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用尽全力
三日之后的傍晚,杜中宵、田况、赵滋和杨文广受召来到天章阁。
赵祯早已经等在这里,赐了座,道:“依契丹得来的消息,秋天必定点集兵马到幽州。这是难得的机会,契丹犯我,而且聚集大军于山前。如果能聚而歼之,不但可以恢复燕云,契丹很可能也会因此一战而一蹶不振。自杜太尉救唐龙镇,已经数年,本朝兵马已非以前可比,不能错过此次机会。”
田况捧笏:“陛下,不知多少人想毕其功于一役!可事情哪里容易!契丹大国,方圆万里,带甲百万,不是说说而已。想歼灭契丹主力,实在太难。”
赵祯道:“正是因为难,所以才再三思量,想尽办法。这几日让枢密院想秋天对付契丹办法,想的如何?有什么难处,现在就说出来,不要到了那里束手无策。”
杜中宵道:“臣这几日与文武诸臣商议,歼灭契丹军队不是不可能,只是太难。”
“难在哪里?”
杜中宵捧笏:“以契丹国力,若是兴倾国之兵前来,当有三十万战兵到幽州。运输粮草,当点集幽州、平州、奉圣州等人口,约有二三十万人。也就是说,契丹有五六十万大军,云集幽州。本朝在河北路的兵马,整训过的只有二十五万人,实在少了些。河北路的禁军,到了秋天,再是想办法最多只能够编成一军,凑足三十万。以三十万对三十万,击退契丹人容易,想围困就难了。”
赵祯点了点头,道:“若要围困契丹人,当有多少兵马,才能有大致把握?”
杜中宵想了想道:“再有二十万,应该就能做到了。以十五到二十万人阻挡契丹来敌,十五万人堵住契丹退路,十万人做为预备队,随时应对变数。除此之外,还要单独编练骑兵,不少于五万之数。幽州土地平旷,没有险阻,想让契丹人逃无可逃,不能够少了骑兵。”
赵祯一时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道:“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再编出二十万人来?”
杜中宵道:“河曲路的军校已经办了数年,练出不少人来。以陕西路和河东路禁军为本,整训之后可以为一军。河北路禁军,从各军中抽调将领,加上军校出来的人员,也可以编一军。短时间能编成的军队,就只有这么多了。今年京城禁军已有十五万人调往河北路,无人可用了。”
赵祯道:“现在各军校中,教员、官员,有多少人?”
杜中宵愣了一下,道:“京城军校中的人员最多,有三千多人。河曲路军校,有六百多人。河间府的军校因为紧急,从上面两所军校调了许多人去,有一千多人。”
赵祯道:“如果把这些人编入军中,能否再整训出一军来?太尉,契丹是本朝大敌,如果今秋是与契丹的生死之战,先让军校中的人去打一仗,又有什么?”
杜中宵想了想,道:“把军校中的所有人全部编入军中,倒是可以再编一军。不过,这样做人数还是有些不足。而且,还是缺少单独的骑兵。”
赵祯对杨文广道:“原先整训过的各军中,其实许多将领不一定是必须,暂时抽出来,军队不是打不了仗。非常时期,原张岊和刘几军中,抽出一些做副职和庶务的将领,用来整训新军。还有,河曲路的王凯,所部本是你所部,成军最久。契丹人来幽州,河曲路无大敌,从他的军中抽出将领来,同样也来编练新军。想尽办法,把京城和河东路的军队,再编成三军。”
杨文广叉手称是。停了一下,道:“陛下,如此做只怕有些仓促。军队编得急了,战力不足。”
赵祯道:“顾不得那么多。现在禁军士卒不少,只是军官缺乏。非常时候,非常手段,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军官,暂时先不设了。军中除参谋、指挥、粮草和情报,其余的军官能裁就裁。等到战后,不需要这么多军队了,再合并就是了。”
听了这话,杜中宵不由觉得头痛。当年河曲路整训的时候,军官特别多。许多军官看着没用,实际上非常有必要。一是各有分工,让军中的权力明晰,制度化,破除以前兵为将有的陋习。还有就是在战时军官有损失,随时有官员递补上去。不致于一有将领阵亡,全军溃散。赵祯这么布置,相当于从那个时候后退了一大步。不要听什么是暂时做法,只要胜了,以后这些就很有可能成为常规。
军队的军官俸禄高,一旦多了朝廷就看着碍眼,想方设法减少。很多职位初看着没有用处,而到了战时,就会成为破绽。而且官员少了,军中的权力难免集中,而后出现各种问题。
赵祯道:“恢复燕云,是祖宗遗志。有了机会,岂能不抓住?今秋不能大胜契丹,朕百年后如何面对祖宗?纵然有难处,也要想办法克服。今秋契丹南来,与其决战于幽州!”
杜中宵与众人一起,拱手称是。心中明白,这几年连战连胜,赵祯已经不是从前的想法。这一年多来杜中宵带着军校中的教员一起,赵祯和大臣讲兵法,他也不是不熟兵事的时候了。
安排了诸般细节,看看天晚,杜中宵等人告辞离去。
出了大内,杨文广对杜中宵低声道:“太尉,圣上有意于幽州,做得这么急,不是好事。”
杜中宵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有什么办法?圣意已决,你想尽一切办法,尽量凑出多一点军官,让编练出来的军队真正能战。切不可只有架子,战力不足。如若不然,到了幽州战事不利,你我都难逃麻烦。枢密院会尽全力,做得周全。”
杨文广称是。几个人一起,出了东华门。
此时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东华门外热闹无比。街上人流如织,小贩穿棱来去,叫卖声此起彼伏。黑夜中凉风吹来,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本想回家,刚刚招呼随从,杜中宵突然道:“天色还早,我们到那边酒楼用两杯酒,去去暑气。”
其余几人有些意外,急忙答应。他们都明白,只怕不只是喝酒玩乐。
吩咐了随从,杜中宵道:“今夜月光正好,不如请中书文相公和韩相公来,我们一起饮酒如何?”
田况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太尉,圣上有意于幽州,是朝廷大事,要有中书同意才好。”
说完,吩咐了一个枢密院的随从,去文彦博和韩琦到樊楼相聚。樊楼离东华门不远,做的就是出宫的大臣们的生意。樊楼不只是有几座高楼,还有数进院落,里面的阁子非常隐蔽。
第219章 两府联手
文彦博和韩琦到了樊楼门外,停住脚步,道:“杜、田两位太尉不知有何雅兴,这个时候请我们来这里饮酒?明日不上朝,是要一夜痛饮吗?”
韩琦笑道:“相公,依我看,是他们从宫里出来,有事要找我们吧。杜太尉入朝一年多,你可曾记得他什么时候请过人饮过闲酒?只怕有要事,明日又不上朝,才找我们。”
文彦博听了不由就笑:“说的也是。杜太尉虽然不小气,却也不喜玩乐。”
说完,早有樊楼的小厮过来,领着两人进了彩楼。一路不停歇,领到杜中宵的阁子。
相互见礼,两人落座,文彦博道:“适才在门口的时候,韩相公说,两位太尉必是从宫里出来,请我们来议事。现在一看,是然如此。”
杜中宵道:“今夜劳烦两位相公,有些唐突,莫怪。”
说完,举起杯来道:“我们且饮一杯,为两位相公赔礼。”
酒过三巡,杜中宵放下酒杯,道:“适才圣上招我们几人入宫,说起了今年防秋。兹事体大,少不了中书帮忙,是以请两位相公来。”
韩琦道:“既是公事,何不等几日,都堂议事。”
杜中宵叹了口气:“没有办法,事情太大,时间又急,等不得了。现在已是六月下旬,距秋天已经不远了。事情若是做得不好,只怕圣上怪罪。”
文彦博道:“现在河北路有整训过的大军二十五万,纵然契丹人来,也难有作为。防秋又有什么大事?只要备足了粮草,契丹人来了打就是。”
田况听了不由叹气:“我们也是如此想的,可奈何圣上不这样想啊。”
韩琦奇道:“圣上意欲如何?莫非是击退契丹之后,想在今年北上恢复幽州?那却有些难。”
杜中宵道:“不只是如此。圣上要在今年来天,契丹人来时,集中大军把契丹主力歼灭于幽州。而后大军北进,恢复燕云。甚至趁势北进,彻底击败契丹,就此消灭北方边患。”
听了这话,文彦博和韩琦都怔住了。认真地看着杜中宵几人,过了好一会,才道:“真是如此?”
杜中宵点了点头:“真是如此!若不是这种大事,我们也就等几天,何必把两位相公请来?”
文彦博看了看韩琦,道:“能够击败契丹已是了不得的大胜,要想全歼,是不是过于异想天开?契丹必定来倾国之兵,数十万大军,如何全歼?”
杜中宵道:“所以要打两位商议。此是大事,仅靠枢密院和三衙,哪里做得来?”
韩琦道:“太尉,今年只要击败契丹,再等上一两年,禁军整训完了,那时北上不好?现在禁军只整训了约一半人马,守有余,攻不足啊。你们为何不向圣上说明白,不急在一两年间?”
杜中宵道:“我们说了,圣上不同意,才如此难办。我本来想的,契丹南来,让新整训的军队前去迎战,打一仗看看整训的成果如何。只有经过了战事,才能够说真正整训完了。哪里想到,圣上要的是在一战围歼契丹主力,就此定乾坤。”
韩琦道:“圣上纵然有意如此,如果做不到,也不会强求。如此看来,枢密院也认为能做到?”
杜中宵摇了摇头:“契丹秋天南来,枢密院自然是依各种情况上报。集中全力,是有可能围歼契丹军队的,但很难。哪里想到,在圣上的眼里,就要迎难而上。唉,不是非做不可,不知道圣上为什么会下了这样的决心。在幽州围歼契丹军队,此事太难。”
韩琦道:“契丹大国,其倾国之兵前来,怎么可能容易被歼?太尉,枢密院真能做到?”
杜中宵沉默了一会,道:“不管能不能做到,契丹人送来了这样的机会,就不能放过了。只要我们做了最大努力,到时哪怕做不成,也问心无愧!”
赵滋道:“契丹若是倾国而来,如果没有失误,想全部围住当然难。不过,若是布置得当,围住其主力,还是有可能的。只要围住了契丹主力,事情也就好办了。”
听了这话,其他人都点了点头。契丹的特点,军队主力就是宫帐部队,一有大战,几乎皇帝一定要亲征。如果宋军抓住机会,把耶律洪基围住,契丹军队想跑也跑不了。
杜中宵也是这样想的。把全国三十万大军围住,在无险可守的幽州不容易。但是,能够制造出机会来,把契丹皇帝围住,吸引契丹军队无法后撤,还是有可能的。
澶州之盟,宋军是击伤了其大将萧挞凛,才逼得契丹求和。此次如果围住耶律洪基,契丹纵然一时不灭,也再不敢与宋军作战。那个时候,北方也就安定了。
文彦博想了想,道:“今秋若是如此,枢密院要中书做什么?”
杜中宵道:“打仗就是打粮草,首先要保证的,就是数十万大军集中于河北路,粮草不缺。现在估算的,到时要有约五十万到六十万军队在河北路,加上其余禁军,现在就要开始向河北运粮。不然,纵然是有火车,到时也难保证。除了军队,还要想到大仗开始,民间也会缺粮。如果胜了,还有契丹的俘虏也要吃饭。诸般加起来,要有一百万人三个月的粮食,才能不出事。”
文彦听了不由皱眉:“两三个月时间,集中这么多粮草可不是易事。去年灭党项,京西粮草运往陕西,并无储积。只能够从两浙、江淮和京东路筹集,怎么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杜中宵道:“不管粮草从哪里来,七月必须启运。再晚了,铁路也难以保证。除了粮草,数十万大军使用的弹药,也是大数字。一下子整编这么多军队,军中的炮必然少了。但是,火枪却是一人一枝,用的火药,必须要足够。至于枪弹、炮弹,那就更不用说了。”
文彦博和韩琦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粗略一算物资,他们就知道,必须立即开始准备,不然就来不及了。近百万人的大战,从外地运粮,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准备,还是第一次。
杨文广道:“除了粮草,钱也不可缺。大战一起,军中的赏赐要发到参战的士卒手里,不然容易军心不稳。此事还牵涉到地方,必须中书和三衙一起,才能万无一失。”
杜中宵想了想,道:“一想起来,战事千头万绪,要准备的事情不知有多少。今天不议细节,先定下来,挑个合适日子再一起议吧。一时之间,难以说得清楚,不要有遗漏。”
第220章 早做准备
刘几迎出城外,接了前来的李复圭进城,到州衙安歇。上了茶来,各自落座。
李复圭道:“我从真定府坐火车而来,看修到河间府的铁路刚过莫州,这样慢怎么能行?不能在秋天之前修到河间府,防秋就没有大用处。必须要想办法,把铁路修好。”
刘几道:“冬天时间北边幽州地震,河间府周边也遭灾,征调民夫着实不易。现在修路的,还是从真定府和定州那里征来。没有人,当然修得慢了。”
李复圭道:“民间人力不够,那就用河北路的禁军。除了在军校整训的,其余人员,可以暂时派到工地上去。九月之前,铁路必须到河间府。如果误了,重加惩治!”
刘几吃了一惊,没想到突然之间这条铁路变得重要了。原先说的,只要今年修好便就足够。突然之间提前几个月,哪里找那么多人出来?河北路的禁军倒是有人,只是不容易调用。禁军是用来打仗的,可没有当作厢军使用的习惯,禁军的官兵也不愿意。
劝了茶,刘几道:“太尉,怎么突然之间这么紧急?以前说的,只要年前修好就可。”
李复圭道:“你不知道,契丹已经点集兵马,今年很有可能南下幽州。数十万大军聚集,要多少粮草弹药?没有铁路,物资如何运到河间府来?更加不要说,仗打起来,需要的物资更多。”
听了这话,刘几道:“我只是得枢密院公文,命加军校里加紧一些。原先要三年的,最好在年底前就练出一批军官来。一年时间哪里够?听太尉的意思,事情比想象的更加紧急?”
李复圭点了点头:“不错,非常紧急。依圣上的意思,今年要在河北路布置大军,与契丹拉开架势干上一场。本朝参战的军队,不下五十万之数。加上征用的各州民夫,怕不是有七八十万人。枢密院严令提前准备好物资,不许从地方征调。想一想,要多少粮草?”
刘几点了点头,心中一算,便就明白了李复圭的意思。这几年朝廷钱粮充足,而且运输便利,进行战争的时候,不再从地方征调也不稀奇。不过,后方虽有,不能及时运往前线,还是没用。现在开下物资云集开封府周边,铁路不到,就难以运输。
李复圭是枢密院掌管后勤的官员,大战之前,必须确保物资到位。此次来河北路,便就是最后检查一番,选择合适地点,作为物资的储存地,也是战时的后方。
听李复圭发了几句牢骚,刘几道:“太尉,突然之间说有大战,自然诸物都缺。现在七月,离着十月契丹人南下,还有约三个月时间。只要各地用心,不会有大事。”
李复圭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确保七八十万人的物资,粮草、军需样样不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枢密院定的,是西边以定州为中心,东边是河间府。定州接的是原来的粮草,河间府则要接京东路。定州自有铁路通中原,一切方便。河间府到京东路,则是一路池沼,水系杂乱,水陆交通都不方便。我此次前来,就是要理顺京东路到河间府的交通,不要误了战事。”
刘几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前些日子,从京东路招来五六千士人,补入了军校中。原来本府就是要靠京东路。不过,从京东路运粮来,可不容易。”
若在后世,从齐鲁大地北上幽州,才是正途,但这个时代不行。由于黄河下游摆动不定,加上其支流也多泥沙,地形非常复杂。大宗物资要想从京东路北运,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有河流可以利用,陆路运输却非常不便。李复圭必须想办法,调协调州县,组成动输体系。
这个年代中原北上的路线,是从开封府沿太行山东麓,地形比较稳定的地区北行。河北路到京东路的路线,并不适合大军前进。
李复圭道:“我过几日再与几位帅臣谈,让他们召集未整训的禁军,帮着修铁路。粮草从京东路运来着实不易,有了铁路,容易许多。太尉,你要早做准备,在这一带划出储粮的地方。”
刘几皱了皱眉:“依此说,应该在河间府周围建几座新城才是。可眼看就是秋收时节,哪里能征来民夫?等到秋后,战事就要打起来了。”
李复圭连连摇头:“不能征来民夫,就让士卒去做。这里有太尉的五万大军,还有军校,里面的人都可以用。以河间府为根本,建起几座城来,到时里面储存粮草弹药,驻扎兵马。”
刘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用士卒自然方便,可宋朝还真不习惯做这种事情。修城筑路,向来是征调民夫,或者使用厢军,极少用禁军。听李复圭的意思,现在显然不同了。
交待了几句,李复圭道:“河间府处滹沱河和黄河之间,南边由于黄河泛滥,尽是沼泽。可以沿着滹沱河,在到莫州之间,多建几座新城。到时不管大军驻扎,还是储存粮草,都方便许多。太尉,枢密院定的,是东线以河间府为根本,必须仔细准备。不要到了战时,大军来了河间府,没地方居住,粮草弹药无处存放,那时可就无法交待了。”
刘几称是,心中暗自思量办法。眼看就是秋收时节,征用民夫不现实,只能使用军队了。随着天气凉爽,雨水渐渐减少,修筑土城倒也不难。
想了一会,刘几道:“我命军中士卒筑城不难,不过,所需的物资却要提前拨来。若只是从地方调集,只怕一时之间筹集不了那么多。”
李复圭点头:“不难,铁路已经修到莫州,这里缺什么,命人运到莫州就是。太尉,我要再强调一遍,今秋可能是近百万人的大战,不是从前状况可比。你要心里有数,万不可到了时候缺东少西。”
刘几称是。道:“太尉远道而来,我在后衙设下酒筵,为你接风。再请王知州过来,他是高阳关路都部署,有什么事情也好商量。征用未整训的士卒,总要他同意才好。”
李复圭点头答应。
随着禁军整训,枢密院和三衙改革,这些各路帅司的地位不比从前。军权慢慢消失,军事路的意义其实已不大了。比如在河东路,随着禁军整训完成,几个军事路已经被裁撤掉,只留下了一个河东路经略司。实际上刘几的帅司,已经代替了原来河北路的军事路。
王贽作为高阳关路都部署,实际是只管着未整训的禁军,算是过渡人物了。
第221章 贾逵出兵
贾逵骑在马上,看着道路上的士卒用尽力气,拖拽着火炮,觉得心里烦躁。前些日子刚刚下了一场雨,道路泥泞,火炮运输非常麻烦。
部下将领郝质道:“太尉,现在雨水多,道路泥泞,何不等些日子再运炮?”
贾逵连连摇头:“不现在运去,等到用的时候,更加来不及。瓶形寨是河东雄州,契丹在那里把守甚严。没有火炮,攻那里可不易。只有随军带炮,出契丹人不意,才可万无一失。”
决定今秋在河北路与契丹开战后,枢密院命庞籍以整训过的河东路兵马代替贾逵,命贾逵率所部到代州繁峙县。做好一切准备,一旦开战,立即率大军攻灵丘,夺飞狐。一旦占领了飞狐县,宋军就夺得了此战的主动权,太行山为自己所有。
河北路的战事,太行山的地位非常重要。谁占领了太行山,就打通了与河东路的联系,可以借助河东路的力量。敌军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断了后路。贾逵五万大军,从朔州一路而来,并不容易。特别是现在雨水较多,道路泥泞,火炮和粮草运输不易。
看了一会,贾逵道:“再去想办法找些马来,一路都不好走,靠人拉怎么能行?”
郝质道:“代州冯知州,父冯文懿公,积功而至此任。治内健马都已经被收为军马,民间马匹想雇也不容易。太尉见冯知州时,没有说明要用马,属下如何去跟州衙交涉?”
贾逵道:“现在大战将至,军中必须要马匹,哪里还有这么多规矩!莫非要取庞相公手令来,州里才给马匹吗?只管派人去州衙,让代州先拨五百匹马来!”
郝质不敢回嘴,只能答应。没了传令士卒,取了印信,到代州去借马。
代州知州冯行己,是前宰相冯拯之子,恩荫为官,积官做到代州知州兼河东路沿边安抚使。从地位上讲,冯行己跟河北路雄州的知州马怀德类似。都是武将,久在军中,都兼安抚使。不过,冯行己出身豪门大族,自己为官也多有功劳,对近些年禁军的整训颇为不满。贾逵大军来代州,冯行己的态度冷淡,不像一般的地方官一样积极帮助军队。
对这个代州知州,贾逵也多有不满。不过,冯行己做事很有分寸,只是不主动帮忙,也不给军队找麻烦,让人无可奈何。没有地方帮助,贾逵此行分外艰难。
太阳升到了中天,烈日炎炎,行不得路,贾逵只能命全军休息。等中午过去,再行赶路。
一棵大松下,亲兵摆了些瓜果,又备了茶水,请贾逵休息。
饮了口茶,吃了个甜瓜,贾逵道:“这个季节行军,煞是愁死人。代州向东,都是山谷。前几天下过了雨,谷中道路泥泞,如何能行得了炮车!若能得地方征调民夫,要好许多。”
郝质道:“太尉,只要没有庞相公钧旨,冯知州一律不许,怎么可能征调民夫呢。再者说,这样大热的天,征调了民夫必然多死伤,还不如自己走呢。”
贾逵叹了口气:“说起冯知州,我以前与他也见过几面,哪里想到现在这么难说话。他又不违朝廷法度,想告也无处告去。但愿到了战时,冯知州不要在后面闹出什么事来。”
郝质道:“现在看来,该做的事情,冯知州也都做了。不过,他不主动配合,总是有许多麻烦。太尉,不如你上书枢密院,说明此事。如果在战前把冯州换掉最后,莫要等到战时惹出麻烦。”
贾逵摇了摇头:“若是我上书朝廷,不就得罪死了他?以后还要同朝为官,还是算了吧。”
郝质道:“那等到战时,如何稳定后方?”
贾逵想了想,道:“只好上书庞相公,让他派个将领来,去与冯知州交涉了。我们的粮草枪弹,都是枢密院专门运来的,与知州关系不大。代州的百姓,我看是难用了。”
说完,道:“这恼人天气,着实是热。若是有水酒,饮两口解渴最好。”
一边的亲兵听了,急忙跑去找水酒。没多久,捧了一坛酒来,放下两个碗,给贾逵和郝质倒上。
饮了一碗酒,贾逵道:“过些日子到了繁峙县,我欲以你部为先锋,替各师打开道路。到灵丘的瓶形寨是要地,契丹防守格外严密。必须早做准备,不要在那里耽误时间。”
瓶形寨是契丹灵丘县与宋朝的繁峙县的交界处,泰戏山中的一条谷道。这个地方,在后世的名字极为知名,平型关。这条道路,是由河东路穿过太行山到河北路的山中谷道,建中六年,李晟曾引兵出定州后,沿此道兼行到代州。
一旦出瓶形寨占领灵兵,前出即威胁飞狐,掌控住了河东路通往河北路的要道。契丹要想利用山中道路,绕行宋军后部就不可能了。灵丘和飞狐直接影响河北路和河东路战局,是太行山要道。不过这条路穿行于山间沟谷,行走不遍,沿路也少补给,不利于大军行动。
贾逵五万人,走这条路已不容易。再带上火炮,行动非常艰难。也就是现在宋朝物资充足,不缺驮畜,才可以这样做。如若不然,仅五万人的粮草,就难以行动。
杜中宵与赵滋等人仔细研究河北战事,都认为灵丘、飞狐对战局有重大影响。一旦占领,就掌握了对契丹的主动权。所以命令贾逵,提前做好夺取这条道路的准备。一到秋天,如果契丹大军南下,他立即带兵进攻灵丘。在契丹人反应过来之前,夺取飞狐。
飞狐是太行山中要地,一旦占领,就保障了太行山安全,保护了宋军侧背。到了那时,宋军可以完全展开,与契丹战于幽州地区。那时宋军五十万大军,才能完全发挥威力。
饮了两碗酒,不似刚才躁热了,贾逵道:“契丹若兴兵前来,不知大同府会不会有异动。庞相公率数万大军守朔州,虽然应该安全,却总觉得不那么让人放心。”
郝质道:“太尉,北边还有王太尉大军。有那五万人在,大同府天大的胆子敢出兵。”
贾逵点了点头:“也是。王太尉所部是杜太尉随州练兵时带出来的,最是完整。可惜自唐龙镇一战之后,便就守河曲路东北,再无大战,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郝质笑道:“那是三衙杨太尉带了数年的军队,建制完整,枪炮齐全,最是能战。若是大同府一有异动,王太尉带兵南下,说不定能一举而下。太尉,有他们在,我们不必担心大同府。只要此次一战而下灵丘,占领了飞狐,山前山后就尽在朝廷掌握。”
第222章 战事关键
繁峙是山中小县,依滹沱河而建。县城位于群山之中,治下人口稀少,贾逵的五万大军无法全部驻扎在县城,只能在四周设寨。贾逵率人到来,知县带着本县官吏早早就迎到城外。
进了城门,贾逵见城中冷清,道:“这里没有什么商贾,军中的许多物资只怕只能从外面运来。”
知县杨方道:“太尉,繁峙不过是个边境小县,治下人口又少,自然不如大城繁华。”
贾逵点了点头,心中有数。繁峙只有两千余户人家,在后世连个乡都比不了,能有座县城已经是托在边境的福了。靠着本地人口,怎么可能支撑自己大军?想起道路不好,又忍不住心烦。
只是运粮倒还好办,现在军中,枪支弹药的补给花样繁多,都要从外面运可是不容易。好在自己提前几个月到来,若是事到临头,突然行军,可就麻烦了。
到了县衙,等到接风宴席结束,贾逵道:“本县治下军寨不少,烦请知县明日把各寨主都叫来,与我相见。大军来到此县,准备的事情不少,最怕走漏风声。”
杨方拱手称是。这是边境县,杨方自己也是武将出身,兼着本县兵马监押,管着各寨军队。与契丹有大山相隔,在这里两国并没有交往,人口不往来。只要吩咐一声,契丹很难得到风声。
等到杨方告辞,贾逵对郝质道:“这样的小县,驻扎五万大军,外边的物资一日不可少。明日粮草官彭印到了,再吩咐他一声。不管缺少什么,要提前运来,不可误了秋天战事。”
郝质道:“这里僻处边境,往日里也没有商人往来运货,道路不修,确实不易。若不是如此,枢密院如何会让我们现在来这里?离秋天还有数月,来得早了,被契丹人发现可不好办。”
贾逵摇了摇头:“契丹人即使知道,也不会当一回事的。敌国的事,哪里知道那么清楚?”
前几年,曾经有人编造谣言,说是契丹点集兵马,惹得朝廷大恐。几个月后,才知道是谣言。这个年代,信息传递的速度不是后世可以比的,契丹即使得到宋朝在繁峙集中兵马的消息,也不能确定真假。
这里与河北路不一样,河北路全是平原,而且还有两输户,民间百姓的来往不断,信息相对来说不好隐瞒。繁峙的周围全是大山,两国的交通断绝,数十年没有人往来都不稀奇。
站起身,贾逵看着窗外道:“繁峙是边境小县,我看城里只有一两家客栈,商铺也没几间。大军驻扎城中,必然一片混乱。明日我们两人,到东边的瓶形寨一带看一看。尽量在那附近,建几座军营,让军队就近驻扎。利用接下来两个月时间,把周围的地理搞清楚,做好战事计划。”
郝质拱手称是。
贾逵又道:“还有,带上彭印,让他把这里地理搞清,定好如何运物资进来,如何分配。两个多月的时间,一定要把所有的准备全部做好。只等着朝廷一声令下,便就杀过去!”
五万大军,要走灵丘道,必须做好计划。前锋用多少人,如何保障物资,中军多少人,还有多少人后续跟上。想全军聚在一起,是不可能的。这条路太险峻,不适合大军行动。不过,对面契丹的守军也不多,靠着坚城而守。只要随军带火炮,攻破不难。
枢密院里,杜中宵命在枢密院单设一个小院,做为防秋一战的指挥部。命李璋尽全力,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把契丹在幽州的地形、兵力布置、各地官员等等各种情报全部搞清楚。所些道路可以行军,哪里可以驻扎,物资如何运输,必须提早都有预案。不能到了战时,才发现哪些事情不清楚。
不到十天时间,小院便初具规模,成了枢密院的指挥中心。枢密院的日常事务,杜中宵大多让田况去管,自己和赵滋、富弼两人,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战事上。
进了小院,正房是一个大厅,里面大桌上摆了一个粗略的沙盘,墙上挂着大幅地图。一边的房子是参谋人员,处理各种情报,拟定作战计划。另一边则是后勤官员,做物资运输规划。
杜中宵和赵滋站在沙盘前,议论着将要发生的战事。
赵滋道:“如果契丹主攻保州,则防守一个月,等战局稳定,大军从雄州北上,取涿州。把契丹主力围于易州一带最好。东边贾逵如果取了飞狐,则就是数路围攻。”
杜中宵摇了摇头:“围敌于易州,山中道路难以堵住。契丹主力是骑兵,如果入太行山,北去奉圣州,我们就没有办法了。此战最重要的不是击溃敌人,而是围歼敌人。”
赵滋听了,不由皱起眉头:“若是如此就有些难了。幽州地方广大,想把来敌围死,实在是难上加难。而且契丹骑兵行动迅速,一旦退却,我们很难追上。纵然幽州是契丹的土地,他们纵兵抢掠,只怕也当作寻常事。想追,只怕很难追上。”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所以必须尽最大可能,围住耶律洪基!擒贼先擒王,只要围住耶律洪基跑不了,其他契丹军队就不敢退却。两帝争立数年,现在的契丹,应该没有敢弃国主于不顾了。”
赵滋看着地图,一时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太尉以为,应该如何?”
杜中宵道:“如果契丹攻保州,则弃广信军和安肃军于不顾,吸引契丹主力到保州城下。保州布置众军,死守住城池。同时,其周围布置足够的机动力量,在合适时机上前,与契丹决战。与此同时,军队主力从雄州快速北上,截断契丹的退路。保州的军队要让契丹国主的主力动弹不得,雄州北上的军队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契丹归路截断。与此同时,贾逵的军队,出五回岭占领紫荆关。如此,才能在易州一带与契丹决战。只要给契丹人留下了退路,以后就有无穷的麻烦。”
赵滋叹了口气:“这可是很难做到。契丹若是倾国之兵前来,怕有三四十万大军,不可能全在保州城下。如若不然,一个月时间,他的军需也困难。”
杜中宵点头:“不错,所以最可能的,是契丹分两路前来。从保州到雄州,各处皆攻。到了那个时候,哪里退,哪里守,哪里攻,一丝都不能错。只有围住了契丹国主,才能够开始反攻。”
一边说着,杜中宵一边看着沙盘。最重要的,不是契丹人攻哪里,而是耶律洪基的主力,到底会在哪里。只要抓住了耶律洪基,契丹人就跑不了。
第223章 早做准备
正在这时,李璋进来,向两人行礼。
杜中宵道:“看看就要出七月了,在契丹那里布置得如何?要想知契丹情报,就要靠自己,不能只想着花钱。钱帛动人心,但钱帛买来的东西,也最靠不住。”
李璋道:“最近在有几个商人,愿意给朝廷提供契丹情报。我依太尉吩咐,他们互不相识,有不同的人负责。一个出了问题,其他人还可以送情报回来。而且,有几组人做,也可以互相验证。”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这个年代对情报的理解与后世不同,主要用钱开路。提高赏格,自有贪财的人。这个年代,贪财没有坏处,也不会受到谴责,与后世的评价体系不同。靠理想,靠觉悟做情报工作,说出去会让人笑的。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特色,很多后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实际上换个时代就行不通。杜中宵对此心知肚明,也不强求。情报工作不需要特别有力,只要能把契丹的消息带回来就足够了。不需要直接打入契丹的内部,也不需要提前知道契丹的行动计划,没有那么复杂。
只要宋朝知道契丹什么时候出兵,有多少兵力,将领是哪些人,主攻哪里,就了不起了。这些也不是保密消息,只要在契丹有宋朝的情报人员,就可以打听到。至于影响契丹行动那样的要求,在这个时代太高端了,实际做不到。
看着沙盘,杜中宵道:“现在幽州的道路我们知道的还不完整,秋季之前,要搞清楚。这不是多难的事情,只要在边境找些来回两地的人,就可以做到。现在军队用的是枪炮,运送物资是大车,不是以前可比。不知道路,就不能提前做好物资运输计划,到时影响战事。”
李璋叉手道:“这些日子,我与李太尉一起,专门派人去契丹境内,查探此事。州县大道查清并不难,但一些乡下道路,着实是难以查清,就没有办法了。”
杜中宵道:“只要查清州县大道即可。到时大军行进,非不得已,也不会走乡下道路。幽州自古有驿道,契丹虽然对此事不上心,旧的道路还是在的。对了,幽州虽然是一片平地,保州以西的太行山却是地形复杂。虽有古道,许多却是朝廷所不知道的。趁着契丹人没有南下,也要查清那里。包括道路,契丹人在何处筑城,何处驻兵,有多少人,最好都一一查清楚。”
李璋叉手称是。
赵滋道:“与本朝相接的地方,地方大多查得清楚。离边境数十里,就一无所知了。此次大战双方怕不是有百万大军,百里之内,都是战场。地理清楚,占的优势就大。”
杜中宵道:“若契丹主力尽出,三十余万人来幽州,那就肯定百万以上了。契丹主力三十万,各地征召的兵力,也会接近此数。所以说是三十万,到时聚集幽州的,只怕就有五六十万人。加上本朝的五六十万人,就过百万了。自立国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大战。”
契丹的兵力总共加起来,是三十多万,但并不是说契丹只有这些兵力。这是战兵,为了保障这些军队的战力,临时还会刺民为兵。三十万主力南下,加上临时征调的军队,肯定过五十万。甚至契丹真地发了狠,各地调兵,到时七八十万人也不稀奇。
历史上经常发生的数十万人,甚至是百万人的大战,除了吓人的虚数,还有一些就是如此。其实真正的战兵没有多少,加上为这些战兵服务的人,数量就非常可观了。其实真正的战兵,十万人以上的战争就非常可观,历史上没有多少。
以前宋朝的禁军,一般负责后勤的有两到三成,不免就征调民夫。整训之后,后勤部队归属于师一级,单独成编,一般占军队三成。与以前不同的是,不再征调民夫,就是单纯的辎重部队。征调民夫,则是单独成军,不与军队的辎重军混编,有单独的指挥和任务。
契丹主力几乎全为骑兵,需要的后勤部队数量极其庞大,远超过三成。所以秋天的战事,契丹一旦主力全出,来的可能就是五六十万大军。
李璋道:“刚得到的消息,契丹的幽州和平州治下各州县,已经开始刺民为军。甚至附近的奉圣州和北安州等地,也在点兵。依此规模,今秋契丹很可能是出倾国之兵。”
杜中宵点了点头,想了想,问道:“阴山以北,诸如鞑靼各部又如何?契丹有没有让那里的部族出兵?契丹治下,这些羁糜的部族不少,若是出兵,兵力就更多了。”
李璋道:“从河曲路得到的消息,鞑靼不会出兵。契丹与党项作战时,鞑靼也曾主要提出,要出兵助契丹,契丹人不许。估计契丹也怕这些部族出兵,最后难以控制,是以限制他们。”
杜中宵道:“如此还好。向契丹称臣的,一直到西域,部族不少。本朝恢复西域,灭党项后,虽然许多部族向本朝称臣,却不敢断了与契丹的联系。”
赵滋道:“太尉多虑了。如果北方的部族出兵,一路南来,吃的喝的,契丹也供不起他们。一旦生乱,契丹该怎么做?征召他们,是给自己添乱。”
杜中宵道:“是啊,契丹出兵,除非是刚好合适,不然不会让这些部族参与。可一旦本朝进攻契丹的时候,这些部族就可以出兵了。所以契丹来攻,击败容易。但攻进契丹境内,就不容易了。”
李璋道:“说起来,契丹境内也不稳。其东北的女真各部,时常叛乱。如果此次契丹大败于幽州地区,境内必然各部作乱。到了那时,可以省不少力气。”
杜中宵摇了摇头道:“不要想那些事情,那些部族叛乱,是要自立。本朝击败了契丹,如果占了其境土,这些部族就不作乱了?还是会乱的!那个时候,朝廷一样是要去平乱。所以,与契丹作战,就要靠着本朝兵马,堂堂正正击败契丹。一旦借助外力,以后就是祸患。”
契丹最后不就是灭亡于女真手中?灭了契丹,女真接着就进攻宋朝。宋朝对女真的表现,还远不如对契丹的时候呢。联金灭辽,宋朝丢了北方的大片境土,北宋成了南宋。联蒙灭金,到了最后连南宋也保不住,最后神州陆沉。自己实力不行,借助外力,反而是养出了更强大的敌人。
以中原的庞大体量,就应该靠自己的实力,碾压周边势力。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最后想保住天下也是妄想。这一点,杜中宵想得很清楚。
第224章 回乡
不知不觉间就树叶泛黄,天气凉了下来,秋天来了。农民感受着丰收的喜悦,一片喜气洋洋。
孟学究回到村里,村里百姓正忙着晒谷,一片热闹景象。听说孟学究回到村里,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到他家里来看他。南渡来到大宋,这是村里第一个出息的人才。
院子里,众人看着孟学究穿着锦衣,气宇轩昂,再不是从前的样子,人人称羡。不到一年,孟学究就做官了啊,从今以后,大家再不相同。
朱照仁道:“学究,你在军校里学了不到一年,现在做什么官?”
孟学究道:“得长官抬举,做了个营指挥使。只是时间太短,官职低微,只是假摄。”
这些百姓也搞不明白这些名字,只是问:“这指挥使,手下管着多少人?一个月有多少银钱?”
孟学究笑道:“我是小官,因为管着一千多兵,职钱多一些,一个月有三贯足钱。其余衣赐、禄米大约也是此数。说起来,一个月有六七贯钱。现在与以前不同,朝廷钱粮充足,每月都能发下来,日子也还能过。等到后边有战功,去了假摄,倒能翻一番。”
众人纷纷赞叹,觉得一个月有几贯钱,必然是多得花不完了。去年冬天的时候,修车站一个月有三贯多钱,做工的就觉得极为丰厚,可以花一年。现在孟学究每个月都发几贯,那还了得?
韦照道:“学究,你一个月这么多钱,是不是要把嫂嫂和孩子接过去,不再在村里种地了?每个月几贯钱,一家三口人,尽够花了。”
孟学究道:“此次我回来,正是要说此事。得到的消息,契丹已经点兵,今秋南下幽州,今年必是要打仗了。我随军驻在边境,难免战事,当然不能带家小。总要打过仗后,再想办法。”
“要打仗了吗?”听了这话,乡亲们一时间议论纷纷。去年冬天,听说就有契丹人南下,被宋朝大军围攻,全军覆没。没想到契丹人这么不死心,今年要又派人来。
孟学究道:“你们不必担心,朝廷在雄州有五万大军,河间府驻军更多。一时之间,契丹人打不到这里来。不过到时兵荒马乱,地方必然不太平。还请乡亲们到时照看我家里,等到战事结束了,我必回来谢过诸位。还有,今年有战事,大家都不要到外面去,安心待在家里。”
韦信道:“我们这里离着边境只有几十里,契丹人的骑兵倾刻就到,怎么会没事?”
孟学究道:“朝廷早做了布置,这一带几十万大军,契丹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攻到这里来?真到了紧急时候,官府必然坚壁清野,会带你们入城的。”
一众人议论纷纷,显然不怎么信。到了那个时候,战事纷杂,官府还顾得了这些百姓?
孟学究道:“不必担心,朝廷在雄州一带布置了几十万大军,契丹想过拒马河,都不是容易事。你们只管留在家里,日常派人远处查看,安心过日子就是。我要随军作战,一时之间无法安家,家眷只好拜托各位。等到结束与契丹战事,再回来请你们。”
众人答应,只是觉得心慌。好不容易过了一年安稳日子,没想到又打起仗来。在这里,新开的荒地免了三年赋税,第一个秋天真是让人欢乐的时候。交了官府贷的耕牛、农具的利钱,还了种子,家家家都剩不少粮食。加上修铁路做工赚的钱,今年格外宽裕。哪里想到,刚刚过了几天欢天喜地的日子,突然间契丹就要打过来了,怎么能不让人心慌?
一边孟学究的妻子与几个妇人,杀了鸡,煮了肉,就在院中摆了起来。两坛村酿的水酒,十几个大碗摆上,请大家饮酒。此时孟学究月月领钱,酒菜明显不是从前样子。
饮了两碗酒,孟学究道:“等我回到军营,就要备战了。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妻小。我敬诸位一碗酒,今年秋冬照顾则个。等到来年,打跑了契丹人,我再回来谢诸位。”
说完,举起酒碗,敬了诸位一碗。
饮了酒,韦信抹了抹嘴,道:“学究,你做了官,自然与我们不同了。说实话,我们这些平常百姓人家,好不容易有一年好日子,听说打仗,哪个不心惊?不过,学究说契丹人到不了我们这里,也就能信学究所说。你不必担心嫂嫂,大家都是多少年交情,自然照顾得他们好。”
其他人一起称是,吵闹着喝酒。
孟学究一边与众人喝酒,一边看看在一边逗弄孩子的妻子,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自己或许天生就是要当兵打仗的。自入军校,不管是行军训练,还是学的书本,基本一教就会,全然不似以前学诗书的样子。因为自己成绩太好,被破格提拔,第一个学成毕业,做了营指挥使。
正常来说,从军校出来最多只能做都头,一般的还要下一级。孟学究因为是最好的学生,刘几超常拔擢,直授营指挥使。其部下军官,多是军校里的同学,许多人还是从禁军来的。因为孟学究实在学业太好,得人信任,下面的官兵甚是拥戴。契丹南来,孟学究正想着借此机会,立些军功,更进一步。
此次请到假,专门回乡,孟学究颇有些自豪。自己个村学究,得了机会,便就做出这些成绩,应该是非常难得了。特别是作为一归正人,得到朝廷的信任,更当报效朝廷。
妻子是在契丹的时候,娶的邻村女人,成亲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间相濡以沫,两人感情深厚,这个时候特别放不下。可现在孟学究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驻在什么地方,只能够把妻儿托付村里。
饮了一碗酒,孟学究微出了一口气。人生真是说不清楚,自己挣扎着活了二十余年,最大的理想是有自己的地,有自己的家,能够饱穿暖。却没想到,南来不过一年,就到军中做了军官。而且根据自己对现在军的了解,以后还会有更加远大的前程。
几碗酒下肚,几个酒量小一些的,说话舌头大了起来。
韦信道:“学究,以后在军中做了大官,莫要忘了我们这些人。去年南来的时候,多少艰难,大家还是跟着学究走。以后但有事情,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孟学究道:“说的哪里话?我们南来,也不过是寻条生路罢了。这里的乡亲,多少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又如何忘得了?只要熬过此次契丹南下,以后都是好日子!”
第225章 大战将至
骑在马上,看着周围的景色。收过庄稼的原野显得空旷,草木已经枯黄,路边偶尔有野兔突然间跳起来,跑到了草丛深处。孟学究深吸了一口气。这本来是一个丰收的秋天,却迎来了战事。
后边两个排兵,跟在孟学究身后,并不说话。作为营指挥使,孟学究回乡当年要带着随从。
依枢密院布署,张岊所部守南易水以北,以南归刘几。孟学究的军队,便就驻守在南易水岸边,刚刚到这里不久。自入军校,孟学究一直都是学得最好的那一个,直升河北原禁军整训的指挥使。
学校就是这样,同样的教材,同样的要求,总有一部分人可以学得更快。后世的学校要求的是平均水平,一般情况下都是同时学习,同时考试。其实如果允许跳级,有一大批人可以缩短时间,而且成绩不会明显下降。河间府军校,一般情况下学制三年,但今年第一年就有三百多人学成。
看看离着雄州城不远,突然前面奔来几匹快马。迎面看是孟学究,马上的骑士拱手:“来的是哪里将领?知州钧旨,自今日起坚壁清野,官民不许四处走动!”
孟学究叉手:“不远处刘家堡驻军的孟党。不知怎么就坚壁清野?”
骑士倒是知道孟学究,听了放松下来,说道:“北边契丹已经开始刺民为兵,涿州治下许多百姓南逃,契丹到处拿人。知州下令,拒马河以南十里内的百姓,全部迁入雄州城里。凡是契丹百姓过河,军队要妥善收容。如果契丹军队胆敢过河,一律格杀!”
孟学究点了点头,明白了事情经过。看来秋天到了,契丹大军即将南下,开始在治下刺民为兵。想起自己去年因为修城劳役辛苦,便就逃过拒马河来,现在有百姓南逃倒也不稀奇。
已经跟契丹撕破了脸,宋朝不再忌讳,只要百姓逃过拒马河,便就全部收留。附近荒田尽有,足以安置。契丹人不敢过拒马河,在河对岸派出兵丁,严查逃难百姓。
那几位骑士奉命出城传令,与孟学究交谈几句,便就催马去了。
孟学究道:“契丹刺涿州百姓为兵,看来即将南下。我们快些回到军营里,以待军令。”
说完,一催马,带着两个排兵,向不远处的渡口而去。
雄州城里,马怀德与张岊相对而坐,商量着最近前线的局势。
马怀德道:“对岸的契丹人,开始刺民为兵,拒马河二三十里内尤为厉害。凡是青壮,几乎全部不放过。看来去年有百姓南逃,契丹人过河,又失了一万兵,极为恼怒。”
张岊道:“是啊,最近这几日风声越来越紧。几乎天天都有契丹百姓试图过河,不过大多被契丹人抓回去了。有一百多人逃过河来,已经安置。”
马怀德道:“不说这些,契丹的事情现在我们不管。按以往来说,契丹点兵,大多都是在夏天开始点集各部兵马,而后招刺州县百姓,到了最后,才会在涿州点兵。涿州一点兵,说明契丹人快要来了。”
张岊道:“只怕他们不来!现在河北路沿边,聚集了二十五万兵马,筑了几十座城,早就等着契丹人来了!最近一个月,运来了许多火炮,沿边城池都安了炮,看他们如何攻城!”
马怀德叹了口气:“自党项议和,我便改任地方官,已经十几年了。你们军中用炮,我却一直都没有见过。去年在雄州打得热闹,倒是我守城里。今年运了炮来,雄州城怎么安放,我一直心里没底。”
张岊道:“无妨,明日我叫军中几位将领,与守城将士一起安就是。其实没有多难,你就当年是以前的石炮,只是好用了许多就好。”
马怀德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商量火炮。马怀德是军中出身,在陕西路的时候,与党项交战多立军功升迁,而有今天。现在的军队,跟马怀德记忆中的军队,已经迥然不同。说起了军中作战,许多疑问都向张岊请教。张岊不厌其烦,一一讲解。
说了好一会,两人停下,喝了一会茶。
马怀德道:“太尉,以前契丹人难以抵挡,是他们是用骑兵,来去无踪。现在军中用枪炮,朝廷又不缺马,应该不会再如此了吧?以前,契丹人一南下,往往深入数百里,还得不到他们行踪。”
张岊笑道:“当然跟以前不同了。契丹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眼里,早早做了防备。现在莫说深入数百里,只要越境十里,就必然有军队迎击。”
马怀德叹了口气:“雄州正在边境,契丹人南下,必来攻城。这些日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张岊道:“我所部将士,在雄州境内新筑了十二城,还有三万兵马驻于雄州周围。契丹人要攻雄州城可不容易,那些新筑的城池,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马怀德道:“我听说契丹人也有火炮,还是不要小看了。听说火炮攻城,极难防守。”
张岊道:“知州,你不要疑神疑鬼,尽管放宽心。我五万大军,驻守雄州一城,契丹纵然举倾国之兵而来,短时间也威胁不到雄州。火炮攻城是犀利,但如果守城的有火炮,那就完全不同。契丹的火炮与本朝相比,打得又近,威力又不足,想攻破城池,难如登天。”
马怀德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他记忆中的军队,还是当年跟党项作战时,凭着刀枪硬冲硬杀的样子。现在军中怎么作战一无所知,难免担心。
契丹三十多万骑兵,在冷兵器时代,是足以灭国的力量,不能小觑。当然,现在的宋朝早已经不缺军马,前线的骑兵数量众多,并不怎么怕契丹骑兵。便如张岊的军中,就有一万余骑兵,足以守护雄州一州的安全。而且雄州通了铁路,随时可以得到其余军队的支援。
张岊自隶杜中宵属下,一路打到西域,无一不胜,心气不是以前可比。所属五万大军,算是宋朝的精锐部队,早就有心跟契丹一较高下。认真地说,如果只是防守,张岊足以守住雄州。只是宋朝的目的是借此次战事,在幽州全歼契丹主力,更加复杂而已。
见马怀德还是忧心忡忡,张岊道:“知州不必忧心,我所部五万大军,足以守得雄州安全。南易水以北,拒马河以南,建了十二座城池,连成一线。契丹人要想南下,必须攻破这十二城。后边有我三万大军押阵,契丹人哪里能那么从容?更不要说,后边还有刘太尉的五万大军,还有河北路禁军整训过后的两万多兵马,契丹人纵然数十万大军前来,也占不了便宜!”
第226章 霹雳车
八月中旬,宋朝以十三郎为捧日军都指挥使,和斌为天武军都指挥使,驻京城。同时命令京城军校和河曲路军校开始拆分,所有的教员、官员,全部暂编为将领,与从其他军中抽出来的将领一起,整训为龙卫、神卫各军。以张玉为龙卫军都指挥使,以刘涣为神卫军都指挥使。
八月下旬,以姚守信为拱圣军都指挥使,实际把拱圣军改成了主要是炮兵的部队。这支特殊的部队以三万人为额,主要编制大口径火炮,一般不单独作战。实际上,拱圣军是由皇帝直接掌握,一旦编入其他军中可以直接改变战力的部队,是宋朝炮兵精华。
拱圣军中,最特别的是五十辆霹雳车,实际上就是自行火炮。杜中宵对此惊奇不已,自己都没有想过,在用蒸汽机的年代,也可以做出坦克。这五十辆霹雳车,是郭谘在柏亭监时的作品,一直试验了数年时间,虽然还是有各种小毛病,现在最少可以跑了。
这一日清晨,杜中宵带了枢密院、三衙的官员,还有几位重要将领一起,一起到城外观看。如果霹雳车真像是郭谘说的那么好用,就将成为改变战局的力量。
从开封火车站,分出了一条支线,一直到了城南的青城镇附近。这里,就是霹雳车停靠的地方。从柏亭监沿铁路拉来,在附近安放,秘不示人。
此时已经调入盐铁司为判官的郭谘带着众人,一路到了青城镇外,道:“太尉,这无敌霹雳车过于巨大,运输困难,一般的道路行不得。若是桥梁不够坚固,更加不行,只能够使用渡船浮渡。”
杜中宵道:“正常,这样重的车辆,天下间只怕也没有多少地方能够通行。不过,能造出这东西来已经了不起。若是两胶着不下的时候,几十辆霹雳车冲出去,就足够一举奠定胜局了。”
一边的姚守信道:“不只是如此。这霹雳车上带着火炮,可以自行。几十门炮可以向前,一起开炮的话,什么军队能够挡得住!”
杜中宵摇了摇头:“带的火炮,只怕用起来不易。火炮发时,炮车要受退力,霹雳车再重,也难不后退。如果不退,只怕车受到的损害不小。”
郭谘道:“太尉说的是。不过,霹雳车开炮时,只要停下。火炮一发,车体后退而已。上面用的炮并不是特别巨大,后退的力不会损害炮车。”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这样的东西,自己也没有见过,不好乱说。谁知道郭谘最后用了什么办法,解决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众人下了马,进了一个防守严密的军营。走过几排帐篷,就看见一大片空地上,有数十堆巨大的蒙着帆布的东西。看一边守卫森严,不用说,就是霹雳车了。
杜中宵转过身,对姚守信道:“圣上旨意,这些霹雳车全编入你的拱圣军中。你与郭判官上前,看看霹雳车的样子。一会在这里跑上几圈,放几炮看看。”
姚守信叉手称是。与郭谘一起上前,到了一辆霹雳车前,吩咐守在一边的士卒把篷布打开。
掀开篷布,就看见一辆硕大无比的铁车在那里。杜中宵前世的时候,偶尔见过坦克,虽然是老旧的款式,总归天下的坦克应该都相距不远。不过眼前的霹雳车,却与前世的坦克完全不同。首先霹雳车大得多,是前世坦克几倍的体积。再一个外面一看就是用铁板蒙起来的,防弓矢足够,防炮弹只怕不行。下面用的是履带,不过看起来非常简陋,完全不是以前见的样子。
最重要的,这霹雳车没有想象中前伸的炮管。装的火炮,实际是在车顶上。车顶一个平台,周围用铁板围住,就连上面都蒙了铁板。平台四周,有几门炮,看有炮管伸出来。
杜中宵看了,不由哑然失笑。这样的炮车,要考虑什么后座力。实际就是在车上建个炮台,上面装了几门火炮,火炮的后座力与在地上相差不多,主要靠炮架在平台上的后退完成。只有一小部分向下的后座力,才会传到车上。郭谘说的不错,这霹雳车后座力根本没大问题。
看着郭谘指挥着士卒进炮车,杜中宵看得出来,这霹雳车与自己想象的坦克完全不同。实际上就是下部一座蒸汽机,带着周围的履带转动。前面有三个人,一个人驾驶,两个人司炉,与火车的车头倒是相差不多。真正的战斗人员,都在上面的平台上。靠眼睛观察,几个炮手装弹发炮。
想想也是,这个年代,缺少精确瞄准武器,坦克最重要的防护根本就不需要。车上蒙了铁板,就跟人穿了盔甲,在这个年代防护足够了。这霹雳车最重要的,与其说是炮火,不如说是车本身。看这车巨大的块头,若在战时,开足马力,一路碾过去,敌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对抗。
这车与其说是坦克,不如说就是一辆不在铁路上跑的火车。只要不出故障,一路碾过去,就足以破阵了。五十辆霹雳车,想想在战场上,排成一排,足以碾碎数万人的军阵。
郭谘指挥着士卒上车,开始热起车来。蒸汽机比不得内燃机,需要先热车,起动时间很长。不过这个年代无所谓了,只要能开起来,在战场上就是无敌的。
姚守信仔细看过,这车倒也没有多么复杂。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车的行走部分,从火车的铁轮变成了履带。下部其实与火车头相差不多,上部就是个用铁板防护起来的炮台。
从车上下来,姚守信到杜中宵面前叉手:“太尉,下官已经看过,这车若是在战场上,必然是十分犀利。不说契丹,就是本朝兵马,面对这样的铁车,也没有多少办法。两军对阵,若是有几十辆霹雳车一直冲上前去,任敌人千军万马,也无法抵挡。”
杜中宵点头:“战场上面,只要有车跑起来,契丹就无法阻挡。这车下面不似平常车,是靠着履带前进。如此一来,哪怕在战场上也能够向前,不需要平地,这是最大的好处。其实上面的炮台,说起来作用倒是不大。两军对阵时,车跑起来,并不需要用炮去攻敌人。上面设炮台不如装人,便如先秦时的战车一般,用火枪作战。若是要拉炮上前时,可以把炮车拉在车的后面,方便许多。”
姚守信道:“太尉说的是。不过攻城的时候,有这样可以自己向前的炮台,便方便许多。”
杜中宵不置可否,道:“一会车发动起来,你们跑一圈,发几炮看看。今日这里有诸位大臣,都看一看这车威力如何,可不可以称为国之重器。”
第227章 利器
那边热着车,这边众官议论纷纷。
杨文广道:“这样的战车,煞是厉害。两军对阵,几十辆车冲上前去,可比数千骑兵还厉害!”
姚守信道:“太尉,岂止数千骑兵,这五十辆战车,可以比得上数万骑兵了。数万骑兵,也未必一定能冲垮敌阵。这五十辆霹雳车,再是强军,也无法守住阵地。”
赵滋叹了口气:“车是好东西,可不便于运输。一离了铁路,这车还有什么用处?二三十里路或许能跑,再远只怕就跑不得了。更加不要说,一旦有河流湖泊,这车都过不去。”
作为枢密院,必须要考虑后勤运输的问题。这霹雳车什么都好,就是太重。秋冬季节,道路不再泥泞,这车或许能过去。但这个年代的条件,河流上的桥梁是肯定不行的,承担不了霹雳车的重量。而且除了大平原,哪里有几十里还没有河流的地方。说起来,这车再好用,使用却受限制。
张玉道:“依我看来,这霹雳车只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一般战阵,敌人都是忽然而来,这车如何赶得上前线?只有两军胶着于一地,长时间对峙,才是这车显身用的好时候。”
刘涣点头:“若是在两军胶着时用,能一举奠定胜局,也可以算是国之重器了。两军对阵,若长时间不能分胜负,必然是大军聚集,最关键的时候。几十辆霹雳车上去,用得好,可以改变国运。”
霹雳车的长处短处,大家都看得明白。虽然车能自己跑,但对道路要求太高,实际上不能够长距离自行。必须要依靠铁路,用火车运到战场附近,才能参战。这样综合起来,适用的地方就很少。
杜中宵心中明白,霹雳车防守的作用远大于用来进攻。进攻作战讯息万变,这车移动起来不易,很难跟上战场的变化。现在最好用的机动力量,还是骑兵。所以最后编的四军,一半是骑兵。
捧日、天武、龙卫、神卫,这四军以前是禁军的上四军。捧日和龙卫是骑兵,以前隶属骑兵司,整训之后也是骑兵。天武和神卫是步兵,以前属步军司,整训之后也以步兵为主。拱圣军则是以前禁军中仅次于上四军的一军,狄青、贾逵等人最早就是拱圣军的骑卒。
这五军,实际上就是宋朝的驻京城部队,是真正的核心。如果对契丹作战一切顺利,其他各军可能被裁撤,这五军不会。内外相制,这五军驻于京城附近,遥制其余各军。
最晚编成,各方面都不完备,这没有什么。等到战后,选择优秀将领就可以。如果不是要对契丹作战,最早整训完成的,实际应该是这五军。
眼看着就到九月,契丹的部族骑兵已经开始集结,战事很快就要打响。九月中旬,宋朝最后的机动部队,就要开始向河北路部署。留给各军的整训时间,已经不多了。
过了好久,霹雳车终于发动起来,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郭谘快步过来,拱手道:“太尉,车已经发动起来,请钧旨!”
杜中宵道:“这些霹雳车是姚太尉军中,还是请太尉过去指挥得好。这里有空地,我看那边尽头有靶场。便就在空地跑上一圈,再到靶场发几炮如何?”
姚守信叉手唱诺,与郭谘一起,到了霹雳车前,一起上车。
霹雳车开动起来,一时间感到地动山摇。同行的几位文官一时间变色,有些慌恐。
看着车沿着空地开动起来,在地上压出深深的辙痕,田况道:“这车好重!京城已经有一月余没有雨水,土地坚硬,还能够压出如此深的辙痕!”
富弼点了点头:“这车全是铁,如何不重!看十几人在车上,这车混不受力!”
其实这个年代防矢石,不需要多厚装甲。霹雳车外面包的,就是最平常的铁板,并不厚。主要是蒸汽机的功率在那里,并不需要减重。而于车来说,这些铁板实在不值钱。
看着车行驶平稳,杜中宵心中暗赞了一声。这车最难的,其实就是行驶平稳了。这个年代没有后世那么多关于车的知识,也不知道怎么平衡,郭谘纵然天才,也用了数年时间,才做到这个样子。
霹雳车行到一条水沟前,看那沟很宽,众人不由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霹雳车只是缓缓减速,并不停下,直向沟开去。到了沟的旁边,车的前半段到了沟里,直翘沟在上面,一直伸到对岸。前端在对岸落下,后半段慢慢悬空,就这么开了过去。
众人不由一起发出一声欢呼。
张玉道:“却是想不到,这车竟然还能过沟!若如此,在战场上的用处又在了许多。”
杜中宵点了点头,道:“我们跟上前去。等到了靶场,让车发几炮,看看效果怎么样。这车名为霹雳车,当然最重要的就是车上的炮。若是炮用处不大,就只剩车了。”
众人称是,随着杜中宵,一起向不远处的靶场走去。就看一边的霹雳车,又爬上了一处陡坡,众人又发出一声欢呼。很显然这地形是郭谘特意选的,用来显示霹雳车越过复杂地形的能力。杜中宵对这些倒不意外,履带本就有很强的越障能力。只不知道郭谘花了多少心力,才试出了霹雳车的这些功能。
到了靶场里,霹雳车停下。姚守信在车顶平台直起身,向杜中宵叉手:“太尉,这车行驶起来甚是平稳!现在我命车上开炮,打前面的靶子,请小心!”
伴着车的轰鸣声,杜中宵哪里能听清楚?模糊听个大致意思,便就挥手示意姚守信开始。
只见姚守信拿起一面小旗子,在车上指挥士卒装药填弹。一会准备好,向杜中宵等人挥旗示意。而后转过身,一声厉喝,手中的小旗快速挥下。
只见车上药捻燃起,不大一会,冒出硝烟。随着炮声,砸在不远处的靶子旁边。车上的姚守信并不紧张,抓紧时间带着人重新测距,再次装药填弹。到了第三炮的时候,一炮把靶子砸得粉碎。
杜中宵道:“姚太尉天生的炮兵好手,三炮打倒靶子,已经是难得了。”
赵滋道:“天下间,也就只有姚太尉有这个本事。想当年在随州的时候,就凭着这一手功夫,姚太尉无人可及。过了这么多年,本事依然还在。”
杜中宵笑道:“这些年来,姚太尉一直在教炮兵,自然不会比以前差。前面霹雳车虽然停了,却并不平稳。而且这些炮姚太尉并不熟悉,上面的炮手也是第一次见面,确实是难得了。”
这个年代,炮兵的准头就是那么回事。能够三炮打倒靶子,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平常炮兵,用的靶子就是大土堆,哪里会是现在的样子?
三炮打完,姚守信和郭谘带着霹雳车回来。到了附近停车,从车上下来,到杜中宵面前唱诺。
杜中宵道:“看这车行驶平稳,战场上应该用得。只是冲阵时,以这车的速度,到了敌军阵前不必放炮,直接冲过去就是。车上的炮,最大的用处不是攻敌,而是在守城的时候。如果敌军围城,关键时这车从城中出来,可以把敌人的攻城炮轰毁,这才是最大的用处。”
姚守信道:“太尉说的是。下官适才在车上,也是这样想的。真正两军对阵,若是能集中五十辆霹雳车,直接冲向敌阵即可,何必开炮。若是攻城,也只要用车拉着火炮,到了城前开炮。”
杜中宵点了点头,道:“自明日起,这车便就编入拱圣军。趁着这两个月,你仔细研究,看看这车有多少用处,要如何用。到那时候,数十辆车编在一起,再给大臣观看。”
第228章 大敌当前
看看已过中午,杜中宵吩咐在附近摆下宴席,请众人饮宴。明日没有早朝,时间充裕,大家今晚要在这里住一晚。而且已经到了秋天,与契丹的战争即将打响,杜中宵要为在座的人做最后的动员。
在空地搭了帐篷,众人各自落座,士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酒菜来。
随着这些年的发展,此时饭菜的种类早已经不是以前可比。诸如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而且还都是热的。酒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俱是佳酿。
与后世相比,宋朝的饮食非常简陋。由于市民社会的兴起,民间的小吃丰富一些,远远超出了以前的朝代。但正式的宴席与前朝变化不大,汤饼果子,加上一些煮、烤和肉食。杜中宵带来的菜色,加上这几年京西路的工业发展,几年时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杜中宵举起酒杯道:“今日奉上谕,来看铁监制的霹雳车。实话说,此车还有许多毛病,远到了不定战局胜负的程度。但用处也很大,特别是两军对垒的时候,此车一出,可以奠定胜局。此车赖郭判官在柏亭监时,用心数年,终于有了今日。众人且饮一杯,为此事贺!”
众人欢呼,一起饮酒。因为此事,郭谘前不久超迁两资,已经进入中高级官员行列。现在的三司不是以前可比,盐铁司判官相当于以前的三司副使,在朝中地位很高。
饮了酒,杜中宵道:“看着就到九月了,北边防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所谓秋高马肥,草原容易南下,朝中现在要全力防备此事。除了这五十辆霹雳车,还有禁军整训,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富弼道:“北边契丹数月前就点兵,今年要大举南下。近日得河北路奏,契丹各部兵马已经在中京集结,看看就要南来。因为此事,朝廷忧心忡忡。”
张玉高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契丹人来与他们打就是,有何担忧!”
杜中宵道:“此话不错,契丹人来,与他们打就好了。只是,朝廷整训禁军到,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打又谈何容易。契丹此次兴倾国之兵南来,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本朝在河北路,现在只有不到三十万兵马,要防御契丹可不容易。”
三衙的李昭亮道:“河北路通了火车,随时可以增兵,也不需要怕契丹。京城新编了五支军队,若有必要,沿着铁路运到河北就是。有五十余万大军,契丹兴倾国之兵,又能够如何?”
杜中宵摇头:“太尉,京城的五军,是将要编成。离着真正编成,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呢。现在禁军兵员不缺,只是军官缺得太过厉害,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杨文广道:“此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现在官员,先编入军中。若有不合用的,裁汰就是。拣选天下武将,不拘是现在任军职还是兵职,只要是能够带兵的将领,就先招入朝中。”
赵滋摇了摇头:“开办军校五六年了,还不能培养出足够将领,此事做得着实慢了。非要等到大敌当前,才能用心做此事,将来必然惹出祸事。”
这个话题很敏感,军校培养人才不足,不只是不用心,而是牵扯到各势力的博弈。朝廷用了数年的时间,编了营田的、修路的、运货的,甚至开工厂的各种厢军,才终于把禁军中的世代为将的人群慢慢分离了出去。到了今年,整训受到的阻力已经很小,才能够完全整训禁军。这个问题,很多官员都心中自己明白,只是不说出来罢了。反正整训即将完成,没必要再追究了。
杜中宵道:“今日不说从前,只议论即将到来的契丹大军南下。来且饮一杯,众人尽性讲!”
说完,带领众人又饮了一杯酒,说起了契丹南下的事情。
富弼道:“契丹此次发倾国之兵,治下各部族,俱都点集了兵马。据说,此时中京道以及临近幽州的地区,聚了三十余万大军。还有刺民为兵,又有近三十万。近六十万大军南来,前所未有。”
刘焕道:“去年在朔州,耶律洪基不是还带了四十万大军,与贾太尉战于马邑吗?此次所谓六十大军,又能够如何?只要妥善布置,他们也没有办法。”
富弼道:“如何能比?去年在朔州,耶律洪基的四十万大军,大多都是幽州的兵,真正能战的不过六七万人。今年可不同,契丹仅仅招集的部族骑兵,就有三十余万人,是去年五六倍之多。”
赵滋道:“两军作战,不能只看双方有多少兵马,要看有多少战力。去年朔州的四十万人,实际战力不足十万,其余不的过是算人头罢了。今年不同,依枢密院估计,全部加起来,契丹南下的应该有四十万战兵。依此算,哪怕是据险而守,朝廷也需二三十万人。河北路的驻军,只是刚够而已。”
杨文广道:“还不能够这样算。贾逵所部整训过后已经数年,转战万里,不是一般军队可比。现在河北路的驻军,大多都是刚刚整训,远不能相比。说起来,二三十万人还不能保得万全。”
众人一时不语,默默饮酒。贾逵能在朔州让耶律洪基无可奈何,一是据地利,二是以逸待劳,诸多因素混在一起,才能轻松抵挡住契丹进攻。今年在河北路,肯定没有这样的条件。
杜中宵道:“河北路东边,有河流塘泊阻挡。契丹南来,如果早的话,只能从西边进攻,无非是定州、保州一线。那里有十万驻军,阻挡契丹一时应该没有大的问题。但后边没有援军的话,可就难说得很了。是以对契丹最重要的,是要有援军。现在河北路的兵马应该足够,但想大胜契丹,就必须要京城新整训的军队,能够北上。现在看来,此事并不容易。”
刘涣道:“新整训出来的几军,只是有了军号,也有士卒。但各军的军官,缺得厉害。若是依照军中规矩,现在的军官,不足三万。要想作战,只怕难得很。”
杨文广道:“不错,现在军中的军官缺得厉害。没有别的办法,三衙与枢密院和中书商量,从全国各地,调实有才学的兵职回京,在军校短暂培训之后补入军中。两人其他军中调一部分军官来,打乱了重新安排,让各军成军。如果作战的话,就要各位都指挥使等高级将领,及时调整了。”
宋朝带兵的武将,分为军职和兵职。军职就是禁军中的将领,遥郡以下没有官阶,其在禁军中的职务就是其阶级。兵职则是各地的都监、钤辖等等,是地方上的统兵官,有官阶。禁军中的军官较少,军官很容易升迁之后没有职位,便就由军职转兵职,到地方任官。现在军校出来的将领和原来禁军中的将领已经用完了,只能把出兵职的将领重新调回,到军中任职。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如此做,新整训的军队实在无法成军。这些重新进入禁军的将领,可能分为新整训的禁军中,也可能到其余整训好的禁军,换有经验的武将来。
第229章 如果胜了呢?
杜中宵看着众人议论纷纷,没有说话,在那里默默饮酒。军中的状况他当然清楚,也清楚这样的现状与契丹开战并不合适。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救唐龙镇,已经过去近六年了,禁军的将领都没有培训完毕,整训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没有外部压力,朝廷众官员本能地只想因循,变革非常不容易。改革的人,必须想出怎么改,改了之后有哪些好处,如何处置改革的阻碍。而反对改革的人,并不需要想这么多,只要指出改革有哪些缺点就够了。所以哪怕杜中宵功勋卓著,虽然开拓河曲,恢复西域,甚至是连党项也灭了,朝中反对禁军严格整训的声音一直不少。也就是最近一年多,皇帝本身下了决心,整训才能顺利进行。
杜中宵并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求稳的赵祯要在今年跟契丹决战。或许他也看到了,如果没有一场战争,禁军完成预想中的整训是不可能的。或许有其他原因,让他不能再等下去。反正对杜中宵来说,利用一种大规模战事,利用压力,把反对自己改革的势力压下去,是势在必行。
自当年救唐龙镇,宋朝的军力上升,契丹被压下去。至今六年,周边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阴山以北的大草原,契丹控制得较为严密,虽然有向宋朝称臣的部族,但整体还是契丹治下。但阴山以南,包括河湟的吐蕃势力,都已经承认了局势,向宋朝称臣。契丹的势力受到巨大打击,耶律宗真重新完成一统之后,如果不能有一场对宋的胜利,契丹可能就此衰落下去。
这一场战争发生在今年,是许多原因造成的。既有契丹认不清局势的原因,也有宋朝主动挑拨的原因。如果不是处处针锋相对,契丹应该会等几年,等内部稳定,再与宋朝摊牌。结果去年败于朔州,又败于雄州,契丹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其余的小势力就会生变。
饮了一杯酒,杜中宵感觉着火辣辣的感觉。这几年,事情一直没有大的变化,杜中宵有些倦了。有这样一场战事,让朝廷感受到压力,让局面发生变化,也是一种宣泄。自己带兵五六年,大的局面早已经定下来,却一直推行不下去,实着让人心累。
议论了一会,富弼突然对杜中宵道:“太尉,契丹数十万大军前来,不是小事。朝廷虽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可战事无常,结果难料。如果一时战事不顺,又该如何?”
“不顺?”杜中宵想了想,摇头微笑。“以前朝廷禁军,多是沿边三路招刺,或者是京城的游惰之民入军,甚或是刺配厢军中拣汰出来。若是一场大败,损失军队过多,短时间就会军力空虚。现在不同于以往,兵员是招募征役而来。现在还是自愿,诱之以利,地方上配合给以前程。如果真是遇到了大败,军力短缺的话,可以广泛征役。沿边三路、京东京西,加上两淮两浙,可以征多少兵员?只要在新兵营国训几个月,便就可以补入军中。战事一时间不顺,又有什么?契丹三十多万兵马,就是倾国之兵。什么是倾国之兵?灭掉了契丹这些军队,他就没有后备兵源了。”
如果出了意外,战事不顺会怎么样?对杜中宵来说,根本没有问题。三衙改革之后,初步的动员体系已经有了,一时不顺又怎么样?无非是招更多的兵,编更多军队,打下去就是了。契丹的国力,与宋朝相比弱了许多。一时不顺,无非比较国力,契丹比得过吗?百炼成钢,经过这样一场战争,军队才是真的强军。杜中宵根本不怕初期失利,持久战契丹更不行。
不要说这个时候,历史上的两宋之交,金军攻破开封府后,天下兵马勤王。仅是北方,便就集中了百万义军。如果编练得法,仅这些军队,金军就要被打回去了。宋朝败于金朝,更多是因为自己问题,而不是国力无法支撑。操作得法,根本不会如历史上那般。
赵滋听了,笑道:“现在用的枪炮,兵比以前好练得多。而且朝廷钱粮充足,纵然时困厄,只要广招兵员,重新编练新军就是。契丹此来是倾国之兵,本朝可不是。”
富弼道:“这些日子说起战事,虽然常讲难处,但总的来说,大家还是太过乐观。契丹立国一百五六十年,征战四方,向少败仗。此次倾国南下,不易对付。”
杜中宵道:“当然不易对付。现在河北路,整训过后的禁军二十五万,未整训的约二十万,四十余万大军,依然忧心忡忡。沿边数百里,谁敢保证没有漏洞?不过,本朝对契丹的优势,不是比较各自有多少万大军,而是国力远强于契丹。对于本朝来说,纵然偶有失手,不会影响大局。这一点,才是我们对契丹最大的优势。现在朝廷再整训五军,便是防着前线失手,契丹突然南下,后方有兵力前去救援。”
张玉道:“如此说来,若是河北路打得顺手,把契丹此次南下的主力全灭,契丹就无可战之兵了。”
杜中宵缓缓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如果此次把契丹的主力全灭,那么契丹国内,就再没有能征惯战之军。各部族当然还有丁壮,还可以编练成军,但再没有现在契丹军队的战力。”
契丹此来,不管是两丁抽一,还是三丁抽一,并不是丁壮抽光了。但是,不管游牧还是农耕,生产同样离不了青壮年。契丹剩下的青壮,短时间无力再整编成军,只能够躺倒任捶了。
赵祯要在河北路全歼契丹南下的军队,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真地做到了,契丹国内剩下的人员,战争素质不行,也没有军事经验,还缺少装配,无法对宋军造成威胁。那时宋军北上,不会再遇到特别大的阻力。别说恢复燕云,就是继续北上,契丹也只能退却。
这一点,朝中一般的官员大多都不清楚。只有两府和三衙的高官,都知道朝廷真正的心思。要想做到这一点,一下子在前线堆积重兵是不行的。契丹明显打不过,就会想办法撤退,那时就难了。而应该让契丹觉得有机可乘,前线军队把契丹的主力牢牢吸住,后方突然出击。
现在编练的五军,就是这样用的。初期的战事由河北路各军作战,时机到了,后方大军迅速掩杀上去,把契丹的主力包围住。火车通行,创造了这样的条件。
说起此事,一众官员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如果契丹战事不利,被消灭在河北路,会发生什么。
张玉道:“若契丹在河北损失数十万人,则幽州唾手可得。西边的云州,想来也无力守护,可以轻取。那个时候,恢复燕云,不是难事!”
赵滋点了点头:“不错,如果在河北路全歼契丹军队,燕云再无守军,大军直进即可。而且契丹兴倾国之兵,本朝纵然取了燕云,他们也无力争夺。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就大不相同了!”
第230章 南下不易
九月初六,契丹南院宰相、鲁王耶律宗允率先到了南京析津府,契丹大军正式开始南下。
耶律仁先迎了耶律宗允回到留守府,到官厅落座。
饮了茶,耶律宗允道:“圣上亲率大军,定于十月十二,会集大军亲来幽州。近些年来,南朝接连恢复西域,灭了党项,四夷畏服,甚是兴盛。去年冬天,围歼本朝一万大军,最为可恶!若是不能战而胜之,周边小族只怕会起异心,到时只怕无法收拾。”
耶律仁先道:“大王说的是。不过,宋朝在河北路布置重兵,要想攻破,只怕不易。”
耶律宗允不答,只是道:“除了布置重兵,宋朝还有什么异动?”
耶律仁先道:“自秋天收了谷子之后,便就开始坚壁清野,在边境筑城。依探子所报,现在两国边境沉沟壁垒,防守得极为严密。大军南来,想攻破边境深入,只怕不易。”
耶律宗允冷笑一声:“河北路沿边数百里,宋朝要多少大军,才能防守得过来?今年闰腊月,天冷得晚,一时之间河湖不能冰封。大军南来,只好避开东边,选河流较少的西路。这些日子,你多派出些探子,仔细打听西边保州、定州一带宋军如何布置。等到圣上来此,一切都有准备。”
想了想,耶律仁先道:“大王,本朝今年大军南下,从夏天就已经有了消息。宋朝那边,提前几个月准备。听说他们新修了铁路,已经通到河间府。有铁路运输物资,一切都畅通无阻。前线不必担心粮草不给,只种一季夏粮,其他时间百姓都被征召修路筑城。保州一带尤其如此,以北的百姓,几乎可以全部躲进城里。恕我直言,想从保州进攻,极是不易。”
听了这话,耶律仁先怔了一下,道:“保州以北两万余户,要让百姓全部进城,宋朝需要新建多少城池?留守,宋朝早有准备,朝廷已经深知,但不可夸大其辞!”
耶律仁先摇头:“朝廷只怕是小看了如今的南朝。保州加广信军、安肃军,几个月内一共新建了十六城。加上原先的旧城,那三地现在有二十一城。两万余户人家,一城也不过千余户,有什么难的?”
耶律宗允听了,一时不由愣住。几个月时间,新建十六座城池,这是什么效率?去年涿州新修城池的时候,向民间征役,便就闹得百姓逃离。宋朝几个月时间,新修这么多城池,怎么没听说百姓闹事。
耶律仁先叹了口气:“如今的宋朝,钱粮充足,又有铁路通到,江南物资可以快速运来。他们新建城池,百姓负担不重。人手不足的时候,就用钱,募人筑城。再加上新到的军队,筑这些城并不难。现在离着边境三十里内,宋朝百姓全部都躲进城里,是真正地坚壁清野。此时南下,着实不易。”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宋朝的工具不是契丹可比的,筑城容易了许多。不过,包括耶律仁先,契丹人没有见过宋朝筑城时的场景,对此想象不出来。这是技术水平差距,两国现在已是天壤之别。
以宋朝国力,在数十里范围内,紧急筑出一二十座城出来,很多吗?到了这个技术水平,历史上的战争,往往有数十里筑垒地域,实不是稀奇事。坚壁清野,百姓的粮食足够食用,宋朝的成本实在不高。
耶律宗允来之前,对宋朝的印象还是从前的样子,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其实不只是他,契丹的大多数官员,都是用自己的实力,估算宋朝。很多事情,与实际相去甚远。
沉默了好一会,耶律宗允道:“三十里内没有百姓,也就是说如果南下,无法因粮于敌了?”
耶律仁先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南国边境附近,粮食都被集中到了几座大城里,一般的城池储存余粮,只够数月之用。大军如果南下,只能靠运粮,与从前不同。”
幽州作为耶律洪基与重元争位时的基地,已经打了数年,早已经没有储积。数十万大军南下,幽州供给不起。契丹的打算,是由附近的州县运粮草过来,大军迅速南下。越过边境之后因粮于敌,并不依靠幽州粮草支撑。如果宋朝坚壁清野,事情就麻烦了。
两国的边境,是从太行山中延伸出来,从保州一路向东,基本是一条直线。越过边境,就是宋朝的繁华地带,人口众多,地方富庶。契丹只要能迅速南下,并不需要后方供应,粮草补给可以从宋朝境内劫掠而来。这是契丹大举南下非常重要的一点,游牧民族积蓄不多,抢不到东西就麻烦了。
沉默了许久,耶律宗允道:“此事不可妄下断论,要探听清楚才好。离着圣上大军南下,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我们再派些人,过境探一探。”
耶律仁先摇头:“宋朝已经开始坚壁清野了,如何派人去探?现在过了边境,只有几座城池,还不许百姓随便往来。派了探子过去,哪里能够瞒得过人?”
耶律宗允听了,面上露出不快之色,道:“此时数十万大军集结,即将南下,如果找不到宋朝的漏洞,这几十万人来了该怎么办?留守,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耶律仁先叹了口气:“好吧,另想办法。现在宋朝平地的百姓已经全部入城,没有办法。只有山中的猎户,还有打猎,没有入城。我们想办法派人扮成猎户,到宋朝打探一番。”
耶律宗允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宋朝纵然坚壁清野,也只是三五十里,不能及远。他境内许多人口,还能全躲起来?只要短时间攻破了这几十里路,便就没有大碍。”
耶律仁先没有说话,暗自摇头。这几年,契丹跟宋朝的冲突就没有赢过,哪来的信心,可以快速突破边境?城没破,纵然攻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得退回来?而要攻破宋军城池,谈何容易!
当年杜中宵在唐龙镇大胜契丹的时候,耶律仁先及时带兵退出丰州,把河曲路让了出去。耶律洪基灭重元后,此事多被攻击。其实真正带兵的人明白,那个时候,耶律仁先不退,可能再面临一场大败。正是因为耶律仁先带了大队人马到上京路,为耶律洪基稳住了后方,让契丹内部不乱。所以耶律洪基自己对耶律仁先心存感激,任南京留守,是重新重要的过渡。
耶律宗允是耶律洪基的堂伯父,此时也不好让耶律仁先为难,放低声音道:“留守,此时朝廷甚是艰难。此次不能重创宋朝,西边草原诸族,会起异心。圣上为此事昼夜难安,才兴大军南来。如果我们没有准备好,让南来大军在幽州无所适从,那时罪过就大了。现在多用心,等圣上来了,立即南下,那才是公忠体国之举。此是大事,万万不可懈怠了。”
耶律仁先道:“事已至此,我又有何话说?去年地震,幽州受灾最重,钱粮不济。大军南来,在幽州多待一天,百姓便就要多受一天的苦。大王放心,我自会派人去探听宋朝虚实,不致误事。”
第231章 细作
唐喜就着谷底的溪水,洗了一把脸。抖了抖手上的水,抬起头来,看着四周道:“这山里真是长得好柿子!看着都红了,想来应该香甜。我们摘几个,吃了再上路。”
孙东道:“天色不早了,速速上路!吃什么柿子,小心一会害肚子!”
唐喜哪里肯听。站起身来,看路边一棵树上的柿子长得诱人,旁边捡一根树枝,到树前去捅。用力捅了一个柿子下来,“啪”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唐喜跳一下脚:“啊呀,摔坏了!看这柿子长得如此肥美,着实可惜!”
正在这时,山脚下转出五六个猎户来。掂着猎弓,盯着两人高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早已封了,数月没有外乡人!看你们面生,莫不是北边来的细作?”
孙东吓了一跳,忙道:“冤枉!哥哥,我们是附近山里的猎户,一时迷了路,才走到这里!”
一个汉子走上前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两人,道:“这山里的猎户,总共没有多少人,大多都是我见过的。看你们两个人如此面生,怎么会是附近的人?不消说了,先拿起来,解到里正那里去报官!”
孙东急忙摇手:“哥哥,我们家在北边,一时间走乱了路途,认不得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若是拿我们报官,岂不是害了我们?凡请指一条路,我们回去就是!”
几个汉子听了一起大笑。站在前边的人道:“这里正是边境,你们住在北边,不就是契丹人?听说今年契丹点集兵马,要大举南下,你们必然是细作了!”
孙东道:“哥哥,我们山里人,哪里知道什么契丹大宋?日常里不出山,也不为官府做差。最近日子野味少了许多,不知不觉走着,就走到这里。烦请哥哥们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那汉子想了想,退后与几人商量。过了一会,才道:“念你们是山里,讨生活不易,暂且就放过你们吧。不过,最近附近都封了路,你们快点沿着山路回去。如若不然,被抓了去,就关掉牢房里!”
孙东连连称是。又道:“我们走了几日,带的干粮都吃完了。哥哥们发发善心,给我们一些干粮路上吃。以后若是有缘再相见,必然重谢!”
那汉子道:“出门在外,自然事事艰难,不必说这些话。天色不早,你们过来,与我们一起用餐就是。看你那兄弟在那里摘柿子吃,着实可怜!”
孙东急忙道谢,叫了唐喜过来。向几人行礼,走了上去。
唐喜心中老大不甘。看这树上的柿子长得极大,颜色红艳可爱,想来美味,吃不到嘴里可惜了。却不知大山里面,这些柿子之类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人采摘。这果子又不能用来充饥,在那些猎人眼里是最没有用的。在这里摘柿子,猎人们看见了,以为两饿得没办法了呢。
选了一处平地,几个人坐下,就生起了火。这些人带着有干粮,还打了些野味。旁边溪水里洗干净一只兔子,就架在火上烤起来。
先前的汉子打量着孙东和唐喜两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道:“我是丘攀,这里都是附近的一众猎户。最近官府告示,秋天契丹人会大举南下,不要四处走动。我们出来,都是要查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走动。一发现不认识的人,就要告知附近的里正,押到官府里去。”
孙东急忙拱手:“原来是丘大哥。我们兄弟两人住在北边,一直在山里,甚少外出,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前些日子追一只獐子,不知怎么就迷了路,一直走到了这里来。哥哥们勿怪!”
丘攀道:“幸好你们遇到我们,若是遇到别人,必然被抓去见官!念我们猎户不易,一会给你们些干粮,快些赶回家去。纵然有契丹大军南侵,他们也不会进山里来。回家之后你们只要老实躲在家里,避过这一场祸事就是。无非几个月,来年春天契丹人必然退了。”
孙东连连称是,随口恭维了丘攀几句。聊得熟了,道:“哥哥,契丹人怎么就来了呢?我听家里的老人说,几十年前,契丹人倒是经常南下。自我出生,倒是一次都没有见过。”
丘攀道:“契丹人是蛮胡,禽兽一般的脾性,哪个知道他们的心思。听说朝廷停了岁币,想来他们没钱使用,便就想着来抢一些。现在只有我们这些山里人,还可以四处走动。外面平地,官府早就坚壁清野,让百姓们都躲到城里面去了。一出了山,路上没一个行人,路口都有兵丁把守。似你们两人,那是一步都走不得!知道是契丹人,官府必然要把你们收监!”
孙东连连称是,心中却庆幸不已。最近契丹派了几批细作,到宋朝查探消息。自己和唐喜幸好是沿着山路来,那些进了平原的,必然都被宋朝抓了。听丘攀话晨的意思,宋朝早就知道契丹人要南下,做了万全的准备,坚壁清野,路上连行人都不许有。这时刺探消息,不是羊入虎口。
河北路是边境,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百姓管得最严。这里路陕西路和河东路还不一样,那两路边境地区有许多番户,并不在朝廷管下。河北路不同,边境两边都是汉人,版籍清楚。宋朝禁绝两输户,断了边境贸易,双方百姓已无往来。坚壁清野,官府可以让所有的百姓都躲进城里,城外再无行人。
说了一会闲话,孙东道:“哥哥,既是坚壁清野,怎么山里的猎户不躲到城里去?”
丘攀道:“我们山里人家,不似平地种田的,有粮食储蓄。几日不打猎,一家吃什么?再者说,契丹人南来,都走平地,不会到山里来。我们都由里正管着,出来打猎,顺便帮着官府查看地方。遇到了陌生人,都要报官。用我们,官府节省许多兵勇。”
“原来如此。”孙东点了点头。“如此哥哥们辛苦。一边打猎,一边还要巡视地方。”
丘攀道:“也不辛苦。我们巡视地方,官府免了差役,一举两得的事。今年契丹南犯,官府连我们的赋税都免了,帮着查看又有什么。”
孙东听了,只觉得宋朝真是财大气粗。动不动就免赋税,免差役,也不知道他们官府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到处都不收钱,有的还发钱,难怪百姓卖力。
一会那边的免子烤熟了,丘攀取出干粮,分了几块肉给孙东和唐喜,让他们吃饱。山里的路可不好走,从这里回去,还要走许久呢。
用罢干粮,丘攀给孙东指了路途,道:“你们且上路。我们也是官命在身,要看着你们走了,才能够交差。若是出了岔子,只怕官府要拿我们问罪。”
孙东千恩万谢,拉了唐喜,沿着丘攀指的路而去。
走出百余步,唐喜低声问道:“哥哥,我们没有查探到什么消息,真就这么回去?”
孙东道:“傻子,当然回去!你刚没有听那姓丘的猎户说,外面平地早已经坚壁清野,路上见了陌生面孔,都关到牢里面去。不消说,派出去探消息的,除了我们必然被抓了。我们回去随便编几句话,应付过去就是,难道还真要进牢房!”
第232章 重赏之下
易州城里,耶律颇得听说回来两个胆子,大喜过望,命迅速带到官厅来。
孙东和唐喜进了官厅,一起行礼。道:“小的们奉知州之命,到宋境去探听消息。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分外用心。一连五天工夫,幸不辱使命,今日归来。”
耶律颇得道:“这几日派出了五拨探子,只有你们回来,足见用心!消息如何?快快说一说!”
孙东悄悄看了唐喜一眼,暗自得意。果然那些到平地的探子,都没有回来,只有自己两人,还不是随便说?真的假的搀在一起说一说,想来必有重赏。
拱手道:“小的们沿着山路南下,走了两天工夫,才见到人家。说自己是山中打猎的猎户,在那地方住了一夜,倒是听说不少消息。”
耶律颇得道:“有什么消息快快说来!此次你们立了大功,必有重赏!”
孙东听了大喜,道:“小的们在宋境过了一夜,听说了许多消息。现在宋境之内,平地都已经坚壁清野,百姓俱都集中到了各城之中。凡路上的行人,必是官府人物,商贾不通。处处都有军兵巡逻,要道俱有官府把守,一有百姓,就先押入牢中。”
听了这话,耶律颇得叹了口气:“不想宋人如此狠戾,不许百姓出城,却是失算了。许多探子有去无回,想来都漏了行藏,被宋人收押了起来。——你们还有什么消息,一一说来。”
孙东心中一阵兴奋,道:“只有山区不同。无法筑城,没有猎户巡视,怕有人偷偷入境。是以山中的人家,还路平常一样。他们依然打猎,不过要替官府巡视地方。”
耶律颇得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是生面孔,有没有被宋人查问?”
孙东道:“小的只说是山中猎户,因为住得偏远,是以面生。那些宋人倒没有细问,只是告诫不要出山去,那里已道路不通。小的看不是办法,问了些消息,便就返回来了。”
耶律颇得急忙问道:“什么消息?宋人在南边有多少兵马?到底如何布置?”
这些话孙东早在路上想好,道:“南朝在保州有五万兵马,驻扎各城,守得极是严密。后边定州还有五万兵,据说已经整装,准备全军北上。如果本朝攻保州,他们有十万大军守在那里。”
耶律颇得点头:“不错,宋人本该如此。定州北边多大山,兵马多了无益,该守保州才是。不过保州边地,驻十万大军,他们的粮草哪里来?听说宋人有铁路,可以跑火车,你们可曾见了?”
孙东忙道:“小的们是在山里,哪里能见到?不过小的问宋人,他们倒是真有出去坐火车的。说那车是个铁疙瘩,跑在铁路上,似风一般地快。后边拉着长长几十丈的车辆,装满货物,也不知道一车能装多少。小的听他们说,只有铁路,便就不愁前方军兵乏粮。”
耶律颇得微微点头,心中觉得难办。这个年代,由于运输困难,不是战争时期,很少会在一地驻扎大量军队。如若不然,仅需要粮草,就难解决。宋朝以前在河北路,军队大多都是在二线分散驻扎。前方在险隘处设城寨,一旦发生战争,城寨拖延敌军行动,后方军队集结救援。现在不同了,由于铁路修到了沿边,大军沿铁路驻扎,直接顶到了边境。
契丹军队善长机动作战,不善攻城。宋朝在边境大量建造城池,驻扎重兵,反倒让契丹人无法下手了。宋朝又在几十里内坚壁清野,不攻下城池,契丹根本不敢深入。一旦深入,前方抢不到粮草,后边有宋军断后路,生死难料。
涿州的杨绩因为去年被宋军灭了一万大军,一心想着报仇雪恨,上奏多有不实之词。倒是易州耶律颇得,对前线形势很清楚,一直不主张此时对宋军开战。
又问了些消息,孙东随口乱编。他编的有一个原则,说的不是瞎说,而是根据自己听来的传闻,或真或假。诸多消息有真有假,让人挑不出毛病。
听孙东说完,耶律颇得吩咐赏了两人赏钱,吩咐他们出去。一个人坐在官厅里,愁眉不展。
此时契丹点兵已经完成,大量部族军队正向幽州进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耶律颇得听了孙东探来的消息,忧心忡忡。看现在样子,契丹要想突破边境已是难上加难,数十万大军到幽州,又该如何?打不赢可以退回去,幽州可惨了。
看看天色尚早,耶律颇得吩咐了属下,带了一队士卒,骑马北上,去见南京留守耶律仁先。第三天早上,进入析津府,到了留守府。
此时耶律仁先与耶律宗允正因为宋朝情况不明而烦恼,听闻耶律颇得到来,急忙接见。
进了官厅,耶律颇得行礼,耶律仁先吩咐落座。
从下来,耶律颇得拱手:“这些日子,大王和留守一再吩咐,派人入宋境,查探他们的消息。下官派了多批人手过境,奈何都是一去不回,不知消息。直到前几日,有从山区派到宋境的人回来,才知道那里消息。下官想着此事重要,是以速到南京城,报与留守知。”
耶律仁先正为此事烦恼。这些日子,自己下令涿州和易州多派探子,查探宋朝布置。谁知道宋人防守严密,探子有去无回,让人无法可想。听说耶律颇得有消息,忙道:“此事要紧,知州快快说来!”
耶律破得道:“此两人是扮作山中猎户,从山中越过边境,到了宋人境内。幸好山中宋朝并没有封锁,有人家收留,探听了些消息。现在边境以南,宋人在保州和雄州集结重兵,数月之几,建起了数十座城池,里面驻扎兵马。治下的民户,在收过秋粮之后,全部进了城里,城外坚壁清野——”
听了这话,耶律宗允道:“雄州、保州,两州数万民户,全部进城——宋朝哪里有那么多城?”
耶律颇得道:“此话以前就有听说,只是半信半疑。此次听探子所言,确有此事。现在宋境保州和雄州已经行人绝迹,商贾不通。路上行走的,俱是军兵。一有百姓,立即就抓到牢里去。因中此事,派到平地的探子,俱都没有消息。这些城池,都是这几个月新建的,互相守望,极是难以对付。”
这个消息已经传了很久,不过契丹官员大多不信。边境数州,数万人户,全部都迁进城里,需要多少城池?这些人要吃要喝,也难支持。现在听耶律颇得的话,终于信了。
耶律仁先道:“有没有查探清楚,宋人在多少里内坚壁清野?到底哪些州军?”
耶律颇得道:“雄州、雄州,以及两州北边州军,全部都坚壁清野,城外没有百姓。而且这些州军道路不通,行人绝迹,极难探听消息。现在惟有山中,还有百姓活动。”
耶律仁先叹了口气:“如此就难办了。不难快速进入宋境,数十万大军,南京道如何支撑?现在不只是官府无储积,百姓也无余粮,大军来了吃什么?”
耶律宗允道:“还有周边州军,留守不必担心。大军到来,让各州运粮就是。”
耶律仁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周边州军,两帝争立的时候,耶律洪基征粮征遍了,他们还不是跟南京道一样?除了北边的中京道,周边根本没有粮草。而中京道是贵族王公聚集的地方,治下许多都是头下州军,那是王公私产,怎么会运粮出来?
南京道也就是山前地区,幽州也就是现在的析津府,除此之外还有平州。易州、涿州等等,都是在析津府治下,与宋朝的行政区划不同。除了幽州,另外加上平州,合起来算是一道。这些地区是耶律洪基能够胜利的根本,两帝争立,地皮早已刮光。
各种军队五六十万来幽州,耶律仁先把自己卖了,也供养不起。契丹的打算,是一开战,便就迅速攻进宋境,用宋朝地方的粮草供养自己。突不破边境,自己就会先饿肚子。
沉默了一会,耶律宗允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搞清楚宋军的布置。数百里边境,不信宋军能守得滴水不漏!只有一点突破,大军进入宋境,宋军就无法可想!”
耶律仁先道:“宋人坚壁清野,探子一入境,就被宋人抓住了。怎么搞清他们布置?”
耶律宗允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舍得赏钱,有什么消息搞不到?留守,你可以放出风声去,凡是这个时候投靠本朝的,必有重赏!宋军数十万人,不信没有人动心!”
耶律仁先摇了摇头:“现在宋境不许百姓外出,怎么把消息传到他们耳里?——罢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如此。明日我贴一张告示,明示百姓,看有没有人要这钱财。”
耶律宗允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只能如此,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