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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全文阅读

作者:浣水月     家和月圆txt下载     家和月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 痴缠

    宇文轩一笑,“是个识趣的女人!”更深地含住雪峰的梅,她所有的话顿时都成了咿呀之声。

    木榻上,她长发如墨泼散开来,眼前的绝色令他窒息。他知她很美,可是动了情的她更加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让他无法忽视,甚至他都不愿眨眼。

    他再也无需忍耐,身下猛地一送,深深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许纤玉惊叫一声,拱身抱着他精壮的腰。

    他叹息了一声,紧接着,慢慢环抱着她,贴心的拥抱令昏沉的许纤玉突地落下泪来。

    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流泪,“怎么,做本殿的女人你不甘心?”像是发泄,像是惩罚,他突地加重了力道,肆意的飞扬、撞击,每一下都试着更加接近她,仿佛要一步步探寻她所有身体深处的秘密,笃定而坚决。

    她渐渐情动呻|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为他盛开,而他的动作开始不再忍耐,所有的理智随着他的动作开始飞出身体。她看着窗外的天光明媚,一支清晨的桃树枝叶在窗外随风摇曳,那么婀娜多姿,妩媚动人,却只投下一抹最旖旎的春色。依昔之间,她似瞧见那枝上还挂了个小小的青果……

    宇文轩细吻着她的脖颈,缓缓动了起来。轻缓的节奏慢慢化去初入时的不适,与波潮般的刺痛,许纤玉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主宰一切。疼痛褪去,身体深处的欢愉涌上,一波一浪,都是那样的别样。

    迷蒙间,他吻着她的胸前,含住鲜红诱人的樱桃,继续挑逗她为他疯狂。身体已不是自己的。在狂浪大海中,沉沉浮浮,起起伏伏,愉悦酥麻的感觉主导了她的一切,她只能紧紧攀附着他的身体,索取更多。

    宇文轩看着她已是意乱情迷,眸中傲然升起,加快了动作,掠夺她的温软。看她忍不住传出一串串妙音,越发沉陷。“女人。若不愿意留在吴王府,两日后送你离开,还你自由。”

    如若。真是府中的艺伎,也许还能奢求自由。

    可她不是,她是许纤玉,是许家的小姐,是他的妻子。

    他竟认不出化了浓妆的她。那浓艳的妆容是她一颗哀伤的心,一滴一点地淌着鲜血,直疼得支离破碎,却叫不出痛来。

    这是她的选择,亦是她的谋划。

    那万千的苦痛,化成她抬头时一枚深深的香吻。堵住他的话语,填满他的唇舌,也填充着他的整颗身心。眸光里都是无限的痴乱。他在她的眼里寻到了那一抹蚀骨的温柔与情深。

    这个女人、这个艺伎有些奇怪!

    唇齿纠结,爱恋痴缠,她的眼中有他,而他即便是在现在,眸底都有无法驱散的冷漠。这种冷足可以将她冻凝成冰,让她自伤。她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亦没了勇气对视他,只愿一路沉溺,即便再不醒转也是无怨无悔。

    她问自己,今晚怎么就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是因为想做吴王府的正妃,想真真切切地做宇文轩的女人,都有,但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她在无意间见过宇文轩那日,就不由自己的喜欢上他,他是那样的骄傲,那样的霸道,是那们与生俱来的王者。

    爹爹说:“玉儿,宁为吴王妾,不做皇子妃!”

    也许,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

    她看着他精壮的上身,渐渐在极致的巅峰中昏了过去。他一声高呼,已是大汗淋漓,低头吻上她的脖颈,深情轻唤一声:“弱水……”

    弱水是谁?在她几乎快要忘却现实的时候,他竟呼出了一个人名。

    他的心里,不是只有江素妍的么?为什么又叫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到底在他心里有过多少喜欢的女人,能否有朝一日亦让她占拥一席之地。

    许纤玉疼得清晰,却迷蒙如梦,感觉很奇怪,有一种辩不清现实的感觉。

    看似霸道、不羁的宇文轩,竟是这样的温柔与深情,只可惜他对的不是她,而是旁的女人,他可以爱过江素妍,亦可以喜欢弱水,却不肯认真的看看做了他妻子的自己。

    她痛得昏迷,静默地躺在他的身边,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吴王不满地看了身边女人一眼,径直拉了被子盖在身上:“看来,你很不乐意做本殿的女人。”

    “不,奴婢很高兴。”

    吴王有些不信,侧头看着她:“那你怎么又哭?”

    “奴婢是高兴的。”

    高兴得落泪?

    吴王可不这么认为,只是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情深,旁的不晓,女人眼里的这抹温柔和痴情,他还是能分辩的。冷声问道:“你以为见过本殿?”

    “是!”许纤玉转过身来,将脸对着吴王。

    他只觉得她似曾相识,到底是哪儿呢,这一张浓艳的面容,还有那双眼睛他一定是见过的。一刹之间,他甚至想到了素妍,分明是不一样的脸形,素妍的脸,是漂亮的鹅蛋脸,而面前的女子是一张圆润的满月脸,她的脸颊比素妍的略宽,就连眉毛也是漂亮的弯月眉,而素妍的眉却是微为上扬的柳叶眉,娇俏里又不失妩媚。

    许纤玉突地一笑,看着迷茫的吴王,她少有的畅快,不知明日醒来,他会做何举动,像对过往的艺伎一般,赏给她一大碗的避孕汤。

    不,她怎么会等到明日天亮呢。

    就这样静静的凝视间,吴王一碰到她胸前的柔软,又有了感觉,这一夜,他要了她五回,直至近五更,他才疲惫地睡着了。

    许纤玉坐起身来,拾了自己的衣裤,小心地取了他身上的信物,一根插在他头上的簪子。整好衣衫,将帕子放在铜盆打湿,擦去脸上的脂粉,趁人不备,小心地溜出院门,她的丫头、嬷嬷早已经候在院门外,捧了斗篷,为她轻柔地披上。

    刚出院门,便见小五子带着两名嬷嬷追了过来:“姑娘留步!按照规矩……”

    她蓦地回头,小五子瞪大眼睛,看着许纤玉颇不敢相信地道:“你是……你是……”

    “没错,昨晚侍寝殿下的正是我许妃。怎么,小五子公公是想拿我如艺伎一般要赐避孕汤么?本妃听说,舒太妃可一直盼着早抱孙子呢。”

    小五子看许纤玉扬长而去,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疼,很疼!

    过了良久,小五子回过神来,往吴王寝院奔去。

    没想,早有舒太妃屋里的嬷嬷站在院中,低垂着头:“小五子公公,听说昨晚侍寝的是许妃,太妃特令老奴过来取喜帕。”

    嬷嬷声音不高,却足够屋内的吴王听得清楚,他愣了片刻,脑海里忆起昨夜见到浓妆“舞伎”的情形,难怪昨夜瞧着眼熟,原来是他的“妻”,是他母妃为他迎娶的侧妃。

    他防备了舒秀仪,没想还有个许纤玉,这些女子为了得宠,给他下药的,算计他的。

    吴王腾地坐起身,一脚踹倒太师椅,胸腔里有股火苗在肆意乱窜。

    小五子奔向内室,看着屋中一片狼藉,他的衣袍、他的鞋袜,散落四处,太师椅摔倒在地,吴王铁青着脸。

    从来没有女人敢如此算计她,这两个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怔怔地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那几枚殷红可梅的印记,吴王一言不发,越想发作,却越是竭力控抑。

    小五子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嬷嬷来取喜帕。”

    吴王起身,任小五子揭起了绸单,然后特意将那几枚殷红叠放在外,吴王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恶心。他以为是寻了美貌的舞伎来解药,不曾想居然是许妃,他想远离除素妍以外的女子,到底是逃脱不过女人的算计。

    为了得宠,为了获得“夫君”的宠爱,她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女人……

    他冷冷地站在窗前:“把花嬷嬷叫来。”

    花嬷嬷,吴王的乳娘,是他最信任的人。

    不多会儿,一个头上随便挽着个纂儿,着艳丽绸缎紧身小褙。穿着件大红宫缎长衫,下面是绿绫弹墨夹裤,散着裤脚,生着一张清秀的五官,不胖不瘦的四十多岁妇人过来,笑着喊了声“王爷”。

    吴王回头看着花嬷嬷,羞愤道:“本殿是乳娘一手带大的,从来没有女人敢算计本殿,可你瞧瞧太妃娶回的侧妃……”

    花嬷嬷是了解的,吴王最是骄傲,越是骄傲的人就越不容得旁人的算计。问:“殿下想怎么做?”

    吴王道:“许妃想为本王生育儿女,哼——就凭她,这种心机深沉,连本殿都会算计的女人,她配么?你亲自走一趟,把避孕汤给她灌下去。就算真的怀上本殿的子嗣,本殿也绝不认可……”

    因算计他而怀上的孩子,那就是他的耻辱,他竟被女人算计,怀上他的骨血。

    吴王突地回想昨夜种种,就觉得厌恶、恶心。

    花嬷嬷想到,这次不是府中的艺伎,是吴王府的侧妃,可是舒太妃张罗娶进王府的,问道:“万一太妃追究起来……”

    “自有本殿担着,你尽管去做。”他目光一转,看着一边垂手侍立的小五子,眸光在瞬间变得冰冷如霜:“还有你这个狗奴才,让你做点小事都办不好,你陪花嬷嬷走一趟,把事给本王办得干净利索。”

    小五子应声,跟着花嬷嬷往许妃的院落移去。

182 催吐

    许纤玉昨儿被折腾了一夜,双腿打飘,浑身酸痛。刚坐下,就听下人来禀:“许妃,花嬷嬷、小五子带着两名嬷嬷来了。”

    身侧的陪嫁嬷嬷一惊,看着许妃害怕的微微颤栗:“你别自己吓自己,也许不是那事。”

    许纤玉回头看着陪嫁嬷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心下暗自祈求无数次,希望不是那事。

    花嬷嬷进了内室,空气里飘过一股草药的味道。

    许纤玉笑道:“嬷嬷有事?”

    花嬷嬷冷声道:“殿下有令,侧妃许氏居心叵测,不配为他诞育子嗣,特赐避孕汤药一碗。许妃还是乖乖的服下吧!”

    陪嫁嬷嬷与大丫头面容皆变,许纤玉更是全无血色,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迫吴王明白,她们已经是他的妻子、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的计划得逞,可他依旧心冷如冰。

    许纤玉痛苦地摇头:“本妃不喝!本妃不要喝。我是他的侧妃,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皇上赐婚,亦是明媒正娶抬入吴王府的,凭什么不能诞育吴王的子嗣,凭什么……”她不信,绝对不信吴王会这样对她,昨夜虽偶有粗鲁,但更多的是他的温柔,她能感觉出,吴王还是喜欢她的。

    花嬷嬷抬了抬手,两名嬷嬷走近许纤玉,一人按住许纤玉,一人便准备灌药,一边的大丫头与陪嫁嬷嬷冷眼望着,想要赶去帮忙,花嬷嬷与小五子一人冰冷地盯着二人,终于,陪嫁嬷嬷控制不住,冲了上去,还没近身。就被花嬷嬷环抱着困住了。大丫头也要冲上去,却死死地被小五子给扯住。

    嬷嬷粗重地捏住许纤玉的小颌,迫使她启开小嘴,那一碗汤药便灌了进去,大半入嘴,一小半洒落在衣服上,一碗药倒完,嬷嬷这手放开手,冷冷地看许纤玉。

    门外,传来舒太妃的声音:“花嬷嬷是不是在里面?”

    未听见丫头的回禀声。花嬷嬷冷冷地看了一眼,抬腿往外面移去,刚到外屋。舒太妃就进来了,秀眉高挑,抬手就是一记狠重的耳光:“老虔婆!仗着乳过吴王,越发胆大了。”

    花嬷嬷只觉左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神色未动。无怒、无怨,而是冷冷地抬头迎视着舒太妃:“太妃是吴王的亲娘,冷眼瞧着这些个女人算计吴王也不作声,吴王是何等骄傲的人,哪能容得这样的算计……”

    舒太妃扬手又是一记耳光:“妖妇,就是你在吴王面前挑唆。否则他怎会与本妃作对。你想害吴王子嗣,本妃偏就不容,来人。带许妃下去催吐,说什么也得把药给吐出来。”

    一个灌药,一个就催吐。

    许纤玉被舒太妃的人扶坐,很快就有人捧来了又臭又恶心的潲水汤,舒太妃屋里的嬷嬷冷声道:“自来催吐的法子有两种。一种就是这经过打理的潲水汤,百姓们没有这等上好、干净的潲水。就用大粪催吐。”

    潲水汤,原是用来喂猪的。

    即便再好,也是留得发馊、发臭的猪食,却要用其间的汤水给她灌服。

    许纤玉还未来得及从之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又被舒太妃下令灌下了一大碗潲水汤,想到那又臭又难闻的东西,捂嘴大吐,直呕得五脏内腑都要随着一并吐尽。

    老嬷嬷站在一侧,直看到她吐出了黑色的汤药,很是不满地道:“怎才这么一点,不行,再催!”

    又是一大碗汤药灌下去,许纤玉再吐,如此反复,原本一个好好的人儿,也被折腾得没了半条性命。

    舒太妃像是在看好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被吴王及时放出的舒秀仪也赶了过来,正为昨夜算计吴王失手,平白便宜了许纤玉而恼火,看到舒太妃令人给许纤玉灌了几大碗的潲水,心下的懊恼、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反有些庆幸起来,如若昨日得手的是她,今晨被灌潲水的就是她。

    想想就恶心,潲水可是喂猪的东西,居然也拿来催吐,还说这个要是吐不干净,就要灌大粪。想到这儿,舒秀仪捂嘴就想作呕。

    一番折腾,许纤玉直恨得牙痒,任是舒太妃,还是舒秀仪,都似在瞧她的笑话。昨晚一夜,还不知能否怀上,就有了这一番计较。

    吴王听完花嬷嬷的禀报,小五子心知自己犯了错,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花嬷嬷道:“请殿下责罚,老奴办事不力。”

    “这不怪奶娘,都是太妃惹出来的事。哪家王府迎娶侧妃,没有新郎的道理,可她就能做得出来,本殿不在府,他依旧娶了两位进来。”

    这样的吴王府,再不是他心里的家。

    没有了温暖,有的只是女人间的算计,有他母亲的谋划,什么处处为他,舒太妃做的不过是为舒家,为她自己罢了。

    吴王舒了口气,道:“奶娘挑几个精干的人,去城南别院拾掇一下,我从宫里出来后就搬到城南别院去,你、钟一鸣、小五子还有其他人你看着挑上一些。”

    花嬷嬷微愣:“殿下……”

    吴王双手负后,面容上是道不出的失望,“母妃此次做得太过,她既要闹腾,便将吴王府留与她罢。我们到城南别院躲躲清静。”

    花嬷嬷应声,退下收拾出门的行李。

    吴王整衣蟠龙白袍,带着几名侍卫,骑马前往皇宫,一路上,想到昨晚的事就郁闷得紧。他讨厌这样的算计,当他是什么,一个下药,一个就扮成艺伎爬上他的床,一个个都用尽了心思。

    朝会之后,吴王前往御书房给皇帝请安。

    皇帝坐在龙案前,细细地端祥着吴王,“拉着一张脸,遇上不顺心的事了?”

    在吴王回皇城次日,皇帝已经私下将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看着面前这个与昔日乾明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又有他昔日挚爱女人相似的地方,皇帝心中五味陈杂。

    吴王缓缓抬头,迎接着皇帝探究而略带责备的目光:“皇祖父,孙儿觉得很羞耻。母妃趁孙儿不在皇城,居然自作主张纳娶两名侧妃入府。就在昨夜,她们一个给孙儿下合欢散,一个就扮成府中艺伎爬上孙儿的床……”

    他自幼无父,皇帝便亲自调教,可因国事繁重能教授吴王的机会也甚是有限。皇帝看着一边的大总管,问:“若在宫里,对于不守规矩、敢算计皇帝的妃嫔如何处置?”

    可以勾引,可以用些小心眼,除非皇帝自己愿意,没人敢对皇帝下药,什么药也不行,更不能冒着另一个人的身份,爬上皇帝的床,那就是欺君之罪。

    大总管答道:“轻则降黜,重则赐死!”

    吴王暗自猜测起皇帝的用意,整个人呆在大殿中央。

    皇帝似个没事人,平静如常,轻叹道:“堂堂皇嫡长孙,竟被两个女人闹得如此模样,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你且说说,如何处置?”

    吴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舒氏下药孙儿,罪当被废,遣往尼姑庵静修。许氏扮成旁人,爬上孙儿的床,犯有欺骗之罪,应休弃退返许家。”

    狠!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个送往尼姑庵,一个要休弃回娘家,这可是被要了她们的命更狠。

    皇帝的面容顿时风生水起,吴王所做的一切,都只因一个江素妍。

    将两个新娶的两名侧妃打发掉,还不是想为江素妍做到唯她一人。

    他越是如此,皇帝越是不同意。其实,倘若没有江素妍那番话,皇帝不否认,江素妍是所有人选里,最适合做吴王妃的女子。一,她有才华;二,她能襄助吴王。但身为皇帝,不可能一生只宠一个女子,这需要平衡朝堂的势力,运行权势,而皇帝的女人最忌的是妒。

    皇帝微微一笑:“送往尼姑庵、休弃返回娘家,太重了些。来人,传朕旨意,令舒、许二人禁足半年,即日起不许踏出院门半步。传谕于贤妃,让她在上次各家遴选的大家闺秀里挑出三位女子赐予吴王为妾,从后宫挑出五名年轻美貌的宫娥一会儿送入吴王府服侍吴王。”

    非但没把府里的女人赶走,一下子还弄回去更多的女人。

    吴王深深一拜:“请皇祖父收回成命!”

    “你府中的侧妃不贤,难道朕为你另赐不行么?”

    “皇祖父知道,孙儿心中早有一人,就算千娇百媚,再也入不得孙儿的眼。如若皇祖父当真要赐,从今往后,孙儿不回吴王府便是。还请皇祖父莫要为难孙儿!”

    皇帝要赐,他可以拒绝,要他什么也不说,他做不到。

    早知如此,就不要过来说府里的烦心事,直接由他出面处理,赶走许、舒二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皇帝明白,不能逼他太甚,否则吴王是会说到做到的,微微一笑,道:“罢了。”令左右止住了要去传谕的人,皇帝口谕自来说一不二,但在吴王这里却是个例外,因为他是先皇后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皇帝对他总有些不同。

    吴王问道:“听说西北那边打了大胜仗,大破螃蟹阵,还活捉了七万西歧将士。”

    皇帝笑道:“真没想到,安西县主心有妙策,这不,杨元帅犯愁了,说七万人每日的粮食就得耗掉不少,上折请问如何处置,又说先派了众人去修巩城墙,还想向朝廷要粮食种子,将百姓们荒下的地里种下粮食,就由这批俘虏去做……”

183 情难舍

    吴王从皇帝的言谈中听出来了,一时不会杀掉七万俘虏,这么多人,西歧不可能不过问,早晚都会提出索要七万俘虏的事。但在这之前,可以让俘虏们先做一些事。

    吴王抱拳道:“西北战事急,两军交战以来,除了左肩王父子效命沙场,我皇家并无男儿征战沙场。孙儿奏请皇祖父,宇文轩请战西北,誓要打退西歧人。”

    皇帝笑了两声,不是赞同,也非欣赏,而是他太明白,吴王并不是真的要打西歧人,根本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江素妍。

    昔日,西北战事告急,众皇子、皇孙里无一人站出来请战西北,如今那边的形式大好,吴王却说要去西北了。

    “西北战场自有杨元帅与左肩王,不劳你操心,下去吧!”

    吴王还想再说几句,皇帝显然有些不耐烦,只得退出御书房。

    好歹许、舒二人被禁足半年,他也不再担心有谁再来算计自己。但想到曾经清静的吴王府,突然多出一些陌生人,心里就烦得紧。

    回到吴王府,吴王还是带了心腹下人、得力的侍卫约有近二十人,收拾了满满当当七八辆马车,准备前往城南别院。

    舒太妃得了消息,带着下人匆匆赶到王府前院,道:“阿轩,你这又是闹什么?”

    吴王曾处处听从舒太妃的,可这回她明知他的心意,还是将他不喜欢的女人弄到王府,吴王微微一笑:“如今的吴王府是母妃的府邸,我自有我的去处,即日起我就搬到城南别院去处,就不打扰母妃与两位侧妃度日了。告辞!”

    舒太妃气得头上的步摇微颤,伸手指着吴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我不还是为了你么?”

    “母妃是为了自己。否则怎会让舒秀仪入府,她是容貌过人,还是才华出众?能唯一让你选中她的原因,就是她是你娘家的侄女。”

    舒秀仪的容貌,在众多官家小姐里只属中上之姿,比她漂亮的比比皆是,若说才华也不过平平而已,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寻常的,并无一样出挑的技艺。

    吴王见点中要害,舒太妃的脸越发的苍白无色。

    “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记得当年。皇上为父王相中的乃是杨元帅的亲妹为太子妃,可父王却喜欢母妃,为了娶母妃入府。父王顶撞皇上,母妃一度引以为喜,赞赏父王是有情有义之人。如今到了我这儿,母妃却处处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母妃,我曾以为你是一个懂晓真情之人。如今才知道,你不懂,只怕当年的父王也是被你蒙骗。你嫁入太子府不久,就将父王之前碰过的艺伎尽数送人为妾,一个不留。就是父王无意间夸赞了某家的小姐,你亦令人背里给那小姐做媒。早早令其家人将她配人。

    母妃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要儿子做到,亦不要江素妍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母妃早已不是曾经那个通情达理的母妃。两位侧妃是你娶的,你往后就与她们过日子。”

    舒太妃想要留下吴王,可她知道,吴王对她彻底地失望了。

    她声声言说一切都是为了吴王,可那里又是真的为了他。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事实。她年轻时不亦如江素妍一般,不同的是。江素妍可以大胆地说出来,而她却没有说出的勇气,只能表面做一个温顺淳良的女子,背地里又做一些其他的事,送走先太子喜欢过的艺伎,再将他看中的小姐早早配人……

    表面看起来,都是她为艺伎作想“殿下,她们的年龄也不小了,早该配个好人家,生儿育女过自己的日子。”瞧,她多善良,是为那些艺伎设想,实则只是为了她的私心,想要独占太子的宠爱。

    后来,无意间听太子提到一些官宦家的小姐,生怕他娶入府为做了侧妃、姬妾,她就背里派人去告诉她们的家人,说某某小姐该许人家了,还让官媒上门说亲。大多生怕得罪了她这个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只得寻了差不多的门第,早早将女儿嫁出门去,也安这太子妃的心。

    谁能想到呢,她奢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才三年时间,太子暴毙身亡,太医还未来得及查出病因,他便这样去了,留下她与几个月大的吴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地过了二十年。

    而今儿子大了,她只想让他享尽齐人之福,多娶几个女子,多育几个孩儿,也让吴王府热闹起来。

    舒太妃想要阻上吴王,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力量的薄弱,吴王骑着追月,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吴王府。

    “阿轩!我的阿轩!轩儿……”舒太妃放大嗓门,望着他的背影失声痛哭起来。

    老嬷嬷扶起她,道:“太妃,吴王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都是那个江素妍,如果不是她,我的轩儿怎么会与本妃离心。要在过往,我让他做什么,他是不会多说一句的,可是现在,他在怪我。我为他娶秀仪,娶纤玉,还不都是为了他好……”

    当今皇帝对先皇后一直心有愧意,也善待先皇后的娘家父兄。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讨好皇帝,让宇文轩在争储之事上多一分胜算。

    她娶舒秀仪,是为了她,也为了她的娘家舒家。

    天下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么?自己拥有荣华富贵,总得照顾娘家一二。舒家有她的亲人,她将自己的亲侄女嫁给他有什么错,亲上加亲,自来就是好上加好,为甚就不对了。

    老嬷嬷用力搀起舒太妃,只觉她的身子疲软无力,整个人都要靠在老嬷嬷身上。老嬷嬷抬手示意左右丫头,将舒太妃给搀起,道:“太妃不必忧心,吴王今儿是在气头上,想想看,哪个男人会喜欢对自己下药。又用艺伎身份爬上床的女人。老奴是从宫里出来的,就算是皇上遇上这样的事,都会严惩算计自己的女人,皇上可以算计任何人,但从来不容许任何人算计他。”

    舒太妃定定心神,似从老嬷嬷的话里悟出了什么。

    这些年来,因为乾明太子早逝,皇帝对吴王也是关爱有加,在众多皇子里,最得宠的当属十一皇子。而最得宠的皇孙吴王当之无愧。小时候,皇帝会亲自考究吴王的功课、学业,甚至还手把手地教他写字。

    “太妃。等过上几日,吴王的气消了,自然就回王府了。实在不行,回头太妃多费些心,再往府里纳上几个称吴王心思的女子。吴王自幼最是喜爱琴棋书画。武功骑马也不落人后,舒妃虽好,确实少了些才情。许妃也是个好的,但和皇城那些拔尖的女子比起来,容貌出挑,贤名在外。独缺了些哄男人的手段。就说昨儿那事,换成旁人,不是用艺伎的身份。而是自己去引诱吴王,吴王也不会在事后如此生气。”

    舒太妃听得入心,道:“以前瞧着,她们俩都是好的,唉。原是极好的事,硬是被她们弄成这般。本妃真成了里里外外的坏人。罢了,罢了,且过些日子再看。”

    她认为极好,但吴王却不称心。

    他最不称心的,便是她没有与他商议,便自作主张,趁着他不在府里,抬了舒、许二人做了侧妃。

    四月初,皇城的蔷薇荼蘼盛开,但凡家里种有蔷薇花的,开得如火如幻。

    城南朱宅内,院子里亦种有蔷薇花,竟似比别处的开得更好。

    朱武坐在悠然居的院子里,泡了杯茶,拿了本书,坐在躺椅,阖上眼睛都是天龙寺的镇寺之宝《观音》,若没有亲见,很难相信世间会有这等的画作,上面栩栩如生的观音,细腻到衣衫的纹路,每一根头发都清晰可辩,更难看的是,那画甚是奇妙,白天、夜黑,观音的佛光似乎都在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而她的衣袂竟如真的,似在风中飘荡一般。

    看着画儿,竟似看到真的,能感觉到画中的鲤鱼在摇摆着鱼尾,吐着泡泡,观音手里的净瓶,那柳枝上晶莹的珠露似随时要滴落,似乎连那坐台莲花都散放出莲的芳香。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厮,头上戴着毡帽,身着一身青布衣裳,脚下穿着一双撒鞋。身长有零,肩背宽胎,浓眉小眼,一张婴儿肥的圆脸,气色粗重,垂手弯腰地禀道:“先生,吴王求见!”

    朱武回过神来,道:“有请!”

    吴王峨冠崔嵬,长发高挽,头上戴了顶银制镂空束发冠帽,一根红珠簪子横穿银制束发冠,负手伫立,一袭玄色暗纹锦袍,合体的衣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更显玉树临风,风姿卓然。

    朱武淡淡地道:“来了!”

    “拜见先生。”吴王长身一揖。

    朱武指了指茶案、太师椅,示意吴王落座。

    吴王坐下,含笑道:“三日前来过朱宅,下人们说先生迷上了天龙寺的《观音》,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

    朱武如在梦中:“奇人啊!真是奇人。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神人。琅琊,你是没瞧见那《观音》图,画得极是精妙,十步之外望去,你一定会以为那是观音临世,那不停散出光芒的佛光,还有似隐隐飘动的衣袂,甚至连莲台下的两尾鲤鱼都似会游动一般……”

    ps:

    情虐吴王啊,吴王是真心对素妍的,可二人相处时,却不懂得如何去爱……而素妍的记忆里有过一次失败的感情,心头设有防墙。呵呵,读友大人是支持吴王还是琰世子啊?求关注!求留帖……继续求粉红娘娘,有粉红娘娘的记得送上哦!

184 千金不卖

    能让朱武在天龙寺呆上好几日,且一直是在观画,就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吴王问:“先生可瞧出《荷塘蛙》的奇异之处?”

    朱武微愣,将关注在《观音》上的心思收敛回来,道:“那是一幅好画。为师现在的心思不在画上,是附庸山人,为师平生所愿,便是能与他把酒言欢。”

    不关注画了,直接关注人,可这附庸山人是何许人也,唯独素妍知晓。

    吴王道:“弱水告诉我,说《荷塘蛙》的叫绝之处在于那只青蛙,天晴的时候在荷叶之上,下雨的时候就躲到荷叶之下游泳……”

    朱武突地弹跳起来,“我去看画!”近乎是跑一般,冲进了自己的内室,寻出《荷塘蛙》,歪着脑袋在一边细细地审视着,反复地查看着。

    青蛙还在荷叶上,两日前下过一场雨,可今儿是春光明媚。朱武突然盼望下雨,这下他就能验证吴王所说的话。

    吴王跟了进来,道:“我在金州追上了弱水,与她说了明白,向她认错,与她服软……”

    朱武微微侧目,他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呢。”

    “我告诉她,我对她的一片心意。”

    朱武不由得苦涩一笑:“唉,这回便是难喽!你母亲给你娶了两房侧妃。”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是,重要的是吴王碰了以为是艺伎的许纤玉,他要灌许妃服下避孕汤,偏偏舒太妃就让她将汤药吐尽。

    如若许纤玉真因那一夜怀上子嗣,他与素妍之间就真的是难解了。

    即便是这样,吴王也不肯轻易服输。

    “先生,我心里只有弱水一人。”

    朱武道:“我亦有好几年没见这丫头了,还想让她帮我介绍附庸山人呢。我在天龙寺呆了好几日。反复思量,能让整个《观音》产生奇妙感觉的都是上面使用的颜料,那些颜料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有的能在暗夜发光,白天无色;有的能在白天显影,暗夜无碍。还有的,因为天晴下雨都会发生变化。

    现在想来,弱水的《渔村》、《追思》便是用了这等奇妙的颜料。为师也算是见多识广,居然不知道这颜料是如何配制而成。

    附庸山人的画作。无论是意境、风格都在我之上,加上那些特殊的颜料,更是妙笔生花。令人感佩呀!倾三年之力,绘制一幅《观音》让人敬重。弱水这丫头也不知何时能回皇城,恨不得为师亦想骑马去西北寻她,好与她谈谈丹青、说说这些颜料。”

    朱武想去西北,吴王又何曾不是。

    看着墙上挂着的《荷塘蛙》。并未发生什么别样的变化。朱武取下画,到了屋外,对着阳光细细地察看,能隐约看到荷叶下面有只伸直四枝的青蛙,宛若游水。

    朱武笑道:“看,这青蛙原本就是两只。只是在遇到下雨时,空气潮湿,下面那只青蛙就会显形出来。相反的,荷叶上的青蛙则遇空气干潮而显形。所以,在同一时候,画上亦只能看到一只青蛙。”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朱武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样的颜料着实珍贵,在附庸山人那样的世外高人UU小说。活灵活现。

    正说着话,小厮进入悠然居:“禀先生,江相爷拜访!”

    朱武微微一滞,喃喃自语道:“那只老狐狸来干什么?”

    吴王笑着,在朝堂上,他好几次都想与江舜诚示好,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依旧板着一张脸孔,听说近来江舜诚似乎正张罗着要给江素妍寻找婆家。只是他家这个女儿太强势了一些,高不成、低不就,也就这样拖延了下来。

    原说是要赐婚给左肩王世子的,不知怎的,这事皇帝也再未提及。并肩王妃因为这事入过两回宫,也不知皇帝是如何说的,连并肩王妃也不再提了。

    知晓内情的人家,会告诉自家人:“右相府的小姐,是咱们家能肖想的。且不说左肩王府盯上了,就是吴王也是看上的,皇帝为什么没同意左肩王妃的请婚,那就是在衡量,这样的女子只能得配皇家,寻常人家还是别想了。”

    于是乎,虞氏就遇到了昔日江舜诚拒婚的理由“右相府门第太高,江小姐才华出众,犬子不敢高攀。”

    瞧瞧,这都是什么理由。

    虞氏早先瞧中了五家,一家家的问,家家都是以相同的理由拒了。

    她愁啊,女儿太不起眼,样样平凡,名不见经传,让人犯愁;女儿若是飞扬跋扈、刁蛮任性,又会被人议论说有失妇德,还是让人发愁;养了个才华横溢,貌若天仙的女儿,同样让她犯愁,找不到得配的良婿呀。

    江舜诚一回右相府,听得最多的就是虞氏那些叨叨语,什么李家回话了,说咱们家门每间高不敢高攀。又说张家回话了,说咱们女儿乃人中龙凤,他们家不敢肖想……

    江舜诚不答话。

    虞氏跟着急:“女儿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你是当爹的,看看你女儿都十六了,别人家这个年纪都出阁了,可她倒好,连个亲事都没订下,你倒是也上些心,不会真要将她养在家里一辈子吧。”

    今日,江舜诚被虞氏给烦得躲了出来,想了许久,来找朱武喝酒,免得听到虞氏近来千篇一律的埋怨声。大致是怨他,当年就不该让素妍跟着朱武游历,哪有这麻烦事,如果不曾出门,说不准也寻了好人家,也像别人家的姑娘一样风风光光出嫁了。

    江舜诚令人挖了两坛子上好的果子酒,坐着马车到了朱宅。

    朱武虽然嘴里骂着,还是乐得和江舜诚喝酒闲聊。

    江舜诚一入悠然居,就见吴王也在,抱拳行礼,打了个招呼。

    朱武道:“江相爷可是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到我朱宅来了?”

    江舜诚想说被他夫人给烦的,再听下去,耳朵要起茧子了,他女儿不过十五岁,虚岁十六,很大的么?居然让虞氏愁得跟天塌了似的。见吴王在,只微微一笑,道:“找你喝酒、聊天!”令自己带来的下人去寻几个碗来,倒了三碗,轻叹道:“日子不好过啊……”

    朱武朗声大笑起来。

    江舜诚耷拉着脸:“《观音》图一入天龙寺,皇上就问,让我再给一幅附庸山人的彩图。”烦啊,他比划了三根指头:“提三回了。再不敢见皇上了,生怕他再提。这附庸山人本是世外高人,小女也是偶然得识,在下哪里得见过。皇上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这些都还不算呢!

    朱武浓眉微蹙:“你这老狐狸,该不是打我《荷塘蛙》的主意?”

    江舜诚抱拳道:“要是朱兄肯割爱,在下感激不尽。”

    朱武摆了摆手:“你们府里,应该还有附庸山人的画作,不给!那是我的乖徒儿孝敬我的,偏不给你。你如果悄悄地将《观音》送入天龙寺便罢,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你现在随便问问皇城的百姓,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天龙寺有副神仙绘的《观音》,是你右相请入天龙寺的……”

    江舜诚当时就是想与佛家结缘,想将此事圆圆满满地办成,那样的画作,当然得轰轰烈烈地送入天龙寺,哪里晓得,皇上听人说了那画,居然羡慕不已,也想要一幅类似的,他是找不到了,只想到朱武这里有幅《荷塘蛙》。

    他轻叹一声,“砚脂是知晓的,我们右相府只是替人办事的中人,受人之托,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的,唉,哪里晓得会这么麻烦。皇上点名要附庸山人的彩绘画,就连静王殿下也写了帖子,说想要一幅。

    近来,我是连府中也不敢呆。就早前,我几个儿子手里的三幅附庸山人的画,也都被迫转手的转手,送人的送人,再不敢留在手里。就连岭雪居士留在府里的几幅画作,都被人抢购一空了,唉……”

    朱武笑着,突地脸色一转,狠狠地骂道:“你这是活该!谁让你搞那么大动静,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整个皇城都知道,附庸山人与弱水有交情,你是弱水的亲爹,自然找你要画。”停了一下,朱武狡黠笑道:“你家里不是还有幅《牛》,且拿去献给皇上。”

    江舜诚舍不得啊!

    那是他最喜欢的画作,是所有水墨里为数不多彩图,上面的牛和白鹅会得栩栩如生,虽不如《观音》,但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江舜诚道:“砚脂说笑,若是《牛》还在我手里,我何需这般着急,早拿去给皇上了。唉,不在我手里,就请先生出个价,且把那幅《荷塘蛙》送我如何?”

    朱武敛住笑意:“不卖!不卖!多少钱也不卖。想要我的《荷塘蛙》且拿附庸山人其他的画作来换。”

    江舜诚见好说不成,也不再提了,只埋头与朱武、吴王喝酒,喝了一阵,朱武令人取了棋盘来,与江舜诚对奕。

    吴王在一边瞧着,只觉得光阴似箭,很是畅快随意。

    吴王因为府中新添的两名侧妃,搬到别院居住,与朱宅极近,无事的时候,就过去陪朱宅说话下棋,而这期间,连江舜诚也成了朱宅的常客,偶尔江书鹏也跟着来朱宅坐坐,几个人一起谈天说地。

    吴王发现,江书鹏这个人很有学识,且观点独特,虽在右相府长大,却深晓民间疾苦,两个人相见恨晚,竟亦能聊到一处去。

185 封候

    江舜诚与朱武在悠然居里打口水仗,吴王与江书鹏在朱宅的藏里看书,这么齐全的书,令江书鹏大为震惊。

    吴王笑道:“小时候,每次我心烦,便躲到藏里,看上一天或者几天的书。”

    江书鹏立时想到数年前,曾有传言说朱武收了琅琊公子为学生的事,低声问:“你是琅琊公子?”

    吴王没有否认,只道:“知晓的人不多,皇上、我母妃然后就是先生和你小妹。”

    江书鹏很是诧异:“我小妹也知道?”

    吴王低低地应了一声。

    江书鹏从书架取了一本书,看了两页,很是喜欢,就坐在临窗的案前,细细地阅了起来,吴王道:“孔孟两位圣贤,我更喜欢孟子,晓变通,更通情理。”

    江书鹏道:“我亦如此。就连我家小妹也最烦看孔子的书,但凡是孟子的书,她都喜欢。尤其对孔子说的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更是嫉恨。还笑言,孔子一定吃过女子的亏,否则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后来又说,女子难养,指的是女子不可多养,一旦多养便是难养,哈哈……”

    吴王见他似很高兴的样子,听着素妍说的话,倒是极有趣。“你们江家,好像极是疼爱素妍?”

    江书鹏笑道:“小妹心地善良,又最古灵精怪,父母都视之若宝,对我们兄弟又极是敬重、关爱,我们江家就她一个女儿,自是偏疼一些。”他是知道吴王对素妍的心思,可这会儿,他看了眼吴王,“我家小妹性子固执,又最霸道。她真的不适合吴王殿下。”

    吴王瞧出来了,江书鹏与江舜诚是一样的心思,不想江素妍嫁给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你眼里,我配不上你小妹?”

    江书鹏微微一愣,抑住笑意,一脸温和地道:“她是我们唯一的妹妹,作为兄长,没有不希望自己妹妹幸福的。妍儿的性子,我知道。她最是喜欢自由自在,受不得束缚,又最讨厌虚情假意、阴谋算计。她这样的性子不适合生活在皇家。我和兄弟们都只希望妍儿能找到个一心一意待她好,懂她、疼她的人就够了,只要她快乐,这就够了。”

    曾经,在吴王的眼里。江家是权贵之家,是奸相之家,可在江书鹏的言行里,他看到了皇家欠缺的真情。江书鹏不会利用自家的妹妹为自己铺路,甚至是真心为了他妹妹的幸福而设想。

    江书鹏吐了口气,呢喃道:“小时候的妍儿是份外调皮、快乐的。几乎每天都会给家人惹事。直到那年她染了天花,又经历了一些事,突然间就懂事了许多。

    有时候。我常在想,如若那时我在府中,没让胡香灵算计她、伤害她,也许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能将江府闹得不可开交的小妹妹。我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吴王问道:“胡香灵?”这个名字他听起来有些熟悉。很快忆起,在右相府的赏花会上。好像是那个算计了曹玉臻的女子,“曹玉臻的未婚妻?”

    江书鹏点了点头。

    吴王突然地对素妍的事感了兴趣,到底是什么事让当年的素妍一夜之间就变了,听江江书鹏的话,好像是胡香灵伤害了素妍。“书鹏,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胡香灵她对素妍做了什么?”

    江书鹏微微一笑:“这些事,也是我在外任回到皇城后听家里人说的,是就近半年才听到实情的。”

    事过多年之后,就连家里人都才知道素妍为什么不再理胡香灵,甚至与她形同陌路的原因。

    江书鹏不愿事后论人长短,可经不住吴王好奇的追问,只得简单地讲胡香灵借着肚兜上印有的痘毒,害素妍染上天花,又送毁容的药膏讲了一遍。

    吴王像是听了极可怕的事:“胡香灵那时十岁?”

    “她比我小妹虚长一岁。从我家小妹五岁时,她就常来我家玩耍,我小妹视她如同亲姐妹一般,每季要做新衫时,也会让我大嫂给她做一身,要是她不喜欢,就留下一块布料给她。没想到,她会算计小妹,深深伤了小妹的心。

    从那时起,小妹就变了,收起了顽皮,认认真真的学习棋艺、书法丹青,最后还拜了朱先生为师。她从那时起,不轻意相信旁人,只信自己的亲人。小妹她表面上看着很坚韧,其实最是脆弱的,她害怕伤害,更厌算计。

    吴王殿下,你和小妹是两路人,为了我小妹的幸福,你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她。你是男子不觉,可妍儿到底是女子,总得顾忌几分声名。你现在对她还有几分喜欢,三年、五年后呢?亦或长远些,十年后还能做到么?若是做不到,就别去纠缠她。”

    吴王像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江舜诚不看好他,就连江书鹏也是反对的,江书鹏在江家是最温润的男子,行事谨慎、谦逊,很多时候,他的言行大部分就代表了江家其他的兄弟。“你以为我对素妍是儿戏?”

    江书鹏搁下手里书,即便有些生气,却也可以温雅如此,道:“我没这么说过。”

    吴王问:“你讨厌我。”

    江书鹏看了眼吴王,相反的,他不讨厌吴王,因为他知道吴王是琅琊公子,也就是说吴王是众皇子、皇孙里最有才华的一个人。

    “如若单就撇开你皇孙的身份,就你的这个人、你的才华而言,与我小妹亦是最合适的。可你是皇孙,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只是希望你能离她远些,我虽一介文弱书生,可也是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自己的妹妹。绝不让人伤害到她!”

    吴王的一颗心在乱窜中,似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这般直白地被江书鹏警告。他近乎控抑不住,一把抓住江书鹏的衣襟,冷冷地逼视着他:“说!说我和江素妍是最般配的。”

    江书鹏微微怔忡之后,很快就笑了出来,是讥讽的笑:“吴王殿下太冲动了。”

    “只要你说我和江素妍是最般配的,我立马就放了你。”

    江书鹏扬了扬头,就算是用更可恶的法子,他亦不会低头:“吴王殿下如若是为这个,我明确地告诉你,就算这样抓我一月、一年、十年,我都不会说出违心的话。你和我小妹根本不合适!”

    吴王气得跺脚,却不得不放开了江书鹏,这个文弱书生,让吴王心生敬重,是这样的大气凛然,这样的不卑不亢。

    谁他妈的说江家人狡诈、奸佞,江书鹏就是心口如一的人。吴王突地羡慕起素妍来,能有这样的父兄,呵护着她,疼爱着她,甚至是一心一意地为她。

    一番纠结后,吴王笑了起来,伸手抚平被自己抓得起皱的锦衣,“三舅兄这是什么话,嘿嘿,上回我追到金州,弱水可是答应我了,她若嫁人,只嫁给我。”

    江书鹏推开吴王的手,之前因为他是朱武先生的弟子还敬重几分,可这脸变得也太快了,转眼之间又冲他笑。“妍儿小事不计,大事从来不糊涂。吴王殿下,在下要看书,还请你不要打扰。”

    他真生气了?

    吴王赔着笑脸:“三舅兄,我们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吧?”

    “请吴王自重,莫要乱叫。事关小妹名节,下次再乱叫,可别怪在下不客气。”吴王捧起桌上的书,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吴王。

    吴王觉得有意思,他最讨厌的就是拍马讨好的人了,而江书鹏不是这样的人,一看就是磊落光明的君子,越瞧越喜欢,道:“江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与皇嫡长孙殿下做朋友,在下高攀不上。”他想看书,可不想和吴王套近乎,江书鹏拿了书,道:“就此告辞,我到悠然居看书。”

    转过身去,下了藏,吴王站在一边,吴王从徐成熙口里听说过江书鹏此人,似乎有时候不近人情,的确有一些,可绝对是个值得深交之人。想到这儿,吴王追下楼来,笑道:“你看书,我不再扰你!”

    江书鹏调头往悠然居去,吴王想要拦下,见江书鹏一脸肃色,含笑闪至一旁。

    皇帝器重江舜诚,还晋封他女儿为安西县主。五月初一,当西北连连传来捷报,西歧人被赶出了北齐境内,回到了虎门关外,这个喜讯让皇帝很是欢喜,着文华阁大学士拟旨,封赏一干有功将士。

    江舜诚因为其次子、六子、女儿效命西北,乘着这股东风,被皇帝赐爵文忠候,在圣旨中,他是此次唯一一个被封爵的文官,而这封号更有意思“文忠”,三代内世袭罔替。

    这令右相府里好一阵欢欣鼓舞,江舜诚携着一干儿孙领旨谢恩,接过传旨太监送来的皇帝亲书牌匾,少有的打赏了太监及一行人“笔定如意”的金锞子,传旨太监的的荷包内装了二十两金锞子,其他一行随从宫人也各得了五两用荷包装着的金锞子。

    传旨太监笑盈盈地对江舜诚道:“安西县主乃是我朝福星,她一抵西北捷战连连,近日皇上心情大悦,不仅是江相爷赐予一等候爵,六附马赐为神武候,骁勇将军赐为嘉勇伯……”

    江舜诚连连大赞,抱拳向着皇宫道:“皇上英明!”

186 贪念

    传旨太监今儿的心情好,到各府传旨,都得了重赏。虽然没打开瞧江府的荷包,可他几乎能用鼻子闻嗅到里面应该是金子,而非银子,右相府向来对宫里人的极为敬重,又甚是大方,道:“文忠候留步,咱家还要去另外几家府邸传旨呢。”

    送走传旨太监,江舜诚看着会客大厅上放着牌匾,铁笔银勾,金光闪闪,道不出的刺人眼目。他几十年的劳累,不就是想挣过封赏福荫子孙。

    最高兴的莫过于江书鸿一房,他一回府就得了信,府中下人生怕他不知,连连道喜,问明原因,给道喜的下人都赏了二两零碎银子。

    折入会客厅,却见江舜诚捻着胡须,看着那块皇帝亲书的大匾陷入沉思。

    “爹,皇上真的给你封候赐爵了?”

    颇有些不敢相信,江家不是什么皇亲贵戚,与皇家更无半分关联,却能靠着弟弟妹妹在西北的军功,父亲在朝中的忠心耿耿得以封候,这本身就是对江舜诚的一种认同。

    江舜诚道:“文忠候,鸿儿,你说皇上给咱们家赐个文忠候,这是什么意思?”

    江书鸿看着匾上的字,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他是长子,待江舜诚百年之后,“文忠候”的爵位就是他来承袭,他自然是欢喜的,这不仅是整个江家的荣耀,更是属于他们父子的。

    “父亲忠心皇上,一心一意为朝廷办差,在皇上和百姓眼里,可是真正的忠臣、良臣。”

    江舜诚俯身看着匾上的字,自打从奸相变成良臣,江舜诚已经不大拍马屁,这会子把能用的词汇都背诵了一遍。不是为了应付。而是真心的赞扬。“皇上这字写得好,刚劲有力,气拔山河……”江书鸿听得云里雾里,心下欢喜,附和着江舜诚高赞了皇帝几句,唱了一阵赞歌,江舜诚方回过神来,“鸿儿,你和大管家亲手把这匾额挂到大门上,记得好好放放鞭炮。热闹热闹!”

    江书鸿应声,带了下人、大管家买了上好的鞭炮,噼噼啪啪放了大半个时辰。引得邻里都出来瞧热闹,看到“文忠候府”的匾额时,所有人都意外了:江舜诚被封候赐爵。

    可谓是文臣里难有的封候,如这样被封候爵,还能世袭罔替三代的。真真屈指可数。大多封候的文臣,或因女儿、妹子嫁了皇帝为后妃,或是嫁入得宠皇子妃,一时皇帝高兴,赐个公候爵位,像江舜诚这样。并非皇亲国戚封爵的当真少见。

    到了晚上,整个右相府里灯火通明,江舜诚特意将府中儿子、媳妇携着孙子欢聚一堂。坐在如意堂的花厅,亦有满满两桌。

    大奶奶沈氏乐得合不拢嘴,特意把娘家的侄儿也叫入府中聚宴,沈诗宁坐在一侧,想到这几年江家越来越兴旺。可是她却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书鸿、书鹏,现在咱们家得皇上隆恩。封了文忠候,往后在外行事更是谦逊有礼,不可张狂,尤其是书鸿,你得束缚好自己的三个儿子,勤奋学习,诚实为人。”

    江书鸿一一应承,又当着众人的面,训示三个儿子:“传嗣已有功名,传业、传良你们俩还得加把劲,尤其是传业现在是订了亲的人了,曹府就等着你得了功名便让你曹小姐完婚……”

    传业颇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红脸道:“父亲放心,儿子会用心的。”

    “还有传良,你亦得加把劲。”

    传良起身,认认真真地应了,规规矩矩地坐到位置上。小时候的他,在学堂里并不被人喜欢,可这几年便有些不同了,因为江舜诚在百姓、朝堂上的好名声,他在书院也被先生高看两眼,有时不明白的地方,先生也会用心教他。

    江舜诚疏了口气。

    虞氏看着一屋子欢欢喜喜地儿媳、子孙,突地就想到素妍,那是她最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儿,西北风沙大,也不知怎样了,从皇城到边关仅只用了七天,听说是不眠不休,心头一阵疼痛。

    “你们倒是乐了,我的妍儿不知这会子可吃过饭了?是否跟我们一样,也有大鱼大肉,那日在杨家的家宴上,我可是听人说,边城极苦,便是许多男子也承不住的……”一说着,那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江书鸿看了眼大奶奶沈氏,她立时起身,走到虞氏身边,安慰道:“边城有二弟、六弟照应着,小姑还带了丫头去,想必也不会吃了苦头的。临走的时候,大爷、三爷可都给小姑拿了银子,就是几个丫头那儿都是留了的,吩咐她们要小心服侍着……”

    虞氏听到此,没有再哭了,反怨怪起自己来:“你们都知道拿些银子备了,我竟忘了这事。”

    小三奶奶何氏现在是江府里名符其实三奶奶,孟氏去了庵堂静修,瞧这样子,是再不会回来了,她甜甜一笑,道:“婆母,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的。小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她不是世外高人的弟子么,就是世外神仙亦是与她有交情,这些神仙也会护佑着小姑。”

    虞氏原本的几分难受,这会子全都没了,笑道:“你们都很孝顺,回去坐着吃饭。老大媳妇,明儿上午请个人挑个吉日,咱们府也热闹热闹,再办次宴会。老三媳妇,你嘴巧,到时候多留些心,看看哪家有没定亲的儿郎,给妍儿瞧着些……”

    大少奶奶张双双听到这儿,嘻嘻笑道:“祖母,谁不知道右相府的安西县主,那可是天仙般的人物,在这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呢,你老太忧心了。”

    这边尚未落音,沈氏与江传嗣就使劲冲张双使眼色,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触了虞氏的逆鳞,这可是家里的老祖宗,便是江舜诚也是让着七分,也唯有江素妍能使法应对的人物。

    但是,已经晚了。虞氏本被哄好的心情,此刻又不高兴了,板着一张脸,指着屋子里成双成对的人:“都是些个没良心的,妍儿在西北为你们拼死拼活,一个个就只顾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全不记得妍儿……”

    沈氏恨不得把张双双给扒了吃了,虞氏最怕的就是有人说她女儿太好,已经被皇城两大世家的公子给拒了。原因都是他们不敢高攀,想起这事,虞氏就来气。这下好了。江家有爵位了,岂不真是殷贵之家,公候门第。

    沈氏立时正色道:“母亲放心,到时,儿媳会特别留心。这几日。也托了与我交好的姐妹帮忙物色着,到时候定好人选,会一一禀给母亲知道,让母亲来订。”

    虞氏又道:“亏得你有心了。妍儿的婚事现下可是江家的头等大事,你们一个个可别忘了自个儿还有个亲妹子。”

    江书鸿与江书鹏连连应声,表示一定会记着此事。

    虞氏见他们似真上了心。这才道:“吃饭吧!”

    一家人用罢丰盛的饭菜,这才各自散去,今儿因家里有喜事。传业、传良特意皇城书院赶回来,明儿一早又要回书院去。

    三房的孩子小,两个孩子没吃几口就吵困了,尤其是二小姐眉姐儿早在奶娘怀里睡着了。

    三奶奶与江书鹏并肩而行,问道:“这文忠候的爵位。翁爹会给我们吗?”

    江书鹏一愣,看着夜色中的三奶奶:“你在想什么?在我上面。还有大哥、二哥呢?”

    “二哥在边城二十年了,又立有军功,封候赐爵也是早晚的事儿。大哥……大哥现在已经左侍郎,大嫂也算是有身有诰命,就……咱们家……”

    江书鹏这回算是明白了,以前温顺可人的何氏,现在瞧上文忠候的爵位了,道:“那爵位是大哥的,你也不要多想。”

    “为什么?这些年,翁爹、婆母帮衬他们的还少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想。”

    “我可告诉你,按照朝中各家的规矩,世袭爵位从来都嫡长子的。我的俸禄已经不少,从来没交公,都是给你保管着、花销着,每月公中又发给你月例银子,你的嫁妆也是你在保管着,可不许再打旁的主意。”末了,他又加一句“我父母可都健在着呢,家和万事兴。”

    上有两位兄长,就算要袭爵,也轮不上他。

    他不要这些,只求家里和睦顺遂。

    何氏有些不服,不知道是哪家定下来的规矩,为什么袭爵的就得嫡长子,而自己心有不服,却又不甘心,大房三个儿子,大奶奶已是诰命,又主持相府中馈,日子过得火火红红,现在翁爹得了爵位,将来也要传给大房。

    江书鹏见她似有不悦,道:“还记得你在嫁我前,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寻个待你一心一意的丈夫,如今怎了,还想那么多做甚。咱们安安心心地将孩子拉扯大,就算没有我爹的爵位,没有旁的,你打理好嫁妆,我拿回俸禄,也够你母子几个吃好穿暖……”

    何氏半句也听不进去,从天而降的爵位,就像是最肥美的肉一般诱惑人心。她痴痴地想着,都是嫡子,都是父母的孩子,为什么得了好处就得给大房。她心里很是不甘,却又不能继续闹腾。

    “还记得五房的事么,五弟生了二心,就被父亲打发到扬州磨练了。在家里,父亲和大哥最容不得的便是生出二心的人。你可不能再说这些没边的话……”

    何氏嘟着嘴,道:“小姑从来对我们三房最好,这爵位是小姑拿命拼来的,到时候小姑来说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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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责备

    江书鹏神色转严:“你又说胡话的,怎么就因这么件事闹上一场不成?这文忠候是皇上赐给父亲的,你也不想想看,我大齐立朝以来,可有哪位丞相如父亲这般,坐了十几年的右相之位,又对皇上忠心耿耿,一心为百姓,文忠候不是谁为父亲挣来的,那是父亲自己挣来的。

    我若有本事,将来只为你挣个诰命。我们的儿子若是有争气的,也自为你挣个好名。你何须定要念着父亲挣来的爵位,你看父亲身子硬朗,健步如飞,你这等想法,赶紧打消了去,免得往后闹出笑话来。”

    江书鹏说完,大踏步往静澜院去了,抛下三奶奶独自站在花木园地旁发呆。他说的每一句都回响在耳畔。

    曾经,她待字闺中,最大的心愿就是寻个懂自己、疼自己的夫婿,他要才华横溢,他要是翩翩君子。

    曾经,他的身边有个大三奶奶孟氏,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孟氏能够识趣主动离开,免得让她日日见到心里添堵。

    有过那么多曾经,得到了,还不够,还想要。

    她真的错了么?她只是想风风光光地过活,当年听说她要嫁人为平妻,虽是嫡女,却没被庶出姐妹嘲笑过。

    她现在真的成为江书鹏身边唯一的妻,他亦够疼她,可江书鹏官职卑微,如今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虽然在他年纪,已经不错了,可只有上了正五品以上才算诰命夫人。

    是“文忠候”的爵位来得太突然,惹得大房个个欢欣鼓舞,更让她心里不舒服,她明知落不到江书鹏身上,心里眼馋得紧。

    三奶奶何氏回到静澜院,看到江书鹏坐在小书房里练字的身影。所有的不快,都如阴云般一扫而云。她进了小书院,低低地唤声:“书鹏。”

    江书鹏没有抬头,道:“夜深了,你也歇下吧,我再练会儿字。”

    何氏问:“你还在生我的气?”

    江书鹏看着她,放下笔,何氏扑到他怀里,“我知道自己太过贪心,可是谁不想更好。书鹏。我听你的,不想那事了。那我等着你有朝一日亦给我挣个爵位来,让我风风光光的做个爵爷夫人。”

    江书鹏长长地轻叹一声。大三奶奶孟氏太过清冷了一些,而何氏又太过热心了些。他知道,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他更喜欢的还是何氏,有什么都会说出来的。

    他轻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你这么想就好了。像我们家这样的处境。更是谨慎行事。你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更得三思而后行。”

    何氏嗫嚅着道:“我错了……”声若蚊鸣,却是真的晓得错了。

    “过了的事,我们就不提了。你先回房,我再写两页字就过来陪你。”

    何氏柔声道:“我令丫头把香汤给你备好。”

    三房的夫妇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不愉快,府东睦元堂侧的锦春苑内。江传嗣用责备的目光瞧着张双双。

    张双双,此刻低垂着头,似闯了大祸一般:“夫君。我已经知道错了。”

    “平时瞧你也是个懂事机敏的人,我和母亲使劲冲你眨眼、使眼色,硬是半分都不警觉,祖母的性子,这几年你也是知道的。她最疼小姑姑,如今最让她操心的便是小姑姑的婚事。张、李两家不肯结亲的原因你亦是知晓的,硬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好歹也书香门第,又是江家的长房长媳,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多想,帮不了我,你也不能给我拖后腿。祖父辛劳一辈子,这才挣下文忠候,别到时候因你是个不知事的,生生把这爵位给我弄跑了。”

    张双双哪敢多说一句,当初大奶奶沈氏选中她做江家的长媳,一方面因为她的兄长张德松是江舜诚最得意的学生,另一方面也是瞧张氏是个理家的好手。虽辈份犯忌,好歹也是应了。

    江家的素婷小姐嫁给张德松为正妻,张双双又是张德松的嫡妹,她又嫁入江家大房为大少奶奶。

    一则除了张双双早有贤名外,更是因为她早就认识了江传嗣,二人早生情愫。

    江传嗣吐了口气,“也不想想,那曹玉娥是什么人,可是真正百年世家出来的小姐,到时候传业成了亲,还能不盯着候位。你要是个不知事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到老二身上了。往后,多去祖母屋里坐坐,陪陪她老人家。”

    张双双怯怯地应答一声。

    江传嗣道:“长媳就要有个长媳的样子,该上的心,也不能搁下。不要因为生了儿子,行事就大大咧咧的。”目光停驻在张双双日益渐大的肚子上。

    双手负后,天上掉下个候爵,父亲指定不久后就会被立为文忠候世子,二叔、六叔将来亦是会有爵会的,以前觉得兄弟多甚好,可现在江传嗣有压力了,看到今儿江传业那欢喜的样子,他隐隐觉得,江传业一定也会在意这爵位。

    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爵位,而是荣耀,是皇家对江家的肯定。

    江传嗣折身坐到罗帐前,伸出双腿,张双双令大丫头给他脱了鞋袜,捧来热水,净了足。

    “听说曹小姐在曹府是个极能干的人,嫁入右相府后,一定能襄助母亲,过几日府中设宴,曹太太自是会来的,你派人与曹家的人多聊聊,打听一下未来的二少奶奶是怎样的人。”

    张双双抱着肚子,在一边绣杌上坐下,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说是理家、女红、厨艺都是不错的,琴棋书画也是会的,自从与二哥订亲之后,就开始跟着她母亲和嫂嫂学习主持中馈……”

    江传嗣听到这儿,眼睛眯了又眯,是次子媳妇,居然学习理家、主持中馈,这分明就是要做当家主母。一定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张双双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隐约猜到他的想法。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提防着些总是对的。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抢,好歹你是大的,往后见着她,要端出长房长媳的样子来,可别被她小瞧了去。”

    张双双心里一阵迷糊,这是以前没有的事,以前他总是叮嘱:要多关照二弟、三弟他们,好歹都是自家兄弟。你得拿着长嫂的样子,母亲没想到的,你要替她想到。

    不过一日功夫。因为一个候爵,就要开始提防自家的手足兄弟。

    张双双道:“你是不是想多了,二弟可是你的亲弟弟。”

    “妇人之仁,别到时候被人抢走了东西才来后悔,早些防着有什么错?”江传嗣怒瞪一下。见大丫头替自己擦好了脚,一抬,进了罗帐,“衙门还有好多事务,今儿真累了。”

    大丫头捧了热水进来,细心地替张双双擦了手。将清洗过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张双双拿着帕子,小心翼翼擦了脸。大丫头服侍她泡了足,看着足背,道:“好像有些浮肿呢,要不明儿请了太医入府细细瞧瞧。”

    张双双看着自己的足,道:“不碍事。生下孩子自然就好了。上一胎时,到了八个月上。也有些浮肿,连带着手也肿了,这回算好的,只有足和小腿肿了。”

    她的肚子倒也争气,不嫁入江家,三年抱两,先生长子,在江家立了颜面,育下嫡长孙,再生了一个女儿,也算是风光无限。

    江传嗣听到她们嘀嘀咕咕的说话,颇有些心烦,拉了被子,将自己罩在被窝里。

    张双双在丫头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内室躺下,细细地回味着江传嗣的话,爵位是江传嗣的,也会是她儿子的,她怎么会恭手相让,她一定会争下来的,至少在江书鸿之后,就是她丈夫的、她儿子的……

    这样想着,张双双进入了梦乡。

    夜,一片静谧。

    五月的夜,有些和暖,端午佳节,皇城下了一场端午雨,下得透透的,郊外的百姓开始插薯入土,瓜苗、豆苗也在这场雨后被种到了地里。

    右相府的封候欢庆宴定在五月初六,五月初五众人是要过端午节,而大奶奶是想好好地热闹一番。

    五月初五这日午后,雨终于住了,皇城以西的护城河上空挂起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亮丽了大片的天空,天空如洗般湛蓝。

    胡香灵出了自己的阁楼,沿着曲径站在花园里望着天空。

    崔珊不理她了,素妍更是在几年前就与她形同陌路,就连胡香兰抓住机会也要好好的羞辱她一翻,就连她的亲哥哥胡祥志,也私下问她:“香灵,你告诉我,几年前你是不是害过江大小姐?”

    她低垂着头,不晓得这件事是怎么突然间就传了出来,在皇城名门世家的太太、小姐圈里,早已经众人皆知的事了。

    “哥,你连我都不信么?我没有,是别人害我的。”

    “没有?这怎么可能,以前江丞相虽然不喜欢父亲,可处处也能给父亲留几分薄面,这几年他几乎处处看父亲不顺眼,当面厌恶、训斥,背后虽不做什么,可江相一党的人,处处给他使绊子。

    好不容易,因为崔丞相帮忙说了话,这才填补了一个实缺,虽然是个正五品的官差,也算比外差来得轻松,可你看看,因为你得罪了珊瑚郡主,现在父亲又被派了外差,辛苦一场回来,连句好话都没有,还得看别人的眼色。

    香灵,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一二,但你也不能害了我和父亲。你看看我,二十多岁,三个孩子的父亲,到如今亦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八品笔帖式,与我同年得中的举子,快的已是从五品的官员,稍慢的已是正七品县令,我连个外任的机会都没有。还不是因你所累。”

    当她抛却尊严,维护着父兄,为父亲争来升职的机会,父亲没有赞赏,只认为这是胡家女儿应该去做的。可一旦倒霉,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

188 用心

    胡香灵与胡祥志谈过话后,好些天,胡祥志夫妇都不理她。他们可是骨肉至亲,连自己的兄长都看她不顺眼了,说她配了好夫婿,就不念及他们的日子。她真的好累,步步为营,巴结这个,讨好那个,到头来一事无成。

    到底是为什么?

    江素妍的命真是太好了,父母疼着,哥哥宠着,在右相府里更是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的大小姐。

    崔珊的命更好,有一个做大公主的亲娘,一出生满月就被封了“珊瑚郡主”,一世荣华富贵,想做什么都成。

    而她呢,就算是良婿,也是她费尽心思算计来的。

    胡香灵回想那日的事,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算计自己,隐约之间,在暗处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将她和曹玉臻拴到了一起。

    正独自欣赏着彩虹,丫头奔了过来,道:“三小姐,你不是说要去无色庵烧香么?”

    胡香灵应了一声,“马车可备好了?”

    丫头摇了摇头,“太太说一会要回刘府探亲,府中就这一辆女眷专用的马车,让三小姐明儿再去。”

    “明儿能有意义么?”胡香灵讥讽地笑了。

    胡祥志忘了这个重要的日子,难道连她远嫁异乡的姐姐也忘了,今日是她的生母胡李氏的祭日,胡李氏已经离世十四年了,回想起来,她依昔还能记得亲娘的样子,就和她的同胞姐姐有几样相似。

    丫头低下头,“以前家里的马车、轿子不够用,我们还可以找左相府的珊瑚郡主借,现在……”却是连个借马车的地方都没了。

    胡家的底子太单薄了,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胡长龄的儿女众多。元配留下的两个儿子一直在老家,两个儿子虽然念过书,却是连乡试都未通过,在他眼里亦不配叫作读书人,他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胡祥志身上,虽有些才华,可中榜以来已经好几年了,硬是没有得到提升。

    胡香灵拿定主意,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去无色庵,道:“去我屋里。拿出二两银子来,租辆马车我们一会出门。”

    正说话,只见胡香兰穿着一套新夏衫飘了过来。她头带着金镶玉的漂亮钗子。又配了一对珍珠花簪,挽了漂亮的仙女髻,髻上绑着同样嫩红色的绣银边丝带,身上穿着一件嫩红色绣了蔷薇的绸衣,外罩一件杏红色的镶边半截斗篷。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子,双臂缠了条大红色的绫子,飘飘曳曳的走来。

    这是典型的小仙女打扮,自从那年在右相府里,素妍被虞氏扮成小仙女模样。这样的装扮一直流行在皇城各府。但凡长得清秀的小姐,都会喜欢这样的装扮。

    胡香兰的眉间还化了朵精致的梅妆。她的身后跟着名十四五岁的丫头,还有庶出的胡四姐儿胡香菊。胡香菊如今已经大了,长得很是出挑,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一对好看有神的大眼睛,肤色白皙。今儿也穿着和胡香兰相似的衣服,就连发式也极为相近。戴了一对浅色的绒花,还有一支白玉钗子。

    胡香灵一眼就瞧出来了,这钗子不是胡香菊的,好像早年曾看胡刘氏戴过。

    胡香兰看到胡香灵就来气,骂道:“真是个扫把星!都怪你,上回我娘念你到了议亲年纪,心疼你,带你去右相府参加宴会,你却闹出那么大的事,把胡府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明儿就是五月初六,右相府请了那么多的太太、小姐,却没再给我娘下帖子。

    我和四姐都是被你害的。我娘还想着,待你的亲事定了,若再有各府的宴会,就带了四姐去,你看你干的好事,你这不是要阻了四姐的好姻缘么?我就未见过像你这等自私的姐姐,就想着为自个谋好姻缘,全不管我们姐妹的终身。我们的名声,都被你给坏了。”

    一向沉默少语的胡香菊,此刻也愤愤地怒瞪着胡香灵。

    胡香兰道:“今儿是我大舅家的栀子花会,我娘要带我们回去。你可真够恶心的,一早听说我们要出门,居然派人来要马车,也就你能做出这等事来!我娘说了,要马车没有,你明日出门吧!”

    说完,胡香兰领着丫头扬长而去,就连她身边丫头的衣着,都不知道比胡香灵的丫头要光鲜多少。

    胡香菊满目怨恨,久久地看着胡香灵,仿佛与她是杀母仇人一般。她低低地道:“三姐是不是非得要坏了我的良缘才甘心。当日若不是母亲苦求大公主和江丞相,你能拥有这么好的姻缘么?现在,因为你,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胡府的小姐人品差劣,都不敢请我们参加宴会了……”

    胡香灵冷冷一笑,从二月至今,她亦很久没出门了,没有人邀请,甚至连个上门寻她的朋友都没有。这是一种被世人遗弃的恐慌与无助。“四妹妹经常参加官家太太、小姐们的宴会么?”

    这分明就是直白的嘲笑。

    是,胡香菊是庶出,她没得这样的机会。

    今儿这样的赏花会,也是胡刘氏给的。三姨娘说得对,想要有个好姻缘,就得讨好胡刘氏母女,胡刘氏虽然不喜欢胡香灵,可最后还是为她在众人面前求情,给胡香灵觅得好良缘。

    胡香菊咬咬双唇:“若不是你比我虚长一些,母亲怎会带你去?母亲说了,以后只要有这样的宴会,都会带上我和五妹妹,直至给我寻到一门好亲。你休想再出来捣乱,就是三哥也不会同意的。”

    三哥,对了,她的亲哥胡祥志,近来好像与胡刘氏母女特别亲近,连带着也与胡香菊近了。

    难道他忘了,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胡香兰走了一截,回头见胡香菊还与胡香灵说话,大声道:“四姐姐,你与扫把星有什么好说的,母亲该等得急了。”

    胡香菊快步奔近,赔着小心:“五妹妹别生气,我是帮五妹妹训她来着。”

    胡香兰提着裙子到了前院,府门外停着马车,她一眼就看到对面街上那二丈多高的围墙,墙上长满了绿茵茵的蔓藤,很是漂亮,远远瞧去,像一片绿墙。“四姐姐,要是右相府给我娘下帖子就好了。每次右相府请的客人最多,上回有位工部侍郎家的太太还真夸我长得水灵可爱、又知书达理呢……”

    虽是一街之隔,可明儿就是右相府的宴会,胡府还没有收到帖子。

    胡香菊道:“五妹妹莫急,上回不是说右相府的帖子,都是先送远的,再送近的么。上回我们也是到了跟前才收到的,说不准黄昏,或者明早就收到了呢。”

    胡香兰回头看着胡香菊:“四姐姐放心,我娘说了,往后但凡能去的,都会带着你。你可比扫把星懂事、得体多了,她都能寻上好人家,你也一定可以。”

    胡香菊灿烂地笑着,心情有些紧张,她可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今儿又是端午节。她和三姨娘只是被这个所谓的赏栀子花会给高兴坏了,竟忘了最关键的一切,今儿过节,但凡有些规矩的人家是不会有宴请的。

    丫头取了银子来,见胡香灵还站在花园里,脸上挂着笑容。“三小姐,怎么了?”

    胡香灵看着丫头:“真是奇了,今儿过节不好好在府里带着,那个女人竟带着香菊回娘家赏花去了。”

    丫头一愣,当即回过神来,“今日去赏花?”

    “也只得那对笨蛋母女才能相信这种事,只怕她就没安好心。”

    胡香灵一早就听说了,胡刘氏娘家有三个兄弟,个个都有庶出的儿子,只怕是想将胡香菊说与她娘家的庶出侄儿,要不然这大过节的回什么娘家,还参加什么赏花会,就算真请了,家家都在过节。

    端午佳节,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艾酒,食粽,家家欢聚,户户都得忙大半日,等一切准备好了,这才安下心来过节。

    可她们倒好,该挂的挂了,居然乘马车去了刘府。

    丫头道:“三小姐要告诉三姨娘吗?”

    “三姨娘和刘氏是一伙的,我提醒她做甚?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干我何事?”

    “四妹妹好歹也是我们的妹妹,你就看到跳入火坑?”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吓了胡香灵主仆一跳,寻声望去,却见胡祥志正站在那边李子树下的秋千上,手里捧着本书,今儿过节,衙门、各部(院)、学堂、书院都皆休假。

    胡香灵冷声道:“哥哥也是瞧见的,这些年她们如何待我,我又何必要管她们。”

    胡祥志看着胡香灵,像从来不曾认识她,道:“如若母亲真不管你,昔日在右相府,就不会当着众人下跪哀求,你以为,凭着你那些伎俩就能得配曹玉臻,还不是母亲为你求来的,你可不识抬举。出了事,能为你扛着的还是胡府。”

    胡香灵又是一阵古怪的笑,“她哪里是为我,是怕我怀了胡家女儿的名声,她要保护的是胡香兰,若不管我,到时候我连累了胡香兰的名声,就休想找到一户好人家。”

189 失节

    胡祥志失望地摇头叹息,“什么时候,你竟变成这般模样。母亲为你争取到好姻缘,你不知感激,反而说出这等无情的话。”扭过头去,再不理胡香灵,远远地走了。

    胡香灵站在花园里,冲丫头凄然一笑。

    丫头道:“三小姐不提醒三爷么?万一到时候,他被太太欺负了去……”

    “那是自找的。这么些年,我全心全意为他打算,可他是怎么看我的。在他眼里,我现在连个胡香菊都不如。”

    丫头到外面租了辆马车,胡香灵备了香烛,乘马车出了皇城。

    这边刚走,曹府的下人就一路急奔,对正在看书的曹玉臻禀道:“二爷,刚得到消息的,胡家三小姐出门到郊外无色庵上香去了。”

    “可有人陪着?”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哼!

    要他娶心计女为妻——做梦!

    他曹玉臻才貌双绝,自是得配天下最好的女子,比如江素妍。

    原是与江书麒说好的,没想江书麒去了扬州赴任,说好的事也泡了汤。还隐约听人说过,江素妍根本没瞧上他。

    小厮禀道:“回曹二爷话,听说是雇来的马车,只带了她的奶娘和贴身大丫头两人。”

    “连名护院都没带么?”

    “胡太太今日回娘家走亲戚,能带的护院都跟着胡太太去了。”

    好,真是太好了!

    到时候,他倒要瞧瞧,她还有什么脸面嫁给自己。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左相府里。

    崔珊听罢,挫着双掌:“她终于出门了?”

    金钗笑道:“是,郡主。听说只带了奶娘和一名大丫头,连个护院都未带呢。”

    “好!”崔珊倏地站起身来,“去,把常侍卫找来,本郡主有事吩咐他去做。”

    崔珊狠狠地绞着帕子,眼神里掠过一丝狠毒:“胡香灵,这都是你自找的,敢利用、算计我,我就让你自个付出代价!”

    传来侍卫,崔珊连金钗也一并斥退。只小声地与常侍卫吩咐了一通。

    常侍卫一脸纠结:“郡主,这……”

    “又没让你干别的,胡香灵这个贱人。居然敢算计本郡主,我一定要她尝尝厉害。你只管去做,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常侍卫应声,抱拳退出阁楼。

    胡香灵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与胡府的马车相比,着实差了太多,可今日是她亲娘的忌日,瞧这情形,就连她哥胡祥志都给忘了。

    在无色庵上了香。又抄了几页经书,在庵学焚烧,还想多呆一阵。奶娘已来催促:“小姐,我们该回城了,再不回城,天色就晚了。”

    胡香灵别了无色庵,乘上马车。刚走到一半,就“噔”的一声。马车停下,人的心也随之重重一沉。

    奶娘撩起车帘,将头探出,“怎么回事?”

    车夫摇头叹息着,“大娘,马车陷到泥坑里,爬不起来。恐怕你们得下来才行。”

    胡香灵伸出头,往车轱辘上看了一眼,这个泥坑还真够深的,有一尺多深,坑很小,正好将车轱辘陷进去,若想出来,除非有几个壮汉将车抬上来,而她们是三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车夫站在路口,等着过往的行人相助,终于召集到两名年轻的男子,瞧这模样,似这附近的村民,三个人试了一遍,还是抬不出来。

    车夫道:“小姐,不如你们先下车,等出了这泥坑再上车。”

    胡香灵不想耽搁太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今晨因为下雨,本就出来得晚,只烧了个香,半日就过去了,路上耽搁的时日比烧香还要多。主仆三人下了车,只见其中一名年轻男子直盯着胡香灵看,看得连眼睛都不眨。

    胡香灵心下一怯,往奶娘身后躲去,奶娘将她护住,愤愤地回瞪一眼冒失的年轻男子。

    马车刚出小水坑,一个男子的大笑声,打破了宁静:“哈哈……开来今儿爷的运气不错,荒郊野岭,还有这么水灵的小娘子。”

    一个蒙面,扛着大刀,一身怖人的黑衣的男子突地就从山林里冒了出来,将刀扛在肩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香灵看。

    只听有人大叫一声:“快跑!逃命要紧!”

    两名帮着推车出水坑的年轻男子扒腿就跑,即便路面又滑又湿,片刻的工夫就逃得没影,连那车夫也跳上马车,纵马扬鞭,往皇城方向奔去。

    奶娘大急:“车夫,你别走!别走啊……”

    马车夫飞快地抽着鞭子,马儿撒开四腿,飞奔如箭,只听到车轱辘传来了“轧!轧!”之音。

    胡香灵藏在奶娘身后,丫头也站出来护着她。

    黑衣人厉声道:“滚开!滚开!否则,本大爷连你们一起收拾。”

    三个人的心怦怦乱跳,谁能想到,今日在郊外竟就遇上了蒙面人,看对方身高马大,还扛着大刀,莫非是附近一带的蟊贼。

    奶娘将手探入身后,抓住了胡香灵的手,又巧妙地将胡香灵的手交到了丫头的手里,低声道:“我来缠住他,你们俩一会儿赶紧逃命!”拿定主意,奶娘头一低,飞快地冲入黑衣人,黑衣人看到这又笨又蠢的举动,冷冷一笑,扬起刀背,一击奶娘,来不及吭声,奶娘身子一晃,截倒在路边草地上。

    黑衣人将刀一挥,指着丫头:“大爷只要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可别逼爷动手杀人。”

    丫头拼命地摇头,虽然胡香灵有时候会使心计,可待她们身边的下人还是不错,至少是偏着她们的。

    “滚!”黑衣人对着丫头大喝一声,丫头还是摇头,反而将胡香灵护在身后。

    黑衣人心下一急,一个闪身,就绕到了丫头的身后,拽住胡香灵,将她夹在腑下,箭步如飞,胡香灵疯狂地挣扎,叫喊着。

    山林里,站着两骑马,曹玉臻冷眼看着面前的画面。

    小厮道:“二爷,我们要帮忙吗?”

    曹玉臻不由得讷闷起来,真是奇了,皇城一带自来太平,怎么这山野还有打劫的蟊贼。“且再看看!”

    胡香灵的声音淹没有山林里,曹玉臻对小厮道:“分头寻找。”

    小厮与他分开行走,山林里再也听不见胡香灵的声音,周遭一片静寂,只有鸟儿的鸣叫,还有蝉儿“知了!知了!”叫过不停的声音。

    曹玉臻清楚地记得,那位黑衣人是往山林深处奔去的,怎么兜转一圈,就没了身影。正暗自纳闷,却见林间有丛半人高的草在晃动。

    黑衣人用力地撕扯着胡香灵的衣服,胡香灵疯了一般地护着,“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官家小姐,你敢欺负我,我让我爹砍了你的头。”

    他还是大公主府的侍卫呢。

    常侍卫不语,没想胡香灵手臂一抬,一把扯下了常侍卫脸上的蒙面,胡香灵顿时电光火石般地寻出了答案,这个人,她见过,可是在哪儿呢?印象不是很深!

    就在她努力寻觅的当口,常侍卫一怒,一掌劈下,胡香灵眼前一黑,再无半分知觉。

    曹玉臻看着晃动的草丛,厉声喝问:“谁?谁在哪儿?”

    常侍卫整好蒙面,不能再呆了,郡主要的就是制造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胡香灵已经失节,让她没有颜面再嫁人,让她这辈子只能与人为妾。常侍卫站起身,使出浑身工夫,翻身上了大树,还不待曹玉臻瞧得清楚,大树已经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密密遮天的枝叶。

    “谁?谁在哪里?”他又重复了一声,无人答话,这才往之前晃动的草丛寻去,只见草丛中躺着衣衫不整的女子,胡香灵似已昏迷过去,但从裙子来看,对方并没有碰她。

    忆起右相府内,胡香灵对他的算计,曹玉臻就恨不得立时生吞了她。

    可恶!他低骂一声,既然劫了,就该做实才对。

    不过,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原想自己亲自出手,这一回,竟不用他出手就达成了。

    曹玉臻找了一遍,转身上了马背,然后去寻小厮。

    “曹二爷,你找到了么?”

    曹玉臻一脸忧色,“就是想今儿来瞧瞧她,没想能遇上这种事。不如到那边路口看看胡家的家仆,也许她已经找到家仆了。”

    主仆二人寻回路口,奶娘已经醒来,丫头泪流满面,两个抱头痛哭,却见那边过来两匹快马,近了跟前,见是一个英俊翩翩的少年,奶娘道:“这位公子行行好,我家小姐被坏人劫了去,还请你帮忙寻人。”

    曹玉臻轻叹一声,道:“丫鬟跟我的小厮回城报官,此处有官家小姐被贼匪劫了。老妈妈跟我一道吧。你们可瞧见他们离开的方向?”

    丫头指了指山林。

    分成两队,自然是曹玉臻轻车路熟地将奶娘往胡香灵躺着的地方引,待他们进入林间时,奶娘抬眼就看到晃动草丛,提高嗓门:“小姐!三小姐,是你吗?是你吗?”

    胡香灵醒来,看到的就自己脖子上的抓痕,还有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什么也记不得,哭着应答一声。奶娘冲了过去,抱住胡香灵又是大哭一场。

    “小姐没事吧?”

    胡香灵只是哭泣,一句话也不说。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只记住那刹那间,被她扯下蒙面的男人模样,她记得他的样子,无论多少年都会记得。

190 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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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快别哭了。你没事,只是被吓着了。”奶娘想努力寻一些藉口,“小姐,这事可大可小,可千万不能传扬出去,要是让曹家的人知道,可就全完了。”

    胡香灵止住流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奶娘说得对,女子的名节,一辈子的幸福,可都在此刻了,必须要冷静的,绝不能传扬出去。“奶娘,那么,刚才……”

    “多亏了一位富家公子,看上去是很好的人,他派了家仆回城报官,连翠红也跟着去了……”

    怎么可以报官,官府一知道,她的事还不得闹得满城风雨。

    胡香灵死死地拽住奶娘:“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小姐放心,那位帮忙的公子有马,我们可以求他帮忙,将他家的家仆和春燕都截回来。只要不报官,应该不会有事的。”

    奶娘帮胡香灵整好衣衫,重新理了云鬓,又在一处商量好对策,这才出了草丛。

    然,当胡香灵看到骑在马背上的富家公子是曹玉臻时,整个人就呆住了。

    曹玉臻一脸铁青,眸子里风生水起,很快如洪的愤怒就喷发了出来:“怎么会是你?”他咬了咬牙齿,“被贼人劫走的人是你?”

    奶娘扯着胡香灵,问:“小姐,你认识这位公子吗?你认识他?”

    奶娘不认得曹玉臻,昔日换庚帖,订亲事来的都是曹家的当家太太和大管家,而中间有官媒为证,曹玉臻从头到尾都没在胡府露过面,奶娘不认得,就是府里的其他也认不得。

    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谁遇到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曹玉臻,他竟知晓了她被贼所掳,还被人轻薄的事,完了,完了,她全都完了……

    胡香灵只觉浑身发软,连站立和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自打订了亲,她巴巴地盼着,早一日嫁入曹家。与他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可原来……

    美梦在此刻破灭!

    像一声惊雷,如无情的地陷,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奶娘还在摇晃着被惊吓着的胡香灵:“小姐。说话呀!他是谁?”

    曹玉臻眸光冷如寒冰:“我是谁?难道她没告诉你,我是她的订过亲的未婚夫。胡香灵,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他调转马头,夹紧马肚,扬长而去。

    胡香灵软坐在草丛里。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多好的良缘,全毁了,全毁了……

    早知道今日会有此事,她就不来上香,哪怕搁到明日也成。

    她悔断肝肠,却是无能为力。

    奶娘问明的原由。怎么就这么巧呢,帮她们的人居然会是曹公子,是胡香灵订过亲的未来夫婿。还被他知晓了胡香灵被轻薄的事。这样一来,曹家又如何肯娶她。

    胡香灵哭得累了,微微苦笑,摇摇晃晃地站起,奶娘紧紧发搀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她们主仆还行走在泥泞不平回皇城的路上,终于走在了官道了,胡香灵似没了灵魂,双目空洞,她努力地想回忆整个过程,脑海里却都是曹玉臻愤然离开的背影。

    没有男人能接受被旁人凌辱过的未婚妻,曹玉臻也不能。

    她被众姐妹羡慕的良缘,被皇城官家女子羡慕的姻缘,就这样彻底地毁了。

    夜,越来越暗。

    前方出现了一列手持火把的官差,走在最前面的依然是胡祥志,他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看清是胡香灵与奶娘后:“你们……”

    “三爷别再问了,赶紧送小姐回府吧。”

    一边有位骑在马背上的瘦弱男子,留着八字胡须,“还请胡小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道:“就是有贼人劫持了小姐,还好……还好老奴找到小姐及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大事。”

    八字胡须的男人声音难听,说话更难听,仿佛要挖出所有的秘密。“及时是多久?一刻钟、两刻钟还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胡祥志已然猜到了一些,胡香灵从未这样失魂落魄过,恐怕已被贼人得手了。

    八字胡须男人道:“身为皇城官衙的师爷,在下奉了我家大人之令,既然接了这件案子,自然要了解清楚案情。否则,这出城烧香的官家太太、小姐那么多,为什么只是胡小姐遇上了蟊贼,旁人却未遇上。再则,这贼人若是新到皇城的,定要早些捉拿归案,免得他再去祸害别人……”

    字字都是身为官差应该做的,一副为民解忧的样子,却句句都是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捅在胡香灵的身上。

    是啊,那么多人都没遇上,偏偏她今儿就遇上了。那个劫走她的男子,分明有些眼熟,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哪儿呢?

    她未说一句,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奶娘。

    奶娘编造着谎话:“师爷大人,我家小姐就被贼人劫走了片刻。老婆子的嗓门大,站在路口这么一喊,就来了好多的村民、路人,大家纷纷抓到山林里,那贼人看我们人多势多,不敢拿小姐如何,就放了我家小姐。

    只是车夫胆小,被吓得逃跑了事,我们只好步行回城,我和小姐在府里养娇贵了,哪里能走这么远的路,自然是走一步,摔一下,你瞧,我身上都被摔得满身泥浆。”

    一边的差役道:“那你们今儿真是有幸,一喊救命,就来了帮忙的村民。听了你家丫鬟和一名小厮报案说,那一带方圆一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村庄,看来老妈妈的嗓门真够大的,能在片刻之间叫来这么多的帮手……”

    胡香灵被劫,连官差都不信还是清白的,甚至毫不掩饰地凿破奶娘的谎言。

    奶娘道:“官差大爷忘了,今儿是端午节,附近的人可多着呢。”

    差役不再争辩。心里却满是狐疑。

    师爷道:“胡公子,令妹无碍,这案子就结了。你带她回城吧,唉……瞧这事闹的,大过节的,没什么事报什么案。”

    众人嘀嘀咕咕,满心不悦地调转马头。

    胡祥志跳下马背,扶胡香灵上了马,与奶娘一前一后地走在夜色里,更多的话。他亦不说了,他的心很乱。

    “早上,母亲便令人捎了话给你。让你今儿在府里呆着,明日送你去无色庵烧香,可你……偏是不听。”

    胡香灵声音哽咽:“哥哥忘了,今儿是娘的忌日!”眼泪止也止不住,化成断线的珠子落下来。模糊她的眼,潮湿她的心,她的心早已经是血泪纵横。

    胡祥志不再说话,他是真的忘了。最早几年他是清楚记得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亦忘了。即便是端午佳节,至今忆起他亲娘的模样,觉得那是太过久远的记忆。自他成亲之后。每日就围着妻儿,哪有想过旁的。

    这一夜,胡香灵令丫头备了香汤,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身上有些擦痕。连她自己都忆不起是怎么弄来的,在她眼里。定是那贼人留下的。

    明天,会怎么样?

    曹玉臻不可能替她掩下这个秘密,就说曹玉臻不说,恐怕官府的人也会传扬出去,总有那么多的好事者,喜欢说人是非。包括她胡香灵也不例外,曾经她也喜爱挑驳是非,为的就是看旁人的热闹,现在她是这场热闹中央的女子。

    次晨,胡香灵还在榻上,就见丫头跌跌撞撞地进了内室,大呼道:“小姐,小姐,快醒醒,出大事了。”

    胡香灵腾地坐起,一脸惊恐地忆起昨日发生的事,“什么事?”

    “曹家……曹家来人了。连当初订亲时的官媒也来了,说是……说是……”

    丫头再也说不下去。

    胡府的前院花厅里,曹家的当家太太、大管家及两名精干的嬷嬷都来了,陪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能说会道的官媒。

    “胡太太,贵府的三小姐出这么大的丑事,我们曹府可不敢娶这样的女子,与贼人有染便罢,万一怀上了不知是谁的野种,岂不要陷到我家少爷身上。”

    说这难听话的是同来的嬷嬷,一脸横肉。

    曹大太太捧着茶盏,胡刘氏一脸铁青,生怕胡香灵害了自家亲生女儿的名节,到底是受了连累。“太太莫急,昨儿都打听清楚了,香灵是被贼人劫持,好在有当地村民相助,这和安然无恙。”

    曹大太太冷哼一声,捧着茶盏却没喝一口,冷声道:“按理,这样退亲的事,我不需出门,交托给大管家与两位嬷嬷就可以。可我来了,当初订亲,是我出面订的,如今要退,自然也得由我出面,这么做要有始有终。胡太太就别再隐瞒了,难道要害我曹家成为全城的笑柄。

    昨儿我那玉臻侄儿可是亲眼看到你们府上的三小姐衣衫不整地从草丛里出来。什么村民,可是我侄儿帮着你家老奴寻到了三小姐。我家侄儿原本今儿约了几个同窗到郊外看龙舟,结果因为下雨便给耽搁了,天晴之后,又担心他们去了,生怕爽约,这才如约而至。

    哪里晓得,竟然碰到路边有两位家奴在痛哭寻找自家被劫的小姐,瞧他们可怜,动了恻隐之心,这才令小厮带着丫鬟去报官,自己跟了那老奴寻找……”

    曹大太太舌灿莲花,把前因后果细细地说了一遍。

    在场的众人,哪还敢狡辩,这可是人家曹玉臻亲眼目睹,胡香灵被辱,衣衫不整,这可是事实。就算不是,有此一遭,名节尽毁,曹家也是皇城的名门世族,虽然这些年声名淡了,可也不能娶一位不洁的女子为妇。

191 换人订亲

    胡刘氏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躲在屏风后的香兰、香菊早已经将胡香灵恨了个半死,什么时候出城不好,非得昨儿去烧香,现在出了这等事,平白连累了她们待字闺中的姐妹。

    官媒道:“话已经说明白了,还请胡太太将曹二爷的庚帖还回来。”

    胡刘氏低垂着头,好一阵支支吾吾,这婚事本就是胡香灵自己算计来的,没想最后却落了这样的事。

    两家人在花厅里僵持着,胡刘氏想说些什么挽回面子,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太多的话都生生地憋在肚子里。

    胡香灵听说了此事,匆匆忙忙地梳洗一番,往前院花厅赶去。

    曹大太太道:“若非出了这等事,我们曹家也不会提出退亲,这关系的可是两家人的颜面……”

    胡刘氏纠结一番,曹玉臻人长好,有才华,这在皇城都是众所皆知的,胡刘氏笑道:“我们府里的小姐可不止这一位,曹大太太,就算不是香灵,你们还可以挑别的。就像我们府里的四小姐香菊,模样水灵、端正,女红、厨艺都是会的,读书识字……”

    胡香菊听到胡刘氏想让自己顶上,心下欢喜。

    而胡刘氏却知道,胡香菊再说也只是一个庶女,像曹玉臻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娶庶女为妻,她的重点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今年才十三岁的胡香兰。

    胡香兰在心里暗怨母亲,不让自己顶,却一个劲地夺胡香菊。

    曹家请官媒出面,是要退亲,而胡家有意与曹家结亲,除了出事的胡香灵,还有其他女儿。

    胡刘氏朝自己的陪嫁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立时笑盈盈地拉了官媒,笑道:“谁不知道十大娘是皇城数一数二的十全媒婆,被你说成的亲事,哪个不是天作之合?”

    说是套近乎,实则是随势将胡刘氏备下的银子塞到了官媒手里,沉甸甸的一大锭,足有五两之多,嬷嬷压低嗓门:“若是成了,我家太太定有重谢!”

    官媒得了好处。佯装喝茶,小心的观察曹大太太的神色,看得出来曹大太太似乎并无心继续与胡家结亲。但又是权衡其间的利害。“曹大太太,这在过往,姐姐出了差错,由妹妹顶上的事比比皆是,不说旁的。当年的靖南候夫人,本与靖南候有婚约的乃是现在候夫人的姐姐,二十三年前,正好我十全媒婆知晓此事,姐姐出了意外,便由妹妹顶上。可再续姻亲之好。”

    十媒婆虽没有点明,言下之意,当年的事与胡家今昔的事极为相似。

    昔日。曹家迫于江丞相发了话,不敢违背,这才于胡家订了亲,出了差错,再也胡家其他的女儿订亲。这亦不可能。今儿曹大太太出门前,曹家老太太、大老爷都是再三叮嘱的。一定要退亲,不可耽误。

    退了胡家,他日曹玉臻高中,自另订一位更好的官家小姐。

    曹大太太笑道:“十媒婆,这可不同,靖南候夫人的娘家杨氏一族这在皇城可是八大世族之一,家风门第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岂是寻常人家能够比拟的。”

    靖南候是名门世族,杨家亦是名门世族,这是门当户对,言下之意,曹家与胡家可不登对。

    胡刘氏赔着笑脸:“曹大太太,今儿我们就说曹、胡两家的亲事。大太太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胡府还有两位待字闺阁的小姐,四姐儿就比三姐儿略小一岁,如今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曹大太太算是明白了,胡刘氏不想退亲,而是想继续让曹家与胡家的其他女儿订亲,道:“胡太太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一个胡三姐儿就折腾这许多事出来,要是其他胡家小姐跟她一个样儿,我们曹家可消受不起。罢了,胡太太就不要推辞了,今儿上门来,就是来讨要庚帖了,再把昔日订亲的信物,一块羊脂白玉退还给胡家。”

    曹大太太觉着,已经耽搁了太久了,令大管家奉上胡香灵的庚帖,再将订亲的信物一并递给了胡刘氏。

    屏风后的胡香菊恨得牙痒,都是被胡香灵害得,因为她不要脸,连累得她们做妹妹的都被人小瞧。曹家现在担心,她如胡香灵一般,说什么也不肯换人续姻。

    胡刘氏想试试曹大太太的心意,提高嗓门,唤道:“四姐儿,出来给客人续茶。”

    胡香菊整整衣衫,小心翼翼、中规中矩地走出来,一头青丝分为三,一盘于后脑,簪一支蝴蝶雏菊的步摇,左右各留一缕,随意飘披肩上。眉似远黛,唇有梅花之艳,莹雪脸庞面泛红润,黑眸如秋潭清亮,虽无绝世姿色,却自有清秀水灵,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真真是个标准美人儿。

    一时间,竟瞧得曹大太太有些呆怔,就连十媒婆也看得直了,没想到胡家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漂亮的美人儿。

    胡香兰见曹大太太似动了心,娇唤一声:“娘亲,还有我呢!”俏生生的唤了一声,立时又将目光移到了胡香兰的身上: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桃眉,面容姣好,粉面含娇而不媚,黑眸流转波生辉。一袭翠绿色杭绸曳地长裙,裙摆为半透轻绡,层层叠叠两三层,更显飘逸。裙边是银线绣的海棠、桃杏花饰,花花叶叶,于翠绿中隐隐绰绰,别致清雅。

    对于胡香灵,曹大太太依昔有点印象,此刻又见到胡家另外两位女儿,尤其是四姐儿,长得比她相像更为端庄漂亮,只是五姐儿的年纪稍小了一些,但也清秀可人,如花似玉。

    曹大太太啧啧夸赞道:“瞧瞧!你们胡家这两位小姐生得真俊,唉,我们家到底是怕了,万一再遇个……”

    胡香菊续了茶,恭恭敬敬地捧起茶盏,暖声唤道:“曹大太太请用茶。”

    这一声轻唤,都甜到曹大太太心坎里去了,笑问:“四姐儿叫什么名字,可及笄了?”

    胡香菊羞答答地低着头:“回曹大太太话,正月就办过及笄礼了,因为三姐稍长,母亲都是以她为先。”

    “难怪之前没瞧过,瞧瞧这姑娘生得真好看。”

    这边正说话,只听“呜哇——”一声,胡香灵跌跌撞撞地进了花厅,跪在中央早已泣不成声,将之前厅上还很祥和的情势搅乱了。

    胡香菊愤愤地咬了咬唇,只得在胡刘氏示意下,领了胡香兰退去。

    胡香灵重重一磕:“请曹大太太给我一条活路吧!”

    曹大太太秀眉一挑:“活路不是我们曹家给的,你是自己走出来的。出了那等事,难道你还要我曹家接纳你不成。”

    她招了招手,将盛有庚帖与羊脂白玉的托盘往胡刘氏跟前推了推,“今儿了结这桩亲事,他日我们许还有旁的交情,我瞧着贵府的四姐儿是个出挑的好姑娘,若非我两个儿子成亲,真想抢去做我的儿媳。若是他日遇上好的,我倒愿意给你们家四姐儿提门亲事……”

    话说到这份上,再强行拖延,反被人低瞧了去。

    其实按照有些人家行事,直接告诉你结果,可不容你在这支吾许久,今日曹家也算是给足了胡家颜面。

    “大太太,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这回吧,我真的没有被贼人轻薄,我没有……”

    胡香灵伸手要去拉曹大太太,被对方厌恶的避开。

    胡刘氏铁青着脸,也知道曹大太太是没瞧上胡家的两位小姐儿,倒是看上胡四姐儿了,可她也没想将胡四姐儿和曹玉臻凑到一块儿。

    胡香灵不想被退亲,如若退了,往后她还如何嫁人,只怕唯留给人做妾的命运,亦或配个山野村夫。

    不,她不要!

    她什么事都想尝试一遍,就似现在,她跪在曹大太太的脚下,再也不顾不得女儿家的廉耻,声声哀求着。

    胡刘氏道:“来人,把三小姐带下去!”

    胡香灵突地忆起,起昔日在右相府里,大公主未替自己说话,江舜诚因为胡刘氏跪地求情,到底是开了口。“母亲,我求求你了,你替我做主吧,替我求求情……我不要被退亲,我不要……”

    每次遇到难事,自己无法了结了,就想到她这个继母来,平日里视她为恶狼猛虎一般。

    胡刘氏挥了挥手,果决地比划了带走的动作。

    胡香灵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拉拽着,正在那时,她眼前一掠,只见曹玉臻翩然而至。

    “曹公子!曹公子,我没有被人轻薄,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不要退亲……”

    他是想退亲的,可退亲的女子,还有谁肯要,要是知晓了曹家退亲的详情,只怕再没人愿要了。

    曹玉臻昨晚也想了良久,亲是要退的,却不逼得胡香灵没了退路,曹玉臻进入花厅,恭敬地向曹大太太施礼:“大伯母!”再回身同样对胡刘氏抱拳行李,“胡太太安好!”

    曹大太太道:“你怎么来了?这亲是我给你订的,自然得由我出面来退亲。”

    曹玉臻低垂着头,“大伯母,我们曹家是书香门第,仁义传家,既然长辈们已经决定退亲,我亦无话可说。我只一个意思,胡三小姐到底是与我订过婚约的人,出了意外,也非她所想的。玉臻想……”

192 贵妾

    胡香灵听见他为自己求情,眼睛一亮,推开婆子奔了过来,满目柔情地望着曹玉臻。

    明明瞧在眼里,是这般的厌恶,可曹玉臻还是继续道:“她不能做我的妻室,我愿意在在娶妻之后抬她入门为贵妾。”

    妾,他说许她贵妾的名份。

    曹大太太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胡香灵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悲又喜,悲的是,明明他的妻,却只能做他的妾。喜的是,这样的结局,却好过被曹家退亲,被人议论是非。即便是妾,她亦是有婆家、有夫君的人。

    曹大太太道:“此事,你与你母亲、老太太商量过么?且不说旁的,就算你将来要娶的妻子,她会同意你抬胡三小姐入府为妾?”

    曹玉臻的父亲是曹家三房儿子里最有出息,只可惜是个薄命的,数年前在任上患了重病,竟撒手人寰,留下二房的孤儿寡母。

    他妻子的人选没了下落,却先有了一个贵妾的人选,只等先娶妻,再纳妾。

    曹玉臻回家看着一边愣着的胡香灵:“胡三小姐,你只能为妾了,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意,我自不会强迫于你。”

    多想她说不愿意,至少这样他往后就不会为难了。

    他是曹玉臻,他要在皇城树立自己的声名,即便未婚妻失节,可他没有抛弃她,还许她贵妾的身份,这,就是曹玉臻要做的。如若胡香灵反对,但因他已出口的话,世人还是会认为他有情有义。

    胡香灵酸海翻波,还能说不么,她在胡府早已经没了地位。就是她的妹妹,正巴巴地想要强夺她的良缘。“我都听曹公子的。”

    她,到底是个世俗女子,也骄傲不起来。

    骄傲不过是一时口舌之快,胡香灵很明白,自己没有骄傲的资本。

    曹大太太换回了庚帖,也取回了昔日订亲时的信物,曹玉臻从指上取下玉石扳指,递与胡香灵,道:“这当是我今日许你为贵妾的信物。你好好收下。待我娶妻之后,再择了吉日抬你入门。”

    这种委屈,这份羞辱。丝丝纠缠,如浪翻滚,如洪奔涌,唯有胡香灵方才明了这其间繁复的滋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奔出眼眶。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曹玉臻本是厌恶她的,可此刻看到柔弱的、无助的她,竟莫名地升起一股怜惜,低声道:“在这之前你好好保重。”

    曹大太太吐了口气,总算是顺利退亲了,起身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府了。”

    胡香灵泪眼朦胧,望着曹玉臻的背影,大声道:“曹公子。我会等着你。”

    胡刘氏一脸寒霜地坐在八仙桌前,看着托盘里的庚帖,还有那枚上好的羊脂白玉,拾起庚帖,用力甩砸到胡香灵的脸上:“你这般做。可曾想过四姐儿、五姐儿?把胡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既已失节。你还活着做什么,为什么不死个干净,你能自己做主,怎么刚才不索性跟了曹公子去?”

    胡香菊与胡香兰都过来了,看着发怒的胡刘氏,再看着胡香灵,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胡香菊看着胡香灵的脸,越发的憎恶,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旁人也不会担心自己和胡香灵一样。

    “真是好本事,被人退亲,也能厚颜讨个贵妾来做。”

    胡香兰问道:“娘,出了什么事,扫把星怎么变成贵妾了?”

    “四姐儿、五姐儿,你们瞧瞧,你们这位三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人家真是厉害,当着为娘的面,就能勾搭上曹公子,妻做不成,就做曹公子的贵妾。”

    姐妹二人很是惊诧,但这事儿又不像是假的。

    胡香灵咬咬双唇:“在这皇城里,指不定会有多少女子想跟曹公子做妾都不够格呢?有人送上门去,他还不屑多看一眼。”

    胡香菊听她话里有话,捏着拳头:“三姐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成了,你就想替我。就凭你……”

    胡香菊咬碎银牙,啐了一口,“你且等着,改日母亲定为我寻个好的。”

    胡香灵顿时大笑起来,“昨儿去刘府,难道没寻上好的吗?庶女配庶子,倒还真是天生的良配呀。”说完,越发张狂地大笑起来。

    “你……你……”胡香菊终是忍住了,昨日她去了刘府,在那边看到好多刘家的子孙,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不等,他们看着她的目光,都古怪得很。

    昨夜回府,三姨娘就来偷偷地见她,与她打听刘府的事,胡香菊详详细细地讲了,三姨娘很快就猜到:“太太该不会要将你配给庶子为妻吧?”

    庶子为妻,看起来不错,可等到分家的时候,庶子的家产少得可怜,甚至有些都不能平稳度日。

    胡香菊对胡刘氏行了礼,退出花厅,脑海里都是胡香灵的话,心里闷闷的,刚走到花园转角处,就听有人在唤她,声音极低,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她四下寻觅,却见三姨娘躲在假山后面,只探出一双眼睛,又低声道:“你到我院里来,我有话与你说。”

    胡香菊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着,三姨娘也很快回到自己的院落。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三姨娘也会为她打算一二,让胡香菊讨好胡刘氏母女,便是三姨娘出的主意。

    二人相对而坐,三姨娘特意遣了身边的丫头到屋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我特意托了三爷帮忙,他派了人去刘家打听,最晚明日就会有消息。三爷说,只怕太太真动了要将你配给刘家庶子的想法。

    刘家那几个庶子,若说不成器,却又都识字,若说有本事的,却硬是挑出一个好的来。你的模样随了我,长得好看、端庄,只怕昨日你已经入了他们的眼。三爷近来与七皇子搭上了关系,在七皇子面前提过你一回,说是七皇子心仪于你……”

    胡香菊吃惊地望着三姨娘,愤愤地道:“我不要做人妾室,你就委屈了一辈子,从第二位太太开始就跟了我爹,哪有个好日子过,任是谁进门都能踩你一头。”

    “傻孩子,做七皇子的姬妾,能给庶子为妻一样么?那是皇亲国戚,你是皇子姬妾,一入王府,虽不是王妃、侧妃,只要你知事些,那也是有品阶、位份的,能是寻常人家的妾室可比?”

    胡香菊主意已定,“就算如此,也是不能的。妾就是妾,妻就是妻。就算给庶子为妻,我也不要给人做妾。”

    三姨娘长长地轻叹一声,道:“五月初十,七皇子妃设了赏花会,三爷已经得了帖子,到时候会带你去,皇城有身份的公子、少爷们亦会去的。你且抓住机会,姻缘如何便看天意了。”

    胡香菊应答一声,她会去,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更会抓住机会。虽然不甘胡刘氏要将她配给庶子的打算,可总好比给人做妾来得好。她真不明白,胡香灵是多聪明的人,居然会上赶着去给做妾。

    “原以为今儿右相府会送来帖子,都辰时了也没见。”

    三姨娘悠悠轻叹一声,“江相爷现在左右逢源,很得皇上信任,就是几位皇子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崔相爷比他还红,听人说,皇上常留崔相爷在宫里用膳。你说三小姐怎的将左右相府的小姐都给得罪了去,以前是江小姐,现在连崔小姐与她闹翻了。”

    胡香菊常想,如果那个得了青眼的人是自己,一定会善加利用,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求得一段好姻缘。

    她的命运,由不得自己,三姨娘想帮忙,怎耐到底是个姨娘,也唯有瞧着干着急。

    胡香兰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帮忙打算、谋划,胡香灵倒也是个胆大的,竟自个儿为自己打算好了。只是,主意再大,到底给人为妾,将来入了曹家,主母最不能容的便是主意大的妾室。

    说话间,只听到一阵优美的音律声,是从对面街上飘来的。

    三姨娘翘首而望,“右相府请的女客早就陆续去了,只有男客要稍晚些。”

    胡香菊呢喃道:“听说上回右相府的赏花会,是江五奶奶下的帖子,这一回……”

    话没说完,就听见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四小姐!四小姐!”

    胡香菊看着丫头,啐骂道:“大惊小怪的,你做什么?”

    “四小姐,大喜事,大喜事啊!珊瑚郡主派人入府了,要请四小姐陪她去右相府参加宴会呢,马车就停在外面,正等着呢。”

    胡香菊一时手忙脚乱:“天啦!她不是来找三姐的么,怎么……”

    三姨娘跟着欢喜起来,“管她找谁呢?你今儿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

    胡香菊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都给寻了出来,三姨娘在一旁帮着她打扮,又将自己最漂亮的首饰都给带来。

    胡香兰听说珊瑚郡主的马车停在外面,满心欢喜,带着丫头出门与她说话。

    崔珊正想打听胡府里的事儿,笑盈盈地拉了胡香兰上马车:“唉,碧菡秋天就要出阁了,呆在家里绣嫁衣。我相熟的就你们姐妹,你亦打扮打扮,赶紧出来,随我一起去右相府,今儿热闹着呢。”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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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探听

    胡刘氏虽未接到帖子,可女儿可以跟着崔珊去,心里也很是欢喜,皇城的官家小姐们都视这样的宴会为最快乐的事,更难得她们有露脸的机会,在各家太太、小姐家穿梭,指不定就给哪家的太太给相中了,讨回家去做了媳妇。通常在这种场合看中的,进门后,婆媳都较为融洽。

    胡香兰得了崔珊的话,欢喜地去找胡刘氏帮她打扮。

    这一次,崔珊出奇的好性子,坐在马车里自己拿了面镜子,左瞅右看,道:“金钗,你说昨儿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曹公子还娶胡香灵?”

    金钗笑道:“郡主想知道,回头问问胡家姐妹不就清楚了。”

    崔珊笑了一笑,昨儿晚上可是想了大半宿呢。让金钗给她补了妆容,看着又惊艳,又高贵,这才放下手里的小铜镜。

    胡香菊与胡香兰穿戴一新,提着裙子跳上了马车。

    崔珊故作漫不经心地挑起车帘,看马车进了右相府的偏门,又进了二门,小巷里停满了轿子、马车,只容得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崔珊道:“今晨起来,听我们府里一个多嘴的婆子说,昨儿胡三姐儿在烧香的路上被贼人劫了?”

    胡香菊立时一怔。

    胡香兰到底年幼,接过话道:“就她事多,我娘让她今儿去上香,偏就不听,还雇车自己去,被贼人劫了不说,还被曹家退亲。”

    金钗立时来了兴致,想到昨儿崔珊见侍卫常乐的事,多少也猜到一些,“真退了?”

    胡香兰道:“就三姐那扫把星能干出的事,曹公子的正妻做不得了,曹公子竟答应她,将来娶妻成亲之后。抬他入府做贵妾。”

    崔珊瞧着金钗,这都是哪跟哪的事,不是应该干净俐落的退亲吗,怎么又成贵妾了。这个曹玉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胡香兰不会看人脸色,见崔珊一脸奇怪的表情,忙道:“郡主不信么?这可是真的,我是听我娘说的,曹公子还把随身戴着的扳指给了她。”

    崔珊冷哼一声,“尚未订亲。就先弄一位贵妾候着,这倒新鲜。”

    车夫将马车停好,金钗跳下马车。搀了崔珊下车,胡香菊与胡香兰姐妹径直跳了下来,迈入二门,在下人引领下,进入南花园。

    好奇的胡香菊一路赏着花。她是第一次进右相府,没想竟有这么大,从一门到二门,中间就有长廊、房屋,可谓十步换景,虽然算不得如何奢望。倒也清雅、别致,亭台楼阁别具匠心,就连通往花园的月洞房。也是形状各异。

    崔珊好奇地左右张望,她记得南、北花园是有一道围墙,可今儿居然奇迹般地不见了,左探右看,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金钗道:“郡主,之间这里不是有围墙么。怎么拆了?”

    “定是拆了,你看这块多修了一条路。”

    前头领路的丫头道:“几位小姐有所不知,上回吴王殿下、十皇子殿下说,那堵围墙有碍观瞻。我家三爷听了这话,禀了相爷,前些日子特意令人拆了去。因今儿府里有宴会,男女客是分开宴请的,所以特意以这条路为限,还请各位小姐不要逾了矩。”

    崔珊心里暗想,那就是说,在南花园里也能看到北花园里的男客,心跳加速,脑海里浮现曹玉臻俊美无双的面容。

    大公主在哪家的宴会上,都是被簇拥的中心。今儿也不例外,早早来了,坐在凉亭里,与太太、小姐们说着近来的趣味。最自然的,胡香灵昨儿在郊外发生的事就被众人议论起来。

    “听我家大人说,并未被贼人轻薄,说是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贼人就把人放了。”

    “听说被轻薄了呢。今儿一早,我家下人就看到曹家人上门退亲去了。我过来的时候,还亲眼瞧见曹公子从胡府出来,当时还纳闷,以为是两家商议成亲佳期,听你们一说,许是退亲。”

    在议论纷纷中,就算没有的事,也被人说成十分真。

    “都在退亲了,一定是真的。”

    “胡三姐儿还真是,大过节的跑去烧什么香,平白的惹出这些事来。”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流言。

    崔珊在大公主身边坐下,见大家说得起劲,道:“听说曹公子答应胡三姐儿,待他成亲后,就抬胡三姐儿做贵妾呢,连信物都给了。”

    几家的官太太很是意外,有人认得胡香兰,便与她打听起来:“胡五姐儿,郡主可是真的?”

    胡香兰想说,一边的胡香菊很是警惕,小心地扯了一下,笑道:“我和五妹都是未出阁的小姐,这种大事素来是由母亲做主的,只知今晨曹家有人上门了,至于旁的不得而知。”

    崔珊瞥了眼胡香菊,之前在马车上,她可是问得清楚,胡香兰亦说是退亲了,从正妻变成贵妾,冷哼一声:“胡四姐儿也不必隐瞒,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胡香兰与胡香菊垂下头,胡香兰摆弄着裙子上的系带,胡香菊想着自己的心思,移眸时,能瞧见北花园那边无数年轻、俊朗的少年公子,大家谈笑风生,还有人在吟诗作对,一片和乐融融的画面。

    官太太摆手道:“曹公子怎么想的,居然自作主张,就许了个贵妾出去。”

    又有人道:“不就是一个妾么?这当家主母,可有打杀、贱卖之权,还怕她翻出天来。”

    有官家太太细细地打量着胡香菊,道:“这位小姐以前未曾见过。”

    崔珊心里不快,要让她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这会子她取了糕点,咬了一小口,装着未听见。

    胡香兰见有些冷场,忙答道:“这是我四姐姐,早年因为身子不大好,母亲甚少带她出门,这两年身子才大好了。”

    崔珊瞪了一下:什么身子不好,说得真好听,还不是因是庶女,胡刘氏出门应酬不带嫡女带庶女成个什么样子了。只不点破,秀眉微微一挑,目光就锁定在北花园那边的凉亭,那一袭银灰色的长袍份外惹眼,崔珊记得,好似上回曹玉臻穿的便是这身。

    是他,真的是他!

    今儿他亦来了。

    崔珊在花园各处扫了一眼,还真瞧见到相熟的小姐,却是沈诗宁正以主人身份与几个小姐在说话,夸的都是彼此新做的夏衫,尤其是沈诗宁今儿穿了件霞锦纱料子的夏裙,飘飘如仙,甚是抢眼。

    “沈小姐,你这衣服可真漂亮,这是什么料子,我怎从未见过?”

    沈诗宁始终含着笑,低声答道:“春天的时候,江小姐得了些好料子,便与我也做了一身。听说是李小姐舅家织布坊里新出的料子。”

    几个小姐拉着沈诗宁的衣料细瞧,有的不无遗憾:“难怪我在皇城云家缎庄没瞧见,竟是新料子。”

    崔珊站在一侧,看着沈诗宁身上的衣料,突地忆起前一阵子,好似大公主也得这么两块,说是李碧菡舅舅送来的,还说如果喜欢,回头再多送几匹入大公主府。近来大公主忙着应酬各家的宴会,竟将这事给忘了。

    早知这料子如此抢眼,崔珊也挑上一块做身新夏衫,看着沈诗宁身上的衣裙,还真是漂亮。

    沈诗宁欠了欠身:“珊瑚郡主。”

    其他几位小姐亦得行礼示好。

    崔珊伸拉着沈诗宁,轻叹道:“唉,想我们当日几个投缘要好的,如今出阁的出阁、订亲的订亲,举目望去,也没瞧见几个相熟的。就你、我还在,闻雅云做了十一皇子府的侧妃、李碧菡许了婆家,躲在绣楼里绣她的嫁衣。柳飞飞倒也是个活泼的,却被素妍带到西北去了,唉,没了她们,还真是无趣了许多。”

    沈诗宁听得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与崔珊要好了?她是有要好的手帕之交——闻雅云,亦是因为她们打小在一处读书、学过音律的缘故。

    闻雅云性子张扬、泼辣些,而沈诗宁性子内敛,又最温顺,她们俩自能说到一处去。

    崔珊冲其他几位小姐摆手笑道:“你们各自去玩,我与沈小姐说说体己话。”

    几人应声,走到另一边继续闲聊去了,从哪家的胭脂水粉好,到哪家的酒楼点心地道……全被她们搜罗了来。

    崔珊拉着沈诗宁,走了一会儿,在与北花园相隔的小径畔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上今儿铺了漂亮的绣搭,皆是蔷薇蝴蝶图案,五颜六色,甚是夺目。

    “听说,你婆家祖父是去年秋天没的,到了今年秋天就该一年了吧。到时候,你亦要出阁了……”

    不提便罢,一提到这事,沈诗宁垂着头,心里纠结得很好,毫没底,她如今已不小了,比她小的小姐都出阁了。“世伯回乡丁忧亦得三年,今年朝廷又值科考,到时候他能否下场都还未知呢。”

    “好歹你亦是嫡出小姐,配他家的嫡次子也是绰绰有余,怎好配个白身的。”

    “这些,我倒没想过,只要他待我好就行。”

194 莽撞

    沈诗宁心中最深的伤,莫过于,原说好将她配给二表哥,可后来因为传业据理力争,这事竟不了了之。如今江传业与曹玉娥订了亲,所有人都说曹玉娥是个能干的,只怕就连大少奶奶张双双都比不过。

    崔珊虽与沈诗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北花园那边的凉亭,随着她的视线,沈诗宁望将过去,只听到那边的少年公子们正意气风发地吟诗作对。

    虽是五月,可荷花池里的荷叶连连,碧翠一片,又自有一番风景。还有几枝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植,蜻蜓穿梭其间,增添了几分趣韵。

    沈诗宁看着崔珊发呆的眼神,只是不知她看上凉亭哪一位男子。移动眸光,在相隔数步之外的石凳上,坐着一个貌美精致的女子,那漂亮的五官却不多见,原本寻常的眉眼搭配在一起,却是道不出的好看。虽同为女子,沈诗宁竟已生出些好感来。

    正疑惑间,见胡香兰奔到那女子身边,甜甜地问:“四姐,你在瞧什么?”

    “没……没什么……”看得失神的胡香菊顿时涨红双颊,含羞带涩的模样,越发娇媚。

    胡香兰抬头望着北花园方向,那里有两处凉亭,一处是些半老的官员,正在喝酒闲聊,因相隔太远,听不清众人在议论什么,但随着五月的风拂过,她依昔听见“西北”二字,恐怕说的正是西北的战事。

    胡香菊低着头,很快平静下来,忆起胡香灵可以算计曹玉臻寻得良缘,她为什么就不能大胆一些。羞答答地低声问道:“五妹妹,那边凉亭里穿蓝袍的少年是谁呀?”

    胡香兰年纪小,抬头望向北边凉亭:“蓝袍。哪个蓝袍?”那边凉亭内有六个年轻男子,亭子周围还有十来个,有三个穿蓝袍的,天蓝、深蓝、浅蓝,虽同是蓝袍,但颜色深浅不一。

    她们的话,立时就引起了崔珊的兴趣,她望了一眼。

    胡香兰低低地道:“四姐姐,我一个都不认得。”

    崔珊笑道:“你不认得,我认得呀。”

    胡香菊的脸更红了。轻咬下唇,移步立在崔珊侧,用近乎蚊鸣却自坚定地道:“就是那个戴镂空银冠的。”

    沈诗宁微微怔忡。不得不感叹胡家的女儿胆子够大,居然私下打听起男人来,如若换作是她,就是给她三个胆儿也做不出来。

    崔珊笑得更灿烂了,直笑得浑身微颤。头上的珠玉晃动,“香菊,你这眼光够厉害的呀。”扬头笑着,胡香灵心机狠毒,这胡香菊居然向她打听男人,崔珊的笑里含了份讥讽。“他是我十一皇舅。”

    胡香菊神采飞扬的容色顿时萎顿下来,十一皇子她是听人说过的,三月初九在金殿上已经挑定正妃、侧妃。在三月二十八日,轰轰烈烈地迎娶正妃入门,这位正妃乃是江南的大世族、安国公府安家的嫡出小姐,就是侧妃亦是堂堂吏部闻其贵的爱女,亦在四月初九嫁入十一皇子府。

    这两家一早为女儿置备全嫁妆等物。因安国公一家远在江南,在皇城之中只有别府。安小姐亦是在皇城出阁,当日那一百二十台嫁妆,丰厚得惹人眼馋,有百姓议论道,大公主当年出阁盛况空前有一百二十六台,这秦家的小姐竟有一百二十台,恐怕比大公主的嫁妆更为丰盈。

    江南自古繁华富庶,安国公乃江南之地的封疆大吏,名门世家,长女出嫁,尤其瞩目。

    闻其贵嫁闻雅云时,亦有八十八台嫁妆,这在皇子、王府侧妃里也算是丰厚的。所有人都说,他原本亦给女儿备了一百余台,后来因为忌讳正妃,这才减到八十八台。闻其贵在吏部供职多年,又是肥差,所有皇子、皇孙都在私下议论,说十一皇子当真会挑,将两位当朝富有的两家嫡女都收入府中。

    胡香兰望着那边,看十一皇子的打扮与寻常男子不同,举止风度翩翩,而在一侧有位玄衣男子,同样戴着银制束发镂空冠,一股王者风范:“那个峨冠崔嵬,剑眉朗目,着黑衣的是谁?”

    几人在人群里寻觅了遍,也没瞧见着黑衣的。

    胡香兰急道:“就是站在十一皇子和那个深蓝袍男子中间的。”

    金钗甚是不悦,言辞犀厉:“你这什么眼神,那是玄衣,难道你没听说过,皇嫡长孙殿下自来酷爱玄色衣袍,除了吴王还会有谁?”

    不是皇子,就是皇嫡长孙,看来但凡发式、银冠的都是皇家男子。

    赏美男如同赏花,崔珊坐在这边,看着凉亭里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赏心悦目。曹玉臻与皇家优秀的男子相比,丝毫不逊色,举止得体,风流倜傥,瞧得崔珊心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她今日来,为的就是看他,不与他说话,就是远远地看看也是好的。

    胡香兰道:“咦,着银灰袍的是谁?”

    沈诗宁静默地注意着崔珊的神色,但听胡香兰问及时,崔珊的笑意微微一滞,立时化成警惕地看着胡香兰。隐约听人说过,崔珊喜欢曹玉臻,曾以为是人言,现下看来此事不虚。崔珊望了那么久,看的都只是曹玉臻。

    想到旁人都有喜欢的男子,且知晓模样,沈诗宁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婿,不晓秉性如何,为人怎样,虽订亲已有三年,可至今也未曾见过一面,心情郁郁难以舒展。

    胡香菊忆起三姨娘说的话,胡祥志有意为她和七皇子牵线,想到七皇子已是三十多岁的男子,且长子亦如她一般大小,心情也沉闷下来。她不过是个庶女,哪里由得自己决定终身,一切都在主母的一句话。

    崔珊觉得着实无聊,对着北花园大声唤道:“吴王表哥,吴王表哥!”

    大公主听到唤声,微微蹙眉,堂堂一介郡主、大家闺秀,在宴会大呼小叫成何样子,正要派人去告诫,却见那边凉亭里真真有不少好男儿。

    大公主想到此处,她的女儿如今亦不小了,最初还想着要把崔珊嫁给吴王、并肩王府的琰世子,可现在大公主已经打消了念头。脑子里灵活的转动了两圈,对一边的虞氏道:“你家的六公子可订亲了?”

    没想大公主突地问起此事,虞氏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都系在素妍身上,就想给素妍订亲,猛地忆起,素妍说过,还有江书麟未定终身呢。还真成了难题,她跟前的儿子太多,竟一时把江书麟给忽略了,几年前她可是忙乎了好一阵子,怎么也没亲事给订下,当年看中的小姐,人家都有几个孩子了,江书麟的婚事还悬而未决。

    虞氏轻叹一声:“还没呢,只想着建功立业了,倒忽视了终身。”

    大公主笑道:“这江家的儿郎个个都是极好的,求上进,肯用心。六公子今年有二十多了吧?”

    虞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二十有三了。”

    这是实岁,虚岁二十四,想起来虞氏就觉得心里憋得很,江书鸿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个孩子子,江书鸿因是长子,年满十五就与大奶奶沈氏订了亲,十七岁那年迎娶刚过完及笄之礼的大奶奶。十八岁就做了爹,二十岁就生了次子。

    旁边有官太太这才豁然回过神来,这江家还有个儿子没成亲呢,江家的女儿是不敢奢望的,江家儿子不纳妾,只在婚前有过几个通房,一旦成亲,就将通房丫头出府配人。怎么看,都是极好的。“文忠候夫人该给他订门亲了,虽说男子年岁大些无碍,可都二十多岁了呢,不能再耽搁了。”

    虞氏何曾不是知晓的,笑道:“这孩子主意大,非要挣份功名方可娶妻,还说要妻子为他欢喜,为他骄傲……瞧瞧,都是些没高没低的话,他媳妇的影都没瞧见呢,就要挣下功名给媳妇,岂不让人笑话么。”

    大公主心中大喜,能说出这等话的男子,任是哪个女子嫁了也不会亏的。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崔珊,生怕去了婆家,女婿左一个、右一个弄回府,以崔珊霸道的性子,只怕日子是过不了。越想越觉得江书麟配自家的女儿正合适,一则江家的门风极好,二来虞氏自己也接触多年,是个通情达理的,虽然偶尔将江舜诚闹得灰头土脸,可她对儿媳宽容,这可众所周知的。

    大公主琢磨的片刻,立有一位穿着墨青色锦衣的官太太插话进来,没脸没皮地自我推荐。气得她愤然怒瞪。

    “江夫人,我家次女今年十四,翻年正月初六就及笄,尚未订亲呢!”说话的,竟是李家二房的奶奶,李碧菡的二婶。

    李碧菡的母亲见自己这弟媳要惹出事来,忙伸手轻扯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

    大公主的墙角也敢挖,见大公主的样子与语气,定是也欢喜上江家老六了。谁敢招惹大公主呀,这可是当朝权贵,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

    偏偏李二奶装作不知,反推开李大奶奶的手,依是笑得灿烂明媚:“嫂子是多想了,珊瑚郡主的婚事怕要近了。我家碧菱无论是模样性子,在我们李家亦都是出挑的,这个若是江夫人不信,可以问我大嫂,碧菡侄女与贵府的小姐交好,江大奶奶与我家嫂子也算是手帕之交,我瞧着这挺好,一个二十三,一个十四,可真真是天作之合……”

195 话婚事

    (各位读友大人,求粉红票、月票了!稍后切入正题,下节继续写素妍在西北战场的故事……)

    在场的官太太,有张嘴诧异的,还有一脸不屑的,更有的捂嘴窃笑……

    什么怪事都有,也亏得这李二奶奶赶着要与江府结亲,居然不顾官家夫人的规矩、体面,竟引荐起自己的次女来。

    大公主俏脸转寒,冷声道:“珊瑚的婚事近了?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这个当亲娘的都不知道,李二奶奶就知道了,倒是比我这亲娘还上心哩。”

    李二奶奶脸色一红,有些挂不住,低声道:“不是听说珊瑚郡主已有意中人了么。”

    大公主提高嗓门,恨不得当即甩李二奶奶两记耳光,“事关女儿家的闺誉可别乱说,嘴巴两片皮,若是这等胡言乱语,本宫亦是会的。”

    显然,李二奶奶的话触怒了大公主,大公主歪了歪身子,坐在贵妃椅逾发慵懒,人本就丰满,此刻逾显得的肥胖,“你家的规矩是不错,本是瞧上妹妹的,硬是给姐姐订了亲,倒也新鲜。”

    敢说她女儿有意中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分明就是打她大公主的脸面。大公主素来是有仇必报,这会儿李二奶奶触了她的逆鳞当即就发作起来,你说我的女儿,我便揭你家女儿的短。

    李二奶奶此刻倏地起身:“大公主可别乱说话。”

    大公主可不怕她,歪头盯着李二奶奶:“怎的,本宫刚才说的不是事实?哼,你家大姐儿现在订的这位女婿,可是在大街上相中你家三姐儿的,靖南候嫡次子确实是门好亲,你是不是上赶着。把全皇城的好亲都络到你家去?”

    李二奶奶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死死地捏着帕子。正要回敬两句,李大奶奶过来,拉了李二奶奶,忙斥责道:“弟妹,你就少说两句。大公主殿下恕罪,她这是疯魔了,我这就带她离开。”

    李大奶奶怕她惹出事来,狠狠地拧了她一把。拽了她就往一边去。

    李二奶奶吃痛,忙低吼道:“她怎会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嫂嫂。是不是你跟她说的,你说啊?”

    李大奶奶厉声道:“难不成她刚才说的事是真的?”

    李二奶奶哑然,对啊,这件事只得李家老太太知晓,订亲当日。也是李老太太说,哪有大姐儿未订,就先订三姐儿的,上面两个姐姐可如何是好,这才做主先订了大姐儿的亲事,接下来又了李碧菡的亲事。

    李大奶奶看着险些惹出大祸的李二奶奶:“难怪婆母和二弟平日不让你出门。看看你这性子,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沉不住气。有你这样当亲娘的。在别人家的宴会赶着要给自己女儿说合,还把女儿的生辰都说出来,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李二奶奶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就是急了,心里一阵后怕。忙道:“嫂嫂,这可怎么办?上回。把徐家的亲家订给了大姐儿,我这心里就觉得对不住三姐儿,就想着再给她觅个好的。

    江家的六公子虽是年龄比她大些,可是人家无妾无通房,人又争气,不过二十三岁已经是副将军了,在西北战场又立有大功,这封候晋爵也是早晚的事,嫂嫂,这真是一门好亲啊。”

    李大奶奶甚是无语,都一时冲动惹人笑话,还惦念着这门好亲。“江家是好,可这大公子的眼光极高,当年挑了多少名门闺秀,硬是没一个合眼的。就算喜欢,你也不能自己说出口。”

    李二奶奶小声嘀咕道:“我都冲你挤眼睛,可你硬是没瞧见,我这心里一急,就自己说了。”

    李大奶奶瞧着,不能再呆下去,以二奶奶这冲动的性子,指不定又闹出什么笑话来。“好了,我们去凉亭与江夫人道个别,就先回家。”

    李二奶奶嗫嚅唤了声“嫂嫂”甚不甘愿,“带碧菱一起去给江夫人道别吧。”二人抬眸寻觅一番,见李三姐儿站在一边的蔷薇花架下,正与几个同龄的小姐聊得极是投缘。

    看着自家女儿与各家小姐站在一处,那水灵的模样尤其醒目,李二奶奶就越发想为她寻门好亲。

    李三小姐见伯母、母亲都在一边,出了蔷薇花架,说是花架,更像是一座凉亭,她们都甚是喜欢。提着裙子走了出来,问道:“伯母、娘亲。”

    李大奶奶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家了。”

    李三小姐看看天色,还未到正午呢,通常没有大事,都会用过午食,再吃上一盏茶,这才离开。“莫不是家里有事?”

    李二奶奶亦不想离开,接到帖子的是李大奶奶,她上赶着带着女儿来凑热闹,不就是听说右相府这回的欢庆宴会来的客人多,幸许能给女儿寻门好亲。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好的,却不能自荐为媒,只有看着干着急。“没事,没事,好好儿的呢,是你伯母怕我说错话、得罪了人。”

    李碧菱心里亦猜到几分,定是又捅了漏子,以李大奶奶谨慎、圆滑的性子,怎么会中途要离开的。“娘还真是,这可是右相府的欢庆宴,你怎么能得罪人呢。你得罪谁了?”

    李二奶奶眸子转动,低垂着头,当娘的,反被女儿责怪了。

    李碧菱见她不肯说,问李大奶奶道:“伯母,我娘得罪谁了?我去代她跟人认个错。”

    “是大公主。”

    李碧菱又问明了原因,听说李二奶奶看上江家六公子了,又好笑又好气,只不悦地轻叹一声,大大方方进了凉亭,扫了众位太太一眼,对虞氏施礼道:“给江夫人请安!给大公主殿下问安!”

    大公主板着脸孔,她很生李二奶奶的气,可李碧菱到底是个孩子,她亦不会跟个孩子过不去。

    李碧菱磊磊得体地再欠身道:“刚才我娘言语顶撞了大公主,还请大公主莫与她计较,崔、李两家多有交情,大公主是知晓的,她就一个直脾气,但心里还是敬重大公主的。碧菱代母亲向大公主赔礼!”

    只说言语顶撞,没说自己的母亲有大错,不是赔罪,最多是赔失了礼仪,这样行事,顿时令旁边的官太太大为赞赏,年纪虽不大,却能分清厉害关系。

    大公主不想理睬,想到之前李二奶奶几番让自己难堪,就很恼火,可李碧菱如此恭谨有度,落落大方,虞氏笑道:“大公主,就给我这个东主一点面子,原谅了她的顶撞之过。”

    有人开了口,大公主又不便继续板着脸,看了眼李碧菱,冷声道:“你倒是个懂事的。本宫不与她计较了。”

    “谢大公主殿下!”李碧菱又重重行礼,态度谦和、认真,原本大公主有一肚子的火,这会儿有人赔礼,亦要彰显皇家的大度风范,恕了李碧菱。

    见李碧菱离去,曹太太笑道:“这姐儿真是不错,行事进退得度。”末了用含着笑意的眼睛睃着虞氏与沈氏。

    沈氏似有感悟,忙道:“母亲,媳妇瞧着李家姐儿也是极好的。”

    虞氏用手指着沈氏笑道:“这个贪心的,但凡见到好姑娘,就想弄回家给她当儿媳,这不,连曹家的宝贝姑娘都被她给拐走了,你们家里有闺女的,可得防着她,回头别又给她拐走了。”

    众人被虞氏的逗得一阵轰笑。

    沈氏挑儿媳的眼光越来越好,不仅要模样清秀端正,更重要的是得贤惠能干。她挑的张双双、曹玉娥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而今见着李碧菱,不仅模样生得美,行事又大方得体,说话也沉稳、周详,越瞧越是满意。

    沈氏反有些发窘:“瞧母亲说的这话,都是当娘的人,瞧着好的,定是会念着的。我可不是为自个儿,母亲,你忘了二弟家的传义,明年可就十八了。”

    提到江书鲲的长子,虞氏这才想起来,道:“也不知传义、传贤两个订亲了没有。”

    沈氏笑道:“说是还没呢。上回二弟写信回来,还让我与大爷帮忙寻上一门好的。”大奶奶说罢,又道:“我们家传义文武兼备,又是我家二弟的长子,人长得英俊威武,武功极好,与我二弟相比,竟也不差。

    上回皇帝下旨厚封,我二弟如今已是云麾大将军,我这侄子虽幼,却得皇上隆恩,封为从五品游骑将军。各家太太若是有年龄在十三至十五的好姑娘,也帮忙介绍给我这侄儿,到时候我们江家定包个厚重的红包,好好答谢。”

    帮自家侄儿说媒,倒也合情合理。

    虞氏笑道:“以前大家见过我那不成器的次子的,便能猜到传远的容貌,与我那次子长得有七八分的相似,个头儿比他老子还高大半个头。”

    江家的儿郎,大家都有些印象,无论拉出一个来倒也端正清秀,其间更不乏长得极好的,譬如江三爷江书鹏,那可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不到十八岁,已经是从五品游骑将军了,而父亲又是正三品的云麾大将军,待西北大定,皇上一定要论功封赏,江书鲲封候晋爵亦是早晚的事,这真真是虎父无犬子,可是想到到底人在身沙场,刀剑无眼,众人既向往又胆怯,生怕亲事变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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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浣浣因早前忘记密码,用“水红xl”笔名开新文《红妆名捕》,求关注!请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哦。]家和月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和月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和月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