……”红着脸就跑开了。
慕容氏甚是感动地道:“回到皇城,可得好好谢谢大嫂,看来真是费心了。”转而看着写好信的江书鲲,“你就不能多写几句,大伯都写了十几页,你说得太少了。”
“大哥多写几页,那是怕说不清楚,生怕误了孩子的终身。我写这么多,就是要告诉大哥,选订了谁,回头我便把两个孩子的名字都刻到这玉佩上去,也是我们一片诚心。”
文官多不愿与武将结亲,江书鲲明白,他们愿意,是因为看在江舜诚的面子上。
201 情愫
夜里有些炎热,宇文琰睡不着,不知不觉已来到小帐外。这是他最无意识的举动,就似已经习惯来到这里,即便不说话,站在帐外,看到油灯映出她美好的倩影,他的心里,亦是暖融融的。
只要她在,能这么近地看到她,就是快乐的,她在他心里重如山岳,安宁依如山岳,无论有多累,有多乏,看到她时,他做什么都可以。
展颜看到了外面的人影,素妍还在认认真真地配药,每次将药混合起来前,都会重申一遍:“白芷,你最仔细,可都检查过,份量无误?”
白芷回道:“县主放心,我一直盯着她们几个,不会有差错。”
柳飞飞瞪了眼初秋。
初秋有些慌神,忙摇手道:“柳小姐,你别这样瞧我,这回我可是很认真的检查过,不会再抓错药,也不会称错的。你都说过,药的分量不对,治不了病不说,弄不好还要出人命的。”
素妍不再追问,将所有药都看了一遍,这才将需要碾末的递给了柳飞飞,又将需要炒熟的递给了展颜:“你与厨娘说,把这三包药,分开炒了,炒黄即可,不可炒焦。”
展颜接过草药,带了笑笑出了小帐。
宇文琰还站在月光下来回踱步,如烟如雾的月色畅漾,如雪容颜笼于迷蒙月色中,仿佛一朵夜莲汇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清滟绽放,行止如风,衣带飘飞。
他透过扬起的帐帘看着里面的素妍,她是这样的专注,仿佛不容任何人的打扰,双脚踩着碾药的滚轮,在药槽来回地滚动着。前前后后,后后前前,手里拿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另一只药槽旁边坐着柳飞飞,拿了本闲书在那儿看。
几个小丫头分完了药,正将剩下的药给收拾起来,生怕打扰到她们,小声地说着话。
有一次,他来到她的帐前,听到初秋不解地问:“县主。你明明也会武功,而且那么好,为什么不上阵杀敌。每回都呆在大营里。”
她微微挑眉,不以为然地道:“你看杨元帅动刀动枪了?”
虽然杨元帅也上阵指挥千军万马,可每次要么呆在城墙上,要么就是在战车上,从不骑马上阵。更不会提刀动枪地与人拼杀。
“打仗是个力气活,而我做的是劳心活。”
白芫迷糊了,问:“什么是劳心活?”
“就是动脑子,伤心力的活。你们不会布阵,不会卸敌,自然得上阵杀敌。而我擅长的是布阵、卸敌之术。就留在营中研究阵法。力气活是你们做的,劳心活是我干的,你们明白这点就够了。下回。若是遇上打架的活,只管带着兵器冲上去就是。”
初秋问:“县主,既然你觉得学武是力气活,当初你学武做甚?”
“为了保护自己!要是有人威胁我的性命时,我还能全身而退。保护自己。”
初秋很是不服,小声嘀咕道:“县主的话。总是能扯出道理来。如若是我,学了那么多年的武功却不用,指定要憋疯了。”
“谁说我不用了,我学得轻功就是为上树摘果子,再上去欺负小鸟用的。”
偶尔,她会像个孩子,与初秋拌拌嘴,这也是惯得初秋越发爱顶嘴的缘故,她们只说初秋没了规矩,胆子大了,却是被素妍给逗成这般的。
初秋笑道:“越说越新鲜,赶明儿我也学轻功,却不是要摘果子用的,我是要飞到云彩上做神仙去的。”
素妍的话更是有趣:“你不用学轻功了。”
“为什么?”
“没听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你都成神仙了,你家的鸡也变凤凰了,直接坐着鸡就飞上去了。”
一时间,惹得小帐里的几个姑娘哈哈大笑起来,初秋气得一张小脸通红,又被素妍给逗耍了,直叫:“县主越来越坏,骂人都不带脏字。”
柳飞飞接过话,“现在领教了,就你这口才,还想跟她斗,再回狐狸洞去修练五百年。”
初秋大嚷:“你们都欺负我。”
素妍道:“因为你是熟的。”
初秋再不敢追问原因。
白芫在一边嘻笑道:“欺负熟的嘛。杮子是捡软的捏哦!”
初秋哭丧着脸,再不理人了,只在一旁低头干活。但每次忍不了多久,又要开口说话,然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甚是热闹。
宇文琰突地发现,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就会想到许多有趣的事,那样的快乐,那样的自在,尤其是近来,在闲下来时,总想再看看她。
展颜的一句话,将他唤回了神思:“琰世子这是怎了,站在这里傻笑做甚?”
宇文琰道:“没事,就是过来走走。”
“小姑姑是大营里看似最闲,却又最忙的人,每日不是要研究新阵法,便是要帮郎中配药,他们都喜欢用小姑姑的药,说药效好,又最管用,特别是治刀伤,比皇城送来的药都好使。咱们打完仗还能休息几日,可小姑姑来到大营,每日都有事做。”
展颜很是佩服素妍,在营中,虽是女子却是军师的身份,无论是杨元帅还是左肩王对她都是以礼相待,而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宇文琰只想静静地在帐外看着,展颜找他说话,他反有些不自在,摆手道:“你自去忙着,不用管我。”
展颜点了点头,抱着草药与笑笑去找厨房。
笑笑不经意地回头凝望,这些日子下来,大家心照不宣,可是素妍待琰世子道不出好,又让人说不出不好来,就这样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地相处着。直看得她们一旁人的着急,偏素妍反而问她们“你们都想多了,在我心里待他是和别人一样的。”
可宇文琰待她却是与旁人不同的,他每过几日,就会在夜里骑马去龙门镇,给素妍买爱吃的卤食,每次买的都是最新鲜的,就连那些鸭脖也是特意让店家做的,每次只得可数的几块,这在西北边陲,能弄到这样的吃食是很不容易。西北百姓,多有养鸡的,因为少有河流,极难寻到鸭子,这鸭脖亦更寻到了。
笑笑紧跟在展颜身后,低声道:“小姐,我听左肩王府的公公说,将来县主是要许给琰世子的。”
展颜虽在边城长大,可一些事也明晓轻重,微怒斥道:“这种话可不要乱说。”
事关女儿家的名节,素妍将来许到何家,便是江书鲲也不能做主,上头自有江舜诚夫妇操心,而素妍也是个有主意的。
“小姐,难道你不觉得琰世子待县主真的很好么?县主喜欢什么,他全都知道,在县主来到大营前,他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甚至还跟人打架、拌嘴,什么事没干过。曾经也越过虎门关,跑到西歧地界上去欺负人……
你看看现在,他老老实实的,县主说什么,他都听。还有,最近每天都往我们小帐跑,最开始是两天、三天一趟,现在倒好,一天三趟都不止。”
素妍除了与她们几个姑娘亲近些,对大营的将士貌似都一个样,江书鲲、江书麟是她的兄长,她待自是要亲近几分,可也是把握得极好,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展颜啐了一口,“你这嘴变得比初秋的嘴还碎,不许乱说。琰世子是给我小姑姑买卤食么,哪回你没有吃上几块,可是我们七个人都吃过的。你这种话,传出去让别人怎么看,不许乱说。”
笑笑扁了扁嘴,低声嘀咕道:“琰世子本来就……”
“你还说,我看你是欠教训!”
展颜是一张素颜全是怒容,眸光跳动着火苗,仿佛随时都暴跳起来。“在这里自有我爹和六叔照应小姑姑,哪里容得你说三道四,做好自己的本分,再这样叽叽歪歪,回头就让我娘把你拉去配给边城老兵。”
笑笑再不敢说,虽然展颜在这之前并没有与素妍有过多少接触,但她知晓素妍的性子,说话行事都总留有几分余地。对宇文琰,她亦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笑笑心里闷闷的,不就是说了几句实话,她也要发脾气。还真和县主一个样子,都是一样的护短,自己说可以,就听得旁人这样说的。
不多会儿,厨娘炒好了草药,又分开包好,展颜接过。
厨娘笑盈盈地道:“我有一个同乡,便是用了县主的药伤势大好了,之前郎中都说许是保不住伤臂的,请了县主出面,竟一天好过一天了。今晚我做了几个菜饼子,江小姐拿些回去。”
展颜不肯接手,虽只是几个菜饼,可在大营里都是难得的东西,推辞道:“我若接了,回头我小姑姑又该怪我。”
到底不肯拿,抱了药就跑开了。
厨娘追了几步,没有跟上,轻叹一声,只好亲自跑一趟,给素妍送新烙的菜饼子。各营都有自己的伙房,有的营人多,还有好几个伙房,在伙房里干活的多是营中女眷,若是在天下太平时生下孩子,就会离开营中,就近租个屋子住下来,待得孩子大些,又托了关系,走了门子,入大营伙房做厨娘。
能在营中为自己的妻子谋到事做,通常都是各营官职在身的人。这对他们来说,夫妻能在一处,是很难得的事。
202 写奏折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多少原来在边城有妻小家室的将士失去了亲人,而他们因为妻小在营中,勉强得以保全性命,虽然西歧也曾夜袭过几次,但这些在营中呆有多年的女子、孩子,早已经有了一套保命的经验。
帮着炒药的厨娘姓杜,她男人在前年的西歧一役中丢了性命,当时她刚怀上孩子,亦动了胎气,一夜之间丈夫没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她嘴里说的同乡,其实是她丈夫生前交好的兄弟,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虽然没有明言,可大家心里都知道,只待杜厨娘三年孝期满,便要改嫁给她的同乡。
因着素妍替她同乡保住了手臂,她心生感激,只想着待战事结束,就与他双双返家回乡,好好儿地过自己的日子。
能远嫁到边城军中的女人,多是家里贫寒得吃不饱饭,迫不得已,这才嫁了军人为妻,又谋上差事,干活吃口饱饭。即便没有酬劳,也无军饷,可她们还是乐意留在营中伙房干活。这样,让她们觉得日子充实。
杜厨娘近了小帐,也不进去,只站在外面,:“县主大人,小的是伙房的杜厨娘,做了几个菜饼子,还请你收下。”谨慎之中又带一些陌生的乡音,这样软软嚅嚅,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素妍穿上绣鞋,月光下,站着一个朴实无华、总是打扮得像个山野村妇的女人,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更像有三十岁,一张麦色的脸庞,两颊红红的,中等身材,蜂腰削肩,圆脸蛋。柳叶眉,眸光里常有粼粼波光,眼里总是含着笑,就似无论世间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压垮她的肩膀。
杜厨娘用新鲜的树叶裹着几张菜饼子,素妍闻到了空气里那略有些面焦的香味:“杜大嫂太客气了!”
“我就是乡下女人,又不会做什么特别好的,就是这烙的菜饼还算不错。今日得了闲,特意到外面挖了一些新鲜的新菜,县主大人。我都是认真挑过的,挑了最嫩的菜叶烙了这几张饼,还请你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你救了十三的命,还帮他……保住了胳膊,没让他变残废,我……我真心感谢你!”
说到后面,杜厨娘越发地紧张。连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我烙饼子前,洗了好几遍手。出锅的时候,都是用树叶垫着用手抓的……”
生怕素妍嫌她脏,小心地解释着。
素妍淡淡地笑着,在这个朴实的女人身上,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样子。前世的她,被困在无色庵里无依无靠,即便看到亲人一个个被杀。一个个离去,却始终顽强活着的自己。她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入无色庵最初两年的刁难,到后来渐渐被无色庵的尼姑、师太们接受。
那如梦的七年,痛苦的七年。就算到了今日,偶尔在梦里。也会重复那里的故事。
素妍伸手握住了杜厨娘:“杜大嫂太客气了。喏,你烙的饼子很好吃。”她取了一个,大大的咬了一口,然后挥着手,“好烫!你的心意我领了,十三大哥还伤着,正需要加强营养,你把其他的留给他吃。”
“这……这怎么好呢?我另给他烙了两个……这几个饼子,我是给你的。”
“我当然知道啦!可是,我今晚已经吃得很饱了。杜大嫂,你给十三大哥留着吧。给了我,凉了就不好吃,也就浪费了。”
杜厨娘看着小帐里还有别的姑娘,见素妍并没有嫌弃自己,心里踏实了许多,道:“要不留给那几个姑娘。”
“杜大嫂,再拿一个,让她们尝尝你的手艺。天色不早了,这些日子一直麻烦你帮忙炒药。”
“县主大人说的哪里话,何况将军有吩咐,让我帮你炒药的。再说上回,你还给了我一些银子,要不然十三也不会好得这么快……我们人穷,又没什么可以回报县主大人……”
“杜大嫂快别说这样的话,再这样说,我就生气了。人穷不是你的错,穷只是暂时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你有一双巧手,十三大哥也是一个能吃苦的人,等这场仗结束,十三大哥便可役满还家,到时候朝廷会给你们几亩良田,一家人的吃饭是不愁了。会好的……”
素妍又拿了一只菜饼,与杜厨娘说了几句话,打发她回去了。
心里似压上了一座大山,前世在庵堂的自己,曾被人小看、羞辱,亦最害怕被人瞧不起,卑微如杜厨娘,与人说话总是赔着小心。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她呢喃低语,忽见小帐晃过一个熟悉的影子,定睛细瞧,却是宇文琰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这么晚了,琰世子还没歇下?”
“我……我……”莫不是他也染上了结巴病,宇文琰想自己一定是着了魔,总想看到她,“我父王在给皇上写奏折,总是写得不满意,你在大营与士兵呆得多,也许你会有主意。”随便编个理由吧,不然他夜里不睡觉悟,在她帐外徘徊做甚。
素妍低应一声,“这可是朝廷大事,我一个女子知晓这些,妥当么?”
前世的她,总是不分轻重,才做错了太多的事。
今生,她安分守己,求的是家人平安,岁月静好。
能与她说话,他觉得踏实。“好,你等着,我去拿来给你,你帮我父王再看看,你帮忙完善。”
宇文琰似得了糖果赏赐一般,转身离去,那是难以掩饰的欢喜。
素妍进入小帐,将杜厨娘送来的菜饼分给大家品尝,之前大大地咬了一口,淡淡的野菜香味,还有麦面烧焦的清香,很是诱人。
笑笑道:“之前我和小姐去伙房,她就要给我们,可不敢替县主做主,就拒了。”
素妍将菜饼分成大小较为匀称的几块,每人分放一块。
白芷去伙房提了大半桶热水。小姐们一只铜盆,丫头们用一只,各自洗脸沐足。白芷出去倒水的时候,正遇到宇文琰送了奏疏过来。
左肩王还在修改,硬是被宇文琰抢走就跑:“父王,你早些睡吧,我找人帮你看。”左肩王来不及阻止,宇文琰风一样的飞去。
过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宇文琰又回来了。
左肩王双手负后:“把那奏折给谁了?”
“父王,我看你折腾了一晚上也没写好。找人帮你写。”
他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知子莫若父,左肩王令近身服侍的太监取了热水。“是不是给姓江的丫头了。”
“父王是说江展颜,呵呵,她上阵杀几个敌人还行。”
明知他提的是谁,宇文琰偏能曲解。
左肩王瞪了一眼,道:“最早的时候。你母妃想为你与她订亲,你还不乐意,这些日子天天往人家的帐篷跑,也不嫌臊得慌。”
宇文琰一副打死不认账,高声道:“我哪有?谁瞧见我往人家帐篷跑了?哪只眼睛看见的,我那是找她有事。如果不是为了要替父王解忧,我也不会去找她。”
说得理直气壮,藉口十足。越是硬着脖子,逾是底气不足。
服侍的太监给左肩王擦了足,转身坐到榻上,帐篷里有三张榻,两张小榻是宇文琰父子的。还有张稍大的,是服侍太监与值夜的侍卫所用。
跟他傲。还嘴硬不认。
左肩王淡淡地道:“你母妃来信了,说近来又替你相看几位二、三品大员家的嫡出小姐,不错,有封疆大吏,亦有六部官员,我瞅着……”
给他相看了,他现在可在西北。宇文琰立时又道:“我现在还年轻,不想成家。”
左肩王道:“你母妃可是等着抱孙子,你妹妹如果不是为了多陪陪你母妃,去年就该出阁了,你赶紧娶个媳妇,也安你母妃的心。十皇子、十一皇子可都比你小,人家都成家立业了……”
“我不想成亲,娶妻多麻烦,跟父王似的,整天被人管东管西,就是多看两眼别的女人,母妃都跟你急。我不成亲,我还想自由自在的玩。”
还跟他嘴硬!
左肩王不紧不慢地道:“听说吴王和江家丫头好上了,还为她留着正妃的位置呢。就等着皇上下旨了,人家可比你好,将江舜诚那只老狐狸哄得眉开眼笑的。吴王都要娶正妃了,你也不能落下,我记得,你和吴王都是十月的,你比他还长一岁呢……”
宇文轩要娶江素妍为正妃?
宇文琰心里一阵空荡荡的疼,就似有人剜走了他的心。素妍来到大营时,骑的不就是宇文轩的追月宝马么,那可是连自己都借用不到的马呢。
左肩王见他哑然了,心里暗笑,“听说上回吴王从皇城跑出来,追了江家丫头好几日,这才在金州城追上,两个人说了好一阵儿话。你就别费心思了,那江丫头是名花有主,回头你还是乖乖地与会我母妃挑的女子订亲。”
他忘了,其实也没忘,只是不愿意去想素妍和宇文轩之间的事。
他们到底有多好,宇文轩那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总是冷着一张脸,唯独为她,可以从皇城追出千里之外,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左肩王见自己试探得逞,不动声色,道:“你愣着做甚,浴足睡觉。”
宇文琰一脸痛色,脑海里都是素妍清丽的面容,她做事时那认真的模样,她是这样的安静,又是这样的别样……好的,坏的,一古脑全都涌上心头。
她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妻呢?
眸光里掠过一丝痛色,落漠地看向左肩王,低声问道:“她真要嫁给阿轩?”
203 怂小子
左肩王道:“不嫁给吴王,难道嫁给你?就你一会儿小霸王,一会儿大呆样,江丫头真看得上你?论布阵,人家比你学得好;字也写得比你的漂亮。你就会配些乌七八糟的毒药,有了毒药,还不会配解药。这丫头会给人瞧病,还能给将士治伤。吴王不错,他一身才华,武功在你之上,又得皇上亲自教导,乃是人中龙凤……”
同出一门,这技艺可相差太多了,人家能给人看病,他的儿子就会使毒,下毒之后,还配不出解药。
什么是学到家的?得如素妍那般,能瞧病医人,亦能下毒算计人。
左肩王对于之前宇文琰夺走奏疏的事很懊恼,他折腾了一夜,就要改好了,却一把被他夺走了。这小子全都是被他给惯的,因为三个孩子里唯一的男孩,打下就宠着,又因左肩王每遇战事就离皇城,王妃又常以“我可不会教儿子,只会管教女儿”为由,少管束宇文琰,越发养成他胆大骄纵的性子。
这是他儿子啊,怎么就没他当年的果决风度。
要是以他儿子这样的追尘,还不得将江素妍成追成老太婆都娶不回家。
左肩王急啊,在皇城的王妃比他更急,说是入宫求了皇上两回,之前原是答应要下旨赐婚的,突然不许提了。
宇文琰的一张脸很是好看,忽怒、忽愤、忽怨、忽哀,患得患失,面容时白、时红,时铁青。
她的优点,他全知道。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女子,人家为什么要喜欢他。可有一个比他更好的宇文轩在前面,宇文轩千里追她,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表露情意。
她一定是应了,一定是。
否则,这么久以来,为什么她没有对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最多就是微微一笑,她对很多人都笑的,尤其是给伤兵包扎伤口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含笑点头,然后轻声地叮嘱。要是遇到不听话的,她直接就开口训斥。
将士既喜欢她。又畏惧她。
就连江书麟亦是如此,看她脸色一变,都避得远远的。
宇文琰闷了良久。倏地站起,很是气愤地大吼:“宇文轩是你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差劲?”
左肩王见他终于暴发,发火的对象弄错了啊。“小子。你在为父眼里自然是好的,可得江丫头怎么看。她要是觉得你不及宇文轩,你做得再好都没用。”
宇文琰若有所思,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与他宇文琰有什么关系,可他很在意素妍的看法。她到底是怎么看他的。
这丫头从来没有表露什么,没对他说过很柔软的话,却也没对他很凶。以前。她对他似乎不错,可这会儿发现,她对谁都不错,也没有对谁特别好的。
没底了!
一点都没底了。
要是那丫头不喜欢他,真的喜欢宇文轩。他可怎么办?
他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女子,做得这样的好。不沉闷,又不刁钻,他对她的一切都是那样喜欢。
左肩王睃了一眼,“反正你也不喜欢江丫头,这样甚好,以后就少去了,让吴王知道你总往她那儿跑,这对她不好。人家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姐。”
宇文琰再也不淡定了,大吼道:“谁说我不喜欢她了?谁说的?”
有这样的老爹么?非把他喜欢的女人跟别的男子扯到一起,是旁人就罢了,这坏人是他老爹啊。
左肩王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咦,你喜欢江丫头吗?”
难道大家没看出来?
宇文琰不解地看着左肩王,他给她买卤食,买好吃的,去看她,甚至抽更多的时间去看她,一日三趟还看不够,大家难道看不出来。
左肩王道:“我只看出你喜欢和女孩子玩,你在皇城的时候,也时有这样,看到哪家的小姐有趣,就缠着人家陪你玩。这可是你打三岁时就会干的事。”
宇文琰想哭啊,天啦!他现在二十一,二十一了好不好,居然说他三岁就会干这种事。要是让素妍知道一定更会误会。
难怪忙乎几个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他几句,关心的话,她也对别人说,尤其是对那些生病受伤的将士。
宇文琰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过往纠结的,此刻全都明白了。“我就喜欢她,只喜欢她!就喜欢她,要是你窜掇别人抢走她,你这一辈子都休想抱孙子!娶不到她,我一辈都不成亲,一辈子!”
十足的孩子气,又似当年那个小霸王,不讲过多的道理,只说自己的决定与结果。
这样的他,才像是自己的儿子嘛!
这几月,看着他傻头傻脑的人样子,要不是那张脸,左肩王都快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他儿子。
左肩王嘴角一扬,朗声大笑了起来。
宇文琰更气了:“别以为我是吓唬你,我告诉你,我是当真的!”
“你小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吓唬老子管个屁用。”左肩王赤足,过去就给宇文琰两下,虽未用全力,落在宇文琰的胸口,还是将他疼得呲牙裂嘴。
当儿子的居然吓唬起老子来,这还了得,还真是欠揍。
“有本事去吓唬江丫头。像你这样子,看着美人不敢下手,连拉一下小手都不敢,猴年马月能抱得美人归。在边城,你还能大展拳脚,等江丫头回到皇城,你就到后面排队去吧,等前面的人都败了,才轮到你上场。等你上场时,估计那江丫头早嫁人生子了,你就后悔去吧。往后出门,别给人说是老子的儿子,我堂堂左肩王可生不出你这等怂小子。”
居然骂他怂,这可是他以前骂别人的话。
宇文琰头上的发都根根倒立了,大声道:“我告诉娘,说你骂她生的儿子不好。嘿嘿,到时候就够你受的了!然后再告诉她,上回你喝醉了。抱着个跳舞的营妓不放手。”
逆天了!
左肩王本想让宇文琰服软,没想他抓住自己的短处不说,还要告诉左肩王妃。“臭小子,哪有的事,你别乱说!”
“有!就是有了!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宇文琰伸手在左肩王胸膛上拍了一下,“老王爷,怎么样?要我不告诉娘也行,你就都帮我。”
“不帮!”
“真不帮?”宇文琰身子一转,就坐到案上了,握起笔来。“好,好,我给娘写封家书。就说你在西北翻天了,敢当着众人抱年轻女人,还给人挤眉弄眼,呵呵,就差让年轻女人给你生儿子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敢吓唬他。还说风凉话,不和他闹,当他是学乖了,看来他宇文琰也该耍横斗狠。
老王爷要是不帮忙,他就真的把这信带回去。
以左肩王妃的性子,有得左肩王够受的了。
真写啊?
左肩王没想他真的拿笔写。甚是认真,把他酒醉后出的丑态都写进去,添油加醋。就差和那年轻漂亮的营妓入自己的帐篷了。
再斗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左肩王走到案前,抓住宇文琰的手,笑道:“爹和你闹着玩呢?”
那也不带说风凉话啊。
“放开!”
“好了,父子没有隔夜仇!”左肩王呵呵笑着。这小子跟他娘一样,耍起横来。油盐不进啊,听说江丫头也将虞氏的那套学了个十成,这样两个人凑一块,那日子还怎么过啊?
左肩王心里矛盾啊,一方面喜欢素妍的才艺,一方面又畏惧她的性子。一个左肩王妃就够他受的,现多一个这样的女人,还不得把他左肩王府给拆了。
“要我不写也成,你得帮我。”
“这样好不好,我写封信,就说你在西北很喜欢江丫头,让你娘进宫求求皇上,让皇上给你赐婚。”
皇帝是宇文轩的亲祖父,他自然帮着自家人,也许皇帝也觉得素妍好,这才拒了他娘。“不好!要是皇上同意,早就赐婚了,都拖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左肩王示好似地道:“那你想怎样?”
“呵呵,你告诉我怎么讨她欢心。你当年不是打败了一大片我娘的爱慕者,做了最后的赢家么?你教我,我就不把你西北的事说出去。”
闹腾一场,还是他服输了。
左肩王觉得这辈子在战场上活得轰轰烈烈,光彩瞩目,偏在妻儿面前被压着啊。
他坐回到榻上,将双臂枕在后脑勺,一脸沉思:“你光给她买卤食,这怎么够?你还得告诉她,说你喜欢她。一定要说出来。万一江丫头是个不明白的,他以为你对她,就如江书麟对她一样,可就不妙了。你要做得好,也是说得好。谈情说爱,你不说出来,那就不叫谈情说爱。”
左肩王忆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如宇文琰这般大小,就这样爱上了叶氏王妃,死缠烂打,纠缠不清,温柔的、多情的,霸道的、强势的,全都给用上了。回想起来,能那样疯狂、炽烈地爱上一场,一生无悔。只因看上她了,想尽法子打败所有的对手,订过亲的,逼吓得人家急急退亲。有想法的,还没来得及表达,就吓得咽回肚里。
宇文琰听着父亲的追娘路,“娘不恨你?”
左肩王笑道:“最开始是心有怨恨的,可时间长了,就接受了。我亦知道对不住她,坏了她的良缘,还让她被人说三道四,所以与她成亲之后,为父一个小妾都没有,婚前的那莺莺燕燕全都打发个干净。
204 陈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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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在世的时候,她曾与我说过,要是真心对一个女人好,就不再纳别的女人,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的成功,不是在他有多少个女人,而在他一生做了多少大事。孩子也不在多,而在于他们都能够出息、成器。”
左肩王的母亲,是先帝的莲妃,先帝年过四十有五得了清雅高贵、二八年华的少女为妃,一度后宫专宠十三年,然,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左肩王九年那年,莲妃身染恶疾,一夜间撒手人寰。
后宫,从来都是不缺女人的地方。
先帝因为莲妃的离去,伤心了月余,次月便又有宠臣献上美人,就连长大成人、各府别居的皇子也争相恐后地敬献美女。先帝很快就从失去莲妃的痛苦中走了出来,甚至很快忘掉,曾经有一个如莲清雅,亭亭净植,仿佛不沾尘世的后宫嫔妃。
母亲没了,父亲又有了新欢。左肩王从曾经父疼母爱最小的皇子,轮为最软弱,亦没人看顾的孩子。
他的母亲本是晋地一富商家的庶女,外家相隔极远,而他年幼身在深宫,亦看护不上。
此时,曾经的二皇子、雍王殿下、当今的皇帝牵着左肩王的手,温和地宽慰:“十一弟,别伤心,你还有二哥。”
他泪眼朦胧,看着已经长得高大猛威的哥哥,扑到雍王的怀里大哭一场。
那一天开始,雍王就成为左肩王心中最亲的亲人,他几乎是皇帝一手带大的。每到节日,雍王就派嬷嬷入宫接他去雍王府过节,但凡有了好东西。雍王亦令人为他留下一份。
那是年少时期,左肩王心里温暖的回忆。没有父母的疼爱,还有二哥一路陪着他,待他成人后,皇子争斗,暗潮汹涌,好几次他为了保护雍王,差点死于刺客剑剑下,他是陪着雍王从一位普通的皇子成为太子、走上帝位。
也因为他与雍王之间非常的兄弟情,雍王登基为帝。一直厚待于他。就是他当年为了得到叶王妃,使了霸道而过分的法子,皇帝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从不曾责备他半句。
左肩王忆及这些,突兀地道:“琰儿,当日应该让你有个亲兄弟,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侧眸时,却见身侧的宇文琰已熟睡。
他亦想多生一个儿子。可不知何故,叶王妃总是子女艰难,生了长女紫霞郡主后,紫霞四五岁了,才又生了宇文琰,育下宇文琰。又过了四年才又生了次女青霞郡主。
之后,再无有孕的迹象。
左肩王与当今皇帝间那种如父子、真兄弟的情义,最是温暖人心。先帝留下了十二个儿子。在皇子争储之路上,死了四个。在雍王登基之时除了平庸非常的老六,还有不问事世,一心醉心于诗词戏剧之中的老九,剩下的兄弟。除却左肩王不想为帝,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最后也被皇帝一个接一个地除去,或被贬庶人,或发配皇陵,或被他赐死。
但,于当今皇帝,他真正的兄弟只有一个,便是左肩王宇文谦。
对于上一辈皇家内部的争斗,宇文琰从来都是知道的,但他不问,只是觉得这样的事与他离得很远。
明天,他一定要向素妍表明心迹。
他佯装熟睡,却在草拟着如何能打动素妍的心。又忆起几年前在右相府里第一次见到素妍,看到她强势地撕裂了胡三姐儿的伪装,还了李小姐的清白。他当是就惊住了,那个小姑娘居然能做得面面俱到,化解了李小姐的心结,又警示了胡三姐儿,还保住了右相府的颜面。
他亲她,是莫名的冲动,就是觉得那小姑娘很可爱,真真像个从画上走出来的人,虽不是那日宴会上最漂亮的丫头,但一定是最惹人心动。
当宇文琰进入梦乡的时候,素妍还坐在帐中的桌案前,手拿着笔,又回想着自抵大营来的点滴,她因要给受伤将士配药,偶尔遇到伤得特重的,亦会有郎中来请她前去诊治,与最底层的士兵接触最多,也知晓她的艰辛与不易。
修修改改间,素妍就拿出了自己记录的小薄,索性重新整理,直接重新拟定了一分《陈情书》,她小时候曾在江舜诚的房里看到过一些奏疏,多是些华丽词藻,好看却不实用,真正关键的句子,也就那么几句。她的《陈情书》减去了修饰、恭谨的费舌言辞,直切主题,讲了边城将士、百姓的几大难,既干练,又清晰。
写好之后,素妍又看了一遍,将措辞不当处又修改了一番,这才重新用公正的小楷抄好,夹在宇文琰送来的奏疏里。
直忙到四更二刻才好,她伸了伸懒腰,坐在榻上,柳飞飞与展颜已经睛熟,昏暗的油豆摇摇欲灭,能听闻到远远近近的帐篷传来的鼾声,如雷刺耳,此起彼伏,这些日子下来,大家亦都习惯了。
柳飞飞与白芷每日皆是起得最早的,各自梳洗完毕,就去伙房提半桶热水,也备其他人用。柳飞飞一挑帐帘就见宇文琰笑容款款地站在帐外,端着铜盆的手微微一颤:“琰世子是来取文书的?”
宇文琰只笑不语。
柳飞飞道:“你还真是,为了你拿来的文书,师姐可忙了好大一晚上,还帮着翻记录、查资料。我取来给你!”
宇文琰在掀起的刹那,只瞧见白芷的身影,其他人都未起来。问道:“弱水她……什么时候起来?”
“这个可说不好,昨儿忙了那么久,今儿无甚大事,许是会多睡一阵。”
宇文琰一路过来,心怦怦乱跳,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如何与她表明心迹。可到了这儿,却被告知还没起床。
柳飞飞取了奏疏,递与宇文琰,他笑着接过:“一会儿我再过来。”
宇文琰将奏疏放在案上,吃了卫兵送来的早点,昨儿营中的将领多有喝醉的,犒劳三军,士兵们亦有不少人醉了。
左肩王洗了把脸,只着中衣坐到案前,随手拿起奏疏,看到里面的几页纸,“臣女本世俗之人,蒙皇帝隆恩得封县主,至西北以来,眼见耳闻不少,现一一禀承吾皇陛下,边城将士有十二难,百姓更有十苦,望陛下体恤,给予酌情考量……”
条理清理,分析得体,说了难点,又有建议处理的方法,合情合理,没有多余的赘词用句。甚至较清楚地写出了边城有多少将军、多少寻常士兵,诸如此类,详细的数字令左肩王咋舌,竟比他这个副元帅还了若指掌。
“这个……真是江丫头写的?”
宇文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她给将士们开过药方,宇文琰认得她的字,道:“是她写的。听柳飞飞说,昨儿忙乎了大半夜,就为了整理这个,还查了记录、书籍。”
左肩王的面容发黑,露出忧色。
“怎么了?”
“女子不得干政,虽合情合理,却不由她的名义上奏朝廷。我替她再修改一下,无误的地方就照抄入奏折。你回头与她说一声,相信她是不会在意的。”
宇文琰只顾着拿回来,竟未想到这层意思,道:“还是父王想得周全。”
“你呀,到底还是年轻,呈给皇上的奏折,岂能出差错的。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同样的奏折,左肩王可以上,素妍不能上,杨元帅亦不能上,他们一上,皇帝就得多想。唯左肩王是个例外。旁人不敢说,他能说;旁人不敢议,他亦能议。只因他是皇家里,唯一一个被皇帝当作是兄弟的王爷。
左肩王道:“若真心喜欢一个人,自然得为她所想,而不是处处想着自己。亦只能真心真意,才能打动对方。”
这是在告诉宇文琰,你别光让人帮你做事,你也得学会保护对方。要为她的安危作想,她想不到的,你得想到;她想到的,你更得想到。
宇文琰用罢了早点,看看外面的天色尚早,校练场上又响起了《男儿志》的歌声,这首歌是将士最喜欢的歌曲,曲好,词也好,那震天的歌声回荡在上空,任是睡得再香甜的人都能被吵醒。
他又往素妍的小帐去,这一次所有的人都起来,唯独不见素妍。
外面吵得如此大声,她竟还能安然入睡。
江书麟起了大早,赶着一匹马,慢吞吞从帐篷林的深处走来,见到宇文琰微微一笑:“你也是要去摘野果、红枣的?”
宇文琰今儿可有自己的事要做,只见柳飞飞与初秋拿着布袋出了帐篷,后面又跟着江展颜主仆,连白芫也跟了出来:“今天我也要去,听初秋说,摘野果怪有意思的。”
笑笑道:“白芷姐姐不是说她以前在相府的大厨房呆过,看到太太教厨娘们酿果子酒,我们得多摘一些回来,到时候让白芷姐姐酿果子酒吃。”
江书麟连初秋都不想带,可这丫头是柳飞飞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柳飞飞是素妍的影子,初秋便是柳飞飞的影子。
这会子,又有几个人要跟着,江书麟有些不乐意,拿眼盯着柳飞飞。
柳飞飞低声道:“六哥,就带上她们吧。要不然师姐得多睡会儿,还不得被她们吵醒。”
江书麟听着耳畔那震天的吼歌声:“这样也能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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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 毒果
江书麟听着耳畔那震天的吼歌声:“这样也能睡得着。”
初秋指了指耳朵:“塞着棉花呢,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听不见。”
带走丫头们,她们不用在帐里进进出出,素妍也能瞧得安稳。
江书麟又问:“琰世子,去是不去?不去我们可走了。”
宇文琰肯定地摇头,他才不要去凑这热闹,他昨儿想了一宿的正事呀,她怎么还睡呢,他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江书麟带着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吵吵嚷嚷出了大营,往西边的胡杨林去,进了胡杨林就看到好几棵不知是人栽还是野生的苹果树、枣树,沉甸甸的枣子挂满了枝桠,苹果树的高处还有红得透人的果子,比旁处的又大又亮。
在林间传出女人们的说话声,初秋惊呼一声,歪头细瞧:“是伙房的厨娘,这么快连她们也知道有苹果、红枣了?”
笑笑道:“你别忘了,营中厨娘里,有好些都是当地人,哪里有几棵胡杨树可是清楚得很。”
柳飞飞拿出布袋子,“昨晚,谁说会爬树来着,快上去摘大的,小的也摘些,酿果子酒小的也能用上。”
树上红通通的苹果映在江书麟的眼里,仿佛是柳飞飞都红扑扑的脸蛋,那顶上红得发亮的枣子就跟她的嘴巴一样。
这么一想,他小心地看着柳飞飞,却见她恍若无事地指挥着丫头们摘苹果、摘枣子,而江书麟就变成了免费的搬运工,得把这些东西用布袋带回营帐。先是给营医帐送了两袋子的苹果、枣子,给伤病将士们尝尝鲜,大家也顾不得清洗,用手擦擦就这样啃食起来。
当他第二次运着野果回小帐时,却见宇文琰还在外面站着。似有些焦急。
白芷在帐帘外搭了根小凳,坐在太阳底下做针线活,对于一边站着的宇文琰仿佛没有瞧见一般。
江书麟道:“飞飞说,把这两袋子果子倒在小帐里,挑了大的来吃,小的用来酿果子酒。”
白芷道:“这果子酒也不是一两日就能酿好的,还得找好些大坛子呢。这里的果子又小又涩,酿出来的酒也不好喝。还不如分给各营将士,让他们也吃些。他们也怪不容易的,平日出不得营门。明知那片林子有果子,也不得出去摘。”
江书麟道:“谁说没人摘了,各营伙房的厨娘今儿一早都去了。拿盆的、带筐的,那林子的人没有一千亦有好几百了,瞧这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林子里的果子就给摘了个干净。”
白芷抱着袋子。倒完了果子,将空布袋递给了江书麟。
江书麟问:“白芷,县主没事吧?都快辰时了,怎还没醒?”
不就是多睡了一会儿,宇文琰这样问,连江书麟也如此问了。这都怪宇文琰。好好的拿什么文书来给素妍,还让她帮忙修改,这才睡得晚了。
“六爷放心。县主好好儿的。昨日事太多,有些累了,总得多睡一会儿。”
江书麟确认无事,这才骑马再出了营帐,一上午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跑。也不知跑了多少趟。
宇文琰已经跑了三回,还是没见素妍起来。便去了校场转了一遍,将士们都云集在校场,吃醉酒的,还有几个继续睡着。
两名营医神色慌张地进了校场,走向杨元帅与左肩王:“禀元帅,出大事了。”
二人都系着灰麻色的围裙,裙上依昔有斑驳血迹,有以前未洗净的,亦有新的。
营医甲道:“营医帐的伤病将士,腹疼如绞,有几个疼得大汗淋漓,小人诊断过了,症状似中毒。”
营医乙又道:“刚才从其他几营亦有腹疼的将士来瞧病,症状亦是一样的。”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素妍的耳里,她还想继续睡觉,却被白芷给推攘醒了,问:“什么事?”
白芷的嘴巴一张一合,方才忆起耳里塞了棉花。
白芷神色焦虑:“县主快去营医帐里瞧瞧,有好些将士腹痛如绞。”
素妍翻身起床,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衫,脸就只用了湿帕子一擦,头发亦是简单地挽了一下。
营医帐里,几乎所有的伤病将士都捧在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乱叫,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
素妍蹲下身子,给其中一人诊脉,过了片刻,再给另二人诊脉,连诊三人,诊状都是一样的,“他们是中毒了!”
“中……中毒?”营医丙望着其他几名营医,突然回过神来,“想起来了,早上的时候,江将军送来了两袋山果,每人都吃了几个。”
素妍左右看了一眼,有将士的脸色巨变,变得苍白无色,“来人,马上传令各营,所有人都不得食用果子,尤其是从胡杨林摘回来的,绝不能吃。”
当即有人火速去传令各处。
杨元帅与左肩王亦先后进了营医大帐,素妍已取了银针,正在给将士们止痛,“你们看清我扎的三处穴位了,立即替他们止痛,这是很少见的毒药,能将人活活痛死。对食过山果还未发作的将士立即催吐,无论是灌大粪还是灌潲水,必须催吐!”
她起身走到营医大帐内一张简易的桌案前,拿了笔,想了又想:“这毒古怪得很,一时我还没有最好的解毒方子,你们先按这个方子抓药,给中毒发作的人服用。我再写一方子,给吃过山果催吐过的将士服用……”
素妍很快就写好了方子,交给营医大帐的营首,郎中细细地看过后,道:“县主这方子开得极好,只是我们军中还差两味最重要的药材。”指着营中没有的两味,素妍倏然发现,两张方子都有这两味。
左肩王道:“看来这是有人在故意下毒,猜到我们营中有人会去胡杨林里摘山里,所以提前下了药。”
素妍想了一阵,得用可以替代的药材,可一时之间竟想不到,因为换上其他任何药材,都会与其他的药有冲突。
其他未中毒的将领亦得了消息,匆匆赶到了营医大帐,看着一个个面无血色,疼得死去活来的将士,心中大骇,没有死在沙场,难道竟要中毒身亡?
怎么办?
她得想法子才行,解不了毒,也得保住这些人的命,这营医大帐是营中最大的帐篷,共有三顶,每顶里住的都是伤兵的将士,他们的身体本就较弱,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她阖上眼睛,努力地想,将自己看过的医书,学过的知识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营首大人,营首大人……”有士兵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救救我大哥吧,他……他快不行了!”
“不好了,已经有人死了!”
“营医帐天字号帐篷里死了三个人。”
“地字号帐篷也有人死了。”
素妍的心一片凌乱,越想寻到法子,想是一团浆糊。
宇文琰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的素妍,就连杨元帅与左肩王都黑着一张脸。道:“弱水,不如……试试以毒攻毒,下砒霜。”
素妍眼睛一亮,虽然是一个法子,可不能平白害了人的性命。
宇文琰道:“你若下不了手,我来下方子,出了问题由我担着。”
“你先写个方子出来。”
宇文琰走到案前,想了片刻,写出一张方子。
素妍沉吟道:“可以一试,先试几个症状最严重,如若确实有用,再给其他人试。”
二人相视点头,交给营首,如今也只有尝试一下了,否则这毒发作得如此快,从发作到死去也不过半个到一个时辰的样子。
两刻钟后,又有三大医帐的人来报,又死了十几个人,素妍的心越来越沉。
宇文琰静静地看着她,她那么善良,心里一定很难受。
医首终于提了大半桶药来,也不等杨元帅下令,早有几个自告奋勇地道:“禀元帅,让我先试药吧。”
不试得死,试了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如今寻不到更好的方子,只好先试了。
几名伤病将士各饮了一大碗,躺在帐中,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刻,素妍蹲下身子,为他们一一诊脉,舒了口气,道:“虽然不能尽快解毒,但确实缓解了他们的诊状与痛苦。”
营首领着几名有经验的营医诊过脉,道:“这个方子可行。”
杨元帅当即令人立马熬药。
江书麟等人回到大营,听说胡杨林里的山果有毒,一个个都吓得呆住了。
初秋害怕地大叫着:“我会不会死啊?我今天也都吃了苹果、枣子的。”
真是山果的原因?
他们摘果子的人都吃了,为什么会没事。
奇怪的是,所有摘果子的人都吃过,却没有一个人有事。
而事实证明,所有中毒的确实是吃过山果后腹疼如绞,而吃过果子的并不是全都中毒。
素妍抓了一大堆的果子在手里,很快就明白其间的原因,摘果子的人吃的都是高处又大又甜的果子,因为在高处,那些果子并没有毒,如果毒真是下在低处的果子时,果叶上一定会有所遗留!
只有查清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小帐里,所有人都静默无语,难白芷看到果子都有一种惊恐,就这么几个时辰,各处帐里就死了三百多人,现在虽然暂时没有人死,可还是让大家觉得害怕。
“我得去胡杨林看看!”
柳飞飞脱口道:“师姐,我陪你去。”
206 救她
素妍并没有阻止,几名丫头都朗声道:“县主,我们也去。”
她微微点头,心情沉重,真是防不胜防,摘几个果子,也能引来一场中毒事,还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没有死在沙场,竟是被人毒死的,对方手段之狠,令人发指。
帅帐之内,诸将面色沉痛。
江书麟很是懊悔,带回来的果子是他拿到营医大帐的,没想到竟平白让那么多将士中毒身亡。早知道如此,他就不叫飞飞她们去采果子了。
“一定是西歧人干的,他们一定知道上回我们去采过果子,所以把毒下在果子上,一定是他们。”
寻常百姓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何况这一带方圆十多里内虽有几座庄子,却早已无人居住,都怕因战争祸及性命。
陆平安还没醒过来就听人说手下的兄弟有中毒,被人拉着灌大粪催吐,总算是把那些该死的果子给吐干净了,人却被折腾得够呛。“奶奶的!这种阴狠的法子除了西歧人还有谁?竟然想到在山果上下毒。”
几人正骂着,一名卫兵禀报道:“禀大元帅,安西县主要去胡杨林查看,寻找解毒的法子。”
江书鲲道:“如果真是西歧人干的,他们后面肯定还有其他动作,马虎不得。”
宇文琰起身道:“禀元帅,由我护送县主去胡杨林。”
左肩王道:“多带几个人。”
江书麟道:“末将也去。”
二人出了帅帐,便看到素妍携了柳飞飞与丫头正往营门方向去,坐在马背上的她,英姿飒爽,脸上蒙着面纱,长发飞扬。
一行人近了胡杨林,柳飞飞道:“师姐。我们昨天和今晨来的时候不是这样。”
看着今晨才来过的胡杨林,树木还是那些树木却分明感觉到与今晨不同,位置变了,还多了一些大石头,甚至还和几棵干枯的树木。
素妍抬着手臂:“此处已被人设了机关、布了阵法。”
当然会不同,之前没有动过这些,但现在全都动了,就连阵法亦有移动。
素妍纵身跳下马背,站在入口处小心地看着里面,树木的位置、巨石的摆设、枯木的形状……她微微阖上眼睛。很快启开双眸,沉思时的样子,尤其让人着迷。充满着魅惑与娇俏。
她笑时,明媚动人;她思时,娇俏可人;她怒时,魅惑诱人。
是同一个人,却有不同的风姿。
宇文琰坐在马背。看得有些发呆,仿佛忘了他们来是为了查寻毒源,也找到解药的方子。
素妍拾了根枯枝,道:“你们退离此处十丈之外,我先进去看看。这是对方根据螃蟹阵变化而成的阵法,从阵法形状来看。似一条毒蝎!”
柳飞飞轻呼一声:“师姐!”
素妍走近柳飞飞,生怕有人偷窥捂着嘴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柳飞飞连连摇头:“不!你在阵中,就太危险。我不能这么做。”
“必须这么做!我既让你这么做,自有逃生的法子。”眼里是不容质疑和拒绝的坚定,柳飞飞花容失色。素妍又对江书麟道:“六哥,你且回去搬救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毒蝎阵的北面有西歧兵埋伏在那儿,你回去后。带上三千精兵,设法绕到胡杨林的西北方,摆出一字长门阵,要在西、西北、北三方都得有人。”
江书麟抱了抱拳,带了两人离去。
素妍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任何人不得轻易进去。”话落,她已踏入胡杨林中,暗提内气,运作轻功,轻若落叶地行走在胡杨林中,她装从袖中掏出锦帕的动作,实则将一团寒铁丝取了出来,纤指一弹,整个人疾如闪电,在林中急驰而去。
江展颜看着里面的人,惊叹道:“天啦!原来小姑姑的功夫这么好。”
初秋道:“只听柳小姐说县主功夫很好,没想这么厉害。”
她们都未曾见过素妍运出武功,哪里晓得素妍这一急驰并未是武功,而是她袖中藏有乾坤,这个还是决定了要来西北,缠着江舜诚,私下找了大内暗器高手帮忙制作的。
素妍从大树上落下,依旧很快,快得让人目不暇接,着地的刹那,又从地上拾起石子,用力一抛,只见“嗖!嗖!”声起,从巨石里面飞射出无数的厉箭,而她在眨眼的功夫,已经变换了角度,只看到厉箭从石头下飞射,她眯了眯眼睛,仿佛在玩耍一般,又拾捡到了十余支飞箭。
“瘸军师,你似乎特别喜欢螃蟹、蝎子这类东西,偏生本县主最是厌恶这些虫子,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杀了你的蝎子!”
音落,从手里抛下一支厉箭,再度触中机关,是一阵银针飞射,沙沙之音,犹如一阵细雨,音停之时,素妍依旧安然无佯。
瘸军师站在大树杈上,身侧站着西歧国四皇子,二人皆是冷冷的凝视。
西歧四皇子道:“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武功、阵法如此了得。”
“名师出高徒,此言不虚。”相隔太远,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容貌,一个躲在树荫密密的胡杨树上,掩没其间,而素妍在林间破除机关,“能在这么快就辩出我这阵法的名字规律,的确厉害。不要忘了,她入阵前拾的那些石子,她其实一直在投石问路,只不过她的轻功太好,亦太美,仿似舞蹈,从而忽视了她抛下的石子。”
四皇子低声道:“她会不会成功破了此阵?”
“不会,这个阵法前面大半确有规律,可是后面是没有规律,就连我自己也苦记硬背,她想出阵难如登天。”
素妍终于到了那十几棵苹果、红枣树前,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上面的果子,迈着轻盈的百步碎步。
他们只能看到她乌黑亮丽的眼睛,还有那张虽然蒙了面纱,却难掩清丽的面容。
四皇子有种惊艳的感觉。这样的眼,这样的脸,一见就很难忘却,那是一种水灵剔透,一种虽不是美到骨子里,却能给人意外的美,又似她就应该是这样的女子,不会让人失望。
居然还有几枚可数的小得可怜的小苹果,如姆指般大小。素妍伸手,正要摘果。四皇子惊呼一声:“别碰果子!”
然,已经晚了,在她手触果子的刹那。只见树摇地动。
柳飞飞几人站在外面,瞧得胆颤心惊,宇文琰大呼“弱水小心!”
素妍用寒铁丝引路,射中一棵胡杨树,快速闪身。宇文琰清楚地看到那棵胡杨树亦有异常,一定是有机关、暗器,不待细想,纵身飞离马背,以坂上走丸之速近了素妍,搂住她的腰身。一转,听得一声刺耳的撕裂声,那是箭入肌骨的声响。鲜血飞溅,落染在素妍洁白的面纱上,顿时开出一朵腥艳的血花。
她低吼,“宇文琰,你疯了吗?”是她低估了瘸军师。原来后面的布局是没有规律的,她虽然也很小心。却没想到接连不歇地布下了机关。
思绪停凝,呼吸停顿,她只看到宇文琰那秀美的脸庞上挂着从未有笑容,眸子里蓄满了深情,如一股最温暖的春泉,绵绵不绝,不停不歇。
如此的深情,在前世时,她只在曹玉臻带着胡香灵去无色庵上香时见过,那是胡香灵怀上第一个孩子,他温柔无限地望着胡香灵。
那一刻,她再度痛悟:从来,在曹玉臻心里的女子都是胡香灵,也唯有胡香灵。
来不及多想,她抱紧宇文琰,在寒铁丝的带引下攀上了胡杨树,四目相对,是她的意外,是他的情深。
树下,是几枝还在喷发的厉箭。
嗖!嗖!
这样的快,又如此的慢。
宇文琰忍住钻心的蚀痛,似要将他在这疼痛吞灭魂灵。“弱水,我要你好好的。”
“就算这样,你也不必以身挡箭!”
她却没有泪,她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有个男人甘愿为他去死,只要她好好的。
好好的……
这也许是她听过最感动的话语。
“弱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身子一颤,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从她的怀里睡了过去。
“宇文琰!宇文琰……”她声声急呼,他这样的安静,没有顽皮的眼神,没有多余的话语,就这样静静地躺着。
突然,她只觉自己被无尽的恐惧包围着,漫无边际,她害怕被人抛下,害怕背叛,小心地伸出自己的手,落在他的鼻翼,整个个颤栗如风中的落叶,泪水却在顷刻间不由自己的滑落。
柳飞飞站在外面,看着里面发生的惊心一幕:“师姐,琰世子怎样了?他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快说话……”
素妍这才回过神来,咬咬双唇:“第一道机关,与之前东减二,南减一;第二道,与之前所言东加三,南加四;第三道机关,东减一,南加五;第四道,东加三,南减四……”
柳飞飞明白,这是素妍找出了这阵中的规律,要借她之手改变阵法。不敢耽搁,自己冲进了阵口,快速地走过之后,按照以前素妍授她的改阵之技,使出全力,推树、移石……
就在第二道改好之后,素妍抱紧宇文琰,弹出寒铁丝,往入口飞奔而去,刚落到阵口,放下宇文琰。
“照顾好琰世子!”她突地站起身,看着在阵中忙碌的柳飞飞,再入阵品,配合着柳飞飞快速地变化阵形,“敢伤我的人,本县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有随行的侍卫簇拥过来,抱了宇文琰与大营方向奔去。
207 下料
展颜与几个丫头奔围了过来:“姑姑(县主)!”
她身子一闪,高声喝道:“丫头,把你的弓箭抛来!”
这话是对江展颜说的,展颜解下背上的弓箭,素妍飞身接过,手搭弓箭,“嗖!”
瘸军师大惊,这丫头疯了,居然明知有机关,却非要破,看来这回真的激怒了她。然,当瘸军师接过弓箭时,只觉手掌一麻,一枚银针已经刺入肌肉。“你……”
“既然你如此爱玩毒药,本县主就陪你玩玩!先告诉你一声,琰世子偏爱下毒,这毒无名、无解!”话未落,又一支箭再度射来,还是之前的机关处,瘸军师要阻止,却已浑身无力,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巨石飞溅,烟雾迷蒙。
素妍再搭弓箭,冷声道:“不知瘸军师发现这里变成了降魔阵、**阵可有出阵之法。阵无规矩,可不是瘸军师爱玩,本县主在三年前就玩过。”一支厉箭飞射,又一处机关被破,不管有没有,她都射一箭,如若有自会被破,而她只是挑捡了一部分射去。
素妍高喝一声:“师妹,下大料!”
柳飞飞微愣,“师姐真要……”
“大料在白芷的锦囊里。”
白芷低头看自己腰间挂着的锦囊,心微微一颤,这是素妍赏给她的,只当里面装的是干花,原来还是县主说的什么大料,她甚至都没打开看过,取下锦囊,抛与柳飞飞,看过之后,柳飞飞明了,原来师姐一早就将所需的东西都置备齐了,有了特制的药粉。这里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阵。
素妍手握弓箭,又破了几处机关,寻了几十箭在手,若是她心血来潮,再随道改上一处,瘸军师站在地上,浑身乏力,此刻才明白自己中了软骨散,还是长效的那种。
看素妍步步逼近四皇子藏身的胡杨树,若是这一箭射出。就会乱了四皇子离开的出路,大呼:“四皇子快走!”
四皇子来不及多想,纵身跳下大树。端端落在素妍面前。
素妍勾着唇角,看着面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四皇子,西歧的四皇子来了,看来是来助战的。如若将此人抓回去,就有好戏看了,至少拓跋昭会有大麻烦。她掏出手帕,做了个拭嘴的动作,妖娆极致,那双如水的眸子。似要生生将他的魂灵锁去一般。突地,手帕一挥,四皇子摇了摇身。缓缓蹲了下去,那是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瘸军师声声催促:“四皇子,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就是想见识一下鬼谷阵法的威力,瘸军师自认这阵法难破,没想不仅被破。还被人利用、改变成其他阵法。
四皇子浑身乏力,看着面前清丽无辜的少女。居然将毒在帕子里,他还是低窥了此人,下毒于无形,干净俐落,没有半分的心软、迟疑。
“外面擅长轻功的侍卫,把这两人给本县主带走!”
立时便左肩王府的侍卫应声而入,提了瘸军师了离了阵去。
素妍引弓,射了几箭,连番触动机关,飞石涌动、毒烟喷发、厉箭飞射,转身自入口处离去。离去的刹那,她已在巨石催了一足,顿时浓雾升腾,箭发如雨,胡杨林中诡异非常。
左肩王府的侍卫心里憋着团气,重重的将西歧四皇子与瘸军师抛在地上,瘸军师只觉得屁股都快要被摔裂了,看着胡杨林里的阵法变换,心下怒意升腾,是他带着数百人辛苦布下的阵,而她竟如此轻意就变为她用。
瘸军师怒喝:“你……你还真敢布设降魔阵,你就不怕……遭到天谴?”
素妍目光犀厉如剑,“师妹,你告诉他,这是什么阵?”
柳飞飞冷声道:“我师姐在山上五阵,自创了**阵,直至布设成功,才知与降魔阵有七分相似之处。此阵只在迷惑、困守如攻。”
瘸军师高吼:“既生瑜,何生亮!”
素妍走向前去,抬脚就是两下,“给本县主闭上你的臭嘴。别当我是傻子,你毒害那么多无辜将士,无非就是引我入阵,想要抓住我。你做这么多,不就是冲着我来么?你既想害我性命,我何必要对你心慈手软。要不是看出自同门,我就将你困于阵中,活活饿死。”
这丫头是下了狠手,每一脚都极是严重,瘸军师抱住被她踹过的地方,想跳不成。
胡杨林的西北方向传来震天的嘶杀声,完了,他带来偷袭的人,全都会死。入了胡杨阵就别想再出来,这丫头是真的被激怒了。
看着林间升出的迷雾,瘸军师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能让林间于盛夏升雾,必须得林中有水,而胡杨林内巧有一条小潭,又自有水井,正好有制雾的天时,加上她口里所谓的大料,但见林间的雾气越来越浓,最后竟浓到再也瞧不清里面的景致。
素妍扫了眼柳飞飞:“你骑马去六哥那儿,看紧六哥,不许人进入胡杨林,就说这里已经被瘸军师布成了蝎子,入阵者死!”
柳飞飞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现在不是已经换成了**阵么,素妍眯了眯眼睛,眸光里溢出一丝杀气,“传话出去,安西县主被西歧四皇子、瘸军师困于蝎子阵了,生死未卜!”
四皇子微微一颤,“你……想利用流言诱西歧将士来救人?”
素妍挑了挑眉:“这一招不正是你们想使的釜底抽薪之计么?”
这明明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心计也太令人震惊。
是,他们在山果上下毒,就是要诱江素妍来胡杨林,然后好生捉了她。那时候,北齐没了深谙阵法之人,瘸军师和拓跋昭就能布阵攻打北齐,待那时,西歧连连获胜就能在议和之上抢占优势,可以血口大口,让北齐赔款、南茶叶、丝绸……
但凡是西歧需要的,都可以提出来。
难怪江舜诚会倍觉遗憾,说是此女若为男子,当为北齐栋梁。
经四皇子一点拨,柳飞飞明了素妍的用意。
素妍道:“秘密将二人押回大营,记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散发流言,就说瘸军师与安西县主在林中生死相斗,阵法已乱,入阵者死,四皇子身中奇毒,性命危在旦夕……”
初秋嘻嘻笑道:“县主,我们知道了!白芫,走,我们助阵六爷去!”
丫头们边跑边喊:“不好了!县主被困在阵里了,正和瘸军师大打出手,里面阵法已乱,县主有令,不许入阵救人,免得祸及无辜……”
得素妍之令,众护卫回大营时,避开大门,选了最不易被人察觉的丁字营偏营门而入,这里紧邻着营医大帐,今儿死了太多的人,所有人的情绪低落,亦无人留意到几名护卫、勇士带了瘸军师、西歧四皇子回营。
素妍叮嘱了几句,有护卫火速去禀左肩王、杨元帅,将二人关押至大营内的秘密帐篷里,里面置有木笼,专用来关押犯有重罪的将士。
回到大营的素妍,立马让护卫寻了身男装服,扮成男子模样,前往左肩王父子的大帐。
帐篷内,营医拔掉了宇文琰身上的厉箭,只见箭出血飞,宇文琰痛苦的大叫一声,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为宇文琰止血包扎伤口,血窟之内,潺潺地冒出血泉,任是止也止不住,瞧得左肩王将脸转向一边。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如若有个三长两短,要他如何向叶王妃交待,如何告慰余生。
即便叶王妃对于宇文琰,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但到底是她的儿子。
他害怕,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
终于,两名营医包扎好伤口。
左肩王急切地问:“怎样了,伤并不算重。王爷,你看伤口周围的颜色。”
“有毒?”
“对,是毒。伤易治,可这毒实在看不出来是什么毒。”
营医甲认同营首的意思,道:“还是请安西县主来瞧瞧。”
素妍已静默地走到帐外,站在一侧,聆听着里面的对话。还未听过分明,只有见有哨兵风风火火地往帅帐方向奔去,口里高呼:“不好了!县主误中西歧人埋伏,被困在胡杨林,生死未卜!”
宇文琰本已昏迷,此刻迷迷糊糊听到这消息,暗对自己说:不可以死,不可以睡,弱水还在胡杨林,下落不明,要是她死了……
他不敢想下去,只有一个念头:他得醒过来!
不知纠结了多久,亦或是片刻,亦或是很久,他徒地睁开双眼,“扶我起来,我要去……救弱水!我要救弱水……”
自己都性命难保了,还要救她?
但,她的心暖暖地流过一道热泉,那是从未有过的甜蜜与享受。
她不曾对男人抱有幻想,因为他们的甜言可以编织,而他们的心却可以掩饰得很深。
死生关隘,他依然挂念着她的安危,即便会死,他亦要她“好好的”。
太监扶着宇文琰,宇文琰面容苍白,双唇发紫:“扶我去胡杨林!”
左肩王见他醒转,道:“你有伤在身,如何救她?”
幸而之前得了王府侍卫的回禀,知道这是素妍用的计,可这里有营医,还有一屋子帮忙的侍卫、太监,左肩怎能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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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推断
宇文琰固执地道:“我要去救她!”
左肩王厉声道:“你躺着,我去!”
“不……”宇文琰依旧叫嚷着,不肯躺下,反令太监给自己换上铠甲战袍。
父子俩争执之中,素妍再也按捺不住,奔入帐篷,侍卫厉喝,“嗖——”的一声宝剑出鞘,宇文琰看着这个肤色黝黑,鼻翼两侧有着数枚难看雀斑的少年,好眼熟,真的太……
“你……你是……”话没说完,十二分的担心在瞬间落回,身子一晃,又昏了过去。
左肩王道:“都下去,本王与这位小兄弟有话说。”
太监迟迟疑疑地审视着素妍,瞧着面善,却又忆不起在哪里见过。
素妍坐到榻前,替宇文琰诊了脉,道:“失血过多,需得好生调养。至于毒的事,王爷不必忧心,瘸军师、拓跋昌已被关押重囚营帐,找到解药的法子,就是逼瘸军师。琰世子的毒,三日之内不会有碍,王爷会从瘸军师那儿拿出解药的,对么?”
二人正低声说话,侍卫在外门禀道:“王爷,杨元帅到!”
太监打起帘子,杨元帅看着里面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士兵,微愣。
素妍笑道:“看来我这样子还算不错,连杨元帅都认不出来。”
一开口,杨元帅立时反应过来,大笑两声:“你这丫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素妍道:“二位长辈先商议下一步的策略。拓跋昭在山果下毒,是冲我来的,目的就是诱我入胡杨林的阵法中,以此将我除去。若不是琰世子救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那阵法布设惊险,毒针、毒箭、石子、飞镖、毒烟都用上了。可见他们一心想要杀掉我……”
左肩王看着昏迷不醒的宇文琰,他还真是痴情,居然为了救江素妍以命相拼。只是这江丫头,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从来不曾对宇文琰有过一分真情。
杨元帅道:“自兵临龙门镇以来,两军已经有三十多天没有交战了。皇上已经传来秘旨,收到西歧皇帝的信函,两国就要议和了,而西歧使臣已在赶往皇城的路上。”
左肩王明白皇帝的意思,“按照以往的惯例。两国议和是不易再起战事。”
素妍狡黠笑道:“这是通常情形之下。可是西歧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下毒,引出这些事来?杨元帅、左肩王想过么?”
两个相互对望,杨元帅道:“难道是想雪连吃败阵之耻。被我们活捉西歧七万将士之辱?”
左肩王双手负后,他可是由皇帝带大的兄弟,就连语调、行事都多了皇帝的几分威严:“本王看未必。两国正要议和,要是现在哪国处有优势,文臣们谈判的时候就占据上风。他们为什么要对江丫头下手。就是断去我北齐军中的一条臂膀。拓跋昭此举,是想扭转战局,好好地打几场大仗,再与我朝议和,到时候在议和桌上,他们可以漫天要价。真金白银、粮食美人、茶盐丝帛……但凡能要的。都可以狮子大开口。要是我们不同意,他们就打,再把我们打退至金州……”
素妍拊掌。为左肩王这番推断入骨而欢喜。
“蝎子阵中他们能失势,就是阵中的人手太少,要是他们在阵中多置几个大内高手,我根本无法脱手。这也是瘸军师再度高估蝎子阵的威力,又被我那么一通胡乱破坏。就算是他自己入阵,也未必能安然出阵……”
这。便是她引弓破除阵中机关的用意。
这个阵并非是瘸军师今日才设的,而是数日前就开始了,得到了西歧皇帝派了特使入至大营消息后就开始了。只是一早没有启动机关,因为他猜到胡杨林里那几十棵熟果累累的苹果树、红枣树早晚都会引来北齐军中的女子。
只要她们发现胡杨林里有山果,而且还有几十棵果树,一定会来摘,只要她们摘,他就能下毒,而北齐军中擅于医术的江素妍看到不停有将士死去,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亲自跑去查看,寻找解毒的法子。
她偶尔总是将话题扯远,很快切回原题,道:“他们能用得的法子,为什么我们不能用。他们敢动这样的心思,我们在两国议和结盟之前,痛痛快地打一场大仗。”
杨元帅颇是意外:“我们要占据上风,让他们赔我们银子……”之后笑了起来,似听了最可笑的话。
“大国欺负小国了?”素妍反问,“真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北齐建朝以来,但凡与小国生了磨擦就以大度、宽容自居,结果面子是有了,可是里子呢?全都没了。
这场仗,北齐死了多少将士,大大小小的战役算下来,已经死了四十万人,还不说边城至金州九百里之地的百姓,多少百姓死于战火,如今十室九空,如果我说,我北齐在这场战争中死了连百姓在内损失了一百二十万人,这个数字不会太过吧?
面子,面子要来有屁用!这回就应该要里子,边城将士多苦,活着的人还能得点功名,有个前程,死去的将士呢,什么都没有,连他们的家人也要饱受贫寒痛苦,咱们就要银子,最好要到西歧二十年没有反抗之力,就用这银子给死去将士的亲属,给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们二十年无力反抗,我们用五年恢复边城兴旺,一居几得,何以不用?妈的,搞不懂你们男人脑子里装的什么,就知道爱面子,可就苦了将士与百姓……”
这一回,素妍是真怒了。
以为是两军交战,都使正常的法子,居然下毒在果子,想要杀她。
她不算计人,人家就得算计她的小命。
这一回,如果不是宇文琰,她就该去向阎罗王报到去了。
她不要死,她还有好多的事没做。
没出手对付曹玉臻,没看胡香灵那个贱人的凄惨下落,没护佑家人的平安。
江家的危险,来自于下一位皇帝,只有下位皇帝登基,她才能真正放心。
她的重头来过,为的都是最亲的家人,那是她今生最在意的。
这丫头狂妄,居然说要西歧赔偿北齐,看这样子,她的胃口大得很。
左肩王却喜欢这样的性子:“江丫头的话,我爱听!丫头,要打大胜仗也不是容易的,看来,你心里有主意了。好,好,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素妍道:“这种事,还得王爷出面劝说皇上才行。不然,皇上舍不得大国宽容大度的风度,我们也是白瞎。不让西歧人赔银子,就得大齐朝廷拿银子来抚恤战亡将士的家人,还得帮助西北受战祸之苦的百姓……”
银子,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
这场仗打得激烈,已经快有三年多了。在三年前,两国的小摩擦不断,大战没有。但这一场延续了三年的战事,让很多百姓吃了苦。
左肩王道:“江丫头放心,劝皇上的事,由我出面去说。还是说说打胜仗的法子。”
几个人坐在左肩王的小帐里,嘀嘀咕咕地商议了许久,素妍又新拿出一个布阵图来,一一解释给二人听,如何运用,如何攻敌,怎样自守……直说得杨元帅与左肩王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大胜仗了。
她直说得口干舌燥,连续将小帐铜壶内的凉茶饮尽,越发觉得肚里空空,这才忆起昨夜忙乎大半夜,今日尚未进食。
杨元帅与左肩王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看着素妍倾尽几月之力,运用兵法、阵术融合一体的“十面埋伏阵”,两眼放光,这是化整为零的迎敌之法,进可攻,退可守,彼此之间还可互助,互协。虽是几句,二人却能瞬间明白这阵法的精妙之处。素妍也省得太多的口水,只说了如何运用即可。
至于好处,不屑她说,他们二位都是知道的。
素妍手负身后,大摇大摆地往江书鲲夫妇的小帐去了。
慕容氏听说素妍困于蝎子阵,正急得团团转,连江书鲲也领了自己的近卫队出营门察看出去了。
“谁?大胆,大将军帐篷且是你这小兵能闯的。”
慕容氏没认出她啊,之前连杨元帅也没认出来。
素妍正色低唤,“二嫂,你这有没有吃的,快饿死我了,一大早就被人拽了起来,忙乎大半日,滴水未沾呢。”
慕容氏伸着手指,这不是素妍么?
这丫头居然安然无佯,江书鲲急得团团转,生怕她有个闪失,回头与江舜诚夫妇交代不了,她竟似没事人一般地进来。
柳飞飞疯了一般,正在四处寻找素妍,如同热锅的蚂蚁。
江书麟围着胡杨林乱转,正寻觅着素妍的身影。
素妍却跑到她这儿来了,还是一身士兵打扮。“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要骗西歧人,先骗自己人。”素妍呵呵一笑,“胡杨林那边现在热闹着呢,后面的事交给杨元帅去做。”
慕容氏取了干粮等吃食,素妍狼吞虎咽,坐在案前,大吃特吃。
“你二哥、六哥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居然溜到我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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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诈计
慕容氏取了干粮等吃食,素妍狼吞虎咽,坐在案前,大吃特吃。
“你二哥、六哥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好,居然溜到我这儿来了。”
素妍不是让柳飞飞带信去了,他跟着急什么呀?“六哥不是知道的么?”
“柳飞飞一回大营,找不到你,就急红眼了,带着几个丫头四处寻人,可硬是没人瞧见你们回大营,以为你在半道上被西歧人给劫了。刚才,陪着你六哥又去胡杨林了。”
以柳飞飞的性子,看不到她,指不定会急得六神无主。
“二嫂派个人与她们说一声,但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飞飞是个沉得住气的,与她说一声就行了。那几个丫头就不用说了,你只需带了飞飞来这儿见我就成。”
慕容氏寻了五少爷江传达来,派他骑马出营寻柳飞飞。
柳飞飞看着烟雾越来越浓的胡杨林,不敢进去,她是知晓厉害的,几个人站在入口处,只见里面一片白雾。
江书鲲问:“小妹是入阵还是去哪儿了?”
柳飞飞哭丧着脸:“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让我去帮六哥的忙。可我们的仗都打完,那两千多名西歧人,要么逃入阵里,要么死了,也只留了几个活口让他们回西歧大营报信,可是……师姐应该不会再入阵啊。”
白芫此刻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县主不见了,大营里也没人,营门的卫兵都问过了,就没见她和随行的护卫回营。我们小营里也没人,去哪儿了?”
白芷满是忧色:“当初太太、大爷让我们跟来,就是侍候县主的。县主不见了,我们却好好的……”
那她们做丫头的就是不忠。是失职,指定会被世人臭骂。
柳飞飞越想越不是滋味,对着胡杨林,大喊:“师姐,你是不是在里面啊。师姐!师姐……”
声音久久回荡在胡杨林的上空,柳飞飞骑着马,沿着外围兜了大半圈,几个丫头也跟在后面唤人。
被困在阵中的西歧将士,听到声音,想寻声而行。可没走几步,又觉那声音是从另一发传来的,在迷雾重重的山林里。行了一截,蓦然之间,方才发现彼此又兜回了原处。
五少爷江传达骑马奔近,抱拳对柳飞飞道:“柳姑姑,我娘叫你去她小帐。有要事找你。”
柳飞飞心下一沉,“是我师姐有下落了?”转而又想,素妍怎么可能回帐呢,就连与她同行的六名护卫都没了踪影,说不准一道入了阵,要么就是被人捉了去。
瘸军师、四皇子亲自出动。一定是冲着她师姐来的,他们就是要害她。
“柳姑姑无论如何也要去。”
柳飞飞低应一声,对丫头道:“你们再沿着外面跑一圈。如果县主在里面,听到你们叫她,一定会应的。记住了,不要入阵,连我也不敢进去的。”
几个丫头虽然会使长枪。可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能与凶悍的西歧人对恃。之前一战,有不少西歧将士就退到阵中去了。虽然明知阵中凶险,他们宁愿入阵,也不愿送死。
江书麟想到是自己唤了柳飞飞等人摘果子,将士们才会中毒,素妍亦才会入胡杨林……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现在素妍没了踪影,他身为兄长,自得寻她。
江书鲲觉得有些古怪,叮嘱了几句,跟着柳飞飞回了大营。
柳飞飞满心迷糊,就似有人抽走了三魂六魄,一心都是没了去向的素妍。
心里烦啊!
从未有过的烦闷。
师姐是她最亲近的人,要是连师姐也没出息,她可真的是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柳飞飞就想哭,只觉得一阵恐惧、害怕。
进入江书鲲夫妇的小帐,一挑帘子,就看到案前坐着个黑脸少年,正坐在案前用食,江书鲲看看慕容氏,眼里有怒火在乱窜,正待发作,却听柳飞飞惊唤“师姐!”抱住素妍就失声哭了起来。
“师姐,你怎么回营的?还这身打扮,你要吓死我了,呜呜……我快被吓死了,以为你又进了胡杨林……”
这个是他小妹?江书鲲看着素妍,很快,他回过神来,听宇文琰说过,他在山上看到的就是一个黑丫头,相貌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原来她就是用这招,骗得宇文琰不知道同门学艺的弱水是江素妍。
她伸出小手,轻拍着柳飞飞的后背:“真是个傻姑娘!唉,我不是与你说了要用计的么,自然得骗着所有人,说我被四皇子、瘸军师劫持在阵中,生死未卜!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以强示弱,掩藏自己了……”
“可是人家担心啊。一回小帐,居然看不到你,所有人都说没见到你回营。我还以为……以为你被西歧人捉了。三四百西歧将士后来在战斗中都退回胡杨林了,万一你被他们捉住……”
柳飞飞一脸哀怨,不带这样玩的啊,她的小命快被素妍玩得没了啊,会担心死人啊。
素妍低声安慰道:“乖,乖,我不是好好儿的吗。这几日,我就不去小帐住了,你有事就到二嫂这来寻我。记住了,展颜和几个丫头你都瞒着吧,每天派两个人带几名护卫围着胡杨林喊几遍,上午、下午都去,你告诉她们,就说我还在胡杨林里。”
柳飞飞不问原由,点头答道:“师姐的意思我懂,是要所有人都以为你被瘸军师劫持在阵里了。”
素妍微微一笑,看着一脸疑惑的二哥、二嫂,“用不了几日,元帅和左肩王会有一次大动作。拓跋昭这么想玩,就该让他栽个大筋斗!他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了,要是大败,他一辈子都想翻身。”
柳飞飞一脸惊色,“师姐的意思是,他和西歧皇后、国舅闹翻脸了?”
素妍道:“西歧萧国舅的爱女萧明月是拓跋昭的正妃,他在疆场三载,从未离开过,正妃肚子里却怀了孩子。萧明月,是拓跋昭与萧国舅、萧皇后之间联系的纽带,他与萧家的决裂近在眉睫。”
江二奶奶狐疑不已,“小妹如何知道这些事?”
“吴王说的呀!如此一招,可胜千军万马。到时候萧明月的事闹得越大,拓跋昭就越没有面子。”
素妍带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江书鲲道:“如此说来,沙场、前朝,你都没闲着?”
“这叫双管其下,拓跋昭为什么这么拼命,没了西歧太子,他又做了萧皇后的养子,不就是冲着西歧太子之位去的么?皇上怎么可能让拓跋昭做太子,此人凶狠成性,又对大齐虎视眈眈,自然会断了他的后路,消了他的美梦。”
柳飞飞努了努嘴,“师姐还真是可怕,连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还不是你写信挑唆吴王去做的,这会儿又在一边看好戏了。”
没错,当素妍决定来西北,就动了这个心思。
要做,就做得大些。
昔日,她令江书麟送宝马至金州,还随同附了一封感谢吴王的书信。柳飞飞可是看到过信里的内容,感谢的话一句带过,更多的都是说要文武官员联手方可成大事。
武将定国,文臣治国,方可再创盛世。
慕容氏虽是女中豪杰,此刻亦是好奇百倍,八卦、好奇几乎是所有的女人特性,她亦不例外。
不待她问出口,只听帐外有人问道:“咦,县主,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是杨元帅的爱女杨云屏挑帘进来,瞧这样子,似得了消息。
素妍道:“杨将军问什么?我不明白。”
“挑唆吴王做的事呀?”
素妍瞪了眼柳飞飞。
柳飞飞回了抹苦笑,低下头来。
素妍道:“既然你这么爱说话,师妹,你来讲给大家听。”
柳飞飞嘟了嘟嘴,每回她不想多说话时,就让代劳,不过,好在素妍的许多事都会告诉她。应答一声,喝了热茶,道:“师姐说,文臣、武将齐心合力方可打造盛世太平。所以就说服吴王相助,让文臣想法子对付离间萧国舅与拓跋昭。
拓跋昭的正妃是萧国舅的爱女萧明月,此女容貌俏丽,一直被萧国舅养在深闺,为了给她寻个好男子,直至十九岁才得已出阁,配了拓跋昭。萧明月本就瞧不上拓跋昭,可后来见到本人,长得魁梧英俊也就应了。
大家可还记得,大破螃蟹阵一役,不是捉了拓跋昭两名美妾么?”
杨云屏这才忆起,的确有这么回事,“对啊,她们没被当成营妓、官婢么?”
柳飞飞道:“当然没有。”
“杨元帅挑了这二名美妾,另有三名姿色过人的年轻女子和阿保金一起送给了吴王殿下。阿保金至今还被关在皇城天牢里,可是这五名美人,却被我朝的文臣想方设法送回了西歧大都。萧明月一看拓跋昭背着她在外纳了五名美人,能不气么?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
在柳飞飞神情并茂的讲叙着,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场后院失火的经过。
萧明月虽是萧国舅之女,而萧国舅乃是西歧的丞相,虽是小姐,在西歧如公主般的尊贵,上有萧皇后疼爱,下又有臣民的敬重,她几乎是在万人瞩目长大成人的,加上容颜美丽,亦是骄傲的性子。
210 后院失火
她是喜欢拓跋昭的,即便不乐意,可拓跋昭发兵以后,连获大胜,颇得西歧皇帝喜爱,亦深得萧皇后、萧国舅之心。
陷入情网中的女人,用情越深,便逾是不能容忍背叛。
没想拓跋昭居然背叛了她,背着她在外纳了美妾,专宠身边,再加上北齐细作的挑唆,道:“王妃何苦为难自己,要么将她们安置妥当,待南苑王回府,自会念及王妃的贤惠。”
“贤惠?我还需要贤惠么?嫁他几月,他便出征边关,留我独守空房便罢,居然背着我纳了几个狐狸精。”萧明月狠狠地倚在榻上,越想越急,忆起那几名美人,忆不起立时生吞活剥了,她还没怀孕,就让妾捷足先登,要为他生下长子不成。
他对她不是真心的,如果是真心,就算纳妾,事先也该知会她一声,更不会允许妾室先孕……
那两日里,萧明月每每忆及此事,就越觉懊恼。而这几名美人,还是在大齐皇城的西歧官员花了重金赎出来的,说不能让西歧皇家的骨血流落在外,怀孕的那个,光是赎金就是五千两黄金,其他四人,每人亦花了一千两黄金。
闷闷不乐间,又有官员求见,这次带来了两个年轻漂亮的侍女,个个身材高挑,眉眼清秀。“王妃,这两个侍女最会服侍人,还请王妃收下。”
哪里是送她的,分明就是两个狐狸精,萧明月正要喝斥,却见那两名如花侍女竟有喉结,细看之下,胸脯平坦,原不是女子。
当晚,这二位侍女给萧明月按摩。在**难抑之间,就被二人给得手了。自此之后,总能变着方儿地将她服侍得欲仙欲死,萧明月更是无法控抑,初时还有些收敛,后来白日、黑夜竟是着魔一般,没有他们陪着就不得安宁。
时间一长,萧国舅就得到了一些风声,说萧明月整日与两个美貌的侍女在一处,连给她的陪嫁嬷嬷、丫头都被遣到其他院子服侍拓跋昭的妾室去了。说是服侍,实则是变着方儿地给侍妾们使绊子,刁难、欺负。
并未多想。只想去南苑王府劝劝萧明月善待拓跋昭的侍妾,哪里晓得萧国舅竟无意间遇见了陪嫁嬷嬷。
陪嫁嬷嬷怕惹出大事,就将萧明月看似骄宠侍女,暗养面首的事给悄悄儿说了。
原来,萧明月生得娇俏的侍女。其实是男儿身。
萧国舅气得拔开宝剑,就要杀掉二人,萧明月却拼死将他们护住:“父亲若是要杀他们,就先杀了我!拓跋昭是皇子可以姬妾成群,我亦是你的女儿,当年父亲说过。我要嫁什么男人都成,可是你竟让我嫁那个负情薄义的,他既想背叛誓言。另纳美妾,为什么我就不能另养郎君。”
萧明月不以为耻,反而说得振振有词。
萧国舅见劝说无用,只得气愤地离去。
当着萧明月的面杀不了他们,他就趁萧明月入宫给萧皇后请安的时间。令人将两位美少年给杀了。
萧明月回府后知晓实情,哭得死去活来。这一下,原本是隐秘的事,连整个南苑王府都知晓了。萧明月自恨父亲无情,她守了几年活寡,如今有人陪,竟把人给杀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公然令人从相公馆里又寻了三个美貌男子来,再不如上回那般顾忌,反大大方方地与他们在一处,甚至还给三人亦安排了院落居住,派太监、侍女服侍,还让人二爷、三爷、四爷地唤作。亦如进王府的五名美妾,唤作“如夫人、秀夫人、丽夫人……”
萧皇后得晓此事,凤颜大怒,宣她入宫,严色斥责。
萧明月捂嘴想笑,她敢作敢为,而萧皇后与她同姓萧,姑侄二人亦都是人前风光罢了。笑道:“姑母何须在我面前装正经。姑母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抬头指着一边的太监,“我可知道此人有个孪生兄弟,是个真太监,而他却是假的。不光是他,就是另外那个眉目清秀的小太监,也有一个孪生兄弟。姑母何苦训我,我是姑母带大的,自然最得姑母真传……”
萧皇后硬是被她气了个半死。
恨不得立马赐死萧明月也落个干净。
萧明月道:“当年姑母亦说,男子为何不能唯只一妻。他们可以三宫六院,为何女子就得守着一个?我以为,姑母是最知晓我的苦衷。”
萧皇后厉声道:“就算要做,你也做得隐秘些,你这样风风火火的,岂不是要整个大都瞧萧家的笑话。”
拓跋昭再不济,到底是西歧皇子。
皇家都是要颜面的,萧明月做得这般张扬,且不是要与皇家颜面相抗。
“我倒想隐秘,可父亲竟趁我不在杀了我的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他们与我做夫妻的时日比拓跋昭还久,我怎不心痛。”
萧皇后见劝她不住,只得好言安慰,劝她收敛一些。
萧明月到底是肯了,回府之后便对外说,打发了三个人,她其实与这三人是清白的,只是气拓跋昭背她纳妾。而背地里,竟学了萧皇后的样,将这三人扮作太监留在身边享用。
可没想,这才不多久,居然就怀上身孕。她亦是二十多岁的女子,母性使然,自然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但凡见过三位倌人的,都知道萧明月身边三位太监的另一重身份。
萧皇后不管,萧国舅也只得睁只眼、闭只眼。
当年,他将萧明月嫁给跋拓昭,萧明月就曾说过:“你善待我,我便一片深情回报你。你若背叛我,可别想我对你好。”
只没想到,这个不对你好,却是这样的法子。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轰轰烈烈地闹上这么一场,就连传言都飘到西歧皇帝耳里了。
皇帝却忌讳萧氏一族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但以此污点为由,要胁萧皇后退步,重用四皇子,任四皇子为监军前往西北战场。
杨云屏与慕容氏听罢之后,瞪大眼睛,颇是不敢相信,“西歧第一美人,现在就变这样了?”
柳飞飞道:“可不这样了。这是我们得来的消息!这一招,成功地助了西歧皇帝重用四皇子,否则几十年不得皇帝宠爱的四皇子突然重用。怎会没有原由。”
江书鲲若有所思,“这般说来,西歧皇帝最喜欢的皇子是拓跋昌?”
素妍之前的话说得太多。这会儿有些口干,只埋头饮凉茶,这是她与医首一起配的夏日凉茶,不仅是帅帐、各营将军帐,就是士兵帐里每日都配有此茶。又可避暑气,又可祛火。“应该是吧。否则,一国贵妃却不宠爱,不是太奇怪么。西歧后宫,更迭频繁,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才冷落贵妃,保全了四皇子母子性命。”
大皇子乃萧后所出;二皇子是女奴所生,身份卑微;四皇子虽是贵妃之子。却是冷宫贵妃所生;六皇子懦弱非常,打小体弱多病;其他皇子皆没活过九岁就已夭折。可见,萧后一早就有所防备,把对太子有威胁的皇子一一除去。
沉陷在柳飞飞讲叙之中的几人,一阵唏嘘。原来好女人也能在一夜变坏,就如萧明月。可是切切实实地改变了。
杨云屏灿然笑道:“这个萧明月倒有些意思。居然想与男子一般三妻四妾!”
素妍吐了口气,“爱一个男人,也要看他值不值得爱。他若不值,抛开就是,要是换成是我,哪会这么费事,先一纸休了,另找一个真心的过日子。”
慕容氏瞪大眼睛,“臭丫头,好歹你也是名门闺秀,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休男人,这可亘古未有的事。”
“怎没有,不过是你、我不知道,编史的都是男子,认为是男子的耻辱,没写进去而已。”素妍不以为然。
杨云屏道:“我算看出来了,安西县主也不是个柔软的,要是谁敢欺你,一定会被你整得很惨。今日,我爹和左肩王在帅帐里议论大半天了,正在说战事呢,手里还有一张新的兵法布阵图,是你给的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就是了。
杨云屏道:“听说左肩王下令,让粮草官下午就给各营分发粮草。”
也就是说,要开战了。
几人又说了一阵,各自散去。
素妍在江书鲲夫妇的小帐里坐了一阵,往重囚帐移去。
待她到时,只听到一阵鞭笞声,还有男子的痛苦呼叫声。
她伸出手来,轻轻挑起一角,只见左肩王府的侍卫甲飞舞鞭子,正在刑罚瘸军师。
“说,解药在哪儿?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这几人是随素妍回营的侍卫,一并被调到此处看押西歧四皇子与瘸军师。
侍卫乙抱拳低呼“县主”,素妍抬了抬手臂“哪有这么麻烦。”
“都打了几十鞭了,可他就是不肯开口。”
前世时,新帝登位,没少收拾一批臣子,而江舜诚是第一个,接下来近两年的日子都是血雨腥风。那时,大理寺便出了一名白姓酷吏,最是喜欢用各种刑罚惩怠犯人。有罪有应得之臣被杀,亦不乏有冤死之人。
如江书鲲,他一生为北齐戌边卫土,最后却成为判臣贼子被斩菜市口。
亦如江书鹏,为官清清白白,待人诚诚恳恳,只因他是江舜诚的儿子亦被杀头。
还有一些原本并无大过,只是一时说错了几句,写错一两句诗,也被冤杀之人,比比皆是。
素妍眯了眯眼,低声在侍卫乙耳畔低语了几句,侍卫乙抱拳道:“县主此法……”
“试试何妨,又要不了他的命。”
素妍转身离去,又回江书鲲的小帐睡觉去了,她的小帐暂时不回,惹得几名丫头分成两批,上午、下午地带人往胡杨林跑,每次围着胡杨林跑上一圈,唤着“县主”,日头烈了回大营,气温凉了再去,如此往复,整个大营都知道安西县主现在被困在胡杨林西歧人布下的蝎子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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