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已陷死地
看着摇摇欲坠的城墙,贾逵厉声道:“不要急,把城墙轰塌,再大军进入!灵丘城里只有数百契丹兵,只要城破,他们抵挡不了大军!”
一边的炮兵听命,快速向炮里装药填弹,再次轰击。
由于一路都是山里来,贾逵军中没有带重炮,只有轻炮。灵丘城虽然残破,还是轰了好久,终于在城的南面轰出一道缺口。宋军早已按捺不住,就有人要向缺口里冲。
贾逵止住众人,命炮兵再轰几炮,把缺口彻底打开。轰开城墙后,宋军奔涌而入,一时间杀声震天。
回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贾逵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现在军队的武器变了,打仗的形势也变了。每到冲锋陷阵的时候,不再是主将在前,而是坐镇后方。作为勇将出身,积功而至今天的贾逵,有时候会觉得不习惯,偶尔还会怀念起以前的日子。
灵丘城并不能攻,难的是赶到城下来。到了城下,一切就都简单了。城里只有数百契丹兵,城池残破,哪怕是轻炮,也可以把城墙轰塌。一切都顺理成章,好似本就是如此一样。
天近傍晚,宋军已经完全占据了城池,契丹兵或死或伤,被扫荡一空。贾逵没有审问契丹将领的兴趣,只是命令收押。等到了飞狐,这些俘虏会一起处置。怎么处置?与杜中宵一起进攻西域,贾逵现在心中有数。无非是用来做工,或者铺路,或者筑城,等到数年之后打乱分编各地。
这些契丹人,其实很多本来是汉人,各种原因流落异域,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等到在宋境过上几十年,他们就是宋人了。宋人到契丹境内,特别是到游牧地区,很多人会不习惯。但契丹人进入宋朝之后,不习惯的却很少。大多数人,很快就能适应环境。
到了官厅,贾逵坐定,属下将领过来参见。
贾逵道:“攻破灵丘城之后,接下来去飞狐的道路更加艰难。一路依河谷而行,甚是崎岖,通不得车,只能依靠肩扛马背。自代州带的驮畜,这些日子损失不少。只是朝廷成命,不许我们有丝毫拖延,下灵丘后必须立即向飞狐进军。是以在灵丘留一千兵,凡后方的物资、驮畜,均在这里休整。其余人马明日便行,直取飞狐。诸位,只有占了飞狐,我们这一战才算功成。”
郝质道:“太尉,我们这几日走得着实辛苦,不妨在灵丘城休整几日,也不误了什么。”
贾逵摇了摇头:“枢密院严命,占领飞狐之前不许有丝毫耽搁,不然军法行事。纵然再难,也要坚持下去。等到攻占了飞狐,大家再休息不迟。”
说完,对属下第二师的都指挥使周进道:“你部为先锋,明日当先前行。所需粮草物资,均由你自己安排。我率第一师跟进,不得有任何耽搁。”
周进叉手唱诺。
贾逵看着众人,道:“灵丘一战,大家也看见了。只要我们到了,契丹守军并没有什么战力。此一战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走得有多快,用多少时间赶到飞狐城下。不必担心契丹守军,契丹的数万兵马攻定州,现在被围在曲阳城,飞狐空虚。只要能赶到,飞狐城就是我们的!”
众将叉手唱诺,直气高昂。
对于宋朝和契丹来说,飞狐是现在最重要的要地。而且对宋朝比对契丹重要。只要夺占了飞狐,宋朝就切断了幽州和云州的联系,可以专心进攻一地。
契丹聚集重兵于幽州,对飞狐等地并不特别重视,没有加强防守。贾逵从代州突然出兵,出乎契丹预料。不过这个年代,契丹得到消息已经是多日之后,来不及调集兵马防守。只要贾逵能够带领军队迅速赶到飞狐城下,飞狐就唾手可得。
要等贾逵攻占飞狐,宋朝才能下与契丹决战于幽州的决心,便就是因为此地太过重要。如果不能截断飞狐道,契丹军队随时可以从这里退往云州,甚至返回草原。道路错综复杂,宋朝很难完全堵住。
曲阳城里,耶律贴不与耶律良等将领聚于官厅,一边饮酒,一边商量着战事。一个亲兵快步跑了进来,叉手道:“大王,刚得到的消息,宋军已经攻占灵丘,正向飞狐而去!”
耶律贴不吃一惊:“从哪里出兵?宋军集中大军于河北路,哪里还有兵马攻飞狐?”
亲兵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人领兵,不过宋军是从代州而来,人马不少。”
耶律贴不听了,冷声道:“不少是多少人?失了灵丘,还查不清宋军有多少人吗?”
亲兵道:“灵丘几乎全军覆没,而且宋军行于山道之中,委实不知人数。”
耶律良道:“大王,从代州来的宋军,莫非是贾逵?河东路兵马,王凯在北,难以南下。倒是贾逵一直驻军于朔州,若是转到代州,其实甚是方便。”
耶律贴不听了皱眉:“宋军在河东路本没有多少兵马,若是贾逵出兵,河东路岂不空虚?”
耶律良摇了摇头:“本朝在西京道也只有几万人,宋朝几万兵马,足够防守了。贾逵数万兵马,若是倾巢而出,可没有兵马阻拦。”
耶律贴不还是不信。依以前的印象,契丹在西京道数万人,宋朝应该布置十多万人防守才是。若是兵马少了,契丹骑兵可以快速运动,很难防守得住。依契丹得到的情报,宋朝在河东路的兵马,一是北方的王凯所部五万人,再就是南边的贾逵五万人。贾逵一走,河东路能防得住契丹?
命亲兵出去,耶律贴不道:“灵丘飞狐道是在大山之中,交通不便,不利于大军行走。纵然宋军攻占了灵丘,也未必有多少兵马。飞狐有两千余人,又早早得到了消息,当不致有失。”
耶律良道:“大王,飞狐可是我军的退路,一旦有失,我们就回不去了!”
耶律贴不愣了一下,道:“现在宋军就在城外,总要决一死战,全歼了他们才好。既已出兵,岂能不立寸功,就撤兵回去?失了飞狐又如何?我们去易州便是。”
耶律良道:“大王,去易州要过保州。那里不只是有重兵把守,而且宋朝早已坚壁清野,我们数万大军怎么走得?这几日与宋军战了几次,并无胜绩,要全歼城外的宋军谈何容易?如果飞狐守不住,我们就彻底被宋军包围了。那个时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该如何?”
耶律贴不一时有些发怔。一直到现在,他都接受不了自己打不过宋军,可能会失败的事实。
第13章 破飞狐
飞狐道,本指由飞狐向北通蔚州的道路,连接云州。北魏时开凿经灵丘到代州的灵丘道,唐时也称灵丘道为飞狐道。自飞狐向东,北方有道路可到易州,南方则可到定州,是连接河北和河东的核心要地。
入宋以后,因为飞狐属契丹,宋人来往河北河东路多走南边的井陉道,逐渐荒废。不过虽然走的人少了,道路还是在那里,飞狐依然是太行山中的要地。
贾逵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十月底,到了飞狐城下。
看着眼前有些残破的城池,贾逵呼了口气:“终是到了飞狐城下!这几日,契丹人有没有派兵马来援?若是没有援军,便就明日开始攻城!”
郝质道:“周围查探过了,并没有契丹来的援军。山外的易州虽有兵马,却没有主政之人。曲阳则被刘兼济大军围住,动弹不得。现在飞狐已是孤城,可以放心攻取。”
贾逵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我们从代州一路来,走了十日之多,尝够了无数苦头。若是能早早攻下飞狐,再与山外的刘太尉一起灭了曲阳契丹兵马,一切就会好起来。从定州运粮草,比代州近得多了。”
其实不只是近得多,贾逵对代州的冯延己也多有不满。虽然大敌当前,冯延己一切禀公行事,并没有克扣贾逵一军的物资。只是也不支持,枢密院交待下来的就做,没有交待的贾逵说了也没用。刘兼济是整训过后的禁军,应该不会如此。而且有枢密院统一调运,一切都方便很多。
带着几位将领围着飞狐城看了一圈,贾逵道:“此城两千兵马,城外守御的时候,已经被消灭了五百余人,现在城中约一千五百人。兵法有云,围城要围三阙一,此次我们反其道而行。全军只攻一面,虚开其余三面。明日全军所有的炮兵,全部排在西城墙,用炮把城墙两端压制住。而后大军攻城,争取一鼓而下!敌人逃出城池,终究跑不过我们的骑兵!”
众将领高声应诺。由于山路艰险,贾逵军中很少火炮,只有一些小炮,威力不大。既然火炮轰不塌城墙,那就用来压制住城头,集中兵力正面进攻。这里是山区,周围山林茂密,攻城器具总是容易。
城头上,飞狐守将萧乌古道:“宋军大军围城,外无援军,怎么办?”
知县张诜道:“贴不大王在曲阳,若得了宋军围城的消息必然来救援。我们只要坚持几日,等到援军来了,宋军自然退去。”
萧乌古苦笑着摇了摇头:“曲阳到这里,要数日时间。报信的人一去,援军一来,就要十几天的时间。外面数万大军,我们怎么坚守得了那么些日子?”
张诜沉着脸,也不说话。到了这个时候谁能想出万全的办法?只有一条路,死守就是了。守到什么时候,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契丹军队集中于幽州地区已经有十多日,不过由于耶律贴不在曲阳受阻,一直没有理顺。原来契丹人的打算,是耶律贴不带军南下。攻占定州最好,即使不能攻占定州,也要南下宋军腹地,利用骑兵快速的特点,扰乱州县。结果贴不被堵在曲阳,契丹的部署被打乱,一时还没有理出头绪来。
大山之中的飞狐,自唐亡之后,行走者不多,在契丹眼里也不重要。宋朝沟通河东河北靠的是南边的井陉道,契丹则是靠北边的军都陉,中间的飞狐陉渐曾荒废。只是偶尔契丹南攻中原,有时候会从飞狐出兵攻定州。现在的两千守军,还是因为战时,特意加强了防守。
看着山下一眼望不到边的宋军军营,萧乌古有些无奈。从贾逵攻占灵丘,自己就上报朝廷,要求派兵来援,可一直没有消息。显然在契丹人的眼里,这条道路并不重要。至于南边的贴不大军,契丹人的打算是让他们南下的,不是退回来的。数万骑兵,怎么会被宋军在平原地区围死,想想就不可思议。
张诜道:“看城外宋军的布置,只是聚兵西城,其余各门并没有布置大军。莫非,他们就是只攻西城,虚开三面?若是如此,我们倒是容易撤军。”
萧乌古道:“知县,外面数万大军,骑兵过万,我们出城哪里还有活路?飞狐在大山之中,又不是平原地方,跑也没有路可以跑!罢了,只能够坚守,其余就听天由命吧。”
说完,带了亲自径自下城去了。在这里看着宋军,凭白给自己添堵。
张诜看着城外,一时间目光闪烁,心思急转。自己是汉人,进士出身,如果献城的话,不知道宋朝会如何对待自己。最近几年,宋军对于降将,并不会对汉人身份特别照顾。这次攻契丹,不知道会不会有特殊的政策。现在看来,飞狐已经必然会被宋军攻破,只是多少时间。
叹了口气,张诜转身下城,心里一直在想着此事。
第二日一早,宋军天不亮就埋锅造饭。到了太阳初升的时候,已经在城下列阵完毕。
贾逵看着飞狐城头,好一会不说话。看城头的样子,契丹增加了防守,不过并没有把全部兵力调到西城来。飞狐小城,一面城墙用不了多少兵丁,最重要的是有有生力量。不过宋军有火炮,攻城守城跟以前都大不相同。飞狐城没有炮守城,宋军就可以把火炮推到城前,用火炮封锁住一小段城墙。这是宋军最熟悉的攻城方法,从有炮开始,便就如此。反倒是没有长期围城的战例,没有机会用重炮攻城,对于轰塌城墙,一直都心有疑虑。其实现在宋军的重炮,轰塌城墙没有问题。只是运输不易,重炮很难跟上其他军队的行军速度,没有发挥的机会。
看看天边的太阳,贾逵深吸了一口气。对一边的周进道:“稍后攻城,先用火炮把西城墙上面轰一遍。而后炮口对准城墙两端,让契丹人不能补充兵力。你部派一千人,蚁附攻城。”
周进叉手唱诺。昨天紧急在周边伐木,制做攻城云梯,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过了片刻,看城下的宋军准备好,贾逵厉声道:“开炮!”
布置在城下的炮兵一齐点燃了炮捻,过不多时,就听见沉闷的炮声不断响起。城头的契丹兵大多见过炮,并不慌张,纷纷躲在了女墙后面。只是宋军的炮虽小,对女墙还是有很大摧毁力,过不多时,城头上就惨叫声不断响起。契丹士卒死死倚在女墙后,一动也不敢动。
萧乌古看着城墙的样子,又看着城外宋军抬着云梯逼近,眉头紧锁。作为宿将,萧乌古是见过契丹的炮的,知道如何用法。也知道城外的宋军是打的什么主意。可有什么办法呢?飞狐没有炮,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火炮,用血肉之躯,如何能对付得了宋军炮兵?
随着宋军转移炮口,一声号角声响起,宋军抬着云梯向飞狐城奔去。
萧乌古厉声道:“左右兵马,不要管火炮,立即去中间守城!有逡巡不进的,格外勿论!”
在隆隆的炮声中,萧乌古的话声根本传不了多远,也没有契丹士卒理他。宋军就是攻破了城,还可以与他们拼杀。现在顶着炮火上前,不是送死?
宋军到了城下,两翼各分出二百人,向着城上放火枪。配合火炮,压制城头契丹兵移动。中间的宋军,把云梯紧紧靠在城墙上,纷纷向城上爬去。
云梯是最古老的攻城器具之一,到了这个年代,已经非常完善。不是简单的一架梯子,不然城上一推,梯子就倒了。而是反斜面,后面有坚固的支撑,坡度较缓。后面有宋军死死抵住,一边的士卒纷纷鱼贯而上。城上的契丹士卒所剩不多,没有办法把梯子推开。
看着宋军顺利登上城头,贾逵道:“飞狐要地,看来倒是不难攻。只要上了城头,契丹人还有什么办法?纵然兵丁再多,又如何能挡住火枪?”
郝质道:“太尉说的是,只要登上了城头,契丹人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用枪炮,对付拿着刀枪的契丹人,着实是占尽了便宜。现在看来,只要火炮带得齐全,攻破契丹人的城池,着实容易得紧。”
贾逵摇了摇头:“不可以这样想。契丹人也是有炮的,只是飞狐处大山之中,契丹人的炮又少,没有布置在这里而已。若是大城,契丹人的炮一样不少,要想攻城,也不容易。”
城头火炮的作用,不是打攻城的士卒,而是破坏攻城部队的攻城器具。特别是火炮射程有优势,可以压制攻城的火炮。飞狐没有炮,就被宋军彻底压制住了。特别是攻城作战的时候,武器射程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管是火炮还是火枪,都可以最大发挥威力。
一边城楼的萧乌古,看登上城墙的宋军在城墙排成列,手持火枪,向两端攻去。城墙狭窄,上面的契丹士卒连射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一个倒下。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第14章 准备进攻
刘兼济的帅帐里,几位将领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战事。契丹军队被围在曲阳城里,动弹不得已有十余日,就等着贾逵占领飞狐,才歼灭他们。北边的消息,契丹大军终于集结完毕,正在向易州一带运动。想来是以易州为据点,向宋朝进攻。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快步进来,叉手道:“太尉,新得到的消息,贾逵已占领飞狐!”
刘兼济猛地站起来,一拍掌,道:“大好!只要占了飞狐,曲阳的契丹军队就成了瓮中之鳖!今日准备一番,明日攻城!恰好灭了这一些契丹人,迎战来攻保州的大军!”
说完,转过身来,刘兼济对祝贵道:“明日全军重炮,全部拨到你的管下,把城墙轰塌!我从军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几十门重炮一起开火呢!明日开开眼,看看这些重炮,到底如何!”
一边的杨遂笑道:“太尉,重炮开一炮,可是不便宜。几十门一起开火,可要不少钱呢!”
众人听了大笑。他们都在军校里面学习过,作为指挥官,每个人都学过炮兵知识。重炮见的次数不少,但却很少见到重炮开火。没办法,重炮虽然贵,造出来终究在那里。但开一炮,便费钱数十贯,没了就是没了。哪怕在军校,一年中也不见重炮开一次火。重炮的威力,说得开花乱坠,但就连刘兼济这样的高级将领都没有见过几次。至于几十门重炮一起开火,在座的谁也没有见过。
刘兼济军中,有五十门重炮,是军级的直属火力。现在全部拉到了曲阳城下,为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消灭契丹军,不要迁延时日。
以往宋军作战,往往是重武器跟不上行军速度,很少发挥作用。此次在河北路不同,各军都早早调来,重武器自然随军运来。契丹人面对的,是比以往火力凶猛不知多少倍的宋军。
曲阳城里,耶律贴不坐在官厅,对着火堆。火堆上架着一只羊,已经烤得滋滋冒油。耶律贴不沉着脸,一边喝着酒,一边从羊身上切肉下来吃。
耶律良快步进来,拱手道:“大王,刚得到的消息,宋军已经占领了飞狐。”
耶律贴不冷冷地道:“这么多日子,易州不发一兵一卒去救,飞狐如何守得住?两千士卒,守到现在不错了。不必担心,我们在这里与宋军决一死战就是,不会退到飞狐去!”
耶律良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宋军在城外布置防守,已经死死堵住了唐河与泒河之间。若是一旦有失,没了飞狐,我们全军可是无路可退。”
耶律贴不道:“怕什么,与宋军决一死战就是!两军作战,越是怕死,越是败得快!”
耶律良不说话,他可不相信仅凭血气之勇,就能打胜仗。现在的形势很清楚,契丹军队不是城外宋军的对手,一旦他们发起进攻,就是末日。这么多日子,也宋军战了几回。最开始的时候,宋军还显得拘束,不敢放手进攻。到了后来,宋军越打越有信心,几次契丹军阵都被打穿。
最要命的,曲阳位于唐河与泒水之间,两河相距十几里。宋军现在彻底封住了这十几里路,契丹想突围没有任何缝隙。飞狐一失,曲阳彻底成了死地。
耶律贴不全是骑兵,被宋军紧紧逼住,实在抽不出兵马去救飞狐。他本来想的,飞狐作为自己全军的退路,易州应该会发兵才是。没想到易州一点动静没有,好似忘了自己存在一样。
连喝两碗酒,耶律贴不放下酒碗,道:“现在没有办法可想,只能与城外的宋军决一死战。等到他们攻城的时候,看有没有破绽,能够穿过宋军防线南下。新乐县那里有桥,只要突破宋军,就可以跨过泒河而去。南方数州,宋军并没有重兵,那时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耶律良听了一喜:“大王,莫不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耶律贴不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宋军大军压阵,打了几次,现在连城门都出不去了。若不是宋军不知何故,一直不攻城,我们连现在都待不到。没有办法,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说完,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从刚刚占领曲阳时的豪情万丈,到现在的一筹莫展,耶律贴不在这十几天的时间,心情从天堂到地狱。与宋军战了几次,他对麾下骑兵的自信已经一扫而空。作为征战多年的宿将,耶律贴不看得出来,现在的契丹军队,根本就是宋军的对手。别说自己是三万兵马对三万,再给自己三万人,也没有办法对面的宋军。这是以前完全没想到的,接下来的战事,哪个契丹将领出战哪个倒霉。
今年闰腊月,天气一直冷不下来,河流迟迟不结冰。河北路正处黄河下游,河流池沼纵横,骑兵无法机动,让耶律贴不倒了大霉。本来按照往年经验,到了十月下旬,附近的河流该结冰了。纵然一时战事不顺,大军选个宋军防守薄弱的地方,走了就是。只要离开了宋朝重兵把守的地方,仅靠沿途掳掠,自己的契丹大军也能坚持一两个月。哪里想到,占领了曲阳就被堵在这里,天气还迟迟冷不下来。
天还没有亮,宋军的将领便就来到了刘兼济帅帐。今日攻城,不能迟缓。
祝贵进了帅帐,缩着脖子道:“今日好冷!外面的风虽然不大,刮在脸上却像刀割的一样。”
杨遂道:“今日确实冷。我那里昨夜一盆水放在外面,今日清晨起来,竟然全结成了冰。”
刘兼济道:“已经十一月了,到了冬天,岂能不冷。这里是北地,本来就比开封府冷得多,这都是常事。听说冷的时候,到了十月就河流冰封,今年还算暖和的呢。接下来的战事,都要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时候打,你们早早有准备才是。”
杨遂道:“还好一个月前,军中的棉衣就发下去了。如若不然,这样的天气,如何作战!”
祝贵笑道:“没有棉衣,难道就不打仗了?在西北的时候,天气比这里更加寒冷,不发棉衣的时候多有,还不一样打仗。太尉,这都是常事。现在朝廷钱粮充足,衣粮不缺,已是难得的好时候。”
其实不只是钱粮充足,还有现在军中与以前不同,粮草物资供应有专门的军需官,比以前强了不知道多少。以前军中都是统兵官一言而决,军中管物资供应的,是统兵官的亲信。有的将领,不但会把物资按时发放,还会自己做生意,赚的钱补贴军中。但更多的将领,是克扣军中的物资,士卒的死活,他们怎么会放在心上?现在物资供应从枢密院下来一条线,克扣比以前难了许多。
刘兼济道:“今日寒冷,且等太阳升起来之后再出兵。已经围了十余日,不差在这一时。天气突然冷了下来,军中士卒只怕也不适应,让他们先活动一番。一会太阳升起,全军攻城,务必要一鼓作气,消灭契丹人。北方契丹大军已动,我们不能一直被牵制在这里!”
第15章 攻城
天空有些薄云,太阳升起来,被云层挡住,泛着惨白的颜色。风并不大,却寒冷无比,吹在脸上像无数的小刀在割。不大一会,凡是没有被盔甲包裹的地方,都很快麻木了。
刘兼济站在望楼上,手持望远镜,看着曲阳城。城头的士卒盔甲鲜明,分布有序,显然契丹军队的士气依然旺盛。城头士卒身边,堆着礌石、滚木,还架着大锅烧着热油。一应守城的器具,城上健全。
放下望远镜,刘兼济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对亲兵道:“一炷香后,命炮兵攻城!”
亲兵应诺,快步跑去传令。今天最重要的是炮兵,那里的杨遂在值守。
耶律贴不站在城头,看着城外的宋军。看来今天宋军要攻城了,城外阵形鲜明,队列整齐。离着城池不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些巨大的火炮。火炮兵围了许多士卒,在那里填药装弹,分外忙碌。
离着城池不远的地方,是泒水边萧胡睹的兵马,一直延伸到河岸。宋军在南边堵住,一边是城,一边是河,萧胡睹无路可去。宋军显然是先攻城池,萧胡睹阵前并没有宋军列阵。
看了好一会,耶律贴不对耶律良道:“看宋军样子,是要强攻城池。我们未来之前,宋军在曲阳城做了许多布置,准备了许多物资,现在全落入我们手中。现在城中的兵丁不缺,物资商算充足,宋军要攻破并不容易。此城屡次整修,城墙坚固,要靠着火炮,把城墙轰塌,可是没那么容易。”
耶律良道:“我们的炮,是学着宋人铸的,与宋人相比必然差了不少。看城外宋军的火炮,都是巨大无比,若是我们铸的,当是轰不塌城墙。但宋人的炮,就不好说了。”
正在这时,城外响起一声低沉的号角声。随着号铁响起,城外的宋军一肃,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各个位置的重炮,纷纷点火。点火后的士卒跑开,看着药捻燃烧。
过不多久,就听见响起沉闷的巨响,炮弹呼啸着向城墙飞来。今天与以往不同,宋军炮弹打的是城墙腰部,显然要把城墙轰塌。
耶律贴不只觉得脚下猛地一晃。还没有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震感不断袭来,好似地震一般。不由脸色大变:“宋军的火炮怎么如此厉害!国中也有炮,却从没有威力如此大的!”
说完,扶着一边的女墙,强行站起身来。等到安静下来,看一边守城的士卒,俱都大惊失色。猛地一拍女墙,耶律贴不厉声道:“城墙如何?刚才晃得如此厉害,不要塌了!”
耶律良道:“大王且安心,这城墙今年宋人整修过,并无损伤。”
耶律贴不出了口气,道:“宋军的炮好厉害!我们自己铸的炮,纵然比城外的大许多,也没有这样的威力。若是宋军一直这样打下去,这城可是难说得很。”
耶律良没有说话,眯起眼睛,看着城外。从城上面看起来,城墙是没有问题。可宋军的炮是打在城墙腰部,城墙到底有没有问题,怎么看清楚?宋军的重炮,是现在所有人见过最厉害的炮,地座小小县城的城墙要想挡住,实在是不大可能。
刘兼济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的情形。第一轮炮打过去,能明显看到城墙在摇晃,不过不能看到城墙有明显伤痕。要想打塌城墙,看来要费些力气。
重炮装填格外费力,过了好一会,每二轮炮响起,城墙摇晃得更加厉害。耶律贴不脸色铁青,也不在城楼上待了,径直下了城楼,回到官厅里去。
显然宋军的打算,是用炮把城墙轰塌,而后攻进城里。契丹军队没有能力出城邀战,把宋军的炮破坏掉,就只能在城上慢慢等着。重炮的威力实在惊人,如果不是轰城墙,而是直接轰集结好的军队,结果不敢想象。耶律贴不通过前几天的战事,知道自己属下不是宋军对手,却不知宋军还有此利器。
打了十几炮,宋军开始停下来浇水降炮管温度,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城上的士兵松了一口气,俱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样只能挨打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过了一刻,宋军的炮管降下温来,轰鸣再次开始。等到天近中午的时候,贾逵望远镜中看到,城墙已经有了裂痕。估计下午城不破,明天城墙也该塌了。
想了一想,刘兼济对亲兵道:“去知会炮兵,不必过于用力,要保证炮不会坏。看现在样子,明日上午必然破城了。今天晚上,全军吃肉包子,明日攻进城去!”
亲兵叉手应诺,快步去传令。
军中吃肉包子是杜中宵带来的习惯,以前作战的时候,最关键时刻用来提振士气。不过这个年代猪肉包子太难,像河北路这里,羊肉包子还是吃得上。
哪怕是宋军,平常吃到肉也难。三衙要求的是十日时间吃一顿肉,每人一壶酒,平常时间军中多是黄米饭。大米和白面,此时还算是奢侈品,只有军官才能吃到,一般士卒没有份。当然对面契丹军中,伙食更要恶劣一些,黄米饭也不是顿顿都有的。
杜中宵在军中还留下了一个习惯,就是每营一日一般杀一只羊。羊肉供给军官和伤病员,羊骨则用来熬汤,是士卒的伙食。虽然没有肉,有羊汤供应,军中的营养还算齐全。当然士卒的羊汤,基本就是清汤寡水了,极端的能一眼望到底,看军官克扣。
军中士卒伙食看的是一国国力,宋朝以倾国之力养五六十万军队,大致能做到如此。至于这个时代一般的国家,便如党项,士卒日常以马料为食,也是常事。反正这些人不从军,吃的只会更差,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像宋朝这样有广大农区支撑的,本来就没有几个国家。
太阳越升越高,天上的云层却越来越厚,一直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北风越来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宋军的盔甲下面套了棉衣,并不觉得有多么寒冷。城上的契丹士卒,由于高处风大,盔甲下面又没有足够的避寒衣物,越来越是难挨。
炮声一直不停,许多契丹士卒有个错觉,好似城墙慢慢摇晃起来,一不小心就塌了一样。
有了刘兼济的命令,宋军的火炮士卒不急不慢,一切都按照平时的训练,有条不紊地发炮。现在天气寒冷,炮管冷却得快,一切从容不迫。
到了天近傍晚的时候,城墙上已经有了用肉眼可见的裂缝。谁都看得出来,这城今日不破,明日肯定就要破了。只有城上的契丹人看不见,只知道摇得更加厉害。
第16章 好大的雪
太阳落下山去,风越来越大了。天还没有黑下来,伴着大风,不知什么时候飘了小冰粒下来。冰粒落在地面上,地特别地滑,一不小心就会跌倒。
宋军收兵回营,不知有多少士卒摔在地上,一时秩序有些混乱。好在城头的契丹人已被打蒙,并没有什么意外,安安稳稳撤回营去。回到军营,听说今日有包子,一时军中一阵欢腾。
刘兼济的帅帐里,火堆上烤两个肥大的羊腿,旁边盘子里除了羊肉,还有一盘一盘的肉包子。
等麾下的几位将领进来,刘兼济道:“今日轰城墙,到了天近傍晚的时候可以看见,曲阳城墙已经有了裂痕。明日用力,应该很快就能够破城。在这里十余日了,今日军中吃肉包子,犒赏一下全军。我这里备了些酒肉,今日痛饮,早早歇息,明日破城!”
几位将领一起叉手应诺,纷纷落座。
士卒给众人倒了酒,刘兼济道:“今日突然起了风,看得出来,天气要冷了。我们必须早一些攻破城池,如若不然,等周围河流结冰,契丹人依靠骑兵,逃了出去,难免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杨遂道:“太尉说的是。现在的曲阳城,被唐河与泒水夹在中间,河流不冰封,契丹人就没有地方可去。尽快结束了这里战事,接下来,契丹大军该南下了。”
刘兼济点头:“其实这股契丹人来攻曲阳,本来打的主意是夺取定州,此动保州的景泰。若是作战不利,还可以跨泒河南下,骚扰州县。却没想到今年天暖,河流迟迟不冰封,被我们堵在了这里。也算是天意如此,我们不可错过了。”
说完,举起面前的酒碗,道:“且饮一杯!祝明日顺利破敌!”
众人纷纷举碗一饮而尽,拿起面前的肉包子,美美吃起来。这时候的烹饪手法比不得后世,肉煮得味道不足,反不如肉包子。而且哪怕将领,也不是天天吃白面,包子算是美食。
几碗酒下肚,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众将领纷纷说着白天的见闻。
杜中宵对于这种大战之前大吃大喝的作风,是非常反对的。按后世的习惯,这个时候应该全军枕戈待旦才是,怎么大吃大喝,特别还饮酒。后来慢慢就想通了,任由军中如此。
比不得后世,这个时代,晚上没有事情可做。天一黑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可做?饮酒吃肉,其实也不会很晚,并不会耽误第二天的战事。比不得自己后世的时候,晚饮时间晚,随便闹一闹,就到了下半夜了。一个不好,第二天就容易起不来误事。
至于穷苦人家,灯都点不起,天未黑就吃晚饭,天黑了就睡觉了。第二天起来得早,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勤劳,算算睡眠时间,他们睡的时间并不少。而是时代局限,必须尽量利天光,天黑只能休息。
喝了一会酒,杨遂道:“明日攻破了曲阳城,还有城西面的军营。那里一万军兵,那个时候还能算得什么!一战全歼契丹三万骑兵,实在是难得的大胜。”
说到这里,祝贵道:“今天突然天冷,河流会不会冰封?若是河上结冰,契丹人突然西去,可就有些麻烦。哪怕一万人,不会有大的威胁,却会骚扰州县。”
刘兼济道:“不先攻那里,是怕城中的契丹骑兵出兵救援,两面受敌。破了城池,只剩孤军,就好办多了。河流结冰也不怕,突然之间,契丹人也没做好准备。我们军中一万骑兵,纵然他们渡河逃窜,有骑兵在后尾追,也跑不了他们。”
杨遂道:“向西跑便就是真定府。早已知会了窦舜卿,那里做好了准备,行唐、灵寿都有重兵。”
贾逵占领了飞狐,切断了契丹从太行山中来的路线,真定府已经成了安全的后方。窦舜卿早就向行唐和灵寿增加了兵力,契丹人哪怕西窜,也没有机会攻破城池。此时曲阳周围有宋军十五万大军,根本就没有逃跑的余地。宋军占领了飞狐,真定府和定州都已经安全了,兵力可以作为他用。
刘兼济道:“贾太尉占领了飞狐,对于契丹来说,没有什么大变化。但对于我军,可是不同。契丹人不能从太行山中南下,保州就成了当然前线,守住保州后方就安全。几个月来,保州坚壁清野,数十里内百姓全在城中。契丹人只要不攻破城池,南下就无补给。所谓的骑兵四处纵横,也就纵横不起来了。”
杨遂点了点头:“是啊,数十里坚壁清野,朝廷此事果断。”
刘兼济道:“果断也得有本钱。若不是今年修通了铁路,又怎么能够坚壁清野?若像往年,把百姓收入城中,几个月吃饭都没有办法,不要说其他。今年为了对付契丹,朝廷是下了大本钱的。不只是我们这几十万大军,还有沿边数州几十万百姓,要用多少钱粮?”
百姓在家里,纵然粮食不足,一般也能安然渡过冬天。但到了城镇就不一样了。哪怕是有官府补助粮食,烧的柴草从哪里来?住的地方从哪里来?哪怕就是平时喝水,也不容易。一般城镇的水井,是应付城中本来人口的,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必须另找水源。边境几州坚壁清野,宋朝要花大代价。就是靠着铁路通了,缺什么运什么,用国力补足而已。
正在这时,方洪从外面小解回来,拍着身上道:“外面下雪了!好大的雪,白茫茫看不清楚。”
刘兼济听了,急忙出帐去看。一出帐门,就看见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鹅毛一般,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地上已经全白了,整个军营裏上了一身素装。
看了一会,众人回到帅帐里。
刘兼济道:“突然间这么大的雪,不知明日会不会停了。”
祝贵道:“不管停不停,明日一定破城。看现在天气,要冷下来了。多拖上两日,河流冰封,契丹人起了逃跑的心思,必然会出无穷麻烦。”
杨遂道:“正是如此。下雪我们攻城不易,守城的更加难办。明日用重炮,把城墙轰塌再说。”
方洪摇了摇头:“若雪下得太大,明日行动不便怎么办?大军无法前进,哪怕轰塌城墙,一时之间也没有好办法。数万大军,在雪中行进可不容易。”
刘兼济道:“雪大了行动不便,那就等轰塌了城墙,用开花弹打城里就是!我们难攻,契丹人也是一样。他们死守在城里,数万士卒,还能抗过炮弹?”
第17章 破城
到了天亮的时候,雪变得小了。天空中飘着稀稀拉拉的雪花,风北低声呜咽,寒冷异常。
刘兼济出了帅帐,踩到外面的雪地上,雪直没到膝盖。走了几步,道:“这样大雪,军阵如何能够前进?就是骑兵,马匹也被陷住了。眼看着就要破城,却又遇到这样的天气,天公着实是不作美。”
这样的大雪之下,阵队很列阵。一众将领站在雪地里,都在叫苦。
招集将领到了自己帅帐,刘兼济道:“昨夜突然一场大雪,外面积雪盈尺,行动艰难。只是曲阳城眼看着就要破了,我们不能懈怠。各将回去召集兵马,今日必要攻破城池。”
杨遂道:“太尉,这样的大雪,走种都艰难,如何作战?”
刘兼济道:“走得慢一点,还是能走。我们用火枪,军阵走得慢,威力更大。雪地里,契丹人的骑兵没了用处,正是决一死战的时候。诸位打起精神,准备出战!”
几位将领一起叉手称诺。虽然心中不愿,但刘兼济已经下了命令,只能点集兵马。
耶律贴不站在檐下,看着地上的大雪,忧心忡忡。因为要坚壁清野,曲阳城里存了不少粮食,成了契丹人的军粮。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这些存粮已经快消耗完了。再有七八天的时间,宋军纵然不攻城,契丹人也会没有粮草,要么降,要么逃。
看这样的大雪,逃又能够逃到哪里去?这种雪地里,骑兵还没有步兵快呢。
正在这时,亲兵进来,叉手道:“大王,外面宋军列阵,看来要攻城!”
耶律贴不吃了一惊:“这种天气,宋军依然要攻城?积雪盈尺,军阵如何能够前进?”
说完,急急带了亲兵,出了官厅。街道上的雪没到膝盖,契丹人没了士气,也没有人扫雪。士卒都挤在屋檐下面,冷漠地看着耶律贴不走过,目中无神。昨天宋军士气如虹,重炮惊天动的威力,把契丹吓住了。现在的契丹士卒,已经没了士气,在城里熬日子而已。
到了城楼上,耶律贴不向城外面看去。只见宋军的军阵缓缓带了过来,虽然走得缓慢,却还是十分整齐。外面的炮位处,士卒正在清理火炮上的积雪。
看了一会,耶律贴不皱起眉头,低声道:“这样大雪,军阵移动起来缓慢异常,如何作战?按说宋军已经围我们在这里,只要等上几日就可,何必要冒雪攻城呢?莫非,北边的大军已经南下?北边宋军抵敌不住,这里只能最快破城,好北上去救援。”
想了想,越想越是如此,心情不由好了许多。自己守曲阳虽然艰难,想尽一切办法,还是能坚持几日的。只要契丹大军南下,宋军的布署被打乱,自己就有了机会。
看宋军慢慢就位,耶律贴不一拍城墙,厉声道:“今天宋军冒险攻城,必然凶狠。命令各军,打起精神,谨守城池,切不可有任何懈怠!若有人出了纰漏,必要重惩!”
身边的将领一起称诺。只是转头看城外,见宋军阵容严明,都不由心里打鼓。
天依然阴沉沉的,太阳升到半空,云层中透着惨白色。刘兼济站在望楼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城头的动境。看城头的契丹士卒,都无精打采,连城墙上雪都没有扫。看得出来,经过这些日子,契丹人已经没有心思守城,都在等着最后时刻到来。
亲兵高声道:“太尉,准备就绪!请下令!”
刘兼济放下望远镜,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沉声道:“命令炮兵开炮!打得紧一些,炸天城墙!”
亲兵高声应诺,向望楼下传递命令。
随着号角声响起,各炮位纷纷填药装弹。不多时,在统一指挥下,点着了药捻。
随着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数十发炮弹砸到城墙腰部。昨天轰了一天,城墙本就裂痕无数。这一轮炮打来,整个城墙剧烈摇晃,上面契丹士卒几位站不住脚。
耶律贴不一个趔趄,大吃一惊:“今日的炮怎么如此厉害?莫非真能轰塌城墙?”
一边的将领沉默不语。显然在这些前线将领眼里,城墙被轰塌是早晚的事,并不稀奇。昨天越是到后面,宋军的炮打来,城墙就越是摇得厉害。今天宋军一炮把城墙轰塌,这些将领也不会感到奇怪。
随着第二轮炮打到城墙上,突然间哗啦啦塌了好大一段。城墙上面的契丹士卒躲避不及,陷到乱石堆里,在那里号哭挣扎。一边的契丹将士,都惊得呆了。
望楼上面刘兼济看得清楚,大叫一声:“好!命令炮兵,继续发炮,把那里的口子打得再大些!还有,让他们准备开花弹,等到城墙塌了,向城里放炮!”
亲兵高声应诺,快步下了望楼,去给炮兵传令。曲阳城很小,宋军城外放炮,城中根本没有地方躲藏。小小城中,聚集了两万契丹骑兵,人马一起,格外拥挤。宋军五十门重炮,不用出动步兵,就能把整个小城轰烂。而且这几天布置,其余炮兵封锁了城门,契丹人根本出不了城,只能在里面坐着等死。
不等契丹人做出什么反应,宋军的炮再次呼啸而至。已经塌了的城墙口子更大了,整个西面城墙都站不住人。剩余的契丹士卒快步跑到其他地方,那些在坍塌的城墙中呼喊的士卒,大家都当作没有看见一般。城墙一塌,城里的契丹士卒都惊恐地看着这边,一时不知所措。
耶律贴不一怔,很快明白过来,高声道:“速命各将整兵!城墙已坍,宋军必然很快攻进来,与他们决一死战!若有逡巡不战的,斩!”
声音在城楼上空中飘荡,还有回声。可惜回答的将领了了无几,大多都是充耳不闻。外面这样大的雪,城中逼仄,连军阵都摆不起来,怎么跟宋军作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城墙已塌,契丹败局已定。这个时候老实投降是正途,还想负隅顽抗,哪里还有活路?
城外的宋军传来震天欢呼声。只是都在原地,并没有向城池逼来。地上的雪太深,列成军阵已经勉强,再想进攻,实在太难。宋军只要围住了城池,用炮轰城里就是。纵然契丹人是钢筋铁骨,也抵挡不住炮兵的攻击。特别是城中拥挤不堪,一好开花弹,就不知道能炸死多少人。
重炮并没有停,又连开天三轮炮,把西城墙彻底轰塌,才换上了开花弹。就在契丹士卒惊恐的目光中,开花弹落入了城中。一炮炸开,到处都是惨号声。
第18章 无路可走
耶律贴不看着属下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还不拿起刀枪,出城与宋人作战?来呀,若有逡巡不战的,立斩!若——”
一边的耶律良道:“大王,城已破了,大势已去。宋军不攻,是因为积雪太深,行动不便。可即使宋人不上来,他们仅仅用炮,也足以把曲阳城轰平。”
耶律贴不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耶律良道:“怎么,你也要降?我数万大军,冲出城去,宋军要如何阻挡?只要冲破了宋军围堵,便天高海阔,哪个能奈何得了我!”
耶律良摇了摇头,指着身边的将领道:“大王,到了这个时候,众将还有哪个想战?不如早早降了吧,少伤些人命。这些年来,宋军对战俘还好,并不会过于苛待。”
耶律贴不看着身边的众将,见他们都意志消沉,没有人说话。很显然,没有人想再打了。而且这样的形势,这样的天气,这仗也没法打下去。除了投降,契丹实际上已经没有路走。
城墙倒了之后,宋军重炮的威力显现出来。开花弹打入城中,一炮就有一二十人伤亡,到处都是惨嚎声。而且城中街道上都是大雪,契丹士卒走动不便,只能等在那里挨打。
一个将领道:“宋军的火炮如此犀利,还有什么话说?大王,我们降了吧。”
几个将领一起道:“大王,此时无路可走,只有降了宋人,说不定还能留一条生路。”
城外的刘兼济用望远镜看着曲阳城,心中明白,此城已到破了。由于积雪,步兵不便进攻,只能用火炮。小小的曲阳城中,聚集了两万契丹骑兵,人马混杂,几乎炮炮不落空。甚至自己都不需要再调集其他的炮火,仅仅是五十门重炮,就足以把曲阳城内炸得稀烂。
重炮作为战略武器,比当年杜中宵在唐龙镇用的火炮改进不少,更加犀利,威力也更大。双方列开阵势,五十门重炮可以直接改变战局。曲阳城围了十几天,宋军的炮都在合适位置,此时威势更盛。
刘兼济作为都指挥使,还是第一次把自己的重炮用起来,威力远超出自己的意料。今天契丹人不投降,炮兵就足以消灭他们,步兵只要守住外围就好。
城西的契丹军营,萧胡睹站在帅帐外,看着不远处的曲阳城,听着那里传来的爆炸声。
一个亲兵快步过来,萧胡睹淡淡地道:“曲阳城破了吗?”
亲兵叉手:“已经破了!宋军的火炮好生犀利,生生轰塌了西城墙。现在火炮正在打城里,里面的人实在惨不忍睹。里面人马挤在一起,一炮下去,就是数十人死伤。”
萧胡睹点了点头:“看了昨天的样子,就知道今天城必然是要破的了。攻破了曲阳城,宋军必然会集中兵力攻击我们。你下去吧,命各将领到我帅帐来。”
亲兵应诺,快步去通知其他将领。
萧胡睹的军营依泒水而建,本来与曲阳城成犄角之势,互相支援。只是宋军强势,生生在里面插了军队进来,把两者隔开。现在被两面围住,无路可逃。
不多时,众将到了萧胡睹帅帐外,向萧胡睹唱诺。
萧胡睹道:“听那边的炮声,曲阳城已经破了。等宋军攻破城池,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的炮就要对准我们了。有城池尚且挡不住,我们军营,只怕一炮也挡不住。”
说完,转身进了帅帐。众将面面相觑,跟在萧胡睹后面鱼贯而入。
在中间坐好,萧胡睹道:“宋军围城十几日,直到几天前他们占了飞狐,才开始攻城。昨日的火炮轰城墙,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甚是厉害。数十门炮,一天时间,生生把曲阳城的西城墙轰塌。这曲阳城可是宋人今年修过的,极是坚固,本朝还真没有几座城比得上。那边宋军今日必占城池,明日应该就会进攻我军。到底该怎么办,你们说一说。”
一边的韩家奴道:“有什么可说?宋军攻来,我们与他们决一死战就是!”
萧胡睹摇了摇头:“还没有看出来吗?现在的宋军,想跟他们决一死战,连机会都没有。这两军宋军攻城,看得出来,只用了几十门炮而已。诸位,你们知道宋军有多少炮?”
阿厮道:“我朝数万大军,也不过一二十门炮而已。宋军的炮再多,能有一百门就了不起了!”
萧胡睹道:“一百门?我们对面的刘兼济,手下五万兵马,火炮就有近两千门!这些日子,我打听得清楚。宋军中的炮,分重炮、一般的炮、轻炮,还有臼炮。昨天攻城的,就是他们的重炮,只有刘兼济这种大将才有。其他的炮,各分等级,分布于军队之中。如果明日宋军攻我们,不必出动大军,两千门炮排在外面,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这仗,是没法打的。”
一众将领听了都不相信,在那里议论纷纷。契丹从宋朝学了火炮铸法,这几年用了不少心思,铸了许多炮出来。不过大多数炮都用来守城,野战能带的很少。宋军这样等级分明、规格统一的炮兵,对于这些契丹将领来说,根本想象不出来。
两千多门炮,开火会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没法想象。这么多火炮,用的火药、炮弹就不是小数字,军队怎么携带?后方要想运上来,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一旦离开了铁路,宋军的物资供应会受到极大限制,便就是如此。火药还好,大量的炮弹,不靠铁路的话,怎么供应得上前线所用?宋军的重兵集团,实际上的机动能力不强。一旦大范围机动,战斗力就会受到很大影响。
议论了一会,阿厮道:“将军,既然战不得,那我们该当如何?”
萧胡睹道:“我统大军在此,时刻不敢忘圣恩。虽然对宋军毫无胜算,可也不会向敌投降,当另想他法。战不得,那就只能走。”
韩家奴道:“可我们驻在这里,南边是宋军,东边是宋军,西边是泒河,只有北边有路。可若是向北方撤退,只有到飞狐。飞狐已经被宋军占了,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萧胡睹看着韩家奴,微微摇了摇头:“这两日突然冷了下来,那就多了一条路。我派亲兵到泒河上看过,已经结冰。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两天的时间,冰面上还行不了人。如果今天依然寒冷的话,明天说不定就可以了。无论如何,只要能过河,宋军就奈何不了我们。”
第19章 攻破曲阳
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刻漏,都说不准时辰。过了午时,曲阳城中士卒不知死伤了多少。
刘兼济下了望楼,想把此处交给杨遂,自己去安排准备对付西边泒河边的契丹军队。正在这时,却见曲阳城大开城门,几个将领拥着耶律贴不出来,站在那里大喊大叫。
刘兼济见了,对身边的亲道:“看那些契丹人的样子,莫不是要降?你到城门处问问他们意思。”
亲兵应诺,踏着大雪一步一步去了。不多时,原路回来,道:“太尉,契丹人说愿降了,让我们不要再放炮了。城中死伤太多,再打下去,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刘兼济道:“如此最好。让他们先把耶律贴不等人送过来,再派人回去整理士卒。”
说完,带着亲兵,到了旁边的帅帐中。又吩咐把杨遂和祝贵叫来,有事吩咐。
不多时,由亲兵带着,耶律良等将领簇拥着耶律贴不进来。进了帅帐,一众将领给刘兼济行礼,只有耶律贴不站在那里,双眼望天,神情桀骜。
刘兼济眯着眼睛,看着耶律贴不。过了好一会,才沉声道:“你们愿降了?”
耶律贴不冷哼了一声,并不答应。一边的耶律良拱手:“太尉,贵军炮火着实犀利,我们实在抵挡不住,愿意降了。还请快快停了炮火,不要多杀伤人命。”
刘兼济看着耶律良,笑了笑,道:“此事你说了算吗?”
耶律良有些尴尬,道:“我等众将商议,都愿意降。如今就连大王都到了太尉帅帐里,自然是要降了。大王面皮薄,此话难以出口,太尉不要责怪。”
刘兼济摇了摇头:“你们愿降,朝廷自有赏赐。若是耶律大王不愿降,那我一条索子,捆了押到开封府就是。此时我两千门炮在城外,你们不降,把曲阳城轰烂就是。”
耶律良等人忙道不敢,拱手愿降。
只有耶律贴不冷笑一声:“胜败乃兵家常事,有什么稀奇!我本皇族,自小受国恩,岂能因一时胜败而降敌!今日诸将愿降,就给我一刀,给我一个痛快!”
刘兼济摇头:“若是在城中时,你要死,只怕没有人拦你。现在到了我的帅帐,死活可不是你能做主的了。过几日,把你押回开封府,让百姓们看一看。”
说完,一挥手,命亲兵上前把耶律贴不绑了。又命杨遂去命炮兵停火,祝贵带兵入城,把剩余的契丹士卒带出来。此时的城中,被炮弹打得一片狼籍,又是雪天,不好收拾。等到天晴了,再派人进城去收拾残局。这个时候,城中那些伤重的契丹兵,就没有人管他们的死活了。
这个年代,人命真的不值钱。再加上医疗水平有限,宋军没有意愿,也没有能力救助契丹伤兵。当日城破的时候,契丹人把曲阳百姓几乎杀光,现在就是他们的报应了。
一切安排妥当,刘兼济又道:“当日潘越开城门,出城并没有跑多远。现在他的人在哪里?”
耶律良急忙拱手:“回太尉,当日捉了潘知县,就押在城中牢房,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刘兼济道:“私开城门逃跑,连累城池失守,潘知县罪责不轻!去把潘越带来,先押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刘兼济命耶律良和契丹众将安排到旁边,命亲兵看了起来。又吩咐人把方洪找到自己帅帐里,商量对西边剩余契丹军队的战事。
方洪进帐,向刘兼济叉手唱诺。
命方洪落座,刘兼济道:“城中的契丹人已经降了。现在看来,先前我们对契丹人的战差距力估计过高,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打。如果两军列阵,我这五万兵马,对十万契丹大军也是不虚。现在城西剩下了一万契丹军队,打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处。今日天还早,立即命炮兵移动炮位,准备明日进攻。”
方洪道:“地上积雪盈尺,移动火炮不便。太尉,是不是派人去劝降他们,不必刀兵相见。”
刘兼济摇了摇头:“这里契丹兵的主帅是耶律贴不,偏偏他不愿降。其余人去劝降,又会有什么用处?罢了,现在看来炮火齐全,攻之不难。虽然地上有积雪,只要命士卒把路线打扫了,移动炮位并没有什么难处。没有城墙,军营如何能防得了火炮?地上大雪,正好把火炮推上前,不必担心契丹来攻。”
方洪叉手称是。显然祝贵要看管曲阳城中投降的契丹人,只好由自己移动火炮了。第一师是刘兼济掌握的总预备队,不到关键时刻,不会上战场。
萧胡睹军营的望楼,士卒看着城外的宋军打扫积雪,向军营这里移动火炮。
一个士卒道:“看那边的样子,想来曲阳城中已经降了。现在宋军把火炮移到我们这边,看来是要用火炮打我们。城墙都挡不住炮,更何况我们!”
另一个士卒道:“有什么办法?现在大雪,想出去跟宋军战一场都不可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军把炮移过来,一点办法没有。唉,这仗打得简直莫名其妙!本来出了山,攻曲阳城的时候何其顺利,不到一天就把城攻破了。结果破了城,我们就陷在这里,再也动不了分毫。”
另一个士卒道:“管这些做什么?现在看来,此战我们败局已定,只看怎么败了。听说飞狐已被宋军占了,现在连退路都没有,只能坐着等死。”
说完,几个士卒都叹了一口气。今年这仗,打得极其窝囊,就连军中士卒都觉得憋屈。本来初出山的时候,一切顺利,气势如虹,不用一天就攻破了曲阳城。当时的契丹上下士气高昂,都觉得把定州的宋军消灭掉,从此河北路就任自己纵横。哪里知道刘兼济带了宋军过来,打了几仗,契丹人完全不是宋军的对手。别说消灭宋军,自己都无路可走了。
现在的局势,契丹军中士卒早有预料,都无话可说。双方实力相差太大,败是早晚的事,也不差那一天两天。宋军先攻曲阳城,就是看准了这些剩下的契丹军队无处可去。
望楼上的几个士卒趴在那里,看着外面的宋军移动火炮。除了一些比较轻便的炮,还有一二十门重炮被移了过来。见到数十匹马拉着大炮,在雪地上移动,几个士卒一起惊叹。
一个士卒道:“这样的大炮,一炮过来,不知要死多少人。我们自己铸的炮我见过,一炮发出,就连土堆都被打得踪影全无。宋军这炮,看起来只有更厉害。”
另一个道:“那还用说?我们的炮,本就是学着宋人铸的,学生自然赶不上师父。”
由于雪地运输不便,宋军移过来的炮,是以一般的炮和轻炮为主,重炮只有离得近的十几门。军营不比城墙坚固,重炮的用处没那么大。
近万宋军在那里忙碌,等到天黑之前,各种火炮已经就位。只等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便就向契丹军营千炮齐发。契丹军营里的一万士卒,实际无路可走。
望楼上的契丹士卒,都趴在那里看宋军忙碌。他们知道被火炮包围意味着什么,可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现在四周交通断绝,除了投降,就只能迎接宋军的炮火。
第20章 结冰了
狂风夹着碎雪,打在脸上生痛。天上的星星月亮一个不见,到处一片漆黑。
萧胡睹带着军中几个将领,挑着几盏灯笼,向军营西边的泒河走去。这几天天气突然寒冷,泒河终于结了冰。只是白天试了试,还是行不得人。今天依然寒风不断,不知道河上的冰怎么样了。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曲阳一带突然来了寒流,一两天气温下降十几度。只是河流的冰要行人,不是一两天就行,而要长时间寒冷。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是这个意思。再者昨夜大雪,冰上面的积雪有保温的作用,不知道结果如何。
到了河边,萧胡睹提着灯笼照了照,道:“雪还是这样厚,不知道冰更硬一些。”
一边的韩家奴道:“看能够看出来什么?上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向前几步,站到了冰面上。转身对众人道:“还好,还好,你们看,这不就站住了?”
萧胡睹道:“只是能站住人可是不行,大军骑马而过,不是这个样子。你跳一跳,看会不会塌。”
韩家奴听令,使劲跳了跳,溅起许多雪花来。只是积雪太厚,冰面什么样子,看不出来,反正没有裂就是了。跳了几跳,韩家奴又向里面走了几步,在那里又蹦又跳,使劲折腾。
萧胡睹道:“看这样子,明日有可能就可以行人了。今日宋军布置了火炮,对准了我们军营,明日不走,只怕全军就为齑粉。天可怜见,终于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众将一起称是,纷纷道贺。到了现在,所有人都看清了形势。契丹军队想战胜宋军是不可能的,惟一的出路就是逃离。可周围都被宋军封住,惟一的出路就是泒河。只要河面冰封,大军渡河而去,总能够找到宋军防守不足的地方。
除了边境地区,宋军内地的防守相当松懈。往往数百盗贼,就可以纵横数州,有时候甚至一路都无可奈何。这一万契丹骑兵,一旦冲出宋军重围,到了内地,必然天下骚动。
韩家奴在冰面上走了一会,觉得还不过瘾,一路蹦蹦跳跳回来。几个将领看见,一起哈哈大笑。突然,就听见“喀嚓”一声,冰面突然裂开,韩家奴一只脚陷入水中,吓了一跳。
萧胡睹忙道:“快快去把人救回来!看来这冰面,还要冻上一晚,明日不知能不能行得了大军。”
韩家奴猛地用力,把脚从水里抽了出来,道:“却是倒霉,这里想来不知什么缘故,冰面比其他地方薄了一些,恰好被我踩上。你们看,其他地方都没事,明日必然走得了。”
说完,离着自己陷进去的地方远一些,又蹦跳了几次。
把韩家奴叫回来,萧胡睹道:“但愿天气再冷一些,明日冰层更厚,大军能逃出生天。”
说完,带着众将回营,心中却忐忑不安。他自然看得出来,现在冰面上行人应该是可以的,但要说大军行动,只怕有风险。自己都是骑兵,可不是一个人的重量。韩家奴今夜未穿盔甲,都踏破冰面陷了进去,如果骑马,风险就非常大了。更不要说,一万骑兵,大军行在冰面上,是什么样的重量?只怕再等上几日,天气一直寒冷,冰上才行得了大军。
想到这里,萧胡睹抬着看了看夜空,心中暗暗叹气。对面的宋军,可不会给自己时间了。今天他们已经布置好了火炮,明天必定用炮轰击兵营。曲阳城有城墙,也不过是抵挡了一天,自己城墙都没有,能够坚持多少时间?宋军的火炮,实在超出了预料。
泒河的下游,刘兼济与杨遂等几位将领,也到了河边,看河流结冰的情况。
吩咐几个士卒上前,用扫帚把冰面上的雪扫开,刘兼济上前观看。看了一会,道:“把这里的冰凿开,看一看到底多厚。明日进攻契丹军营,若契丹人抵敌不住,能够从冰面上逃走就麻烦了。这几天天气格外寒冷,河面突然结了冰,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了大军。”
几个士卒上前,举起冰镐,奋力把冰凿开。几个将领急忙上前,一起观看。
看那河面上的冰,足有一寸多厚,看起来甚是坚硬。祝贵使劲跺了跺,道:“这冰面上走人没有问题,但若说行走大军,只怕还薄了些。数千人挤在一起,这冰可承受不住。”
刘兼济点了点头:“不错,现在看来,大军要从冰面逃走,可不容易。不过,今夜依旧寒冷,不知明天的样子。算了,还是先在河岸准备些火炮,先把河上的冰轰塌了吧。”
祝贵道:“这样厚的冰,不用重炮,只怕不易轰塌。再者说,炮弹都是前方的事物,用来轰冰面只怕不好用。这一寸厚的冰,想来是过不了大军的。”
刘兼济道:“到了今天,容不得半点差错。左右契丹兵马不多,也不差几门火炮,明日还是放炮轰一轰河面。若有契丹人逃,冰面被炮轰过,想跑也不容易。”
众将称是。虽然知道炮弹攻击的方向是前面,砸冰在贩效果并不好,也顾不得了。
过了泒河就是行唐,离着真定府不远,窦舜卿部已经做好了准备。纵然有契丹人逃过去,也无法造成威胁。不过,刘兼济眼看着大胜,不想留下隐患。
以三万军队,来迎战契丹的三万骑兵,有这样的战果,已经足够优秀。全歼敌军,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对宋军来说足够了。有这样的战果,与地形的关系很大。河流迟迟不结冰,契丹军队被堵在了泒河和唐河之间,失去了机动的余地。宋军的攻坚能力,实在不是契丹可比。
又看了几处,刘兼济道:“明日一早,便就安排二十门炮,到岸边轰河面。恰巧在契丹人的军营外面,轰他们军营附近的河,炮火刚好。各军做好准备,防止契丹人挨了炮,突然反冲出来。”
方洪道:“这样厚的雪,契丹人冲出来,正好是火枪的靶子。此战胜局已定,太尉不必忧心。”
刘兼济摇了摇头:“我知道胜局已定,不是担忧失败,而是怕留下手尾。我们这一战,是此次契丹南下的初战,打得越好,对双方的士气影响越大。如果我们让契丹人一个也逃不掉,北边的契丹大军必然受到影响,不敢再肆无顾忌。”
杨遂道:“太尉说得不错,此战我们打得好了,对契丹,对朝廷影响都不小。今年之战,朝廷本来议论纷纷。有的官员认为,只要把契丹击退即可。而枢密院则是有意借此次机会,全歼契丹主力。我们能够大胜,对枢密院有利。”
第21章 逃出生天
北风呼啸,还是没有停的样子。天阴沉沉的,太阳升起来,在空中一片惨白。
刘兼济站在高处,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的契丹军营。一切都静悄悄的,契丹人没有点兵,并没有准备要迎战的样子。不远处,宋军已经列阵,炮兵在整理火炮,随时会进攻。
杨遂过来,道:“太尉,炮兵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开炮?看契丹人的样子,并没有准备。”
刘兼济道:“昨日破了曲阳城,下午炮兵就停了,军营里的人不会听不到。这个样子,倒是让人猜不透他们想什么。罢了,命令炮兵,准备开炮。——先令河岸的炮兵,把河里的冰打碎!不要我们这边一开炮,那边契丹人跨河跑了!”
杨遂称诺。道:“今日凌晨,我又到河边去看了。虽然冰厚,行人没有问题,但若是大军,只怕是行不得。契丹近万骑兵,想从河面上逃跑,只怕不大可能。”
刘兼济道:“我们在这里围了十余日,最后一战,不要出了任何错漏。轰军营的同时,一定要炮轰河面。只有把河面上冰打碎,才能断了契丹人退路。”
看着杨遂离去,刘兼济又拿起望远镜,看着对面契丹军营。军营的外面静悄悄的,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宋军已经围了上来,契丹人却没有做任何准备。
随着一声号角响起,契丹军营外的宋军火炮开火。十几门重炮,还有两百多门稍轻的炮,一起发出怒吼。军营没什么防护,外面的护栏连开花弹都挡不住,今日全军都用的开花弹。
随着炮弹在契丹军营中炸响,一下子乱了起来。许多士卒到处奔跑,不知所措。一时间到处是人嘶马叫声,乱作了一团。
刘兼济转过身,用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河面。宋军的炮弹打在河面上,炸起一篷雪来,而后在冰面上滑一阵,便就没了动静。直到第二轮,才有炮弹把冰面打破。看了这个样子,刘兼济吃一惊,没想到冰面竟然如此坚硬。铁炮弹打在上面,竟然一时打不碎。
这支军队中的炮兵,是在军校里学出来的,勉强合格而已。最近几年,连整编几支军队,哪里能培养那么多合格的炮兵出来。大部分是识字,能够开炮,就编进炮兵了。甚至一部分辅助兵种,连字都认识不了多少。军中能够算射程,能够精确瞄准的,只有了了几人。
用炮轰河面,与进攻敌营不同,更与攻城不同。攻城的弹道平直,炮口较低。而轰河面,应该弹道弯曲,让炮弹尽量直射河面。平直的弹道,炮弹落在河面上时,向前的速度大,砸冰的效果并不好。只是军中没有人明白这些,跟轰炸敌营的炮兵一样,炮口较低。
军营里,萧胡睹牵着马,看着不断落进来的炮弹。一炮炸开,就有许多士卒哭爹喊娘。由于人员拥挤,开花弹的杀伤力很大,迅速就有了许多伤兵。
转过头,萧胡睹对几位将领道:“外面积雪未化,人员行进艰难。如果出去与宋军作战,只有死路一条。诸位,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渡河而去。冰面能不能行人,实在难说得很。愿意随着我的,尽管上马,一起杀过河去。不愿去,就只好在这里听天由命了。”
阿厮道:“将军去哪里,我们跟着去就是。宋军已经开炮,必然不会住手,留在这里等死吗?”
萧胡睹点了点头,道:“外面河上的冰层不厚,今日能跑多少人,都是自己福气。不必招集手下士卒了,各自上马,我们去。士卒愿意跟上的,自然会跟着来!”
说完,翻身上马,看着众人。
众将领略一犹豫,听着不断响起的炮声,各自咬牙,纷纷上马。
萧胡睹看着众人点了点头,一抖马缰,向着军营旁边的泒河而去。
刘兼济举着望远镜,看炮弹落在河面上的效果不好,河面的冰层只出现几个窟窿,迟迟不碎,心急如焚。正在这时,见契丹军营中出现在一队骑士,向河面上冲去,大叫不好。
到了河边,萧胡睹一提马缰,踏上了河面冰层。一到河上,萧胡睹停住马,心里一阵紧张。昨夜看河面上面可以行人,但能不能行马却不知道。过了片刻,见河面并没有异样,不由心中大喜。猛地一提马缰,高声道:“走,我们过河去!天大地大,任我们逍遥!”
身后的将领发出一阵欢呼,随着萧胡睹,纷纷上了河面。河面上的雪很厚,冰层很硬,只是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欢呼声中,随在萧胡睹的身后,向着河对面而去。
刘兼济在望远镜里看见,转身厉声道:“命令骑兵,立即从上游过河,绕过去堵住契丹逃兵!”
亲兵高声应诺,飞一般地去了。
契丹军营中,一众士卒见将领们向河对面逃去,纷纷呼叫。一些脑子灵活的,急忙上马,纷纷涌上了河面。外面上的积雪太深,行不迅速。不过出来的人太多,不大一会,就硬踩出一条路来。
宋军的火炮依然在轰鸣,军营里不住有人倒下。随着前边的人上了河面,契丹士卒都醒悟过来,各自上马,向河面而逃。一时间乱纷纷的,如同洪流一般,向西涌去。
萧胡睹骑在马上,看见炮弹不住落在河面上。脚下的冰面传来破裂声,心中焦急,一切不顾,只是催马前行。这个时候,只有逃过河去,才能有一条生路。
宋军的军营里,杨遂亲自点起骑兵,带着他们绕到上游,准备追击萧胡睹。契丹军营附近,宋军炮兵正在轰炸炣面,实在行不得。只是点兵绕路的时间,已经耽搁好大工夫。
这里是泒河上游,河面并不宽。萧胡睹一路急行,用不了多时间就到了对岸。回到看河面上,大量的契丹骑兵跟了上来,如同蚂蚁一般。随着宋军不断地炮击,加上河面上的人员太多,不断有河面坍塌的地方,上面的契丹人连马带人都一起掉进水里。
出了一口气,萧胡睹暗道侥幸。河面虽然结了冰,却过不了大军。如果不是自己抢先出来,与大队一起,只怕是过不了河的。
在一片吵嚷声中,除了一位将领落入水中,其余都在萧胡睹身后上岸。几人并立岸边,一起看着河面上,默默无言。这么一会工夫,河面的冰层开始慢慢崩裂,不断地有士卒落入水中。如果不是果断地跟着萧胡睹走,只要耽误一会,可能就过不了河了。现在河面上的士卒,可能大部分都到不了岸边。
第22章 大胜?
“荒唐!”杜中宵把刘兼济的战报拍在案几上,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因为一时大意,措施不周,让在包围圈里的契丹军队,最后跑了近两千人,让人有些不能接受。萧胡睹不组织所部,突然带人逃到河对岸,歪打正着。如果他带全军突围,很可能过不了河。大队骑兵到了河面上,可能就会把河面压塌。只有自己逃,反而带出去了一千多人。
叹了口气,杜中宵回到案后坐下。此次定州一战,可以看出刘兼济一军经验不足。指挥不果断,作战不坚决,对双方实力估计也不足。初期对契丹军队过于忌惮,后期作战计划不严密。
有什么办法呢,这些新组建的各军,硬件上战斗力有了,但指挥系统一时之间很难跟上。特别是军官不足,指挥体系有很大缺陷。不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不经过战争,很难成熟。
一千多契丹骑兵越过了防线,是个麻烦,但不会对战局有什么影响。最关键的是,河北路的禁军正在整训中,除了边境,内地的禁军战斗力已经接近于无。这一千多骑兵,如果不能尽快堵截消灭,会对很多州县造成威胁。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杜中宵拿了战报,到都堂去。随着前线战事慢慢激烈,最近这些日子,每天枢密院和中书门下都在都堂集议,商量一些国家大事。
进了都堂,与已经在里面的韩琦见礼。
杜中宵落座,把战报交予韩琦。道:“前线刘兼济重占曲阳,歼灭契丹近三万骑兵。只是最后的时候,被近两千契丹骑兵逃出生天,到了泒河对岸。他们行动迅速,越过新乐县,向无极县去了。刘兼济的骑兵部队尾随其后,紧紧追赶。”
韩琦接过战报看了一遍,道:“以三万对三万,刘兼济此战甚是精彩。只是可惜逃了一千多人到内地,可能会有麻烦。若是能及早歼灭,那就最好了。”
杜中宵道:“就看能不能在无极县堵住。过了无极县,向南各州并没有坚壁清野,地方也没有强大驻军,一时之间只能在后面追。这种天气,他们一心想跑,还真是没有办法。”
韩琦点头:“太尉说的是。两国交战,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此次曲阳之战,打得不错,应该及早奖赏才是。北边契丹大军已聚于易州,不日就会南下。此战胜利,提振士气。”
杜中宵想了想,道:“也好。刘兼济一军新编成不久,有这样的战绩,已是难得。贾逵占了飞狐之后,太行山诸陉尽归我所有,敌军聚于易州,也并没有什么作为。”
韩琦道:“是啊,一占飞狐,契丹无奇兵可出,就只能正面硬攻了。接下来,想来契丹人会强攻保州。景泰一军也是新编成不久,占了曲阳,刘兼济一军该去支援才是。”
杜中宵道:“此事要看河间府的刘几怎么想,且等一等,看契丹人到底会如何。他们集中于幽州半个多月,到现在才南下,看看在搞些什么。”
正在这时,其余宰执进来,纷纷见礼。
众人落座后,杜中宵道:“新得战报,刘兼济重占曲阳城,几乎全歼契丹三万骑兵。只有一千余人越河而逃,现向无极县去。贾逵占了飞狐,刘兼济消灭曲阳敌军,河北路形势大好。”
文彦博听了,道:“刘兼济歼灭契丹人,他自己的损失如何?”
杜中宵道:“基本没有伤亡。只是炮弹消耗得多,需要尽快补充。”
“如此岂不是大胜?”文彦博很是惊奇,看了看四周众人。“以三万人对三万人,能够全歼敌军已是难得,自己还没有什么伤亡,甚是难得!炮弹不算什么,火车运去就是。”
众大臣议论纷纷,都以为曲阳一战是难得的重大胜利,朝廷应该重赏才是。至于逃走的那一千多骑兵,他们并不在意。一千多人,虽然会骚扰州县,却不会有什么威胁。
杜中宵看着众人,心中只觉五味杂陈。自己看来,刘兼济让契丹逃走一千余人,并不能算是获得了大胜。战争不能只看人数,而要综合考虑。虽然刘兼济与敌军一样是三万人,却枪炮齐全,特别是军中的火炮数量,是契丹人根本不敢想的。而且时间充足,布置到位。在已经围死契丹人的情况下,胜利本来就是定局。放跑一千多人,是极其重大的失误。
虽然有杜中宵在河曲路数年,连战连胜。又有后边轻松灭掉党项。但宋朝大臣眼中,对于宋军的战斗力,还是不是十分清楚。在他们眼里,能够与契丹兵力相当,还能战而胜之,已经是了不起了。特别是刘兼济是攻城,全歼敌军甚是难得。
五六年的时间,虽然有不少胜利,但多是轻松获胜,大部分官员都搞不清楚军队的实力。此次契丹倾国之兵南下,实际上吓坏了很多人。宋朝二十五万大军在河北路,在他们眼里,是远远不够的。刘兼济在曲阳与契丹军队对峙,十几天的时间,就有官员担心。虽然杜中宵一再说,是要等贾逵,不尽快歼灭契丹人是战略考虑。许多官员眼中,这只是托辞。
议论了一会,文彦博道:“此番大胜之后,贾逵又占了飞狐,前线局势好了许多。现在三十万大军守在边境,应该无大事。不知此战之后,枢密院有何考虑?”
杜中宵道:“现在就是在等契丹人进攻。知道了契丹人怎么做,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此次毕竟是契丹人来攻,我们被动防守,一时之间只能够坐等。”
参政宋庠道:“契丹数十万大军来攻,保州只有景泰五万人,是不是单薄了些?刘兼济歼灭敌军之后,可以去保州,协助景泰防守。”
杜中宵道:“一州之地,五万大军已经足够了。再多兵力,也只是躲在城里,并没有多少用处。贾逵占领飞狐之后,真定府和定州都是安全地方,窦舜卿和刘兼济的部队,可以当作机动兵力。只看契丹人如何进攻,再定他们的行动。现在北方的契丹人一直未动,我们也等一等他们。”
都厅里的几位文臣,对于军事不熟。杜中宵说一州之地,五万兵力足够是什么意思,他们根本想不明白。兵力当然是越多越好,有兵就要安排到前线去才是。
对于现在的宋军来说,使用枪炮,军中马匹驮畜众多,展开的战线远不是以前能比。一州才有多大地方?五万大军,这一州的防守就没有什么破绽。需要增加的,不是防守兵力,而是机动兵力。机动兵不必放在保州,有火车通达,在真定府和定州并没有什么区别。
随着刘兼济在曲阳的胜利,杜中宵考虑的,是要完全歼灭来犯的契丹军队。如何布置,还是要看契丹人的进攻。熬过了前面几战,宋军才可以完全展开军队,与契丹决战。
杜中宵现在需要的,是足够的机动部队,而不是把军队都堆在前线防守。坚壁清野之后,契丹人很难攻破保州,旁边的雄州也是一样。由守转攻,杜中宵需要一个契机。
第23章 全力应战
枢密院指挥河北路战事的房间里,赵祯听着杜中宵介绍前线形势,面色严肃。
听杜中宵讲完,赵祯道:“南逃的契丹骑兵,要命刘兼济紧追不放。南边的各州县,都没有什么驻军,无法对付这些契丹人。刘兼济重占曲阳,贾逵占了飞狐,契丹人已无力从太行山出奇兵南下,战线还是回到了保州和雄州。枢密院准备怎样与契丹作战?”
杜中宵道:“现在还没有具体方案,在等契丹人进攻。总的来说,是以保州的景泰,和雄州的张岊两军,阻挡住契丹的进攻。以其余几军为机动力量,随时进行反攻。刘兼济占领曲阳后,从那里尽快给飞狐的贾逵补给。契丹一旦露出破绽,贾逵可自飞狐出兵,进攻易州为奇兵。”
赵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道:“前线只有景泰和张岊的十万兵,能不能防住契丹人?”
杜中宵道:“按道理来讲,应该是能防住的。若有意外,还有后边的刘兼济和刘几两军,可以及时补上去。保州和雄州地方有限,太多兵力没有什么用处,要有后边的机动兵力。”
赵祯对一边的文彦博和韩琦道:“枢密院如此布置,中书以为如何?”
文彦博捧笏:“臣以为,枢密院布置尚算严密。契丹南下,一共调集了七十万大军,其中部族骑兵四十一万人。曲阳灭了其三万人,还剩三十八万。这三十八万人若集中攻保州或雄州,必是激战。”
韩琦道:“自耶律洪基到幽州,已经过了半个月,北边并无动静。只派了三万骑兵奇袭定州,全军覆没。不过,契丹人在幽州十几日的时间,必然有自己的谋划。”
赵祯站起身来,与众大臣到了桌子前,看着上面铺着的地图,一时间没有说话。
今日来的,中书门下只有文彦博和韩琦两位宰相,以及枢密使副,加上赵滋和杨文广两人。自契丹开战,这个指挥团体慢慢成形,已经成了赵祯指挥战事的基本配置。
与以前相比,宰执的作用下降了些,武将中的赵滋和杨文广的地位上升。现在作战,前线的指挥越来越需要专业的知识,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宰执官员,很难胜任。
严格讲,国家战略方面,应该是宰执官员拿主意。前线战事的具体指挥,应该是有战争经验的官员为主。现在只是粗具规模,刚刚成形。
看着地图,赵祯道:“易州已是太行山边,数十万大军聚集那里,只怕不便。”
杜中宵道:“契丹人的大军,还是主要驻扎幽州。只有前方有了突破口,才会全军南下。以保州为例,契丹要攻,也不会用太多军队,不然施展不开。现在天气冷了,前方的河流冰封,很难说契丹只会进攻保州,可能也会攻雄州。那时候战线展开,数十万大军就有用处了。”
富弼指着涿州道:“若进攻雄州,契丹就可以以涿州为聚集中心,全军进攻。”
众人看着地图,一起研究。过了一会,文彦博道:“若是军中自带粮草,不顾补给,契丹人可以南进多远?除了前线,后方我们可没有大军。”
赵滋道:“契丹都是骑兵,除了将士口粮,还要带马料。能带三五日粮,已经是极限。如果只是赶路,契丹人可以前进二百里以外。”
文彦博一惊:“若是如此,就已深入内地,岂非要糟?”
赵滋道:“相公不需要担心。我军在前线有数十万大军,契丹人纵然不攻城,也会有军队拦住他们的。要想越过边境数十里,可不是只要能跑就行了。”
杜中宵道:“今时不同往日,前线的军队分合随意,随时可以应战。契丹想南下,可没那么容易。”
以前的宋军,由于指挥体系的问题,加之统兵官权力过大,再加上朝廷所定的规矩不合实战,契丹可以比较容易地调动宋军。只用极少量的部队,就可以引动宋军聚集,部队从其他路线迅速突破。现在的宋军都是野战军团,各有防区,各有主将,没有这么容易了。
看了许久,赵祯道:“若是契丹不攻,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契丹聚集七十万大军在前线,可谓是倾国之兵。若是能击败他们,幽燕就唾手可得了。”
杜中宵道:“陛下,契丹的主力,现在驻于析津府周围。那里有路直通草原,一旦战事不利,就可以转头逃走。而且析津府城池高大,想攻破非一朝一夕之功。若主动进攻,最多只是攻下幽州。”
文彦博听了一惊:“能够收复幽燕,已是不世之功!太尉,进攻若能击败契丹,再收复幽燕,此事值得做!现在看来,刘兼济能以三万人歼灭契丹三万人,本朝战力尚可一试。”
杜中宵笑了笑,没有答话。契丹人把倾国之兵聚集到幽州来了,不趁这个机会,全部歼灭,实在辜负了这个样的好机会。以现在宋军的实力,收复幽燕本来就是不难事了。
对于军队战斗力的估算,宋朝自己不清楚,契丹同样也不清楚。若知道宋军战斗力如此强,就不会派三万骑兵攻定州了。刘兼济五万大军守定州,契丹纵然夺得一两个城池,还是必输,又何必来呢。
曲阳一战,对契丹产生了很大影响。耶律贴不占领曲阳后,便就动弹不得,最后全军覆没,让契丹人认识到,宋军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数十万大军在幽州,如同箭在弦上,生生停了下来。现在停顿,意味后面更猛烈的进攻,这是毫无疑问的。
过了一会,赵祯道:“若契丹全力来攻,刘几作为河北路主帅,只怕不能胜任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吭声。此事其实非常明显,刘几的帅司非常简陋,附属机构不全,也没有自己的帅司机动军队。只能够作为平时的指挥,约束各军而已。要指挥作战,其实不可能。
在河北路设帅司,真正建立对契丹的指挥机构,此事需要赵祯拿主意。以前还好,宰执可以直接建言。可最近,赵祯对河北路战各参与很深,这些事情就要听皇帝拿主意了。
沉吟良久,赵祯道:“为协调对契丹战事,我欲以重臣去河北路,统领全军。如何布置,你们先商量一番,看怎么合适。此次契丹举国之兵来攻,要与他们决一死战!”
众宰执一起拱手称是。显然,赵祯的意思,不是以前的经略使为帅臣,而是完整的指挥机构。用什么样的名义,设哪些部门,用多少人员,粮草补给等诸多事务,必须有一个章程出来。
杜中宵明白,最合适的人员,就是自己。可不知道赵祯的心思,没有人会这时讲出来。必须赵祯的意见明确,这些宰执大臣,才会明白表示自己的意见。
加上贾逵,河北路的三十万大军,都是野战部队,实际与地方无涉。新设的帅司,必须要有与地方协调的能力,但与经略使有区别。新的形势,需要新的制度。
双方百万以上的大军的大会战,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杜中宵很想去,参与此战,为自己的人生增光添彩。只是国家军事力量的大部分怎么指挥,权力制衡,许多问题必须想清楚。
第24章 追与逃
陈玉下了马,看着村里被烧着了房子,旁边在哭的百姓,还有地上的尸体,一句话说不出来。追萧胡睹已经三天,从无极县过了滹沱河,一直进入鼓城县,还是没有追上。这些契丹人狡诈得很,一直离着城池远远地走,一有动静,便就逃之夭夭。
过了泒河之后,进入无极县,萧胡睹便就不断地抢掠路上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军中的粮草都是从村里抢来,遇上的百姓实在是倒了大霉。
由于行动过快,路线飘忽,连消息都来不及传给地方。陈玉与李庄两人,各带一千余骑兵,紧紧咬在萧胡睹的后面。虽然萧胡睹跑不了,但两人也追不上。
指挥使周支营过来,向陈玉叉手道:“将军,村里的粮草都被契丹人抢光了,我们怎么办?”
陈玉道:“不是派人去县城里知会过了,怎么知县还不送粮过来?”
周支营道:“这里比较偏僻,县里的人只怕找不过来。要不派人去县城里,把粮草运来?”
陈玉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如果去县城要粮草,今天肯定回不来了。想了想,道:“算了,我们只管沿着契丹人的路线前行。派人去县城,让带着粮草去前面会合。”
周支营犹豫一下,道:“可契丹人行动不定,怎么知道哪里是会合的地方?将军,今天军中粒米未进,不吃饭,只怕受不了。再者说,我们的马,也要吃些精料。”
陈玉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时间没有说话。这一路来得太快,没有知会地方,连补给都不容易。跟着契丹人,到的地方,大多都被契丹人抢过,想就地征调都不行。
想了又想,陈玉道:“从村里找几个向导来,问问附近还有什么村子。分派两百人出去,到村里征些粮草来。征了多少,记得给他们写清楚,后边由官府来算钱。”
周支营应诺,刚要想走,又停住脚步道:“将军,我们写的收据,地方官会不会算钱可说不好。以前就听说过,有地方官以不知道为名,根本不予兑钱。除非朝廷下令,不然他们就当不知道。”
陈玉摆手道:“派人去县里知会一声,若是不予兑钱,我自会禀报朝廷!这个时候,地方官不尽力配合我们,是等着地方被契丹人抢光吗?”
周支营叉手称诺,快步去了。
陈玉看着不远处一个孩子趴在一男一女两具尸身上,也不知道哭,只是惶恐地看着旁边正着火的房子,只觉心中一酸。这一路来,见过了太多被契丹人糟塌过的村子,都已经麻木了。对于契丹人来说,进了宋境烧杀抢掠是日常功课,天生就会。一路屠杀,他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在以前,宋军一旦军纪不严,也给常会发生这种事情。现在的宋军军纪森严,而且保障有力,才彻底杜绝了。
正在这时,谭骐快步过来,叉手道:“将军,刚刚李庄将军派人过来,说是契丹人转向东,向深州的巨鹿县而去。他已经带人追了过去,让我们向南堵截,不让契丹人继续向南。”
陈玉道:“知道了。告诉军中士卒,在这村里歇息半个时辰,今天到下一个村里扎营!”
萧胡睹翻身上马,阿厮过来道:“将军,我们这样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如何是了局?”
萧胡睹看着天边的斜阳,道:“急个什么,北边大军一直没有南攻,我们就只能躲避宋军追击。等过上几日,大军南下,我们再与大军会合。”
阿厮嘟哝一句:“看前些日子的战事,大军纵然南下,也未必能战胜宋军。”
萧胡睹道:“你知道什么!大军迟迟没有南下,必然是有原因。宋军能胜我们,全靠火炮。我们若是没炮,如何与宋军作战?圣上等这些日子,必然在准备带炮来。”
阿厮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契丹也有炮,只是没有宋军的威力大,没有宋军的易于机动,更加粗笨罢了。虽然粗笨,炮终究是炮,真正两军对阵起来,一样能发炮弹。宋军能用火炮攻破曲阳,契丹军队就能用火炮攻破宋军的城池。保州、雄州,宋军新筑了许多城池,坚壁清野,没有火炮,攻不下宋军新筑的城池,契丹大军就没有办法深入。现在等一等,是有道理的。
回头看看着火的村庄,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斜阳,萧胡睹厉声道:“命令全军,立刻前行!”
说完,一抖马缰,当先行去。后边全军一起上马,随在萧胡睹的身后,呼啸而去。
走了约有三里多路,到了一处小山坡下。萧胡睹停住马匹,四处看了看,道:“这里清静,今晚就在这里宿营。派出侦骑,五里之内,有宋军到来立即回报!”
一边的亲兵高声应诺,转身去了。
到了山坡下,选了一棵背风的大树下,萧胡睹坐了。命人把从村里抓的两个汉子押过来,准备审问。
阿厮过来,道:“将军,刚才在村里抢了几只好大的肥羊,一会煮了,给将军下酒。”
萧胡睹道:“煮了给弟兄们吃。经我拿两条羊腿,在这里生堆火,火上烤了吃。还有酒,给我多拿两壶过来。这几日走得着实辛苦,到了深州,今夜好好歇息一番。”
阿厮答应,转身去了。
萧胡睹看着眼前的两个宋人,厉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离着深州有多远?”
两个宋人看着萧胡睹,双目圆睁,一言不发。
萧胡睹冷笑一声:“你们两个贱坯,不用刑就不说话!来呀,把肥的那厮的耳朵割下来!爷爷走得累了,正好拿来下酒!”
一边的亲兵应诺。取出解腕尖刀,到了胖的宋人身边,伸手一刀,把他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那宋人一声惨叫,痛得在地上打滚。
萧胡睹道:“你们若是不说,我就把你们的耳朵割下,眼睛挖出来,两手两脚全跺下来!再把你们两个架到火上,烤了来吃!听说人心醒酒,留着你们两的心做个醒酒汤!”
这些话,萧胡睹不是吓唬两人,而是真地会做。五代时候,天下大乱,吃人肉司空见惯。一直到了宋朝,还有一些军中大将,有食人肉的习惯。萧胡睹不是善人,吃人对他不算什么。至虐待俘虏,那就更加是平常。不这样做,怎么在军中做到今天的位子。
身上疼痛难忍,又被萧胡睹的兄凶所慑,地上的胖子道:“好,好,我说就是。这里是深州鼓县之地,离着县城还有二十里远。向东再走五十里,就是深州城。”
萧胡睹点了点头:“果然已经深州境内了。可惜我手下兵马不多,后边又有追兵,不然非去攻下深州不可。哼,这一带宋军没有防备,我自带人纵横,他们能奈我何?”
说完,命身边的亲兵把两个宋人杀了,随手扔在一边。连抢了几个村子,军中粮草充足,倒不用去这两个人的肉。
不大一会,亲兵在前面点起一堆火,拿了两个羊腿来,架在火上烤着。刚刚从村里抢来的酒,挑了两坛好的,放在萧胡睹身边。
萧胡睹命人在碗里倒了酒,一口喝了。骂道:“这村酒,好生没味道!”
第25章 何不拼一场
深州州衙,知州梁蒨迎了冀州知州康德舆进官厅落座,拱手道:“团练因何事突然到本州?”
康德舆道:“新近接枢密院公文,命附近州军,会同一起商议防范契丹骑兵南犯。我随身带了公文来,与知州商议。贼已入深州,若是继续南下,就入冀州之境。两州之间有胡芦河,若防守得当,不难把贼人拦住。只是要两州并力,一州可办不好此事。”
梁蒨接过公文看了,道:“原来如此。只是州里只有两千余兵丁,分散各县。而且听闻朝廷要整训禁军,军心不稳,这些日子只是在等着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而已。若是出战,只怕不是契丹人对手。再者听说契丹贼人身后有刘太尉的骑兵追赶,我们又何必出兵。”
康德舆也不想管,只是枢密院公文里说,契丹人沿路烧杀,许多村庄遭其毒手。如果沿途州县不出力的话,事后统计治下死伤百姓,以定奖惩。没有办法,只好来到深州,与深州联起手来,尽量不让契丹贼兵过胡芦河。
吩咐上了茶来,梁蒨把公文放在一边,道:“不知团练欲如何阻拦契丹贼兵?”
康德舆道:“我们两州,总能够调发调发三四千兵。契丹贼人只有千余,只要拖住他们,等刘太尉的骑兵追上,剿来不难。我州兵马两千三百人,已经开始征调,三日后就可以过河到深州。”
梁蒨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也好。深州北边与河间府相接,饶阳、安平的兵马可以调来,总能凑出一千五六百人。不过,州中无将,可以归于团练管辖。”
梁蒨进士出身,从来没有带过兵。而康德舆本是武将,曾在西北与党项作战,虽然怯懦无能,而受到征治,对于带兵打仗总是熟悉。数千兵马,总要得力将领才可以。
康德舆却道:“本州有一殿直名史万庆,甚有勇力,一向得士卒畏服。两州兵马,可以交予史万庆带领,阻拦契丹贼兵。只要拦住一两日,刘太尉的兵马就该追上来了。”
随着禁军整训,地方官逐渐不再掌握兵权,各地官员对管军都不再感兴趣。若是以前,萧胡睹率兵南来,地方早早就组织兵马拦截,不会让他如入无人之地。
深州和冀州的禁军都在整训之列,只是还没有轮到而已。军中人心浮动,都想着自己以后前途,对打仗没有兴趣。深州兵马不多,梁蒨本不想管来的萧胡睹,只等着刘兼济的人追赶就是。现在既然来了枢密院公文,那就集中兵马,交给康德舆就是。
两人商量了出兵的细节,梁蒨写了公文,命各县向深州调集兵马。
胡芦河南岸,史万庆看着河面,对身边的李甲道:“前几日天冷,河上结了冰,能够行人。这两日天暖了,看冰又化了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去。”
李甲道:“还是小心一些,今夜再等一晚,明日一早过河地好。”
史万庆点了点头,道:“听闻贼人从束鹿以南而来,好似要过胡芦河的样子。冰面化了也好,他们无法渡河。深州北边就是河间府,那里有刘太尉大军,必然会派军兵来。”
说完,从地上拣了块大石,猛地砸在冰面上。那石头在冰上蹦了几蹦,砸出几条裂缝。
李甲看了,道:“殿直且放心,明日一早必然能过河了。”
史万庆点了点头,带着几人回到不远处的驻地。单等着明日一早,带兵过河。
康德舆本命史万庆带人三日内过河,明日一早还提前一天,并不着急。史万庆本是禁军骑卒,因身高力大,弓马娴熟,积功升迁。前些年王则之乱的时候,他也去平乱,立了战功,数年之后升到了殿直。
殿直是低级武官,但对宋朝武将来说,升到已是不容易。宋朝武将的中高级职位,是有名额的。大多要么是有军功的人,要么就是有靠山的,一般人很难升到。便如杨文广,父亲是名将杨延昭,恩荫入仕后二十年,才升到殿直而已。
帅帐里,士卒宰了一只羊,把肉煮了,摆在大盆里。史万庆招集了军中的一众军官,在自己帅帐里饮酒。酒肉地信都县送来,为大军壮行。毕竟如果让萧胡睹过了河,倒霉的就是县里。
举起大碗,史万庆道:“这几年整训禁军,我们这些人,按说都是要裁撤的。今日贼人南下,又招集起来,去与贼人作战。弟兄们,依我说,我们要不比别人少些什么,一样两只手两脚,凭什么就要被裁撤掉?此次若是侥幸立了战功,灭了南来的贼人,也给别人看看。”
李甲道:“殿直,何必说这些话?现在弟兄们想的,是过些日子裁撤之后,不做禁军了,做什么吃饭。你没有只说吗?现在禁军军官,都要从军校出来,学许多年的。我们许多人大字不识,还要学着别人做官,岂不是被人耻笑?此次过河,遇不到贼人是最好的,不误了官命,又不会伤了性命。”
几个将领一起称是。有的连连摇头,把碗中的酒喝了。
史万庆放下酒碗,道:“我就是不信那个邪!会带兵打仗的,为什么非要军校学出来?便如那些进士官人一样,凭着诗赋得个进士,便就做官。他们做官,难道真比别人强?”
孙涛道:“是不是比别人强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是进士,就是能做高官。同样的,军校里学出来的人,能不能打仗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能打仗啊。殿直,莫要犟这些。”
史万庆吩咐士卒给众人倒酒,摇头道:“我就是不信这些!按说以前,我们河北路禁军,也是天下强军,怎么现在就要被裁汰了?诸位,此次争一口气,立些军功,让别人没有话说。”
李甲喝了口酒,美美地把酒碗放下,道:“殿直,莫要强争!听说裁汰下来的禁军,许多都有不错的营生,日子比在军中过得还好。既然有好去处,又何必非要在军中拿刀?此次过河,只盼着契丹人不要跟我们撞上。走上一遭,交了差使就好。”
几个将领连连称是。都一边喝酒,一边拿了煮好的羊肉来吃。在他们眼里,这些禁军都是要被解散的了,上阵杀敌的事情自然就免了。此次过河,不过是上司强逼而已。什么军功,能换多少米饭?
史万庆无奈,不再多少,只是与众人喝酒吃肉。他就是服气,自己天生高大有力,在军中也能够抚慰部下,怎么就不合适了当兵了呢?这一身力气,不从军了,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来的契丹人不足两千,自己两千六百兵,拼死一战,鹿死谁手可说不定。真能打败这些契丹人,看看上峰还要不要把自己这些人裁掉。
第26章 围堵
第二天清早,史万庆带所部两千六百人,从冰面越过胡芦河。有十余人落入河中,好在都被身边的兵士救起,并没有伤亡。
命军队驻于衡于县城外,史万庆带了几位将领,飞马到深州见康德舆。
进了官衙,史万庆向康德舆和梁蒨两人叉手唱诺。
看了史万庆,梁蒨赞道:“好一条大汉!怪不得康团练如此看重!”
康德舆道:“史殿直力大无穷,练得好武艺。更难得是带兵有方,上下用命,是可用之才。”
说完,让史万庆一边落座。
康德舆道:“契丹将领萧胡睹,带了一千余骑兵,在曲阳一战中渡过泒河,一路南下。连过数县之后,坏了无数村庄,周边州县都小心起来。最近各乡各里都著令里正耆老,各带弓箭手,巡视地方。据地方所报,他已经进入深州,进了束鹿县境内。这厮狡诈得很,都是远离城池,专挑偏僻地方,是以难以抓住。你带军兵,可到信都的河对岸,靠近赵州的地方。”
史万庆道:“莫非那贼要去赵州吗?”
康德舆道:“北边是河间府,南边有胡芦河,都是有风险的地方。赵州没有大军,那贼看着那里空虚就是了。河间府的刘太尉派了三千骑兵,已经进了深州。只要你能堵住贼人,不需要歼灭,能拖他们一两日的时间,就足够了。定州和河间府各有两三知骑兵,只要赶上,就跑不了这伙贼。”
史万庆叉手:“末将明白了。团练放心,末将两千余人,只要有了贼人行踪,必然跑不了他们!”
梁蒨点头:“好,你能这样想,我们就放心了。这伙契丹贼人,专一抢劫偏僻村庄,实在让人防不胜防。我已下令地方,聚寨自保。凡是偏僻村庄,都聚于一寨,让贼人无物可劫。如此,可以让贼人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来去如风。而且弓箭手巡视,贼人难以逃脱官府眼线。”
史万庆道:“知州如此安排自然是最好。只要抓住贼人行踪,跑不了他们!”
康德舆和梁蒨点头称是,又夸赞了史万庆几句,交待了得到的契丹人的消息,安排了地方上与他接头的人员。命人煮了酒肉,让史万庆吃饱喝足,出城去了。
史万庆看天色还早,便飞马回到衡水县,招集了手下兵马,向西而去。
束鹿县城三十里外的地方,契丹骑兵在河边宿营。
萧胡睹在帅帐坐下,亲兵端了一小锅黄米饭来,道:“将军,这两日没有什么东西,将就吃些吧。”
萧胡睹看着锅里的黄米饭,怒道:“没有肉,如何吃得下去?附近就是池沼,你们几个去那里破冰抓几尾鱼来,好歹下酒。若是有鹿儿獐儿之类的,也打两只来。”
亲兵无奈,只好应诺,几个人带着弓箭出去了。这一带人烟不多,池沼的面积很大,应该有鱼。
萧胡睹抓过酒坛,倒了一碗酒,一口喝了大半碗。放下酒碗,道:“宋人奸滑,周围的村子都早早逃了,聚到了有寨墙的大村子里。连续两日,都没有抢到粮草,这样下去可是不行。”
阿厮道:“我们行了数百里,宋人不是傻子,自然防备。将军,想个办法才好。”
一边韩家奴道:“想什么办法?附近必然都是如此。只要不攻城镇,小的村子必然躲避,自然抢不到东西。依我说,不如选附个一个镇子,飞一般进去,抢了就走。我们骑兵来去自如,宋人能如何?”
阿厮摇了摇头:“现在大的村镇都有弓箭手,一被缠上,可就走不脱了。”
韩家奴道:“弓箭手算什么!我们后面数千骑兵,追了多日,还不是连我们影子都摸不到!乡间的弓箭手,济得了什么事?只要我们攻得快,退得快,抢了粮草便就走开,宋人能奈何?”
萧胡睹喝了口酒,想了想,沉声道:“韩家奴说得有道理。我们深入宋境,一没有粮草,下面军心浮动,只怕会出事。这个时候,躲不是办法,要敢想敢干。”
说完,沉思了一会,道:“先在这附近待上一两天时间,从附近选个大的村子,或者寨子,抢上一次!有了粮草,让弟兄们酒足饭饱,再想下一步。”
韩家奴道:“正该如此!弟兄们饿着肚子怎么能行?追兵在后,跑都没有力气。”
阿厮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深州东边是河北府,那里有数万宋军,我们不能向那里去。抢了粮草后,只能向西,去赵州了。赵州一向富庶,只要甩掉了宋军追兵,就任我们逍遥。”
正在几人商量的时候,萧胡睹的亲兵回来。抓了几条鱼,在外面收拾了,就在屋内煮起来。
萧胡睹道:“你们几人,去外面抓个宋人回来,问问附近情况。有大的村子,最好是有镇子,我们去抢一番。得了粮草,后边便从容不少。”
亲兵应诺,留两个人在帐里为萧胡睹煮鱼,其余人去抓人去了。
陈玉站在村子里,看大多房屋被烧,一片狼籍,好在地上并没有死人。谭骐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过来,叉手道:“将军,这是这一乡的耆长,名为邹二郎,末将特地找来问话。”
陈玉看了看邹二郎,白白胖胖,显然是附近大户,道:“这村子被契丹人攻破,伤亡如何?”
邹二郎道:“回官人,县里揭了榜文,说是有契丹贼人抢掠。各村子都早早地逃到附近大寨里,村里并没有人口。这村里都是穷人,也没有什么储积,契丹人抢不到什么东西。只是他们烧了房屋,来看还不知道村人住在哪里。”
陈玉道:“逃得性命已是万幸,房屋烧了再盖就是。你说县里揭榜,命各村防范,附近都是吗?”
邹二郎道:“官府榜文,哪个敢违背了!小的是本乡耆长,招集了几十丁壮,在附近巡视。”
陈玉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契丹人的行踪,你也知道?”
邹二郎道:“那些契丹贼人精明得很,数里外就有侦骑,没法查得仔细。不过他们一两千人,也瞒不住踪迹。从这村里逃走之后,一路向西南去了。路上又抢了几个村子,大多都是如此。村里的人都聚到大寨去,村里抢不到东西。只是烧了房屋,倒是没有杀伤人命。”
陈玉一拍手:“只要有他们的行踪就好。这些日子,我们在契丹人身后追赶,受他们欺瞒,一直追之不及。他们这两日没有抢到粮草,想来走不快了。你带几个人来做向导,追到契丹人有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