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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章 审明纪律

    听了亲兵的禀报,狄青只觉得如五雷轰顶。自己帅军进兵,慢就慢了,只要没有差错,别人也就只是报怨。现在出了这种乱子,朝中的官员会怎么看?怎么说?

    亲兵出去,韩琦道:“既然已占青岗峡,怎么战俘会突起反叛?此事并不简单,当要严查!”

    狄青道:“此是应有之意。只是现在最要紧的,是立即派兵剿灭他们。东路大军主要驻韦州和溥乐城,清远军正是其侧后,闹大了麻烦不小。”

    韩琦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这是狄青所部的内部事务,反叛的党项人想来不多,由着他去了。大战打到现在,党项行将灭国,宋军不遇到点麻烦,实在说不过去。

    枢密院,贾昌朝拿着前线战报,猛地摔到案上:“狄青太过无能!三十万大军,行动迟缓,还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群臣如何说!还有十天就要过年了,想破灵州,最少要大半年时间。每日里要支出多少钱粮,政事堂早就不满,偏偏又出乱子!”

    田况道:“太尉,不过是党项战俘叛乱,并没有多少人马。只要及时出大军进剿,并不会闹出多大动静。此事可以先压一压,不使朝臣知道。等到狄太尉平定了乱军,再上奏即可。”

    贾昌朝道:“青岗峡正在环庆路边上,离环州不远,怎么压下来?我们不报,环庆路也会报到政事堂。唉,真真是恼人!因为进展迟缓,朝臣议论,圣上担了多少责任!偏偏又出这种事情!”

    田况看了一眼旁边的程戡,不再说话。程戡与文彦博是姻亲,即使枢密不报,也未必能压下来。

    想了好一会,贾昌朝道:“着令狄青,立即派兵南下,扫清党项叛军。如果拖延时日,枢密院必予重惩!命环庆经略崔峄、环州知州张揆,立即派兵北上,配合狄青大军剿灭乱党!”

    田况道:“太尉,就怕乱军受大军追剿,顺路南下,骚乱环庆路。”

    贾昌朝道:“不过几百乱军,环庆路过万兵马,只要防守严密,哪里有他们作乱的机会。先就如此吧,我立即进宫,禀报圣上。此事重大,命前方立即处理,不可拖延成大祸!”

    说完,匆匆出了枢密院,进宫去了。宰执入宫不必排班,向来有事直接禀报,不似其他官员。

    御史台,主簿叶项匆匆进了官厅,拱手向杜中宵行礼:“中丞,刚刚从枢密院来的消息,青岗峡有党项战俘作乱,杀伤军兵数百。进占清远军的宁肃带兵前去平乱,结果中伏,丢了性命。”

    杜中宵听了,放下手中公文,道:“到底如何?枢密院有没有行文过来?”

    叶项道:“想来是文书刚刚送来,还没有送到御史台。”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在自己想来,这种乱子早该发生了,拖到现在,只能说党项上下早没了反抗之心。整训过的宋军,正面军阵对敌,党项人当然不是对手。如果利用地理和人力优势,这样小股滋扰,会对宋军造成很大的麻烦。当时占河曲路和西域,杜中宵一方面对普通百姓相当宽容,另一方面对反抗者严厉镇压,战俘全部编到一起,严加看管,就是怕发生这种事情。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去把其余御史召到官厅来,我有话讲。”

    叶项领令出去,不大一会,郭申锡等人进了官厅,各自行礼。

    杜中宵道:“枢密院来的消息,青岗峡发生党项战俘叛乱,杀伤军兵。占清远军的指挥使宁肃带兵平乱,结果中了埋伏,丢了性命。此事必会引起朝野争论,先找你们来,自己商量一下。”

    郭申锡吃了一惊:“自占韦州,大军分路南下,扫荡四周的党项城寨。算起来青岗峡应该是刚刚被本朝占住,便就出了此种大事。事情因何而起,应该严厉追究!”

    吕景初道:“自去年九月发兵,这是第一场大乱,也是第一场大败,必要从严追查!”

    杜中宵摆了摆手:“事情已经发生,当然要严查的。我叫你们来,不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个消息,而是统一一下后边进谏的原则。”

    郭申锡有些醒惕:“中丞欲要如何?”

    杜中宵道:“我觉得要定几个原则才好。对于此次乱子,要就事论事,不要拉扯其他事务。上章针对此事,万不可拉扯到狄太尉一军作战如何,应该如何,甚至前方战略。”

    赵道:“若不是指挥不当,将领失误,党项战俘为何会反叛呢?打了这么多仗,为什么就狄太尉所部出现了这种事情?针对此事上章,不可能不涉及狄太尉。”

    杜中宵道:“不错。我的意思是,凡是针对此事上的奏章,必须就事论事,不可东拉西扯。由于狄太尉一军进展缓慢,朝臣多有不满,包括御史台也是。不要乘着这个机会,从战俘叛乱,随便扩大到前方战略上。将领前线指挥,最忌后方胡乱猜测,乱做评论。没有定力的,手足无措也是稀松平常。指挥作战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最怕没有定力,不能清晰分析面临的局势,被其他人影响。”

    郭申锡道:“中丞,狄太尉数年枢密使,对这些应该分得清楚。我等只是尽御史之职,凡觉得事有可疑,或是做得不对,上章就是了。”

    杜中宵沉默一会,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们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了吗?说到作战,朝中有多少官员明白?你们又有多少人明白?而论及前线的乱子,有多少人能忍住,仅针对乱子本身上奏章?什么是御史的本职?风闻奏事,也要有风闻,不可自己胡乱编造。针对此次乱子,你们挖多深我不管,说军有哪些缺陷引起的我也不去管,但不要涉及人事,更不要涉及前线军略!”

    见杜中宵面色严肃,几个官员一时愣住。平日里杜中宵一向和善,倒不知道还有这一面。

    见都不说话,杜中宵道:“作战时,前线将帅不知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每一项决定,都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如果让帅被后方质疑,在前线就容易举棋不定,产生预计不到的事情。此次乱子,说到底是中下层将领的问题,并不是全局性的毛病。督促军队,改掉这些最好,但不要牵扯别的。”

    吕景初道:“中丞是担心,我们以此次事端,弹阂狄太尉?”

    杜中宵道:“是有此担心。不过,更重要的是怕你们以此事件,弹阂前线部署。近三十万大军,已经慢慢展开,其复杂不是后方能够想象的。现在军中用枪炮,弹药的储存、分配、运输都是大事,可不是从前可比。对于前线将士来说,他们第一次遇到,慌乱是必然的。如果朝臣再交相攻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什么能论,什么不能论,后方的官员应该心中有数!”

    不要说是御史官员,就是枢密院的官员,对于现在的战争也认识不深。甚至前线很多将领,也不知道现在的战争是怎么打。发生了事情,后方官员仅针对事情评论,切不可牵扯过多。

    杜中宵把手下官员打来,把话说清楚,其实还是对前线的狄青不放心。有党项战俘反叛是意外,平叛的将领中俘战死,就不寻常了。说明现在狄青军中,实际存在很多问题。一是将领松懈,再一个是将领不合格。如果不出意外,还有违抗现在军制,劫掠民财等诸多毛病。怎么处理,就看狄青怎么做了。

    后方官员如果牵扯过多,反而可能让狄青束手束脚,出现更多乱子。既然用了狄青,朝廷就应该相信他,不要过多猜测。觉得狄青不可用,就尽快换人,打仗最怕犹豫。

第69章 格外可恶

    第二日没早朝,消息发酵了一天。到了第三天,朝会上争论激烈,台谏官员纷纷指责前线将领,不遵朝旨,致惹出祸事来。有谏官指责狄青,约束手下不严,才会出现这种惨祸。

    一直到午后,朝会才结束。杜中宵回到御史台,还没有坐下,便就有小黄门来传旨,让他立即进宫去,议论朝政。不用想,此次前方的乱子,让顺风顺水惯了,几年来连战连胜的朝廷有些急了。

    略作收拾,杜中宵出了御史台,向大内走去。这就是包括御史中丞在内,朝中大臣的烦恼。正常的朝会,御史台有自己的固定轮班,不过除了特别重大的事情,都是其余御史论奏,杜中宵针对具体朝政发言的时间不多。更多的,是被召到后殿,御前议事。

    此时是单日朝,双日不早朝,加上各种各样的假期,上朝的时间其实不多。凡国之大事,大多都是在朝会上众官议论,而一般朝政,多是在后殿议事。没有办法,早朝官员太多,虽然排得有上奏班次,依然是争论不休。大部分朝政,多是早朝提个头,下朝之后再由大臣讨论。

    像现在前线作战的时候,哪怕不早朝的日子,皇帝也在大内从早到晚,几乎没有空闲。不过大多时候议事的是宰执,轮到杜中宵来,那就真是朝中大事了。

    入了崇政殿,行礼如仪。杜中宵看了看,宰执除了在前殿当值的,基本全到。其余如翰林学士则有欧阳修、王洙、胡宿,甚至就连知开封府王素都到了。

    人员到齐,赵祯道:“前两日,青岗峡有党项战俘作乱,杀指挥使宁肃以下数百人。现在乱军躲在山林,四处骚扰,前线苦不堪言。狄青言,欲派两千兵马,入山剿乱。只是冬日山林中没有补给,行进又极为困难,一时犹豫不定。环庆路言,近一年来,本路兵马大多调往镇戎军,兵力空虚,生怕乱军进入环庆路,搅得地方不宁。到底该如何处置,如诸位来议一议。”

    贾昌朝道:“这股叛军,原是党项在青岗峡的驻军。本朝兵马进剿,一股成擒。后来乘着夜晚守兵不备的时候,突然作乱,杀了不少军兵。守将卜胜趁乱逃脱,到清远军后请军出征,指挥使宁肃亲帅五百兵,去青岗峡进剿。不想叛军极是狡猾,在半路设伏,乘乱杀了宁肃。”

    文彦博沉声道:“既然他们一战成擒,成了战俘,因何突然间作乱?”

    贾昌朝道:“前线来的奏报,并没有提起此事。现在乱军夺了宁肃所部的枪炮,又拉拢了附的番人加入,人数着实不少。最重要的是剿灭乱军,因何起事作乱,不是大事。”

    翰林学士胡宿道:“太尉,自去年九月发兵,战了多次,这是第一次战俘作乱,岂能说因何作乱不重要!不知道原因,不能做什对防范,平了这次,还有下次!”

    贾昌朝道:“这也容易。枢府已经发令狄青,命他详查此事,以后报来。”

    杜中宵道:“战俘作乱不算稀奇,各种各样原因,本也没有什么。不过为何他们作乱之后,还有附近的番部的人加入?以党项作为,治下的番部都受其压迫,特别是小的蕃部。本朝有名令,凡是所占党项地盘上的蕃部,俱都免三年的钱粮,许多好处,怎么会作乱呢?”

    参政王尧臣道:“环庆路来的消息,狄青所部占领韦州之后,大索治下,劫掠钱财,奸**人,许多小蕃部愤怒不已。此次蕃部一起作乱,想来是因为此事。”

    杜中宵听了,脸色不由黑下来:“前线作战,最重要的是军纪要严!此是朝廷明令不许的事情,怎么军中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一旦失了人心,纷乱必起!”

    贾昌朝道:“此事枢府不知,若果真如此,必定要严惩!”

    田况道:“想来前线的军兵两个月没有战事,将领们懈怠了,才会出现这种事情。枢府会别派官员过去,查清此事,严加惩处。现在最要紧的,是叛军怎么处置。”

    杜中宵沉声道:“副使,治理地方第一在人心,人心不在朝廷,乱子是治不完的!几百党项战俘能闹出什么大事?现在怕的,是那里人心纷乱,百姓对朝廷怨恨,作乱的越来越多!狄太尉手握二十余万大军,这样的小乱子,自然不难平息,不必朝廷专门派人。但是若如刚才所说,军队不遵军纪,惹得治下百姓怨恨,才是应该马上查清的。”

    文彦博道:“依中丞的意思,叛军让狄青自己平定即可?”

    杜中宵道:“自然如此。南边环庆路调集军兵,严守自己的城寨、隘口,防止其南下。北边狄太尉派遣将领,领兵平乱即可。癣疥之疾,不必出动大军平乱。但是,前线军队军纪不整,惹起民乱,会造成很多乱子的。一是占领的地方不稳,不得不一直用大军看管。再一个,未占领的地方听说此事,必然会誓死抵抗,让战事更难。朝廷本来以王师平天下,失了民心,以后治理起来就难了。”

    这是禁军的老毛病,作战时军纪远说不上好,有时会极为混乱。立国初期平蜀地,便就因为军纪不好,百姓怨恨,惹出了大规模的乱子。全军整训,其中很重要的,就是借助军制改革,严整军纪。现在看起来,狄青所部的军纪远远称不上一个好字。

    见贾昌朝和田况不说话,赵祯道:“现在乱事已起,为前线军心稳定计,必须立即平叛。枢密院行文狄青,命他立即派人南下平乱。前线军纪的事情,可以别派官员,到那里严查其事。”

    贾昌朝拱手:“臣谨听圣命。崔宣所部五万兵马,可命其派兵。”

    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知道前线的情况,应该跟皇帝的态度有很大关系。禁军的做法与习惯,是从建国时就传下来的,赵祯不会死心。至于惹起民愤,禁军本就如此,以前这种事情也没少做。

    文彦博道:“所谓乱军不足千人,并不是心腹大患,只要派出大军,应该不能平定。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前方军纪不严,民心不稳,此是大患。依本朝惯例,这种事情应该有御史官员参与其中,到前线去严查。惟有严明了军纪,才能防这种事情以后发生。”

    赵祯点了点头,对杜中宵道:“中丞以为,派何人去合适?”

    杜中宵道:“侍御史吴中复,向有清名,不畏权贵,可以胜任此事。”

    赵祯点头:“可。命吴中复与内侍押班王从善去韦州,查明此事,并约束军纪。枢密院再次行文狄青,命其严命部伍,不可扰乱军纪,荼毒百姓。若有不遵军纪者,可便宜行事!”

第70章 各有怨言

    吴中复四十余岁年纪,宝元元年进士,已经为御史多年。为官清正,向不循私,是典型的杜中宵记忆中读到的那种古人文臣。他去前线,杜中宵担心的不是他查不出什么,而是查出太多问题。

    临出行前,吴中复到了官厅,向杜中宵辞别。

    吩咐吴中复落座,杜中宵道:“此去鸣沙巡查,并不容易。数十万大军在那里,一旦因为巡查而军心动摇,不是御史可以承担。你到了那里后,一切就该小心。”

    吴中复拱手:“中丞是曾在前线领兵的人,于前线情势,比我们这些人明白得多。请中丞明示,我到鸣沙之后,该如何做?什么事是必须做的,什么事应该回避才好?”

    杜中宵想了想,道:“大军作战,军心一定不能乱。你把握住这一条,遇到的具体事务,都三思而后行。此次前去,是因为驻军激起了党项反叛,此次事件的缘由一定要查清楚。查清楚了,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避免。要我说,最好有个原则。多看、多问、多听,少说为好。”

    吴中复道:“在下愚钝,还请中丞明言。”

    杜中宵道:“青岗峡的事情,既有可能是偶然,也有可能是必然。换句话说,前线狄太尉所部,有可能是大军占领党项之地后。普遍地不遵军令,劫掠钱财,掳掠妇人,甚至是草菅人命。也有可能,只有在青岗峡的那一支军队,因为种种原因,不遵军令,以致于逼反党项战俘。不管是前线哪种情况,都牢牢记在心里,保留下足够证据,回朝之后再行处置,不要在前线掀起风浪。”

    吴中复拱手:“有错当纠!如果前线普遍如此,那还了得!”

    杜中宵笑了笑:“御史,前线作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吴中复沉默了一会,道:“自然是旗开得胜。”

    “着啊。前线最重的事情是胜利,凡是有可能影响胜利的事情,都必须先压下来。战争结束,怎么追究都可以,但战时不可以。出了战俘反叛这种事情,而且是进剿的军队被灭,才传回朝廷,本就说明了问题。所以你们到了前线,多问、多看、多听,却不可多说,不然难免与军兵起冲突。军队作战,败了怕回朝之后被处罚,胜了怕回朝之后没有赏赐,本就对朝廷疑心疑鬼。你们到了那里再大张旗鼓,只怕会出事端。御史台只是监察,又不是刑院,审讯自有他司。”

    吴中复听了,缓缓点头:“明白中丞意思。查归查,不要引起前线将士猜忌。”

    杜中宵点头道:“不错,事情的轻重缓急要分得清楚,不可以因小事而乱了大计。”

    出了官厅,吴中复回到台院,想了又想。进京见皇帝的时候,皇帝虽然把此去的意义说得重大,但并没有交待应该怎么处置。而去见两院宰执,枢密院说得含糊,政事堂要求严惩。听杜中宵的话,此事确实要小心行事。从上到下都很重视,但要求严惩的,只要政事堂。

    轻轻出了口气,吴中复摇了摇头。心中已经明白过来,在前线,狄青所部只怕军纪并不怎么样。对于枢密院来说,最重要的是胜利,只要胜了一切好说。只有政事堂,现在不掌军略,才要求严惩。御史台是独立于政事堂和枢密院的三大机构,虽然没有他们的权势,但也不必受他们的管。

    到了第二日,吴中复会同内侍押班王从善,坐上了西去的火车。

    鸣沙县,张玉对狄青道:“太尉,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大军还没有完全从葫芦川中出来。要到灵州城下,只怕要半月之后了。这半年想攻下灵州,只怕不易。”

    狄青道:“不必灰心。灵州只是在黄河泛滥的时候才四面是水,不易进攻。只要黄河正常,并不难到其城下。再者说了,我们二十余万人,就是把那里的沼泽全部排成干地,也不是做不到。”

    张玉想了想,道:“太尉说得有道理。反正大军无事可干,把沼泽排干,总是有事情做。”

    用了枪炮之后,再没有猛将冲阵,张玉作为狄青手第一勇将,难免有些郁闷。而且改制之后军阵严整,对于前线将领来说,临阵指挥的要求跟以前完全不同。作为勇将的张玉,就不如要贾逵,迅带适应了新的形势。此次领兵,让张玉感到郁闷不已。

    正在两人说些闲话的时候,卢政过来,叉手道:“太尉,枢密院宣命。言因为青岗峡之败,朝廷派了御史吴中复和内持王从善到前来,视察军情。”

    狄青听了,面色黑了下来,沉声道:“不过几百人作乱,派大军平定即可。朝廷派御史来,意欲如何?难道是认为前线军纪混乱,必须要来严查吗?!”

    卢政道:“枢密院宣命如此,并没有说得更多。御史是奉朝旨而来,不能懈怠。”

    狄青听了不语,黑着脸坐在那里。这一次带大军出战,来之前雄心勃勃,没想到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如此,自己便不来,免得一世英名毁在这里。

    实事求是地说,狄青对于河曲路的军制不熟。虽然用了许多心力,试着去学习、理解,但那些跟自己的经验实在差得太多,狄青自己也不是个善于学习那些的人。对于全军整训,更多的就是换枪炮,军制改得有名无实,其实还是以前的样子。这三十万大军里,大部分人,都是跟狄青一样的想法。

    如果没有新军制,狄青带大军出征,会简单上许多。旧的军制是依靠统兵官,一级压一级,指挥体系简单直接。对于各统兵官的各部,上级不需要去管,只要战时能打就行了。军营中的士卒,也都习惯了如此。反正一切听从统兵官,生死由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问题就在于,全军整训的过程,士卒练得有模有样。这些士卒不但学会了阵列、开枪,还学会了知识。以前战阵中,只要看清旗帜,看清楚将领动作,跟着做就行了。现在却要求学会配合,学会互助,学会了虽死阵列不能散。而指挥他们的将领,却在军校中学得一塌糊涂。

    现在士卒大多会读书认字,虽然认的字不多,一些简单的命令都能看懂。而低将领,却还有许多人不识字,反不如士卒。对于新军听规矩,很多时候士卒比将领知道得还多。这种变化,直接让旧的指挥体系面临巨大挑战。因为混乱,高级将领便尽量简化指挥体系,越来越向旧的军制退回去。而到了各营,士卒们因为接受了新的训练,对旧的军制不适应,矛盾冲突不断。

    狄青三十万大军,从镇戎军到鸣沙的这几百里路,就是在这种冲突中磨合。至于军纪如何,哪里还能管得过来?帅帐能保证各军前进,互相之间不发生矛盾,已经难得。枢密院的补给体系,跟事实的军制又不相合,每日里不知道多少事端。

    狄青自己觉得,这几个月用尽了心力,指挥作战从来没有这么艰难过。而在朝廷看来,这支军队行动缓慢,现在又出现逼反战俘的事情,同样非常不满意。

第71章 何去何从

    群山中的一处小山谷,昌移元智坐在火堆旁,手里握着一个酒囊,不时喝一口。周围坐着几个小头目,都眼巴巴地看着火堆上的一只羊。

    曹群道:“太尉,我们破了清远军,听说惹恼了宋军,要派大军前来进剿。宋军数十万人,可不是我们所能抵挡,当有好的去处才好。”

    昌移元智喝了一口酒,沉声道:“你们觉得,我们逃向哪里为好?”

    曹群看了看身边的都昂吉,道:“小的认为,现在宋朝大军绵延数十里,向北、向西都没有平安之处。惟有向东北,去盐州,还没有宋军踪迹。”

    昌移元智冷声道:“那你们以为,灵州能守住吗?”

    曹群摇头:“宋军发兵数月,攻无不取,战无不克,只有我们才得了两场胜利。照此下去,灵州城岂能保住?宋军枪炮之犀利,两军列阵,党项怎么抵挡?”

    昌移元智道:“既然如此,去盐州有什么用?灵州不保,宋军还会留着盐州?更不要说还要穿过百里瀚海,更加不是易事。我们去盐州,再无退路,是死地!”

    都昂吉听了,忙道:“依太尉说,我们应该去哪里?现在宋军四合,党项时日无多,回盐州却非好路。只是其他的地方,连路都没有,着实惹人烦恼。”

    昌移元智看了看众人,道:“我们已经惹恼了宋军,想活下去,就要去宋军管不到的地方。无非一是向西,一是向北。向北要穿过整个河曲路,翻过黑山,太远了些。再一个,就是翻过天都山,去往河湟一带。那里山高谷深,蕃部众多,不难寻个落脚之地。”

    听了这话,曹群不由吃了一惊:“太尉,葫芦川中是宋军后路,不知多少军兵。要过那里,只怕是难得很。我们这些人,深山依靠地理跟宋军还能作战,一旦遇上宋军大队,哪里还是对手!”

    其余几人一起都赞成曹群。虽然打了两场胜仗,这些人还知道自己斤两。

    昌移元智道:“我们三百余人,破了青岗峡和清远军,得了些物资,能坚持多少日子?山中虽有蕃户,小股的没多少粮食,大股的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不能一直在山里面待下去。宋军大队必然北出,葫芦川是他们运送粮草的地方。纵然有防护,必然也不严,应该能过去。”

    都昂吉道:“若是过不去呢?都尉,我们有今日可是不容易,冒不得险。”

    昌移元智看火上的羊熟了,撕了一条羊腿下来,对其余人道:“天气太过寒冷,我们边吃边说。”

    吃着羊腿,昌移元智道:“各位,要是往北去,我们无法穿越河曲路,更加不要说驻军也不会让我们走。而留在大山里,宋军灭了党项之后,哪里会有我们活路?惟一生路,就是硬着头皮,向西穿越天都山,到河湟去。现在的河湟,诸多小的蕃部,最容易立足。这一路上,我们抢些村寨,得些浮财,大家各自分了,到那里快快活活过一生。如果不敢穿天都山,只怕是没有活路。”

    曹群道:“向东北到盐州,我们是胜过宋军的人,必然会受他们欢迎。”

    昌移元智摇了摇头:“然后呢?派我们去守城寨,与宋军厮杀,如何是个了局?既然我们已经到了今日,自然就要打个长久的归宿。罢了,愿意跟我去河湟的,自然跟着我。不愿意的,你们自己去寻出路吧。想来我们打破了清远军,宋军必然恼怒,该派大军来了,此地不宜久待。”

    众人听了,一时不由怔住,没想到昌移元智说出这番话来。

    自青岗峡起事,附近各种人物,便就依附在昌移元智周围,甚至包括宋军战俘。昌移元智自己青岗峡的兵并不多,不足百人,现在的主力是其余的人。

    昌移元智心思缜密,又不贪财,每次得了俘获,总是与众人分享。因为这点,这些人都信服他。本来以为,这支队伍会留在山中,或者到党项去,却不想昌移元智是这种想法。

    曹群等人聚在一边,低声商议接下来的去处。是跟着昌移元智走,还是别作一路,争议未决。

    昌移元智一边咬着羊腿,一边饮酒,冷眼看着众人。被宋军攻破过军寨,也打败过宋军,昌移元智对现在的形势很清楚。这一带山势连绵,按说不利于宋军大队前来,可以待一段时间。问题是伏击清远军宋军后,实在没有忍住,带人攻破了空虚的清远军。里面物资的丰富让昌移元智大吃了一惊,也让他认识到,宋军的后勤远不是以前自己想的。

    看着众人,昌移元智不由摇了摇头。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宋军一直顺利,突然间受了这么大的挫折,怎么会放过自己?从清远军看宋军的物资,哪里像前线的军队,党项最精锐的军队也比不上。一叶可以知秋,这次宋军进攻党项,结果其实已经定了。

    在青岗峡,老婆已经死了,家已经没了,又何必为将亡的党项卖命?昌移元智想得清楚,现在惟一的活路,就是到河湟,开始新的生活,其他对自己都是死路。

    商量了好大一会,曹群才过来道:“太尉,弟兄们听说要过天都山,俱都觉得太过艰难,一时间委决不下。不如再等上几日,抢些物资,再做决定如何?”

    昌移元智点头:“可以,左右不差几天。等到宋军去攻灵州,才是最好的时候。”

    曹群道:“我们只有几百人,哪怕是运粮的宋军,若不是借助地利,也不是他们对手。要翻过天都山去,必须摸清宋军路线,避过他们大队。”

    昌移元智道:“我自会派人去,查清路途,怎能一头撞在宋军大队上?”

    都昂吉道:“太尉,就是去了河湟,也怕那里的蕃部与我们为敌。不做好万全准备,轻易怎么敢动身?听说河湟以佛子厮为尊,对宋称臣,也容不下我们。”

    昌移元智道:“厮能管多少地方?那里都是大大小小蕃部,与宋人互不相犯。我们数百人到了那里,寻常蕃部不是对手,还怕没有立脚的地方吗?身上带些钱财,安心过日子就是。”

    都昂吉不语,对昌移元智的话,将信将疑。河湟确实不是厮一手遮天,但自己作为外人,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立脚。到了那里再被驱逐的话,真就没有退路了。

    见众人对自己的决定心存疑虑,昌移元智也不多说,只是喝酒吃肉。他们不走,自己便就带着亲信去,也少许多麻烦。

第72章 兵临灵州

    吴中复和王从善是奉朝旨而来,狄青带了属下将领,早早就等在鸣沙城外。直到了中午时分,两人的队伍才出现在视线里。狄青带人上前,行礼如仪。

    入城进了县衙,王从善宣了旨,交予狄青,众人分宾主落座。

    吴中复道:“前些日子,青岗峡有战俘作乱,朝廷上下听了十分忧心。在下奉朝命而来,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以安圣上和朝臣之心。”

    狄青道:“是我御下不严,以致生乱。乱军攻破清远军,焚军寨而去,躲入山林。还有两天就是新年了,等到过了新年,我自会派大军南下,剿灭乱军。”

    听了这话,吴中复吃了一惊:“来的时候,只说伏击宁肃,朝廷损失不少。怎么几天时间,乱军破了清远军吗?那里是要地,断然不能有闪失。”

    狄青道:“乱军不过数百人,不过是趁清远军空虚,出人不意而已。韦州军兵到达之前,他们就已经弃城逃走。现在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入山林清剿不便,且容他们嚣张几日。”

    王从善道:“官家最担心的,是大军围灵州,后方不稳。太尉占了鸣沙有些日子了,不知有没有派大军进攻灵州?何时开始攻城?在攻城之前,能不能把乱军剿灭?”

    狄青道:“大军已经占了峡口、耀德城,灵州以南诸城俱已攻下。只是灵州川不便渡河,大军还没有围城,尚须等上几日。特别是攻城用到的重炮,要从镇戎军运来,非一日之功。在那之前,派数千大军南下,围剿乱军不难。只是正临年关,让将领士卒欢欢喜喜过个新年,年后再去进剿。”

    王从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此次太尉帅三十万大军进攻党项,可谓是倾国之兵,容不得半点闪失。听说青岗峡出事,官家甚是担忧,派我前来查看。”

    狄青道:“一时错漏,不是什么大事。青岗峡周边都是大小蕃部,与朝廷为敌多年,乱军才有栖身之地。等到我这里腾出手来,派出几千大军进剿,凡是帮助乱军的,全部剿平。”

    吴中复道:“太尉,朝廷明令,只要不是依附党项的蕃部,以抚为主。只有那些顽冥不化的,才去进剿。乱军在山中,未必就是得到蕃部支持。”

    狄青道:“没有蕃部支持,他们如何在山里如鱼得水?横山一带蕃部本就不服王化,多年来与朝廷作对,正该严惩。惟有霹雳手段,才能显菩萨心肠,大军进剿,才能让他们听从王命。”

    吴中复还要再说,想起临行前杜中宵嘱咐自己的话,终究是闭了嘴。从狄青的话里,吴中复听得出来,宋军占领这一带后是以压为主,下面的蕃部并不怎么听话。

    说了些客套话,吴中复道:“我和王阁长奉朝命来到前线,是了解一番因何有战俘作乱,是否有违抗朝命的地方。都是小事,太尉不需挂怀,专门指挥作战即可。”

    狄青点头:“既然如此,我派和斌随同你们。但有吩咐,交待给他就好。”

    说完,唤了和斌过来,与吴中复和王从善相见。和斌十几年前曾经驻扎镇戎军,对这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正好做个向导。

    看看天色不早,狄青道:“我这里备了酒筵,不二位接风。用过之后,且去休息。”

    吴中复和王从善称是,随着狄青,到了后衙赴宴。

    黄河岸边,韩琦、刘几和赵滋三人骑在马上,遥望黄河对岸。

    黄河过了峡口,突然变得宽阔,水流平缓,河两岸是优良的灌溉农地。自秦汉时候起,便就开辟了许多灌渠。不过经过晚唐五代,人口大量逃亡,到处都是荒地。党项立国时,针对灵州进行多次大战,人口再次减少。这里西有贺兰山,北有阴山,冷风难至,河面上的冰层并不坚固,大军难过。

    指着远处的城池,刘几道:“那里就是灵州,依黄河而立,又灵州川汇入黄河,三面环水,是易守难攻之地。这些日子,狄太尉大军已至灵州城外,不过还没有围城。”

    赵滋道:“党项人什么意思?从来不出城作战,城破了就一走了之。难道就这样,我们一路一城一城攻下去,直到兴庆府?不敢野战,党项终究是守不住的。”

    韩琦道:“党项人这些年加固的,第一是山河关,第二就是灵州。他们铸的炮,也都安在了这两个地方。我们没攻山河关,那里废弃,党项人的希望都在灵州了。不能在黄河冰化前攻下来,那里涨水,就只能再等到冬天。不然只攻一路,党项人怎么也守住了。”

    刘几叹了口气:“太尉一路从星星峡到这里,两千余里,占五州之地。镇戎军出来的大军,却只走了几百里,到现在都没有展开。想破灵州,只能等到下一个冬天了。”

    赵滋道:“这里的黄河冰层不厚,大军不能过河,有冰也不能摆渡,我们不必管河对岸的事。依照朝旨,我们去取顺州和静州,截断兴庆府和灵州的联系即可。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后回河曲路,不管党项的事情。到现在,党项只有这一带和横山,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

    刘几摇了摇头:“煞是奇怪,虽然党项实力不济,按说也不应该如此。打到现在,各城都是闭门不出,从来没有应战。前些日子,青岗峡战俘作乱,还占了清远军,可见他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韩琦道:“可惜我们不知道党项内部现在如何,没有可靠的细作。只能估计,党项内部必然也混乱非常,不然不可能连反击都没有。现在大军压境,没了纵深,党项更加只能是束手待擒了。”

    刘几和赵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此次战事,党项表现得过于软弱了,很难想象十年前,党项人给宋朝造成的压力。按说哪怕实力不济,也不会如此任人宰割,总要正面打上几场。

    抬眼望着北边苍茫的草原,刘几道:“顺州和静州都是党项新置,顺州连城墙都没有,应该不难攻取。而且这两个地方,也没有党项大军,看来党项放弃了。”

    赵滋道:“两座小城,有什么难攻的。最关键的是防党项从兴庆府出兵来救。打到现在,党项剩下的地盘已经不多了,不会再轻易放弃。我已派人连络北边的杨文广所部,等我们打下两州,就从贺兰山以西到河州。破了这两州后,党项就只剩下灵州和兴庆府,没必要这么多大军挤在这里。”

    韩琦点了点头,有些失落。打了这么久,一场大战都没有,竟然要打完了。

第73章 各想出路

    兴庆府城外,没藏氏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看着城门,轻声道:“大好江山,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有这知快活的日子了。宋人大军进逼,也不知道灵州能守多久。”

    九岁的谅祚道:“阿母何必忧心,灵州是重城,多年修筑,又有火炮,宋军岂能轻易破城。”

    没藏氏笑了笑,没有说话,与谅祚一起进了兴庆府。

    已近新年,兴庆府内张灯结彩,许多人家门前都摆着香案礼佛。街上人流如织,繁华非常,丝毫没有大军逼近的紧迫感。

    没藏低看着四周,对儿子谅祚道:“这才是太平气象,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做得更好才是。”

    谅祚连连点头,心中却腹诽,朝政都把持在国相没藏讹庞手中,说这些有什么用?

    没藏氏性喜游乐,哪怕宋军已经逼近灵州,还是带着儿子到了贺兰山中围猎。眼看新年了,才带人回到京城来。蛮人女子没有中原女子那么多的礼节,党项官制了不健全,没藏氏以太后摄政,在国内都是任性行事。喜欢到城外游猎,喜欢城中张灯结彩,完全按自己心意来。

    进了城,回到没藏讹庞府内,没藏氏回到自己闺房,命人把宝保吃多已唤来。

    宝保吃多已本是元昊侍卫,元昊没后,由于是亲近侍从,时间长了,与没藏氏私通。这些日子,越是朝廷多事,没藏氏为了解心中烦忧,越是与他相会。

    谅祚回房换了衣服,一个仆人急急进来,拱手道:“陛下,国相请到前方议事。”

    现在朝政掌握于没藏讹庞之手,就连自己都是养在他的府上。听了这话,谅祚虽不愿意,还是点头同意。自己小小年纪,有什么大事需要路自己商量?

    到了前面的厅里,见没藏讹庞坐在主位上,一边是李守贵,另一边是执掌军权的漫咩太尉。

    见到谅祚进来,三人起身见礼,让谅祚居中而坐。

    没藏讹庞道:“据灵州禀报,宋军已到城外,只是还没有大军合围。灵州是重城,一旦失守,兴庆府孤立无援,只怕大事不好。朝中众臣对此事议论纷纷,却无定计,请陛下定夺。”

    谅祚左右看了看,道:“朝中大事,还是要请母后决断。适才她与我一起回城,怎么不见。”

    李守贵冷冷地道:“太后有自己的大事,些小国事,哪敢劳驾她。现在宋军大军进逼,如果没有妥善应对,几个月内就无立脚之地。陛下虽然年幼,也当担起重责。”

    谅祚茫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哪此。”

    李守贵在元昊在世的时候,就与没藏氏私通。元昊故去,与没藏氏出双入对,便如夫妻一般。作为没藏氏的代表,与没藏讹庞一起掌管朝政。不过最近的日子,没藏氏跟宝保吃多已走得更近,难免疏远了李守贵。随着宝保吃已地位升高,李守贵难免吃醋。

    没藏讹庞咳嗽一声,道:“宋军的枪炮极是犀利,数年之前,顺化渡一战大家都还记得。虽然这几年我们励精图治,但与宋军野战还力有未逮。只有依托坚城固守,乘宋军疲惫之时,再出兵击退。”

    李守贵道:“宋军已经兵临灵州城下,还有几座坚城?北方被河州宋军封住,灵州一失,就只有贺兰山了。数十万宋军围困之下,哪里还有活路!”

    没藏讹庞道:“不然又能如何?若是派兵出城与宋军作战,必然更糟。”

    李守贵知道数年之前,没藏讹庞带兵去救屈野河,结果被宋军击败,留下了心理阴影。想让他派兵跟宋军野战,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如果坐困孤城,更是坐以待闭。转头对漫咩太尉道:“太尉,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不可有半分懈恕。面对宋军进逼,不知军中如何看?”

    漫咩太尉道:“如今朝廷兵马,只有兴庆府十万,灵州七万,横山兵马,已经指望不上。要想阻挡宋军,出城野战没有胜算,只能够坐守孤城。不过,最近得到的消息,宋军占了青岗峡后,因为**寨主的妻子,惹致青岗峡原寨主昌移元智起事。他乘人不备,带战俘杀了宋军兵马,又伏击宋军援军,连战连胜。由此看来,不与宋军野战,而是以小股骚扰,也有胜算。”

    李守贵道:“只是派何人出城,怎么与宋人周旋,却是难事。”

    没藏讹庞道:“昌移元智是在南边山区,有地方躲藏,宋军追捕不易。现在宋军已出天都山,兴灵两州周围都是大片平原,如何小股周旋?宋军大军所在,绵延数十里,无法可想。”

    李守贵道:“如此说,我们岂不只有坐以待毙了?先帝立下的基业,一夕尽丧!”

    没藏讹庞道:“我们仔细商量,总能够想出办法来。现在还有数州,还有横山在!”

    见两人争吵,漫咩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出办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甚为重要,那就是如果守不住兴灵两州,我们又该如何?”

    没藏讹庞听了,脸色不由黑了下来,转身对漫咩道:“依太尉之见,该怎么做?”

    漫咩指着谅祚道:“宋军已经兵临灵州,一旦灵州失守,兴庆府就被团团围困,再无生路。本国的根基在横山,有了横山才今日。兴灵两州虽然山河夹峙,却也没有纵深,没有能够固守的险要之地,可以说是绝路。我以为,现在这个时候,可以让陛下带兵去横山,以分宋军之势。”

    没藏讹庞沉声道:“怎么分宋军之势?宋军只要攻下兴灵两州,再转头去攻横山就是了。现在四面都被宋军围住,横山的腹地地斤泽已失,那里又比兴庆府强在哪里?”

    漫咩道:“横山都山地,堡寨众多,宋人的火炮不便搬运,还有守住的希望。”

    没藏讹庞冷笑一声:“堡寨众多又如何?不要忘了屈野河一战,宋军是怎么打的。陛下去横山断无可能,那是亡国之举。倒是可以命横山举兵,从盐州攻宋军后路。”

    漫咩摇了摇头道:“这个时候,横山举兵又有何用?不能断其后路,三十万大军面前,横山的兵马怎么抵敌?让他守住横山根本之地,还可以跟宋军周旋。”

    谅祚只是个九岁的孩子,不知道这些人在这里争些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宋军攻来的消息听了几个月,兴庆府安稳如初,根本不知道前线的局势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至于撇开太后,这几个人把自己叫来,后边打的什么算盘,更是想不出来。他想不明白,这几个人其实已经到了为自己考虑后路的时候。

第74章 挑拨

    几个人在那里吵来吵去,吵不出个结果。最后没藏讹庞把咩布送走,谅祚回到住处,却把李守贵留了下来。两人在客厅里对坐,一壶茶在桌上,喝茶不语。

    过了好久,李守贵才道:“国相留我在这里,不知有何指教?”

    没藏讹庞托着茶杯,目光守烁,过了好一会才道:“令公,宋军狄青部攻灵州,韩琦则率大军向兴庆府而来。依你看,他们意欲何为?”

    李守贵道:“宋军此次出兵三十余万,南边直攻灵州,西边取河西之地。现在河西已失,灵州眼看被围,不用问,宋军是要灭我国祚。”

    没藏讹庞点了点头:“不错,宋军此次攻来,志在灭国啊。若是以前,遇到这种危机,还可以去求契丹救援。现在契丹两帝并立,打个不休,中间又被河曲路隔断了,帮不上我们的忙。唉,宋军远非以前可比,现在战力强劲,非我们可抵敌。”

    李守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形势如此,不用没藏讹庞说,自己也知道。

    没藏讹庞道:“到了这个时候,国门将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如果宋军攻破灵州,兵临兴庆府城下,令公意欲何为?与宋军死战到底,为国陪葬?”

    李守贵目光锐利,看着没藏讹庞,好一会没有说话。想了又想,道:“国相认为应该如何?”

    没藏讹庞叹了一口气:“现在朝政归于太后,我认为怎么样,有什么用吗?”

    李守贵语带讥讽地道:“国相又何必谦虚,连圣上都养在你的府中,朝政还不是一言而决?”

    没藏讹庞看着李守贵,道:“朝中大臣,或许有人听我的话,但朝廷大军,却是听命于大将,如咩布太尉等人。内有太后,外有统兵大臣,我说的终究没用。”

    李守贵道:“国相意欲如何,不妨明言!现在朝廷已危在旦夕,不是打哑迷的时候。”

    没藏讹庞道:“我以为,这个时候,要跟宋军谈一谈了。但太后和咩布太尉,却认为宋军未必能攻下灵州,坚决反对此事。宋军已经兵临城下,一味死守,不是个了局。令公以为如何?”

    李守贵道:“谈一谈有什么!宋人大军来攻,本就早该与他们谈判,而不应一味死守。我们终究是臣子,为国尽忠是应有之义,但大厦将倾,不能见而不救。”

    没藏讹庞点了点头,道:“我与太后谈过此事,太后坚决不许,只是命将士拼死抵抗。令公与太后关系非他人可比,不妨再去劝劝太后,商议出一条脱身之计。”

    李守贵阴沉道脸,道:“太后最近与宝保吃多已走得近,每日里双宿双飞,我已经许久没有与太后私下在一起了。要与太后谈话,只怕不容易。”

    没藏讹庞道:“自太后出外为尼,便与宝何吃多已私通,已有数年。最近前线战事艰难,太后跟他走得更近,太后的许多想法,只怕是还来自此人。”

    说到这里,没藏讹庞是喝了一口茶,把茶杯重重放下,对李守贵道:“不行霹雳手段,只怕难以改变太后心意。令公想一想办法,我从旁协助就是。政出多门,这个时候如何了得。”

    李守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想事情。想当初太后还是野利遇乞妻子的时候,自己是野利家的管家,两人那个时候便就暗通款曲。野利遇乞在外领兵,自己与太后在一起,那真是快乐的旧时光。后来野利遇乞被元昊族灭,太后被收为皇妃,出外为尼的时候,恰好无昊侍卫宝保吃多已侍奉,两人由此勾搭上。等到元昊故去,宝保吃多已地位飞速上升,自己跟太后接触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想起从前种种,再看看眼前,李守贵心中愤愤不已。现在大军压境,太后却还是日日游玩,与宝保吃多已时时欢聚,真真是气煞了人肚皮。

    没藏讹庞道:“时候不早,令公且回吧。时日无多,早下决心,我必支持于你。”

    李守贵起身,向没藏讹庞辞别,回到了自己府中。此时已近新年,家中的仆人奴婢欢天喜地,到处布置。外面战火的危险,他们一无所知,只想着新年的快乐。自己一个人回到房中,冷冷清清。想起此时宝保吃多已正与太后又宿双飞,不由心中愤愤。命人取了酒来,一个人自斟自饮。

    咩布太尉回到府中,沉思一会,命仆人去唤在京中的统兵大将诺移赏都和埋移香热来。两人到了府中,到客厅行礼如仪,分宾主落座。

    咩布道:“适才在国相府中议事,说起前方战事,俱都不乐观。”

    埋移香热道:“数年前,宋河曲路经略使杜中宵统三万兵,连破黑山、白马监军司,强取黑水监军司,无人敢与其争锋。现在宋军三十余万,如云而来,取河西,占鸣沙,哪个能抵敌!”

    咩布叹了口气道:“确实如此。可我等领国家兵马,总不能够拱手纳降,把江山葬送。现在朝政归于没藏家,太后听政,国政则由国相没藏讹庞掌控。太平年月,我们拿他们没有办法。现在宋军来攻,那就又不一样了。没有大军,他们执掌国政又如何?我们掌朝廷兵马,非以前的年月可以比。”

    诺移赏都道:“太尉意欲如何?我等老将,听凭调遣。”

    咩布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难的是,与宋军战又战不得,躲又躲不得,煞是折磨人。灵州七万兵马,实际没有与宋军野战的打算,他们也没想过与宋军野战。惟一能倚仗的,是灵州地利,三面环水,只要黄河冰解,宋军不能大规模攻城。可再到冬天,又该如何呢?”

    诺移赏都道:“宋军三十余万人在前线,每日里不知道要多少粮草,维持也不容易。”

    咩布听了连连摇头:“你们应该知道,宋朝有一神器,名为火车。一昼夜可以行千里之遥,只要烧煤炭,不需补给。火车运的货物数量巨大,三十万大军又岂在话下!京西、关中的粮草,两三日间就可以到镇戎军中。从镇戎军到灵州,不过数百里远,运粮又能够要多少人马?”

    埋移香热道:“太尉说的是。宋朝有火车这一神器,本朝就难与其为敌。以前宋军来攻,只要暂避其锋芒,等到粮草不足,再出兵击其不意,宋军大多不能抵挡。现在他们有了火车,后方的粮食源源不断运来,这策略就用不得了,我们只能够坐以待毙。”

    咩布道:“我召你们来,便就是商量以后的出路。太后和国相当朝,他们如何想,我们不管。只要紧握兵马,不管前方如何,保得陛下安全,便不愧对先帝。”

    埋移香热道:“可本朝兵马,着实难与宋军匹敌。只要他们下了灵州,大军来围兴庆府,便就再无办法可想。要想保全富贵,必须要有稳妥办法。”

    咩布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依我想来,宋军只是要灭国,不是要杀人。现在国政在没藏家,陛下只是他们的傀儡。不如,我们先与宋军谈上一谈,看看他们如何看后续的事。”

第75章 自寻退路

    顺州是党项新置,位于唐来渠和汉渠之间,地势平坦,水网纵横。党项置顺州,就是为了开垦这里肥沃的土地。由于位于党项腹地,没有筑城廓,只是一处大的镇子。宋军到来之前,这里的守军便就逃走一空。没费吹灰之力,宋军就占了这里。

    官厅里,韩琦、刘几和赵滋围着一堆火坐着,商议最近战事。

    韩琦道:“明天便是新年了,吩咐各军,暂且不动,好好过一个年。等到年后,占了静州,我们便就回河曲路去。顺州和静州一破,党项就彻底四分五裂,无力与朝作对。”

    刘几道:“太尉说的是。现在看来,党项只能死守坚城,压根没有与我们野战的打算。我们只要后勤供应充足,他们便就没有丝毫办法。不管是对本朝还是契丹,党项防守的办法,就是先诱敌深入,等到师老兵疲,再断粮道,寻机以重兵围歼一部。有了火车,后勤无缺,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赵滋道:“这仗打得可着实是不过瘾!一路数千里,竟然没有一场大战,赶着路就打赢了。”

    刘几听了笑道:“还不是赖了现在兵精器利,没有强敌。不过,离了铁路,大军威力便减一半。此次进攻党项顺利,全赖了两条铁路。”

    韩琦点了点头:“是啊,没有镇戎军铁路,现在狄太尉手下的大军早就乱了。而没有北边河州到伊州的铁路,我们也无法一路迂回河西。以后这天下,就看铁路了。”

    此次战事,让韩琦深刻认识到了铁路的重要性。只要铁路修到,宋军几乎无敌。纵然一时间有些磨难,后续力量也很快能跟上来。哪里像以前,前线运输艰难,军队没有后力,一旦挫败就无法挽回。可以说有了铁路,哪怕宋军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也基本处于无敌的状态。

    聊了一会前线战事,刘几道:“前几日看朝报,契丹耶律重元已退到归化州,颓势明显。看来这个冬天,契丹两帝争立也会结束。重元退回大同,能守几时?”

    韩琦道:“所以我们要尽快结束党项的战事,集中兵力于河曲路和河东路。耶律重元一旦坚持不住了,可以乘势出兵,夺取大同府。占了大同府,以后取幽州就容易了。”

    赵滋道:“依我看来,哪里要那么麻烦。便如此次与党项作战一样,铁路修过去,而后数十万大军并作一路,直向前碾去。就从河北攻幽州,契丹能奈我何!”

    韩琦道:“你小瞧了契丹。党项不敢野战,契丹可未必不敢。他们多是骑兵,平原上忽啸而来,忽啸而去,难以捕捉踪影。要想打契丹,光有铁路是不够的,还要有足够骑兵。”

    刘几道:“其实现在朝廷骑兵不弱。狄太尉三十万大军,所部有六七万骑兵呢。只是党项不与我们野战,骑兵没有用处,显不出来。”

    韩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狄青对兵力的使用有问题,太过于保守了,骑兵当然没用。如果他从镇戎军出发,军队迅速展开,这些骑兵就有用了。

    正在三人说着闲话的时候,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太尉,外面来了一个党项人,要见太尉。”

    韩琦看了看刘几和赵滋,道:“党项派人来,是什么意思?”

    赵滋笑道:“莫不是看着没有出路,来向我们投降了?”

    听了这话,几个人一起笑。现在战事顺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韩琦这一路与狄青不同,一路东来没有遇到抵抗,几乎是以行军的速度作战。现在离着兴庆府只有百里路,心情轻松。

    告辞刘几和赵滋,韩琦到了旁边的偏厅,接见党项使臣。

    一个戴着范阳笠的汉子站在厅里,见到韩琦进来,急忙拱手行礼。

    韩琦坐下,看着汉子,饶有兴味地道:“你是何身份?何人派到这里来的?所为何事?”

    那汉子叉手:“小的谷雍,受咩布太尉所派,前来见太尉。”

    “咩布太慰?有意思。”韩琦点了点头。咩布是现在党项执掌兴庆府大军的将领,是真正的实权人物。他是党项大族出身,成长于军旅,与当政的没藏讹庞没有太多瓜葛。

    谷雍道:“庆历年间,韩太尉帅陕西,本朝便有‘军中有一韩,闻之心骨寒’之言。太尉威名,夏国妇孺皆知。此次帅大军攻来,咩布太尉甚是佩服。”

    韩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自己在陕西路为帅的时候,稳定了与党项战局,留下了范韩威名。可那时终究没有办法打败党项,最后只能议和。说到底,自己与范仲淹,也只是稳定了与党项战局,而并没有转败为胜的办法。现在不同了,宋军如摧枯拉朽一般,所向无敌,党项已经灭国在即。

    吩咐上了茶来,韩琦道:“咩布太尉执掌党项兵马,派你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谷雍道:“太尉自河西来,跨越两千余里,无人可挡。现在带大兵兵临兴庆府城下,太尉想问,究竟意欲何为?若是要攻兴庆府,太尉所带的兵马只怕不足。”

    韩琦道:“我八万大军,周边再没一个敌手,怎么不足?”

    谷雍道:“兴庆府是大城,自先帝移都在这里,精心构建,城池坚固。太尉兵马虽多,后方却没有补给,怎么攻得下此坚城呢。党项虽小,还不致于如此不济。”

    韩琦道:“现在党项被我四面合围,已是瓮中之鳖,无路可去。实不相瞒,不管怎么打,这次都要收复这数州之地。兴庆府是案板上的肉,想取则取,咩布太尉想得太多了。”

    谷雍听了不言。实际上杜中宵取西域之后,便完成了对党项的四面包围,党项已是死地。宋军不管是急攻还是缓取,党项都无可幸免。这次进攻党项,不过是狄青一军整训不彻底,才拖了这么长时间。这是战略大势,党项人还是看得明白的。

    见谷雍不说话,韩琦道:“此时大势分明,党项已不可守。咩布太尉是老于军旅的人,应该看得清楚。他派你来,应该不是徒逞口舌之利,应该有所求才对。”

    谷雍叉手:“太尉多年从军,大战小战无数,军兵来了,战就是,又有何事求太尉!不过,生灵涂炭终非天下之福,能不起刀兵,终究是好事。”

    韩琦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刀兵终非祥事。不知咩布太尉派你来,有何话说?”

    谷雍沉吟了一会,道:“太尉想知道,宋军此来,究竟目的是什么?是要取党项之地,还是要破国灭族,不留噍类。夏国王幼小,并没有与宋国交恶之处。”

    韩琦看着谷雍,心中暗暗思索。党项的国政,掌握于没藏家族手中。没藏讹庞为国相,拥有最大的权力。没藏太后则临朝称制,重用李守贵和宝保吃多已,他们两人也有大势力。但党项国家的兵力,则大多掌于咩布等大将手中,只是对朝政影响不大罢了。

    谷雍的话,韩琦听得明白。咩布这些人,开始给自己找后路,并不想给没藏家卖命。他们的条件看来就是谅祚,给谅祚后路,他们的面子就不那么难看。

第76章 灵州城

    灵州城下,狄青看着城头,旌旗招展,防卫极是森严。对身边的张玉道:“明日新年,年前总是要打上一仗。命令炮兵,对城上为炮,攻一轮试试看。”

    张玉得令,吩咐了传令亲兵,命城外的炮兵做好准备。

    此时太阳初升,一片绚烂的霞光洒下来,不远处沼泽里的芦苇被描出了金边。芦苇丛里,不时有宋军走来走去,准备着开炮。

    过不了多久,一声号角响起,城外宋军阵地中冒起硝烟。炮弹呼啸着砸到城头,碎石四溅。

    城头的嵬名浪布一歪脑袋,拍拍身子道:“宋军的炮果然厉害,打得这么远。看清楚了硝烟升起的地方没有?那就是宋军炮在的地方。速速装火药装弹,把他们的炮打掉!只要我们防住他的炮,宋军就拿我们没有办法。朝廷费了偌大的心力,加固城墙,城上装炮,是那么好攻的?”

    一边的将士声诺,向女墙后面的炮里装火药,装弹,点着了药捻。

    不多时,数声炮响,炮弹带着呼啸声,向城外的宋军射去。只是党项的炮不只沉重,也没有瞄准的手段,缺少火药,士卒也少训练,弹落地的地方离着宋军的炮位还有很大距离。

    嵬名浪布看了,跺脚道:“恁地没用!速速重新装药,调整炮位,要瞄着宋军的炮打!”

    城外的狄青看着党项炮弹落地的地方,对身边的张玉道:“灵州城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城上是有火炮的。如此一来,我们的中小型火炮就没了用处,近前难免被城头的炮打。要想攻城,只有等后边的重炮运到这里。重炮打得远,党项的炮就没了用处。”

    张玉道:“太尉,何必非要等重炮来?我军二十余万,仅在城下就可以聚集十几万精兵,党项根本不是对手。何不出动大军,冒着党项炮火,直接攻城?”

    狄青沉声道:“如果那样,损失人马必然不是小数。自杜经略开拓河曲路,我们何曾有过那么重的损失,朝廷那里不好交待。今时不同往日,朝中对前线的看法,与以前已经大大不同了。”

    张玉道:“如此打仗好生恼人!若是以前,军中不用枪炮,只要粮草无虞,尽管向前。我们用力前进,何至于今天才到灵州城下!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只要指挥大军奋力上前,蚁附攻城”

    狄青摆了摆手:“不要说了!其他人带兵打仗,都是轻松而胜,就我们需要拿人命去填,别人会怎么说!且等一等,重炮上来,把城头的党项人的火炮压制就好。”

    说完,对一边的传令亲兵道:“党项人的炮能打多远,炮兵也都看到了。命他们把炮位移到射程之外,重新布置。明天新年,今天尽情地打一气,看看到底会如何!”

    传令亲兵应诺,快步去了。

    狄青看着城头,过了一会道:“灵州城正在黄河岸边,三面环水,惟一过来的这条路还不宽,本就不好攻取。虽然结了冰,水面上也架不了炮,只能从这一面攻城。”

    一边的杨遂道:“太尉,水面上架不了炮,可以在沼泽中建起土堆,土堆上架炮即可。”

    狄青道:“炮可以架在土堆上,攻城的将士怎么办?没有将士攻城,纵然把城上打烂了,还不是没有半分用处!等过了今天,命令士卒把这周围的沼泽全部填平!只要攻下了灵州城,党项就只能够束手就擒!我们用了三个多用,攻到了灵州城下,总不能拿座城池没有办法!”

    众将一起叉手称是,分头各自去准备。

    城头上,嵬名浪布看着宋军把在射程内的炮位后移,对身边的将领道:“宋军奸滑,把炮移到了后面,城头的炮打不到了。我们的炮怎么如此没用?以高打低,还不能压倒宋人吗?”

    将领叉手:“太尉,我们的炮不如宋军的炮结实,火药也不如,怎么能比宋人打得远?只要他们离城足够远,便就没有办法奈何他们。”

    嵬名浪布道:“我们打不到他们,岂不是他们也打不到城墙?”

    将领摇头:“这可说不准。听说宋军有重炮,打得极远,炮弹威力又大。”

    话音刚落,就听城外再次响起炮声。由于离得过远,这次没有打到城头上,只要砸在城墙下部,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害。灵州是老城,最近多次加固,不是炮弹能轰塌的。

    嵬名浪布弯腰向城下看了看,道:“果然如此,宋军的炮也只能挨到城墙而已。只要打不到城头上面,守卫士卒就可以驻守,看他们如何攻上城来!”

    说完,在城头上巡视一番。看见有宋军前面打过来的弹丸,竟然是铁弹,不由骂道:“宋人真是财大气粗,炮竟然用铁丸!却不知本朝为了铸造,境内几乎没有铁锅,真是暴殓天物!”

    旁边的将领道:“我们的炮没有宋军的炮打得远,也是因为如此。他们用的都是铁弹,炮里塞得紧固。不似我们,用的石弹,炮筒漏风,自然不如。”

    嵬名浪布道:“有什么办法?本朝境内又不产铁。你把宋人的铁丸收起来,以后不定有用处。”

    说完,看着城外的宋军道:“财大气粗用铁弹,且看你们有多少铁!等到铁弹用尽,到时怎么攻我城池!到那个时候,我派大军杀出城去,看你们如何抵挡!”

    将领道:“太尉,宋军不只是有炮,还有枪呢。两军对阵,我们必然不是对手。只能依托城池,与宋军对射火炮。等到时间长了,宋军补给不足,人心厌战,那时才是作战的时候。”

    嵬名浪布点了点头:“宋军着实可恶,不敢上前拼杀,就只敢用枪用炮。若非如此,哪里容他们打到灵州城下。我城中七万大军,可惜无力与宋军对战,着实可恨!”

    灵州城大,一般的小城还装不下七万人。党项准备数年,城里储存的粮食,可以坚持数年,打的就是把宋军耗走的主意。党项取灵州,就是靠着漫长的补给线,把宋军熬败了的。

    在城上转了一圈,嵬名浪布准备回官衙,对身边的将领道:“前些日子听说昌移元智在宋军后方搞出了好大动静,取了清远军。这些日子没有消息的,可知他们到哪里去了?”

    将领道:“听说宋军派了大将焦用,带兵五千南下,去围剿昌移元智等人。昌移元智见清远军待不得,便带着属下进了山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他所部只有几百人,只是小乱子,当不得大用。”

    嵬名浪布道:“莫要小看了他们。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如果宋军不能迅速平定昌移元智等人,必然有其他蕃部,学着起事。那个时候宋军后方不稳,我们的机会便就来了。两军作战,胜在一时没有什么用处,只有最后胜利的才能笑到最后。”

    将领叉手称是,把嵬名浪布送下城头。

    党项国力弱于宋军,真正迎头撞上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够借助天时地利,先把宋军拖垮,后边才有胜机。按照以前的经验,现在宋军应该已师老兵疲,坚持不了多久才是。只是现在借助铁路,宋军的后勤供应充足,以前的经验没有什么用处了。

第77章 诸事不同

    鸣沙城里,吴中复和王从善两人相对面座。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窗外萧索的景色,说着闲话。

    放下茶杯,吴中复道:“阁长,到了这里也有十余日了,觉得如何?”

    王从善道:“御史说狄太尉军中吗?以前我也曾经在外典军,说实话,狄太尉军纪森严,各部无不听命,远非以前我在军中的时候可比。”

    吴中复点头,又摇了摇头:“若说与以前相比,确实军纪森严。不过,现在不同。我听人说起过河曲路军中,也到军校里听过他们讲课,都不现在看到的样子。更加不要说,除了军中,大军占的地方,劫掠民财的事情所在多。而且,军中没有允百姓投告的地方,军纪可说不上一个严字。”

    王从善点了点头:“这也是实情。就说鸣沙城里,自从大军进驻,外面的店铺都被强占,连做生意的人都没有。听说其他地方也是如此,便如韦州,城破之后被军中抢掠一空。”

    吴中复道:“现在朝廷对于军纪,要求缴获要归公,士卒原则上作战时不得有私财。可实际上哪里能够做到?一旦破城,必有劫掠,军中管得不严。便如青岗峡,战俘为何反叛?便是将领强占人妻,被寨主带人突然杀出。这种事情,又只是一个青岗峡有?”

    王从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道:“御史,事情就是如此,没有什么稀奇。只是,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狄太尉已互了灵州城下,我们是要让他约束军纪,还是就此回京?”

    吴中复看着外面萧瑟的寒风,吐了口气,道:“出京的时候,中丞特意叮嘱我,到了前线,要多听多看,但是少说话。当时不知道中丞的意思,现在却有些明白了。三十万大军,我们如果直接让狄太尉改变做法,怎么可能改变得了?一个不好,惹怒军中,还会平白生出事端。事情查得清楚,再在这里待下去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跟狄太尉知会一声,我们就此回京吧。”

    王从善点了点头。他此次奉命与吴中复一起来,是作为皇帝耳目,知道前线形势。现在已经知道得清楚,确实没必要再待下去。自从三川口一战,黄德和不战而逃,反诬刘平降敌,内侍在前线便就受到官僚的抵制。临行前,皇帝再三告诫,此次以吴中复为主,不要自己拿主意。

    吴中复饮了口茶,道:“若说狄太尉军中,以以前的禁军来看,其实军纪算不上差。但如果跟河曲路大军比起来,却又差得太多了。韩琦从星星峡一路东来,历两千余里,破城无数,却从没有却从没有这样的事情。前几日我们过河,看了韩太尉军中,便就秩序井然。而且,韩太尉军中作战就是作战,从来没有听说开拔前要先发钱这回事。这边就不同,三十万大军,三个月间可是发了不少钱。听说要攻灵州,还要朝廷特意送钱来,不然大军难进。”

    王从善摇了摇头:“禁军作战,自立国以来就是如此,倒也不是狄太尉军中特殊。韩太尉的赵滋所部,本就是从营田厢军而来,规矩跟其他军队当然不同。”

    吴中复叹了口气:“罢了,这种大事,我们也不能够说些什么。都一一记下来,因朝如实禀报就是了。朝中如何处置,就不关我们的事情。”

    王从善笑了笑:“御史如此说最好。其实青岗峡战俘反叛又有什么?若是以前,只要统军将帅及时派兵剿灭,又哪里会有人说些什么。只是现在不同,但到底哪里不同,还是大臣们说了算。”

    吴中复点了点头。到前线十几天的时间,自己终于明白了杜中宵临行前,特意叮嘱自己的苦心。禁军整训数年,其实大部分习惯都没有改掉。便如开拔要钱、作战要钱,打败了安抚人心要钱,打胜了鼓舞士气更加要钱,怎么一时改得掉?

    军队在驻地好好的,凭什么要来作战?当然是钱。作战的军队,就是要比一般的军队能够得到更多的钱。就是赵滋所部,作战时也有补贴,不过是统一发放,不再像从前一样用钱激励罢了。狄青的军中不同,还是以前的规矩,先发钱,再说其他的。

    军队的纪律,一旦与钱沾在一起,很多事情就说不清楚了。便如缴获归公,在用钱激励的军队里根本不可能做到,那本就是参战将士的福利。缴获能够进自己的腰包,那么战胜之后,敌人的钱当然也就是自己的钱。财物如此,那女子为何就不是如此?

    说到底,在旧的禁军中,青岗峡的事情是正常的,战俘作乱只是意外。御史来了又怎么样?军中就是这个样子,只能看看,而不能说什么。

    站起身来,吴中复看着外面苍茫的大地,一时没有说话。离开京城的时候,自己曾有万丈豪情,觉得前线军中若是有违反朝令军纪的地方,必亲手矫正。等到真来了这里,知道这里的情况,却又觉得无可奈何。军队做得有什么错?这本就是军队的样子。

    王从善道:“御史不必忧心,我等来这里,不过是查清青岗峡之乱到底因何而起。现在知道了,引起乱事的卜胜也已死于军中,回去禀报就是。”

    吴中复苦笑:“阁长说的不错,我们回去禀报就是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赵滋所部,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不要开拔银子,却比哪支军队走得都远。战胜了不需要发赏钱,依然士气百倍。反倒是这里军中,事事要钱,作战花钱无数,作战却远不如赵滋一军。”

    王从善道:“这只能说,杜中丞带军,确实非其他将帅可比。同样是韩太尉帐下,刘太尉所部就不如赵滋,这里军中的规矩,那里大多都有。听说初破西寿监军司,刘太尉还想改变以前的做法,惹得军中哗然。直到发钱,军中才平静下来。”

    吴中复点了点头:“是啊,很多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现在朝廷两路进军,赵滋所部军功第一,花的钱却远比其他的军队少。都是打仗就是打钱粮,这钱粮到底怎么花,却大有讲究。”

    杜中宵开拓河曲路,在京中有许多传说。后来整训,全套的教材都献给了朝廷,包括吴中复,朝中许多大臣都看过。看得多了,就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哪里知道,整训数年,真到了前线,两军还是有这么大的差别。只有亲自看过,才知道这种差别到底有多大。

    狄青军中很难设置计置粮草官,依然跟以前一样全委统兵官,形不成自上而下的补给体系,跟这种传统就有关系。军中的钱粮不只是保证吃饭,更重要的,是要给他们发赏。仅仅计置粮草,怎么够呢?

第78章 作战当勇

    静州城外,宋军士卒正急匆匆地把炮位后撤。韩琦在不远处看见,不由皱眉。

    刘几道:“城头有炮,居高临下,打得比我们的炮远。再是打得不准,十炮打不中,一百炮总能打得中。只好把炮后撤,免得被城头的炮击中。”

    韩琦道:“没了炮,如何攻城?炮撤了回来,难道直接让士卒蚁附登城?”

    刘几道:“没有办法,吩咐人从后方把重炮拖来。我们的重炮,打得比党项的炮远,他们到时就没有办法了。因为走得急,军中没有带重炮,甚是不便。”

    一边的赵滋道:“太尉,若是没有炮的时候,难道就不攻城了?静州小城,城头没有几门炮,怎能就阻拦大军?依我之见,他们打得又不准,不如火炮近前,先把他们的炮打掉。打掉了城头的炮,不是想怎么攻就怎么攻?两军交战,应当奋勇争先!不能够一遇挫折,就想逃避。”

    刘几道:“我们本是用炮攻城,射程不够,又能够怎么样呢?”

    赵滋道:“太尉,这话不对。没有炮的时候,我们是怎么攻城的?大军蚁附,迎着弓矢,奋不顾身登上城头!用炮攻城,只是手段,手段不能够束缚自己。现在炮没有城上的炮远,但我们的炮多啊。为了攻城,当然是炮抵近射击,才能把城头的敌军打散。纵然被党项人打掉几门炮又算什么,打仗哪里能够不死人呢!只要攻破城池,一切都是值得的!”

    韩琦听了,转身对赵滋道:“你这话极对!军人作战,搏的就是生死,岂能瞻前顾后!”

    赵滋道:“这不是稀松平常的么!杜经略在的时候,一直告诉我们,军人就是拼死作战的。两军交战的时候,先问能不能胜,能胜而不胜是奇耻大辱!实在实力相差过大,也争取最好的结果。刘太尉,不是我对你属下所部不满,这几日看来,着实太过畏首畏脚了!”

    刘几看看韩琦,又看看赵滋,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我把炮兵推上去,与党项人对轰?”

    赵滋道:“当然如此!党项人虽然有炮,却只有几门,不成气候。打掉他们,后面就一切好办!”

    韩琦看着刘几,点了点头:“太尉,两军相逢,勇者胜!静州只是小城,就应该一鼓作气,拿下来才好。前几日,党项的咩布太尉来人,有为自己找寻后路的意思。现在我们要鼓一鼓劲,给党项施加更大的压力,让他们内部先乱。破了静州后,就直面兴庆府,党项必起波澜。”

    刘几闭目,思索了一会道:“既然如此,今夜我与众将商量一番,明日再攻城。太尉,我这五万大军,与赵滋所部不同。赵滋所部是原来的营田厢军发展而来,自有自己的规则。现在的五万人,则是原来的禁军整训来的。许多老兵,只知跟着将领冲阵,而低级将领作战,又非有钱不可,哪里似营田厢军。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让他们冒着炮火攻城,就必须出钱。”

    赵滋道:“若是以前,禁军确实是如此。整训之后怎么还这样?我的军中,只要令下,将士必然奋勇争先。战功赏赐,一切等到战后再说。不能战前悬赏,不然不悬赏的时候,军中该如何作战?”

    刘几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手下军兵如此,有什么办法?京城禁军如何,你们应该知道,约束他们不违军纪已经不容易,还想不给钱让他们作战,那是不可能的。”

    赵滋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太尉说的也有道理。此次进攻党项,实际党项毫无还手之力。可打了三个多月,还刚刚到来州城下。说实话,有些慢了。朝廷定了我们攻下顺州、静州后,便就回兵河曲路去,以防契丹。现在军中归心似箭,刚才的话太尉莫怪。”

    刘几摇了摇头:“你从星星峡一路东来,行程三千里,一战未败,有什么好怪的?既然要尽快攻下静州城,那便再等上一日。今夜我与军中诸将商量一番,了不起发些钱下去,明日全军攻城!”

    韩琦道:“我们没有可靠的人手,探听不来党项的情况。依我估计,狄太尉大军围灵州城后,如果后勤稳固,党项人必然心理生变。如果我们再攻下静州,离兴庆府不过五十里,一日路程,党项内部就真该乱了。党项乱起来,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赵滋笑道:“难道还能不战而降?如果那样,就有些可笑了!”

    韩琦道:“有什么可笑?自从九月份发兵,除了青岗峡出了一点意外,党项一战未胜。灵州未下的时候,我们就敢威胁兴庆府,党项人还能够坐得住吗!”

    刘几道:“我们现在已离兴庆府不远,按照正常来说,党项该派大军应战才是。可现在他们没一点动静,难道就真死守孤城,等关我们去攻不成?久围之下,哪有坚城,他们能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赵滋道:“与我们野战,党项人哪里有这种气魄的将领!不能野战,可不就只有守城。”

    韩琦摇了摇头:“不只是如此。依我们所知,党项的朝政在没藏家手里。没藏讹庞是国相,执掌大政。没藏氏以太后临朝,主持日常政务。他们兄妹虽然有小冲突,却没有大的矛盾,其他人对没藏家形不成威协。但前几年,杜中丞攻屈野河的时候,没藏讹庞兵去救,大败而回。从那个时候起,党项的军队便就落入其他人的手中。现在党项大军,兴庆府的军队在以咩布太尉为首的将领手中。灵州则在大将嵬名浪布手中。灵州不说,兴庆府的将领与没藏家,未必没有矛盾。”

    刘几道:“太尉的意思,是急攻静州,看能不能引起党项内乱?”

    韩琦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好。只是前几日,咩布太尉派了人到我们军中,虽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却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党项国内,没藏氏掌权,现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还能听其摆布?”

    赵滋道:“不管党项国内如何,我们明天调集大军攻下静州,在这里等上几日,看看他们如何应对就是了。如果派兵来救,我们就与其野战,灭其援军。如果不救,就撤往河曲路。”

    韩琦点了点头:“南边刚刚围了灵州,朝廷显然不认为这个冬天能够灭党项了,才让我们断了兴灵两州联系后,便就撤回河曲路。只是已经离着兴庆府不远,就此撤走,着实让人觉得可惜。”

    赵滋道:“朝廷是担心契丹有变,河曲路没有大军,不管是攻是防,都不合适。”

    韩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到底是做过枢密使的人,知道朝廷这样安排的用意。如果不是契丹生变,自己可能直接去攻兴庆府,而不是撤回河曲路。静州离着兴庆府五十里,中间一马平川,就此放弃着实太过可惜。一路从星星峡奔袭了三千里,到了党项都城之下,不打上一场怎么甘心?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宋朝能够进攻党项的时候,偏偏契丹的战事也要结束了。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见谅。)

第79章 破静州

    炮弹打到地上,炸起一蓬土,扬扬洒洒下来。钟歪一歪头,等着尘土落地,口中骂道:“党项人的炮,真是没个准。这里一下,那里一下,想躲都无处躲去!”

    一边的士卒小声道:“指使,我们现在的炮位,已经在党项人的射程内。再向前去,只怕党项人会专门打我们。如此凶险,可不是以前打仗的样子。”

    钟骂道:“你看党项人打过来的炮弹,没个准点,全凭运气,怕个什么!今日破城,你们这些人每人十贯赏钱。倒霉被党项人炮打中,只怪自己命不好。若是破了城,那就有十贯足钱!”

    士卒舔了舔嘴唇:“十贯足钱,说多不多,少也不少了。值得搏一搏!”

    钟道:“十贯钱还不满意?你看那些步兵,哪次打仗不都要死上几个,哪里有这么多钱?”

    一边说着,钟指挥着士卒,只管推着炮车向静州城靠近。

    城墙上,党项士卒看着城外的宋军,推着炮车只管向自己靠来,不由目瞪口呆。过了一会,一个士卒道:“这些宋人不怕死吗?离得近了,老大炮打死他们!”

    另一边的士卒道:“先打得到再说!这么久了,只打死了宋军几个士卒,一门炮打不碎,他们怕什么!此事不好,速去报城主!等到宋军炮到了城下,我们如何打得过?”

    静州城主西壁罗听了士卒来报,急急赶到了城墙上。向城外看去,只见大量炮位向城墙逼来,远处宋军步兵已经列阵完毕。显然,宋军是把炮推近了,与城墙上的党项炮兵对轰。

    西壁罗见了,不由惊道:“这些宋人,是疯了吗?他们的炮离得近了,不正好被城头的炮打?速命各炮,瞄准了宋军的炮,不要间断!”

    一边宋城的将领道:“城主,我们的炮打不了那么准。已经一刻钟的时间,一门宋炮都没打掉。初时宋人还小心翼翼,现在都大摇大摆过来了!”

    西壁罗道:“打不准,那就多打上几炮!打得多了,总有打中的时候!”

    话音刚落,城墙上面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声。看城墙外面,一门宋炮被打党项打中,倾颓一边。有宋军炮兵被打中,在地上挣扎。一边的宋军急忙跑上前,救助受伤的宋军。

    西壁罗一拍城墙:“看见没有?虽然一时打不中,只打得多了,总有中的时候!”

    党项炮兵看到了战果,一时间气势起来,纷纷高声喝叫,拼命装药填弹,向城外打去。正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炸响,紧接着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硝烟散尽,原来是一门火炮炸膛,几个操炮的士卒受了伤,在城墙上不住哀嚎。

    西壁罗看了不由大吃一惊,命令士卒前去救人,吩咐炮兵注意不要装药过多。

    正在这时,身边守城的将领高声道:“城主快看,城外的宋军开始布置炮位了!这个距离,我们的城墙可正在他们的射程里!”

    西壁罗向城外看去,只见宋军的炮兵纷纷停住,各自选了位置,正在调炮。

    远处韩琦通过望远镜看着城前的情况,对身边的刘几道:“逼到城下,只是损失了一门炮,党项人的炮兵确实打不准。他们的炮,就是防我们的火炮逼近的。如果打不准,还有什么用处?命令炮兵,集中炮火攻城,先把党项人的炮兵打掉再说!”

    刘几称诺,吩咐亲兵过去传令。炮兵要向敌人的火炮打,先把威胁最大的炮兵打掉。

    西壁罗正在忙碌的时候,突然听到炮声从城外传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脚下城墙颤抖。静州是个小城,一边紧邻黄河,城墙并不坚牢。宋军的炮弹又比党项的沉重,一时间地动山摇。

    宋军的炮兵显然比党项的强了许多,一旦开火,便就连续不断,声势骇人。静州城头只有十几门火炮,不多时间,就有一半被打坏。城头的党项士卒,更是死伤无数。

    西壁罗看着四周,不由面色大变,道:“这样下去,如何守得住静州城?城头的炮毁了,怎么挡得住宋军!城头没人,宋军蚁附攻城,岂不是门户大开!”

    宋军的炮是党项十几倍,士卒操炮的技术更加不知强了多少。只是小半个时辰,城头党项的炮便就被打得一干二净,城头的士卒不得不全部撤了下去。

    刘几在望远镜里看见,对身边的亲兵道:“命炮再向前移一些,把城头的党项全部干下去!命令步兵,全军列阵,准备攻城!”

    亲兵应诺,转身快速去了。

    刘几对韩琦道:“城头党项的炮已经被打掉了,等到炮兵把党项守军全部赶下城墙,便就可以蚁附攻城。没想到,党项人的炮只是看着厉害,与我军城上城下对轰,也不是对手。”

    韩琦点头:“党项人只是照着我们炮的样子,铸了这些炮出来。射程既没有我们的长,也没有我们火炮的威力,不如是应该的。让前线查一查,这一点损坏了多少炮。”

    刘几应诺,派了亲兵出去,到前线询问炮兵的损失情况。不一刻回来,禀报这一阵炮兵对轰,宋军一共损失了五门炮,看城头的样子,应该打掉了党项十向门。

    韩琦道:“今日战况,应该报灵州的狄太尉。不必怕党项人有炮,也未必非重炮不可。只要炮兵不怕死,与敌人抵近对轰,党项人无法抵挡。只要打掉了他们城头的炮,就只能束手就擒。”

    刘几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还是军中对炮不熟。一见敌人打得更远,自己心里先怯了,不敢抵近与敌对轰。其实想想也是,我们练得辛苦,有军校专门教授,炮兵的精度只是如此,党项人怎么可能打得更准?本朝军中,炮的数量不知道是党项人的多少倍,对轰他们也抵挡不住。”

    韩琦道:“炮兵是军中第一珍贵兵种,练起来更难,待遇更好,却少了些勇气。他们应该能够抵近作战,才能发挥最大威力。静州一战,最大的意义,就是看清楚了,守城的敌军有炮也不那么可怕。”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党项人把火炮布置在城头,没有有效的防护。宋军立起炮位,炮弹一旦能够打上城墙,便就立即占据了优势。城头守方,应该建起炮的掩体,避免被对方炮击,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只是这个时代,炮兵本身就是新事物,哪里能够想到?在党项人看来,自己有炮,居高临下,应该就能够克制宋军炮兵了。却不知,火炮使用不当,威力就大打折扣。

第80章 柳暗花明

    灵州城外,狄青看完文书,交给一边的张玉。道:“韩太尉已破静州,正在那里等待。文书中说静州也有炮,不过不多,也不如本朝的火炮犀利。炮兵宁愿受些损伤,直逼静州城下,与党项对轰,打掉了他们城头的炮。后边不必说了,火炮逼得城头没有党项守军,蚁附破城。”

    张玉听了,急急忙忙接了文书。他识字不多,看了好一会,才把文书得明白。收起文书,张玉对狄青道:“太尉,如此说来,我们不必等重炮,也可以攻城了?”

    狄青沉思一会,点头道:“可以。只是灵州不是静州可比,城池很大,又近水边。若是近了,我们的炮损失得必多,就怕炮兵没有抵近交战的勇气。”

    张玉猛地站起来,道:“两军交战,步兵拼死杀敌,何曾怕过!为何炮兵拿的钱多,反而就不如步兵了呢!军中赏赐,给他们多一些,不信不敢上前!”

    狄青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有道理。现在二十余万大军围灵州,说实话,若强逼他们攻城,只怕有贪生怕死之辈,反而扰乱了军心。若是先由炮兵上前拼杀,倒是可以震慑军中的将领。”

    狄青是底层出身,后来虽然进了军校,也学过炮兵的相关知识,但对炮兵具体作战实在不熟。不是他不知道作战当奋勇争先,而是知识所限,一见城头的炮兵射程超过自己炮兵,便就觉得没有办法应对。

    韩琦在静州已经做出了样子,狄青自然也就明白,炮兵其实也应该拼勇气的。党项有炮又如何?宋军有更多的炮。以高打低,打得远又怎么样?打得没有那么远,可以把炮推得更近一些,拼着损耗,把党项城头的炮打掉。只要党项没了炮,用什么寻灵州?

    张玉在帐中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回到案前对狄青道:“太尉,现在刚刚进入正月,按往常年份来计算,还有不足一月的时间进攻。若是我们拼着消耗,把炮兵布置到城前去,就不定就能攻下灵州!”

    狄青重重点了点头。自从去年出兵,自己这几十万大军,虽然进展缓慢,终究是没出大错。哪怕有青岗峡的意外,也没有扰乱全军部署。虽然朝中官员对自己多有满,主要还是太慢。如果这次提前攻破了灵州,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想了好一会,狄青吩咐亲兵:“去唤炮兵将领陈欧来,我有话吩咐。”

    亲兵领命出了帅帐,不大一会,带了陈欧进来。

    狄青吩咐落座,对陈欧道:“前日韩太尉已经帅兵攻破静州,行了文书过来。静州城头也有党项的炮,狄太尉由于行军迅速,带的却都是小炮。攻城时,虽然炮小,却全部推近到城墙下面,能够打到城头的位置。先打掉了静州城头的炮,把守军打下城头,而后步兵蚁附,一举而下”

    陈欧听了,不由皱起眉头道:“太尉,如此做不是不行,只是炮兵必然有很大的损失。而且灵州城三面环水,党项只要守一面即可,他们的炮相对集中。”

    狄青沉声道:“城上居高临下,必然比我们的炮强得多,此不必说。我只问你,如此攻城,能不能打掉灵州城头的党项火炮?等到打掉之后,能不能把城头的党项守军全部赶走?”

    陈欧想了想,道:“太尉若是一定要如此,倒不是不行。只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无赏钱,只怕炮兵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听了这话,狄青面色不由阴沉下来:“只要破城,赏钱当然会给!现在不是说赏钱的时候,我只是问能不能做到!狄青带兵二十年,何曾少了部下赏钱!”

    陈欧无奈地道:“太尉,炮兵不是步兵。他们本就俸禄优厚,若无重赏,不会上前。而且灵州是大城,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破城,这不是小钱。”

    狄青道:“你不必考虑此事,赏钱我自有办法!你只管想出办法来,让炮兵近前,把城头的火炮打掉!只要灵州城头没炮,破之又有何难!现在城外二十余万大军,不能破城的话,一年要花多少钱,你想过没有?破了城,朝廷又怎么在乎那一点赏钱呢!”

    陈欧听了,重重点了点头:“若如此说,属下可以保证,党项城头的炮要不了多少天,就可以打掉了。这两日,我带人查看一下灵州城势,等月黑风高的夜里,天亮前先把炮运过去”

    张玉听了,不由大声道:“说得对,乘着夜色把炮推到城前,天一亮便就与党项对轰,他们怎么能够抵敌!唉呀,陈将军,既然有这么好的办法,为何不早说!”

    陈欧拱手:“我以前如何知道?炮兵是朝廷重器,每一门都价钱不菲,岂能轻意损坏?”

    张玉道:“再是重器,又怎么能够跟打胜仗相比!只要破城,党项就朝不保夕,花些钱算什么!再者说了,朝廷制炮,本就是为了打胜仗!”

    陈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本来是禁军将领,入军校学习之后,因为炮兵学得最好,便调来做炮兵指挥官。现在军中的炮兵,由于种种原因,跟步兵有许多隔阂。指挥的时候,不让炮兵指挥官参与,等到了用炮兵的时候,才来问他们。说到底,步兵将领对炮兵不熟,炮兵的薪俸又高,受到些排挤。

    狄青看了陈欧的态度,缓和面色,对他道:“陈将军,党项城头有炮,大军无法列阵,城头又布满防守士卒,很难攻城。军中的炮,本就是为了打掉城头守卫的士卒,才好建功。此次进攻灵州,全靠你去指挥炮兵,先把党项的炮打掉,步兵才好列阵。望你尽全力,打好此战!”

    陈欧叉手:“太尉既然布置扫当,我等自当奉命。这两日寒冷,大地结冰,也正好围城。明日我便带人到城前去查看,定好路线,听太尉吩咐就是了。”

    狄青大喜:“若是能就此破城,此战当记将军首功!由于党项有炮,如何攻灵州,这些日子我想了无数办法,皆无计可施。以炮对炮并不稀奇,只是大家都没有用过,一时竟想不起来!”

    陈欧道:“这也没什么稀奇。两军作战,说到底,还是看哪边士卒更勇,能用的兵力更多。我们军中的炮,是党项的一二十倍,他们打得远一些又能够怎么样呢?只要拼着不怕伤亡,近前了与他们对轰起来,又如何是我们对手?打仗就是这样,只要不怕,就没什么难的。”

    狄青点了点头:“是我们以前对炮兵不熟,想得差了。若等重炮运来,不知等到什么时候,白白枯等一年。若只用军中带的炮就能攻城,许多事情就简单得太多了!”

第81章 灵州城下

    此时正是新年,灵州却没有丝毫新年的气氛。城中大军云集,民户都被重新编列,许多房子都被军兵占去。往日繁华的街道,也显得冷清。

    令介楚清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面色沉重,脚步匆匆匆。今日城头是他当值,又是忙碌的一天。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炮声传来,城池都被震得颤抖。令介楚清一愣,对身边的亲兵道:“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宋军便就来攻了吗?城头放炮,怎么看不见硝烟?”

    话音刚落,亲兵指着城外,道:“太尉,看起来是宋军放炮?”

    令介楚清听了,抬头看去,只见城外硝烟弥漫。不由吃了一惊,道:“走快一些,看看怎么回事!”

    到了城头,见党项的炮位正在急急忙忙地装药填弹,城墙上散布着铁丸。扶在城头向外看去,就见外面的光亮中,大量宋军炮兵推近到了城下。

    猛地转过身来,令介楚清厉声对城头守将道:“怎么会让宋军炮兵到了城下?速速发炮,把城外的宋军打走!这样近的距离,我们的城头怎么能够守得住!”

    守将道:“太尉,宋军夜里偷偷把炮兵推到了城下,哪个知道?天一亮,他们就开始发炮,让我们一时不防。那边炮兵正在装炮,稍等一会,就把宋军赶走就是了。”

    正说话间,城头的炮声响起。党项的炮打出去,把宋军的火炮全部覆盖。只是准度有限,真打到宋军炮上的连一发都没有,只是伤了一些士卒。

    城外的宋军看准了党项炮位,匆匆调准炮口,两方对轰起来。这个时候,令介楚清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城头党项的炮由于不能移动,射程的优势没了用处,完全成了双方炮兵对轰。宋军的炮兵远比党项多,准头又好,打得又快,不大一会功夫,便就分出了优劣。

    令介楚清想明白了处境,不由吓了一大跳。这样打下去,党项能够坚持多久?一旦城头的炮都被宋军打坏了,城怎么可能还守得住?举目四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城外,狄青举着望远镜,与张玉等人一起,看着城头。见不到半个时辰,宋军就压制住了城头的党项火炮,心中不由大喜。这样看来,攻下灵州应该用不了太多的时间。

    放下望远镜,张玉道:“如此看来,只要一两天时间,就可以把党项城头的炮打掉。到时候城外大军列阵,我亲自带兵攻城!攻下灵州,看党项还能够坚持到几时!”

    狄青道:“这是党项仅次于兴庆府的要害之地,不是那么容易攻的。今天正月初六,应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攻城。我们不急,等到灵州瓜熟蒂落,顺手摘之,岂不是好?”

    张玉道:“太尉说的是。只是自去年九月出兵,到现在已经近四个月,着实让人不耐!”

    狄青道:“只要攻下了灵州,前面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朝臣嫌我们慢,主要还是攻下灵州的时间太靠厚了。一两个月时间下灵州,别人还能说出什么?三十万大军,作战几个月,没有出大乱子,攻下党项重城,我无愧于朝廷!”

    卢政道:“太尉说的是。只要攻下灵州,党项只剩兴庆府一城,再难抵挡。”

    狄青点了点头,举起手中望远镜,看着炮火弥漫的城头。此时双方炮兵对战许久,城池周围硝烟弥漫,也看不太清楚。大略看得出来,城头党项炮兵已经被牢牢压制住。

    灵州城头,嵬名浪布看着城下宋军炮口不时闪现的火光,眉头紧锁。对身边的令介楚清道:“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宋军的炮又多,打得又准,我们如何是他们对手!一个多时辰,城头一半的炮都已经毁掉了,还能坚持多久!必须要想出办法,让宋军不能如此!”

    令介楚清道:“太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出城驱赶宋军炮兵。不出城作战,任由宋军这样与我们对轰,城头必然坚持不住!当选良将,出城冲杀一阵!”

    嵬名浪布看着城外,沉声道:“宋军用炮封住了城门,如何出去厮杀?若是缒城而出,城外宋军数十万,也不是他们对手。此事当仔细计议,不可鲁莽。”

    听说要出城与宋军厮杀,嵬名浪布心中不觉就打鼓。自从杜中宵开拓河曲路,党项人就被打得怕到骨子里,不敢与宋军野战。依托坚城,嵬名浪布可以带兵固守,与宋军野战,还是算了。

    静州城里,韩琦把手中公文交给一边的刘几,道:“灵州那里,韩太尉已经命炮兵推近到城墙下与党项炮战,一日间就占了上风。依狄太尉估计,只要五六日,就能把党项城头防御打掉。到了那时,蚁附攻城还有何难?赵滋已定了向北去的路途,不如我们大军在静州留几日,看灵州那里动静如何?”

    刘几把公文看了一遍,道:“如此也好。看看已到兴庆府城下,不攻城直接离去,终究心里不甘。”

    韩琦道:“是啊,现在看来,党项没有抵挡我们的好办法。不趁机灭了,留下后患终究不好。”

    一直打到现在,党项都是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有了铁路,大军可以方便调来,不趁着这个好时机灭党项,韩琦心有不甘。当年自己守西北的时候,军力不济,在镇戎军附近大败,韩琦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现在有机会一雪前耻,岂能放过。

    刘几道:“我们五万大军在静州,围兴庆府或稍有不足,但截断兴灵两州却有余。便就先驻留在此处,看看狄太尉能不能短时间攻下灵州。灵州一破,我们两部合兵,破兴庆府何难!”

    静州到兴庆府五十里,不过一日路程。韩琦大军驻静州,实际就监视住了兴庆府的党项大军,让他们不敢出城。如此狄青可以放开手脚,全力进攻灵州,不必担心党项军骚扰。

    韩琦站起身,走到门前,看着不远处的贺兰群山。过了一会,转过身来道:“十年前朝廷与党项作战,虽有小胜,大战必败。当朝廷不堪重负,前线将士无战心,不得不与党项议和。哪里能够想到,十几年后,我们就能如入无人之地,打得党项不敢出城迎战!现在想起以前种种,恍如在梦中。”

    刘几道:“世间事沧桑巨变,谁能够想得完全。十几年间,党项不是十几年前的党项人,大宋也不是当年的大宋了。太尉带赵滋三万兵,纵横三千里,所向无敌,十几年前谁敢信?”

    韩琦摇了摇头:“说起来,赵滋是河曲路旧将,作战自有章法。此一战全是靠他,路上没有出任何差子。只能说,自杜中宵到随州编练新军,练的着实有章法,留下了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将领。”

    说到这里,没有再说。实际上依杜中宵在河曲路的战绩,应该是他指挥灭党项的。只是由于朝中的种种原因,让杜中宵回朝,韩琦和狄青来了而已。

    如果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灭党项该是多大的军功?可现在,好似又没那么重要了。现在的宋军跟党项军队差距太大,换个人来,也只是快与慢的问题。

第82章 契丹要害

    天章阁里,杜中宵与曾公亮、王洙、胡宿、范镇等人闲坐,说着最近西北的战事。

    曾公亮道:“前两日狄太尉奏报,已经命炮兵上前,与党项城头的炮兵对战。想来数日之内,就可以破掉党项城墙的防御,尝试蚁附攻城了。如果顺利,正月里说不定就可以拿下灵州城。”

    范镇道:“如此是朝廷之福。三十万大军,聚集在灵州城下,需要的物资可不是小数目。镇戎军以北,包括环州、庆州的民夫,都被征调一空,去运粮草。正月里攻不下灵州,就要影响春天播种。”

    曾公亮点头:“是啊,灵州一战,是党项最后的指望。他们的打算,想来是让狄太尉围灵州而攻不下,后勤无法支应,最后撤军。若是如此,以后再攻灵州,也会遇到一样的难题。”

    杜中宵道:“两军相逢,勇者胜。本朝的炮多过党项,打得比他们准,比他快,抵近与党项炮战是正确的。枪炮军中用的时间不久,到底该怎么用,还是想得太少。”

    王洙道:“如此说来,城头用炮岂不是没了用处?如果来攻的敌人,炮更多,城头的炮打得远又如何?只要他们拼着上前,反正双方都能互相打到,打得远并没有用处。”

    杜中宵道:“内翰,话不是这样说。城头的炮,首先做到的是敌人打不到,或者虽然打得到,却打不坏。如果没有防护,炮是放在城头,还是在城下,有什么区别?”

    曾公亮奇道:“如何防护?炮在城头,炮弹落下来,不是只能挨打?”

    杜中宵道:“炮为何以放在城头?为什么不能放在城墙的中间?为什么不在有炮的地方,建个堡垒守起来?作为军中重器,炮怎么能直接放在城头呢?”

    曾公亮一时愣住,看着杜中宵,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是啊,炮为什么就直接放在城墙上?为什么都已经装了炮了,不在外面建个防护的盖子,让城外的炮伤不了?守城的炮不方便移动,如果再没有防护措施,那还有什么用处?

    看着众人,杜中宵暗叹了口气。很多东西,不经过大量使用,没有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人们实在很难想到怎么防守,怎么破解。这些做法其实不难,难的是没有经验。

    胡宿道:“军中换枪炮,不过几年时间,到底该怎么用,将帅没有经验,难免会这种事情。等到以后用得久了,自然诸事明白。前线赵滋本是河曲路将领,对怎么用炮就明白许多,想出把炮推向前,与敌对轰的策略,一下解决了守城敌军有炮的难题。”

    王洙摇了摇头:“也不能这样说。军政是国之大事,一个地方想不到,可能就是灭国之祸。便如此次党项,灵州只是把炮放在城墙上,便就给了狄太尉可乘之机。而如果他们在城墙上修炮位,把炮防护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纵然有了好兵器,能不能用好,便是良将与庸将的区别。”

    听了这话,众人一时不作声。好似自从军中用枪炮,用得最好的就是杜中宵了。自从带营田厢军北上救唐龙镇,便就无往不胜。最后取西域,几乎就是大军行军,没有什么大战。这固然是军中有枪炮,战力不是其他军队可比,但又何尝不是杜中宵指挥的功劳呢?

    此次进攻党项,韩琦带着赵滋一军,纵横数千里,所向无敌,一路打兴庆府城下。而狄青带三十万大军,却行动迟缓。到了进攻灵州,还是要靠赵滋提出抵近对轰,才给了狄青快速取胜的思路。

    杜中宵回京为御史中丞,是为了夺其兵权。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同样是大胜,狄青就可以回朝任枢密使,而杜中宵却只能不再统兵。对朝廷来说,值不值得?

    正在这时,赵祯从外面进来,众臣起身行礼。

    礼毕,各人落座,赵祯道:“适才前线来了捷报,韩太尉在静州大破党项军兵马。”

    众臣急忙一起道贺。

    赵祯道:“狄青在灵州,命炮兵上前,与城上党项炮兵对轰,一下改变了局势。这个消息传到了兴庆府,党项异常着急,不得不派大军到灵州救援。韩琦和刘几指挥大军,一举将援军击败,斩杀无数。现在看来,今年冬天就可以攻破灵州,党项灭亡在即!”

    说完,摆了摆手道:“前线战事,虽然关系朝廷大政,终究大局已定,不必说它。今夜来,还是请杜中丞给诸位讲兵事。党项虽败,还有契丹。自耶律重元退回大同府,耶律洪基步步紧逼,看来重元时日无多。朝中大臣知晓兵事,对于将来有许多好处。”

    众臣一起称是。显然党项战事的胜利,给了赵祯很大的信心,有了一统天下的气魄。

    杜中宵起身,拱手道:“对于大臣来讲,不必知道战争的细节,只要知其大略,臣称其为战略。要对战略做决策,首先要判断战略形势。便以党项战争为利。未取河曲路前,要攻党项只有三路。一是从延路攻横山,二是从环庆路出发,去攻灵州。三是从镇戎军出发,还是攻灵州。延路和环庆路,都是山路崎岖,实际不利于大军行进,只能作为辅攻。镇戎军虽然谷道平坦,但天都山与横山一样,都是党项重地,前进并不容易。这个进候做决策,若是要进攻党项,就应该以镇戎军为主,先谋求攻占天都山。”

    赵祯点头:“此话不错。以前大臣议对党项作战,多以延路和环庆路为主,还是太过轻敌了。只有先取天都山,平静道路,才可自镇戎军取灵州。”

    杜中宵点头,道:“有了河曲路,当然又自不同。对党项作战,要看我军实力,党项实力。若是要一步一步蚕食党项的土地,便当以河曲路和延路为主力,先夺其横山之地。有了西域,那就应当夺其河西之地。如果灭国之战,那就要出大军,从镇戎军直攻灵州。此次进攻党项之战,以狄太尉帅大军攻灵州为主,其实就是对党项的灭国之战。韩太尉取河西,只是分党项兵势而已。”

    说到这里,杜中宵便就住了口,让赵祯和几位大臣思索。

    其实从最初的战略构想看,狄青一路还是不太合格。直等到韩琦取了凉州,才大军出天都山。狄青攻灵州,韩琦已经取了静州,逼到了兴庆府城下。本来应该是狄青攻下灵州,韩琦大军赶到,两路合攻兴庆府才对。现在事实,是狄青一路拖累了全军的进攻速度。

    说到这里,杜中宵不再说党项,而是转到了契丹方向。

    “契丹前几年两帝并立,争战数年。直到去年,耶律洪基才显出必胜之势,步步进逼。耶律重元则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回大同府。现在这个时候,是本朝插手契丹的大好时机。因为幽燕一带,实际互为表里。幽州依燕山,控扼大片平原,自是重地。但大同府有数条道路通向其周围,可以协助防守。两**力旗鼓相当,谁占住大同府,谁就有优势。所以幽燕之战,要害在大同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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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