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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8章 能战方能言和

    听了这话,韩琦奇道:“太尉如何这么说?一军练成,分驻外地,再练一军,又有何不可?”

    杜中宵道:“相公,一军练成,如果没有战事,只怕很快就会堕落下去。军中经验,没有在战争中见过,大多都会很快被忘掉。书本上学又如何?三令五申又如何?不打仗,那些都是没有用的东西。只有在战争中真正见过,真正经历过,才会真地学起来。”

    张昇道:“也未必如此吧。依太尉所说,一支军队,不管练得如何,不上战场,岂不是就一直不能打?若是如此,又办军校,又教新兵,又有什么用处?”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一支军队没有上过战场,任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也是不能打的。如果没有战事,那就要模拟战事进行演练。练得越多,模拟越逼真,效果就会越好。但与实战相比,总是要差一些。我们现在整训,实际只是重编军队,没有机会演练——”

    韩琦道:“怎么没有机会?编成新军,让他们到外演练就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新编成的各军,对于战事都不清楚。没有合适的敌人,又怎么练得出来?只有真正找过仗,上过战场,知道仗到底应该怎么打,才能够知道怎么演练。不打仗的时候,军人哪怕看着再勇武,真上了战场,什么样子可说不准。见了敌人一哄而散的有之,打不过敌人,对老百姓穷凶极恶的有之,都不稀奇。纪律写在那里,真能保证战场纪律的,又有几支军队?”

    见杜中宵说得认真,韩琦看看张昇、张方平两人,道:“依太尉的意思,不上战场,军队能不能打就是说不好的事情?我看河曲路诸军,做事甚有章法,党项实在不堪一击。”

    杜中宵道:“那是因为,当时营田厢军练好之后,到了河曲路敌军不知,连获大胜。一场胜仗一场胜仗打下来,军队的心气起来,变得不一样了。当时初练好军队,如果就遇到强敌,不支的话,这支军队最后如何,可就不好说了。这就跟人一样,百炼成钢,可刚可柔,最后才能够稳定下来。”

    听了这话,一时间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没有想到,杜中宵对军队是这样的看法。本来以为,整训只是按照河曲路的军制,把军队的人换了之后,重新编制而已。却没有想到,真正完成是要经过一场大战才可以。不经历战火,怎么编制,也只是书面上的而已。

    看看天色,韩琦道:“左右今日无事,便上些酒菜来,我们边饮边谈。”

    不多时,酒菜上来,韩琦举杯:“难得今日我们聚在一起且饮一杯。”

    放下酒杯,韩琦对杜中宵道:“以前只见太尉在河曲路时,带着大军连战连胜,向无败绩,开拓出万里之地。却从来没问过,太尉觉得,什么样的军队,才算是真正强军?”

    杜中宵想了想,道:“真正的强军,只靠军队是不行的,需要有天下的民心才可以。按理来说,军队应该是从百姓中出来,为朝廷做战的。以前的禁军,因为种种原因,许多世代当兵。这些人,跟百姓的关系淡了,并不能打恶仗。只有真正从百姓中出来,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作战,才能成为真正强军。”

    这个道理杜中宵是学过的,简单一句话,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军队只有与人民连在一起,才能百折不挠,越战越强。不过这个年代,没有条件,这一点很难做到。不但是对于朝廷来说不可能,对于百姓来说也不可能,不具备那样的客观条件。

    以前的禁军,由于宋朝脱胎五代,篡周自立,刻意让军队与百姓保持距离。不要说从群中来,到群众中去,他们本就刻意与百姓保持着距离。这样的军队,时间一长,将领的能力不行,下面的士卒自然也就不行了。而且没有韧性,一旦失败,便就不可挽回。

    杜中宵很清楚现在没有建立人民军队的条件,退而求其次,建立专业化的军队。让军队保持最基本的战斗力,后边就是凭强大国力,与敌人硬碰硬打仗了。

    一支军队,是有自己的性格的。只是按照新的编制整训,不经过战火的洗礼,军队是不可能成长起来的。原来的性格不会消失,很快就会腐蚀新的军队。

    听了杜中宵的话,张方平道:“禁军是国家爪牙,只要能打仗就好。百姓生活安逸,便是天下最大的乐事,怎么能靠他们打仗!普通百姓不识兵戈,才是朝廷之福。”

    杜中宵点了点头:“参政说的没错,不闻兵戈,是百姓的福气。可没有强军,众敌环伺,这福气是可望不可求。能战方可言和,只有打得四邻无话说,才会有真正的和平。不能打,周边强敌岂能放过嘴边肥肉?便如前唐,国力盛时四夷来贺,国力一弱,遍地兵戈。”

    这是矛盾论,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不是多么高深的理论,但也不是一般的官员能认识得到。张方平对此显然并不赞成,对他来说,军队就是军队,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百姓享受和平就好。

    百姓不识兵戈是福气,不过这样的福气只能凭运气,看别人给不给你。只有自己是天下强军,四夷不敢动入侵的念头,那时才是真正的和平。

    张昇点了点头:“太尉说得对,能战方能言和。若是不能打仗,再是忍让有什么用?当大唐安史之乱后,周边的吐蕃、回鹘、南诏,诸般种种,可没有善类。”

    杜中宵道:“对,朝廷必须要认识到这一点。为什么有和平?因为自己兵强,周边敌人,来入侵讨不到便宜。一旦入侵对外敌是有利可图的事情,和平就很了。便如澶州之盟,如果不射杀萧挞凛,让契丹人知道不能取胜,怎会有后来的兄弟之邦?”

    韩琦道:“我有些明白太尉的意思了。只是那般强军,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只怕是难。”

    杜中宵点头:“不错,很多事情不是知道怎么做,就能做好的。只能够按着现实的条件,去做合适的事情。不能够天下人万众一心,那就只能从军队本身想办法。定好他们要做什么事情,做到需要哪些条件,选择合适的人即可。现在的禁军,打仗或许有人懂,但对于真正的战争,又有谁明白?不经过一场需要天下尽全力的战争,许多人对战争还是认识不清。两国交战,不只是前方一刀一枪,而是从朝政到日常细务,方方面面。做了万全准备,才能获得战争的胜利。”

    张方平道:“去年灭了党项,并没有多费力。”

    杜中宵道:“参政,与本朝相比,党项有多大的地盘?有多少人口?有多少钱粮?只要正常,用钱粮堆也能堆死党项,做不得数的。契丹与本朝比,才堪堪算势均力敌。败了契丹,才能说安全。”

    于契丹来说,燕云十六州只是一部分,他的核心是辽东和大草原。河东和河北路以北,广阔的土地都是契丹领土。大草原的上所有部族,都是契丹的一部分。与女真人不同,这些草原部族,都相当忠诚于契丹,其实力不可小视。

第159章 新军北上

    六月中旬,第一支整训完成的军队重编为定远军。以窦舜卿为都指挥使,刘永年为副都指挥使,宣德门前观军后,出京入河北,代替原真定府路禁军。真定府禁军回京,进行大规模整训。

    宣德门城楼,赵祯立于前面,文武百官在后,肃容而立。

    今天这支军队,是三十余万京城禁军,在两个月的时间里选出来的。是上一次集训的底子,又经过了重新选拔,大量编入了这些年军校出来的学员,还有原来从河曲路调回京城的将领。严格说并不是这一次整训的成果,只具有象征意义。

    太阳一下子蹦上了半空,霞光照满大地,京城的建筑抹上了金边。

    整条御街,从宣德楼一直到南薰门,全部清空,作为今天观军的通道。第一批两万人,从南薰门入城,到宣德楼面圣之后,向西绕过皇城,而后一直向北,走新酸枣门出城。而后乘火车,一路去河北。今天既是检查最近整训的成果,也是向京城百姓展示新军的面貌。

    御街两边挤满了人,百姓伸长脖子,看新军如何。以前禁军驻京城,每日里不知多少事情,经常招摇过市,惹出无穷事端。最近几个月,随着全军整训开始,市面上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百姓看到这种明显变化,对于新军有许多期待,都来看一看,整训完后是什么样子。

    随着一声号角,南薰门外有低沉的鼓声传来。御街两边的百姓一下子兴奋起来,叽叽喳喳,说着新的军队可能的样子。州桥下面的汴河里,各种船只驻立,上面站满了人群。

    最先入城的中窦舜卿,与刘永年并排骑在马上,身后是卫队。他们走得整齐,缓缓而行。后面是一个指挥使,举着钢刀。旁边是一个鼓手,敲着鼓点。后面则是近千士卒,长枪扛在肩上,面容严肃。

    过了州桥,见这支军队阵容严整,走路的步点整齐划一,百姓一阵欢呼。他们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军队能打,只见到仪仗不俗,便就欢呼不已。

    过了州桥,一边是大相国寺,另一边是各种官署。街边挤满了人,像是节日观灯一样,对行进的队评点。衙门里的官吏也出来,挤在衙门口,看着军队兴致勃勃。

    翰林学士欧阳修道:“自真宗皇帝京城阅禁军,已经几十年没有这种大阵仗了。”

    赵概点了点头:“禁军胜了外敌,才能走过御街而无愧色。定远军自在河曲路编成,连立大功,未有败绩。今日让百姓看一看其军容,也是好事。”

    看见了军队缓缓过来,一时间官员们议论纷纷,宣德门城楼有些散乱。

    杜中宵站在赵祯的身后,看着过来的军队,一言不发。在他的心里,觉得这样的军队还是缺少了些气质。既不够整齐划一,也没有凛然杀气,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宋朝虽然对外多次战败,但从根本上说,是这时世上数一数二的大国。军队一旦整理起来,补齐指挥机构,战胜周边强敌并不困难。这支军队,从杜中宵开始整军,便就没有败绩。而且,取得胜利总是很轻松,缺少锻炼。没有艰苦的战斗,培养起百折不挠的气质,就总觉得他们身上缺了点什么。

    窦舜卿和刘永年到了宣德门下,一起下马,向城楼上叉手行礼。

    赵祯答礼,命赐了酒下去。窦舜卿和刘永年一饮而尽,交还了酒碗,带着亲兵站在城楼对面。后边的士卒不停,到了城楼下,一起向上行礼。而后过城楼,绕过皇城,径向新酸枣门而去。

    见整个过程有些简陋,一时间官员议论纷纷。往常阅兵,到了城楼下有许多礼仪,今天一切都省掉了。除了赐两杯酒,就是大队兵马过城楼。

    一个兵阵过去,后边紧跟着的是十门炮。接着就是下一个军阵,连绵不绝。

    看着城楼下肃容而立的窦舜卿和刘永年两人,知制诰贾黯道:“今日军队面圣,本该热闹非凡,今日却有些简陋了。而且北去将士,没有赏赐,只怕他们心中不愿。”

    一边的赵滋道:“舍人,今日就是不发赏,而派大军去河北。将士们心无怨言,一有军令,便就大军出城,这才是最重要的。整训之后,禁军已经不是以前的禁军,不能老眼光看。”

    几个官员听了一.asxs.头。这才想起来,此次出京,并没有发开拔钱,只是一纸军令,全军便就立即北上。与以前相比,这才是不一样的地方。

    太阳高升,两万人已经出城。窦舜卿上前,叉手道:“臣等奉军令,驻防河北。今日大军出城,必禀圣意,驻守地方,不敢懈怠!陛下,臣等就此出城了!”

    城楼上的赵祯点头,看着窦舜卿和刘永年两人上马,押着大军,向酸枣门去了。

    回过头来,赵祯道:“今日后苑设宴,城中凡待制上以上文武官员,俱都一起饮酒。”

    见赵祯没有废话,众官员急忙一起谢恩。赵祯离去,随在后面下了城楼。

    京城里的百姓议论纷纷,本来今天要看一场热门,谁知却这么冷清。一切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事情。有的人说是军队焕然一新,是好事。还有的人嫌不够热门,白等一场。

    到了后苑,众官入席,赵祯道:“今日定远军编成,出城去河北路,众官看着如何?”

    文彦博道:“看定远军军容整齐,一得军令,全军没有二话,立即出城。这才是打仗的样子,臣以为是朝廷之福。以前作战,俱是开拔前发拨钱,一旦战败,又没有惩罚,不如现在样子。”

    杜中宵道:“军队就是打仗的。朝廷有钱他们要打仗,没钱也要打仗,这是军队的本分。今日定远军北上,军容整齐,而且士气,臣看着也充足。整训之后,就要这个样子。士卒可以为赚钱参军,这没有什么,人活在世上少不了吃喝拉撒,当然就要赚钱。但是军队不可以为了钱作战,是两回事。军中将士的俸禄赏赐,是朝廷所发,是念他们辛苦。而军队本身,却不可以为钱打仗。”

    听了两人的话,一众官员心中大致明白了,今天观军的主要目的。以前的禁军开拔,可没有这么容易。先要发赏赐,士卒满意了一切都好,一个不满,就容易闹事。军令发下去,军中执行不执行,还是不一定的事。越到紧急时候,军队越是要价高,指挥起来实在是不容易。而新编的定远军,枢密院军令下到军中,立即全军出发,没有任何阻碍,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祯点了点头:“不错,今日窦舜卿一军,得枢密院军令,立即整军北上。军队能够如此,才是朝廷之福。以后整训后的各军,俱都要如此!”

第160章 实战第一

    杜中宵看着赵祯,身躯肥胖,面色威严,说话凌厉,与自己初回京的时候大不一样。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此事。慢慢想明白,随着灭了党项,前段时间对契丹战事占了上风,这个皇帝已经变了。

    赵祯幼年登基,刘太后执政,一直到二十多岁,刘太后故去,才真正执掌政权。这个过程中,赵祯一直与刘太后保持着很好的关系。而刘太后故去,得知自己的生母是李宸妃,一时冲动,也曾想过夷灭刘太后一族。最后还是收手,对于刘太后的家人,非常照顾。此次北去的定远军副都指挥使刘永年,便就是刘太后家的人,自小一直受赵祯喜爱。

    从赵祯的经历来看,这是个非常能忍,做事有度的人。对于国家、朝廷、官员,有自己的看法。为了赢得人心,会刻意规范自己的行为。赵祯见大臣,一直遵循冬天不生火、夏天不打扇的规矩。因为臣子见皇帝的时候,冬天没有火盆,夏天不会有扇,皇帝这么做,意思是与大臣一起感同身受。

    元昊叛宋,对赵祯是非常大的刺激。开始的时候,调集大军,意欲攻破党项。结果天不遂人愿,连番战败,举国上下束手无策,让赵祯非常失望。庆历年间,调范仲淹入京,行庆历新政,很显然那时候还想着有一番作为。但庆历新政除了在教育和官员任免上有所作为,其他的方面让赵祯失望,便快便就偃旗息鼓了。从庆历新政后,赵祯便就死心,不再有大的改革。

    嘉祐元年,赵祯病重,很长时间神志不清,经常说胡话。多亏文彦博等大臣,维持朝政,一直等到半年后赵祯重新清醒过来。所以现在朝中,文彦博地位很重,非他人可比。

    赵祯病好,正是杜中宵攻下了西域后。紧接着,狄青和韩琦带大军灭了党项,又在契丹灭耶律重元时取了朔州、德州等地,宋朝占了上风。这一系列事件刺激,赵祯又慢慢有了少年时的志气。特别是杜中宵主持的军改,赵祯一直参与,对于军队的事务,了解得比以前更深。现在赵祯眼里,重新整训禁军好似也不是多难的事情,只要按部就班,应该不难。

    赵祯这个人,不是意志坚定的雄才大略式人物,也不是能办好具体事务的人,一旦有困难,往往就会退缩。如果他估计事情办为成,那就得过且过,维行而已。朝中的事务,如果官员做不好,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的长处,是能约束自己,能够用好官员。当然前提是,有官员让他用。

    随着军事的上连续胜利,特别是这次整训,第一支军队编成,给了赵祯极大的信心。从杜中宵回京来的一年,赵祯也学了许多军事知识,现在对于整训禁军,信心非常足。与此相伴,赵祯的身体也好了很多,精神健硕。相应地,对于朝中事务过问得多。

    上了酒来,赵祯举杯道:“今日第一支整训完的军队北上,换回河北禁军。此是天大的好事,用两三年时间,禁军全部整训一遍不是难事。且饮一杯,今日我们君臣说些闲话。”

    众臣饮了酒,一起谢恩。

    那边赵祯和几个翰林学士说些诗词文章,杜中宵与赵滋、杨文广等将领一起,说着闲话。

    喝了几杯酒,杜中宵对赵滋道:“此次窦舜卿北上,你觉得,现在的定远军如何?”

    赵滋道:“原来的定远军,我回京的时候,就全部拆散了。现在的军队,是后边重编,虽然也有旧人,但大多数是新召入。实话说,在我眼里,一时之间难以与旧军相比。”

    杨文广道:“你原来的旧军,自我们救唐龙镇,几乎是无战不与,立了无数军功,新编的如何能够相比?不过,我与窦舜卿谈起,现在的将士,训练严格,而且军中将领齐全,指挥极是通畅,也不是原来的禁军可以相比。他们这支军队,算是禁军整训完成之后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现在的禁军,难够整训成这个样子,就算合格了。能够两个多月整训完毕,是因为本来就整训过一次。虽然那次整训很多事情不尽如人意,但士卒大都严格训练,很多人是适合在新军中的。再加上这几年军校培养的人才,基层将领不缺。”

    赵滋道:“几个月的时间,也可以看出来,禁军整训就只能如此。按着河曲路大军的要求,是合实际的。没有几场大战,军队终究无法练成。”

    “是啊,军队是打仗的,不打仗终究是空中楼阁。”杜中宵点了点头。“禁军整训,换到沿边驻防之后,其实还有一段太平日子。如果将帅不注意,要想保证战斗力,也并不容易。”

    说完,杜中宵举杯,与两人饮了一杯酒。

    军队的战斗力,制度和装配当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在实战中锻炼。不经过实战,军队的战斗力就是空中楼阁,纸面上再好,也不能落到实处。杜中宵讲的,全军整训完毕之后,要立即与契丹进行大战,便就是这个原因。只有经过一场大战,整训过程中的想法才会落到实处。

    想起前世,不知道有多少国家的改革等国之大计,用那些理论高手操盘,大多效果不好。理论并不是真理,不是天然正确的,只是对正确经验的总结。只有结合实践,理论随着深入,才能够获得成功。不与实践相结合的理论,只能做为教材,而不能指导实践。

    这么多年,重新整训编练过的禁军,战斗力都比不上当年杜中宵在随州练的营田厢军。这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并没有理论,而是从实践中总结理论。后续的禁军,要经过大量的实践才能达到当年的效果。这样的效果,只能经过长时期的战争,才能够获得了。

    后苑饮宴比较随便,有愿意围在皇帝身边的,也有喜欢独处的,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自饮自乐。宫中礼仪这时失去效力,饮酒过程中,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每次不喝倒几个人,不会结束。

    杜中宵不习惯这种场合,也与赵祯身边的官员说不到一起,便与几位相熟的人一起喝酒。反正此时不会说什么政务,完全就是饮酒玩乐。

    几个人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最近整训中遇到的事情,倒也其乐融融。整训最难的,是原来禁军中的基层将领。他们大多就只有当兵这一项本事,除役之后生活无着,又有人不愿到两湖去营田,事情非常复杂。虽然说用教与练淘汰不符合的人员,实际执行起来,哪里有那么清清楚楚?

第161章 两输户

    朱幽提着一块肉,拽开大步,向南走去。现在已经太阳高升,附近的草市要散了,趁着不太热,早早赶回家去,还能做些农活。走了百余步,一扭头,突然发现路边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手拉着手,四目对视,如胶似漆。

    朱幽看了,心中暗笑。谁没有少年时候,少女会情郎,便就是这般。正要向前去,突然觉得那男的侧脸有些面熟。仔细看,原来此人认得,不是大哥家的二郎吗?

    想了一会,朱幽挪步到了路边,寻棵大树躲起来。二郎已经十八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有个心上人是好事。两人互相喜欢,后面省了许多事,不能打扰他们。

    靠在树干上,朱幽不时探头看看二人。见二人一直站在那里,好像粘住了一般,就是分不开,只好无奈地看着天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又没有几句话说,一见了面就舍不得分开。

    此时六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多时太阳升起来,火辣辣的,着实有些不好受。朱幽正要寻处阴凉地方,躲一躲暑气,却看见那边两人分开了。

    那少女一步三回头,向北去了。直到看不见影子了,二郎还站在树下,痴痴望着。

    朱幽回到路上,悄悄到了二郎跟前,突然道:“二郎,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二郎被吓了一跳,扭头看是三叔,忙道:“没有什么。今日这里草市,我来玩耍。走得累了,在这里歇一歇,并不等人。”

    朱幽心里暗笑,也不说破,道:“太阳升起来,天气热了,我们快回家去。”

    这里是雄州,水泽众多,地广人稀,一路上没有人户。走了五六里路,前边出现一个村落,有七八户人家,周边大树环绕。两只土狗站在村口,看着两人,气势十足。

    朱幽道:“天气热了,你到我家里歇一歇,等千后凉快了再走。我今天买了肉,陪我饮两杯酒。”

    二郎自然答应,随着朱幽进了村子。走过几户人家,到了村南一个处院落。三间草屋正房,前面院子围着篱笆,篱笆外面有一个菜园,还有一座小池塘。

    朱幽自己住在这村里,与大哥家的村子相隔三里路。他为人豪爽,好交游各路朋友,到现在三十岁了还没有娶妻。不与大哥家住在一起,也没有管束。

    进了院子,就在门旁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坐了下来。朱幽备了茶水,让二郎饮茶。

    喝了几杯茶,暑气退了,朱幽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我见你与个小娘子在那里你侬我侬。那小娘子是什么人家?看起来模样甚是周正。”

    听了这话,二郎一口茶水差点吐出来,一下子红了脸。嗫嚅一会,不肯承认。

    朱幽笑道:“我都看在眼里,如何抵赖得了?那不娘子走了,你还站在那里望了好一会呢。只管告诉我,我去大哥讲一声,便替你定下亲事。”

    二郎叹了口气:“不瞒二叔,那小娘子姓秦,是河北一户人家的女儿。他家里也是寻常农户,一次草市,与我相遇。因为心中欢喜,时常在草市的时候来这里会面。”

    朱幽听了不由皱起眉头:“这可如何是好?朝廷不许我们与北地人通婚。你找这样的人家,以后可以难办。纵然你父母同意,朝廷也必然不依。”

    二郎听了,不由皱起眉头:“二叔说的是,我也正为此事发愁。最近想着,若是没有办法,不如让他们一家搬到河南来。这些日子,契丹正在抓人兴役,听说要修涿州城呢。”

    朱幽点了点头:“我听人说了,年初契丹在河东路吃了苦头,丢了朔州。为防朝廷,边境最近一直在修城。涿州正在北去大道上,契丹人自然要修。”

    二郎道:“是啊,她家里弟弟只有十一岁,若是兴役,阿爹必然被抓去,家里正为此愁苦。若是搬到河南来,我们不说,哪个知晓!”

    朱幽听了不由苦笑道:“傻孩子,这里是雄州,我们是两属户,有多少人家,衙门里清清楚楚,怎么会错漏?一时之间,此事办不得。”

    二郎听了不由苦着脸,端起杯喝茶。

    想了一会,朱幽道:“不过,你也不必为此伤心。我听人说,去年朝廷灭了党项,今年在河东路又败了契丹,朝廷的心气起来,又与契丹作战呢。到时占端一开,哪个还管这些事情!”

    二郎听了不由摇头:“二叔,我们这里几十年了,都是契丹人占上风,怎么会开战?便似我们这些两输户,太宗皇帝的时候免了税赋,契丹人立即征了,哪个说什么?”

    “你不懂的,现在不比以前了。朝廷的杜太尉,在随州练了几万人马,接连败了契丹几次,击毙了契丹国主,开拓了万里之遥的河曲路。杜太尉用兵如神,从无败绩,去年还灭了党项。现在杜太尉在朝廷做着枢密使,练了兵,岂能不来收复燕云?”

    朱幽说得兴起,举起茶杯,把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二郎是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少年,哪里听说过这些事情?听二叔说得热闹,便央他说给自己听。

    朱幽道:“你且等一等,我把买的肉煮了,再给你听。要不是我们这些两属户,朝廷例不许参军为衙役,我都想去参军,战阵上搏个一官半职。”

    说着,站起身来,到外面的菜园里拔了两根萝卜,与肉一起煮了。朱幽一个人生活,也不会做饭做菜,只是切了大块,放到了锅里。

    二郎饮着茶水,看着二叔在那里忙碌,心里想着刚才说的事情。若是朝廷真能北复燕云,自己的这件事情还真就此解决了。那时同属一国,哪里还有这些规矩。

    雄州原本是涿州的瓦桥关,周世祖柴荣北征了,取了这里,新设雄州。下辖归信、容城二县,俱都治雄州城里。这二县只有县名,其实是一个知县,都算是雄州的附郭县。

    宋与契丹以拒马河为边界,容城和归信县都跨拒马河,实际为契丹和北宋共有。易水河以北,拒马河以南的土地,大量住户都归两国共管。宋朝负责行政事务和差役,契丹则收税,也征差役。这些百姓便就被称为两输户,既被两国笼络,又受到诸多限制。

    朱幽兄弟便就属于两输户,不过差役归宋,只向契丹输租。为防这些人做契丹细作,宋朝不许他们随便迁徙,也不许他们娶契丹的女人为妻。

    两输户比较特殊,拒马河两岸的民户常有往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机缘巧合之下,朱二郎结识了北地的秦小娘子。只是两人要成亲,没那么容易。

第162章 不如离去

    雄州官衙,知州马怀德坐在案几后面,手捧书卷,正在看书。通判王公仪快步走了进来,上前拱手道:“知州,最近契丹修涿州,大兴差役。许多百姓从北地逃过拒马河,到了州城附近。”

    马怀德姿态不变,只是道:“契丹有没有派人来问?”

    王公仪道:“还没有。不过,依下官估计,逃的人不少,应该很快行牒过来。”

    马怀德微微点头:“不必理会契丹人。命人仔细安排逃来的百姓,让他们不致饥饿。”

    王公仪拱手称是。欲要离去,想了想又回来,道:“知州,我们若收留这些人,契丹一旦派人前来追讨,如何是好?本是契丹百姓,不好不还回去。”

    马怀德道:“拒马河以北的地方,住的多是归信军人户,本是朝廷治下。契丹人来问,不理会他们就是。若是契丹兴兵,本朝难道没有兵马吗?”

    见马怀德坐在那里,神色不变,就连姿势也没动,王公仪心中有数,告辞出了官厅。

    雄州是宋朝与契丹的边界,也是关系最复杂的地方。这里正处南北驿路,治下又多两输户,主政者若不小心翼翼,很容易发生边界纠纷。马怀德是在陕西路时,与党项交战立功的武将,主政雄州已经有两三年,对此心知肚明。若是以前,北地百姓逃过来,宋朝大多会送回去,免得两国发生纠纷。这次马怀德的态度明显不一样,王公仪便就知道,以后对契丹是什么态度了。

    年初契丹夺朔州失败,虽然没有大的损失,却影响到了整个边境。以前是契丹人处于上风,发生纠纷,宋朝大多忍让。现在可不同了,既然在河东路打败了契丹,河北路的宋朝官员,也就改变了对契丹的态度。雄州周围的两输户,本就是宋朝忍让的结果,现在的态度要变了。

    拒马河以北,离着不远的大柳村,秦小娘子告别了朱二郎,开开心心地回到家里。弟弟虎子见到姐姐回来,快步迎上来,拉着衣角,问东问西。

    进了院子,秦小娘子把买的货物放下,高声道:“娘,我回来了!”

    里面传出答应声,只是听起来,有些嘶哑。

    秦小娘子进了房里,见母亲正靠着墙在哭泣。父亲蹲在一边,面色阴沉。

    上前扶住母亲,秦小娘子道:“娘,为什么哭?今年田里的粟长得好,定然能多收些粮食。如果能多卖些钱,就可以买头小牛了。”

    母亲摇了摇头,只是抹眼泪。一边的父亲道:“刚才里正来说,涿州正在修城。让我三天内必须要赶去,自带粮食,做三十天工。这样的天气,去修城池,如何能够熬得住?我听到人说,这些日子涿州城下已经死了不少人,只怕此次凶多吉少。”

    听了这话,秦小娘子不由怔住。他们家里也算两输户,不过在拒马河北,契丹管下,差役又分在契丹这边,实际跟宋朝没有关系。契丹的差役比宋朝重,但现在这种天气,差人修城,却太过分了。

    在一边坐下,秦小娘子想了想道:“阿爹,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丁,能不能跟里正说一说,换个人差不好吗?我们单丁户,哪里能服那么役?”

    父亲叹了口气道:“以为我没有说过吗?里正说了,此次不比寻常,凡是男丁,必须服役,怎么说都不行。若是不去,官府里就来抓人。唉,这一关只怕逃不过了。”

    秦小娘子道:“我们村里十几户人家,都要去吗?”

    听了这话,父亲看了看四周,小声道:“若是按官府安排,自然是都要去的。不过,昨天晚上莫老四一家,突然今天就不见了踪影。听人说,他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得一空,人却不见了。”

    秦小娘子一愣:“一晚上时间,如何搬得走?”

    父亲道:“这种事情,必然是早做准备,都收拾好了。半夜全家出行,哪个知道?”

    秦小娘子听得不明就里:“为什么半夜出行?他们能去哪里?”

    “痴啊!”父亲一拍大腿。“今年这么重的役,许多人都死在涿州,哪个肯去服?莫老四家在河南岸有亲戚,我听人说,是逃到河对岸去了!”

    秦小娘子点了点头,这才恍然大悟。涿州这里,离着拒马河近的,契丹叫归义县,实际上就是宋朝雄州的归信县。拒马河南有向契丹交租的两输户,河的北岸,自然也有归宋朝管的两输户。只是太宗时候免了雄州百姓的税赋,差役又归契丹,时间长了慢慢跟宋朝没有关系了。

    以前契丹役重的时候,就有北地百姓逃到河南去,宋朝大多都会庇护。不过最近十几年,契丹也有意减轻了治下民户负担,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逃到宋朝那边去了。今年初在河东路战败,契丹开始大规模整修边境城池,突然加重了治下民户的差役,便又出现了民户逃移。

    看着父亲的样子,既满面愁苦,又有些向往,秦小娘子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试着问道:“阿爹,我们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丁,若是此次到涿州有个不测,一家可就没法活了。”

    父亲点了点头:“是啊,正是如此才让人发愁。若是再有个男人,总能撑下去。”

    秦小娘子道:“阿爹,要不,我们也逃到河的对岸去?”

    一边还在抹眼泪的母亲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若是被抓住,可是杀头的罪过!”

    父亲道:“你叫什么!家里自己人,随便说一说怎么了?此次征役,听说涿州那里,是把人向死里用。一天活做下来,每日里不知道死多少人!”

    听了这话,母亲又哭起来:“你若是到了涿州,有个不测,我们一家人还怎么活——”

    秦小娘子看了看外面正在玩的弟弟,道:“阿爹,若是此次涿州之役如此凶险,我们委实要想个办法才好。弟弟只有十一岁,还做不了活计,家里没有个男丁怎么能行?”

    父亲点了点头,只是不说话。

    秦小娘子道:“要不,我们再问一问。若是逃到河对岸的人,能得宋朝收留,我们——”

    父样点了点头:“若真是到涿州是九死一生,逃到河对岸也是个办法。只是我们附近,最近两三天才开始兴役,像莫老四那般果决的,实在没有多少人家。还是等一等,听听消息。再者说,我们逃到河对岸,也没有亲戚故旧,如何能过日子?”

    秦小娘子想了想,断然道:“阿爹不必担心。最近两年,常是我到草市去买货,实不相瞒,也认得几个南岸的人。若是逃过河去,想来总是有办法生活的。”

第163章 夜议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秦法明蹲在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斜阳出神。自家在这里已经数代,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要离开,谈何容易?可不走又怎么办呢?听数人的说法,此次契丹修涿州,对征调的民夫用得极狠。现在又是最热的时候,一天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自己这个家,一家四口人,只有自己一个男丁。不是怕死,而是自己死了,这家也就散了。穷苦人家成家立业何其艰难,这样散了如何心甘。

    看着太阳落下山下,秦法明叹了口气。回到屋子里,对妻女道:“我去孟学究家里,看看他那里有什么说法。这个时候,不只是我们一家日子难过。”

    说完,出了房门,向旁边的刘李河而去。孟学究傍水而居,教着村里几个顽童,混口饭吃。他是附近难得的读书人,在百姓中甚有声望,每有大事,都到他家里去商量。

    到了孟学究的家门口,天色还没黑下来,孟学究的妻子提了一只鹅,正在那里宰杀。见到秦法明过来,急忙起身问候。

    秦法明回个礼,问道:“敢问嫂嫂,学究在家吗?”

    那妇人道:“今日家里来了几个客人,家主让我把这鹅宰了,几个人饮酒。大哥且请屋里去。”

    秦法明谢了,径直进了孟学究家里。见几个人与孟学究坐在一起饮茶,急忙行礼。

    孟学究道:“秦大哥来得好,正好我们晚上饮酒。”

    秦法明在一边的地上蹲了,道:“我刚才用过晚饭了,来学究家里说些闲话。你们只管用酒,我在这里就好。现在天气炎热,正好借晚上的风,凉快一下。”

    孟学究如何肯依?命在一边的儿子搬了一个破木凳子来,让秦法明坐了。

    饮了杯茶,一边的邓照仁道:“此次征役,听到过涿州的人说,用人狠得不得了。天未亮就起,有兵士在后边拿着鞭子,赶役夫挑土筑墙。一个不小心,就被鞭子打得死去活来。契丹人又不医治,如果熬不过去,丢了性命的大有人在。煞是吓人!”

    孟学究道:“契丹人如此做,可是以前从未见过。以前纵然偶有刺字征军,很快就停了,也没听说把人向死里用。今年初,平定了重元之乱,听说宋人乘机夺了朔州。圣上亲自带兵去攻,最后还是无功而返。想来是这一场败仗吓到了契丹人,一到农闲,立即整修城池,就怕宋人打过来。”

    喝茶的韦信道:“宋人一向打不过契丹人,怎么这一次就怕了?”

    孟学究道:“以前是打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你们没有说过河曲路的杜太尉?几年时间,夺了契丹和党项的数千里土地,向西一直打到西域。去年宋朝灭了党项,数十万大军都抽出手来,再没有了后顾之忧,契丹人如何挡得住?若不是如此,契丹人怎么抢着修城!”

    秦法明道:“学究说的是。我也听人说过杜太尉,是南朝进士,又天生猛力,天下无敌。其手下十万大军,都是难得的猛汉。战阵上身着铁甲,端的是刀枪不入,所向披靡。碰到这种文能定国,武能安邦的罕见人物,契丹人怎能不心惊!”

    孟学究道:“杜太尉确实是天生神将,可惜没有见过。契丹和宋南北对立,如我们这些人,就是活在他们对立的夹缝里。现在宋人兵强了,对立如何能持久?契丹人想必也是这样认为,才把我们这些人全部征役,不顾死活。宋人北来,必然要走涿州,我看契丹人未必能守得住。”

    几个人一起称是。涿州是宋朝和契丹的驿路所在,过了拒马河,便一路平坦。而且周围有河水可以运粮,正是用兵之地。

    杜中宵在河曲路数年,连败契丹、党项,又向西恢复西域,在民间声势日隆。当然,他们听到的故事多是传说,又有很多经过了瓦子里说书人的口,与事实已经相差甚远。他们不需要知道真实情况,只要知道,现在宋朝兵力占了上风,即将来伐契丹就好了。

    韦信叹了口气:“煞是苦也。我们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又遇到双方战事!”

    孟学究道:“如何这样说?我们虽然在契丹治下,终是汉人。为了活命那是没有办法,若是认贼作父,岂不是禽兽不如?宋朝兵力强了是好事,若能够收复燕云,我们重回中原治下,死了也是干愿!”

    邓照仁道:“话是这样说。可兵事一起,乱军之中难以存活,终究是小民命苦。”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露出愁容。以前宋和契丹对峙,这些活在夹缝中的两输民户被双方笼络,日子过得还好。特别是澶州之盟后,确实过了几十年好日子。宋朝和契丹的关系一紧张,这种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一带将来必然是双方争夺的地区,兵连祸结,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秦法明道:“不说这些,就说最近朝廷征役修涿州。我家里儿子十一岁,算是单丁户,里正昨天说了,也要去服役。听你们说的修涿州如此吓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家里可怎么办?”

    孟学究听了摆手:“不要说你,我家里也是单丁户,一样被征了。”

    秦法明吃了一惊:“就连学究也被征了?那岂不是我们这里所有男丁,皆被征调?哎呀,我活了几十岁,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以往征民夫,我们这里单丁户,最多出些钱粮,何曾被征过!”

    孟学究道:“这次就是如此。听说是两丁征一,三丁征二,单丁的也征。说起来,只有两丁户日子还好过一点,其他人家,男丁几乎征光。”

    秦法明还不知道此事,听了不由吃惊。这个征法,真是把民间的男丁一网打尽。再加上涿州筑城死亡率高,整个治下不是跟遭了灾一样。

    一边孟学究的妻子把鹅煮了,端了上来。又打了一壶村酿,让大家饮酒。

    一边喝着,一边说着最近的劳役,众人都觉得不寻常。这些人多是家里男丁不多,觉得此次征役影响过大,到孟学究家里打听消息的。不想越听越是心惊,觉得形势危急。

    饮了几杯酒,秦法明道:“我听说,昨天莫老四一家,在听说要到涿州修城后,一夜之间全家搬得一空。乡人议论,都说是逃到河的对岸去了。”

    孟学究点头:“我也听人说了。莫老四在南岸有亲戚,到了那里有人投靠。宋人免了雄州赋税,两输户又不征作衙前诸役,日子比我们过得好多了。”

    邓照仁饮了一杯酒,想了一会,小声道:“你们觉得,我们这些河北岸的人,逃到南岸,宋人会如何对我们?若是契丹前去追讨,他们会不会把人送回来?”

    孟学究冷笑:“若是以前,契丹兵强,宋人多半会送回来。今时不同往日,宋人正要寻契丹人的晦气呢,怎么会再送人回来?若是好时,出钱安顿也的可能。”

    邓照仁看看韦信,向前伸出脖子,小声道:“若是如此,我们一路,拼着一条命,也逃到南岸去如何?此次修涿州,死的人多。我们逃到南岸去,再是辛苦,总还是有一条命在!”

    孟学究看着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冷眼旁观。

    秦法明道:“就是不知逃到南岸去是个什么样子,心中犹豫。若是到涿州修城,九死一生,不如逃到南岸去搏一条生路。便如我家里,我一有不测,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韦信叹口气:“哪家不是一样?我浑家生病数月,若是家里没有了我,可就什么都完了。”

    朱照仁看着两人,小声道:“要不,我们打探一下,找个机会逃到河对岸去?”

    说完,对孟学究道:“学究,你家里也是单丁,出个意外,嫂嫂和孩子就失了靠山。”

    孟学究道:“逃到南岸,若是被官府抓住,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朱照仁听了,不由笑道:“学究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不逃,我们才是真要掉脑袋了呢!”

    韦信也道:“听好多人说了,到涿州修城是九死一生!那明明是死路,我们不逃,可就不单是搭上自己性命,还把家里人也害了。”

    “饮酒,饮酒!”孟学究不答话,只是举杯。

    饮过几杯酒,韦信道:“学究,你一向都是个痛快人,今天怎么吞吞吐吐?三天之后,我们便就要被征到涿州去了,时间可不是等人!”

    朱照仁道:“说的是。我们这些乡下人,没有见识,比不得学究。现在危急时刻,学究帮着我们拿个主意,好坏留一条残命。现在夏天,一条渡船就能过河而去,只看宋人如何看待。”

    孟学究抚着酒碗,沉默了一会,道:“你们真有这个心思?”

    朱照仁道:“身家性命,岂能开玩笑!学究有办法,尽管讲就是。”

    孟学究看看几个人,点头道:“我有个熟人,在雄州的官衙里做事。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便托他打探一番消息,如何?”

第164章 商量

    “涂押司,今日回村了啊!”

    抬着看着打招呼的村民,涂押司点了点头:“这两日衙门里没有事情,回乡看一看。”

    一边说着,一边摇摇摆摆向前走。到了村中间的大宅子里,涂押司进了自己家门。

    易水和拒马河之间,大约三四十里路,这片土地有大量的两输户。不过,住在这里的不全都是两输户,还有一部分是宋朝子民。涂押司就是宋朝人,不然没有资格到衙门里做到押司。

    进了宅门,涂押司拜了父母,见过了兄弟子侄。坐等天黑,出了家门,到了村口的小酒馆里。

    这是一间平常的乡下小酒馆,酿些村酿,备些果蔬,招待经过这里的客人。今日酒馆里没有什么客人,老掌柜夫妇靠在柜台上,不时打盹。

    见到涂押司进来,老掌柜急忙迎上来,道:“今日什么风,得押司光临我们小店!”

    涂押司在拣了一副座头坐下,道:“来一角酒。店里今日有什么菜?”

    掌柜道:“押司来得好。村头的岳二郎在河里钓了两尾大鱼,卖到了店里。我让浑家去煮了,来给押司下酒如何?店里还有些菜蔬,一起经押司上来。”

    涂押司点了点头,让掌柜上菜。不多时,酒菜上来,涂押司坐在那里,一个人喝着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响个不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一个戴着范阳笠的汉子走进来,左右看看,径直到涂押司的对面坐下。

    老掌柜急忙过来,道:“客官,我们店里面还有几副桌凳,不如换一个地方?”

    涂押司道:“这是我认识,坐这里好了。主人家,再拿副碗筷来。还有,再打一角酒。”

    掌柜的疑惑地看了看两个人,便转身去打酒。酒馆里一天也没有几个客人,只要有人给钱,自然就是好的。除了酒是粮食酿的,其他饭菜值不得几个钱。

    倒了酒,涂押司举杯道:“学究,好久不见。怎么今日有闲?过河有什么事情?”

    孟学究看了看一边的掌柜,低声道:“押司,这次是真地有大事!”

    涂押司道:“且饮酒。天色已晚,我们一边喝一边说。外面雨下得大了,不方便走路。”

    孟学究举杯一饮而尽,吃了几口鱼,道:“近些日子契丹修涿州,正在征调民夫,押司可听说了。”

    涂押司道:“听说了。还听说契丹修涿州修得急,役使民夫无度,不少人冤死在那里。”

    孟学究叹了口气:“正是如此。昨天,我们那里也要征役。而且此次家里只要男丁,除了极少数的人家,大多都在征调之列。许多人听说涿州修城死的人多,都不知所措。”

    涂押司笑笑,喝了一杯酒,道:“莫非学究也在征调之列?”

    孟学究点了点头:“不错。我家里孩子只有五岁,浑家身体又不好,若是去服役,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着实不敢想象。此次契丹修涿州,简直不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向死里用。”

    涂押司道:“我们都扣说了。实不相瞒,这些日子,从河对岸逃过河来的人可是不少。”

    听了这话,孟学究急忙问道:“逃到南岸,你们如何处置?”

    涂押司笑着道:“还能怎么处置?无非是妥善安置,不让他们饿了肚子。若是不想回去,就在附近找些闲田,让他们开垦。昨日转运使司回了公文,命贷给这些人农具种子,让他们后顾无忧。”

    “如此做,契丹到对岸要人怎么办?契丹人一向强势,岂会容忍民户私逃?”

    看着孟学究着急的样子,涂押司笑道:“学究,契丹人为何要如此急着修涿州城?实不相瞒,今年在河东路败了契丹人,安抚使司已经下令,不必给契丹人好脸色。”

    “原来如此。”孟学究喝了一口酒,低下头想心事。

    涂押司面带微笑,自己喝酒,也不理孟学究。

    过了好一会,孟学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涂押司道:“押司,如果我也逃过河来,押司能不能行个方便?此次契丹修涿州城,着实吓人。为了性命计,北岸的几十亩田只好不要了,逃一条命再说。”

    涂押司道:“学究过来,我保证你们一家无事。这里土地空旷,几十亩田当得什么。只要肯下力气做活,几年时间,也就开垦出来了。”

    雄州地势平坦,与周围比起来,其实并不算空旷。不过这个年代地多人少,这里又是两国共治的地方,闲地还是很多。此次宋朝有意吸引契丹民户,给的条件宽厚。凡是逃到宋境来的北地民户,一律给他们安排土地,贷给种子耕牛,免三年赋税。

    一边喝着酒,涂押司一边给孟学究介绍着宋朝的政策。

    孟学究听了,饮了一杯酒,道:“一切都好。只怕逃亡的人户多了,契丹人不肯善罢甘休,过河来追讨。如果到时朝廷撑不住,把民户送回去,我们这些人就糟了!”

    涂押司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朝廷大军远胜契丹,契丹人追讨又如何?若不是早有成规,知州还想今年南岸民户,不向契丹输税赋了呢。”

    孟学究道:“这一带契丹不下十万大军,一旦南下,不是小事。”

    涂押司喝了一杯酒,冷笑道:“年初的时候,洪基亲率大军数十万去攻朔州,却被几万宋军堵在马邑,动弹不得。最后还是朝廷退了一步,把耶律重元还了回去,契丹人才有个台阶可下。幽州十万大军算什么,本朝河北路有近三十万人,还怕他们不成!”

    孟学究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只是数十万大军作战,我们这些百姓,难免遭殃。所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军最战,最苦的就是我们这些战区百姓。”

    涂押司不答,只是喝酒。雄州是防卫契丹的要地,知州、知县都是武臣,而且知州带着沿边安抚使职,负责与契丹的日常事务。现在的知州马怀德,是在陕西与党项作战的过程中升起来的武将。随着今年年初宋军在河东路获胜,马怀德对契丹的态度明显变化,日趋强硬。

    此次来见孟学究,涂押司只是把宋朝的政策如实相告。两人少年时结识,有些交情,他有了难处当然帮忙。不过宋朝也不是有意招揽契丹人,其他的事情涂押司就不说了。

    喝了好一会酒,孟学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直娘贼,若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亩地,我早就逃过岸来了!我本是汉人,却要受契丹鸟气!这次他不让我活,那就只好走了!”

    涂押司道:“学究,有我在衙门里,你过河来,必然全家无忧!”

    孟学究道:“哥哥,契丹人做事太绝,这次要过河来,可不是我一家。”

    涂押司吃了一惊:“学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孟学究道:“我家附近的住户,大多都被征役去涿州,实在活不下去。他们的意思,若是有路子到南岸来,就一起渡河。都是乡亲,我岂能放他们不管?”

    涂押司听了,看着孟学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自己来见孟学究,以为只有他一家,靠着自己押司的职务,安排他们不难。如果有多家前来,就必须要禀报知州了。

    看孟学究热切地看着自己,涂押司想了又想,道:“这些日子,从北边逃过来的民户,州里安排得甚是妥当。学究前来,若是有多家,我自会禀报知州知晓。到时什么样子,听知州吩咐。”

    孟学究拱手:“一切凭押司照应!我那一带乡里是两日后出发,明日晚间,就要渡河了。如果再晚只怕被人知晓。此时人户不少,押司用心,我等记得恩情!”

    涂押司看着孟学究,喝了一杯酒,点了点头。

第165章 渡河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天气凉爽下来。躲暑的人们走出屋门,整个村庄又活跃起来。

    贺正行与祝三多走出家门,看了看西天的太阳,快步向不远处的拒马河走去。到了河边,祝三多看了看宽阔的水面,道:“哥哥,哪里有船?”

    贺正行道:“你痴吗,船当然是要藏起来,不然被人看见那还了得!”

    说完,带着祝三多到了旁边的苇荡里,指着芦苇深处的一艘小船道:“看,那是什么?”

    祝三多看了,一拍手:“果然真地有船!这船虽然不大,足够载我们两家人了。随着孟学究到了河对岸,哪个还去涿州!听说宋人安排得妥贴,到了粮食吃,还安排开地呢!”

    贺正行点了点头:“那是当然!附近村子,许多人户说定了,都要随着学究到对岸去。你没有听涿州回来的人说,此次修城,契丹人凶得很,每日里都不知道有多少死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水,推着那艘小船,到了开阔的水面,系在一棵大柳树下。

    正在这时,一个汉子从岸边走过,看见两人,高声问道:“贺大哥,你们要用船捕鱼么?”

    祝三多回头看,见是本村的时一鸣,便高声道:“哪个去捕鱼!今夜我们几个要到河对岸去,不到涿州服役了。你家里父子二人,不走吗?”

    时一鸣吓了一跳,急忙再问:“为什么对河对岸去?我怎么没有听说?”

    贺正行一把拉住还要再说的祝三多,道:“不要听这混人胡说!昨日下了雨,我们今日拖船出来看一看,这船是不是完好如初。”

    祝三多不明就里,只是手被贺正行握得紧,不敢再说话。

    时一鸣见两人不说话,自觉无趣,随便说两句,便就匆匆离去了。

    看着时一鸣离去,祝三多甩开手道:“哥哥,我们村里的人,天天相见,因何瞒他?”

    “你痴啊!”贺正行气急败坏。“这个时一鸣,以前就给官府做细作,到南岸去打探军情,差点被拿住杀了。逃过河去是犯王法的事,怎么能够讲给他听?这厮到官府告一状,我们哪里走?”

    祝三多一拍脑袋:“啊呀,我竟然忘了此事!是我的错,哥哥莫怪!”

    时一鸣回到村里,越想越是觉得奇怪。附近村子里要到涿州服役的人,明天就开始启程。这两天村里的人见了自己,总是鬼鬼祟祟,他们必然有事。想起祝三多开始说的,今夜要过河去,不由得悚然一惊。

    难道这些人,真地打定了主意要过河?这可不是小事。如果报到官府,自己就是一大功,把此次涿州的役免了,说不定还能得注钱财呢。

    想了一会,进了房里,对父亲道:“阿爹,今日我见村里的两个人,在河边摆弄船,说是晚上要过河去。这样的大事,你有没有听见村里有人说?”

    老头瓮声瓮气地道:“这两日的腿有些疼,没有出门,哪里听说这些。”

    “真是没用!”时一鸣恨恨说了句,又出了房门。坐在院子里,仔细回想着此事。想了半天,心一横,匆匆出了院门。村里这些泼材,许多事情瞒着自己。既然问不出来,不如告了再说。机会在眼前,不能够抓住,岂不是活该受苦。

    孟学究正在家里帮着妻子收拾行礼,韦信书步进来,道:“学究,大事不好!刚才有人看见,旁边村里的时一鸣,在村口租了一匹马,向新城去了。那村里的人来说,是有两个村民弄船,透了消息给他。”

    孟学究吃一惊,心中叫苦。这个时一鸣算是官府探子,以前甚至为了赏钱,曾经渡河到对岸去打探宋朝军情,差点被抓住杀了。这个时候到县城,还能有什么事?

    想了想,孟学究道:“新城到这里三十里路,若是时一鸣报了官府,晚上就能来抓人,我们哪里还能走得脱?等不得了,你立即去知会要走的村民,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到河边去!”

    韦信道:“可是,天还没黑呢!光天化日渡河,岂能瞒得了人!”

    孟学究道:“已经有人要去报官了,还能瞒得了谁?快快去知会要走的人,立即走!”

    说完,让一边的妻子快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就是要带了。

    韦信见了,再不敢说话,快步出了房门。孟学究安排了家里,大步出门,急忙去知会其他几个村子的人。昨夜从对岸回来,不想很快消息就传了开去。附近几个村子大多要走,粗略算起来,竟然有一百多户人家。这个年月,一百多户,六七百人,是非常大的队伍了。

    走在路上,孟学究心里估算。时一鸣到了新城,等到报了官,点齐兵马,他们到河边总要一两个时辰。自己这里半个时辰集中起来,一起渡河,一切顺利的话,应该不会被契丹兵马抓住。

    太阳红彤彤地挂在西天上,漫天霞光洒下来,河面上金光闪闪。凉风吹来,伴着河面上的水气,吹散了一天的酷热。拒马河边,几艘小船停在那里,岸上的人头攒动。

    孟学究心里直叫苦,五艘小渔船,这里有一百五六十人,哪里能一次过去?高声道:“大家都不要慌,听我说!此次过河,对岸一切都有照应,不需要的东西不要带了。我们船小,只能够载人,凡是耕牛之类,是带不过去的!还有,按着村子,一次一次过河,老人和妇孺先走!”

    一边有村民道:“没有耕牛,过了河我们如何种田!”

    孟学究道:“一切等以后想办法,先躲过了要人命的修城之役再说!带着耕牛,我们过不去,只能够先放弃了!时间紧急,莫要争论,先让妇孺过了河再说!”

    说完,找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把要过河的人分成几拨,先送老人和妇孺过去。孟学究在这带的声望很高,纵然有人不愿意,还是遵照他说的做了。

    此时夏天,拒马河宽了不少,河里的水又急,走一趟并不容易。直到太阳西下,才送了一半的人到了对岸,河这边只剩下青壮。看着渡船摇回来,孟学究出了口气。

    送了一半人上船,孟学究抹了一把汉,对身边的朱照仁道:“再有一次,我们就过河了。到了河对岸,纵然官府的人追来也没用,不信他们还敢过河去追。”

    朱照仁道:“学究说的是。早知如此,我们应该上午就过河的。”

    孟学究苦笑摇摇头:“不收拾行礼,怎么走?更不要说,上午过河,必然有人报官府,只怕早早就追过来了。哪怕现在走,还是太过匆忙,许多人的行礼都没收拾好。”

    几个人一边说着闲话,看着渡船摇到对岸,把人放下来。船夫调转船头,都松了一口气。

    且说时一鸣到了新城县,报了官府,知县大吃一惊。立即派了县里的驻军一百人,骑马随着时一鸣飞奔而来。治下一下子逃走一两百人,这还了得。

    等时一鸣带着官兵到了拒马河附近,一看村里大多人户都已经走了,心里不由叫声苦。禀报带队的官兵,不必仔细搜查了,直接向拒马河赶去。

    渡船到了岸边,孟学究与最后剩下的青壮一起,上了渔船,心才算放了下来。这一次过河,总算是有惊无险。只要到了河的对岸,就与契丹从此没有关系了。

    正在这时,就听见后面传来马蹄声,越来越急。孟学究吃一惊,急忙对船夫道:“不好,莫不是官府派人来了?快快摇船,被他们追到可一切去休!”

    几个船夫急忙解揽,手中的撑篙用力,小船便荡进了河里。

    时一鸣带着官兵到了河边,就看见五艘小船已经离岸,看着有两丈远了。只好回头,对带队的捕头郑泽道:“我们来得晚了一步,这些刁民已经上船了!”

    郑泽看着水里的渔船,厉声道:“搭弓放箭,不要被这些贼子走了!”

    手下的士座高声应诺,取了带的弓箭,向河里射去。此时小船离着岸边已有三丈多远,来的人带的又是骑弓,箭到船上没了力气。只见到船上的拿着各种东西挡箭,也不知道射中没有。

    郑泽四处观看,对时一鸣道:“附近还有没有船?把这些乱贼追回来,我重重有赏!”

    时一鸣道:“官人,船都在水里,必然是被这些人全驶到对岸去了,附近哪里还有别的船?”

    正在这时,几艘稍大一些的船从上游下来,上面站着宋军士卒。到了附近,横船在孟学究等人的船和河岸中间,停在那里。

    郑泽道:“这是宋人界河巡检司的船,他们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招诱本朝百姓?好了,此事不用问了,必然是宋人用计,引诱百姓!回去报到上面,自然与宋人打官司!”

    中间船上,巡检彭偕双手抱臂,眯着眼看着对岸,面色阴沉。孟学究等人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正在巡河的彭偕得了消息,急忙带人赶来。看这情形,是对岸有百姓渡河,契丹人正在追赶。这界河理论上属于宋人管辖,不管怎样,不让契丹人下河就是。

第166章 调兵遣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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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阵兵河北

    “什么?调张岊所部去河北?!”崇政殿里,文彦博看着杜中宵,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杜中宵点头:“不错,就是调张岊所部。西域已经平定,喀喇汗主力被灭,数年之内没有能力再打大仗。张岊所部整训完成几年,再在西北,用处不大。可以调陕西路兵马去河西和西域,把张岊一军换到中原来。有窦舜卿、刘几和张岊三军在河北路,契丹就没有办法。”

    文彦博连连摇头:“西域到河北路何止万里!万里调兵,这、这太过荒唐!”

    韩琦道:“现在六月,要到十月下旬,河北路的河流才会结冰。四个月的时间,张岊一军集中起来坐上火车,到河北路应该能赶到。有十五万大军在河北,就不怕契丹讹诈了。”

    赵祯点头:“铁路到了西域,不是以前可比。命陕西路经略使王拱辰妥善安排,立即派兵经兴州北上,在河州乘火车去天山南北路。张岊一军,逐次集中,乘火车到河北去。”

    其余大臣听了,都觉得万里调西域兵马过于荒唐,但又提不出反对的理由。现在有铁路,加上集中准备时间,一两个月也就到了。铁路的长途机动性,根本不是以前可比的。

    杜中宵指着桌上的河北地图道:“防契丹来攻,河北路无非几个要地。最前线的,就是雄州、保州和定州三地,纵深则是真定府和瀛州。特别是雄州最当要路,契丹南下一马平川,最是要害。三军到河北路后,臣以为,应该由张岊一军驻雄州和保州,窦舜卿一军驻定州和真定府,而刘几一军,则到东边的瀛州去。瀛州为河间郡,是河北大城,可以在那里建一军校,由刘几兼掌,训先整训河北路的兵马。”

    赵祯皱了皱眉头,凑上前去,看地图上的瀛州所在。现在两所军校,京城的军校整训京城禁军,武都军校整训陕西路和河东路禁军。本来朝廷布置,是整训完京城的禁军,就换河北路禁军回来。如果在河北路再设一军校,就地整训,加快了速度,不过效果也差了许多。

    田况道:“如果在河北路设军校,则整训禁军的速度是快了,只怕效果不好。”

    杜中宵道:“效果不好,也总是整训过了。以后在与契丹的战事中,看各人造化就是。以前我们总是以为,耶律洪基平定重元之后,怎么也要三五年的时间,才能够平定内部。现在看来,却是未必。契丹人的内战,打烂的是燕云地区,他们不管,还是能轻松派出数十万大军来。”

    田况道:“没有燕云,这些契丹人的粮草从哪里来?”

    杜中宵有些无奈:“契丹人未必想这个问题。对于他们来,把兵马集中起来,自去找衣食,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河北路没有足够兵马,不能御敌于国门外,他们就可以到河北因粮于敌。纵然击退契丹人,沿边数州也必然糜烂。所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河北路的兵马尽快集中起来。”

    听了这话,众大臣一时不语。契丹人不是正常的农耕民族,他们的做法跟宋朝不同,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集中二三十万兵马,冲过国界,进入宋境,抢掠一番后撤去,宋朝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游牧民族跟农耕民族不一样,更加不要说,五代时候,打仗因粮于敌是常规做法,契丹人做起来更加没有顾忌。河北路在前线,经历的战事多,对于这种事情并不陌生。

    看着地图,赵祯沉声道:“整训河北兵马,可不是易事。整训之后,军中要补入数倍将领,哪里有那么多人才?没有数年时间,光是教人识字,就做不到。”

    杜中宵道:“没有办法,只能先从整训好的军队中调人。便如张岊、王凯、贾逵、刘几等军,整编完成已经数年,其中许多兵员到了除役的时候。朝廷可以给予好处,把其中识文断字的人留下来,编入军中做军官。各禁军中,加紧被人教兵员识字,一些小军官可以安排识字的人做。一切从简,先把军队的架子搭建起来。纵然不如人意,只要架子搭起来,以后可以慢慢改。”

    文彦博道:“太尉如此做,是觉得与契丹大战即了?”

    杜中宵道:“不错。相公,年初耶律洪基在河东路落败,虽然得了重元,必然不甘心。河东路地形复杂,对于契丹不利。他未必不会在巩固内部后,在河北路打一仗。”

    田况听了不由皱起眉头:“一年时间,连续再战,契丹能打得起来吗?”

    杜中宵道:“我们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到时手中有兵,并不怕契丹人来才是。”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说话。去年灭了党项之后,紧接着在河东路打败契丹,朝中大臣都觉得,接下来安定几年。像杜中宵说的一仗接着一仗,正常国家哪里受得了?也就是这几年工业发展过快,加上有铁路调运全国物资,钱粮才不归张。如若不然,仅仅这些军队调动,朝廷就受不了了。

    韩琦道:“太尉,虽然现在朝廷钱粮还能支撑,可这样大战不停,终究不是好事。”

    杜中宵道:“是啊,相公这样想,只怕契丹人也这样想。”

    文彦博出了一口长气:“数年时间,恢复西域,平灭党项,再与契丹开战。一战接一战不停,恕我直言,史上有几次这样的战事?一旦战事不利,朝廷必然受到重创!”

    杜中宵看着地图,沉默一会,对一边的张方平道:“参政,钱粮是否可以支撑?”

    张方平心里盘算一会,点了点头:“倒是还可以支撑。不过,大战一启,朝廷再无余财。”

    杜中宵道:“以前三司每年都有好大亏空,没有余财又是什么大事!这几年来,随着铁监红火,朝廷的商税多收了数倍不止。这钱,终究是朝廷印出来的,存着也没有什么大用。等上几年,等到各种花销多了,那个时候,想有钱打仗也不容易了。”

    自杜中宵建铁监,铁路发展,工商业快速发展。这些年,是朝廷收入大量增加的时代。这个时候新的财政开支还没出现,收入增加,朝廷钱粮非常充裕。不借着这个时候打仗,等到后面随着钱粮充裕,各种各样的新的开销出现,钱粮再次没了,那时就更加困难。

    赵祯看着地图,想了又想,断然道:“好,与契丹一战不可避免!晚打不如早打,命刘几沿铁路到河北。瀛州升为河间府,刘几大军驻河间。张岊立即与王拱辰商量,调本部兵马,沿铁路到安利军。进京述职之后,大军北上,到雄州、保州。十五万大军,在十月前布置妥当,等契丹人来!”

    众臣急忙拱手称是。

    赵祯又道:“年初本让杨畋到西域接替张岊,因母病,一直未到。可命其到河间府去,与刘几一起整训军队。等到一军整训完成,可命其领之。”

    杨畋本在随州与杜中宵一起练兵,后来用兵时,一直不顺。先是去广南帮着打侬智高,他领着兵马先行,结果后边营田厢军北上。接着回朝提举军校,结果不能压服众将,此时才独领一军。

第168章 安抚

    马怀德放下手中书卷,对进来的王公仪道:“来的契丹人,可都安排好了?”

    王公仪拱手:“回知州,都已经安排好了。为防意外,把他们安排到了易水之南去,结村而居。”

    马怀德点了点头:“如此就好。契丹人行牒几次,让我们把人送回去,端的是烦人致极!”

    王公仪道:“此次来的,加起来有三百多人,契丹岂会善罢干休。不过,枢密院已经回文,让我们不必理会契丹人,把逃来的百姓妥善安排就是。”

    “粮草够吗?”

    王公仪道:“现在是够的。朝廷已经行文,命河北路尽快修铁路。今年冬天,铁路要到真定府,而后走定州、保州,一直到雄州。通了铁路,我们这里就方便了。”

    马怀德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朝廷是铁了心要与契丹作过一场了。现在是夏天,不是契丹人打仗的季节,我们多加准备就好。冬天修好铁路,一切就不一样了。”

    铁路的走向,实际上是依着太行山东麓北行,到了定州后,再向东来雄州。如此依靠铁路,把契丹铁骑挡住,破坏他们的机动能力。沿着铁路,把几个城镇全部建成军事据点,形成一条战线。只要准备充足,契丹破坏铁路也不怕,宋军能够快速修复。

    马怀德从军多年,王公仪一说,他就知道朝廷的意思。契丹真正可怕的,不是战斗力多么强大,而是快速来去,让宋军疲于应付。一旦形成战线,契丹人的优势就没有了。

    告别了马怀德,王公仪出了官厅,回到自己通判厅。命人把涂押司叫来,对他道:“南逃的契丹百姓,许多人都报了你的名字。现在州衙把他们安置在易水南岸,你过去看着,不许他们生事。为了这些人我们跟契丹生了龌龊,他们惹出乱子,可就不好。”

    涂押司拱手称是。出了衙门,径向易水南岸而去。

    雄州城正在易水岸边,南岸十里以内的土地,都是雄州所辖。这里的百姓不是两输户,俱都在宋朝治下。自太宗时候起,免了他们赋税,不过在前线,承担的差役却是不少。

    坐着渡船过了河,向西走不多远,就见到逃来的百姓搭的帐篷。各户人家搭伙,生死活来,正在外面煮饭。孩子们在帐篷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

    涂押司上前,对守在这里的差役道:“来的孟学究一家,住在哪里?”

    差役指着靠河边的地方道:“他们家住在边上,好找得很。押司,这孟学究可了不得,这里一半的人家都是随着他逃过来的。听说是押司招来,不知可是真的?”

    涂押司含混地答应一声,便顺着指的方向,一路长了过来。

    这两日住在这里,虽然有米,却没有蔬菜肉食。今日孟学究同几个人,一起下河,捞了几条鱼,正在那里收拾。见到涂押司过来,急忙起身行礼。

    涂押司道:“学究在这里住了几日,一切可还习惯?”

    孟学究道:“能逃得了虎口,怎么都是好的。这两日都有衙门送米来,不致肚饿。不过,附近又没有草市,没有卖肉卖酒的,口里淡出鸟来。我们几个今日下河,打了几条鱼来,押司一起来尝一尝。”

    涂押司看那几个收拾的人,就在河边不远,一棵大树底下,随便砍了一块木板收拾。鱼的内脏随便扔在地上,鳞片到处都是,实在有些腌臜。便道:“现在天气还早,我们到那边的渡口,寻家酒家喝两杯酒,说些闲话。你们这些人,现在两国正在打嘴上官司,可大意不得。”

    孟学究道:“好。押司且稍等,我收拾一下。”

    说着,回到自家的帐篷里,换了长衫,仔细洗过了,才与涂押司一起向河边走去。

    走了几里路,到了渡口,正是正午时分。涂押司指着一家酒馆道:“那一家酿的好酒,而且烧的鲤鱼极是有味。走,我们过去吃尾鱼,再饮两杯酒。”

    到了酒馆前的棚子下面坐了,小厮过来。涂押司要了一角酒,几个菜蔬,又要了一尾鱼。

    不一会酒菜上来,涂押司和孟学究一起饮了杯酒。道:“学究,现在到了这里,以后如何过活?”

    孟学究道:“州衙的人来说过,我们在的那个地方,都是闲地。衙门可以贷给我们农具耕牛,把地开垦出来。免三年赋税差役,说起来倒是好的。”

    涂押司道:“要开垦田地,可不是容易的事。那里虽然是闲地,可到处都是芦苇,沟渠无数。若是不早做好规划,开垦不易。对于朝廷来说,贷给你们农具耕牛不难,不过不可惹事。”

    说完,又与孟学究饮了一杯酒。

    放下酒杯,孟学究道:“哥哥说哪里话!我们这些人,幸得州里接济,才能过河落下脚来。这是天大的恩情,一辈子还不完,怎么会惹事!”

    涂押司笑笑,摇了摇头:“学究,人心不足啊!都说涿州役重,你们才逃过河来。可过了河,就不必去服役了,那役再重,总是没有经历过不是?对于有的人来说,现在一有难处,就要说还不如当时去服役呢。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是有的。”

    孟学究连连摇头:“押司放心,我们这里没有那样的人!大家死里逃生,捡得一条命,就已经是千恩万谢,哪里还会想那些混事!”

    “喝酒,喝酒!”涂押司举起酒杯,只是劝酒。

    孟学究说的是他自己想的,其他人可说不准。背井离乡,重开闲田,纵然有州衙帮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一带虽然闲地多,但开垦不容易。由于水泽众多,到处都是多年的芦苇荡,缺少合用的农具的情况下,要想开垦,难处非常多。雄州虽然贷农具,却没有合用的。

    通判王公仪对此心知肚明,这才专门派了涂押司来,到这里看着,不要出事。别看现在这些逃过来的人,对朝廷千恩万谢,后边遇到了难处,那可就难说得很了。一个不好,他们聚起来闹事,雄州才真是里外不是人。为了接纳他们,已经跟契丹交恶。结果来的人贪心不足,岂不令人烦心。

    涂押司知道上司的心思,也知道这些人里,孟学究的声望最高,今日特意邀他出来。就是要跟孟学究讲清楚,让他安抚这些垦田的人。不要后边遇到难处,就心生怨恨,让雄州难做。

    饮了几杯酒,孟学究便就知道了涂押司的意思,知道他们担心的有道理。这些人只是普通村民,因为躲役逃来这里,谁敢说都是安分良民?

第169章 左右为难

    天章阁里,赵祯仔细地看着桌上的地图。河北路北边,是契丹的南京道析津府,也就是宋朝常说的幽州地区。契丹的州制比较复杂,州下有州,与宋朝接壤的是涿州和易州。

    由于黄河北流,这一带河流纵横,陂塘遍布。加上宋朝持数十年开发陂塘,作为阻挡契丹铁骑南下的屏障,地理条件非常复杂。黄河经东的沧州地区沼泽遍布,人口稀少,并不适合大军行动。宋朝和契丹军事交锋的正面,其本是保州到雄州一线。

    看了好一会,赵祯直起腰来,对一边立着的李璋道:“你掌机宜司数月,做得如何?”

    李璋捧笏:“回陛下,机宜司事务,涉及到的实在太多。虽然微臣时常用心,还是不能完全掌握。”

    赵祯道:“无妨,只要知其大略,细务不必要去深究。机宜司既要明晓两国地理,又要知道契丹的军情,于朝堂、百姓几乎无所不包,可谓包罗万象。你事事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只要把握大节,以供朝廷参考即可。其余细务,自有手下的官员去做。”

    李璋道:“谢陛下体谅。臣定细心学着去做。”

    赵祯点了点头,离开桌子,道:“最近一些日子,拒马河经北百姓南逃,惹得朝论喧哗。枢密院杜太尉为首,认为不应该失了幽州百姓的人心,逃过河的人该妥善安置。而中书文相公,则因为这几年年年大战,实不堪重负,劝朝廷安抚契丹。最近他们争论不休,实在让人头痛。”

    见说起朝中大事,李璋沉默不语,站在那里。

    在案后坐下,赵祯道:“接纳了南逃百姓,依契丹的性子,很可能会诉诸武力。现在河北路二十余万禁军,虽然人数不少,想让契丹的大军有来无回,还是难以做到。”

    说到这里,赵祯叹了口气:“自去年杜太尉回京,时常讲解兵事,我与朝中大臣听了不少。现在看来,以往禁军不设大将,实在有许多坏处。不设大将,一到战时,大军无法统和,往往落败。要想败契丹恢复燕云,像以前那样是不行的。不过要整训禁军,没有两三年的时间,怎么完得成?”

    李璋道:“既是如此,陛下不如下诏,把契丹南逃的百姓全都还回去,平息契丹怒火。再等上两三年,全军整训完毕,那时开战不迟。”

    赵祯摇了摇头:“如果把人还回去,必然失河北百姓之心。还不只如此,河北路的官员,必然觉得朝廷惧怕契丹,事事都束手束脚。”

    李璋小心道:“如此,那就把人留下?契丹若是南下,大军迎战就是。”

    赵祯摇头:“依杜太尉所奏,要想有效遏止契丹,靠现在河北路的驻军是不够的。不是河北路的禁军不够,而是机动兵力不足。哪怕把刘几一军调去,还是不够。要把西域的张岊一军调回来,才能够有备无患。西域啊,不说是万里之遥,那里也不能有丝毫闪失。自中唐以来,那里便就不在中原治下,好不容易收复,岂能出意外?”

    李璋听了,再不说话,静静站在那里。显然,现在的赵祯很纠结。年初对契丹大胜,现在无论如何不想跟契丹示弱。可不示弱,又没有足够的兵力遏止。

    宋军的机动力不足,到了冬天,如果契丹集中两三万兵马,选宋军防守薄弱的环节,突然南下抢掠一番,宋军没有办法。又没有立即进攻契丹的实力,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这几天,枢密院杜中宵的意思,是把能调的兵全部调到河北,形成坚固防线。而中书门下以文彦博为主,则认为这几年年年大战,实在应该缓缓。几百个南下百姓,还回契丹人就是了,没必要为了这些人而跟契丹交恶。只要缓上两三年,宋朝也就不怕契丹了。

    朝中的官员争吵得很厉害,既有人支持杜中宵,也有人支持文彦博,不相上下。从杜中宵北上开拓河曲路开始,这几年宋朝军队连战连胜,去年更是灭了契丹,主战派人数大涨。不过连年战争,花费十分浩大,也有很多官员主张缓一缓。

    赵祯自己,当然是不希望对契丹服软。不过,他心里清楚,现在朝廷手中兵马,也实在不到与契丹大战的时候。这次禁军整训,是赵祯全程参与,心中明白整训的重要性。听杜中宵讲了一年军事,也不再是那个对战事一窍不通的时候。只要再有两三的时间,就可以有把握对付契丹,实不要想生事。

    想了一会,赵祯起身,又到桌边看地图。一年学习,现在的赵祯已经大致知道,从地图上估计战事的方法。地图上有多少条路,每条路大约可以支撑多少军队,要多少时间,总有一个规律。甚至于多少军队,展开能防守多宽正面,部队行军速度,多少军队可以完成合围,都心中大致有数。

    指着地图,赵祯对李璋道:“河北路的防御,西边是保州,东边是雄州。保州后边是真定府,雄州后边是河间府。只要守住了这四个地方,契丹便就没有办法。如果有二十万兵马驻防四州,契丹纵然是举国之兵,也不怕它。可现在,只能挪出十万兵来,着实让人烦恼。”

    李璋道:“若依杜太尉所说,调张岊一军到河北路,则有十五万人。再加上现有的禁军,倒也不怕契丹南来。如果铁路修得快,在冬季之前修到雄州,就更加不怕了。”

    赵祯摇了摇头:“有两个难处。张岊一军在西域,如果调回河北,万里调军,前所未有。至于修铁路,中书已经算得清楚,冬到最多只能修到保州,雄州是到不了的。如此保州和雄州之间,一二百里,足够契丹人南下。只要让契丹军队来去自如,朝廷就难保颜面。”

    当然不只是颜面,而是契丹和宋朝的攻势在何方。如果契丹人证明,他们可以在宋朝来去自如,对宋朝就是非常大的打击,年初的胜利万果化为乌有。

    李璋不敢吭声,站在那里不说话。

    看了好久,赵祯道:“此事实在重大,不可轻下决心。这几年连战连胜,一有败绩,怕就是要动摇人心。庆历年间,与党项战事连连不利,最后只能议和。整整数年,朝臣无人敢言战。杜中宵到河曲,几年间打了这么多胜仗,才把心气提起来,不可轻废。”

    说完,赵祯转过身,对李璋道:“回去之后,你多派人手到雄州一带,打探消息。记住,南逃的百姓不要管他们,重点在契丹应对。如果知道他们会来,从哪里来,许多事情就不同。”

第170章 地震

    涿州官衙,知州杨绩与知易州耶律颇的相对而座,议论着最近的形势。

    谈过一些杂事,耶律颇的道:“听闻最近涿州治下百姓,有不少逃到宋境,躲避差役。知州,此等事有失朝廷脸面,要妥善处置。”

    杨绩道:“年初宋人夺了朔州,兵势极盛。为防宋人从河北路北上,才役民修城。可恨那些小民懒散惯了,相约一起过河,逃到了宋国境内。我已行牒雄州,让他们把逃民送回来,只是没有回音。”

    耶律颇的点头:“年初宋人胜了一场,不比从前。雄州知州马怀德,多年从军,积功而迁,不是一般人物。人逃到了那里,想让他们还回来,只怕是不容易。”

    杨绩饮了杯茶,叹气道:“是啊,从马怀德回信来看,是没有还人的意思。年初输了一仗,长了宋人志气,不比以前好说话。若是没有兵马威吓,宋人气炎只怕越来越高。是以请知州来,合两州之力,待秋后时候,秋高马肥,南下吓宋人一吓。”

    耶律颇的喝着一茶,一时间没有说话。涿州和易州是前线,驻军颇多,两州合力,一两万人不难凑出来。不过,对面的宋军也不少,如果不能够抓住空隙,被宋军围住就麻烦了。

    见耶律颇的不说话,杨绩道:“此事我会上奏留守,知州不必为难。对面宋军颇是不少,只有我涿州兵马,做不得此事。只有两州合兵,才能打宋人一个措手不及。”

    耶律颇的道:“措手不及?我已听说,宋人正把河东路的刘几一军,调到河北路来。如果他们到了雄州,岂是两州兵马可以去撩拨的?知州,宋人调兵遣将,在南边聚集重兵,不是我们两州可以对付。”

    听了耶律颇的的话,杨绩有些泄气。自己也已经听说,刘几大军即将到河北路,前锋已经出发。只是不知道刘几驻军哪里,如果在雄州,还真无法过河。

    沉默一会,杨绩叹了口气:“此次若是不能给宋人教训,只怕后边会变本加厉。上个月逃到宋境的百姓虽然不多,不能追回来,就怕其他人有样学样。”

    耶律颇的道:“此事不必硬来。可以行牒宋人,他们不还,我们也会招诱他们的百姓。”

    杨绩摇了摇头道:“知州,宋人并不在雄州收赋税,怎么招诱?为了身赋税,也只有我们的百姓逃到那里。更不要说,此事处置不好,秋税南岸的百姓交不交,都还不好说。”

    “怎么可能不交?”耶律颇的摆了摆手。“雄州的两输户,已经有数十年,宋人都没有说什么。之前重元之乱,已经打了五年仗,能不动兵还是不动兵。”

    杨绩听了,只是喝茶,也不说话。耶律颇的这话说得好轻巧,逃的是自己治下不百,不是易州,他当然可以看热闹了。如果不把百姓要回来,自己怎么交待?更不要说,要防宋人北来,城必须要修,以后的差役少不了。如果一有差役,百姓就逃到南岸,自己这知州还怎么当?

    析津府与宋朝相邻,又是契丹钱粮银绢的重要出产地,是契丹的重地,驻军众多。不过在前线的涿州和易州,驻军只有不足三万人,并不太多。与宋朝相比,契丹人在前线布置的兵力相对较少,他们的脱产常备军数量也不多。占优势的,是游牧民族可以快速扩充的军队。

    所以宋朝打契丹,在前期往往可以得到优势,进展顺利。但契丹一旦充分动员,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军队从草原涌来,越打越难。相应的,契丹进攻宋朝,往往前期势头很足,一旦被守住,进入了相持阶段后,契丹人不能持久。

    杨绩想对宋朝进行军事报复,仅靠涿州和易州是不行的,最少要得到南京留守的支持。现在南京留守是耶律洪基的堂伯父谢家奴,汉名耶律宗允。他长时间驻守各地,前几年留守南京,支持耶律洪来重元之战,极得信任。打了五年仗,想让他同意对宋用兵,可不是容易的事。

    喝了一会茶,杨绩道:“若是宋人执意不归还南渡之民,于州事不利。此事我会上报朝廷,等朝廷定夺吧。年初因为萧革叛投南国,已经失了朔州。如果此次再对宋服软,难服众心。”

    耶律颇的道:“打了五年仗,国家已疲惫不堪。不管怎样,要忍耐几年,等民力渐复,才能与宋争一时短长。这五年来,析津府出粮出人,经不起折腾了。”

    杨绩道:“秋冬时候,瞅准时机,到宋境打一番草谷,又有何碍?又不是与宋开战,哪里会影响地方什么!据我估计,有两三万人,一个月的时间,到宋国走一来回,看宋人还嘴硬!”

    耶律颇的摇了摇头:“两三万人去了,一个不好,被宋人拦住怎么办?又或者回来了,宋朝大军追来怎么办?那个时候,再说没有开战之心,宋人会相信吗?”

    听了这话,杨绩噗地笑出来:“知州,宋人难道会追过拒马河?不说他们没有能力深入,若是过了拒马河,就是与本朝撕破脸了。那个时候,每到秋冬,兵马南下打草谷,宋人如何应对?”

    耶律颇的淡淡地道:“莫要忘了,年初在朔州的时候,宋人已经撕破脸了。现在不比以前,宋人战力不弱,岂是本朝兵马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

    杨绩撇了撇嘴,明显不信。年初在朔州的战事自己也听说了,那是大军灭了重元,强弩之末,宋人才捡了个便宜。如果契丹聚集大军,纵横来去,看宋军还能够那么耐打。

    耶律颇的摇摇头,也懒得与杨绩争辨。端起茶来,正要饮茶,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天旋地动。急忙紧紧抓住桌子,才勉强稳定下来。

    一边的杨绩猝不及防,猛地从座位上摔下来,滚在地上。

    “怎么回事?突然天旋地转!”耶律颇的一边抓着桌子,一边对上的杨绩急喊。

    杨绩吓得魂飞天外,急忙爬起来,只觉地摇得厉害,怎么都站不稳,又跌了一个趔趄。在地上爬了几步,杨绩使劲抱住旁边的柱子,惊得一动不敢动。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外面士卒跑进来,高声道:“知州,突然地震,还请速去外面躲避!”

    杨绩和耶律颇的这才知道发生什么,由士卒扶着,快步出了官厅。到了外面,才发现附近有房屋已经倒塌,还有躲避不及的人,在那里悲惨呼救。

    耶律颇的看了看四周,对杨绩道:“天降震灾,不是好事。知州,三思而行!”

第171章 主战

    析津府地震的消息迅速报到开封,中书下令免遭灾的州县租税。紧接着,皇帝下德音,赦免河北路的罪囚。受震灾影响最严重的契丹,同样免了析津府的赋税差役,涿州停止了修城。

    正在争论该不该接受南逃契丹百姓的宋朝群臣,因为契丹免了差役,朝堂再次发生争吵。

    下了朝,杜中宵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刚才朝上吵得一团糟,比菜市场还热闹,杜中宵都记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谏官龚鼎臣和贾黯坚决认为震灾之年,上天示警,不可动兵。要把契丹百姓还回去,与契丹交好。杜中宵带头反对,吵得天昏地暗。

    回到官厅坐下,吏人上了茶,杜中宵一个人坐在案后发呆。

    其实想想,在朝堂上与人争吵挺傻的。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政治生态,朝堂上吵不赢,就不能把政策推行下去。一味硬推,就失了官员声望,对朝廷对自己都不利。

    禁军整训到现在,三个月了,第一批新招的士卒已经完成新兵训练,正在重新编成。杜中宵感觉得出来,在大量留用旧军官的情况下,整训完成后,如果不打仗,新的军队会迅速腐化,向旧军队靠拢。所谓的新军,仅仅是靠制度和新的训练,不经过火与血的洗礼,无法完成蜕变。

    为什么会这样?杜中宵也很难理出头绪。总之是千头万绪,好像一张大网一样,整个社会都把军队罩住了。没有优异的战绩,制度怎么改革,军队也很难立住脚。在这张大网笼罩下,军队的人很快就会熟悉新的制度,重新长成一个怪物。

    叹了口气,杜中宵站起身来,在官厅中不断徘徊。河曲路是特殊情况,从营田厢军开始,相当于另想炉灶。现在不行了,旧的军官不能完全淘汰,仅仅靠军校,很多人都能找到位置。在新的制度下,他们很快就会适应,把旧军队的习惯带回来。

    地震?杜中宵摇头。不说地震带来的破坏,这个年代的天灾,与后世的天灾,对政治的影响是大不一样的。这是天意,很多人这样认为,而且忧心忡忡。

    一个吏人进来,拱手道:“太尉,今日要到崇政殿议事,到时候了。”

    杜中宵回过神来,点点头:“是啊,到时候了。”

    说完,理了理朝服,拿了自己的笏板。田况等人已经等在外面,与杜中宵一起,向大内而去。

    进了崇政殿,行礼如仪,杜中宵与众大臣各自落座。

    赵祯道:“本来朝廷已定,命张岊带所部到河北路驻防。前几日契丹析津府突然地震,有官员提出这个时候,应以安静为主,反对张岊移防。诸位以为如何?”

    杜中宵捧笏:“契丹还在,河北路一马平川,必须驻有重军。现在党项已灭,西域平静,不必驻扎大军。整训完成的军队,应该都调到河曲、河东和河北三路。地震只是天灾,朝廷妥善救灾就是,不必影响朝政。在河北路有了足够的兵马,面对契丹才有底气。”

    知谏院贾黯猛地站起来:“臣以为不可!地震乃上天示警,当保境安民,切不可生事。契丹内战五年,哪里还有力气大打?河北路现在有三十余万大军,契丹人断无可能南下做乱!”

    杜中宵道:“谏院,地震在析津府,本朝州县只是受牵连而已。上天示警,也是示警契丹。更加不要说,燕云十六州本是汉地,朝廷必然要收回来。以前力有未逮,也就罢了。现在兵精粮足,朝廷正应该奖帅三军,北上收复失地才是。”

    贾黯还要再争,上边的赵祯道:“太尉说的不错,地震是在契丹境内,本朝何必惊慌?太祖立国时心心念念的,就是北复燕云,混一宇内。去年灭了契丹,正该乘士气正旺之时,与契丹决一死战才是。”

    听了这话,贾黯只好捧笏,悻悻然坐下。

    赵祯道:“契丹内部打了五年,本朝也乘机灭了党项,都是连年争战不休。按理来说,应该修整三五年时间,才能再起战事。不过,前些日子契丹百姓逃来宋境,引起边境争执。依契丹的本性,今年冬天很可能南下生事。朝廷必须做妥善布置才好。张岊一军,在西域并无大用,不如东来。”

    文彦博拱手:“陛下,张岊要东来河北路,就必须要把陕西路的禁军调过去。没有一两个月,如何做得来这些事?等到一切完成,只怕就要到冬天了。”

    田况道:“现在紧急时候,不必要一切都面面俱到。汉唐时候,中原才有多少军队在西域?只有一两万人过去,张岊就可以带军队返回。其余的军队,反正有铁路,慢慢西调就是。”

    赵祯点了点头:“不错,现在一切以河北路为重。其余地方,不必要面面俱到。”

    见赵祯已经下了决心,文彦博不再说,只是拱手听命。

    赵祯看了看众人,沉声道:“朕心意已决,应该乘此钱粮充足之时,整训禁军,以谋北上恢复燕云之地。各衙门,应当禀承此意,用心于此。”

    众大臣见状,急忙一起称是。

    看着杜中宵,赵祯道:“若要收复燕云,枢密院估计,要多少军队?”

    杜中宵想了想道:“燕云十六州,被太行山分为山前山后。山前大同府一带,朝廷已占朔州,契丹失了地利。如果两路进军,一路攻山前,一路攻山后,则大同府约需十五万人。山前的幽州地形开阔,是与契丹作战的主战场,需三十万以上。两者合计,加上预备军队,大约需要五十五万人左右。”

    说完,又加一句:“当然,这是说的整训后的军队。现在的禁军,从跟党项战了几年的情况看,是不适合参加大战的。现在整训完的军队,约二十五万。”

    赵祯点了点头,又道:“大军出战,约需多少钱粮?”

    杜中宵道:“以一兵食米三升计,五十五万人,一年约需六百万石。加上损耗,费粮不下七百五十万石。战事中损耗的弹药,以灭党项的情况看,需五百万贯以上。再加上奖励军功,各种消耗,以及供食战俘之类,总计需粮一千万石以上,需钱两千万贯。其余骑兵所需草料,尚不包括在内。”

    赵祯听了,点了点头:“三千万贯石,需钱也不多。为何骑兵草料未计?”

    杜中宵道:“现在军中到底要多少骑兵,还没有定论。一骑兵所费,大略相当于十个步兵,花费着实不少。而其在战事中的作用,又不如从前。军中现在存在争议,到底要多少骑兵。”

    赵祯愣了一下,才道:“若是依以前河曲路制度,一军中有三分之一骑兵,岂不要增数倍费用?”

    杜中宵点头:“正是如此。不过,若是五六十万大军,没有必要二三十万骑兵。”

    灭了党项,收复西域,宋朝有了大量养马地,现在骑兵不缺马。不过,骑兵的花费太大,如果战争中没有必要,军中倾向于减少骑兵数量。而有些将领认为,契丹以骑兵见长,与草原的游牧民族作战,还是有大量骑兵为好。

    杜中宵的意思,要想战胜草原民族,必须要有大量的骑兵。而且最好是有纯骑兵,可以单独快速机动。草原跟农耕地区不同,人口稀少,机动并不容易。

    见众大臣都面露难色,杜中宵道:“现在朝廷有养马地,马匹已经便宜许多。以前战马需五十贯到一百贯,近两年,只需二十贯而已。如果与契丹生死之战,没有十万以上骑兵是不可能的。算下来,还要再多五千万贯才好。总而言之,与契丹连年争战,一年总要一亿贯养兵。”

    见赵祯看着自己,文彦博点了点头:“依这两年的钱粮看,一年一亿贯,倒是不难。”

第172章 担忧

    韦信赤着脚走过来,在身上拍了拍手,道:“直娘贼,这里看着平坦,可到处是水泽。这里的芦苇又多,想挖个排水渠也异常艰难。”

    朱照仁道:“开垦荒地,可不就是这样?你还想着跟家里的地一样,那么好种呢!”

    韦信叹了口气,到众人面前,选块石头蹲在上面。旁边的人递给他两根树枝,算作筷子。道:“都少说几句吧。没听涂押司说,这些地只要开出来,朝廷免三年赋税。”

    中间是今天的晚饭,一大锅黄米,一小盆咸菜。还有一个大盆里,是在附近池塘抓的鱼,直接加盐煮了,撒了些野菜。这些日子,他们都在这块地里挖排水渠。把水排干之后,到了冬天才好烧荒,春天开垦成耕地。地里都是芦苇和各种树根,这活不好干。

    孟学究带了两个人,抱着几个袋子。到了众人面前,把袋子扔在地上,道:“衙门里新发下来的铁锨,说是相州铁监制的,极是耐用。一会我们寻些树枝,把这铁锨装起来。”

    韦信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铁锨头观看。都是圆头,看起来非常轻薄,前面磨得锋利。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便就听到嗡嗡的声音。不由赞了一句:“真是好铁!宋人的这些农具,制的真是好!”

    朱照仁道:“如此好物,不便宜吧。”

    孟学究道:“五贯足钱一把,当然不便宜。可如果不用,我们能开出多少地来?”

    朱照仁点了点头,仔细看锨头。道:“若是在北边,五贯钱可买不到。这样的好铁,必然是拿去打刀剑了,怎么会给农户使用?看来朝廷对我们这些,倒是不错,没有乘机涨价。”

    孟学究道:“那是自然。我问过涂押司,说是比附近集市都便宜,衙门优惠给的。”

    把手中的铁锨放下,韦信提起一边的酒坛道:“不说了。我们喝酒。那边卖酒的老儿,被说了好几次,终于不再卖酸酒给我们。我听人说,城里的酒更好,而且有极烈的。以后我们饮酒,还是派个人到城中去买好。这些乡下人,做生意就没有实诚的。”

    一边说着,一边给众人倒了酒。各自举碗,一饮而尽,极是畅快。

    喝了几碗酒,朱照仁道:“前几日地震,听说契丹免了析津府的赋税,涿州也不修城了。着实是可惜,若是早几日地震,我们也不需要渡河。”

    孟学究道:“地震上天管着的事情,哪个能知道?快不要说这些了,已经到了这里,只能够用心干活,把地开出来,种上粮食,以后才有好日子过。”

    韦信吃了一口饮,道:“如果我们不过河,说不定也不会地震了。你们没听说过,地震是上天发怒了。契丹人抓人修城,当作牲畜一样,这是惩罚他们呢!”

    朱照仁听了笑道:“这不是胡说!地震死的可不是达官显贵,受灾的多是小民。”

    几个人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说着最近的新鲜事,倒也是热热闹闹。

    前两天,听说契丹免了析津府赋税,还停止修城,许多人都后悔逃了过来。特别家里地多的,更有妇人日日痛哭。还好都知道,如果再回到河对岸,不但是宋人饶不了他们,契丹人也饶不了他们。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就有人又跑回去了。经过了这两三天,众人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涂押司担心了两天,见没有出大事,才放下心来。特意从河间府的商场买了些好农具回来,贷给这些开垦荒田的人。一把铁锨五贯,确实是实惠价,涂押司并没有多收。

    地震的发生,一方面造成了巨大破坏,另一方面,也使契丹的各种差役停了下来。民间虽然遭到惨重损失,免了赋税又没有差役,百姓南逃的风潮很快平定下来。

    这个年代,民房大多都是草屋,住的又分散,地震并没有死多少人。只是房子塌了,桥梁断了,民间的生活受到了影响。宋朝沿边几州也有损失,不过并不严重。

    饮了几碗酒,朱照仁拍了拍肚子,道:“昨天附近的那个村子,有人听说契丹停了差役,半夜带着家人,偷偷渡河回到家里去。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韦信笑着道:“还能怎么样?契丹人恨他南逃,岂会轻饶?”

    “正是如此!那汉子被刺了字充军,家里老小被契丹卖为奴婢,家产全部收了去。”说到这里,朱照仁摇了摇头。“那汉子不知怎么想的,已经南逃,怎么会认为契丹不会追究!”

    孟学究道:“契丹人也是不会治国。现在这个时候,正该不追究逃回去的人,其他人见了,才会慢慢回去。一有人逃回去,就重惩严治,其他人见了,哪个敢回?”

    朱照仁道:“学究,这话就不对了。逃到南岸来的不过几百人,契丹人并不会太在意。重惩逃回去的人,才能出他们胸中一口恶气。”

    韦信道:“说起此事,你们说,契丹人如此恨我们,到了冬天,会不会派兵过南岸来?”

    朱照仁连连摇头:“到了这里有些日子了,你们没有听说?现在的契丹,再不是从前时候,与宋人开战,可没有半分胜算。所初在朔州,打了些日子,契丹一点便宜占不到。”

    “是啊,现在的宋军不比从前,不怕跟契丹人打仗。”孟学究点了点头。“听人说,真正的宋军都是用枪用炮,几百步外伤人,根本不短兵相接。契丹人不会造枪,吃了许多苦头。”

    韦信道:“这里可是没有。你们看雄州的宋军,拿的还不是刀枪?”

    朱照仁摇头:“谁知道这些事情,我们只是听人说而已。现在最要紧的,是契丹不要冬天过河来抓我们。拒马河冬天结冰,契丹人的骑兵纵马过来,可是容易得很。”

    说起此事,几个人都有些担心。虽然宋朝在雄州也有重兵,可依过去经验,并没有挡住契丹骑兵的能力。契丹人即使不能打大战,只要知道位置,过河来抓几百村民,可不是什么难事。

    孟学究道:“这里是易水以南,跟边境几十里远,不信契丹兵马能来。雄州的宋军不是摆设,岂能任由契丹兵马来去?我们的安危还是小事,这里官员的帽子可是大事。”

    虽然嘴中这么说,孟学究也有些担心。边境地区,契丹是骄横惯了的,逃了数百姓,很难就这么过去。宋人强硬,契丹人除了派兵南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数十里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一日间就可以来去,实在难说得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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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