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大军聚集
刘几坐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树木向后飞奔,皱眉不语。随着朝中主战派占了上风,对契丹的调兵遣将正式开始。首当其冲的,就是刘几所部。从火山军坐上火车,大军东来。
铁路已经修到了定州,不知到年底的时候,能不能修到雄州。如果铁路修好,沿着铁路布置几个军事要地,契丹的骑兵来了也不怕。面对可以沿铁路快速机动的宋军,契丹的骑兵就被限制住了。
七月下旬,暑气已经退去,天气凉爽起来。外面地里的粟米已经熟了,黄甸甸的,等着收割。这是黄河以北最重要的粮食,比小麦普遍得多。
到了定州,得几下车,布置好军队之后,去见定州知州王素。
王素把刘几迎进官衙,各自落座,请了茶,道:“太尉可算是来了!已经七月,看看就到冬天,定州一带官员都心忧不已。因为朝廷收留了南逃的百姓,契丹涿州知州咶噪不已,扬言若是不把南逃百姓还回去,到了冬天,自带兵来取。”
刘几道:“定州自驻有重兵,知州何必忧心?”
王素叹了口气:“现在整训禁军,河北驻军都知道自己在被整训之练,人心惶惶,倚仗不得。”
刘几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何止河北路,全国其他地方的禁军都是如此,包括刚刚离开的河东路。知道自己会被整训,这些禁军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人心已经散了。
介绍了最近的军情,王素道:“太尉此来,要驻河间府,只是不知手下大军驻哪里?”
刘几道:“在张岊一军来之前,布置在定州、保州、雄州,防契丹南来。如果张岊一军到了,便把这些地方交给他所部,我自带兵去河间府。”
王素点头,心情略定。定州本来是由窦舜卿一军驻防,只最近紧急,他一军的不少军队,被借调了去修铁路,只能先交给其他军队驻防。到了秋天,窦舜卿一军才会重新修整,驻防这里。
刘几道:“知州,对大军来说,最重要的是粮草。铁路已经修到了定州,这里自然不愁。不过保州和雄州,却需要地方帮着运粮。此事至重,不可大意。”
王素道:“太尉不必担心,本地原有的禁军,我已重新编列。到时由他们运粮,不必征调民夫,方便得很。河北路钱粮本就不缺,这几年朝廷减免了赋税,大量粮食是从中原运来。雄州和保州,粮食可以由定州运过去。至于河间府,那里存粮本来就多,不必外运。”
此时的河北路,河流众多,粮食除了铁路之外可以水运。最重要的是调度,而不是不足。现在枢密院设了后勤司,有李复圭统一调度,并不担心有缺。
又除了几句闲话,王素为刘几设宴接风,留在定州歇了两日。刘几所属部队,铁路运了十余日,才集中到了保州。刘几分派各将,分驻各地,自己则去雄州。
保州、雄州、霸州的北边,由于正当契丹,是军事重地,设了许多军。如广信军、安肃军、保定军等等,大多地方狭小,只是正当要路。这一带的军事布置,是以前的格局,需要重新规划。
到了雄州,刘几与马怀德相见。
马怀德道:“雄州是契丹和本朝来往的驿路所在,只隔一条拒马河,两输户众多,最是麻烦。今年契丹兴役,有数百户百姓南来,依朝廷布置,我安百在了南易水以南。契丹人不愤,这几个月,不时就来牒询问此事,让我们把百姓还回去。怎么能够还给他们?是以双方极是紧张。”
刘几道:“依知州估计,到了冬天,契丹会不会南下?”
马怀德道:“现在看来,契丹人并没有点集兵马,大规模南下不可能。不过,对面数州契丹人有数万兵马,抽出一两万人,突然入境是有可能的。”
刘几道:“一两万人,没有大用,契丹人怎么就敢来?”
马怀德摇摇头:“太尉,两国沿边过千里,一两万人寻个我们防守薄弱的空档,如何堵得住?他们又不深入,只是入境向十里,一两日就回去,如他们奈何?”
刘几点了点头,有些明白。宋朝原先在契丹境内没有情报收集能力,契丹人集中一两万兵马,这边一无所知。他们要做什么,更加不明白。只要找几里无人防守的突破口,突然南下,宋人真没有办法。等到这边调兵遣将,契丹人早就回去了。这种事情以前契丹就做过。或数千人,或一两万人,在冬天的时候突然南下,入宋境二三十里。宋朝在沿边的百姓本就不多,得到消息,调集兵马,几天的时间过去,契丹人早把附近劫掠一空,返回边境了。后边就公文官司,契丹人陪着打就是。
马怀德道:“现在最发愁的就是此事。我们驻军是依城而守,相对分散。契丹万人前来,一部无法应对,只能任他们为所欲为。等到我们调起兵马,他们就回去了。”
刘几道:“无妨,我的兵马不拆开,每部最少数千人。契丹人来,直接迎战就是。”
马怀德道:“不只如此。契丹人都是骑兵,他们入境也不深入,只是二三十里。等到我们发兵,他们得了消息,一转身就回到边境那边,还是难以对付。”
刘几道:“契丹人敢来,我们就敢去。他们能够越境,我们不能吗?”
马怀德叹口气:“那样事情就大了。没有枢密院的宣旨,地方官如何敢做主?”
越过敌境,相当于两国交战,事情就大了。河北路的地方官,当然没有这样的权力,必须要等枢密院同意。与京城相距这么远,等枢密院的决定下来,契丹人早就不见影子了。
听了马怀德所说,刘几也觉得头大。契丹人浅纵深侵入,并不深入的办法,实在让人挠头。以前甚至有地方官,明明知道契丹过来了,却装作不知道,只盼着事情胡弄过去。像今年这样,几乎可以肯定契丹人必然南来,马怀德没有办法应对,最是愁闷。
刘几道:“知州不必担忧,我数万大军在这里,总有办法遏止契丹人。现在要紧的,是我的兵马驻扎哪里,粮草如何运来。大军驻扎,首先要保证钱粮无忧。”
马怀德道:“前几日枢密院有公文行来,说是雄州兵马,粮草由铁路运来。南边河间府,则用本路粮草,自有人转运,太尉不必烦心。河北路数十州,供应数万军队还是容易。”
刘几拱手:“枢府既已经安排过,那自然是最好了。”
第174章 打探
时一鸣带了顶毡帽,与几个百姓一起,渡了河,向不远处的草市走去。拒马河虽然是宋朝和契丹的边界,对当地百姓来说,这不过是一条河而已。河的两岸,理论上说,是属于同一个县管辖。
河的南岸,是宋朝雄州治下的归信和容城两县。两县俱都附廓在雄州,知县是同一个人,县名仅是一种政治宣示。河的北岸,则是契丹的归义和容城两县。容城有县城,归义则附于新城县。因为这里本就是后周世宗北伐所取的关南地区,契丹不承认,所以和宋朝一样设置了州县。雄州的大量宋朝百姓,实际上是向契丹交赋税,也就是所说的两输户。而治下百姓的差役,宋朝和契丹则按比例分。几十年来一直如此,百姓们早已经习惯了。
到了草市,一个汉子对时一鸣道:“哥哥,你今日买些什么?我们带着两只鸡,要到那边卖了。”
时一鸣道:“你们自管去。我到草市里看一看,午后到那边大柳树下聚齐。”
说完,拽开大步,向着草市而去。
几个人本就是结伴而来,并不怎么熟悉,其他人也不管他。
进了草市,时一鸣左看看,又看看,并不买东西。不大一会,不大的草市已经逛完。
买了一个饼吃着,时一鸣看着草市上的人,心中想着主意。看到一个卖鱼的,把自己的货物扑卖了出去,到了草市边上的一个茶铺喝茶,时一鸣跟了上去。
在卖鱼的旁边坐下,时一鸣要了一壶茶,饮了一口,道:“这茶却有些涩了。”
卖鱼的汉子看周边没人,便道:“这位哥哥,草市上饮茶,只是解渴罢了,哪里有好茶。”
时一鸣点点头:“说的也是。一处草市,就是有好茶,也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
说完,拱手道:“不知哥哥怎么称呼?哪里人氏?”
卖鱼汉子道:“在下张防,是本地人氏,南边耕种田地为生。不知哥哥高姓?”
时一鸣道:“在下姓时,单名一个泰字。今日得遇哥哥,实是三生有幸。”
这些都是客套话,张防也不以为意。让时一鸣搬个凳子与自己坐在一起,说些闲话。今天买鱼的是个有些迟钝的人,卖的价钱极好,张防的心里正高兴。
时一鸣在张防身边坐了,随口道:“不知哥哥今日到草市来做什么营生?”
张防道:“昨日家附近一个水坑,一时兴起,里面竟抓了几尾鱼。左右无市,今天到草市卖了,买些茶醋回去。乡下人家,哥哥莫笑。”
时一鸣道:“哥哥好运气!我们一样种田,哪个会笑哪个。”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时一鸣道:“哥哥是住在南边?听说两个月前,有一伙契丹人,因为躲避那边的差役,逃过境来,衙门就是安置在南易水的南岸。”
张防听了笑道:“此话不错。我一个种田的人,本来也不知道这些,好巧前些日子,与他们有些交道,才知道此事。这些契丹人,逃过境来,着实好运气。”
时一鸣听了,心中暗喜,忙道:“哥哥怎么这么说?听说这些人逃了,北边契丹便就地震,契丹主免了赋税,也不修城了。如此说来,他们不是白忙一场?”
张防道:“哥哥见识浅了。对于朝廷来说,这些人南逃,自然要拢络。南易水的南边,给他们划出了好大一片闲地,还免了三年的钱粮。这些还不算,又贷给他们农具、耕牛、种子,一切都不要利钱。你不知道,这些人的农具,俱都是南边相州铁监精心制出来的,可不是寻常可比。我前些日子见过,用来挖地着实锋利,不知省了多少力气。要知道,只有南边河间府的商场里,才有这些物事卖,我们这些乡下人哪里见过?就只这些,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好运气。”
“原来如此!这些人倒是好运。”时一鸣点着头,心里其实并不知道张防说的是什么。那些新农具在宋朝其实已经不新鲜,不过到底都是好钢制成,禁止卖到境外。雄州处边境,这里又是偏远乡下,农民倒是没有见过。拒马河对面的时一鸣,就更加不知道是什么了。
张防道:“依我看,有衙门给这些人贷农具、耕牛,明年他们就能种出粮食来。免赋税三年,可是从明年算,多么划算!你说这些人,不是就遭了好运?”
时一鸣连连称是:“哥哥说的是,原来这些人还有这个福气。只听人说,他们逃后,契丹也就停了差役,还以为就此走了背字呢。对了哥哥,他们住在哪里?”
张防道:“这处草市向南走,一直到南易水边。离着雄州城十余里,有一个小渡口。过了渡口,向西南三五里处,就是他们居住。听说是有三百多人,分成五个村子,在那里垦田。”
时一鸣听了狂喜。只知道南逃的契丹百姓是被安置在南易水以南,到底是哪里,却不知道。自己在官府那里接了赏格,只要打听出消息,就有十贯赏钱。正是贪这钱,时一鸣才过河,到这里来打听消息。
前几日时一鸣已经来过两次了。只是这个年代消息实在不灵通,几十里外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却没想到今天终于遇到,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了。路线说得如此清楚,回去禀报官府,十贯钱就到手。
天下的人形形色色,幽州一带就更加是如此。这里自安史之乱后,就一直自立,朝廷根本管不到这里了。到石敬塘献给了契丹,就更是如此。过百年与中原朝廷没有了关系,治下百姓人心各异。有心向中原朝廷的,也有只管自己生活的,当然也有心向契丹的。但最多的,是只关心自己生活,对属于什么朝廷不闻不问的。哪个给钱,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就是好的朝廷。
时一鸣就没有什么家国概念,只知道现在的官府是契丹,为他们做事,能有赏钱。至行自己本来是汉人,应该心向宋朝,在时一鸣耳中就是扯蛋。
现在正是夏秋时节,拒马河水大,契丹没有办法。但逃了三百多百姓的事情,却一直记在心里。多次向宋朝索要未果,知州杨绩便就想着自己来取。只等着到了冬天,拒马河结冰之后,派几千兵马过河而来,把这些人掳了回去就是。
现在到了八月,离着冬天已经近了,杨绩命手下官府,打探那些宋人的消息。奈何宋朝在边境地区对细作防得极严,只听说在南易水南边,却不知道体位置。
第175章 张岊东来
张岊下了火车,使劲伸了个懒腰。一路从伊州坐火车过来,几乎没有下车休息,实在累得不行。
贾逵早已等在火车站,与知火山军王存一起上前,与贾逵相见。
行礼毕,贾逵道:“太尉远不辛苦,且在火山军歇息一日,明日再行。过了火山军,到中原已经不远,不必那么急行。大军万里调动,岂是等闲!”
张岊回礼:“多谢太尉与知军官人。这一种,行了数千里路,着实恼人,歇一天也好。我部兵马还有六七日,才能全部到达,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几个一边说着,一边离了车站,到了附近的驿馆。现在的火山与以前不同,因为正处在中原出关的要道上,比从前繁华了许多。特意新设了驿馆,让经过的官员休息。
张岊到了驿馆,脱了衣服倒头就睡。直到傍晚,睡了几个时辰,才觉得缓了过来。晚上贾逵与王存给张岊接风洗尘,因为过路禁军不得进入城池,酒筵就设在驿馆里。
分宾主落座,王存道:“太尉可歇过来了?今夜地方备些薄酒,为太尉接风洗尘。”
张岊谢过,对王存拱手道:“火山军正处要路,知军辛苦。我在这里待一日,明日便行。现在已入九月,朝廷催得紧,不可误了行期。”
一边贾逵听了,道:“这些日子,枢密院紧张得很,不住地调兵遣将,集中兵力到契丹前线。我所部兵马,本来有一部分在麟府路,这些日子全部调到了朔州附近。”
张岊摇头苦笑:“我所部远在西域,还不是一纸调令,万里之遥去河北路。”
说起此事,两位统兵大将就有了共同语言。自接纳了契丹百姓,宋朝和契丹双方都不让步,前线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北边王凯接的杨文广所部,驻德州、白水泺和九十九泉,阻断大同府北路。南边贾逵的兵马,则全部集中到朔州周围,对准了大同府南路。河东路的禁军正在整训,估计会组成两军,一路对付大同府,另一路可能会加入河北路战场。
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让地方也感到紧张,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酒菜上来,几人饮了几杯酒,话语集中到与契丹的战事上。
张岊道:“枢密院初命我部东来时,还不坚决,没有给定日期。直到上月,突然开始严厉,命我军九月底,一定要到河北路。如果逾期,军法从事。可怜我军驻于天山南北,集中军队,着实是要人命!”
贾逵道:“你带军队离开,那西域由何人驻守?”
张岊摇了摇头:“还能交给谁?只能是陕西路原有的禁军了。许多人本在河曲路军校学习,突然就得调令,带着军队西去。现在自河曲路以西,万里疆域,只有陕西路原来的不足十万禁军了。”
王存听了,不由忧心忡忡:“万里疆域,只有那些驻军,枢密院心大了。”
贾逵道:“知军,以前唐朝时候,西域和河西也不过几万兵马,还要面对吐蕃。朝廷安排几万人在西域,还有铁路,已经足够。不过是本来要整训,现在整训不完,大家心里没底。”
宋军的整训,是以军校为核心,配合依附于军校的新兵训练基地。朝廷的布置,是以河曲路武都军校整训陕西路和河东路禁军,京城军校整训京城和京东、京西路禁军。后来又新设了河间府军校,由刘几主持,开始整训河北路的禁军。此时陕西路的禁军还没有整训完成,匆匆给了虎翼和威宁两个军号,有多少人算多少人,分驻到了西域和河西。再从陕西抽调还没有进行整训的禁军,补入两军中。
张岊道:“西域现在只有喀喇汗国有些实力,去年一次大败,没有几年时间,没有能力再与朝廷作战。其余都是小势力,不足为虑。”
王存道:“西域或者没有强敌,可还有草原上各部。朝廷一旦与契丹开战,难保他们不南下。如果兵力不足,被人所乘,不是小事。”
张岊道:“草原大军,必然被契丹征调,哪里有余力南来?再者说了,河曲路有王凯,西域有数万大军,他们又能怎的?没有整训完的禁军,在西域也是强军。”
其实灭了党项之后,换装了一部分枪炮的禁军,战力不是周边势力可比。只要不是大战,还真奈何不了他们。如果数十万大军来袭,契丹不出手,再没有这样的势力。
饮了几杯酒,王存道:“这些日子看枢密院安排,难免有些担心。现在朝廷定的,都是与契丹争夺西京道和南京道,对其余地方,能抽兵就抽兵。契丹人能如此听安排?如果他们集中部下兵马,从阴山以北攻来,未必不能成事。”
贾逵道:“枢府如此安排,必然是摸准了契丹的脉,怎么会犯这种错误?阴山一带,有王凯五万兵马,鞑靼人南来,又怎么能得到好处?再者说,还有依附朝廷的部族,也能抵挡一阵。”
此时原来庄浪部和其他几个依附了宋朝的部族,这几年向北大拓展,形成了一个保护区。契丹人要想从阴山以北南下,可不容易。
契丹在草原多年经营,大的部族除了一部分鞑靼人,其余全在契丹人的控制之下。而且契丹相当得草原部族人心,声望极高。只不过为了压制各部,他们也没有组织大军队的能力。
枢密院的判断,不对契丹进行比较大的打击,其在草原的势力很难消弱。一时之间,除非契丹大军进攻,草原部族形不成大的势力。此时战争重心,还是幽州,以及幽州以北的地区。
饮了一酒,张岊道:“现在我们不必担心这些,枢密院安排,我们照做就是了。只要几年时间,河曲路的军校就可以把陕西路和河东路的禁军整训完成。那个时候,还怕什么草原部族南来。这几年,朝廷有了养马地,不再缺骑兵,不怕他们。”
贾逵点了点头:“枢府说是你们东调河北路,马匹调动不易,命我部和王凯所部,多编骑兵。两军俱以一万五千人为额,约占三分之一,比以前多了不少。”
张岊道:“北方地域辽阔,没有骑兵,如何与契丹作战。如若不是万里调来,我还想着多带骑兵同行呢。以前杜太尉在时,都是尽量让属下各军,有三分之一的骑兵。”
若是向北,越是地广人稀,骑兵越是占地重要地位。杜中宵在河曲路时,编练各军,编制内一直保持三分之一的骑兵,是重要的力量。现在虽然有马,运到京城也不容易,重新整训的新军骑兵少了不少。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总要有取舍。骑兵的训练时间,可比步兵多得多了,短时间内,实在无法扩大编制。新整训的军队,骑兵和炮兵都缩减不少,大大增加了步兵数量。
这些旧的军队也看得出来,与自己当年相比,新的禁军技术兵种减少,步兵数量增多,颇有些急就章的味道。没有办法,两三年的时间,也只有步兵是可以快速成形的了。对契丹的战事,必然是以步兵为主的战争,与以前还是不一样。
第176章 重设帅司
崇政殿里,枢密院和三衙官员两列落座,张岊在枢密院一排,敬排末座。另一边,三衙将领的前边则是宰相文彦博和韩琦,并无其他大臣。
赵祯道:“张岊入京述职,不日将赴河北。乘此机会,招集众臣,详议河北路局势。这些日子据河北路报来,今年冬天,契丹人极有可能入寇,不得不防。”
杜中宵道:“依河北路奏报,契丹并没有大规模点集兵马,今冬并无大举南侵之事。不过,因为雄州夏天收留了南逃百姓,涿州极是不愤,很有可能组织少量兵马南来。据他们估计,到了冬天,可能会有一万人左右的契丹兵马南来,当早做准备。”
文彦博道:“一万兵马,以河北路驻军,契丹人岂能有机会?”
杜中宵拱手:“相公,河北路大军是分地驻扎,总有相当多的空隙。冬天河立结冰,大军纵横并无阻碍。如果契丹出数千骑兵,渡河而击,不得不防。”
韩琦道:“契丹没有点集兵马,只是数千人南来,又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如果朝廷集中兵马,把这数千人围住,让他们有来无回,并不太难。”
“相公,契丹人就是为了找回脸面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的战略目的。数千人渡河,劫掠百姓,一两天的时间便就回去,如何防他?我们大军调集起来,他们就走了。”
杜中宵仔细分析了这些年契丹的行为,认为他们最可能的就是如此。两国交界,数千里的距离内数千人突然来去,实在防不胜防。只要他们选的地方准,不渡河追击,一点办法没有。
听了杜中宵的话,几个大臣商量一下,都觉得难办。
文彦博道:“年初在朔州,赢了契丹一阵。冬天若是让他们自如来去,这优势便就失去了。张岊一军调往河北路,可以沿边布署,仔细防住。”
赵滋摇了摇头:“相公,边境数千里远,如何防得住?骑兵一日百里,如果契丹人入境只是三四十里,不等我们大军赶到,他们就扭头回去了。”
赵祯对杜中宵道:“太尉,如此说来,没有办法阻挡契丹人了?”
杜中宵捧笏:“要想阻挡契丹人,有两个办法。一个,就是发现契丹人越境,就立即派兵。哪怕他们逃过边境,依然追赶,必要赶上战而胜之。如此一来,一个不好,就是两国的大规模战事。”
赵祯听了皱眉:“现在禁军尚不做好准备,大规模战事,似有不妥。”
杜中宵道:“我们没有准备好,契丹人同样没有准备好,两强相遇勇者胜,拼的是胆气罢了。”
赵祯摇了摇头:“现在交战尚不便处,还是等一等。除此之外,另一个办法是什么?”
杜中宵道:“另一个办法,就要前线有帅司。从枢密院到帅司的情报机构,及时提前得到契丹的消息。做出预判,契丹人会从哪里渡河,会进攻什么地方。早早布置,契丹人一渡河,便就立即派兵封住其退路。而后以优势兵力包围,围而歼之!”
说到最后四个字,杜中宵的话明显带有杀气,众人不由一惊。
赵祯道:“如果能做到如此,才是最好!在我境内,聚歼数千契丹兵马,才能震慑北朝!契丹人依仗骑兵便捷,时常以出兵恫吓。如果能歼灭他们数千人,以后看会如何!”
李璋道:“要想及时知道契丹进攻地方,只怕极不容易。他们既是打定了快进快出的主意,哪里那么容易就被人查探出来?”
杜中宵道:“按说自然是如此。不过,以前刺探军情,只是派几个探子,不成体系。如果有帅司组织,建立成体系的消息来源,未必做不到。”
成体系,这个词最近已经听杜中宵讲了许多次,也见识到了枢密院和三衙的改革。几个月时间,体系开始慢慢形成,很多事情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组织对无组织,有分工明确的体系,做事的方法跟没有组织完全不同。禁军的整训,说到底就是建立完整的军事体系。说到士兵,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军中增加了那么多的官员将领,还是打仗。只靠嘴巴说,反对的人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可事实摆在那里,整训完的军队,战斗力就是比以前的禁军强得太多。灭党项一战,最为明显,让人无话可说。
从随州练兵,杜中宵对军队中的各个机构,最注重的就是建立体系。在河曲路为帅,治下的各个机构,运转都非常正常。只要后来的帅臣不傻傻地自毁长城,河曲路的军政就非常稳定。
文彦博道:“现在河北路帅臣,是知大名府梁适。梁适文臣,不知武事,只怕做不来此事。雄州所属的高阳关路,都部署是王贽,也是文臣。如果依太尉所说,这两人只怕都做不来。”
这是宋朝以前的组织结构,旧的禁军也正是在他们的管下。新调去的窦舜卿、刘几所部,名义是也隶河北路梁适管下。不过,现在的指挥体系,更多是枢密院在指挥他们。
杜中宵道:“以前的都部署,只是五司之一,算不得帅司。到了现在,依靠都部署,只怕无法指挥战事了。整训完毕的禁军,不比从前,只是驻守地方,他们基本不管地方事务。”
赵祯点了点头,明白杜中宵的意思。以前杜中宵在河曲路,身兼经略使、安抚使、都部署,同时兼知胜州,一手掌握军政大权。灭党项和时候,也是以狄青和韩琦分别为帅,他们才算是帅司。
韩琦道:“禁军整训过了,与以前作战不同,确实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以前的帅司只是节制辖下禁军,现在不同,是要指挥禁军作战。”
赵祯想了想,道:“新调到河北路的窦舜卿和刘几,不必像从前量样,隶都部署之下。经略使和都部署只能管辖治下以前的禁军,整训后的不可。众位受卿,河北路到底应该如何?”
田况捧笏:“臣以为,刘几多经大战,在军中甚有声望。可命其为河北路之帅,辖制河北路整训完后的禁军,建立帅司。枢密院有令,直接命帅司即可。”
文彦博想了想道:“此事要改,涉及到的事情极多,不可仓促而行。河北路除经略安抚使,尚有四路都部署兼安抚使,还有转运使,牵扯极多。不如就以新调到河北路的整训完的三军,窦舜卿、刘几和张岊所部,隶刘几之下。由刘几统一指挥对契丹战事,建立帅司,不管地方事务。”
杜中宵道:“文相公说的是,如此最为稳妥,对朝政影响也小。”
路不是宋朝的一级行政区,只是依照功能而分。有转运使路,提刑司路,还有军事路,辖区各有不同,事务也不同。一般来说,转运使路的提刑司路大致相同,不过总有一些州县有区别,两者的职能各自独立,互不相属。军事路还分钤辖路、部署路,一般钤辖路在内地,部署路在边疆。
一百多年的统治,宋朝的路变得非常复杂,牵连极多,不是那么好动的。而现在的局势,帅司远超出了以前的部署路,不能再靠老办法。杜中宵的意思,帅司本是为了战争而设的,战事结束,帅司便就应该取消。所以不依托以前跟行政分不清的路,而重新设立的好。
第177章 早做准备
河间府,新的河北路沿边经略使衙门前,刘几带着将领肃立,迎接到来的张岊和窦舜卿。
这是第一个按新的枢密院和三衙机制设立的帅司,不归地方管辖,直属枢密院。下面管辖的,除了刘几本部,还有张岊和窦舜卿两军。
迎了两人和一众将领,进了衙门,到了官厅落座。
刘几道:“现在已是十月,看看就到冬天了。各军尚没有完成布署,枢府催得极严。今日召集诸位来,便是尚量在河北路驻扎,以及诸般事宜。”
张岊一军刚到河北路不久,还有一部分兵马在路上。听了刘几的话,道:“太尉,我军新自西域调来,不知河北路军情。如何安置,还请帅司示下。”
刘几命人把河北路与契丹接界地区的地图挂上,道:“窦舜卿部,驻真定府和定州,沿着新修的铁路线驻扎。自南边的元氏县,一直到望都县,铁路五十里外的州县不驻兵马,交予地方。张岊所部,驻保州、广信军、安肃军、顺安军和雄州,分驻各要地。我所部兵马,驻莫州和河间府。”
一众将领叉手听命。
窦舜卿道:“真定府还要防山中道路。只是今年,看起来只有涿州和易州有可能有契丹人南下。敢问太尉,以后还是如此吗?”
刘几道:“帅司自会刺探契丹军情,有了变化,会重新安排。今年,契丹并未点集兵马,不会大股南下。最可能的,是涿州一带,契丹人集中数千到一两万人,过河而来。朝廷对此事看重,公文往来,命我们必须妥善防护。如果有契丹人来,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岊初到,不知这一带的形势,听了道:“我们十几万兵马,契丹人万人来攻,岂能占到便宜!”
刘几叹了口气:“太尉,此事不是那么简单。朝廷的意思,现在没有做好与契丹开战的准备,我们最好不要越过边界。如果契丹数千骑兵,乘着天寒地冻的时候,突然渡河,哪里来得及迎战?等到我们点集兵马,他们劫掠一番就回去了。到了那时,契丹人南来毫发未损,气焰必定嚣张。”
窦舜卿道:“不许越界,要防契丹人进攻,就难了。”
张岊老于兵伍,自然知道,对于骑兵来说,一日间运动数十里,轻松自如。如果契丹人在边境秘密集结,突然进军,防守自然非常困难。说起来,这就是无赖打法,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几道:“霸州以东,全是沼泽,又有陂塘,基本没有什么民户。契丹人就是南下,也无大碍。契丹人知道这一点,他们从没有从霸州以东南下过。所以霸州地东,交给地方巡视,我们不管。东边自山边的北平,到最东的霸州,约两百多里路,便是我们防守的范围。帅司会密切注意契丹,一旦有警,你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集中兵马,用最快的速度包围敌军。”
张岊新任的副都指挥使石遇道:“骑兵一日可以百里。敌军一旦入境,一两日便就离去,我们再是反应得快,也无法包围敌军啊。太尉,此事着实难做。”
其余几个人一起称是。骑兵短促出击,不许越境追赶,根本就是没办法的事情。
刘几叹口气:“我何尝不知道?此次对契丹,难就难在这里呢。这几日,我仔细思量,要想截住契丹人,只能在军情上下功夫。知道了契丹要从哪里越境,提前动手,才可能及时应对。”
窦舜卿道:“契丹人必然防得严,如何能提前知道?”
刘几道:“帅司自然会做此事,你们就不必担心了。还有一点,此事是因收留南逃而姓而起,契丹人南来,很大可能会对准他们。针对这些南逃百姓,早做布置,总是不错的。”
说完,刘几指着身后的地图道:“南逃的百姓,被安置在南易水以南之地营田,离着雄州城约有二十里路。在我想来,如果在他们附近设立军营,契丹人打探到,就不会去了。”
张岊听了心领神会:“太尉的意思,就把那里作为陷井,引诱契丹人过去?”
刘几点了点头:“现在看来,最理想的办法,只能够如此了。两百多里路,如何防得过来?但有了地方,布置就容易得多了。不能越境追击,今年只好做一场戏,让契丹人去。”
听了这话,几个将领凑到地图上,议论纷纷。那里离着边境拒马河,约有五十里,骑兵一日之内可以到达。要攻那里,契丹人平明出发,下午刚好到地方。劫掠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就可以返回。渡拒马河而去,宋军无法可想。如果有几千兵马,甚至万人,一天时间宋朝集中不起这么多军队。
张岊看罢,道:“那一带除了附近雄州,没有什么城镇,无法驻军。契丹人来,只要派人监视住雄州,就可以为所欲为,倒是好地。”
雄州地处边境,除了雄州城,下面并没有县,就连市镇也很少。按正常做法,军队应该驻在雄州城周围,其他地方不会驻扎。契丹骑兵纵横来去,还真是自由得很。
刘几道:“此事我们再议,只要知道此事即可。帅司会想一些办法,尽量让契丹人攻那里。最后算计落空,是帅司失职,你们不必担心。”
众人一起称是,各自落座。
刘几道:“除了此事,朝廷还定下来,在河间府设一间军校。依河曲路武都军校而建,整训河北路的禁军。我这一军,原是在天都山时分出来的,虽然后来轮番到武都军校学了段时间,还是差一些。你们两军之中,要抽一部分军官出来,加上从河曲路来的人,作为军校教官。今年冬天,张岊所部驻地最有可能会有契丹人来,先就不抽人来了,等来年再说。窦舜卿所部,要抽人出来。”
窦舜卿拱手:“要什么样的将领,太尉吩咐就是。”
刘几点头:“好,一会我会命人把需要的人送给太尉。军校里做教官,与领军不同,需要学得好的人。你部是从京城军校里千挑万选的人,多挑那些在军校里学得好的。河北路有二十余万禁军,还有十余万教阅厢军,依朝廷的意思,把这些人整训成三军,合计十五万人。与我们十五万大军一起,河北路有三十万大军,足以防契丹人南下了。这是大事,不得有误!”
这是刘几帅司最重要的任务,比其他事情重要得多。随着京城禁军整训的进行,河北路和河东路的禁军也要完成整训。两三年后,旧的禁军就要淘汰了。
第178章 军民配合
看着那边几个士卒边走边测,还在纸上写写画画,贺正行道:“不知这些是什么人,这些日子在附近走来走去。还又写又画的,也不知道干些什么。”
孟学究道:“我听涂押司说,他们是新调来的士卒,正踏勘附近地势呢。”
听了这话,贺正行就笑:“这里一马平川,有什么踏勘的?数百里内,连个山岗都没有。”
“哪个知道他们查些什么。”孟学究站起身来,“天色不早,我们早早把那水渠修完。眼看着就到冬天了,再不修完,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还怎么干活?来年就要开荒种田子,不把水渠修好,一下雨就全成了沼泽,如何种地?”
这一带是黄河的下流,多年积水,地下水位很高。一旦排水不畅,就会非常麻烦。这些移民要开垦荒田,需要先修好水渠,按照地势,把积水引到旁边的南易水。如果水渠不畅,到了夏秋时节,就很容易积水成灾。几个月来,他们都组织起来修渠铺路,到现在初步完成。
这些日子,青壮年组织起来,重新检视水渠。小孩子则由大人带着,在划出的地里放火,把枯黄的芦苇杂草烧掉。等到开春,便就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移民的农具、耕牛、种子都是衙门赊贷,而且不收利息,移民的日子过得还好。过河的时候,大家总是带有余钱,这几个月到雄州城里,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装扮新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南逃的人里,有版筑匠,带着大家盖起了新房。虽然房子简陋、狭小,大家却都喜欢,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在拒马河北岸的时候,这些人家里大多没多少地,许多人还需要租赁土地。现在这周围的闲地随便他们开垦,只要种得过来,想要多少有多少。
来的一共三百余户,现在分成七八个村庄,分布在方圆十几里的土地上。衙门设了里正,还有乡书手等一应人等,正式形成了行政区。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等着来年春天。
有今天的样子,雄州衙门发了不少钱。虽然钱物大多赊贷,却是不收利息的。这个年代,借给人钱哪有不收利息的?衙门不收利息,在雄州的眼里,就是开支。
他们南逃不久,契丹就停了差役,而且由于地震免了析津府的赋税。那个时候,许多没逃的人都笑这些人傻,躲差役南逃,结果一走差役就停了。随着这些村庄初具规模,雄州衙门给了很大帮助,许多人又开始羡慕他们。这里的一切,好似都比河北岸好得多。
修完了水渠,看看太阳西垂,几个人住了手。就在旁边的水沟里,冲冲洗洗。
韦信道:“衙门贷给我们的这些铁锨,真正是好。这种好钢,以前我们种田的人哪里敢想?在契丹的时候,都要拿去造刀枪。你们看,用了这些日子,铁锨不但没有磨损,还更利了呢。”
一边说,一边用手仔细洗着铁锨。上面的泥土,韦信都用心一点一点搓掉,好似宝贝一般。
孟学究道:“如何能比?听说朝廷几铁监,一年不知道产多少好铁。似这般农具,河北路这里虽然是少,但在京西路,听说家家如此。”
朱照仁道:“这样说,京西路必然是好地方了。可惜雄州这里,不许百姓四处迁徙,不然我们也到那里去看看。旁边不远的保州已经通了火车,听说坐在车上,一天就能跑千里。”
说起火车,几个人不由神往。来宋朝几个月了,最神奇的就是火车,时常有人议论。雄州衙门里的人,许多是曾坐过火车的。人有听他们讲一次,能在乡亲们中讲许久。
孟学究看着北方,心中无限感慨。现在的宋朝,实在与以前大不相同。
正在这时,一个小儿跑来,高声道:“学究,涂押司来了,正在你的家里,说是有事。”
孟学究听了,急忙道:“天色不早,我们快些回去吧。我做着乡书手,涂押司来,想是衙门有事情吩咐。我们这些人,有现在日子,全是衙门支持。”
几个人收起农具,与孟学究一起,向不远处和村庄走去。
进了家里,孟学究把铁锨放在旁边专门搭的棚子里,进了房子。见涂押司坐在那里喝茶,急忙行礼。
涂押司道:“不必多礼。今日找你,是有事情要商量。”
孟学究对妻子道:“家里养的鸡已经大了,你取一只杀了,我与押司饮酒。”
妻了应了,自与孩子收拾。现在家里不产什么,各家只是养了些鸡鸭,还有农户放几只羊。家中来了客人,也只能杀鸡应酬,再没其他菜色。
天色已晚,涂押司今日只能住在孟学究家里,也没有阻拦。
新建的房子实在逼仄,孟学究和涂押司到了院子里,就着月光坐着,说些闲话。
聊了几句,涂押司道:“今日通判叫我去,说是眼看到冬天了,许多事要早做防范。”
孟学究道:“冬天无非天寒,我们都是吃惯了苦的人,附近捡些枯草,自己烤火就是。还能有什么事情?这几个月,押司为我们做了许多事,不敢再麻烦。”
涂押司叹了口气:“天寒无非就是烤火,可如果**呢?”
孟学究一怔:“有什么**?这周围地面平静,我们又是数百户离得不远,不惧什么。”
涂押司道:“通判说,你们是从北边逃过来的。这几个月,契丹行了无数公文到雄州衙门,让把你们还回去,知州一概回绝。契丹人自然心中不愤。到了冬天,河上结冰,契丹人可以渡冰面下。如果契丹人派出一队骑兵,突然来了这里,会如何?”
孟学究吃了一惊:“我们不过几百百姓而已,契丹人会做这种事?”
涂押司道:“哪个说得清。契丹人几十年骄纵惯了,派几千人来也不稀奇。衙门看重此事,派我来这里,知会你们一声。你们自己先想想,如果冬天真有契丹人来,你们要如何应对。要朝廷如何接应,最好有个办法。最近驻雄州的,是张太尉所部。他们是曾经到过西域的军队,打过大仗,立过大功,非其他军队可比。只要你们提出来的事情,必然难不倒他们。”
孟学究听了不语,心中思量。这几个月忙来忙去,倒是忘了此节。契丹人一向占上风,这次逃了数百户百姓,却奈何不了宋朝,确实很难就此不管。如果大军前来,自己几百户百姓,又能够干什么?涂押司来找自己,不知是不是朝廷有了办法。
第179章 战前严令
杨绩在官衙里,看了南京留守司的公文,不由大喜:“留守果然高瞻远瞩,不似一般庸吏!有了这数千骑兵,还有什么难处?”
说完,把手中的公文看了又看,仔细放在案上。公文里面,南京留守同意,到了冬天河流结冰的时候,派五千骑兵到涿州,与涿州本地守军一起,南进宋境。具体指挥,交给杨绩与将领商议。
站起来,杨绩在室里走来走去,兴奋不已。今年夏天逃了数百百姓,与宋朝沿边安抚使马怀德交涉了数次,一直没有结果,杨绩一直郁闷。直到今天,有了上司支持,郁闷的心情才一扫而空。
手在空中猛地一挥,杨绩道:“到时大军过宋境,把那帮刁民一起抓回来!”
说完,唤过衙门的公吏来,准备酒筵,自己要好好喝几杯酒。
河间府,刘几和副都指挥使宋守约站在衙门外,迎接前来的李璋一行。进了衙门,到官厅各自落座。
刘几拱手道:“太尉自京城远来,没有远迎,万莫怪责。”
李璋道:“枢密院宣旨,命我到河间府,与太尉商议帅司事宜。在下才疏学浅,不当之处,诸位一笑而过即可。这一位丁令德,现在枢密院机宜司做事。以前曾在河曲路为官,甚得杜太尉看重。等我回去之后,丁将军会在河间府待上些日子。”
刘几看丁令德满脸和气,面上堆着笑容,好似个酒铺掌柜一般,向自己拱手行礼。
回了礼,刘几在记忆中思索,记不起这个人。看来应该是到了河曲路后,杜中宵发掘出来的,并不是随州时的旧人。随着李璋前来,不用问,这是原来河曲路管情报的要人。
说了几句客套话,刘几道:“太尉远来,备了些酒水,为你们接风洗尘。河间王知府,听说太尉要来此处,昨日就派人来说,如果不避嫌,愿来问候。”
李璋道:“我是公事前来,有什么可以避嫌的?正好有事要地方配合帅司,自该见王知府。”
河间知府王贽,是高阳关路都部署兼安抚使,为一路帅臣。整训过的禁军不隶原帅司,才有了刘几的沿边经略。王贽对朝廷事务不太熟悉,对刘几设立帅司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说有朝廷官员过来,急忙拜会。禁军整训后,再设立新帅司,与原来河北路的军事安排多有冲突,李璋正好说清楚。
到了后衙,刘几吩咐设下酒筵,各人落座。又派了自己亲兵,去请王贽。
不多时,王贽到来,与众我见礼落座。
饮了两杯酒,李璋道:“枢府得到的消息,夏天收留了契丹数百百姓,契丹一直不肯罢休。今年冬天河流结冰时,极有可能生事。要早做准备,不要折了朝廷锐气。”
王贽道:“我也听说过此事。对面的涿州,这几个不住派细作过河,刺探本朝军情。特别是前些日子张岊一军到的时候,驻在雄州,他们最在意。”
李璋道:“有没有抓到契丹细作?似这等人,抓到就正典刑,不可姑息!”
王贽摇头:“那些人油滑得很,并不进城,只在乡间游荡。地方上人力不足,不好捕捉。”
刘几叹口气:“河北比不得内地,这里的百姓,许多都是两输户。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宋人还是契丹人。越是乡下的地方,对朝廷法令茫然不知,更加不知道怎么防细作。”
李璋看了看丁令德,沉声道:“雄州到河间府,现在驻扎十余万大军,还多过百姓。任凭契丹细作刺探军情,如何了得。自事自该帅司刘太尉去管,地方协助即可。”
刘几和王贽一起拱手称是。
李璋又道:“今年初,萧革献了朔州。契丹国主耶律洪基亲自带兵数十万,在马邑与本朝贾逵太尉战了不少日子,并没有占到上风,只能够无奈退去。这一仗,本朝军队切切实实赢了契丹人,提振军兵的士气。今年冬天,如果契丹人胆敢越境,你们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几道:“冬天河水结冰,契丹兵马纵横来去,极是难防。如果数千骑兵越境,并不深入,一两日便就退回去,帅司也没有办法。太尉,此事只能看天意了。”
李璋看着刘几,沉声道:“杜太尉钧旨,如果太尉做不到,帅司就只有换人了!”
刘几悚然一惊,急忙拱手道:“末将自该尽力!不失朝廷所望!”
看着刘几,过了好一会,李璋面色才慢慢缓和下来,道:“我临行时,太尉言,大军作战,除了指挥若定,还要周知敌我军情。刘太尉虽然与杜太尉在随州共事多年,后来却少独领大军的机会。今年冬天如果能防住契丹,才算是合朝廷所望。”
见气氛严肃,王贽和宋守约都屏息敛气,不敢说话。特意派李璋来,把话说得这么重,看来朝廷对于今年冬天契丹可能的进攻,看得极重。为了鼓舞士气,绝不允许契丹自由来去。
一边的丁令德,一直笑容满面。别人看他,他就陪笑,不看他,就笑眯眯地看着几人。
刘几心中明白,李璋和丁令德此来,肯定有特别的用意,不只是来告诉自己这几句话而已。现在已是十月下旬,外面已经结冰,只是拒马河等大河水急,还要等些日子。契丹要过河报复,现在应该有消息了。只是自己帅司新建,对契丹军情掌握不足,心中不由着急。
举起酒杯,刘几对王贽道:“要想知道契丹军情,防住细作,要地方全力配合。王知州在河间府已经数年,管着数万禁军,若是帅司有事,还请要全力帮忙才好。”
王贽急忙举杯,道:“若刘太尉有事吩咐,我必全力帮着办好。”
饮了酒,李璋道:“契丹出兵,必然是从涿州来。涿州到雄州一百余里,骑兵行得急,一日就可以越境。你们要用心于涿州方向,早早打探消息,不要派人打个措手不及。朝廷严令,如果契丹人越境,就要让他们有来无回!不过,你们大军不可越过边境,免生麻烦。”
刘几看了看王贽,道:“契丹人越境,如果只是抢掠一番就走,只有一两日的时间。太尉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在这一两日内,把契丹人留住?”
李璋道:“这里是帅司,你们如何作战,枢密院不管。但是,契丹人来了,就不能让他们回去。如果契丹人回去了,刘太尉要回京请罪。”
这话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显然,朝廷已下了决心,让契丹人吃个大苦头。
第180章 奇人
李璋在河间府待了两日,查看了筹备中的军校,便就回了京城。铁路已比修到保州,从京城到这里来方便了许多。交通方便,通了铁路的地方,经常会有朝廷官员下来视察。
送走李璋,刘几和宋守约回到了官厅,各自落座。
宋守约道:“太尉,感觉李太尉此次前来,许多话没有说明白。杜太尉的为人一向和善,怎么会这种严令?契丹都是骑兵,选的地方好了,越境几日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拦截?”
刘几道:“我与杜太尉一起在随州练兵数年,自然知道。不过,真遇到大事,杜太尉也绝不会犹豫的。朝廷发生了什么事,杜太尉为何会下严令,我们不知道,不必去猜。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能够让契丹人有来无回!如果做不到,我们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宋守约叹了口气:“契丹如果出骑兵,突然入境劫掠一番,我是想不出怎么拦截。边境线绵延数百里,怎么可能防得滴水不漏!”
刘几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随李太尉一起来的那个丁令德,说是在帅司听令,并没有回去。专门带这么一个人来,枢密院应该有特别用意。”
宋守约愣了一下,道:“看那人面容和善,倒似个做生意的主管,能有什么用处?”
刘几道:“人不可貌相,李太尉特意带了他来,必有用意。不要忘了,现在枢密院里,李太尉可是管机宜司。机宜司本就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也有许多奇人异士。”
说完,刘几吩咐人,去请丁令德过来说话。
丁令德进了官厅,依然是满面笑容,向两人行礼。
刘几道:“不必客气。不知丁将军在枢密院是什么官职?”
丁令德道:“回太尉,下官只是做些杂事。自在河曲路被杜太尉赏识,才做到内殿崇班。”
刘几点了点头,明白丁令德的意思。他在枢密院里,可能就真的做些杂事,也或者是他负责的事情不好让外臣知道。点明自己是内殿崇班,是让刘几和宋守约知道,自己大致是什么地位。内殿崇班是大使臣,在宋军里算是中级军官,地位可是不低。
宋守约看着丁令德,怎么看都觉得是个店里主管,想不出来这样一个人,怎么升上来的。一般军中的将军,不是世家,最少有些威严,可不是这个样子。便问道:“李太尉特意留下将军,必有用意。”
丁令德连连点头:“太尉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一边说,一边看刘几。
刘几沉声道:“李太尉的意思,将军可以明言。”
丁令德称是,道:“现在已经十月下旬,再有一两个月,拒马河就冻上了。朝廷估计,那时契丹极有可能会派兵马越过边境。帅司新立不久,要应付此事,只怕有些难处。”
刘几点头:“自然是极难。不知将军可有教我们的?”
丁令德忙道不敢,道:“我来此处,临行前太尉吩咐了两件事。一件事,要密切注意涿州动静,那里兵马一集结,这里就要得到消息。最好契丹人要攻哪里,也要提前知道,以便早做布置。另一件事,是要引导契丹人渡河的地方,行进的路线。前一线事,自然是太尉的帅司派人去做。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后一件事。与契丹交恶,无非是收留了数百南逃的百姓。契丹人越境,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掳掠他们。我留在这里,就是帮着帅司,想方设法引导契丹人,到那里去。”
刘几一听,不由站了起来:“这种事情,你也能够做到?若是如此,留下契丹人就容易许多!”
丁令德还是满面笑容,不过神情间有些无奈:“太尉派我来,就是为了此事。若是做不好,回去要受惩罚的。虽然难,总要去做不是?”
刘几看着丁令德,过了好一会,才笑道:“不错。再是难,也要去做!”
手下十五万大军,对刘几来说,与契丹作战没有问题,留下他们也没有问题。最难的地方,是不许他的军队越过边境。几十里路,对于骑兵来说,实在容易得很。在边境秘密集结,突然越境,劫掠一番后第二日退回,宋朝的军队还没有集结起来呢。
这一点难处,几乎无法破解。只要契丹人小心,宋军防得再严,也没有办法。但是,如果丁令德真能让契丹人攻击固定的地方,一切就好办了。大军布下天罗地网,契丹人一越境,便就去封住退路。而后伏兵尽出,把契丹死死围住,他们就插翅难逃了。
看着丁令德,刘几道:“不知将军要如何去做这件事?”
李令德摇了摇头:“现在哪里知道?我要先到南逃的百姓那里,熟知他们,才能想出办法。此事需太尉帮忙,不可让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当然,还要派几个伶俐的人来,帮着做事。”
“这有何难!”刘几大笑。“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我便让张岊到河间府,吩咐了他,带你去雄州就是。他手下五万大军,你要什么,尽管去要。等你有了主意,说给我听!”
丁令德叉手:“下官尽力去做,多谢太尉成全。”
看着丁令德,见他一直笑容满面,完全就是个做生意的人。而且这笑容,是从心底发出来,不是那种假笑,一点也看不出破绽。只能心中暗叹,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吩咐下人摆了酒席,刘几和宋守约一起,请丁令德饮酒。席上,刘几问起丁令德以前的事,他却一点都不肯说。只说自己原是禁军,整训时调到河曲路,偶尔得到杜中宵赏识,一直在那里做事。
在随州的时候,杜中宵编练的军中情报人员,主要是测绘地图,依照一些痕迹推算敌军等等。至于刺探军情,以及秘密任务,那时军中并没有。后来在河曲路,主管一路帅司,才有了这些人。
听丁令德说话滴水不漏,完全不知道这些年他做了什么,刘几便就不再问。说到底,这是从枢密院来的人,不好逼得紧了。虽然官职不高,丁令德却是在机宜司做事,接触许多机密的。
虽然一直劝酒,丁令德也酒到杯干,却一直面色不变。刘几进士出身,本是文臣,哪里能喝这么多酒?最后酒意上头,只能送丁令德离开。
送走刘几,宋守约见丁令德还是那副模样,好似没喝酒一样,道:“将军未醉,还要饮些吗?”
丁令德忙道:“不敢。下官不善酒,只是不好推辞。既然已经尽性,不如就此罢了。”
第181章 开店
雄州官衙,张岊和马怀德看着丁令德,心中拿不定主意。刘几的公文,说这是枢密院派来的人,要雄州和张岊配合他做事。不过,他到底要做什么,怎么做,却只字未提。
马怀德道:“将军来雄州,不知要做什么事情?要我们怎么帮助呢?”
丁令德拱手:“太尉派下官来,只做一件事。就是让契丹人恨南逃的百姓,冬天若是有兵马来,必去他们那里。此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是要下功夫。”
张岊听了,看着丁令德,道:“若是能做到此事,契丹不管来多少人,都让他们有来无回!不知将军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我们要派多少陪着做事?”
丁令德道:“我初来此地,哪里知道?还请衙门派几个面生而且伶俐的人,且随着我。等到过上三五日,知道了这一带的事情,了解了北边契丹主官的脾性,才好做事。”
马怀德想了想,道:“衙门里的人,要找生面孔可不容易。还是张太尉从军中选人,我命衙门暗中配合好了。若是将军有什么需要,尽管可以跟我讲。”
丁令德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做这种事情是要花钱的,烦请两位借一两百贯钱,才好开始。”
张岊听了笑道:“这也不难。我从军中拨两百贯与你,不必雄州衙门出钱。你真能够做到此事,让契丹人攻南逃百姓,我必然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丁令德急忙拱手谢过,道:“太尉,此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张岊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刘几来的公文里,已经说了枢密院严命,今年冬天绝不可以让契丹军队自由来去。驻守保州和雄州的张岊,正是契丹最可能来的地方,对此事格外在意。
铁路修到保州之后,并没有停止,一路向雄州修来。铁路沿着南易水北岸,一路东来。雄州城西二十里的渡口,北边便就被选为车站,一时间热闹非常。
这一带河流纵横,到处都是池沼。有人耕种的地方水被引走,无人的地方,芦苇遍布。选定的车站和渡口之间,大片芦苇正被烧掉,一条路修了起来。
就在渡口旁边,这两日突然开了一家新店,除了有客房供来往旅客居住,还卖酒菜。这店的酒从不搀水,极是猛烈。菜的味道也可口,而且价钱不贵,生意很好。
开店的人正是丁令德,带着几个张岊拨来的士卒做小厮。除此之外,还有马怀德安排的雄州官衙的人也归他管辖,建起了一个情报网。
这一日傍晚,孟学究和韦信几个人到了店门外,见渡船还在对面,便道:“天色还早,我们进店饮两杯酒。听说这店里酒好,菜的味道又好,进去尝一尝到底如何。”
进了店,见现在时间还早,并没有客人。几个人便就找了一副座头坐了,叫过小厮来。
丁令德认得这几个人,正是几个月前南来的契丹百姓,便就自己走了上来。他到这里开店,就是为了熟悉当地地理,周知地方人情,想方设法让契丹人记着这些人。南逃的三百多户人家,凡是头面人物都一一记过,只是这些人不知道而已。
孟学究道:“听说主管店里酒是好的,便打来一角。还有,你们有什么拿手菜?不要价钱贵的!”
丁令德堆着笑道:“好,好。下酒的菜,最受欢迎的是一味卤豆腐,都是大块豆干,在卤肉的汤锅里卤成。既饱腹,吃起来又有肉味,下酒是极好的。”
孟学究道:“好,那便来一盘卤豆腐,再来几样咸菜,我们喝酒。”
丁令德道:“保州通了火车,有登州的鱼卖到这里。海里的鱼,不似我们平常吃的,又多肉,又少刺,煎了极是下饭。诸位客官,要不要来一盘?”
孟学究摇了摇头:“我们寻常百姓,挣一文钱不知多么艰难,哪里吃得起那些?主人家,只要又便宜又饱腹,有些味道更好的菜。我们吃了下酒。”
丁令德笑笑,命一边的小厮,遵照吩咐上菜来。
酒菜上来,孟学究和众人饮了两杯。丁令德没有事情,又转了过来,站在一边。
见众人放下酒杯,丁令德道:“几位不知从哪里来?因何要过河去啊?”
孟学究道:“北边正在修铁路,我们到那里做工。离家久了,今日一起回家去。现在时间还早,在这里饮两杯酒,去去寒气。”
丁令德点头:“原来如此。北边做工,不知好赚么?”
孟学究道:“似我们这些壮年的人,做得了重活,一日有一百二十文。除此之外,那里还管着一日早晚两餐,还是好的。做几十日,能得几贯钱。”
这里地广人稀,铁路修到了这里,除了修路的厢军,还要雇佣地方百姓做工。因为人少,所以给的工钱就高。哪怕开封城里,零工一日也就一百文左右,还不管饭。孟学究这些人一天一百二十文现钱,还管着两顿饭,已经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自从火车站开工,数十里内的青壮年,几乎都挤到车站附近做工,孟学究等人也不例外。这样容易赚钱的日子,一生还不知道遇上几次,岂能够错过?
说了几句闲话,丁令德道:“几位客官,你们就是夏天时从北边来的契丹百姓吗?”
孟学究听了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主人家为何这么说?”
丁令德道:“听你们说话时,有些与我们宋人不一样。虽然口音相似,有些字词却是不同。”
孟学究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是从契丹过来,不过一样都是汉人,不是什么契丹百姓。老丈,我们在大宋过日子,自然就是宋朝的百姓了。”
丁令德连连点头:“说的是,你们现在宋境,自然就是宋人了。在宋朝的日子,不知与你们在契丹的时候,过得好了,还是不好?”
孟学究道:“我们本就是穷苦人,没有什么积蓄。到了宋境,衙门又贷农具,又贷良种,现在自然是比以前好了很多。不说别的,几百户人家,都能吃饱肚子,以前哪里敢想!”
韦信道:“是啊,衙门里贷来的粮食,人人都能够吃饱。而且这些赊贷又不要利息,来年还上就是了。又免了三年赋税,当然是比以前强了许多。”
借钱不要利息,在这个年代是非常大的优惠。对于穷人来说,并没有余钱放贷,不要利息,相当于借的人亏了。而对于有钱的富人来说,放贷本变是要获利的,借钱就有风险。
宋朝的官府,是广泛向百姓放贷的。不过,一般都是有特别条件,要有抵押。青苗贷特别,是因为抵押的是田里的青苗,风险较大。而且就是青苗贷,同样是有利息的,而且不低。雄州给南逃来的百姓不要利息的借贷,本就是一种优惠措施。
几个人聊着闲话,说着现在这些南逃的百姓的境况。丁令德一一听在耳里,心中盘算,这些信息要怎么整合,让契丹人视他们为眼中钉。此事的目的,就是要让契丹人冬天进攻这些人,而不要跑到其他地方去。怎么让契丹人恨他们?自然是他们过得越是舒适,契丹人越恨。
第182章 细作
涿州城里,时一鸣跟着几个差人,站在衙门口左顾右盼。看看已近中午,道:“几位哥哥,既然知州如此忙碌,一时间也不能见我们,不如到那边喝盏茶。这里寒风吹着,着实是不好受。”
一个吏人道:“也好。只是我们出门不曾带钱,烦请你帮着我们付茶钱。”
时一鸣心中叫苦,不过看几个人看着自己,只好咬着牙道:“几个茶钱,哪里敢要哥哥们的?”
吏人听了大喜,与时一鸣一起,到了衙门旁边的一个茶馆里。寻副座头坐下,要了几盏茶,几个吏人又叫了几样果子,边喝边吃。
看着几个吏人吃的香,时一鸣暗骂自己多事。这些吏人,平时吃东家喝西家都习惯了的,自己怎么敢请他们喝茶?这许多人连吃带喝的,岂不是要几百文钱?
几个人喝着茶,说些闲话。就听旁边的茶客道:“我最近听南边的人说,宋朝修了什么铁路,要到雄州了。那里修路正要人,百姓都去做短工,一天有一百多文钱呢。”
另一个人道:“一百多文钱,虽然不少,但也不特别多。做上一个月,也不过两三贯钱。”
“你不知道,在铁路上做活,不但给钱,他们还管早晚两餐呢。一天一百多文,可是全都装进了口袋里!你算一算,一个月下来,不就有三贯足够入账?听说这路,要修几个月呢!”
宋朝大城市里的零工,一日好的百文,但不管饭。如果管饭的话,一天只有五六十文。这是宋朝官府雇人的价钱,抬高了市面零工价格。契丹这里要差上许多,一天只有六七十文,若是管饭的话,就只有二三十文了。听到铁路做工的价钱,众人都羡慕。而且这可不是短工,要做几个月的。
时一鸣道:“宋人衙门真是有钱!我也听说了,在铁路做工的人,青壮都有一百二三十文,还管早晚两餐。他们吃得可好,餐餐不只是米只到饱,还有菜呢!听人说,那些做重活的,每隔三天,还有一块肉吃!修一条路,当雇人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
旁边的吏人道:“宋人衙门痴吗!在地方修路,只要差人就好,给什么钱!”
时一鸣道:“官人,今年地方遭了灾,哪里还能差人?再者说了,听说宋人修的铁路,都是朝廷拨钱下来,不用地方出钱。地方不出钱,当然就不能差人了!”
几个吏人一起笑着摇头:“衙门管地方,但有活计当然差人!处处用钱,衙门哪来的钱?宋人只是痴,衙门手里钱多,给这些做活计的人。”
时一鸣见说不到一起去,也懒得理他们。最近这些日子,随着铁路从保州向雄州修,契丹境内突然多了许多宋人的消息。还不只是修铁路的,还有夏天南逃的百姓的消息,突然也多起来。就连涿州城,也时常有人议论,那些南逃的人,宋朝衙门给了多少借贷,现在日子过得多么舒服。就连时一鸣,心中也时常懊悔,当时自己也跟着那些人逃过河去就好了。
这消息传得太广,就连涿州知州杨绩也听了风声,心中愤恨。特意命从治下靠近边境的新城县找几个人来,要派到宋境去刺探消息。时一鸣便就是这样被选中的,叫到州衙,面见知州。
这些消息,当然是丁令德精心散布出来。他是做这一行的人,在渡口开了店,了解了周围的情形之后,又了打听了涿州知州杨绩的性情。两者结合在一起,有针对性的制作消息,让人传播。这种事情是需要诀窍的,什么消息吸引人,什么样的人适合传播,通过什么途径,都大有讲究。
酒店本就是消息汇聚的地方,丁令德有意引导,再秘密命雄州衙门的人和张岊军中的人,向四面散播。甚至还有人,专门到河对岸的契丹,针对性的散播消息。
本来这种事情,南逃的那些百姓日子过得再好,也不可能传到涿州。不长的时间,以这个年代消息扩散的速度,又不是重要事情,怎么可能传到杨绩的耳朵里?但丁令德就是能做到,这是他的本事。
饮了一会茶,一个吏人匆匆进来,对时一鸣等人道:“知州现在闲了,你们速速进去!”
时一鸣会了茶钱,跟在几个吏人的身后,进了涿州州衙。到了官厅,吏人到一个官人面前,说了时一鸣的来历。那官人命吏人退去,对时一鸣道:“你随我来。”
随着官人进了官厅,就见一个官员从在上面。那官人拱手道:“禀报知州,归义县来的小民时一鸣奉命前来。此人交游广阔,多知道乡间消息,而且心向朝廷,可以重用!”
杨绩看了看时一鸣,道:“好,让他上前。”
时一鸣上前,对杨绩行礼道:“小民时一鸣,见过知州相公。”
杨绩道:“站起来说话。”
时一鸣站起来,杨绩才道:“归义县说你多曾向衙门报告消息,而且时常过河,可是真的?”
时一鸣拱手:“小的心向朝廷,有了消息,当然报告官府。再者,小的家在拒马河边,倒是时常过河去。那里离河不远有草市,可以买些杂物。”
杨绩点了点头:“听说,夏天逃到宋境的那些人,所在地方,也是你报告官府的?”
时一鸣道:“回相公,小的也是偶然听说,觉得此消息对朝廷甚是重要,便禀报本县。”
“好,好,你做得极好!”杨绩站起身,走到堂下来。“你报的这个消息,对朝廷极有用处。不过只有方位,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走,太粗略了一些。”
时一鸣忙道:“相公,小的只是一介草民,只能探听到这些——”
杨绩摆了摆手:“何必着急?如果有官府助你,能不能把那些人住的地方找出来?”
时一鸣有些犹豫。自己虽然经常过河,但并没有深入宋境,实在不好说。那些南逃的百姓,被雄州衙门安排在南易水河南岸,离着边境有几十里远。这个距离,可不是赶草市能探清楚的。
杨绩看着时一鸣,微微一笑:“若是你能找到地方,探明路线,朝廷不吝重赏!这样吧,如果你能带着我的人,找到南逃百姓住的地方,赏你五十贯钱。”
时一鸣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贯钱?自己该怎么花?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这附近一贯钱可以买两亩地,不对,自己家里人口稀少,买那么多地有什么用处?五十贯,应该重新翻修一下房子,再买些新的家具才好。甚至,用这些钱,自己可以娶个妻子。
向杨绩拱手:“小的愿为朝肝脑涂地!”
第183章 收网
渡口边的店里,丁令德坐在中间,对几个人道:“十一月了,拒马河眼看就要结冰。据我估计,契丹人急不可奈地想找回几个月前丢的面子,一旦拒马河结冰,可能就会过河来。”
一个扮作货郎的人,来自张岊军中,名叫包同,皱眉道:“可过了这些日子,我们也只是散播了些消息。到底契丹人会从哪里来,进攻什么地方,却还是一头雾水,不知究竟。”
丁令德喝了茶,不紧不慢地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惟有细心做好每件事,才能有结果。据我知道的消息,契丹人已经派了三拨人探查路线。东边最远到霸州,西边到葫芦堤,都曾派人来。不过,这三次他们都不满意。张太尉遵照帅司命令,把易受到契丹劫掠的地方,百姓都迁移走了。”
旁边雄州衙门的文浩信道:“将军的意思,契丹人还没有定下从哪里来?”
丁令德道:“行军打仗,岂能马虎!契丹人要过境,不可能没头没脑就过来,待上一两天就走。数千兵马出动,总得有说法,要做什么,怎么去做。所以契丹人定好的路线,必然是有征兆的。”
文浩信道:“什么征兆?”
丁令德缓缓地道:“必然是路线摸得精熟,有向导带路,过境之后有明确的目标。此事虽难,但两国边境,能够自如往来,熟知边情的,能够有多少人?更加不要说熟悉道路,愿意为敌国所用的人本来就少。这些日子,我已经把这一带的情况摸得差不多。”
包同喜道:“每日里将军只是让我们四处打探消息,传播口风,不想还有这种用处。”
丁令德道:“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定之规。只要照着规矩做下来,总是差不太多。契丹那里已经打探得清楚,是涿州知州杨绩,不愤治下百姓夏天逃离,一心要在冬天越境长回颜面。也就是说,契丹来的是涿州的兵马。而西边的易州,知州耶律颇的并无此心不会南下。这样算下来,契丹人可能南下的地方,就是葫芦堤到霸州,这一百余里雄州地面。”
文浩信道:“果然如此。我们这些日子总算没有白费,找的地方都是对的。”
丁令德道:“这一段拒马河一百余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契丹人要越境,随便从哪里都可以过来。不过,数千大军越境,风险不少,总要有所得才可能交待。这样算下来,合适的地方就不多了。”
说到这里,丁令德喝了一口茶,接着道:“以中间的白沟驿为界,可以把边境分成两段。本来契丹人最合适的地方是白沟驿,不过那里是两国交通要道,而且张太尉在那里布置了兵马,契丹人查过一两次便就不再来,显然不会进攻那里。此事我再三确认,张太尉在那里安排的兵马不少,我们不必担心。白沟驿东边,水泽众多,南易水与拒马河越来越接近。本朝在那里,有十一个村子,六百余户人家。我已经与张太尉商量过,在那里安置一个兵营,建一座军寨,把仅有路口堵起来。”
听到这里,包同忙问:“将军的意思,是不让契丹人到那里?”
丁令德道:“战争是生死的事,现有的缺口,当然要先堵起来才对。白沟驿的西边,地形广阔,而且百姓不少。雄州境内的两输户,多在那里。那里有五千六百多户,五座军寨。”
文浩信道:“不错,雄州以西,地形平坦,民户最多。契丹人要抢掠,那里最是合适。”
丁令德摇了摇头:“也不对。那里的五千余户,有四千多户是契丹和本朝两属。说起来,那些也是契丹治下的百姓。如果契丹人抢掠了那里,以后哪个还肯给他们输税服役?不是两输户的,只有靠近南易水的一千多户人家。也就是说,契丹人只有到了南易水,才能抢掠。”
几个人听了不由怔住。过了一会,才明白丁令德的意思。两输户顾名思义,他们在宋朝治下,一切行政事务都是宋朝在管。但他们的赋税却给契丹,宋朝的赋税早就免了。说是两输户,其实只是服着宋朝的管,同时向契丹交赋税。身份上,他们也是契丹百姓,契丹人来抢就说不过去了。
听到这里,其他人终于明白了丁令德的意思。
先搞清楚了契丹是涿州要派兵,便就缩小了边境范围。再把治下的百姓分门别类,找出那些契丹有可能抢掠的地区,便就大缩小了防御范围。
丁令德到这里,当然不只是发布些假消息,引诱契丹人。对于战争来说,这样做太不靠谱。他要把整个地区分门别类,选出最有可能的地方,供帅司选择。再竭尽全力,确保契丹人这样做。没有这样的本事,杜中宵不会派他来。
包同道:“依将军的意思,契丹入境,最有价值的就是要到南易水。而南逃百姓住的地方,就在离南易水几里。契丹人到了那里,岂会置之不理?”
丁令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这些日子我们散布消息,说是南逃百姓日子过得如何舒适,算起来也该传进契丹贵人的耳朵里了。离着拒马河冰封不远了,你们要加倍留意,有没有契丹过来的人到那里探查路线。记住,看到有人来,也只作不知道,做你们正常该做的事。”
文浩信道:“就是不要让契丹人看出来呗。这些日子,我们随着将军做事的人,都谨记教诲,安心做自己这一行该做的事情,绝不另生枝节。”
丁令德点头:“正是如此。回去吩咐手下的人,我们只是打听消息的。一张嘴巴说,还有一双耳朵听,其他事情,都要上报,自然有人去做。若是有人多生枝节,让契丹人发现蹊跷,绝不轻饶!”
说到这里,丁令德突然变了脸色,严肃异常。几个人都没有见过,一时间怔住。当丁令德冷森森的目光扫过自己,急忙拱手:“一切听将军吩咐!”
看着众人,丁令德好一会不说话。过了好长时间,才点了点头:“你们记住,做这一行,一切都要小心谨慎。要明白自己是干什么,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不该做的。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个敢泄露了消息,朝廷律法,可不容人!”
自从到雄州,丁令德一直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直到今天,才露出森严的一面,让在座的人都心头狂跳。这才想起来,他是枢密院下的将军,可不真的是乡间酒馆的主管。
随着一天冷似一天,丁令德开始慢慢收自己布下的网。要想让契丹人有来无回,哪怕张岊手下五万大军,也不能面面俱到。丁令德要给他地方,最多只有一两条路线,及时布置。
第184章 冤家聚头
下了渡船,时一鸣对一起来的彭月等人道:“前面一家酒馆,酿的酒极好,不是诸位官人以前饮的酒可比。特别是他家的烈酒,一入口,便如一块炭火填进喉咙里面一样,直热到肚子里去。这样冷天,饮两杯热酒,去去寒气。”
彭月抖了抖身子,道:“也好。此次只怕一两日才能回来,先吃一顿好的。”
一边说着话,时一鸣引着几个人到了丁令德的酒馆前,指着道:“列位官人,就是这一家了。里面的丁掌柜最是好说话。上次我来,还送了我一块卤豆腐呢。”
彭月点了点头,随着时一鸣一起,进了酒馆。
捡了副座头坐了,小厮过来,抹了抹桌子,问道:“几位客官要用些什么?”
彭月道:“有肉么?先切一盘来!有什么好的下酒菜,也一起上来。对了,听说你们家的酒极是有力气,先打一角过来。若是不够,我们再要!”
小厮答应一声,搭起抹布,快步跑着去了。
不多时,丁令德过来,行个礼道:“列位客官,酒你们是要热的,还是凉饮?这样天气,最好是烫得热了,一口下去,直热到心里去。”
时一鸣见了丁令德,急忙道:“原来是丁掌柜。这样天气,最好热饮。替我们取一盆汤来就是。”
丁令德答应了,看着时一鸣,想了想道:“看着客官有些面善,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时一鸣道:“我是拒马河北边的时一鸣啊,以前来赶草市的时候,曾在主人家的店里饮过酒。记得那次,主人家还送了我一块卤豆腐,极是美味。对了,今日再给我们上盘卤豆腐来!”
丁令德拍了拍自己额头,恍然大悟:“原来是时官人!看看,我这记性!莫怪,莫怪!”
一边说着,一边让小厮上酒时端一盘热汤来,让时一鸣几个人烫酒。再上一盘卤豆腐来做下酒菜。
酒菜上来,时一鸣亲自把酒壶放下热汤,对彭月道:“官人,这酒最烈。烫了之后,酒气上头,可不敢喝得快了。如若不然,容易大醉,误了正事。”
彭月拍着桌子道:“哪个有那样的耐性!先倒几杯来,我与兄弟们喝个碰头酒!”
时一鸣无奈,只好在几个杯子里倒了,口中连道:“这酒便如火刀子一样,诸位官人小口慢饮,可不敢喝得急了。这样烈酒,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厉害,被放倒了呢。”
彭月哈哈大笑,与几个属下碰了杯,一口喝个干净。
这酒到了肚子里,也没有什么感觉,舔舔嘴唇,倒是有浓烈的酒味。彭月正要吩咐时一鸣再倒,突然觉得肚子里面闹腾起来。不多时,就连头也有些微晕。不由吃了一惊,猛地站起,厉声道:“这酒有什么古怪?怎么一杯就天旋地转了!”
时一鸣陪着笑道:“官人,这酒是最烈的,可不是以前的水酒可比。许多人几杯入肚,便就倒地人事不知。且坐下,等烫得热了,我们慢慢饮,才最有味道。”
彭月看了看其余几人,都道酒实在太烈,不敢再满杯喝了。
不一会,一大盘肉端上来,时一鸣看酒烫得热了,才又重新给众人倒上。烈酒烫得热了,酒劲蒸腾上来,一时之间满是酒味。彭月最是爱酒,不由大喜,与众人喝酒吃肉。
丁令德站在柜台后面,看着几个人喝酒。时一鸣与北边的契丹官府走得近,还曾经去过涿州,早是上了名单的人物。他今天带来的人,看着有些面生,而且看动作习惯,明显是当兵的人。
一边照顾着生意,丁令德用眼角余光,一直观察时一鸣几人。耳朵里,把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听得仔细。一边心中分析,他们过河的用意。
一个可能的契丹细作,带了几个当兵的人,悄悄过河,要做什么事情?答案其实很清楚。丁令德是专业做这一行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清醒,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很有可能的是,自己这次来雄州最重要的事情,今天碰上了。过了渡口后一直向南,约四十里路,就是南易水。过了南易水,便就是南逃百姓的村子。这些人,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正是要到那里去。
等几个人喝得正酣,丁令德到了后面,叫过自己的亲信吕豪,道:“前面几个饮酒的,看起来有些蹊跷。那个时一鸣,本就为契丹官府做事,前些日子还特意被叫到了涿州见知州。今天他们过河来,很有可能是探查路途。你安排人,在路上盯住他们,看他们走了哪里。记住,不许被发现破绽!”
吕豪答应了。丁令德又派了个人,去把文浩信请了来。
文浩信从后面进了酒馆,丁令德道:“前面店里,有北边的时一鸣正与人饮酒。我看那几个人,好似都是从军的。这个时候,他带从军的人过河,还能做什么事?你立即安排,打到北岸的人,等他们过河之后跟着。看一看,这些人什么来路。记住,要多找几个人,不要露出破绽来。”
文浩信搓搓手:“好不容易等到人来了,岂能借过?我亲自跟着他们,看看什么来路!”
丁令德摆手:“不可,你是雄州衙门的人,有人认得你!我们做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被人瞧破了行藏。你去找那些就住在河北岸,不致惹人生疑的。记得多找几个,每人监视一段路,到了地方就换人。看看他们过河后,到底去了哪里,见什么人。”
“可惜,自己做不得!”文浩信有些失望。“将军,是不是他们就是来探进军路线的?”
丁令德摆了摆手:“说不好。做这种事情啊,最重要的是心细。见到值得怀疑的,就不要放过。至于哪一个是正主,那可是谁也说不准。只要用心,总能够找到线索。”
吩咐完了文浩信,丁令德又到了前面,看见时一鸣跟彭月几个人还在那里饮酒。此时几个人的酒劲上来,有人脱了袄,正在兴头上。大声叫着,互拼酒量,大口吃肉。
把肉吃得精光,彭月高声道:“主人家,再上一盘肉来!还有,这酒也再打一角来!”
时一鸣急忙止住,对彭月道:“官人,我们今日有事,还要走好远的路呢。若是吃得醉了,岂不耽误了事情?等到回来,我们还来这家店里,吃个痛快如何?”
“我如何会醉——”彭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推时一鸣,不想却是一个趔趄。
时一鸣无奈地一推手:“官人,可不是醉了!”
第185章 张网
刘几和张岊下了马,一个士卒指着前边的酒馆道:“太尉,这就是丁将军的酒馆。”
看看张岊,刘几道:“这里正处渡口,契丹人查看地形,必从这里走。丁将军选在这里,还真选对了地方。走,我们进去看看,丁将军这些日子收获如何。”
说完,当先进了酒馆和门。
丁令德正靠在柜台那里打盹,听见动静,一睁眼,见到刘几和张岊进来,急忙上前行礼。
刘几道:“拒马河已经冰封,契丹人很快就要来了。今日我和张太尉在四周看看,听说你这里做得极好,便一起过来。怎么样,可有契丹人消息?”
此时不是饭点,店里一个客人没有。丁令德唤过小厮,让他们注意周围,对刘几道:“太尉,且到后面,下官详细讲给你们听。”
几个人随着丁令德,到了客栈的后面。丁令德指着院里一间不起眼的房子道:“这里就是日常我们议事的地方,里面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几人到了房门前,打开房门进去。
房里有些阴暗,丁领德进来,点起一盏油灯。打火焰调得大了,放在桌子上。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一幅卷轴出来,口中道:“这是与契丹交界的地图,本来想最后确认一番,给张太尉送去,不想今日就到了。这上面画了契丹人可能进攻的地方,以及会走的路线,可供太尉参考部署。”
一边说着,一边把卷轴铺在了桌子上。借着灯光,看得分明,正是雄州到涿州的地图。这地图非常简陋,只是标了地名和湖泊、河流、道路,上面还写明里数。
借着灯光,刘几和张岊上前,仔细研究地图。地图与后世不同,按这个时代习惯,是上南下北。上面正是雄州,中间一条拒马河,过新城县,到下面的涿州。
丁令德道:“契丹的兵马已经从析津府到了涿州,下官已经探过,有六千人左右,全是骑兵。涿州本地还有两三千兵马,这约万人,就是会渡河而来的契丹军队。也就是说,此次契丹人会从涿州出兵,易州并不参与。是以这幅地图,画的是从涿州过河,来攻雄州的形势图。”
地图上标了各重要地方,而且写了距离。刘几看了,道:“涿州到新城县五十里,由新城再到拒马河,还有三十余里。如果契丹人要来,应当在境内休息一夜,第二日平明过拒马河。”
丁令德点头:“太尉说的是。现在契丹兵马,都聚于涿州城里。如果要南来的话,应该先在边境歇息一夜,第二日凌晨渡河。只要仔细监视,从契丹人歇息的地方,就可以判断出他们要渡河去的地方。”
刘几点了点头,问道:“契丹人过河来,要去哪里?”
丁令德指着地图上雄州以西的地方道:“契丹人来,必然要攻这里。可能的地方,我在地图上面做了标记。北易水以北,有三座军寨,契丹人可能会攻。当然,最有能的,还是契丹越过这三处军寨,直到南易水河岸。而后过河,抢掠河南岸的南逃百姓。”
看着丁令德在图上指的地方,刘几对张岊道:“你所部兵马,有没有针对这几个地方布防?”
张岊道:“朝廷严令,要让契丹人有来路,无退路。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在察看此处的地形,兵马驻于安肃军和雄州。单等契丹人过河,便就立即派人截住他们的归路,大军合围。”
刘几沉吟道:“一万契丹骑兵,你打算用多少人,合围他们?”
张岊道:“三万人。现在一万在雄州,还有两万布置在安肃军。如果契丹人渡河,立即派一万骑兵东进,截断他们退路。其他兵马由雄州和安肃军一左一右,包围契丹军队于两河之间。”
刘几点了点头:“如此布置,要契丹人深入边境才好。若是只过河十余里,你大军出动,他们还有机会逃过河去。一万骑兵前出,想瞒过人可不容易。”
张岊道:“不错。所以丁将军选定的地点至为重要。契丹人过河,只要到南易水,就有了足够的距离拦住他们。不过,消息越灵通越好。出动晚了,只怕他们要返回。”
丁令德道:“太尉说的对,此次迎击,最好是算对了契丹要来哪里。大军准备得越早越好,能够在契丹人南行的时候,从容切断其退路。下官这些日子,就是做此事。”
说完,指着地图道:“这些日子,契丹一共派了五次人过河探路。雄州以东不必说了,雄州到安肃军之间,一共派了三次人来。两次是探查南易水以北,特别是围着新修的车站,查探得非常仔细。还有一次是找了一个住在拒马河边的百姓,名为时一鸣,带着他们一直到南易水。他们去的地方,正是夏天南逃百姓安置的地方。”
刘几点了点头:“此事因这些百姓而起,契丹人来了,不到这里走一趟,如何心甘?”
丁令德道:“下官也是这样想的。依这些日子契丹探子走过的路线,他们看过的地方,一路的言行来看,如果契丹兵马过河,最有可能攻击的地方是两个。一个就是南逃百姓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现在正在修的车站。依据探子们的言行,我们估计,契丹人很可能同时攻这两处地方。”
一边说着,丁令德一边在地图上指出两地的位置。同时,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地方道:“这都是契丹探子加意查看过的,正是南来的路途。”
刘几和张岊看过了地图,沉默了一会,暗暗思索。过了一会,刘几道:“车站离拒马河约有三十余里,骑兵平明过河,不等天黑就可以到车站了。不早做布置,车站很难防住契丹人。”
张岊道:“这可有些难办。如果我们早布置兵马,必然引起契丹人猜疑。要不,乘着天冷,让车站暂且停了,把在那里做工的人遣散回去?”
刘向摇了摇头:“那怎么可以?车站停了,契丹人必然怀疑。这样吧,你还是派兵马去把车站保护起来。一要把地方保护得万无一失,还要不惹人注意。”
听了这话,张岊看着地图,不由皱起眉头。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车站没有驻城,在旷野之中,想阻挡一万骑兵,非派大军不可。可一派大军,契丹人就会得到消息。
丁令德道:“此事下官想了许久,想来想去,守是靠不住的。不如,在契丹人过河后,立即把车站的人撤走。只要不伤人,契丹能抢多少东西?后来拦住他们,他们也搬不回契丹去。”
刘几听了,略一思索,点头道:“好,就是如此!前面得到了契丹人过河的消息,立即让车站的人撤走!些许物资,就让契丹人搬好了!等到大军合围,他们能搬到哪里去?”
张岊叉手称是,道:“除了车站外,这一路上还有不少百姓,又该如何?”
丁令德道:“下官已经查探明白,这一带的百姓,大多都是两输户。本朝的百姓,大多都是居住在南易水边。所以此次防契丹,应该以南易水为界。契丹人过河,北路截其归途,南路守南易水。”
刘几看着地图,想了一会道:“探子发现契丹人在边境聚集,便就立即回报。第二日等到契丹人渡河,一路从安肃军出发,以骑兵为主,堵契丹人归路。另一路从雄州出发,在前面堵住南易水。就在新修的车站附近,围歼来犯的契丹军队!”
张岊叉手称是。
丁令德指着地图,向张岊详细讲解契丹可能从哪里渡河,走什么路线。一万骑兵,要快速地纵横来去,必须走开阔平坦的地方。这一带水泽众多,而且多芦苇,适合这个要求的路线,其实不多。丁令德派人仔细查勘,已经把契丹人可能走的路线确定下来。
张岊连连点头。有了契丹渡河的地点,有了他们的行军路线,有了他们的目标,自己手上有充足的兵力,再堵不住就无法交待了。
杜中宵派丁令德到这里来,不只是他善于情报,而且对军事非常熟悉。依据得到的情报,可以提前预测敌人的行军路线。这事情说起来难,其实只要细心,熟悉行军,并不太难。丁令德这些日子盯紧了过河的契丹人,根据他们的路线,推测出来并不难。
第186章 蠢蠢欲动
天章阁,杜中宵、赵滋和李璋肃手而立。前面赵祯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仔细查看。
直起身子,赵祯道:“你们估计,此次堵截进犯的契丹人,有几成胜算?”
杜中宵捧笏:“张岊是名将,一向以勇悍著称。自所部成军,随着微臣一路打到西域,打赢了对喀喇汗国的最关键一仗。如果前方所奏无误的话,应有**成胜算。”
赵祯点了点头,想了一会,道:“依帅司所奏,此次契丹南下的兵马,可能有万人。如果全歼了这一万兵马,契丹人会怎么想?后边如何应对?”
杜中宵道:“自微臣到河曲路,唐龙镇两次大胜,逼退耶律仁先。那个时候,契丹人虽败,大多还是认为是国主不幸而亡,形势逼迫。等到今年初,马邑贾逵获胜,许多人都看得出来,此时契丹军力已经不如本朝。不过那次是守,契丹还是有人心存侥幸,以为真正大打,不惧本朝。如果此次胜了,则天下再无话说,本朝军力就是胜过契丹。后边,许多事就不同了。”
赵滋叉手道:“臣以为,此次胜了,契丹极有可能向幽州增兵。”
赵祯一愣:“本朝在河北路增加了十五万大军,契丹人本就应该增兵才是。”
赵滋道:“契丹内战五年,虽然草原稳健,但幽州受创很重。契丹人要修养生息,不在幽州安排重兵驻扎。据微臣所知,整个幽州驻军,才不足五万人。”
杜中宵道:“陛下,契丹人的眼里,不认为本朝胆敢北进。哪怕年初在马邑输了一仗,他们依然如此认为。所以两国交界的地方,契丹兵马不多。”
赵祯点了点头,一时没有说话。直到今年初马邑大胜,赵祯才真正认识到,宋朝的军力已经实实在在地超过了契丹。也是从那时起,才坚定了要恢复燕云的决心。改组枢密院和三衙,整训禁军,便是为了北进做准备。却没想到,契丹人还是无动衷,不做准备。
想了很久,赵祯才道:“若是此次全歼契丹南来的军队,岂非说明,进攻幽州也不难?”
杜中宵捧笏:“陛下,进攻幽州本来就不难。向来中原北上,不是幽州难攻,而是不能速胜。战争一打起来,契丹便就点集草原兵马,大股南下。幽州兵马不多,契丹草原点集的兵马不少,所以往往先胜后败。所以攻幽州,最重要的,是要防住大股南下的契丹草原兵马。”
赵祯道:“契丹点集草原兵马,有多少人?”
杜中宵道:“保守估计,五六十万人马应该不难。”
契丹皇帝的直属兵力,约有十五六万人。加上其他王公,和各地大王,五六十万人并不难。这才是契丹的真正实力,燕云地区更多是农业供应地区,改善契丹的经济,为游牧提供粮草。
赵滋道:“契丹兵力,一二十万人随国主身边,还有三四十万人,在各王公和大王手中。现在契丹依然国势强盛,一旦举国之后,五六十万并不困难。”
过了好一会,赵祯道:“如此说来,没有六十七万兵力,难攻契丹?”
杜中宵道:“也不是如此,还要看本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恢复燕云,布置得力,行军速度够快的话,有三四十万兵力,也足够了。快速占住城池,只是防守,契丹人并没有办法。而失了燕云,只靠草原游牧,契丹也就没有了长期作战的能力。”
赵祯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只要再整训一二十万军队,便可以北进幽州了?”
杜中宵道:“若以兵力论,本朝禁军八十余万,足够可以北进。只是,没有整训完,指挥不便,大规模作战,很可能会出乱子。若是把各军编起来,逐军整训,速度还可以快一些。”
赵祯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此事先不谈,此次雄州之战,一定要万无一失才可以。”
赵滋叉手:“末将已经再三查看了帅司来的公文,他们准备极是充分。只要契丹人敢来,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经此一战,河北路该固若金汤!”
赵祯点了点头,看着地图,一时间委决不下。过了好久,才对杜中宵道:“若是全歼了来犯的契丹兵马,集中河北路十五万大军,能不能攻下幽州?”
杜中宵吓了一跳,没想到赵祯竟然问出这种话来。忙道:“陛下,现在后方无兵可调,只有河北路十五万兵马。后方没有预备兵力,是作战最忌讳的事。一旦前线出了意外,再无补救!”
赵祯道:“那就是说,如果进军,还是可能攻下来了?”
杜中宵点头:“若进攻得法,是有可能攻下来。不过,一旦契丹快速出兵,就很难说了。此时契丹国主在中京,他迅速带兵南下,很可能事与愿违!”
赵祯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做好准备,不好轻动。”
杜中宵出了口气,心才安定下来。他看得出来,经过了年初朔州一战,如果此次再胜,赵祯明显有些蠢蠢欲动。所谓痛打落水狗,契丹一旦露出败象,赵祯就想攻上去。
想想也是,恢复了西域,灭了契丹,近在眼前的燕云不能恢复,赵祯如何甘心。等到现在,实在是因为整个禁军还不成体系,契丹的实力又过于强大,不得不忍。
而且现在的契丹,经过了五年内战,耶律洪基胜子之后要整顿内部,正是最好的时候。斩了耶律重元之后,耶律洪基开始与后族和解,重新启用后族大臣。后族是契丹重要的力量,一旦整合完成,国力将再上一个台阶。不乘这个时候北上契丹,数年之后,仗就更难打。
最近国内无大事,再加上这几年钱粮充足,如果不是禁军没人整训完成,宋军就已经北上了。
回到案后坐下,赵祯道:“等到灭了来犯的契丹兵马,今年要把铁路修到雄州。铁路一通,中原就与河北路连成一体。以后大军北上的时候,不必担心后方粮草不足。”
杜中宵道:“中书已经集中力量,多花钱粮,用最快的速度修路。铁路一旦到雄州,河北路的大军就连成一体,许多事情好做了。而且以后进军,有铁路支撑,确实方便不少。”
赵祯点头:“此战如果胜了,契丹必然会做出反应。许多事情,只怕不能从容处置。本朝现在钱粮不缺,应该有所作为。一切早早做好准备,一旦有变,才不致错失良机。恢复燕云,天下一统,自太祖立国之时,便就思之念之,不可轻心!”
第187章 大战将起
看西天的太阳已经厌厌西落,耶律佛奴道:“前面有水泽,十里之内没有人家。今夜我们就宿于此处,等明日一早,大军过河。各部约束部伍,不得四处走动,吃干粮充饥!”
手下将领一起称诺,各自离去。
看着亲兵在一边搭帅帐,副将魏材道:“前方二里,就是拒马河。将军,会不会有宋人看见,把我们的消息泄露出去?若是宋人得了消息,雄州不远,只怕前来争斗。”
耶律佛奴听了这话,不由噗嗤笑了出来:“雄州驻军万余人而已,宋人吃了豹子胆,敢来争战!”
魏材有些担心:“我们此来,知州吩咐过,尽量不与宋人交战。如果——”
耶律佛奴摆了摆手:“此次进军,不攻城池,哪里会有战事!宋军只会拒城而守,不攻城,他们一向没有办法。几十年来,无不如此,何必担心!”
见耶律佛奴信心十足,魏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叉手称是。
离契丹兵马驻地五六里外的一所民房,一个汉子快步进了院子,放下肩上担子,进了房内。里面三个人坐着,中间摆一壶茶,也不说话,心急如焚的样子。
见汉子进来,三人一起站起来,问道:“前方如何?契丹人有没有过河?”
汉子道:“与我们先前估计的一样,契丹人在离河两三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想来是等明天一早便就过河,打一个措手不及。看他们可能的行军路线,应该是避开大涡和新垣两寨,直取车站。”
为首的汉子点了点头:“丁将军算的不错,看来契丹人果然如此行动。这里出两个人报信,一个去报丁将军,另一个到安肃军去。等明天上午契丹人过河后,安肃军的兵马就要出动,堵截他们的后路。”
另两个汉子叉手应诺,转身出去。一个去报告丁令德,另一个则骑急急过了河,换快马去安肃军。
安肃军紧靠雄州,从那里出发,绕到契丹人过河的地方只有三十里。等契丹人到了南易水,他们也刚好到拒马河边,恰好把来犯的契丹人拦住。
两人离去,为首汉子道:“过来喝口茶,慢慢等吧。契丹人过河,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雄州的官衙里,张岊和马怀德两人相对而座,中间摆了些肉菜果子,两饮酒。一个士卒进来,呈上公文。张岊看了,交给对面的马怀德道:“丁令德来的公文,契丹兵马已经出发,约有万人。”
马怀德看了,道:“这几日天气格外寒令,周围河流冰封,可以行马,正是契丹人渡河来乱的好时候。看来,他们等了许多日子,可算等到了。”
张岊道:“我们何尝又不是!自河流冰封,数万大军在雄州周围,等得够久了。”
说完,举起案上的酒,一饮而尽。各种准备做完,等的日子着实折磨人。张岊在雄州,已经等了十余日了。直到今天,契丹兵马才出了涿州,要过河来攻了。
马怀德道:“不打上一场,契丹人终究不知道要收敛。我在雄州三年,每年不知要跟他们打多少笔墨官司。太尉这一仗打好了,契丹人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张岊道:“正是如此。自杜太尉救唐龙镇,已经连败契丹数次,契丹人还学不会教训。”
马怀德笑了笑:“自契丹立国,一百多年间,对中原一直是处于上风,怎么可能败了几次,就怕起中原来了。没有一场大败,他们学不会的。”
说完,举起酒杯,与张岊共饮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张岊道:“为一仗,就让契丹人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强。到中原跋扈,一个不好,就要把性命搭上!明日一早,我便就命高阳兵马北上,守住南易水。等安肃军兵马堵住了他们去路,雄州兵马出城,与他们战一场。看看契丹人,到底能不能在枪炮之下活下来!”
雄州西边二十里,新建的车站里,陶运然与童阳相对而座。中间一盆炭火,上面架一只兔子。每人身边一个酒壶,不时喝上一口。
吃了口肉,陶运然道:“刚刚得到的消息,契丹一万骑兵,已经在拒马河边宿营。明日一早,他们就会过河,直向我们这里来。三十里路,午后就到这里了。”
童阳道:“是啊,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我们要把人全部撤走,谈何容易?撤过河,到南易水的南岸去,也没有城镇,人员如何安置?一旦出了意外——”
说到这里,童阳摇了摇头,猛地喝了一大口酒。他们两人是宋朝派在这里,专门带人撤退的。虽然已经在南边安排了地方,但寒冬腊月,几千人的队伍撤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其余宋军,是要去迎击契丹军队的,可没有人理会他们。
陶运然道:“不必过于紧张,我们只要把人撤走,其余的留在这里就好。太尉说了,只要把契丹军队留下来,不怕他们从这里搬运东西。只是人走,也不太难。”
童阳摇了摇头:“可不能这么说。这些做工的,修铁路的厢军还好,附近招的民夫,可没有那么听使唤。先前没有告诉他们,突然之间,哪里会那么听话?”
陶运然道:“还有什么办法?只有命亲兵,押着他们走。这里一百士卒,不就是做这个的?民夫不过一千余人,随着厢军大队,不会出事。”
说完,举着酒壶与童阳碰了一下,猛地喝了一大口酒。契丹人过河,必然是冲着车站来的。这里聚集几千人,有大量物资,劫掠可是有不少油水。而且由此南去十里,过了南易水,就是夏天逃过来的百姓聚居的地方。契丹人劫了车站,正好分兵过南易水,把那些人再抢回去。
刚刚得到的消息,契丹已经出兵,现在宿营于拒马河边。明日一早,他们就过河来了。由车站向北的地方,住的都是两输户。名义上说,那些人也是契丹百姓,过来的契丹人应该不会抢掠他们。抢掠自己百姓,现在的契丹,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如果路上不耽搁,一万骑兵,半天就可以行三四十里。车站的人一旦撤得慢了,就很容易被契丹人追上。陶运然和童阳这两个负责撤退的人,压力很大。特别是为了保密,外面做工的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明天一早,突然南撤,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车站如果被抢,人员出现伤亡,陶运然和童阳两个小军官可担不起责任。他们带的一百士卒,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任务,把这里修路的人全部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