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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97度     凤引九雏txt下载     凤引九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是棋逢对手,还是不堪一击呢?

    房外的天带着些许的灰,并不是朝着漆黑的夜过渡。而是它一直保持着这般颜色。不肯深一分,亦不肯浅一分。像是有些执拗的人,不肯进一步,亦不肯退一分。

    除了宁怀二人,竟还有比他们执拗的老天。

    院中也无几颗树,只有那空荡荡的一大片空地。来来回回的巡逻兵,走来走去。整齐的脚步声,消失又响起,如此往复。冷风带着几分的不耐烦,穿过这萧蔷之内。终是落在永央宫的殿内。它看不上萧蔷中的尔虞我诈,偏生又眷恋庭院的花香。只得留在花池中,听着永央宫的声响。

    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守在殿外,望着从他身前经过的宫女太监。

    殿内的夏箜半倚着木椅,握着手中的书卷听着身前之人向他汇报。

    “禀皇上,自礼部尚书杜言,太尉怀玉不堪烙刑之辱自缢身亡后,朝中少数臣子效仿此法。另,小人已查出群英山上的起义军头领是何许人也。皇上的亲哥哥,恭王夏堇。”

    提起此人的名字,正看书卷的夏箜手不由的一顿。不过片刻,发出嘲讽的笑声。他将书卷一扔,笑道:“二哥藏的还真是深,朕还以为他是真的淡名泊利。没曾想,不过是隐去棱角蓄势待发。哈哈哈,大哥还真是傻,所有人都在退他偏生要往死里送。”

    站在夏箜身侧的黑衣男子,躬着身不曾作答。他扶着夏箜从椅上起身,恭敬的跟着夏箜站在大殿门口。当他得知起义军首领是恭王时,也吓了一跳。

    夏箜眉间尽是讽刺之意,他望着树梢上的嫩芽长出了不少,想着颜将军也该从边关动身而来了。夏堇啊夏堇,你从景子孺与颜自章手下带出,如今又与颜自章面对面的较量,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夏箜更好奇的是,他们谁会技高一筹呢?究竟是棋逢对手,还是不堪一击呢?想来,还真是有趣。

    夏箜望着庭院中的眼中多了几分趣味,似乎更愿意看他们两败俱伤。他转过身背对着庭院,像是鸟儿背对着笼门一般道:“夏堇与仲序关系匪浅,两人一定会有私信往来。这几日,你就盯紧太傅府。”

    “是。”黑衣男子躬身领命离开了殿中。

    空荡荡的殿中,只剩夏箜一人。他似是习惯,重新坐回椅上,继续翻看着书卷。书卷上的文字,已不足吸引与夏箜。他眸中的思量,带着些许绝伐。父皇那时坐在这个位子上,也是如此胆战心惊吗?

    如今朝中已无反对他之人,只要平定了叛乱,他便可后顾无忧。可坐在龙椅上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这天下远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美好。洪灾遍地,饥荒四处,还要那杀伐四射的边关。

    暗处藏着无数双比他还要阴狠的眼睛,他若稍有不注,便会被撕扯成碎片。

    皇宫是一个偌大的牢笼,有心者为了权谋想进,进来者为了自由想出。可惜一旦踏入,便永无可退之地。除了以死相慰,别无他法。

    仇慈穿着一身朝服,不知何时站在夏箜的身前。他缓缓走到夏箜身侧,微微欠身道:“如今这天下,可是皇上想要的天下?”

    “自然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朕有什么可后悔的。不过朕倒是想问仇丞相的仇,报的可还欢?”夏箜将书卷扔在一旁,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杯道。

    两人各取所需,倒也坦诚自在。像是两只被拔完羽翼的孔雀,互相为彼此遮掩着。互惠互利,互帮互助。一起得了天下,一起达了愿。

    仇慈坐在一旁椅上,望着殿外偏黑的夜色唏嘘道:“你我都该自知,各自心中想要的究竟为何。既走到这一步,谁也不必埋怨与后悔。人这一生可以不潇洒,却不能不自在。想要的,追寻就是。看不上的,也别纠缠。”

    “公公心中还是这般的通透,三言两句将你我心事挑明。”夏箜眉中带笑,似是想通了不少。手中的茶香,四散在两人的周围。

    可终归只有得到了那一刻,才知其中各种滋味。他得了皇位,仇慈大仇却还未报。两人的心境,各不相同却又共通共鸣。许是两人本就相似的要命,才会不需过多言语便对彼此了然于心。

    互相欣赏,互相制约。如此,才能互相成全。

    不过夏箜终究还是羡慕仇慈的,毕竟仇慈的身侧还有尤许作陪。无论是权势滔天,还是穷途末路都有人相伴。不似他,到了最后也是孤家寡人。

    夏箜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闭眼歇息道:“未拥有时百般算计,千般思量。终是得到,却反而不如从前那般自在。是该说**贪得无厌无满足之时,还是该说只有一无所有时才方觉踏实。”

    “人就如那庭院内的大树,长的越高越壮,树上寄存虫蚁越多。明明痛苦不堪,却偏生享受被人仰望的目光。故作姿态,强颜欢笑。”仇慈靠在椅上,望着庭院中漆黑的夜色道。

    似是看到那双无形的大手,肆意的控制着黑白日月。殿内的暖炉还被放在周围,赶走了初春带着凉意的部分。使得殿中夜夜都如温室一般,暖意笼罩。

    两人嘴角带着笑,也不知是说到彼此心上,还是彼此本就相投。太监不知何时点上了烛光,为两位填上了热茶。他躬着身站在殿门外,不敢往前一步。

    漆黑的夜,笼罩着这个天地间。浅薄的风,缓缓的吹起地上干枯的枝叶。

    军机营中的几位,也早早的坐好准备。几人都站在房内,齐齐望着坐在桌前的何姗。何姗坐在桌前,手握着笔。冰蛊说一个名字,她就写下一个名字。

    房门外黑乎乎的夜中,无数个蛊虫从地上悄悄破土而出。截然有序的爬进每一间房,钻进那些人的皮肤之中。窃取着他们脑子里的信息,从而传达给冰蛊。

    颜忆带着自己的两位得力大将站在何姗的身后,望着他写下一个又一个的名字。

    坐在椅上的宁九儿趴在桌上不断的打着哈欠,百无聊赖的望着围着小不点身后的几人。直到终于忍不住闭眼睡去,才解放了那强撑的双眼。

    简亦繁将外衫褪去,披在她身。他能清楚的感受着门外千百个蛊虫在四处攀爬着,以及滚烫的烛光映着桌前黯淡的光晕。何姑娘如此辛苦一场,但愿不要白费功夫。

    洛歌趴在桌上,却不敢入睡。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的何姗身上。也不知还有多少个人名可写,小不点写的累不累?手酸不酸?

    不敢分神的何姗,不停书写着。她手中执着的笔,从未停下过。

    怀念梦捏着手中的茶杯,将名单上的人看的仔细。这蛊毒竟是这般的厉害,竟能通晓人心。若是用在战场之上,岂不是害人匪浅。更别提被有人利用了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她蹙着的眉,吐露着她的担忧道:“何姑娘的蛊如此厉害,定然在江湖上引领群雄吧。”

    “若真如怀姐姐所言便好了,我们教中蛊毒有限的很。一年也不过一百个,且都寿命不长。这房外的蛊,还是小冰从滕州调过来。”何姗手中的笔未曾停歇,颇为心疼这些连日赶来的蛊虫。

    听完何姗的话,怀念梦的心也放了下来,只要不会危及大众便好。几人熬到半夜终于将名单写完,累坏了的何姗揉着手腕将厚厚的几页纸递给颜忆。

    洛歌见状心疼不已,他起身站在何姗身前,揉着何姗的手腕道:“改明让你颜哥哥好生犒劳你一番。”

    “自然,自然。实在太感谢何姑娘,改日定然好生犒劳一番。”颜忆捏着手中的宣纸,连忙保证道。手中的名单,对他来说重要的多了。

    本就捧在几人掌心的何姗,却强忍着一脸的疲惫对着颜忆笑道:“能帮到颜哥哥就好。”

    “你这丫头,今晚好好休息吧。我和念梦先带着军师和副将去商议一番,不扰你们休息了。”颜忆心中忽涌一股暖流,眸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道。

    怀念梦走时也揉了揉何姗的脑袋,像是疼爱极了。待她走后,洛歌与何姗也跟着一起离开。

    简亦繁坐在桌前戳着宁九儿的脑袋,轻声唤着她道:“九儿,九儿醒醒。回房睡觉。”

    “恩?好了?!”宁九儿擦过嘴角,蹙眉缓缓睁开双眼道。她望着空荡荡的房内,只剩下她和简亦繁,才后知后觉的起身。她伸着懒腰跟在简亦繁的身后,打着哈欠回了房。

    凄惨的星光,照在地上。黑的发亮的夜,悄然的走过每一家的窗前。风儿起起落落,终与飘零的土混为一色停在地上。天还未曾亮起,场内已集结了所有的兵。吴江拿着几张纸,将队伍分成两队。

    站在高台上的颜忆一身戎装,望着台下的千百个将士们。

    颜忆似是有些痛心疾首,未曾想到眼线能有如此之多。他沉默再三后才言道:“古人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如今我大夏前有起义军,后又巴林来犯。可谓是腹背受敌,百姓受苦久矣。尔等皆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之身,到此处不就是为了报效国家,为百姓家人守住那一份安宁之地吗?本将看吴将军带着尔等练兵也有些时日,却仍见军中士气一蹶不振。本将与吴将军思索一番决定将将士们中分为对应,互为督促。各位,可有信心扬我大夏国威。”

    “有!”千百人怒吼声,震飞了站在房梁上的家雀。

    站在身后的怀念梦也早早换上戎装,她握着长枪望着台下的将士举手示意安静道:“自此两军将领也分为两路,方才点过名的一队跟着吴将军离开。其余的,由我带大家。”

    怀念梦的手段,台下的人一清二楚。跟着吴江走的人,无比的庆幸,幸好没有留在那一队。等到那些人越走越远,最后被带出了大门外,朝着京都外的空地去了。

第167章景家军

    军机营中的高台上站着怀念梦的直挺身影,她的眉间带着几分的肃色。浅薄的风,吹起她的马尾,将她的英姿吹的好远好远。最终落在高台下的将士们身上。

    怀念梦横着长枪,眸中带着几分认真道:“我的能力与手段,相信诸位也一清二楚。先前我也带过你们一段时日,可能你们觉得我太过严苛。但现在我要说的是,何为兵。方才颜将军说的只是兵的重要,却不是原因。兵的首要职责,第一便是服从。若是连首要都做不到,就别妄想扬名站万,浴血杀敌了。若是对我所言有任何异议,便可从兵营中直接回家去。家中自有热茶热饭供着,娘子孩子守着。”

    她的声音算不得嘹亮,却字字响彻在台下每个人的耳中。更何况是她眸中的凌厉与决然,映出了几分的飒爽。

    怀念梦望着高台下的将士们未有丝毫动作,忽而冷笑道:“台下的诸位,有没有想回家的?有的,出列。谁也用不着笑话谁,现在隐忍着不出,到时忍受不住当逃兵才让人笑话。更何况,我也怕你们拖累我,成了我的累赘。”

    台下安静一片,没有丝毫的声音。唯有高台之上的她,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响起。

    怀念梦握着手中的长枪,戳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道:“有没有!”

    “没有!”留下之人仅有数百位,声音却响彻四周。依稀能听到那回声传来,带着些许的赤诚。

    怀念梦眸中收回先前的戏弄与嘲讽之姿,反而多了些许的魄力低头俯视道:“既然无人退出,便算你们默认了我方才所言。接下来我将军纪说出,你们且得仔细挺好。若有人违反,军法处置。首先……”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轻松的震慑台下的将士们。躲在一旁看着她一言一行的宁九儿,心中赞叹不已。没想到怀念梦还有如此模样,简直是让她重新认识了一遍眼前的人。

    一旁跟着的三人,想必与宁九儿的想法不约而同吧。更别提从小见惯怀念梦那副睚眦必报的简亦繁了,除了震撼便是欣慰。这边关真是磨练人的地方,从他们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当年景子孺与颜自章的影子。

    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一脸崇拜的望着高台之上的飒爽之人。怀姐姐的模样,真是变化多端。温柔时如水,凌厉时如鹰,阴狠时如狼……

    而此刻,怀姐姐就像是寺庙守护神一般,让人觉得安心。

    颜忆早就离开高台,站在队伍后几米远与军事低声的议论什么。时不时往高台上投上一抹欣赏的神色,在阳光下柔和的不像话。

    刘嘉顺着颜忆的目光望去,将台上之人英姿尽收眼底。早在边关他就看出,自家少主对怀姑娘的情意。没曾经,这都几年过去了,还没有表明心意。想来,不由唏嘘几分。

    颜忆望着角落里偷看的几人,将手中的纸张交给刘嘉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去。他低着对着宁九儿几人笑道:“昨夜可睡的安稳?”

    “还睡没一会,就被你们这呐喊声吵醒。这不赶过来看看情况吗?”宁九儿眉头一挑,瞥了眼高台之上练兵的怀念梦笑道。

    这一看,还真是惊艳了她的双眼。也将怀念梦的另一面看的清楚!

    提到此处,颜忆有些愧疚道:“兵中的作息一向如此,今日我便送诸位回府。”

    “怀姐姐不随我们回去吗?”何姗双眼不离开高台道,那崇拜之情昭然若揭。洛歌挡在她面前,呵呵笑道:“小不点不懂事,颜兄莫要和她一般计较。”

    “自然不会,她何姑娘可爱,惹人疼还来不及怎会计较。”颜忆对昨夜之事还抱有感激之情,语气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何姗从洛歌身后探出头来,对着洛歌甜甜一笑。

    简亦繁收了目光,一脸正色道:“既如此,我们便回府了。”

    “来人,送几位去怀府。”颜忆一声令下,巡逻过的兵停下听候着他的命令。

    宁九儿几人,被几个巡逻兵保护上出了大门。几人坐上轿子朝着怀府走去。

    街道上的极其的安静,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个人说话之声,也是极浅,极浅。宁九儿却再也没有勇气掀开轿帘,一看究竟了。她抿着嘴,刚从兵营的呐喊中走出,又陷入了这近乎死寂的街道。

    有官兵带来的轿子,畅通无阻。一路上也无人阻拦,直至被送到怀府门内。

    简亦繁扶着宁九儿下了轿子,跟着前方的洛歌与小不点一齐进了怀府。

    几个官兵看着任务完成,又原路返回。

    何姗揉着手腕,坐在大厅的桌前对着洛歌笑道:“怀姐姐好厉害,能将那么些人制的服服帖帖。”

    “你也不弱啊,能将上千的蛊虫制的服帖。”洛歌见她眼中的崇敬之色还未褪去,好笑道。

    提起这件事,何姗不免有些伤心。自上次从乌村离开,加上双双姐姐参见完武林大会他们玉面神教的实力大不如从前。蛊虫存留了也就那么上千只了,还有些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若是娘知道,不定有多生气。

    何姗长叹了口气,摸着袖中的冰蛊。

    宁九儿接过简亦繁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道:“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小爷要去房里睡它个一天一夜。”

    “先吃点东西再睡。”简亦繁眉头一蹙,生怕宁九儿不吃东西,又睡一天一夜。

    一旁的女婢闻言后,连忙躬身离开大厅。经简亦繁这么一说,洛歌还真觉得有些饿意。他坐在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茶。何姗趴在桌上,握着手中的茶杯眨巴着双眼。

    女婢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将饭菜端上。饿了一早上的几人,光顾着看军营里练兵了。一闻起菜香,勾起了他们的食欲。

    高挂着的太阳,总算是将所有的光芒散尽。温暖的光晕,照着大地之上。微风也恰到好处,若是不好生睡一觉,真是辜负了这般天气。

    远在京都外的起义军却挥舞着大旗,早早从群英山朝着乐至县进军。齐齐的脚步声,不断在小道上响彻。带领着这支队伍的将领是夏堇的副将谭旭,他们离开群英山已然两天,浩浩荡荡的穿过小路直奔乐至县。

    留守在乐至县的知府一早早的打探好,赶忙将这一情况上书给朝廷。他们则是带着数百名军队,出县迎战。如此寡不敌众、螳臂当车的后果可想而知。

    夏箜的死守令还未都县令手中,乐至的守卫队便已溃不成军。

    谭旭并未大开杀戒,反而采取收拢的战术将守卫队人全都收入麾下。他骑在战马横着长枪下令,命手下将眼前的数百人团团包围。守卫队一看,寡不敌众主动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谭旭骑着马在绕着他们一圈,将守卫队中的人看的清楚。

    一个个瘦弱不堪,眸中无半点坚毅之色。这些人中,有几人算的是上兵。谭旭望了眼前方的路,对着包围圈中明知故问道:“诸位可是从乐至县而来?”

    最前的几人点着头,迎合着谭旭。

    谭旭也不急,慢慢盘问道:“乐至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县,怎么你等穿的破碎不堪甚至瘦成这般?你,说!”

    “如今连年闹饥荒不说,本来可以勉强度日。但上头有下令,赋税提了三成,加上县太爷扣上几成,我们这些人就更没有活路。听说当兵能吃饱饭,所以才报了名当了兵。谁知,还吃上几天就派我们来拦你们。”最前方的小兵哥有些颤颤巍巍,握着手中的衣服道。

    生怕几句惹得眼前长官不满,让他人头落地。

    具体的情况,谭旭算是大概了解了,他对着身后的人额首道:“带着这些兄弟们吃些东西,顺便让他们换件衣服。当兵哪有这般当的,保家卫国连份骨气都未有。”

    “是。”站在一旁的营长带着自己的营,压着这些守卫队离开。

    谭旭带着军队继续前行,如此之后便一路畅通无阻。这乐至县中,竟无半点能用之兵。他们这还未打,就自个投降。眼看这夜色将至,他们只好就地休息。

    天不知何时变为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夜显得有些诡异。好在月亮携带着它的后宫三千赶来,每个妃子都打着灯笼从而照亮了地上的小路。

    起义军的队伍最终在路旁扎营歇息,大将谭旭顺便找了几个乐至县的俘虏兵闲聊着。想从他们口中套出点东西,好知道乐至县大概是个何种的状况。

    谭旭坐在篝火前,喝着炊事班送来的热汤问道:“小兄弟吃的慢些,还有呢。看样子,你们军营伙食好不到哪里去。对了,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石康。哪能有你们好!要是一顿能有个白面馍馍,我们都能乐半天。”石康穿着暖和的衣服,搂着热碗羡慕道。

    说完他不由在心里为自己打抱不平,为啥都是当兵的,待遇怎么差这么多!

    石康咽着口中的汤,低着头望了望四周好奇道:“哎,都是当兵的。怎么差别如此之大?我们的命,就这么苦呢?我问问,你们的头是不是那个景家军旗下的夏堇?”

    “你们的消息倒还灵通,是恭王夏堇。”谭旭微微一愣,没想到乐至县中还有懂得识势之人。不过他们知道,京都内的夏箜也该明了。

    一提到景家军,石康眼中的眼色都变了些许。甚至说,有些过于炽热。

    石康连忙放下手中的碗,恳求道:“小人这幅模样,景家军收吗?”

    “自然。”谭旭倒是没想到他们投诚的速度如此之快,还自主想要加入。他心中不免有些起疑道:“你不会为了伙食就想要加入我们吧?”

    “景家军颜家军的名号谁不知晓,若不是当年我娘拦着我,我在就去京都给景家老爷报仇去了。”石康虚张声势的语气,让人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随后石康嘿嘿一笑,搂起碗傻笑的起身呢喃道:“景家军好,景家军好。”

第168章还有希望

    石康自言自语的离开了篝火,他的背影还有些瘦小,在黑夜之中更显得的羸弱。

    “这小子不会是魔怔了吧!”谭旭身旁的营长望着傻呵呵的石康,有些诧异道。

    他有怎会知晓,景家军对于他们这些孤苦受难的百姓意味着什么。

    不止是明天,还有希望。

    谭旭的目光也多有不解,唯恐石康假意投军。他的目光紧随着石康,不明所以。

    石康穿过将士们身旁,捧着热碗坐进了俘虏堆中。他低着头对着周围的人声音极轻的说,此军为景家军。一时之间,他们周遭的人乱成一圈。时不时打量着周围的看守他们的小兵,眸中的艳羡骗不了人。

    还以为十多年前,景家军早已随着那场大火一并而去。没想到,没想到还能见到活人。也不知当家景子孺是何等的魄力,能让百姓如此爱戴于他。以至于都过十多年之久,有人听到与他的名字相关之人,还不禁热泪盈眶。

    谭旭听着俘虏兵乱哄哄的,对着一旁的营长低声道:“去把看守他们的兵找来。”

    “是。”营长也实在好奇不已,放下碗筷招呼着小兵过来。

    没想到小兵的眼眶还带着红意,用着衣袖擦拭着他的眼角站在谭旭身前。

    谭旭也真是奇了怪了,他低着头轻声问道:“那些家伙在议论什么?阵仗如此之大?”

    “他们都在谈论我们景家军,质问为何当时不救下景都督满门。将军常年不再京,定然不会知晓景家军在百姓们心中的威望。”小兵自是知晓景家军为何没有救景家一门,不过犹想当年之事仍觉万分遗憾。

    谭旭一听到景家灭门之事,眉间紧蹙别过脸强忍悲痛哽咽了些许道:“当年景都督回京时只带了家眷,连兵跟着的也就那么三四个。救,怎么救!先不说京都与边关隔着十万八千里,就是连他们的音讯都不曾传来过。若不是王爷带我回京,我还不知景都督一家被……”

    言谈到此,谭旭也不愿再多答,转过身坐回原来的位子有些沉默。可能他对当年景家灭门之事,至今也不能释怀。王爷从当年隐忍至此,不愿过多声张但也私下调查。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是找到真相又如何,景都督也不能重新活过来。

    夜空中的星闪烁不停,听着地上的人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厚实的土地上走过千万个人,却没有一人肯为它而停留。途径而过的风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匆匆离开。夜来的快,去的也快。灰蒙蒙的天,缓缓的朝着白色过渡。

    萧蔷之内的金銮殿上,夏箜手里捏着手中的奏折,望着下方一个个的朝臣。多数朝臣脸上都带着烙印,而一切全都拜夏箜所赐,不过夏箜似乎没准备就这么绕过他们。

    夏箜随手将奏折扔到殿上,挑着眉道:“昨日起义军已达乐至,先前说过的话诸位爱卿可没忘吧?小全子,按照朕的旨意办。今日也早朝也就到此为止,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匆忙跪地行礼着高呼道。

    他们可不想被处以烙刑,更不想被遣送边关。每次上朝都要提前半个时辰来此候着,即便无事也不敢往后延续半分。一时之间,朝中大臣人人自危。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哪出不对掉了脑袋。最为伤心的,怕是那脸上残存烙印之人。

    想来这夏箜不是一般的狠毒!他随手一挥,数十个高官被远送边关,抄家灭门。

    最为干净温润的夏箜,怕是只留在宁九儿的眼中吧。在众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若是不高兴,全天下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如此狠毒之人,怎会有柔和的一面呢?

    想来,还真让稀奇不已。

    走廊中的宫女,连脚步都跟着轻了几分。生怕夏箜能抓到半点的借口,将他们砍头。站在御书房内的夏箜,不介意别人唯唯诺诺的眼光。

    夏箜的眼里,只有画中的女子。一看,就是一早上。怎么看也看不腻,就想要这么看下去。他的眉间在看些那幅画时,变得格外的温柔。像是回到了懵懂的年少时光,遇到心爱之人那份不忍和眷恋。

    他伸出手,隔着空气勾勒着画中的轮廓。指腹一点点的描摹着她的笑意,她的神态。爱怜极了,小心极了。

    守在御书房外的宫女,被夏箜痴情的模样所打动。却也只敢站在门外,偷偷的探望。可能是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夏箜,才会觉得有些意外。画中的女子,竟有这般的魔力。让他放下杀戮怒火,消去他所有的愤怒。

    待夏箜的目光从画中收回时,双眸又变回了原本的凌厉。就连浅薄的风,也不能缓和丝毫。它轻巧的飞舞着,最终离开了御书房。

    不远处的安居殿内尤许,被仇慈勒令不许离开半步。尤许自是知晓这朝中最近不太平,却也不想这宫中也不能随意走动。内阁之事,也被仇慈全部推了去。

    尤许只能坐在房内,等候着仇慈归来。他靠在榻上,计算着时辰。袅袅升起的热气,在他的周遭缠绕。暖炉上金雕玉刻的龙凤,还带着些许的神韵。

    推门而入的仇慈见状,唇边带着浅笑道:“阿许在等我?”

    “听闻宫里的人说,起义军已到了乐至。用不了多久,就会进入京都。”尤许有些矛盾的望着眼前人,直言道。

    如此这般,仇慈该收手了吧?

    仇慈眉间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摇了摇头道:“起义军进不来,阿许安心就是。”

    尤许也不再言语,他不知道仇慈心中究竟在算计什么。大军就要兵临城下,仇慈却能如此坦然的喝茶,还安慰他安心。难道大夏的亡国,还不足以熄灭仇慈的怒火吗?仇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莫不是这天下万物化为灰烬,仇慈才肯善罢甘休。尤许望着桌前的人,他从未看懂过仇慈。仇慈也不曾给他机会过,仇慈做任何都是那般理所应当,天下万千似乎都在仇慈的算计之下。

    而他,一直都是个意外。

    尤许别过脸,不愿再细想。也许人就是这么一点点,变得贪婪。从一开始想逃出宫,到现在想要守候一个人。他满身污泥,怎配的上喜欢一个人呢?

    人是该有自知之明的,不该贪恋的就不能觊觎。他最不该觊觎的人,是仇慈。

    上天从来都是很公平的,即便是公平的有些不公平。

    被子上的郁金香正含羞待放,白色的凤凰盘旋在空中,俯视着万物。栩栩如生的刺绣,勾勒的如此逼真。这绣娘的水平也真是高,三两针就能绣的如此活灵活现。

    仇慈垂着眸,捏着手中的茶。她还等,等那个时机。她还在算,算离开的时间。一分一毫,她都不想差。仇恨也好,尤许也罢。她都会在离开之前,将他们安放妥当。她一直强逼着自己理智,不该碰的就别再妄想什么。

    落在仇慈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甚至带着些许的暖意。一壶茶,被仇慈一杯一杯的喝尽。可能是仇慈将茶误当成了酒,才杯杯见底。

    日光倾城,无人相赏。暖风熏人,无人相识。如此也好,倒也无人相争。越是美好之物能发现之人本就鲜少,现下更甚。

    夏堇的大军已加快着步伐,进军乐至县。县长早带着家眷细软,跑的不见踪迹。留下上千百姓,送还夏堇大军。谭旭从马上跳下,望着百姓们个个瘦弱不堪,以及街道上挂着几盏巧夺天空的花灯。

    谭旭带着大军直奔县衙。没来得及逃走的师爷见状,立刻将粮仓和银库全都上交给谭旭。讨好巴结的姿态,只为恳求谭旭饶他一命。

    殊不知,谭旭平生最恨的便是这般趋炎附势的走狗。

    谭旭坐在县衙的高台之上,望着师爷与衙门的老残病弱之兵拍着惊堂木道:“一营负责开仓放粮,二营负责维持百姓秩序,三营负责修建百姓房屋街道等设施。其余人,审问衙门之人。”

    “是!”各个营长听令后,各司其职去了。

    留下的师爷,有些不知所措。他面上强挤着笑意,望着高台之上的谭旭。

    在谭旭的指导下,乐至县忽而变的忙活起来。成群结队的百姓站在城门前领面领米,他们似乎还没想通仗不是打到乐至了吗?怎么还会有这等的好福利?城门上守兵他们也看的清楚,大夏的兵穿的都一个颜色,认不了错。

    莫不是这几天传来的要改朝换代的消息传错了,如今的皇上好着呢。

    一旁的老太太拉着给自己发粮的一营营长,问口齿有些不清的道:“你们是什么军啊?怎这般的不同?我老婆子瞧了如此之久,未发现有何不同啊。”

    “大娘,我们是景家军。未有什么不同,都是大夏的兵。”营长的声音算不得高,恐老太太听不清楚,反复重复几遍。

    老太太停了半刻,最后才听到景家军三个字。她的泪水忽然溢出眼眶,颤抖着摸着眼前营长的脸含含糊糊道:“大夏要亡了。你们在地下睡了十几年都睡不安稳,还非要上来一趟。粮食我不要了,这些都是之前我们送给你们,怎又退还回来?”

    “大娘年纪大了,这些东西抬不动,你们跟着将这些送到大娘的家里。”一营长有些哭笑不得,对着一旁的小兵使着眼色道。

    说完话的老太太,两手空空的就转身回家。她走起路来还一摇一晃,黝黄的手背不断擦拭着眼角的泪。她对着一旁的小兵摆着手,就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收下粮食。

    身后排着队,人人相传。大家才弄清,原来眼前的军队就是当年的景家军。只是一时都接受不住,忍俊不禁的热泪盈眶。多数都不相信,不断质问着为何当年不救景家一门。

    也真是可怜了一营长,来一个人解释一遍,不断的解释着当年他们的遗憾和惋惜。别说是百姓们不愿相信,就连他们也不愿相信。

第169章接近黎明的夜,总是特别的难熬。

    曾经热闹的乐至县,一点点的回暖着。百姓们的心中好像一下子有了盼头,明日变得不再难熬。景家军这三个字,似乎成了一种磨灭不了的信仰。宛如一团希望之火,在每个人的心中团团燃烧,越烧越烈。

    能与苦难相敌的便是希望吧!

    毕竟接近黎明的夜,总是特别的难熬。

    乐至县的工事与放粮同时进展,忙忙碌碌的一天就这么火急火燎的过去了。县衙内的坐着的谭旭,忙着写下师爷等人的罪状。审问完后,将他们统统关进大牢。又命人将这些罪状书与乐至县的情况送往群英山,等候夏堇的决断书。

    谭旭继而坐在高台上,查着所有的罪犯记录。为那些罪犯一一翻供,冤枉的可沉冤得雪,有罪的按罪处罚。不偏袒,也不徇私。一时之间,将乐至县的风气改变了不少。

    漆黑的夜,不知不觉再次的降临这世间。也不知是这气候变暖了,还是这人心便暖了。总觉得每一日,都要比往日要舒服许多。白亮的光,带着希望降临人间。

    谭旭带着他们景家军不断修整着,跟着就耽误了不少时日。

    京都内的人,也没有闲下丝毫。夏箜手下的官虽没用,但他培养的手下暗卫却个顶个。仲序送的文书还没出城,就被夏箜的暗卫拦了下来。暗卫转手就将文书交给了夏箜,而仲序也沦落到牢狱之中。

    萧蔷内坐在御书房的夏箜,捏着仲序送去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唇边的趣味,越来越浓。左手边是仲序的信,右手边是颜自章即将达到乐至县的传书。

    这场局,算不算是棋逢对手?

    时过境迁,夏堇的景家军对战颜自章的颜家军。看到这种局面的夏箜,不禁发出嘲讽的笑声。也不知是在笑这荒诞的朝代,还是在笑这命运的捉弄。无论孰胜孰负,都够他看上一场好戏的了。

    试想还有什么比手足兄弟相残,更好看的戏?天下是,皇位是,他是,景家军与颜家军亦是。死伤也好,惨败也罢。究其结果如何,谁又能提前得知。

    这芸芸众生,不过是命运手中的棋子。命运,都任天戏耍。更别提,关乎自己的喜怒哀乐。

    夏箜的笑意似乎未曾完结,桌上的奏折堆落那般的高,却没有一封有用。他从桌前缓缓起身失望道:“将这些通通烧毁,朕看着心烦。”

    “是。”几个太监搬起桌上的奏折,一摞摞的来来回回。

    夏箜望着桌前奏折空后,位置腾出不少,桌上空白的纸张平躺着。他重坐回桌前,提着笔勾勒着房外的风景。新长的绿叶,点缀着枯枝。为庭院中带来了几分生息,送来了几分颜色。夏箜擅画,却轻易不画。

    这辈子,除了宁九儿的画像之外,他画的最多的便数风景了。

    自然的美,悄无声息却也惊心动魄。唯有真正用心碰触过的人,才会懂得它的美。天不用开口言明,日月已然遵循了它,更别提春夏秋冬的互换了。

    真正的智者便如自然那般,用不着开口,一切皆随了他的心。

    夏箜承认自己算不得智者,也不是个仁者。但他爱这无言的四季,喜这静默的天地。可偏生这份静默无言,唯有他的画中才会体现一二。

    作画中的夏箜,褪去了最外层的防备,每一笔都用心勾起。似乎他成了造物主,在画中造出他的天地。静逸的风景,浅薄的风。安静流淌过的溪水,游过的小鱼。偶尔飞过几只家雀,落在枝头。

    玫瑰尚且有刺,更何况是人。外形越是强悍之心,内心越是柔软不堪。人总是这样,喜欢披上一层与自己截然相反的皮。明为保护,实则卑怯。

    夏箜将笔轻放在旁,他俯身吹着那纸上的笔墨。似是爱惜极了,却不再看它一眼。他从桌前起身,站在御书房外。庭院内的一切,他都看的真切。

    他没有想要歌颂之物,也没有喜爱之事。但他偏爱天地万物的真,不似人那般狡诈阴险。爱那真实的雨滴,点点的砸在地上。也爱那带着暖意的风,无声的吹过他的两鬓。最爱那皑皑的白雪,一片片的将他心中的灼热化为一片清水。

    夏箜想人总该追求些什么,权势也好,金银也好,声色也罢。若是一出生便进了庙里,做了苦行僧实在是白活一场。无欲无求之人,最是可怕亦最是可怜。

    世间的美,千百万种。却没有一种值得他追求,这类人难道不够可怕吗?

    仇慈尚且有尤许这份顾虑,寺庙中的僧侣却能将万物看成一色岂不是可怕至极。夏箜最讨厌的,怕是那吃斋念佛的僧人了。上天将天地万物,爱恨情仇相送与他们,他们却想放下。真是不知好歹。

    夏箜低着头,望着自己脚下的风。听着树枝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即便是牢笼,有美景作陪,也不觉得孤单。杀伐决断的他,此刻却宛如在画中人。

    他悲天却不悯人,喜爱自然却不仁爱天下。

    人是这般的矛盾,而又可笑。

    萧蔷之外的监牢中,一身囚服的仲序困在牢中。本就羸弱的他,在惨白的囚服映衬下更加的虚弱。可能他本身就不够威武,才会让人看得心生怜悯之情。

    仲序坐在干草之上,靠着冰凉的墙。听着四周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他只能期望夏堇之事不会暴露,其它别无所求。若是景伯伯还在的话,会不会对现下的他有些欣慰。当初未跟景伯伯去边关,已是他平日最大的遗憾。

    如若不然,此刻与夏堇并肩作战的人就该是他了。

    清欢,我若是死在监牢之中,到了黄泉之下你可会埋怨?

    仲序闭着双眸,躺在干草上。若是就此了却性命,他也不枉此生。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他也不觉得惶恐。他的清欢,在哪等着他。

    他们多久未见了?

    算算时日,已有二十年了。

    不知清欢是否还能认得出他的模样,是否还依恋与他?此问实在难答,相言之事实在太多。唯一的好处便是到了黄泉之下,无人再可分割他们了。这次,他不会再放手。火海、刀山,他也愿陪着清欢一起走过。

    牢中阴暗潮湿,时不时有老鼠钻墙而过。躺在干草上的人却不在乎,即便是现在砍去他的脑袋他也无所谓。活着,本就是件辛苦之事。死亡,有时候除了解脱之外还带着点救赎。

    吱呀的牢门声打开,仲序仍无半点动弹。甚至,连眼都未曾睁开。过了片刻,门又被关起。

    仇慈站在仲序身前,望着仲序这番模样低声发笑道:“仲侍郎好生的本事,胆敢私下与起义军勾结毁我大夏江山。如今困在这监牢之中,就未有半丝愧疚之情吗?”

    “竟是仇公公来了,您现在贵为丞相,怎屈尊来这监牢之中?”仲序寻着声音耳熟,从干草上坐起望着眼前之人笑道。他眉眼中无半点悔意,更无一丝惧意。

    仇慈坐在仲序的身侧,手中捏着干草一段一段的折成碎渣面上带笑道:“闲来无事,转转。”

    “也是,如今朝堂已无事可做,是该闲的发慌。公公也真是不挑地,何处都愿下脚。”仲序靠在墙壁上,嘴角讽意十足道。

    即便是仇慈贵为丞相,他还是依旧改不了口。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换了称谓实在有些难上加难。

    仇慈也不生气,盘腿坐在仲序身侧,捏着断断续续的干草不解道:“我瞧着公子在这牢中过的好生自在,全然无半点恐慌。难道,公子不怕死吗?”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黄泉之下,还有等我之人。即便是死,也死的乐得。”仲序眸中的坦然,让人有些敬佩。言语之中,也是一副洒脱之姿。

    在百官之中,极少人能如他这般看淡生死。可总让人觉得他有种求死的心态,而不是惧怕。死亡,对某一类人来说是多么享受与眷恋。

    仇慈将手中的干草扔在地上,起身道:“何人让公子这般不惧生死,我倒是好奇的紧。”

    “想来公公也该认识的,景都督之女景清欢。”仲序在提及最后三字时,眸中多了几分暖意。唇角的笑意,不禁溢满。似是连景清欢的名字,都眷恋不已。

    仇慈推开牢门,嘴角的笑意落了些许道:“公子便在牢中安生等待,用不了多久便可去黄泉之下相寻于她。”

    仲序并未回仇慈,仇慈也并未给仲序机会。关门声夹在铁链声响起,紧跟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牢外的太阳暖的让人一塌糊涂,温暖的光晕落在怀府上空。照的人一恍惚,依稀还能看的出当年灼灼的光焰。可火焰燃烧到最后,也变成了一缕青烟飘散在天地间。

    宁九儿坐在庭院里,晒在着姣好的太阳。她身上盖着薄被,闭着双眸与着暖风一同沉醉。这怀念梦与颜忆几日未归,每日没夜的练兵也有些时日了。

    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反正她再呆下去,是要发霉了。怀府外是出不去,她只能闷在府中。灵山的路程,也一再耽误。更何况还有凤阳县,老爹在家会不会气炸。想到此,宁九儿嘴角的笑意多了几许。

    洛歌与小不点从大厅回来,站在月亮门前见到晒的正欢的宁九儿双双汗颜。他上前抽走宁九儿身上的被子,颇为无语道:“你这小日子过的不赖啊!”

    “有事说事,无事闭嘴。”宁九儿一把抢过被子,一脸的不耐烦道。

    虽然她心中也替怀念梦和颜忆急,但急也没多少用。两人将他们关在府内,又也不让出府,她能有什么法子。除了这般悠闲,她也做不了什么。倒不是埋怨,她只是想为两人做些什么,为大夏做些什么。可又不怕毁了他们的计划,只得这般的故作悠闲。

    女婢倒也体贴,帮着洛歌与何姗各搬了一个躺椅过来。

第170章这恋爱的酸臭感

    洛歌坐在躺椅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他侧过头望着宁九儿一脸颓废消极的模样,不由的发笑。这才哪到哪,这么快就受不住了。

    他轻笑着,为宁九儿排忧解难道:“我做担保,今日他们二人定然让我们出京都。”

    “出京都?!当真!”宁九儿从躺椅上坐起,一脸的认真道。从走廊而来的简亦繁,站在宁九儿的身后,他低头望着宁九儿道:“怀姑娘与颜兄在大厅内等我们。”

    刚躺下的洛歌与何姗从椅上坐起,他们方才也未曾看到大厅有来人。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证明他们今日便可离开京都。用不了多久,京都的天就要换了。早早离开,也是好的。

    宁九儿也急忙起身,跟着几人朝着大厅走去。留在庭院的几个躺椅,被太阳暖的发烫。空荡荡的,轻微的摇晃个不停。地上残存的阴影,跟着摇晃个不停。

    大厅内的颜忆来回走动,似是有急事。陆续赶来的几人,瞧着两人一脸严肃,也不敢调笑纷纷入了座。颜怀二人一身戎装,还未来得及褪去,便急忙来找他们。

    颜忆见人都差不多到齐,眉头微蹙道:“听朝中来报,我爹已到了乐至,马上就要来京都。现下我与念梦还离不开京都,特意来此找几位朋友商榷一二。”

    “如此说来,你马上便要与你爹为敌了?”宁九儿满脑子都是父子相残的局面,实在太过血腥。她颇为同情的望着脸色凝重的颜忆,但景颜两家,不是亲如一家吗?

    再者颜自章无论如何也是他爹啊,自己儿子的劝说还能不听?

    怀念梦站在颜忆身侧,默叹一声道:“当年姨夫将我送入边关时,颜叔叔才知晓景家灭门一事。当时直接气晕了过去,胸口一时被淤血所堵。如今颜叔叔的身子,更是远不如从前。若是让他知道事情的原貌,指不定气成何种模样。”

    “颜家军在百姓中的威望也不弱,既然已到了乐至,自会有百姓相告。即便我们再想法子,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简亦繁理解怀念梦的担心,但此事谁也无可避免。

    只是可怜老爷子在边关对京都一无所知,景家灭门不知,天下换主也不知。指不定还以为现在的天下,还是当年那副模样。

    颜忆捏着茶杯,思索片刻道:“想来我爹一定会先进京,向皇帝复命。希望各位就在城门口候着他,等见了我爹将此事婉言说明。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我们不一定能劝说成功,但自然会竭尽全力。颜兄自己还是留个后手的好。”洛歌觉得此事行不通,不敢保证道。

    “如今也只能这般了,今夜我便送你们出京。京都外还有一营驻守,到时你们先住营中。待到我爹来京时,就有劳各位了。”颜忆冲着几人抱拳道。

    此事先前他与仲序研商过,起义军会自动避让颜将军。到时若是能打进京都,便改拥夏堇为帝。若是晚了一步,便全身而退,保全兵力。现在全看爹的意思,他实在不愿景颜两家兵戎相见。

    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听着几人议论之声。

    怀念梦望着庭院的日头,计算着时辰起身道:“我不能离开太久,你们详谈吧。”

    “京都中的颜家军就全权交付与你了。”颜忆望着站在桌前的怀念梦,眸中透着坚信道。怀念梦眉头一挑,回了一记放心眼神便也不多言。

    宁九儿不禁摇了摇头,被他们的恋爱的酸臭味熏到。她用手肘戳着简亦繁,撇嘴示意两人。

    简亦繁举起茶杯为宁九儿倒了杯热茶,塞在宁九儿手里低声道:“出了京都后,你也可去灵山看看。”

    “差点忘了这一茬!”宁九儿一拍脑子,忽然想起先前要去灵山的。她本来就打算瞧眼灵山之后,直接打道回凤阳。

    这一耽误,就是这数日。还害她差点忘了正事!当初老爹让她带着怀念梦回家,她也不能自个回啊!不过怀念梦这丫头倔的很,说动估计很难。但她在京都逗留这般久,回到家中难免又是一顿揍。

    宁九儿撇着嘴角,暗想着带不带怀念梦都是一顿揍。她又何必费此功夫,暗暗决定等起义军完事,直接拉着简亦繁回凤阳。免得再此地留的时日太长,生出感情来。

    颜忆站在庭院中望着灰蒙蒙的天色,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洛歌算着时日,也不知江湖中人是否赶到灵山了?

    灵山手下高手如云,即便是全部聚集怕也是奈何不了。不过这些人都挂念着灵山至宝,竟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到时各大门派汇聚一堂,对战灵山高手。啧!这种场面要是错过了,得后悔死。等出了京都,拦了老爷子就可去灵山瞧上一瞧。

    颜忆望着夜色已至,转身对着四人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动身。”

    “好。”宁九儿起身站在简亦繁的身后,两两坐入轿内出了府门。

    街上比往日安静许多,连吵闹声都不复存在。只有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像是一座死城一般,没有任何的气息。风呼呼的作响着,应和了几分哀叹。

    简亦繁靠着轿子,闭着双眼听着脚步声与轿子回来擦肩而过。宁九儿眼皮轻跳,心中万分的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揪着心等着它发生。

    轿子时而停,时而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原来出城竟是这般的麻烦,幸好颜忆再前引着路,不然他们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出京。这京都越来越让人恐慌了。

    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也不敢开口言明,只能对着袖中的冰蛊诉说苦味。洛歌轻握着何姗的手,对着何姗泛着笑意,也未曾开口言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轿子终是停了下来。

    大概是到了京都外了,四人听着颜忆说着此地安全之类的话,纷纷从轿子内走下。

    多久了,他们都没有好好看过这片天了。

    宁九儿伸着懒腰,望着驻扎的兵营轻笑道:“我们在此处等着你老爹吗?”

    “对,这位吴将军,先前你们也是见过。”颜忆带着吴江对着几人介绍道。

    几人纷纷抱拳,算是互相打个招呼。颜忆低着头向吴江交代着此地的重要性,以及自家老爹来时一定要阻拦住的话。

    宁九儿揉了揉肩膀,四处瞎转悠着。许久都未曾出来透透气,连着大树杂草看着都亲切了几分。

    简亦繁站在一侧,目光一直都未从她的身上收回过,耳畔却听颜忆的话。直到颜忆的声音消失殆尽,简亦繁才将目光转移到吴江的身上道:“这几日就劳烦吴将军。”

    “客气,诸位请随我来。”他们的本事,吴江在京都看的明白,自然不敢小瞧。

    洛歌拖着何姗跟着吴江的身后,听着他将几人的分好营帐。宁九儿与何姗一个,简亦繁与洛歌一个。两个营帐挨在一起,方便的很。

    宁九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洛歌,不怀好意的笑道:“若是当初小哥未进京都,怕现在定是乐疯了。能与你的简姑娘同床共枕,估摸着做梦都能笑醒吧。”

    洛歌想起先前之事,心中顿时觉得堵。他别过脸,不敢妄想简亦繁。更别提,他还吻过简亦繁额头的一幕。回回想起,都像扇自己两巴掌。自己眼神不好,能怪谁。

    简亦繁推着宁九儿进了营帐内,眉间微蹙道:“照顾好何姑娘。”

    “简亦繁,你害羞啦。”宁九儿从营帐中露出一个头,调笑道。说完,嗖的躲进帐内不敢出来。

    简亦繁头也未回,无奈的进入营帐之中。害羞之类的词,九儿用的实在不妥。帐内的烛火摇曳着,映着心虚的洛歌。他躺在榻上,不敢看简亦繁一眼。

    尤记当时,一巴掌的痛。

    简亦繁倒没任何的小心思,赶路久了也有些困意。躺在榻上,缓缓进入了梦中。

    洛歌转过身望着入睡的简亦繁,不禁的感叹着。这小子男扮女装也不早说,害的本少主白费感情。现在想想,真是奇耻大辱。九儿说一次,想自残一次。可他转过身一想,当时的简亦繁温柔,体贴,博学还出落的大方得体。

    换了哪个男人,也会喜欢的吧!

    如此一想,不算他的算。要怪,就怪臭不要脸的老天。百般的安慰自己,他也不至于觉得羞愧。整理完万千情绪中,洛歌才缓缓进入的梦乡。

    简亦繁听着身旁的人,呼吸渐渐平稳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生怕洛歌再如那日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若是今夜胆敢逾越半分,定然将洛歌打出营帐之内。他细细听着隔壁营帐内传来的笑声细语,似乎在说着他的名字。

    那声音,该是从九儿口中传来的。他转过身,细细的听着。

    隔壁营帐内的宁九儿趴在榻上,忍不住乐道:“我一想到洛歌搂着简亦繁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哈哈。小不点,你说你要是被一个男人抢走了你喜欢的男人,该是一种什么心情。”

    “九儿姐姐,你放心好了。大哥哥不会抢你喜欢的男人。”何姗帮着宁九儿提着身上的被子,一副保证的模样道。

    大哥哥之前做过的糗事,冰蛊在潜入洛歌身体后也告知过她。

    宁九儿辗转反侧,笑声传到隔壁简亦繁的耳中。简亦繁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煞是好看。好在简亦繁的耐性与修复力不差,不过片刻便稳定心绪。

    灰蒙蒙的天,将夜色逐个收拢。太阳悠悠晃晃的从地平线上升起,为天空点缀着浅淡的黄晕。几人被军营的操练声吵醒,迷迷糊糊的都从营帐中走出。

    宁九儿席地而坐,望着太阳缓缓升起哀嚎道:“小爷的美梦就这么泡汤了,多少银两也补不回来。”

    “谁说不是。”洛歌坐在宁九儿的身侧,深有同感。

    两人一同望着还未露圆的太阳,唏嘘着这悲惨的清晨。站在两人身后的简亦繁,望着操练的军队仍然在继续。他转过身回了营帐之中,不在帐外多做逗留。

第171章一觉睡到天崩地裂

    宁九儿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响起,转过头望着简亦繁的背影。她顺势一躺,躺在地上打着哈欠道:“真想以天为被,地为榻,一觉睡到天崩地裂。”

    “怕是你还没熬过一日,肚子就承受不住。”洛歌一句话将宁九儿打入现实,破灭了宁九儿的幻想。他学着宁九儿的模样,枕着自己的手腕笑道。

    他想啊,这世间唯有山石,才能以天为被,地为榻。人呐,除了睡还有吃喝拉撒。

    宁九儿闻言跟着洛歌笑着,也不再回话。两人便是这般躺在地上,望着天边的日初。

    太阳悄摸升起,宛若金盘散发着光晕,点缀起了世间万物。路过的风,嘲笑的吹过两人的衣衫,不愿苟同的离开了。淡漠的操练声,一**的响彻。

    何姗坐在洛歌的身侧,迷迷糊糊的双眼被风吹去的睡意。她侧过脸,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人不解道:“地上又寒又脏,九儿姐姐和大哥哥也真不挑。”

    “早晚都要归于地下,也算是提前预习。”宁九儿眉间的笑意,只增不减。

    经过梦魇之事她将生死看的更为清楚,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对着世间执着的眷恋。执念越深的人,越是害怕离开。寺庙中的僧人,应该无惧生死才对。

    宁九儿一个翻身从地上坐起,拍着身上的杂草笑道:“若有来生,愿化为风。去过千万之地,见过千万之人,却不留一丝痕迹。潇洒亦自在,无牵亦无绊。”

    “为何要等到来生,今世便可。脚下千万里,世人千千个。若是想去,谁有能拦得住。”洛歌从地上坐起,望着地上宁九儿的影子不解道。

    都说江湖潇洒自在,其实不以为然。情仇一旦沾染,这辈子便是逃不开了。唯一洒脱的怕是人心。人洒脱,看这世间万千自然洒脱。人拘束,看这世间万千自然也拘束。

    宁九儿闭着眼缓缓松开手掌,感受着每一缕风在她指尖溜过享受道:“自然有牵绊我之人。爹娘,简亦繁还有家。”

    她的音色很轻,却飘进帐内翻着书卷的简亦繁的耳里。简亦繁听着宁九儿说出自己的名字,手跟着停了下来。他,竟然也算的上牵绊。

    站在宁九儿身前的何姗望着躺在地上的二人,瞧着他们从地上站起。何姗望着走进他们的吴江,躲在洛歌的身后,揪着洛歌的衣袖。

    吴江停在三人身前,对几人抱拳致歉道:“没吵到你们吧?”

    “不曾,我们昨夜睡得早,今早自然醒的早。吴将军练兵辛苦,不用留意我们。”宁九儿转过身,一改方才的慵懒之意道。

    何姗转过身对着宁九儿吐了吐舌头,暗想着定然是方才他们的话被人听到去。

    洛歌连忙也跟着陪笑道:“吴将军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们。”

    “过会炊事兵会送来饭菜,热水早早为你们打好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支会。”吴江眉间的坚毅之色,稍稍柔和了几分。

    宁九儿看着吴江走远后,才弱弱的松了口气道:“幸得这吴将军好言语。”

    “谁说不是,哎,也不知这老爷子何时来京。”洛歌转身望着空荡荡的小路道。

    乐至县到永安县最少也有两三天的路,若是骑快马的话也得两天。再从永安县到京都又要费些时日,楞楞总总算下来也得七八日。他们几人要在这里生活七八日之久吗?

    洛歌心中有数后回过身来,他微微额首望着前方的小路笑道:“你不去瞧瞧简亦繁吗?我怎觉他今日不大对劲。”

    “小哥莫要杞人忧天了,我怎一点也察觉不出。”宁九儿顺着洛歌的方向望去,不以为然道。她的脚步却朝着营帐方向走。掀开营帐一眼就瞧见细看书卷的简亦繁。

    她上前一步,抽走书本扔在榻上躬着身望着简亦繁的脸色。简亦繁还如往常一样,除了那眸中的温润之外,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

    简亦繁垂着眸子,被宁九儿赤果果目光盯得有些难为情别过脸道:“看我作何?”

    “怕你被妖魔附体,也怕你走火入魔。”宁九儿眉眼中的笑意,映着有些别扭的简亦繁。她的直起身来,将身上沾染的些许尘埃带起。

    简亦繁低着头将宁九儿裙摆上的干草拿掉,起身从宁九儿的手中夺回书卷道:“地上阴寒,你又是女子,怎可长坐于地。”

    “下次不坐了。”宁九儿望着小兵将饭菜送来,也未曾将简亦繁的话放在心上。她起身稍稍洗漱,对着帐外的两人喊道:“吃饭了。”

    简亦繁将书卷放在榻上,站在宁九儿的身后帮宁九儿将衣被上沾染的干草一并摘下。帐外的洛歌带着何姗走进帐内,纷纷入了座。

    洛歌望着简亦繁手中捏着的杂草好笑道:“简兄莫不是要食草?”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吃饭。”宁九儿唯恐简亦繁再唠叨与她,用眼神示意着洛歌。可惜这家伙,一点眼色也没有。她也懒得再多示意,跟着入了座。

    简亦繁将干草扔在帐外的干草之上,放下帘子笑道:“我的确吃素。”

    何姗闻言,低声的笑着。宁九儿的脸色微差,却也不敢多言语。军营里的饭不比京都,但饿极了也香。躲在营帐后的一人,偷偷的听着帐内的谈话。

    那人正是先前的麻子哥,带着两个同伙。帐内的人武功各个不差,他们脚还未落地便已然知晓。几人随便闲篇着,指东说西。外面的人听的仔细,也写的仔细。将营帐内的话,通通送到京都某个大臣的手中。

    最近的太阳光强烈的厉害,暖的京都的人不知所措,却唯独照不进监牢之内。点点的光线透过墙上的窗户照进,却也不能将牢内照的通亮。

    仲序被绑在木柱之上,身上的囚服带着斑斑血迹。低着头的他,带着浅薄的气息。若不是那微微动弹的指尖,还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了。想必昨夜,一定被严刑拷打过了。就他这幅身板,又怎能抵得过皮鞭和酷刑。能忍受至此,已然不易。

    牢兵趴在桌上睡熟着,似是昨夜挥累了皮鞭休息片刻。睡醒官兵发现仲序已然昏迷过去,随手拿起一旁的盐水朝着仲序身上泼去。初春的天,还带着些许的寒意。本就穿着薄衣的仲序,被这股寒意彻底浇醒。盐水透过衣衫进入伤口,灼灼的疼痛烧着他。

    晚一步赶来的颜忆望着伤痕累累的仲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牢兵见来到来人行着礼,躬身在颜忆身后。两两对望,不知眼前这位官爷来此作何?眼前的仲序可是奇大人亲自下命审问,怎么着也不敢怠慢。审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也免不了责问。

    颜忆眸中隐忍着怒火,他望着木桩上之人声色有些清冷道:“都给我出去,我有事要亲自问他。”

    “是。”牢兵踹醒了另一个旁人,想跟着一道出了牢房。等到他们将门紧关,声音走远后颜忆才放下戒备。

    仲序听着声音有些相熟,暗道最近看他的人还真不少。他缓缓抬起头来,看不太清眼前人的模样。好在那声音他认识,想必是颜忆吧。

    他扯着嘴角,带着些许的苦意道:“我还以为,我再醒来便可以看到清欢了。”

    “仲兄休要胡言,皇上只是怀疑,并未有确凿的证据。你且再等上一等,我定当会救你出来。”颜忆捏着拳头,凝视着眼前的人。坚毅的目光还未曾传到那人的眼中,仲序便已昏了过去。

    仲序看不到也听不到,仿佛置身与黑窖之中。他前方忽白光看到眼前有一人,在冲着他招手。那声,那人,是他心心念念的清欢。他仿佛就要够到了景清欢的手,只要再往前一步,一小步。他就能,抓住景清欢的手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再唤他的名字。待到仲序再次睁开眼时,仇慈已重新站到他的面前。不过这次,他看的真切。他仰起头,依稀还能看的仇慈身后的人,还有一旁高坐着的皇帝夏箜。

    他,不该是牢中吗?此处,又是何地?

    仲序勉强的将四周的人看全,自嘲道:“居然又回朝堂之上,真是兜兜转转绕不开。”

    座椅上的夏箜对仲序未有半分兴趣,在他的眼中仲序还是那般的弱不可及。若不是现在用得上颜家军,他才不会在此地浪费时间。

    仇慈捂嘴轻打哈欠,头靠尤许肩上低头玩弄着尤许的手指,不再往殿内的仲序看上一眼。她的目光落在尤许的指尖,却忽略了尤许的眉间却泛起了忧愁。尤许抬起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仲序,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有朝一日,大殿中的人换做是他与仇慈。

    他们又该如何?

    尤许紧握着仇慈的手,想要起身离开,腿刚起却被仇慈压下。尤许一时看不懂仇慈的意思,可这份煎熬着实让他难受,似是那斑斑血迹出自他身。

    仇慈半抬起头蹭着尤许的脖颈,低声细语道:“阿许安心,血腥之物我定不会让阿许看到。”

    “仇慈。”尤许被蹭的有些难受,蹙眉紧握着仇慈的手道。他也注意到大臣们的目光,忍不住要制止仇慈的行为。

    大殿之上的大臣目光落在夏箜身旁的两人身上,尤其是在看到仇慈还不知收敛,纷纷透出轻蔑鄙视之色。两个男子光天化日如此行径,实在是荒唐可笑至极。

    唯有一旁的夏箜,一点也不以为然。他倒是羡慕仇慈无论何时,仍有人作陪。而他虽贵为天子,却连心爱之人都追不回。一个人看两个人,总归是觉得孤单。

    夏箜的望着仲序身后的颜忆,双眸中带些慵懒道:“颜司马想要的证据,谁能拿出?审问,审的结果如何?”

    “禀皇上,有仲序书信一封可做证据。至于审问结果,微臣惭愧。”刺史奇然躬身而道。说完他转过身,将信纸转递给太监。

第172章通敌卖国

    小太监看了眼夏箜,在夏箜示意下将奇然给的信缓缓读出。

    今夕的初春,来的稍许晚些。尤记当年你我共入景都门下,习文练武。谁想转念花开花落已过二十许,物是人非事事休。

    恨命运不公,却也叹缘分捉弄。恩恩怨怨,都随庭院的风吹到了边关。如若终要化作孤魂,又何不早作成全。吾友,寄上。

    太监念完之后,将信重新还给奇然。

    颜忆侧过身对着奇然,笑声带着些许的嘲讽道:“不过是一介书生感叹几句,何来的通敌卖国之罪!若是这也算是罪,奇大人的家书怕是也难逃其咎。”

    “颜司命情绪莫要过激,容下官一一解释。信中耳朵风到边关说的乃是颜将军回京之事,今年的初春乃是颜将军回京之时。吾友乃是恭王夏堇。他此行乃泄露朝中之事,难道算不得通敌卖国吗?”奇然躬着身,将其中原委说出。

    况且此信,还是皇上命人交予他。有皇上撑腰,他还有何可怕。

    颜忆从怀中将奇然的家书拿出,递到小太监之手嘲弄道:“奇大人家中之书,可不止是今年初春,边关之风。如若仲兄算通敌卖国,那大人可算是辱皇骂臣了。几本书中中对皇上所做之事,微词颇深。”

    “好了。朕瞧着书信之文也不过尔尔,仲爱卿受苦久矣,好生回府歇着吧。此事,到此为止。朕乏了,都散了吧。”夏箜摆手,示意不用继续道。

    夏箜望着奇然脸上忽变,想着应是让人抓着尾巴了。既也没审出什么,此事也就作罢。仲序此人与他老爹一般,执拗的紧。怕是化作孤魂,也不肯吐露半分。

    仇慈听完也觉兴趣乏乏,她扶着尤许从椅上起身。只是脚步走到仲序身侧时,停歇了片刻却也未曾多言,随即与尤许一道离开了殿内。

    大臣们在夏箜与仇慈离开后,也纷纷散了去。殿内一时空了一大片,只留有几个奴仆一两个收拾着茶杯。

    颜忆扶着仲序从地上站起,背着仲序从殿内走出。台阶有些多,路有些长。但好在,一切都已经解决了。眼下京都是不能再多呆了,仲序必须马上离开。他不行,他还要等自家老爹。

    太阳落西,微风渐弱却还是将仲序身上的鲜血之味吹开。惹的经过之人,纷纷绕开。云彩也不赶忙催促着太阳离开,唯恐惹出一身的麻烦。

    颜忆望着眼前的路,甚感歉意道:“仲兄受苦了。”

    “世间百苦,我这点苦算什么。”仲序有气无力开口道。他声音极低,若是不注意怕是一句也听不清。

    地上有关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不一会,就消失在这宫墙之中。

    天色渐黑,街道无光。唯有轿前人的灯笼,为这街点缀着光。一身疲惫的仲序靠在轿中,身上的痛让他有些吃不消。不知何时,又不着痕迹的昏了过去。

    京都之人,快被夏箜逼成疯狗,逮谁说谁。颜忆带着药与衣服直接将仲序送往京都之外,生怕多留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轿中之人,他只好交付于简亦繁几人照看了。

    最近处多事之秋,他又被缠的脱不开身,只能辛苦简亦繁与宁九儿一行人。两人的轿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是出了京都的大门。

    守城之人见到轿前的官兵纷纷让行,只是好奇京都外驻扎的军营,何时收回?不过正好可抵起义军来京,他们也都乐意之至。只要仗打不到京都来,他们就用不着担心。

    两人的轿子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小路之中。最后落在吴江的营帐之前,宁九儿几人还坐在篝火前闲聊。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望着颜忆来此冲着他招手。

    简亦繁从篝火前起身,蹙着眉的望着颜忆从轿中扶出之人。他为两人掀开营帐的帐帘,闻着进帐内的仲序一身的血腥疑问道:“他也是起义军之一?”

    “恩。在牢中受了重刑,我带了药和衣服。过会,劳烦简兄帮忙照看一二。此人,我就交与你和九儿了。”颜忆扶着仲序躺在榻上,望着摇曳的烛火嘱咐道。

    陆续而来宁九儿牵着何姗也进了营帐之内,两人齐齐的望向榻上之人。何姗有些不忍看到,直往躲在洛歌的身后。她实在不忍多看,仰着头望着随她进来的宁九儿。

    宁九儿听着商榷的简颜二人的谈话,担忧道:“你在京都可算安全?怀念梦呢?她可还安好?若是京都实在呆不住,你们也来此吧。”

    “九儿放心便是,念梦与我算得安全。皇帝现还用的上我,不会为难。”颜忆再见到几人后,眸中的警惕总算是松懈了些许,却还是透着疲惫之色。

    想来,京都也不是个好呆之地。

    宁九儿见状,甚为担忧二人。但他们除了在京都之外,也帮不上两人什么。她望着颜忆急忙的样子,连话也没说几句就匆匆离开。尽管心中唏嘘不已,还是将目光转向营帐之内。

    洛歌俯身望着榻上的仲序,瞧着样子还真伤的不轻。看样子没少收到严刑拷打吧,不过颜兄将此人救出会不会惹来麻烦?朝堂之事,还真是麻烦又棘手的很。

    他抿着嘴接过简亦繁递来的药,听着简亦繁对着一旁的宁九儿与何姗驱赶的话语。“此人身上伤口颇多,又是男子。你们在此,多有不便。”

    “那你们要是用得上我二人,记得招呼一声。”宁九儿拉着何姗的手转身道。

    如此场景,她也是不愿见的。

    帐外的夜深不可测,篝火旁还坐着几人。也不知是在闲聊什么,竟然还未尽兴。

    宁九儿望着天色,想着明早被吵醒的声音,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她掀开帐帘进了营帐内,坐在床榻之上伸着懒腰。趴在宁九儿身侧的何姗,似是还未曾方才的事情中走出。

    何姗翻个身躺平在榻上,眸中透着不忍道:“好残忍。”

    “小不点就别想太多,明儿就好了。今夜我们可得早些歇息,别再刚入梦就被吵醒。”宁九儿躺在榻上打着哈欠道,她盖着薄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何姗恩了一声也不再多言,她与冰蛊没聊多久,也跟着宁九儿一道入了梦。

    只有隔壁的营帐中的人,却忙忙碌碌不肯停歇。

    简亦繁望着进入血肉之中的里衣,眉头紧蹙了些许。他这才意识到,此人的伤一点也轻。他身侧的洛歌自然也鲜少见到此番场景,在一旁为简亦繁打着下手。

    木盆中的清澈的热水没过多久就变为沾满红色的血水。

    简亦繁帮着仲序的身上从头到尾清洗一遍,先用烈酒擦拭后,再上了颜忆送来的药。在简亦繁的记忆中,宁九儿鲜少会伤的如此之重,最多也就是淤青遍地。皮开肉绽也有,却不如这般的严重。

    洛歌坐在榻上,累得有些气喘望着简亦繁还在忙碌佩服道:“你倒是会的不少。”

    “九儿幼时顽劣时常挨揍受伤,我便常帮她上药不知不觉就已成习惯。”简亦繁躬着身,为颜忆穿着里衣动作极轻道。

    他不敢想象若是换做九儿如此模样,他不知会有多心疼。好在那人虽皮了些,不至于拿自己命开玩笑。他低头收拾着一旁的纱带,药瓶,毛巾。烛光摇曳下,显得极其温润。

    洛歌想起宁九儿先前模样,好笑道:“那家伙可不傻,能受伤也属稀事?”

    “是不傻。”简亦繁听到洛歌提起宁九儿,眉间舒展了些许。

    九儿幼时之事虽算不得数,伤却是只多不少。先前还为此与颜忆打了一架,想来多有好笑。简亦繁将东西收拾妥当后,躺在榻上想起年少之时的他们。单纯而美好,简单而自在。

    岁月却一点也不怠慢,随手一挥便抹去了全部。一恍惚,已过了些许年月。他们之间的拌嘴、打闹、和好、关切,似乎紧贴过彼此的心又生生拉扯开来。

    帐外的天督促着人入睡,却又将太阳拉来,也不知是何居心。

    仲序被呐喊声吵醒,指尖微动缓缓睁眼开。他刚想起身却被身上的伤痛到不能动弹,躺在一旁的人他也认不得是谁。

    被吵醒的简亦繁,听着身侧人的动静从榻上起身道:“你醒了?”

    “此地是?”仲序勉强坐起,牵动了身上的伤。他求解的望着简亦繁,却不想被帐外的操练声惊到。如此齐刷刷的脚步声,让他不由的疑惑。他,不会是在边关吧?

    简亦繁穿完外衫,接过送来的热水回道:“京都之外,颜忆昨夜送你来此。”

    “颜兄?”仲序努力回忆着昨日,从监牢到皇宫然后他就记不大清。

    既是交托与两人,该是颜兄信任之人。但愿他离开京都,影响不到夏堇所谋之事。

    洛歌听到声响后从榻上翻身坐起,他望着已醒来仲序好奇道:“兄弟姓甚名谁?作何称呼?”

    “在下仲序,昨日叨扰各位了。”仲序闻声侧身望去,这才知房中还有一人。语毕后望着简亦繁掀开帐帘后又放了下来,将透亮的光带来又遮掩。

    没过多久,帐帘又被掀开。仲序望着进来的小姑娘,长的甚是可爱。

    何姗手放下帐帘,望着帐中的穿完衣衫的洛歌笑道:“大哥哥。”

    “你倒是起来的早,九儿不会还在帐中睡吧?”洛歌站在木盆前洗漱道。

    简亦繁将榻上的被子叠的整齐,叹道幸好榻长而宽。如若不然,他们三人还不挤的不成样子。小兵将饭菜端进,放在饭桌上便出了营帐。

    何姗坐在桌前望着榻上坐着的仲序,眉眼一弯道:“九儿姐姐昨夜用棉花堵着耳,还未醒来。榻上的哥哥,伤可好些了?昨夜见哥哥满身血迹,可真是吓坏姗儿了。”

    “多谢姑娘挂念,好了很多。”仲序望着桌前姑娘音甜貌佳,带着几分孩童的可爱。说话时,眉眼中暖的不像话。他的语气,不由的放软,心中的戒备也少了些。

    简亦繁不知从何处搬来小木桌,放在榻上为仲序端饭盛汤。听着何姗说起宁九儿,嘴角跟着勾起。

    洛歌坐在桌前,想着不喊宁九儿吃饭。过会宁九儿醒来,不定会多恼怒。他抬起头望着入座的简亦繁,对着一旁的何姗道:“去喊你九儿姐姐来吃饭。”

    “九儿姐姐说今日要睡到自然醒,若是到饭时未醒,让我们不用理会与她。”何姗低着头拿着筷子道。

    简亦繁猜的出宁九儿说起此话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未降握着勺子低头喝着汤。

第173章事无同件,件件心忧。

    隔壁帐内的宁九儿搂着小不点枕头,仍在梦香中遨游。没了梦魇的打扰,她却越发沉迷梦中。也许是前几年被梦魇折磨,安心入睡后变的肆无忌惮。仿佛要把那丢失的美梦,一一拾起。

    帐内的烛光早早被吹灭,太阳的光线依稀折射进来了些许,却始终唤不醒榻上的宁九儿。即便是日晒三竿,宁九儿也未有醒意。帐帘忽而被人掀开,将大片的光直扑榻上。随后在帐帘放下后,又快速收回。

    进入帐内的简亦繁坐在榻上,低着头望着还在熟睡的宁九儿。他的眸中带着些许的宠溺,想要唤醒却终未发声。

    待到榻上的宁九儿终发觉有人逼近,才缓缓睁开眼。她一个翻身背过去,又一个翻身转过来。再次确认眼前之人是谁后,才磨磨蹭蹭的将怀中的枕头松手。

    宁九儿眯着双眼逐渐接受帐中的光线,呆愣愣道:“困。”

    “困便再睡会。”简亦繁将宁九儿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将枕头重放原地道。

    他顺手将宁九儿耳内塞的棉花拿下,攥在手心内心觉得好笑。目光落在宁九儿从榻上坐起摸肚子咽着口水的模样,想着这会九儿的肚子开始叫嚷了吧。

    简亦繁起身问着小兵借来了热水倒在木盆中,他伸着手感受着水温道:“醒了先洗漱,我去炊事帐中取些饭菜。”

    宁九儿望着简亦繁起身离去的背影,自己倒头重躺在榻上。她来来回回的在床榻上翻转着,等到起床气磨完后才起身换了衣衫。手轻拨弄着木盆里的水,才发觉热水已然转温。

    帐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在宁九儿的耳畔不断响起,总算是睡了一日的好觉,却未养足精神。宁九儿坐在桌前依旧泛着困,撑着脑袋望着从帐外走进之人。

    掀开帐帘的简亦繁将饭菜放在桌上,望打着哈欠的宁九儿好笑道:“睡了半日,还未睡够?”

    “不是未睡够,是未想醒。”宁九儿低着头拿起筷子,迷糊道。

    宁九儿两口下去将饿意填了些,忽而想起昨夜一身是伤的男子,抬起头望着眼前之人好奇道:“昨夜辛苦至半夜?为了那个小子?”

    “恩。”简亦繁用着手帕擦着宁九儿的嘴角,望着宁九儿吃相较差温柔的回应着。他多年来都未曾嫌弃过,也真是无形中宠坏了宁九儿。

    宁九儿闻言颇为心疼,又想着是颜忆所托之人,过分怠慢不大好。她低着头望着碗里的粥也不再多言,心心念念希望这场争斗快快结束。还未开始就连累之人如此之多,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也不知会到何种境界。

    她握着手中勺子,眉眼带着些许惆怅道:“京都情势那般复杂,怀念梦与颜忆也不知能否应付的来。老爷子,也迟迟不来。哎,真是事无同件,件件心忧。”

    “九儿莫急,听洛兄所言还有几日颜将军便归。怀姑娘与颜兄实力也不弱,眼下皇帝还倚仗着颜家军,定然不会为难与他们二人。”简亦繁将宁九儿所忧心之事,一一分析。顺便为宁九儿蹙起的眉间,也一一抹平。

    宁九儿拿着碗筷掀开帐帘,送往炊事营中。身后的简亦繁帮她指着路,顺便出来透透气。高挂着的日头,已然落下。抬头望着天的宁九儿,此刻才缓过神来。她掀开炊事营帐内将碗筷用热水洗干净后,水滴顺着她的指尖落在地上的干草上。

    简亦繁用着毛巾擦拭着宁九儿的手,眸中带着几分的笑意道:“夜都被你睡跑了。”

    “简亦繁。”宁九儿望着他微微抬头,目视着自己的双眸透着等待。

    可她,却没了下文。

    万千的言语,抵不过彼此的四目相对。千丝万缕的欢喜,抵不过彼此心间的轻微触碰。他们未曾对彼此许过誓言,却早已真心相托。

    简亦繁松将毛巾搭在木盆之上,掀开帐帘道:“出来走走。”

    “哦。”宁九儿拍着脑门暗恼自己,无事唤简亦繁名字作何,她掀开帐帘跟在简亦繁的身后。

    此刻的日头已落回了地平线,天地之间呈一片暗黄之色,还带着浅薄的霞光渲染着。两人走在夕阳下,依稀看不清容貌。唯有黑影,不断往前。

    另一头,远从边关来的颜自章,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县镇。

    终于从幽州到灵山,又从灵山一路朝着京都奔去。此刻颜自章正坐在永安县外的营帐内歇息着,不扰民是他与景子孺养出的习惯。多年来,早已根深蒂固。

    他的两鬓被岁月染白了,眉眼中也透着秽浊之色。手里握着兵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书页的边边角角被磨损的没了棱角,可他仍爱不释手。他坐在营帐内的干草之上,借着烛火将书中内容看的仔细。守在帐外的将领门,皆是席地而坐,暂作歇息。

    他们一路而来,也没见着皇上所说的起义军。且随行的县镇,皆是一片安详。

    颜自章一时看不透皇上口中说言大夏危亡之景。这新帝不会是排遣与他吧?早知这般还不如在边关自在些!颜自章心中颇为不满,将兵书合起小心塞进怀里。他从干草上起身,出了营帐。

    他的目光落在坐于地上歇息的将士们身上,缓缓的走到他们其中也跟着坐下,意味深长道:“连累各位兄弟跟我跑此一遭,连续忙着赶路也没好生歇息过。这京都可不比边关,肆意潇洒。古往今来,多少良兵勇将死在此地。到时大家见机行事,若情况不大对我们就撤回边关。管他娘的阴谋诡计,咱们守好咱们边关即可。大家到时多长个心眼,小心行事。”

    “是!”将士们的高呼声,将树上歇息的鸟儿都吓跑了。

    颜自章赶忙摆手示意低声,眉头微蹙道:“说了多少遍,只要是在县镇周围,都不许高声。眼下已至暮色,百姓们也都入睡。你们一个高呼声,还不把他们吵醒!再难改的习惯,也给老夫改了去。”

    老爷子眉头竖起的模样,带着怒意却偏生凶不起来,倒是带了几分的可爱。

    想来真是矛盾,他们驻扎之地远离百姓。平日里训练时为了提高士气,不免喊声有些大。可如今不同,这四周住着的都是百姓。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

    颜自章也知十几年的习惯不好改,所以才反复叮嘱。可这些兔崽子屡教不改,真是气煞他也。

    副将赵虎见状,在颜自章身旁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我等从各个方面已放低了不少。若真是悄无声息,这帮兄弟还不得憋死。几百个兵还好说,可咱们这成千上万。就是吐口唾沫也能填满口井,更别提发声了。”

    “罢了,罢了。我们直接连夜赶到京都,到时想怎么喊怎么喊。”颜自章起身放低声音道,如此畏手畏脚他也憋得难受。

    颜自章的话音刚落,坐在地上歇息的士兵纷纷起身,铠甲相撞的声音哗啦啦又是一顿。他的那双眉不由的又竖起,嘴里不由嘟囔了句小兔崽子后,他翻身坐在马上带着浩浩荡荡的兵朝着京都出发。

    赵虎看到老爷子的模样翻身上了马,忍着笑意跟着老爷子朝着京都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下成千上万的雄兵朝着京都方向走着,隔着老远都能被那万马奔腾之声震慑到。本就未睡的宁九儿以为地动山摇,连忙抱着何姗从营帐走去。洛歌与简亦繁也赶忙扶着仲序离开了营帐之内,观望着情况。

    吴江抚慰完士兵,朝着刚出营帐的宁九儿几人走去解释道:“想是老爷子来了。”

    “简亦繁,颜忆这小子蒙咱们呢。就凭咱们几个小身板,又岂能拦得住老爷子。”宁九儿哭笑不得的握着简亦繁的手腕道。

    她光是听着这脚步音,也能猜出即将到来的兵少说也得上万之人。当时只听颜忆说的轻描淡写,忘了多问几句。宁九儿越是往深了想,就越是恨自己几分。

    洛歌咽着口水,望了眼吴江身后数百个弱兵,小心肝不由的颤抖。

    今儿不会死在此地吧?

    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听着冰蛊说着来人的数量。

    吴江却无丝毫的惧意,反而安慰几人道:“老爷子为人很好言语,大家不必担心。”

    “吴将军安慰人的手段,真当弱不可及。”简亦繁被吴江安慰的话逗乐,自古都是兵不厌诈,好说话有何用。

    宁九儿实在懒得吐槽,不过怎么着也是颜忆的爹。说什么也得留个面子,不然留个全尸也是好的。她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稍轻了些,有些弄不清情况。

    百人小队骑马来到宁九儿一行人前,似是在探路。

    吴江站在路中央,仰着头望着骑马之人行礼道:“颜老将军可是到了?”

    “原来是吴营长在此。大军还在千米之外,老将军走得慢让弟兄们步子声小些,怕扰到京都的百姓。我领命来前方探探路,对了,怎么不见少将军与怀姑娘?”来人一身铠甲在身,骑着高头大马俯视着吴江道。

    吴将军想起老爷子的模样,了然笑道:“少将军与怀姑娘在京都之内,特命我在此迎接老将军。”

    “既如此,那我先回去复命。告辞。”那人带着小队,调转马头重新折回道。

    站在营帐前的几人,将他们的对话停在耳里。想来这老爷子还挺爱民,还刻意将步伐放慢。宁九儿对此,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敬意。不过还是颇为紧张,生怕连个死无葬身之地。

    吴江目送着百人小队走远,重新站到几人身侧,命人生了篝火。他坐在篝火旁,笑道:“我们家老爷子脾气倔得很,少将军怕他一人说服不下,才将几位请出。”

    “他与他爹还有血缘关系。我等一来不熟,二来无亲无故,三来不善言谈。怕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无过多用处。”洛歌坐在篝火前,稍有些无奈道。

    这颜忆也真是瞎胡闹,他还以为不过是百人之兵,怎么着也能周旋几日。岂料来者,乃是万人之师。还是常年叱咤疆场的颜家军!洛歌千算万算,未曾算到这种情况。

    吴江却笑而不谈,继而烤着篝火。

第174章所谓四杰

    宁九儿低着头望着灼灼发烫的火焰,蹙眉无奈道:“怀念梦和颜忆这不是害我们吗?枉费我们几人一片真心,回头有命见了,非得将两人揍上一顿不可。”

    “少将军自有他的道理,还望诸位稍安勿躁。”吴江拿着木柴往篝火里加着道。

    洛歌与宁九儿相识一眼,倒是默契十足。两人嘴角的苦笑,不约而同。何姗望着篝火中冒着的点点火星,打着哈欠泛着困意。她靠在宁九儿的肩上,目光开始模糊。

    坐在一旁的仲序默不作声,他望着那木柴烧了一根又一根。边关他未曾去过,不像夏堇还待过几年。但这股子杀伐之气,他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简亦繁感受着不远千里而来的军队,一点点的接近。直到,仅有几步之遥。

    骑在战马之上的颜自章,见到迎面而来的吴江跳下马道:“那臭小子为何不来?”

    “少将军与怀姑娘还在京都之内,现还脱不开身。特命末将来此迎接老将军,还望老将军莫要在意。”吴江见到颜自章后,眼中透着几分笑意。

    吴江伸着手请颜自章坐在篝火旁,命人准备了些许野味送上。

    颜自章坐在杂草之上,将吴江的话听了去。这小崽子,怕是在和他玩什么花花肠子。他侧过头望了眼简亦繁与宁九儿两人,目光停留了片刻便收回,似乎发现什么又重新望向两人。

    约莫片刻,颜自章一拍大腿忽而想起笑的几分豪迈道:“怨不得这臭小子不肯来,原来是派了贵客来。”

    颜自章从位子上起身,坐于宁九儿与简亦繁身侧。他望着两人的眉眼,摇了摇头又乐呵呵的笑着。

    洛歌将何姗挡在身后,望着眼前的老头不明所以。

    更加不明白的,怕是简宁二人了。

    好在颜自章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过激,呵呵笑道:“当年我与你二人父亲同为四杰之中,不过十几年间。转眼间四杰也没了,你们这些娃娃也长得这么大了。”

    “四杰之中?我老爹?可拉倒吧!”宁九儿呵呵敷衍一笑,只觉得眼前之人不过打趣之言。

    要说景子孺与眼前的老头她还有些信,若是自己的爹,算了吧。他除出了走镖之外,窝在家中也没出过凤阳。除了武功高些,别无所长。至于四杰,更是不可能。

    颜自章一听,笑的越发欢道:“哈哈哈!你爹当年可是翩翩少年武功高强,江湖之上多少女子为之倾倒。哎,真是若不是千指兄与思远老弟每年送来你二人的画像,老夫都差点都认不出来!”

    “颜伯伯此话当真?”简亦繁抬起头望着颜自章,也抱有怀疑的态度道。

    他实在想象不到,未曾出过凤阳县的爹会是天下四杰之一。两家一个走镖一个开酒楼,自小他们生就在凤阳县。偏离江湖、京都,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的父亲竟然会跟天下勾在一起。

    一旁的洛歌也听的仔细,今夜得来的消息都这般匪夷所思。他还以为简思远与宁千指早随当年那场大火而去,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颜自章从怀中掏出两人的画像,一张给了简亦繁一张给了宁九儿。他保护的极其完好,目光透着温和的笑意道:“要不是老夫随身携带,还真怕回头见了不认得。”

    “颜伯伯这是要进京作何?”简亦繁看着画像之人,又重新将画像送回给颜自章道。他并未忘记他们来此的初衷,等到此刻就是为了阻拦颜自章进京。

    宁九儿看过之后也将画像送还给颜自章,见他小心折叠放在怀中后颇为感动。更未想到老爹年年与边关联系,一隐藏就是十几年。

    颜自章想到此处,也颇为苦恼道:“老夫带兵一路上来,国泰民安。也未见过什么起义军?想着回京看上一眼,了解情况。若是无事,老夫便带兵回边关。”

    “皇子之争,颜伯伯不会参与吧?”简亦繁为篝火里添着木柴,目光紧锁着火苗道。

    颜自章摆手,一脸嫌弃道:“自然不会,若是此次回京是为了皇子见夺位之争,老夫站刻带兵回边关。哎,这不是太傅家的小子吗?怎还是这般弱不禁风。要是当年跟着老夫去边关,现下绝非这般。”

    “许久未见,颜伯伯还是一样的快人快语。”仲序闻言连忙笑着行礼,提及当年之事他也为此也后悔不已。

    宁九儿听着两人叙旧,打着哈欠泛着困意。头顶的夜色越来越深,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颜自章侧过头望着宁九儿困极了的模样,起身退人道:“你这丫头,困了就去睡。我这糟老头,没那么大谱。还有简家小子,去睡吧。留仲家小子陪老夫聊会,你们都散了吧。”

    “那晚辈就多作陪了。”简亦繁扶着宁九儿起身行礼着。

    洛歌与何姗也跟着一道起身。四人,各回个的营帐之内。

    吴江在旁作陪,其余人将军队带去歇息。一切都如颜忆所预料那般,万人之军暂缓京都城外。夏箜所期盼的两军相残,也未曾出现。倒是辛苦了仲序,陪着颜自章聊了一夜的话。

    深不可测的夜色,终究也退下。隔天的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

    这回宁九儿即便是塞铁块也没用了,那千万之师怎能与那百十来人相比。她搂着枕头,来回翻身哀嚎道:“真是天要绝我!”

    “九儿姐姐这回不睡了?”何姗眉眼弯起,笑呵呵道。何姗望着来回打滚的宁九儿,忍不住笑的更欢了。昨日便是睡了一天,今日天还未亮全就有了醒意。

    宁九儿撇着嘴坐床上坐起,抱着枕头吸着鼻子重倒在榻上。人点背,真是不能怪爹娘!眼下是睡不着了,无奈之下她还是穿着衣衫起身洗漱。此刻的她总算明白老爷子的意图,这种声音怎能说是扰民,简直是变相摧残。

    想到此处,她不由的开始同情怀念梦起来。

    何姗早已收拾妥当,她掀开帐帘望着帐外训练之兵,又缓缓的放了下来。脚步迈开又收回,也不知在犹豫什么?

    宁九儿站在何姗的身后,发笑道:“帐外发生何事,让你连营帐都不敢出?”

    “天还未全亮,大哥哥怕是还未醒来。九儿姐姐,我们现在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们?”何姗重新坐回榻上,抱着榻上的枕头鼓着脸思索道。

    帐外之声,还未停歇。鸟啼夹杂着微弱的蝉鸣,悄然落在帐内。

    宁九儿坐在她的身侧,躺在榻上打着哈欠道:“那我们就不去了,在帐内歇息会。也不知老爷子今日是否会去京都?若是去了,定会与颜忆相见的吧。”

    “姗儿也不知。姗儿只想到找到爹,然后回滕州。小冰说双双姐姐又离开了玉面神教去了灵山,不知双双姐姐可否在为姗儿找爹。”何姗躺在宁九儿的身侧,心有忧虑道。

    当初本就为了寻爹才出滕州,如此已过数月,还是未曾找到。大哥哥与小冰都不愿多说,想是他们一定知道原委。她不知,他们为何都不愿告知于她。

    听到何姗提及此事,宁九儿也不免有些开不了口。冤有头,债有主。当时洛歌将人家拐了出来,才该对人家负责到底。至于小不点的爹,宁九儿真是说不出来。

    宁九儿转过身望着何姗,开解道:“他既狠心离开,你即便找到他又能如何?”

    “姗儿想看眼爹是何模样?想问他为何要丢弃姗儿和娘?”何姗抱着枕头,想起此事眸中泛起一层薄雾。幼时听小冰说书时,听到别家爹如何如何疼爱自家女儿羡慕不已。

    问娘爹在哪娘也不明说,谁都不愿说明。

    宁九儿见何姗背过身去着实心疼,天下多是痴心女子负心郎,可惜小不点碰上这么个爹。细想来,她的爹虽不靠谱还在身侧。光是这一点,就够是幸运。

    她听着何姗发出抽泣的之声,轻抚着何姗的后背安慰道:“不哭,洛歌会带你找到你爹。”

    “大哥哥定然知晓,偏生不说。莫不是都觉姗儿好欺负。”何姗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却不料泪水落的更欢。她呜咽的声音,戳着宁九儿的心。

    宁九儿虽不知何姗的爹在何方,但总觉得心中有愧。本以为说出口的话会戳中何姗的心,却没想未说出的话戳的更深。

    站在帐外的洛歌与简亦繁听着帐内两人的对话,心中皆是酸涩。

    简亦繁背对着洛歌,望着初生的太阳沉默片刻道:“何姑娘心如明镜,脆而弱,洛兄切莫负她。既带她初入世间,看尽心性险恶,看透繁华落寞。若再狠心抛弃,实在令人忿恨。”

    “千帆过尽,总该归港。简兄放心,小不点爹之事我心中自有定夺。而小不点,待到她真懂得男女之情时,再论。”洛歌的目光落在天边,久久未曾收回神。

    他自然知晓简亦繁何意,但毕竟何姗还小。待到她年岁长些,不定会喜欢旁人。感情之事,你情我愿才作数。旁人,哪能看的真切。再者,何姗虽爱黏他,却不代表她心中确有他。年少之时的欢喜,随着年岁的增加总会跟着变化。

    军队晨练之声,将两人的话遮掩过去。

    简亦繁也不再多言,人各有命,岂是他三言两语便能左右。

    他本就无心于江湖纷争,若不是九儿偏爱,他大抵会一生都在凤阳。九儿恼宁叔叔不放她闯荡江湖,却不知离开凤阳县后宁叔叔有意成全。可惜九儿将心思全放在被弃之上,一直未曾察觉。

    简亦繁望着天色大亮收回目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望着炊事兵将饭菜端进营帐之内。他朝着隔壁营帐内走去,站在宁九儿的营帐前嘱咐道:“饭菜在隔壁,我们等你们过来。”

    他语毕后重新回过身,与洛歌望着前方。两人望着仲序与颜自章聊得正欢,并着肩走来。

    仲序对两人微微欠身行礼道:“这两日亏得两位照顾,在此多谢。”

    “你们几个小娃娃慢慢聊,老夫我带着兵就先进京了。”颜自章松开仲府的肩膀,眉眼带着笑意道。

    三人跟着一道行礼,算是为他送行。

第175章人情债,怕是最难还。

    洛歌望着颜自章带着兵马离开的背影,用手臂碰着简亦繁。他们如此放老爷子走合适吗?颜忆对他们几人的交代,他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

    待到颜自章消失在眼前后,简亦繁才将目光收回道:“吃完饭后,我等便送仲兄到群英山中。将仲兄交由起义军,仲兄意下如何?”

    “如此就麻烦各位。多谢各位近日来的照顾,仲某实在是心中有愧。”仲序欠身行礼,感谢道。本就有劳几人,如今又是雪中送炭,怎能不觉感恩。

    洛歌进了营帐之内,帮着仲序缓解他的负担道:“我们赶着去灵山,顺路。”

    “九儿挂念许久,也该让她如愿了。”简亦繁帮着盛着汤,眸中带笑道。

    仲序在旁跟笑着,灵山他也算是熟悉。脑中不免忆起一位故人,心中颇为感慨。也不知今时今日,她可过的安稳?人情债,怕是最难还。如今他欠债顾子婴的,怕是今生也还不清了。

    灵山,就更是不敢去。

    宁九儿与何姗陆续而来,纷纷入座。

    简亦繁抬眸望向宁九儿的神色,见宁九儿无大碍便笑道:“吃完我们去群英山。”

    “那就是路过灵山喽,洛歌你说江湖门派是否已从灵山撤回?咱们到灵山会不会晚矣?”若是真晚了,岂不是白跑一趟。宁九儿一想到此,心中有些不甘。尤其是要就此回凤阳,更是诸多无奈。

    洛歌放下筷子,安慰道:“自然不会,灵山易守难攻。再者灵山高手如云,他们没那么好进。即便我们晚一二日,也跟得上。”

    “那就好。”宁九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拿着勺子开吃着。

    坐在一侧的仲序眉头却蹙起,是要攻打灵山吗?怨不得,先前顾子婴疲惫不堪。即便他对顾子婴无半点男女之情,但毕竟两人也算相识一场。听到顾子婴遇难的消息,心中总觉有些担忧。

    他也不再多言,低着头喝着碗里的粥。却祈祷着顾子婴能化险为夷、平平安安。

    洛歌望着何姗眼有些红肿,不免有些心疼。偏生此事不能与她言明,免得她伤上加伤。眼看几人吃的差不多,便起身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简亦繁问吴江借了两辆马车,离开了京都。

    驻扎的兵营本就在京都与永安县相交之地,不到两个时辰几人便已来到永安之地。等过了乐至县,就算是到了群英山。

    宁九儿靠着马车,印象中再往前就是乐至了,她有些眷恋道:“忆起你我初到乐至时,全然被那漂亮生动的灯会吸引。若是到了乐至,不知可还有的看?”

    “听闻昨夜颜伯伯所言,一路带兵而来国泰民安。乐至,应该还如最初。不知他们灯会何时,赶巧碰上也说不定。”简亦繁驾着马车,望着前方悠长的路道。

    那夜的灯会,简亦繁未曾多看。只记得,那晚的九儿笑的特别明媚。想来,九儿应是喜欢那五颜六色的灯火吧。简亦繁转过身看出了宁九儿双眸中的期待,继续往前赶着路。

    愿九儿心想事成,愿她无忧可愁。就如那夜灯会中的她,简单而美好。

    坐在马车内的仲序掀起窗帘,望着路旁的景。等到天下重复繁华之景,他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清欢在那边,会不会觉得孤独,会不会埋怨他迟迟不去寻她。

    仲序松了手,靠在马车之上,思虑万千。他想起先前送与假清欢的簪子,心中多有惋惜。可当日,他以为是清欢。失手错送了信物,到了那边免不了挨清欢的骂。

    那样也好,好过一人在这世间游荡。靠着马车的他,缓缓走这神。

    身后跟着洛歌驾驶的马车,何姗坐在马车里苦恼着。洛歌也不敢多言,生怕何姗一开口就问她爹的消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委实不愿将真相相告。说他果断也好,自私也罢。

    那吵耳的蝉趴在树上,呜呜啦啦的唱个没完。叽叽喳喳的鸟也跟着一道应和,不知闲聊什么如此尽兴。杂草早已换成绿莹莹一片,连那老树也长出了新枝叶。

    远在京都内的颜自章,带着浩浩荡荡的万千之军已进了京都。浩浩荡荡的大军,如此大的阵仗,颜忆怎可不知。他抽身出军营之中,在皇宫前候着自家老爹。

    颜自章望见自家儿子从马上跳下,眉中带着几分怒意,不由分说就朝着颜忆的胸口给上一拳道:“你这小子,还学会给你爹摆兵布阵了。”

    “哪敢啊!我这不是抽不开身吗。爹,我们快进宫吧,别让皇上等久了。”颜忆陪着笑脸,侧过身为老爹让路道。

    来往的宫女太监朝着两人行着礼,又匆匆离去。

    颜忆未曾想过简亦繁他们连一日都撑不下,让自家老爹留了一夜便回了京。他跟随跟着颜自章的身后走过石梯,绕过金銮殿朝着御书房走去。夏箜心中所想,颜忆一清二楚。他眸中透着恼意,却又强行逼回。

    帝王的权术,还真是有一套。夏箜根本用不着学,无师自通。

    颜自章听到太监禀报完之后,便带着自家儿子一道进了御书房。他双手抱拳,躬身对着夏箜行礼道:“老臣参见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颜忆跟着一并躬身道。

    正在作画的夏箜,将最后一笔缓缓勾起。起身吹着画上的墨迹,怜爱十足。

    颜自章抬起头来,望着墙上挂着的画一愣。这不是宁千指的女儿吗?莫非这小皇上看中了她?

    夏箜起身站在两人身前,笑道:“颜爱卿一来奔波而来,实在辛苦了。改日朕为颜爱卿摆酒设宴,好生犒劳一番,以解疲惫。”

    “皇上客气。”颜自章躬身回道。

    京都本该繁华之地,为何他带兵来进京时却未曾见到多少百姓?莫不是真遇到什么难事了,才将他从边关召回!

    夏箜默叹了口气道:“最近起义军忽而撤兵真是令朕感到惊奇,不过长留着也不是个法子,对大夏来说始终是个祸害。”

    “皇上所言极是。”颜自章躬身言道。他随后直起身来,目光紧随着夏箜听着下文。

    如今国泰民安是也,谁闲来无事搞起义?颜自章心中多有纳闷,怕是先前子孺兄未剿干净的匪人又出来作怪。但也不至于让他万千之兵,讨伐不足一千的小山匪吧!

    颜忆的目光随着自家老爹走着,心道这夏箜的意思已非常明显。不就是让自己老爹去群英山灭掉起义军吗?好看景颜两军互相残杀!

    夏箜走到颜自章的身后,背对着颜自章道:“此军在群英山已久,就有劳将军帮朕铲除干净。”

    “臣遵旨。”颜自章转过身,望着夏箜的背影回道。

    站在一侧的颜忆,嘴角勾着冷笑。等了这么的久,怕是早已不耐烦了。

    夏箜也不再多言,迈着步子离开了御书房。

    颜自章眉头微挑,走出御膳房好奇道:“群英山所住何人?”

    “爹还是不知道为好,都是夏家之人而已。”颜忆怕自家爹真刀真枪过去,却不知该如何说出。他紧跟着颜自章出了御书房,朝着宫门外走去。

    可惜了这御花园开的正艳的话,却无人赏识。

    即便是颜忆不说,颜自章也该猜得到。除了夏堇之外还会有谁,想到此颜自章老脸沉了些许,这才想到昨夜简家小子问的那句话。皇子之争,他自然不会参与。更何况是和自家人打!夏堇是景家军,他带着的是颜家军。

    景颜两家何时兵戎相见过,若是他真打过去,怕是子孺兄到了地下也睡的不安生。

    登基的小崽子猴精猴精,句句话都是算计。比他那个老爹,强多了。但他瞧着夏堇这孩子也不差,从小看着长大的。身上的本事,有一半都是他所教授。

    颜自章站在宫门口望着一旁的轿子,嫌弃十足道:“老夫才没那般娇气,我骑马回府。小崽子,你先带着我那些兵好生歇着。从边关到此,受了不受苦。”

    “爹放心就是,亏不了他们。定然好吃好喝候着,养精蓄锐等您老来检查。”颜忆保证道,他老爹爱兵都赶上他了。

    颜自章说完转过身骑着马回了怀府,本来准备与景子孺好生叙旧一番。却恍然醒悟,景家一门早在十几年前别灭了。简宁这两个家伙,居然瞒了他十多年之久。若不是将怀念梦送去边关,怕是这一辈子也不会将子孺兄一家之事相告于他!

    颜忆望着自家老爹的背影,虽然依旧洒脱但隐约有些吃力。可能,是真的老了。他站在宫门口,低着头向刘嘉嘱咐着。目光落在地上,望着那有些破损的石板。

    他一个翻身骑上了马,朝着颜自章的方向奔去。除了怀府外,他老爹也没处可去。街道上的行人鲜少,多数藏在家中不肯出来。仅剩的些许,一部分还是官兵所扮。

    颜忆轻叹了口气,夹着马朝着怀府奔去。他望着前方的马儿越走越慢,不禁也放慢了些许。也不上前一步,跟着颜自章一点点的望着怀府方向过渡。

    颜自章的双眸望着来回的行人,以他常年领兵打仗的经验岂会看不出这些百姓中暗藏着兵。眼看着就要到景府门前了,他从马上跳下牵着马向前。子孺兄若是见到他这副模样,定要说教几分。

    街道上岂能骑马,要想骑去马场里好好骑。可惜,类似的话,他想了十几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

    颜自章站在景府门前,抬起头望着门匾上的二字。怀府,怀府,即便再怀念他们也活不过来。想来他松了缰绳,坐在怀府门前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感慨万千。

    本就有些秽浊的双眸,遮上一层薄雾之后,更显得秽浊。握着马鞭的手,布满了老茧。甚至,粗糙不堪。带着温热的风,缓缓的吹过他泛着白的两鬓,却不能缓解他心中丝毫的悲痛。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老天爷的决定,谁也阻止不了。

    颜自章靠着门,望着门前的石狮想起他们年少时的岁月。总觉得还没过几天,就已然娶了妻就连孩子也长大成人了。那些关于他们的岁月,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

第176章那可是他年少的青春岁月啊!

    马儿在怀府门前低鸣,似是也在感叹岁月的流逝。

    站在巷口的颜忆,不再往前一步。爹本来对景家之事就不能释怀,如今睹物思人更是难以走出。当今世道,已不再是他们那个年月。即便是再回首,也换不回任何了。

    守在怀府外的官兵自然不敢声张,直挺的站在门前像是雕刻威武的石像。

    天色渐渐偏暗,门前的灯笼纷纷挂上。颜自章却还坐在门前,望着人来人往到最后一无所有。这似乎像极了他的一生,年轻气盛结交了多少英雄豪杰。转眼间两鬓已然泛白,身旁之人也没有几个。

    他能不感叹吗?那可是他年少的青春岁月啊!

    一恍惚,还没尝到味呢,就哗啦啦的如流水般消失的一干二净。仅剩的回忆,都还未曾抿就已没了底。可他又有什么法子,只能感叹岁月的无情无义。

    颜忆买了两壶酒,坐在自家老爹身旁。他将酒壶放在地上,叹息道:“爹可是在为景伯伯一家之事伤心?”

    “伤心值几个钱。”颜自章自嘲的将酒壶上的塞子扒开,咕噜噜的灌着自己。都说一醉解千愁,怎么越喝越是觉得愁不可耐。

    当年的他们,怎成了如今模样。死的死,逃的逃。明明未曾输过阵仗,却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颜自章喝的有些醉,苦笑道:“真是一恍百年不觉久,翻身一看天子换。苦叹年少逞轻狂,误把边关认京都。”

    “无论是边关还是京都,孩儿都会陪爹把酒言欢。”颜忆并未喝多少,只是作陪与自家老爹。他实在不愿看爹一人苦叹岁月流逝,身边人渐渐走丢而伤神。

    头顶的一片天,都已收回黑色。浅淡的白光照的人一晃,缓缓升起的太阳还不是很耀眼夺目。一切都是那么平淡而又自然,让人欢喜而又眷恋。还在路边休息的几人,也开始有了醒意。也不知是被那蝉鸣鸟啼唤醒,还是被刺眼的光线唤醒。

    宁九儿坐在马车上,伸着懒腰掀开车帘笑望着还有睡意的简亦繁。想着来时简亦繁一身女装,受尽宠爱。去时简亦繁换回男装,还是这般的想让人宠溺。

    她松了车帘,看着身后的洛歌有了醒了,挥鞭示意着。但愿今夜能赶到乐至,也但愿能碰到灯会。

    两辆马车终是开始往前行驶,在算不得宽敞的小道上吱吱呀呀的走着。

    简亦繁的睡意渐收,掀开车帘躬身坐在车外。他将水壶和干粮放在宁九儿身旁,顺手拿过宁九儿手中的皮鞭道:“吃点东西,用不了多久便到乐至了。”

    “是啊。”宁九儿拔开水壶盖,喝了几口水,眸中带着几分期许道。

    宁九儿的盼望如那长欢了的小草一般越来越大,让人一目了然。

    简亦繁望着前方的路,挥着皮鞭。耳边是宁九儿细细咀嚼之声,以及那咕噜噜的喝水声。过了乐至就是群英山,若是赶着回凤阳还需不少时日。不知爹娘他们在家如何?还有师父他老人家,不知是否整日饮酒斗鸡?

    这些也不知九儿是否会挂念,还是只有他一人会多想。

    宁九儿靠着马车,被这颠簸的路弄的有些犯困。她意识到后被自己逗乐道:“自从梦魇消失后,反而更爱睡觉。”

    “若是错过乐至、错过灵山,九儿定然苦恼的再也睡着了。”简亦繁眉梢带着笑意道。

    宁九儿细细一想,有些哑口无言。小爷我费劲功夫,不就是为了乐至的灯火,灵山这两个地方。如今都没有,岂不惋惜。这一想到灵山,就想起洛歌说的美人。

    灵山的高手,她也真的想领教一二。可她绝对不是带着讨伐之意,而是想比试一番。看看现在她的武功什么段位。唯一比试过的人,怕是只有仇慈了。现在想想那家伙的速度,心中还不由的后怕。

    听说仇慈这老太监在宫中都混上了丞相,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世间之物千奇百怪,世间之人也千变万化。缘分与机遇的促使,让人防不可防。

    宁九儿想到此点,不免好笑道:“老天爷可真会安排,兜兜转转后又归到了原地。”

    “本就未离原地,又何来归。”简亦繁跟着笑道,最起码他的心本就未离开过。

    马车内的仲序听着两人的对答,跟着深思着。仲序靠着马车,听着前方马蹄不断奔腾。过了乐至,他便可见到夏堇。许久未见,也不知夏堇可是变了模样。自从上次一别,除了书信往来是再也没见过了。

    天在两人赶了路中,悄然变了颜色。马车晃晃悠悠的穿过城门,进了乐至县中。

    宁九儿仰着头望着四周,除了街边铺子和小贩的灯外别无其他。眸中的万千期望瞬时被浇灭,遗憾之情无以言表。

    简亦繁将马车停在客栈之外,付了银两*着宁九儿的手腕安慰道:“越是美好之景,越不能多见。见多了,也就不再眷恋它的美。无论如何,九儿也见过一次不是吗?”

    “恩。”宁九儿勉强扯着笑意回道。若是到了灵山之后,宁九儿便是要回凤阳。

    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当日的美景了,遗憾与惋惜怎能表明她心中的失落。

    洛歌扶着何姗下了马车,走到宁九儿三人旁。小二哥拿到银两后,帮着他们将马车牵到后院。宁九儿进了客栈之内,随意选了个位置。她百无聊赖的望着前方,没了精神。

    这世间千百种美景,都不够宁九儿看尽。如今却偏生挂念乐至的灯会,人总是这般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也可能是见过一次的美好,总是止不住的眷恋。

    简亦繁帮着点了些许的饭菜,几人赶了两日的路,还未曾好好吃上一顿热饭。

    洛歌望着宁九儿与何姗的情绪如此低落,想着也不是个办法。他拿起筷子,为何姗夹着饭菜道:“江湖中有名望之人都去了灵山,到时说不定能找到你爹。”

    “当真?!”何姗眸中带着几分的期许,闪烁的光让洛歌心中多有愧疚。洛歌不过是随口一说,想调节一下大家的情绪,没想到小不点会如此期待。

    宁九儿轻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道:“还好我们能去灵山。”

    “为何江湖中人,要讨伐灵山?”沉默良久的仲序缓缓开口,他低着头拿起筷子问着。

    洛歌盛着汤,嘴角的勾着嘲讽的意味道:“还不是想夺灵山至宝。本来一派觊觎无碍,可现在多数门派都在打这个主意。难免狼狈为奸,互相帮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简亦繁不免多了嘲笑道,眸中也多了几分轻蔑之意。

    在仲序的印象中,顾子婴的本事何其的厉害,但架不住人多势众。顾子婴的秉性偏又倔不可言,若是让她退上几步那更是不可能。仲序似乎能想到顾子婴与江湖各派鱼死网破之景,心中多有唏嘘。

    宁九儿的眸中露着与简亦繁相同的轻蔑之色,如此之派真是玷污豪杰二字。她握着筷子,听着洛歌的下文。何姗心中自是挂念自家老爹,江湖之事,除了洛歌冰蛊也会全权相告。

    洛歌闻言对着简亦繁笑道:“谁说不是。”

    “得,大家吃完饭好生休息一番。明日继续赶路,争取早日到达群英山。”宁九儿吃了两口便没有胃口,起身道。

    简亦繁望着宁九儿走上楼,放下筷子也跟着一道上去。他看的出,宁九儿对灯会之事多有惋惜之情。可人总是要留些遗憾的,这世间哪有那般十全十美之事。

    他的脚步跟着宁九儿一道进了房内,宁九儿闻声转过身去眉头轻挑。

    “九儿若是喜欢乐至的灯火,大不了来年再来一趟乐至便是。”简亦繁坐在桌前,倒着两杯热茶。眸中带着些许的暖意,转过头对着宁九儿笑道。

    比起自己百般的不愿,他更喜欢的是九儿眉间的欢喜。有时候,退让不一定代表什么,只是更不愿看到对方不开心的模样。

    宁九儿坐在桌前,脸色一转接过简亦繁手中的茶杯眉开眼笑道:“当真?”

    “自然。”简亦繁抬起头,望着宁九儿的眉间万千宠溺道。

    他望着宁九儿眉间忽而涌现的开心,也跟着宁九儿笑道。还有什么比得上,让宁九儿开心更重要的。既然喜欢,多来几次也无妨。

    宁九儿坐在位置上傻笑着,像是得了糖果的孩童。在简亦繁面前,她变的单纯的不像话。可能褪去伪装后的人,总是这么的容易让人看透。宁九儿捏着手里的茶杯,忽而觉得明日好像也不是那般的难熬。也忘了喝茶,茶杯中的水已然凉了还不自知。

    简亦繁起身也不打扰宁九儿休息,推开房门离开了。

    这一夜终是在千丝万缕的情意中消失,地平线带着些许朦胧的暧昧,送着太阳一点点的回了笼。休息一夜的几人,重新开始赶路。

    洛歌问掌柜的多要了几盒点心,塞在何姗的怀里。宁九儿与简亦繁带着仲序上了马车,收拾差不多后与洛歌商量着一道出门。

    乐至的街道上比京都多了几分人情味,热闹纷纷的吵得几人耳朵好不安宁。

    京都的萧蔷之内,仇慈才从归安居殿。等了她一夜的尤许,还迟迟未睡。坐在房内的尤许,在看到窗前的影子一闪而过后赶忙出了房。

    仇慈脚尖落在地上,她躺在凉亭之内的躺椅上。闭目深思的感受着身后的脚步声,一点点的离着她越来越近。两侧伺候的小太监见状后,纷纷退下。时不时吹来的风,好像也没了边界。

    尤许停下脚步,站在亭内望着刚归的仇慈。似乎还能感受到仇慈身上带着的那股凉意,浅浅而来。尤许也不多言语,他躬着身将仇慈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自个儿坐在石桌前,闻着温热的茶香安静的趴在桌上。这一夜的等待,在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尽头。他总算是可以,安生的睡着一觉。好梦与否都不重要,身旁之人安全了他也就放了心。

第177章世道乱,人心乱。

    仇慈躺在躺椅上,她睁看眼确定的望着桌前的人。她心知瞒不过尤许,却没料尤许会等自己一夜。她侧着身望着尤许的侧颜,都说这将凡人的情线随意牵扯,才惹的世间多是怨男怨女。

    如今看来,一点也不差。

    这世道乱,人心乱。不如将这些统统扔进火海中,烧它个几天几夜,直到烧成灰烬才好。若是此刻的风善解人意,将那些人和事吹进海里,顺波逐流就更好了。

    仇慈从躺椅上起身,将身上的毯子披在尤许肩上,还没迈出脚步手腕忽被人紧握。她顺着那只手望着它的主人,既是一夜未睡为何不好生休息一番。非要心系于她,惹得自己不安生。仇慈站在原地,不前也不后的望着尤许不大宽厚的背。

    约莫半刻,才听尤许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别走。”

    仇慈推开手腕上的手,将尤许拦腰抱起。她抬起头不愿看尤许的神色,只想让尤许早些歇息。毕竟她能留在尤许身边的日子,也所剩无几。

    尤许勾着仇慈的脖子,睡眼蒙松的对着仇慈笑道:“哪有如你这般的人,残忍又狠毒,细腻又温软。”

    仇慈并未曾答尤许,只是进了房门将尤许放在榻上盖好薄被。她似乎尤许所有的小习惯,从头至尾都一清二楚。除了不能送尤许一片真心外,只剩陪伴与保护了。

    也不知是谁太贪婪了,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尤许。

    仇慈俯身浅吻着尤许的额头,声音有些低沉道:“阿许最是清楚,我便是抛弃天下人,也抛弃不下阿许。我便是毁了天下,也会护阿许周全。为何还是这般不安?既是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做阿许想做的一切便是。我于阿许,不过是浮木而已。”

    她刚起身,手腕又被尤许紧握。仇慈无奈之下,只能躺在尤许的身侧哄着尤许入眠。她不懂身侧之人究竟忧虑为何?天下已无人敢欺于尤许,即便是皇上,也会看她三分薄面。

    尤许的心中,究竟再害怕什么?

    最近被派中人逼得太紧,而她又不能全身而退。加上顾忌尤许,也不敢终日在外停留。再给她一些时日,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全部释然。

    尤许也不回答,只是环着仇慈的腰间,下巴磕着仇慈的肩膀之上。紧紧抱住才觉倍感安全,最近的仇慈比往日更让他觉得害怕。怕仇慈报复完这个王朝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他开始担忧,也许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一觉醒来,他还在静芫阁。仇慈还是那个仇慈,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假面孔。有的只是那贪欲的双眼,还残忍的心。唯有紧搂着眼前人的细腰,闻着仇慈身上浅薄的凉意以及那有些嫩滑的皮肤,他才能安心,才能确定这一切的真实。

    上天待他何其残忍,不动声色的剥夺了他的全部,家人、尊严、骄傲还有本属于他的未来。轻而易举的将他打入无间地狱,又轻而易举的将他解救。他才是最该愤世骇俗之人,才是最该报复这个天下之人。偏生被人抢先了一步,还将他保护的如此完备。

    若是眼前的人就这么离开了,他又该怎么面对余下的人生。

    尤许紧握着怀里的人,蹭着仇慈的肩膀声音有些低哑道:“即便是到了无间地狱,你也要带我一起。这世间没了你,对我而言比地狱还要可怕。”

    仇慈侧过头,望闭着双眸的尤许。耳畔是尤许近乎哀求的声音,她紧握着尤许的手缓解着尤许的不安。可是啊,她又怎么舍得,带着她的阿许去无间地狱呢?

    她与尤许是何其的相像,又是何其的不同。

    仇慈侧过身抚过尤许的脸颊,望着尤许疲惫的容颜苦笑道:“无论人间与地狱,我自会让这天下为阿许作陪。阿许,若是有朝一日,你懂得了我的全部。你会明白,你会原谅。我们,我与你早已不分彼此了。”

    “如此,最好。”尤许睁开眼,脸蹭着仇慈的手心。他就这样静躺在仇慈的臂弯之中,连带着眸中的笑意也深了几分。即便是与仇慈共赴黄泉,他也甘之如饴。怕的是,仇慈连这个机会都不会给他。

    分不开彼此更好,但愿来生他们是那烛心。纠纠缠缠的一起,从消失变成浅薄的烟飘散。窗外的鸟鸣声,悄然传到房中。

    这天下越是动荡不堪,房内的两人越是安稳。想来,还真是可笑不已。

    离安居殿算不得远的御书房内,夏箜也不再批阅奏折,反而沉迷他的画中。许是他也猜到自己的宿命如何,才会这般的无所畏惧。父皇、大哥、二哥、甚至于他,皇家人的宿命从来都是一致的。无论这天下归谁,下场都是一样的。

    只是可惜啊,这人生几十载就这么被他稀里糊涂的磨干了。

    画中的天下,才是他的天下。探子报来的信息,已敲响了他宿命的大钟。夏箜仿佛听到了,那钟声越来进、越来越清晰。终于连仅剩的天空,都帮他收敛了颜色。唯剩画中的景色作陪,晕开了的墨色像是在吐露着他的心事。

    夏箜放下笔,走出的御书房。他站在走廊之上,一步一步的往前。有些人,有些事,他该眷恋,也该释怀,更该放手。皇权之上,怎能随心而为。就是父皇那般的装傻蒙骗世人,也不过是为了心中所谋的半片天下。他不愿别人所迫,更不愿受人所致。

    他不知不觉走到夏恒死前的永央宫中,情爱是帝王家最不配拥有的东西。夏箜比谁都更自知,所以他后宫中空无一人。不喜欢那些没有灵魂的爱情,也不喜欢委屈求全的躯体,更讨厌被权势所逼迫到不择手段的人。

    后宫的女子如此心不甘情不愿的刻意讨好,他又怎么拥有他的爱情。

    夏箜躺在床榻之上想着他的宿命,有朝一日他也会死在宫中。即便不是被老二所杀,就是被他的子孙所杀。皇家之人,又几人能善终。他靠在玉枕之上,盖着薄被缓缓进入了梦香。

    窗外的风很轻,很浅,偷偷潜入却又不告而别。夏箜做个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宁愿这个梦不会醒来。梦里的夏箜坐在洛王府的书房中,手中提笔勾勒着窗外的景,却不料手中的笔却被人抢先一步。

    他抬起头望着那人,淡粉色的衣裙随着那人的举动而起落着。

    宁九儿手中握着剑带着几分的好奇朝着桌前的画纸上偷偷的打量,双眸如星辰一般闪烁着笑意,她的容貌算不得倾国倾城,却让夏箜一时慌了神。

    夏箜沉默了良久,才敢于开口道:“你已许久未曾来过我梦里。”

    “庭院内的枯枝为何到了你的画上便开满花?夏箜,你这名字也是好笑。空空如也,一无所有。”宁九儿的目光仍旧未从画中收回,她摇着头打趣道。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桌前之人在看向她时眸中的神色。只是全心全意的欣赏着夏箜的画,似乎那副画被赋予了某种魔力让她移不开眼。

    夏箜从宁九儿的手中拿过笔放在桌上,眸中收敛了几分留恋道:“莫不是又想让我帮你画上一幅?”

    “用不着,就是闲来转转。”宁九儿站在桌前,随意翻阅着桌上的书卷无意道。

    夏箜望着她裙衫上沾染了些许的墨迹,无奈道:“总是这般的马虎,我府内可未有女眷的衣衫。”

    宁九儿也未曾理会夏箜,将手中的剑随意递给夏箜。她躬着身将夏箜的那把水墨画拿起,转过身走到门前。映着光线,将画中的颜色看的格外清楚。

    夏箜从桌前起身走到在宁九儿的身后,望着宁九儿嘴角残存的笑意道:“画功略显粗俗,算不得上品。随意勾勒,无灵无神。”

    “那送于我可好?”宁九儿转过身,将画小心卷起认真的望着夏箜。她似是有些珍爱,拿捏的力气都柔和了几分。

    夏箜闻言一愣,转瞬又轻笑道:“好。”

    “我也无物可送,方才那把剑权当相送与你。我若不再出现,你就用此剑护好自己。”宁九儿伸着懒腰,望着门外的天色嘱咐道。

    不再出现,这四个字如一把利剑戳着夏箜的心尖。九儿倒是梦里梦外都不耽误,各要告别一番。他眸中溢满了苦意,上前几步轻搂着宁九儿的肩。好不容易见一次,却是为了今后永不相见。

    宁九儿权当夏箜为离别所苦,安慰的拍着夏箜的后背,义薄云天道:“如若这般不舍,可愿陪我一同前往。既然皇位被人抢了先,你还有游历天下的机会。”

    “我自然愿意,可你的简公子该当如何?你不怕他心生醋意,恼你所为。”夏箜的下巴放在宁九儿的肩上,心生眷恋道。

    他曾不止一次的假象,他与那日的简亦繁互换该有多好。无论九儿想要去何地,他都愿追随于九儿。天涯海角也好,江湖之中也好。可惜天公不作美,却不遂了他的愿。

    宁九儿推开夏箜,撇着嘴甚感莫名其妙道:“简公子是何许人也,我怎不认得。若是愿意,我们即刻就走。若是不愿,我即刻就走。”

    夏箜刚想伸出手紧握着宁九儿,四周却已经开始变了场景。眼前之人,也变成了狰狞的夏至。他将手中的剑拨开,苦笑了几分。抵在自己的脖颈,一个转身死在梦中。梦外的他幡然醒来,嘴角的苦意却未曾褪去。

    梦总归是梦,他又何苦执迷不悟。九儿她,又怎会想和他游走天下间。

    夏箜望着点起的烛光,从怀中掏出那枚铜板。低着头,浅浅的吻过。小心翼翼的捧在胸口,宛如捧着他心爱的人。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躬着身等候着他的吩咐。想是可能被这夜色,折磨不堪,终是打着哈欠泛着困意。挂着的灯笼,在夜空中泛着浅白的光。天地间,已然有些分不清万物的轮廓了。只剩,一片的漆黑。

    夜空中那浅薄的星光,闪烁而过。如那不知情的梦,亦真亦假,亦梦亦幻。

第178章以谋取胜

    吝啬的月牙,躲在乌云之中不肯出来,想是为离别时的言语苦恼着。灰蒙蒙的天际,终是将被太阳的光芒所压抑。通亮的白,肆无忌惮的占有了所有。

    从乐至县离开的一伙人赶了几日的路,总算是在不知不觉中到了群英山界内。

    马车最前面的宁九儿挥着皮鞭,驶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群英山。她望着守军眉头微蹙着道:“简亦繁,他们会信我们吗?”

    “一试便知。”简亦繁靠在马车上,侧过脸望着路两旁的将士回宁九儿道。

    简亦繁发现他们越是往深处走,把守的官兵越多。此地与他们初来时已大相径庭,四处都站着岗哨以及来来往往的巡逻兵。戒严之势,确让人有些惶恐与不安。

    马车内的仲序听着车外的两人所言,猜测着大概是到了群英山。他掀开车帘躬着身坐在车外再次确认,当看到来来往往的巡逻兵与马车擦肩而过,才恍惚道:“到了。”

    不知何时建的城门,竟是建在山石之上。曲折的小道两旁,几米一个官兵。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随后停了下来。

    简亦繁跳下马车,扶着仲序从马车上走下担忧道:“若是无人相识于仲兄,仲兄该当如何?”

    “多谢简兄担忧,仲某认得城中守将。过会,仲某自会找他相帮。此行一路,多谢各位相帮,还望诸多保重。”仲序想着几位怕是要去灵山,不免有些啰嗦嘱咐道。

    宁九儿从怀中掏出些银两,塞在仲序的手中挑眉道:“保重。”

    仲序倒是一愣,也来不及推辞就望着两辆马车从他身前而过。他目送着他们离开,将手中的银两塞进怀中,颇为感动的摇了摇头。他也没来过群英山中,却知道守城为何人。先前与夏堇的信件中,两人互为沟通过。

    没想到他会有机会来此一趟,见识一番群英山中的风貌。

    来往过路之人鲜少,官兵却是每一段路皆有。仲序重返到城门之前,仰着头望着城门之上。等候了稍许时日,才见一人骑马奔腾而来。那人一身的铠甲骑在马上,低着头检查着周边的情况。

    仲序上前几步,站在马前欠身道:“劳烦谭将军带小人见一眼恭王。”

    “仲公子怎远道而来,也不说提起通知一声,我好命人去接你。莫不是京都那边出了差池?”谭旭从马上跳下,握着缰绳与仲序并着肩道。

    谭旭的双眸中惊讶还未曾褪去,似是还未从仲序到群英山之事上回过神来。可能是仲序太过单薄的身子,才让人不由轻看了几分。

    京都与群英山隔得这般远,谭旭想是仲序到此也受了不少的苦。

    仲序连赶了几日的路,眉间透着些许的疲惫道:“颜老将军回京了,怕是不久便要来此。”

    “我这就带仲公子见王爷。”谭旭闻言,扶着仲序上了马,自己也翻身坐在马朝着大营赶去。

    此刻军营中的夏堇,还在忙着部署。他正与各个营长商量着如何以退取胜,如何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对方是颜自章,也算是他半个师父,容不得夏堇不注重。

    夏堇的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颜老爷子年龄大了,又极其爱兵。若是他知道与我们交战,再死了些许的兵,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听探子来报,颜老爷子还未从京都出发。也不知夏箜会给老爷子下怎样的旨意?若是老爷子步了景家的后尘,可如何是好?”左侧的将领,一脸的正色的对夏堇言道。

    如此情况,夏堇不是没想到,他对着众人摆手道:“你们先忙吧,此事稍后再议。”

    “是!”帐内的将领纷纷抱拳,躬身出了帐内。

    营帐内只留有夏堇一人,他望着桌上的图纸发着愣。与颜自章为敌吗?如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是他不愿做的。夏堇坐在营帐之内,苦思冥想着。老爷子在大夏之中,可是唯一一个老将领了。常年领兵打仗,久居在外。

    回京都望着一切早是物是人非之境,难免不了唏嘘几日。景家之事,怕是最难以释怀。若是他打感情牌,也不知是否能触动老爷子?

    先前师父也说过,以谋取胜,为上上策。其次是外交为下策,攻城乃为最下之策。师父啊师父,如今我要面对的可是您昔日好友。那人陪您在边关厮杀多年,又岂敢动用一兵一卒。

    可我又该怎样以谋取胜?

    “禀王爷,谭将军归来。”帐外的禀告之声传来,打断了夏堇的思路。

    夏堇听着帐外的脚步逐渐逼近,将心中的思量放下。难道最近又有什么新的情况?

    谭旭掀开帐帘,送着仲序进入营帐之内,自己行完礼后躬身而退。将整个营帐交给夏堇与仲序二人,让两人好生叙旧。

    夏堇听着来人半刻不言,抬起头望去。在看清来人后,整个人不由的一愣,仲序怎会来此?他连忙从桌前起身,眸中多了几分笑意道:“你怎来此?”

    “无处可去,便来此看看你。来时将也看到如此情形,甚感之幸,我算未看错人。”仲序接过夏堇递来的热茶,捧在手中跟着笑道。他只字未提牢狱之灾,也未说起夏箜与朝中动荡不堪的局面。

    夏堇叹了口气,指着图中的京都道:“哎,如今老爷子上场。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越是细想,越是苦闷不已。”

    “我来时,见到颜老将军。他刚从边关带领上万之兵刚归,怕是也休息整顿些许时日。不过亏得你退兵及时,不然碰上老爷子难免起了冲突。”仲序提起颜自章,眸中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颜自章算是仲序的长辈,也算是他敬佩人之一。老爷子的秉性,也是让人恨不起来。

    夏堇闻言,不禁乐道:“老爷子没少排遣你吧?当初带你去边关,你未曾答应,他心中必然惋惜不已。”

    “谁说不是,硬是拉着我发了一夜的牢骚。非让陪他喝上几杯,才肯罢休。还说若是皇子之争,他便是领兵回边关。夏堇,我看你不妨找老爷子一趟。两人摊牌说明的好。”仲序低着头望着图纸上的地势,苦笑道。

    虽说两军可以一战,但不战而胜更好不是吗。无论是赢是输,都是大夏的兵马。折损的,也都是大夏的元气。更何况颜老爷子离边关许久,巴林大军也不知何时回卷土重来。如今还是早将事情定下来为好。

    夏堇心中也是这个意思,眸中的思量也有些了然。忽而忆起仲序才来此,风餐露宿一定受了不少苦。他赶忙起身吩咐士兵送来饭菜,颇为感激道:“若不是仲兄相助,我怕是没有这般容易走到这一步。等一切安妥之后,仲序有何要求,我定然全权满足。”

    “望你能善待天下,以慰景家之魂及先皇后的在天之灵。也望你能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不必再继续受苦受难。届时我便退隐朝堂,归隐于天地之间。”仲序捏着手里的茶杯,眸中的清明有些动人。他的语气极为平缓,像是已在心中看到那番场景。

    士兵将饭菜为两人布好后,躬身退了下去。

    夏堇起身举着为仲序倒了杯酒,摇了摇头叹道:“那就愿仲兄将我那一份田园之色也一并看了去。”

    “上天戏弄,真是可恨又可爱。”仲序举起酒杯,跟着夏堇一并苦笑着。

    仲序心知夏堇的心不在朝堂之上,也不在天下之上。若非命运使然,怕夏堇与他一般隐退于山河之间。帐外的太阳已然偏西,似也觉得这世间的恩怨情仇晦涩难懂。

    晚风带来了些许的凉意,吹在路旁的树梢上。摇摇晃晃的枝叶,也不知在为谁而呐喊。终于漫无天际的黑,缓缓的盖过了一切。无声的训导着吵闹了一天的人们,万物悄然的希声。如此静逸而又吵闹的夜,居然勾的人有些心旷神怡。

    临了的太阳,被黑云托上天际。浅红与黑灰相互渐变,逐渐化成了湛蓝的白。已经消失在群英山的两辆马车,正奔着灵山脚下。

    宁九儿望着前方的集镇,想着灵山派不该是在山上吗?怎么此处还有集镇?她侧过脸想吐槽一二,却发现简亦繁已然睡了过去。

    她将马上驾的平稳了些,在远离集镇的地方停了下来。仰着头望着缓缓升起的太阳,感受着它散发出的暖光。如此这般,也美不胜收。

    身后洛歌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打着哈欠望着前方。这个小镇前面,就是灵山了。怕是武林中人,都拮据在此。

    灵山派建在山半腰中,若是轻功不佳者怕是连山都进不去。上了山后路又分成八条,虽条条无人把守却也是弯弯绕绕的让人分不清左右。其次各个方位有四个使者把守,先前他们就被挡在其中一人前。

    待到太阳的光越发强了些许后,简亦繁才有了醒意。他眉头微挑,望着前方道:“到灵山了?”

    “未曾。”宁九儿将水壶递给他,重新挥鞭进入集镇。

    洛歌自然紧随其后,车内的何姗被这一走一停弄醒,打着哈欠的从车内出来。何姗靠着马车,望着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好奇道:“大哥哥,我们可是到了灵山脚下?”

    “算是吧!累了这些天了,我们先找家客栈歇息会。不过灵山脚下积聚江湖中人众多,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洛歌揉着何姗的脑袋后,跳下马车往前走着道。

    何姗虽不明所以,但大哥哥的话总没差。再者她也想尽快找到爹,不想多惹是非。

    洛歌望着前方的马车停下,他也跟着一道停下扶着何姗从马车上下来。

    小二哥也从洛歌手里接过马车,牵到客栈后院去了。

    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站在宁九儿身侧仰着头稍稍有些惧意道:“九儿姐姐,姗儿觉得这个镇子好生的可怕。比乌村的,还要可怕。”

    “不过是些江湖中人,常年打打杀杀,身上不免多了些血腥之气。小不点别怕,他们伤不到你。”洛歌将她拦在身后,眉间泛着笑意道。

第179章毁人不浅

    简亦繁顺着何姗的目光望去,客栈内之人虽少但人人身上的杀气不弱。更何况这些人中一部分还带着刀剑,怨不得何姗会有些惧怕。

    如此的小客栈都有着如此之多的武林之人,看来觊觎灵山至宝的人更不在少数。

    宁九儿搂着何姗的肩,扫了眼客栈之人扶着何姗上楼,安慰道:“有你家大哥哥在,你怕什么。”

    “那姗儿要和九儿姐姐睡一间房。”何姗仰着头,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道。她望着那些凶巴巴的人,本能的往后躲。

    生怕这些人随时都能抽出刀剑砍杀一番,真是好生可怕。上次与大哥哥带来之人,刚碰到九儿姐姐的皮肤就会受伤,可见九儿姐姐的武力自当不弱。

    一番思量之下,何姗觉得还是九儿姐姐更可靠些。

    洛歌跟在何姗的身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却想不起从何时开始,何姗对他的依赖越来越少。

    简亦繁却是站在原地,对着小厮一番的嘱咐。顺便将客栈内的言谈,听上几句。待到嘱咐的差不多时,他才缓缓上了楼。心中不由纳闷,这些人在灵山脚下停留多久?洛歌先前不是说,各大门派早就开始讨伐灵山了吗?

    转眼都过去数日,怎还没弄出个结果?

    简亦繁进了小二哥说的房内,望着桌椅上的伤痕,又望了望新铺的床榻。怕是这一带几乎没有多少百姓居住,来此开店干的都是刀尖上的买卖,要钱不要命的主。

    他将肩上的包袱放在榻上,站在窗前望着街道上的三两个行人。从他们的步伐来看,不像是这里的百姓。不过灵山派为何不下山来将这些人赶了出去,人都闹到家门口也不管管?!或许是他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毕竟在此处之人随都有些功夫,但也不足为齿。

    隔壁房内的宁九儿可是困到不行了,赶了一夜的路腰酸背痛不说,还饿的要死。可偏生有懒得紧,躺在榻上便不愿醒来。

    何姗却是睡了一夜,精神头大着呢。她趴在桌上,跟着冰蛊说着方才的情况。

    “咚,咚,咚——”

    门上传来的敲门声让宁九儿翻身而起,她对着刚起身何姗示意着她来开门。宁九儿上前几步将门打开,看到小二哥端着饭菜瞬时有些泪奔。还以为是送来了刀片,没想到是粮食。

    何姗摸着肚子,也觉得有些饿意。她仰着头望着小二哥将饭菜布好,笑的柔和道:“谢谢哥哥。”

    小二哥随之一笑,拿着托盘出了房门。

    宁九儿送走小二哥后将门重新关好,她坐在桌前端着碗筷咽着口水道:“真是饿死小爷了。”

    “九儿姐姐一进房就躺在榻上,姗儿还以为九儿姐姐不饿。”何姗眸中带着几分诧异的笑着,刚说完她拿起碗为她与宁九儿各盛了两碗汤。

    宁九儿忙着扒饭的闻言后,老脸不由的一红,她只是懒而已。她低着头望着菜色,也猜得出是谁帮他们点的。眼下忙了许久,还是吃好喝好,休息好为重。三两口下去,宁九儿总算没了饿意。

    她拿着勺子,尝着碗里的汤笑道:“昨夜吃了点干粮还不觉得,一闻到饭香肚子就受不住了。来,小不点,多吃点。”

    “这样啊!”何姗被宁九儿忽悠的一脸的呆愣,逗得宁九儿直发脸红。

    不过好在宁九儿常年没皮没脸多年,早就忘了脸为何物。不到一刻,很快便平复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喝下一口汤,就听到楼上霹雳哗啦的一顿声音。她的小脸由红变青,本来还准备大睡一觉!

    何姗仰着头,望着头顶上的木板好奇道:“九儿姐姐,你说他们会不会将地上也戳了洞,掉下来呢?”。

    “希望不会,不然小爷我怕忍不住将他们都踢下楼去。”宁九儿眉眼中带着笑意,她可是真的很困也是真的很累。

    “轰!”一声巨响,房梁上的两人转移了地方。

    宁九儿望着被毁了的饭菜,怒火中烧。小爷就像好好吃个饭,睡个觉容易吗。总有些人自找不痛快,真是气煞她也。不过她还是保持着冷静,想着小不点还在旁,太残暴的场景不适合。

    她将何姗推出房内,望着自己的床榻劈成两半,嘴角不由的抽搐着。真当小爷是吃干饭的,宁九儿眉头微蹙,随手抄起身旁的木盆泼了两人一身的水。在他们还处于呆愣阶段时,宁九儿便用脚送两人下来楼。

    简亦繁闻声而来,还未曾进门就听到木材折断的声响。他推开房门站在宁九儿的身后,望着楼下被摔烂的小摊担忧的望着宁九儿道:“受伤了没?”

    “这点,应该问楼下的他们。”宁九儿转过身,对着身前的人眉眼微弯道。

    宁九儿瞧着简亦繁一脸的担忧,她的笑意略显没心没肺。不过转瞬一想,她想要补的好梦似乎泡汤了。小脸跟着也拉了下来,方才是不是下手轻了些。

    被糟蹋的好梦,真是有些惋惜。

    简亦繁上前挡在宁九儿身前,望着重新翻窗而进的两人道:“九儿去我房中歇息,这里交由我。”

    “你小子倒是听懂的怜香惜玉啊?不过这小姑娘我还是非要教训不可,冤有头债有主,小子你要是不想死就给爷爷滚远点。”男子一脸的粗糙,穿着也有些随意。语气带着几分轻蔑,似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可惜脸上那道疤痕显得有些狰狞。

    宁九儿摸着下巴,一脸痞气道:“莫非两位有特殊癖好,被我打扰,心生不满?得,小爷我认栽。既然想打,咱们选个地。此房大笑有限,怕让两位没施展的位子。”

    “你这臭丫头,看爷爷不撕了你的嘴。”糙汉子似乎被她如此一说,脸色瞬时变得难看。一副怒视汹汹的模样,作势就要开打。

    糙汉一手拿着大刀就朝着宁九儿挥去,速度算不得慢。只能感到一阵疾风顺着刀化作刀气,直冲冲的朝着宁九儿劈去。宁九儿飞身一闪,躲开了糙汉的攻击。她没有几分力度,闪现在大汉的身躯,一把夺了他手中的大刀。

    宁九儿扛着刀,有些用力过猛差点没摔个踉跄。不过还是帅气十足的支撑住,她将达到贴在大汉的脸上挑眉道:“呵,脾气还不小啊!”

    “你,你,你——”糙汉被她的身形吓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咽着口水生怕眼前的人不个小心做出什么冲动之事,眸中的惊愕还带着些许。糙汉身后的刀疤清秀男见状,也不多做停留识趣的转身离开此地。

    简亦繁站在宁九儿的身后,望着满地狼狈叹了口气道:“昨日也赶了一夜路,还是早些休息的好。明日我们还得去灵山,莫要在小事上耽误太久。”

    “你们也是要去灵山?!姑娘咱们有话好说,好说。来,把刀放下。”糙汉赔笑着将脸上的刀,轻轻推了下去。

    宁九儿拿着刀扛在肩上,这兄弟的小脸变换速度还真是快。她撇着嘴,没好气的望着眼前的人道:“灵山?!就您老这武功还想上灵山?”

    “姑娘也别小瞧人,爷爷我好歹也上过灵山。你们说不定,连山都进不去。”糙汉望着她肩上的刀,似是有些得意道。虽他没进去殿中,最起码也是在上了山半腰。

    简亦繁将宁九儿手中的刀夺下,眸中带着些许的不满。他握着宁九儿的手腕,将刀送给糙汉拉着她往后拖着道:“进不进得去就不牢大哥挂念,我们有缘再会。九儿还是好生歇息,明日还要上山,若再墨迹几分,我们便回凤阳。”

    “饭也没吃几口,现在没地方可睡。简亦繁,你要带我去哪?”宁九儿转过头望着糙汉已消失不见,没好气道。

    可惜啊,仇也没报!

    不过想想现在回凤阳,还是别了。宁九儿跟着简亦繁来到他的房内,望着干净的床榻挑眉轻笑道:“简大美人不是要献身吧?”

    “我去找小二哥加间房,九儿就在我房中歇息。可还有饿意?饿的话我再去帮九儿点些饭菜?”简亦繁躬身为她拉开薄被,起身走到门口问着。

    想起方才屋内的场面,九儿大概也没吃多少吧。昨夜又是赶了一夜的路,难免疲惫。

    宁九儿闻言呵呵一笑,连道:“不用,不用。我不饿,你也歇着吧。”

    “恩。”简亦繁眉眼微弯,将门一并关去道。他的声很低,很轻。若是不注意,可能也听不到。只是那离开的脚步声却很重,让人听的一清二楚。

    宁九儿趴在榻上,忍不住勾起唇角。她若是不将简亦繁娶进家门,才真是白瞎了。被礼教约束太多的简亦繁,也体贴的让人想要护在身后。

    不然洛歌也不会没相处多久,就对简亦繁心生好感。

    宁九儿翻过身,摸着榻上的包袱。一翻开,发现包袱中的黑色布包裹着一个木盒。她不怀好意的打开木盒,望着盒子藏着的方方正正的纸张。

    这不是老鸨的悔过书吗?

    难道当年的那件事,在简亦繁的心中留有烙印?宁九儿想到此,不由的埋怨自己,真是毁人不浅。她双眸中跟着泛起一层薄雾,也不知该用什么来弥补。手将那封泛着浅黄颜色的书信折叠好,放进木盒之中重新塞进去。

    “咚,咚,咚——”

    宁九儿吸了吸鼻子,平复完情绪从榻上起身将房门打开。她望着站在门外的何姗,以及何姗身后的洛歌,不由的打趣道:“我还以为小不点忘了我呢。”

    “姗儿才不会忘记九儿姐姐,只是简哥哥不让姗儿进去帮忙而已。简哥哥还将姗儿送到大哥哥房内,方才知九儿姐姐睡到这间房。”何姗笑着解释道,揉着眼朝着房内走去。

    洛歌耸了耸肩表示无事,转身回了自己房内。赶了几日的路,是得好生休息一番。他将小不点交给九儿也放心的很,小不点毕竟也是个姑娘家,总是跟着他这个大老爷们也不算个事。

第180章人面兽心

    宁九儿望着洛歌走远顺势将房门一关,她伸着懒腰目光落在床榻上困意十足道:“累死小爷了,小爷要睡个一天一夜。”

    “九儿姐姐睡吧,姗儿保证不让人再来打扰。”何姗趴在桌上给自己倒着茶,一脸认真道。她的指尖一点点的划过茶杯,低着头与冰蛊诉说着什么。

    冰蛊从何姗的袖中爬出,在桌上来回爬来爬去。它似乎被憋久了,难得散散心。

    宁九儿有种被暖到的感觉,不由轻笑着躺在榻上。她盖着薄被缓缓进入了梦香,说来也怪,这次睡着之后还真是无人打扰。可能是何姗动了些许的小手段,才让宁九儿能睡的如此安稳。

    客栈外的天,耀眼的过完度变成了一抹的浅黑色。依稀还能看得出,集镇的些许轮廓。三三两两的灯笼,照着地上的路。月光还未曾从漆黑的夜中脱隐而出,连星辰都不曾有几个。可对某些人来说,真正的生活刚刚开始。

    不远处的灵山,半腰上的守护的各个使者还未曾离开。长古殿内的琴声,仍未停歇。

    帘内的榻上正躺在顾子婴本人,她的指尖捏着一封书信。署名是她再也熟悉不过之人,也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之人。他们明明互相都说好了,再不相见。可他却总是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给她希望。

    仲序啊仲序,你说本尊该如何待你才好?

    江湖中人她还不放在眼中,却牢仲序挂念。嘱咐的话,显得有些鸡肋。话说小雏离开好久,怎还未曾归来。不定贪图那边的山水,不愿再回到这世间来。想到此,顾子婴眉眼不禁弯了几分。

    顾子婴将手中的纸张折叠好塞在怀中,翻过身的她却夜不能寐。

    丝竹之声伴随着她的思绪,飘啊飘的飘到不知去向。书桌旁的瓷筒里,放满了画卷。似乎在暴露曾经两人的过往,更别提书桌宣纸上的那一行诗。仙人心幽怜弄琴,顾乐轻拨十九弦。子曰诗云空尽欢,婴婴鸟语引秋风。

    墨迹早已被窗外的风吹干,像是许久未曾动过。

    弦声轻而缓,如小溪般流淌在房内。无声的安抚着榻上人的心,催促着她赶快入眠。顾子婴轻闭着双眸,遮去她往日的戾气。眉宇之间还泛着浅淡的笑意。如此安逸的美好,不止是风景才会拥有。

    榻上之人的美,是与自然相互的结合,更是与帘外的弦声呼应着。

    黑乌乌的天,隐隐透着浅红色。紧接着太阳缓缓升起,为天地照亮。

    灵山脚下的宁九儿还未有醒意,身侧的何姗却有醒意。一夜安稳何姗,穿好衣衫稍稍洗漱推开房门探着头望着走廊。细细听着对面房内的动静,不知道大哥哥醒来了吗?她听着楼上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想知晓发生了何事。

    这家客栈,就从未安稳过。何姗转过头望着还在沉睡着的宁九儿,悄声的出了房门。她眸中的睡意早已去了大半,满眼是清醒。脚步极慢的走到洛歌的门前,敲着他的房门。

    “咚,咚,咚——”

    洛歌蒙松的双眼望着眼前的人,瞧着何姗左顾右盼的可爱模样侧过身好笑道:“进来说。”

    “大哥哥还没醒来吗?大哥哥不是说,姗儿的爹会在灵山脚下吗?姗儿怎未见到,是不是姗儿的爹认不得姗儿?那可如何是好?”何姗坐在床榻上,来回晃着脚道。

    她仰着头,满眼的好奇和期待。不由的担忧着她的爹不知去向,更不知爹的模样。

    坐在一旁的洛歌倒显扭捏,他的睡意被何姗的言语冲淡了不少了。当时他也是情急之下的托词,谁知小不点还放在心上。小不点的爹,此事还真是一言难尽。

    洛歌轻咳了两声,走在何姗的身前安慰道:“等我们吃过饭就上灵山,不过小不点真的做好准备,要见到他了吗?有些人,能让他过去就让他过去,揪在手里也会失去。”

    “大哥哥骗姗儿,根本就不想帮姗儿找爹。”何姗的双眸上泛着一层薄雾,咬着下唇忍着想要泪奔的冲动。可能是忽然意识到只有她自己在意这件事,旁人压根就不会在乎她。

    可能对他们而言,自己就像是个累赘一样。越是细想,泪水就越是汹涌。

    洛歌哪敢再继续说下去,连忙坐在何姗的身侧哄道:“小不点你别哭啊,我当然会帮你找他。好了,好了,别哭。”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将何姗搂在自己的怀里,拍着何姗的后背安慰着。他何时见过女孩哭,更别提还是因为自己的言辞而流泪。洛歌何姗之前自诩的风趣幽默,如此却觉得有些多余。何姗将头埋在洛歌怀里哭的越发的刹不住,哗啦啦的,更是没完没了。

    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吸着鼻子含糊不清道:“你们都想要抛弃姗儿。”

    “不会,你这么可爱,谁舍得抛弃。大哥哥绝对不会!”洛歌松开怀抱,捧着何姗的小脸,帮着何姗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小不点的如此模样,让洛歌心疼不已。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将事实说出。满是玻璃渣子的利器,何姗想要,他也不知该怎样阻拦。明明谁都知晓结果会如何,他却还是不想要看到何姗受伤。

    洛歌觉得人有时候就是这般的自私,也许是他过了度,才会让小不点觉得是他不在乎。他手上的泪水,一滴滴的被沾满、沾湿。

    他用衣袖擦着她的脸颊,揉着何姗的双眼苦笑道:“帮你找就是了,真是拿你一点法子也没有。”

    “大哥哥不许骗姗儿。”何姗扬着小脸,倔强的目光被甩了洛歌一脸。偏生是这般的倔强,入了洛歌的心。也许,下次该被抛弃的人该是他了吧。

    洛歌从榻上起身,浸湿毛巾重返何姗的身旁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待到何姗情绪平复的差不多,洛歌才安心。想着宁九儿他们也该醒来,说不定九儿会要找小不点。

    他将毛巾捏着手中揉着何姗的脑袋,温柔道:“我们去找他们,吃完饭就去灵山。”

    “恩。”何姗脸上总算转悲为笑,重新揪着洛歌的衣袖起身道。

    谁知这时的宁九儿,还未曾醒来。任由光线落在她的身上,仍旧唤不醒她。倒是简亦繁,早早为几人准备好了干粮水壶也填满。顺便在楼下打听了灵山最近的消息,以及将最近镇子上发生的小事。

    简亦繁将一切准备就绪后,又嘱咐小二哥为几人房中送了热水和饭菜。他迈着步子重新上了楼,瞧着宁九儿的房门轻声唤道:“九儿,何姑娘,起床了没?”

    敲门声不断想起,一波一波的袭击着宁九儿耳朵。她有些气急的将房门打开,望着眼前的人火降了一半。也没有多说什么,重新躺在榻上继续睡着。

    站在门外的简亦繁,被宁九儿的举动以及宁九儿眸中的怒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戳到心上。昨日非要逞能,耽误到晌午。连饭也没吃多少,一直睡到现在。

    简亦繁推开房门,看到小二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接过小二哥的热水,目送着小二哥将饭菜布好,又离开后他才走进房间。如此一折腾,宁九儿的睡意都被赶的差不多。仅剩的,也所剩无几。

    宁九儿抱着枕头,委屈十足的望着坐在桌前的简亦繁道:“好困,好饿……”

    “热水已经打好,饭菜也在桌前。吃完,我们去灵山。”简亦繁侧过脸望了眼矛盾十足的宁九儿,怕是九儿懒的起又饿的要命,简亦繁轻摇着头为宁九儿盛着热汤。

    宁九儿倒在床上,来回滚在床上哀嚎道:“若是能一直睡下去,该有多好。简亦繁,你怎么就不困呢?上天真是不公平,给你个好爹,也给你满满的精力。”

    她也不给简亦繁回话的机会,从床榻上起身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洗漱着。滚烫的热水早已由热转温,怕是再晚些就会转凉。大致洗漱完后,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吃了两三口。

    简亦繁看着宁九儿狼吞虎咽的模子,眸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为宁九儿夹着菜道:“九儿若觉不够,我再帮你弄些来。”

    “累惨我了,一沾枕头就睡。哦,对了。小不点呢?不会又去找洛歌了吧?”宁九儿放下筷子,狐疑道。

    洛歌这艳福不浅啊,先是勾搭简大美女又是收拢了小不点。小爷我还得小心翼翼藏着心中的喜欢,着实羡慕洛歌。

    简亦繁拿着勺子想着方才路过时,听见两人在谈何姗的爹。不知道洛歌将真相告知于何姗了没?怕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吧!他低着头尝了口热粥道:“恩,两人应是在房中吃饭。我们吃完找他们就是,不过何姑娘的爹,是否在灵山还是个未知数。但愿,他不在。”

    “见见也好,免得挂念太久。小不点上次跟我谈,哭的一塌糊涂,实在让人心疼。”宁九儿提及此事,也没有多少胃口。她放下筷子,眸子里泛着些许的忧虑。

    乌村之事,对小不点的影响一点也不逊于简亦繁被贩到伊人阁之事。但宁九儿更加清楚的知道,家人的意义。即便是她总是埋怨自家老爹,心中却无法真正恨他。关于小不点的爹,小不点有全部的知情权。

    简亦繁蹙着眉自然知晓,他听着敲门声起身将房门打开道:“九儿,我们准备走吧。”

    “好。”宁九儿从榻上拿起包袱站在他的身后道。她撇了眼带着红了眼的何姗,不由的将目光落在洛歌的脸上。这家伙,不会把小不点怎么了吧?!

    心里不由的涌现出四个字:人面兽心!

    宁九儿刚出客栈,惯性的握着简亦繁的手腕好笑道:“灵山也不知是何模样?”

    “若是还困,就先靠着马车歇会。”简亦繁跳上马车,挥着皮鞭道。

    经过一番商议,四人觉得一辆马车比较安全,所以将身后的一辆留在客栈之内。车内坐着洛歌与小不点,驾车之人则是宁九儿与简亦繁。马车刚出了小镇,便跟着停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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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引九雏介绍:
她出生于武林世家,从小立志为一代女侠。 从小耳濡目染江湖上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为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准备就是十八年。 奈何命运偏偏将她的设定为:坑蒙拐骗专业户。 随之而来的人生格言也从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改成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溜的流氓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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