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分兵
赏移口是党项在葫芦川道中的重要寨子,守住西去的没烟峡,扼住北去道路。不过在宋军的重炮面前,这城寨防守作用不大。半天时间,就已经陷落。
又过了五天,狄青的中军才到这里,大军挤满了山谷。
帅帐内,狄青对刘几道:“自没烟峡西去,就是党项的西寿监军司。在这里我与将军分兵,你带五万大军,去攻西寿,我亲帅五万军,去攻东边的韦州。前边割踏寨党项军已经弃寨逃跑,其余兵马可沿葫芦川谷道前进,与我们会合于鸣沙县。”
刘几拱手:“如此最好。不过,这里虽然有去西寿的没烟峡,道路却甚是难走。太尉自带兵去攻韦州,我带兵再前行几十里,自割踏寨西去即可。那里都是大道,炮车容易行进。”
狄青道:“只怕党项兵马会沿没烟峡而来,抄我军的后路。”
刘几道:“葫芦川谷道内还有十数大军,岂能守不住后路?太尉安心,直至现在,后军还在镇戎军没有动身,党项几个胆子敢来抄大军后路?谷中剩下的军队,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刘几对狄青过于谨慎,导致大军行动迟缓早就不满,哪里会听这些。如果不是狄青节制,刘几早就带着兵马分兵,不跟狄青一起行动了。大军挤在一起,作为副帅,刘几搞不清楚,到底有哪些军队在自己附近,哪些军队还在后面。说是三十万大军,真正能指挥的,只有帅帐周围的一万多人。
狄青想了想,道:“一切还是谨慎。部署欲要从割踏寨西去也好,不过还是要分派兵马,从没烟峡西去,与你的大军在西寿会合。我们带的三十万大军,是朝廷最可倚仗的,不可有丝毫大意。”
刘几拱手称是。无非派几千人,沿着没烟峡行进罢了。这个时候,党项哪里有胆子派兵来攻。根据情报,西寿监军司兵马点集完全,也不足两万。由于被北来的宋军吓破了胆子,大量依附党项的小部族根本不听党项点集,西寿有没有一万兵都很成问题。
西寿监军司位于山间盆地,并没有城廓,只是党项牧民的驻地。刘几估计,自己带几千人就可以消灭他们。现在是三十万大军聚在一起,山谷之中过于密集,早分兵早好,五万军就五万。
看着刘几出帐,狄青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刘几不满,可有什么办法呢?大军整训完毕,跟自己以前熟悉的军队不同,跟杜中宵的河曲路兵马也不同,又不熟悉新的指挥体系。狄青自到镇戎军后,就殚精竭虑,用尽了心力,努力不出差子。
新的军制下,营以下的编制是定死的,狄青到现在还没有记住各营的指挥使。上面编制,在河曲路的时候,哪一级配多少骑兵,多少炮兵,多少机动力量,有个基本数目。现在则不同,狄青对于新军制下的指挥体系不熟悉,营以上的炮兵、骑兵、机动力量,狄青全都分开单独编列。
最后的结果,就是狄青一直对于怎么分兵,怎么编列,哪些人做哪些部队的主帅,拿不定主意。此时又不像南下征侬智高时,全**队随便他怎么调配,手下很多将领不熟。作为主帅,对手下的将领不熟是大忌,狄青对此一直很担心。
刘几出了帅帐,回到自己帐房,叫了参谋过来,吩咐他们立即制定作战计划。由于很多参谋在狄青那里无所事事,被刘几收拢,他帐下参谋数量充足。
开封府内,杜中宵与几位大臣一起,被归急召往崇政殿议事。杜中宵到的时候,几位宰执大臣已经坐在那里,一边吃茶,一边闲聊。杜中宵行礼如仪,坐了下来。
赵祯道:“前方狄太尉刚刚发来奏报,大军已经夺占赏移口。他与刘几分兵,各带五万人,分攻西寿监军司和韦州监军司,其余兵马沿葫芦川河道北进。召诸位来,就是议论此事。”
贾昌朝道:“夺占赏移口,封死了党项自没烟峡来攻的道路,可以分攻西寿和韦州。自此之后,对党项之战,就算正式开始了。”
文彦博道:“前些日子,得了韩琦奏报,已占肃州,大军正向甘州前进。狄太尉现在才夺占赏移口军寨,是不是慢了些?等攻下韦州和西寿,只怕韩琦所部已经到凉州了。”
贾昌朝道:“作战是军国大事,不得不谨慎。狄青所帅三十万大军,是除了河曲路兵马外,朝廷整训完成的所有军队了。稍有闪失,便是大事,不得不谨慎。”
杜中宵道:“肃州到甘州四百里,十日便可到达。河西奏报发到朝廷,最少十五日,这个时候韩太尉必然到了甘州城下。甚至,已经夺了甘州,正向东进也有可能。算起来,狄太尉所部确实有些慢。”
贾昌朝道:“党项在河西无重兵,并无坚守之意,韩太尉兵马迅速是应有之意。最关键的,还是看狄青那里。三十万大军,只要出了葫芦川,党项必然再没有办法抵挡。”
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口口声声三十万大军,不正确使用,有什么用处?正是因为三十万大军数量太多,没有正确分兵,才猥集难行。如果早早分开行军,现在早已攻占西寿和韦州,大军已经到鸣沙城下了。生怕大军分开之后难制,就是困在一起。
现在的形势,并不能说明韩琦比狄青带兵更强。韩琦所部只有三万余人,全是赵滋所部,指挥体系齐全,有赵滋这个老将,只要不自作主张就行。但是韩琦太顺利,越发显得狄青所部缓慢。
见众人不语,赵祯道:“韩琦所部占了甘州,一路东进,将要向凉州去。出了凉州,就离黄河与贺兰山不远,到时不知如何。”
杜中宵听了,心中一动,道:“刘几带五万军攻西寿监军司,若是顺利的话,可以过惟精山,直出北进,占领应理之郭家渡。如此如果韩太尉部占凉州,可以让刘几归韩太尉辖制。狄太尉取韦州之后,可以沿灵州川去攻灵州,而韩太尉所部,则在黄河西岸行进。”
文彦博听了,道:“中丞的意思,是刘几归属韩太尉后,直去兴庆府?”
杜中宵点头道:“不错。韩太尉所部三万人马,在河西郡如入无人之地,一路东进,连破强敌。可见现在党项根本没有什么防卫力量,加上刘几兵马,共八万人,足以去攻兴庆府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没有说话。此次攻党项,让狄青在镇戎军统三十万大军,某种程度上,还是对原来旧武将的一种尊重。结果大军前进缓慢,引致朝臣诸多不满。分一部给韩琦,也没有什么。
第54章 炮轰甘州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旌旗在寒风中列列作响,发出凄厉的声音。
看着城外阵容整齐的宋军,野马元昌道:“太尉,今日的宋军不像前两日,莫不是要攻城了?”
骨勒存忠沉声道:“他们围城已经三天了,昨天就已经布置完毕,下午没有任何动作,该攻城了。”
野马元昌有些紧张:“我们该怎么做?听说火炮犀利,却不知什么样子。”
骨勒存忠叹了口气:“等着罢了,还能做什么?城中兵马紧守城墙,等着宋军来攻就是。”
党项军队与契丹一样的毛病,既不善攻城,也不善守城,以前与宋军交战,主要是依靠野战。宋军大修堡寨,他们就没有办法。用火炮攻城,他们更加没见过。
正在这时,城外突然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号角。声音凄厉,划过苍茫的大地,
野马元昌心中一惊,道:“不好,莫不是宋军就要攻城了”
向外望去,只见宋军的各炮位前面,不断地有小旗在挥舞,周边士卒向炮里装药填弹。前面的步兵阵里,开始出现大量云梯。显然,宋军已经攻城在即。
骨勒存忠觉得手心出汗,不由紧张,眼也不眨地看着城外宋军。城墙上的党项军头目,不断地跑来跑去传令,让守城军士做好准备。旁边的大锅下面生起火,开始熬热煮热油。
过不了多时间,就见宋军炮手,手中的火把点了起来,向炮身上的药捻点去。
就听一阵天崩地裂的隆隆声,城外的炮口冒出硝烟,一时间把宋军的阵形都遮蔽住了。骨勒存忠看着无数的弹丸向城墙飞来,不等做出任何反应,就觉得脚下城墙一阵摇晃。而后就有城墙崩裂的声音,和伤亡士卒的惨叫声。站在身边的野马元昌,被一块崩下来的土块砸中,一声惨叫跪在地上。
从地上一下蹦起来,野马元昌摸了一下伤处,鲜血淋漓。急忙高叫:“太尉,这城楼待不得,宋军的火炮着实厉害,快快下城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骨勒存忠,急急向城楼下而去。
骨勒存忠猛地一甩手:“正要看宋军如何攻城,岂能下去!此生死危关之时,不许退缩!”
野马元昌看看四周,由于城墙上守城的党项士卒站得过于密集,第一轮炮下已经出现许多死伤。对骨勒存忠道:“太尉,城墙上已经死伤无数,这里委实待不得!若是一炮过来,你出个闪失,怎么办好!”
说完,不管骨勒存忠怎么不许,与卫士一起,把他架了下去。
韩琦站在城外,手中拿着望远镜,看着城墙上的情景。见一轮炮过,城墙上死伤不少,对身边的赵滋道:“党项人还是不知道在火炮下如何守城,都在城墙上聚在一起,这一轮死伤不少。”
赵滋道:“党项虽然也有火炮,但是甘州城里,见过的绝没有十个人。他们不知道,没有什么奇怪的。等到打上几轮,城墙上没有了守军,再让士卒蚁附攻城!”
韩琦点头:“如此最好,攻城没那么麻烦了。你吩咐骑兵做好准备,一直不许懈怠,党项军队一出逃,便就立即追上去。不能让他们退到凉州,不然又是一场大战。”
赵滋高声应诺。此次是长途奔袭,军中带的马匹不少,骑兵近万人。党项一旦逃跑,在骑兵的追逐下,无法抵挡火枪和马刀。追亡逐北,正是宋军骑兵的拿手好戏。
回到府衙,骨勒存忠厉声道:“派人到城头,每一刻钟回来报一次,城上到底如何!”
亲兵叉手应诺,急匆匆地去了。
在府中来回走了几步,骨勒存忠才想起野马元昌受伤,对他道:“你伤势重不重?”
野马元昌道:“不过流些血,没有什么。当务之急,是定下如何应对宋军。他们用火炮轰城墙,城头上可是无法聚集大军。士卒一旦下了城墙,宋军再蚁附攻城,如何应对?”
骨勒存忠面如黑铁,一声不吭,只是在衙中踱来踱去。本来以为宋军是要用火炮轰开城墙,甘州是多年老城,虽然修乏修缮,城墙却足够厚,不怕宋军轰城。没想到火炮不是那样用的,不是用来轰塌城墙的,而是直接轰城头。如此一来,城墙上就无法再有士卒守御了。
来来回回想了好一会,骨勒存忠道:“再等等看。宋军的火炮,难道还能一直轰下去。军马从城墙上撤下来,甘州城就门户大开,还怎么守下去!”
说完,骨勒存忠回到案后坐下,看着门口,面色阴沉似水。
过了一刻钟,一个亲兵急急回来,叉手报道:“太尉,城墙上死伤惨重,再待不住了!”
骨勒存忠猛地站起来,沉声道:“宋军的火炮,一直没有停么?”
亲兵道:“回太尉,火炮一直没停。城外的宋军步兵,就守着云梯,在那里看着。”
骨勒存忠看看房门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映在前两天存下的雪花上闪着金光。甘州这里的雨雪太少,前两日戏言的连下三天大雪,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轻轻吐了一口气,骨勒存忠道:“去请城头上的野遇将军,到府衙中议事。”
亲兵叉手称诺,转身出去,快步奔向城头。
骨勒存忠对一边野马元昌道:“如果把军兵撤下城墙,宋军攻城,上去可不容易。不守城墙,甘州岂还能守住?失了甘州,东边的山丹县更加不值一提。没有大军,谁能挡住宋军脚步?”
野马元昌已经止了血,道:“太尉安心,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宋军岂会真是无敌?”
骨勒存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打仗最怕就是这样,想跟敌人拼命都没有机会,只能缩在城里被动挨打。想要出城战上一场,可宋军用的火枪,完全没有机会近前。
过了不多少时候,城头的将领野遇思文进来,叉手唱诺。
骨勒存忠道:“宋军火炮轰个不停,城头的军兵到底如何?能不能守住?”
野遇思文犹豫一下,叉手道:“不瞒太尉,城头的军兵已经散了,死伤着实不少。现在看来,城外宋军有火炮相助,城头上根本就待不住人。不如把军兵撤下来,等宋军步兵攻城时,再上去防守。”
骨勒存忠道:“那个时候,还来得及吗?”
野遇思文道:“不管来不来得及,也只能如此了。火炮之下,军兵着实待不住。不撤下来,就只能任由宋军的火炮轰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撤下来之后,城墙上设几个了望哨,宋军步军一进前来,便就登城,想来也不会相差太多。”
骨勒存忠暗暗叹气。什么不会相差太多,城墙下面上去,道路狭窄,还哪有力量守城。可如果不把守城士卒撤下,在城墙上被炮兵轰,也不是办法。
思虑再三,骨勒存忠无奈地点头道:“那就先撤下来吧。宋军火炮一停,立即登城!”
野遇思文叉手称是。
看着野遇思文离开府衙,骨勒存忠对野马元昌道:“看来甘州城,要守住着实不容易。城一破,你我等人必然无噍类。只是可怜家眷,要受池鱼之殃。”
野马元昌沉默一会,试着问道:“城东门没有实围,要不,派人试试能不能逃走?”
骨勒存忠苦笑:“围三阙一,岂有不在阙一的方向布置伏兵的道理?算了,我们且守着看,不去想那些了。此番宋军攻城,我们只怕凶多吉少。”
城外,宋军轰了小半个时辰,火炮停了下来,各个炮位紧急给炮管降温,损坏的火炮紧急修理。
韩琦放下望远镜,道:“党项已把城头的军兵撤了去,是不是可以试着攻城?”
赵滋道:“不急,总要轰上几轮,把城头打烂了再攻城才好。我们这里火炮停了,党项军兵想必还要再上城墙,那时再来几轮炮,他们不敢再上城头最好。”
话音刚落,就看见望远境里,撤到城墙下的党项士卒,再次慢慢出现在城头。不由笑道:“党项人果然如此,又把军兵派了上去。稍后再打一轮炮,看看最后如何做。”
韩琦笑了笑,举起望远镜,看着对面的城墙上面。
宋军冷却了炮管,修理了损坏,再次装药填弹。一声号角,再次向城头轰去。
听见炮声,刚刚在城墙上整理部伍的党项士卒发一声喊,立即作鸟兽散,急急向城下跑下。下城墙的甬道狭窄,不知多少军兵被打中,一时间城墙上面乱作了一团。
野马思文看见,不由心急如焚。以前没有碰到过火炮攻城的事情,甘州城墙不高,城墙上面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宋军火炮之下,根本无处躲藏。
放下望远镜,赵滋对韩琦道:“太尉,党项人第一次碰到火炮攻城,总得上几次,他们才知道其中利害。等到不敢上城墙,再派步兵不迟。”
韩琦点了点头:“看城上的样子,也只能如此了。等到午时,看样子再攻城吧。”
第55章 西寿军司
刘几站在山顶上,手拿望远镜,看着山下。这里就是西寿监军司,正堵住东来的路口。由于是党项的游牧驻地,这里并没有城池,只有营帐。夏天的时候,牧民四处山中放牧,到了冬天,便聚集此处,周边盆地作为冬季牧场。
都指挥使包乐道:“部署,前面就是党项的西寿监军司。他们的兵马堵住路口,我们无法在他们阵前摆开阵势。本来这里全员到齐的话,应该有三万多帐,正兵近两万人。我们大军到镇戎军后,人户许多逃亡,现在只有一万余人。”
刘几点了点头。又看了一会,道:“吩咐大军先在山中驻扎,等后边的炮兵上来。选好山头,把炮推到山上去,把对面的党项军阵轰散。如果他们来攻,步兵拦住即可。”
包乐叉手称是。这一带的山都是低山,坡度平缓。虽然多有树木,现在冬天,并不难开辟出上山的道路。党项正对山口列阵,宋军无法展开,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用炮兵轰击,把党项军阵打散。
从山上下来,回到帅帐中,刘几与包乐相对而坐。
刘几道:“昨日得朝报,西路韩太尉已破肃州,现在想必在围甘州。算其行军,与我们差不多一起出兵,其行军已过千里,取三州之地,甚是顺利。是以朝臣命我们破西寿监军司后,不必再回葫芦川,而是北上翻越惟精山,去取应理,占郭家渡口。候韩太尉取甘州后,相会于凉州,归其帐下。”
包乐一愣:“太尉,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再受狄太尉辖制了?这可相当于真正分兵了。”
刘几点头:“不错,此战之后我们就归于韩太尉帐下。没有办法,我们这一路行军实在太慢,被两千里外的韩太尉赶了过来。我们一路五万军,名义上你是最高指挥官,实际下边兵马,来源极杂,并不是长久在一起的。接下来的日子,你与我一起把军中体系理清楚,重新编制。”
包乐道:“据我所知,属下兵马除了营一级是固定的编制,之上都是临时编起来的。就临我下面带的炮兵和骑兵,也是五日前划过来,对他们并不熟悉。”
刘几挥了挥手:“熟不熟悉顾不得了,关键是编制清楚,要简单明白。依照河曲路旧例,大致按团旅来编。三营一团,三团一旅,其中三分之一的员额是炮兵和骑兵。我们现在的军队,骑兵和炮兵数量比不上原来河曲路兵马,只好多依靠步兵了。”
包乐想了想,道:“如此编,需要做的事情可是不少。又要做战,又要编组兵马”
刘几道:“无妨,临分兵的时候,我多要了军中的参谋随军。许多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你只要把握大局。此战由我亲自指挥,你只管专心整理军队即可。”
说到这里,刘几叹了口气,道:“我是在随州与杜中丞一起练兵的。现在的军队,最重要的是指挥体系清楚,自帅到兵,简单明白。作战的时候,一旦临敌,能够快速展开作战。我们现在远远不能符合这一要求。军中与以前一样,只有营一级的编制固定。营以上的编制,本来也该有自己直属部队,长时间磨合训练的。全军整训,本来这些编制就刚刚形成不久,战前许多又打乱了。你要明白,战时指挥体系不清楚,往往会出大错。主帅不敢放心使用,指挥官束手束脚,全军都不放不开。五万大军,只能够当成万把人来用。击破对面之敌后,我们迅速去应理,在那里要把一切理顺。”
包乐称是。他听得出来,刘几对狄青颇为不满,心中暗自庆幸,两人分开是好事。狄青由于对新的军制不熟悉,担心会出乱子,临战前用亲信掌兵,营以上的编制全部废掉了。炮兵和骑兵全合起来,临战前才补充到各军中,造成指挥混乱。
刘几是习惯了河曲路指挥习惯的,对此非常不适应。与狄青分开,也是好事。
西寿监军司,几个主要将领围着一堆火,商量即将到来的战事。
妹勒喀马道:“前日山路中就发现了宋军人马,我们的侦骑不是对手,全被逼了回来。从山头上看过去,来的宋军着实不少。听细作说,是原来秦凤路都部署刘几为帅,带兵五万前来。”
没移升崖道:“这可如何是好?自宋军向镇戎军集中,治下许多民户惧怕,纷纷逃移。此次点集兵马,许多人户拒不奉召,现在只有一万两千余人。宋军枪炮已是难以对付,人数相差如此巨大,怎么打?”
妹勒喀马道:“所要我们要在山路前列阵,不让宋军进来展开。占住山路,宋军只能依山而阵,阵形必然杂乱,便不那么难对付。”
咩布阿埋道:“太尉,我觉得那山路并不会如何限制宋军。附近都是低山,草深树稀,宋军就是到山上列阵,依然能够作战。他们用枪炮,本就不会必短兵相接,在山上岂不是更加好?”
妹勒喀马道:“那么怎么处?总不能宋军一来,我们便就弃地而逃,那就怎么回去交待?这一战无论如何是要打的,只是想办法,看看怎么打得更好。说起来,四年前宋军攻山河关,白马监军司六万大军出战,结果全军覆没。朝中其余将领,还没有路宋军打过仗呢。”
没移升崖有些心虚:“太尉,白马监军司六万大军,面对三万宋军,一战而没。我们一万余人,面对宋军五万,这仗还怎么打?”
妹勒喀马道:“白马监军司败就败在进攻上。宋军都是用枪炮,他的兵马强要去攻,还没有短兵相接,人马就全部都折在里面了。我们只要列阵守住就好,不要进攻。”
咩布阿埋和没移升崖对视一眼,都暗自摇头。两军对阵,任由对方来攻,没听说这样打仗的。两人都是本地大族,属下兵士,许多都属于自己家族。可不像妹勒喀马一样,是朝廷派来,这里的兵马跟他没有关系。按妹勒喀马的安排,这是要让这一万余兵马以命相拼。
没有交战,就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咩布阿埋和没移升崖虽然心中暗自思索计策,却都没有再说什么。虽然宋军势大,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呢?宋军总不能个个都跟杜中宵一样,打仗干净利落,根本就不给对手任何机会吧。这一带周围是山区,打不过逃总是容易。
妹勒喀马道:“刘几已任秦凤路都部署数年,不过他的兵马,都在秦州,并没有到这里来。现在手下的兵将,对附近并不熟悉。我们紧守此处,并不是没有机会。”
咩布阿埋道:“太尉,我们的侦骑被宋军压制,现在大军逼近,不知对方底细,不是好事。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如何作战,而是一旦战事不利,该如何做,应该早早做好安排。”
妹勒喀马瞪了咩布阿埋一眼,道:“未战先谈失败的事情,岂有此理!宋军三十万大军进犯,自然该节节阻挡,让后方做好准备!”
没移升崖道:“双方兵力相差太多,我们又处处受制,咩布太尉说的有道理。宋军从南面而来,两侧山中都派兵马扫荡,一旦战事不利,向南是无路可退了。”
咩布阿埋道:“没移氏是没烟峡大族,那里应该还平安吧?”
没移升崖连连摇头:“岂会平安?我族里人口,已经全部撤往山里,明年春天还不知如何。”
咩布阿埋道:“是呀,宋军大军前来,闹得人心惶惶。我族里本在惟精山越冬,最近也准备逃过零波山去。只是那里原有几家大族,不知顺不顺利。”
说起此事,没移升崖和咩布阿埋都是忧心忡忡,根本不理妹勒喀马。
妹勒喀马没有办法,两人是本地大族,许多事情都要依托他们。此时宋军大兵压境,党项自然人人惊慌,根本压制不住。此次一旦战败,可能会引来灭族之灾,也不难怪他们小心。
听两人发了一会牢骚,味勒喀马道:“看宋军布置,明日不来攻,后天就来攻了。我们必须早早做好准备,不要被他们打个措手不及。这几日吩咐下去,都人不卸甲,枕戈待旦,不可出了差错!”
没移升崖和咩布阿埋叉手称是。军中又不是只有这两族的人口,初战让其他小族的人顶在前面就是。
妹勒喀马道:“宋军来战,很可能会派精锐兵马,直从路口冲出来。为防此事,应派精锐兵马,在宋军冲出来的时候,直接反冲过去。不知军中,谁可当此重任?”
没移升崖和咩布阿埋对视一眼,道:“太尉,此事重大,待我们下去仔细思考如何?”
妹勒喀马听他们推托,有些不悦,道:“现在战时,最重要的事情是作战,不能只顾自己得失。明日一早,你们报我。惟有做好万全准备,才能与宋军决一死战!”
第56章 依山而阵
太阳慢慢爬到了中天,在宋军十几轮火炮打击下,党项士卒已经不乘停炮的时候,再上城墙。城墙上几乎所有的防御设旋,诸如望楼、熬油的铁锅,诸般种种,都被打坏。
看了看天空,韩琦道:“是时候了。党项人不上城墙,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该让步兵登城!”
赵滋道:“太尉说的是。我这便让步兵准备,炮兵再放一轮炮,便就开始攻城!”
说完,唤过传令亲兵来,去吩咐各部。
野马思文坐在交椅上,听见外面的炮声停了下来,对身边的亲兵道:“上城墙看看,宋军有没有来攻城。直娘贼,我们城里又没有炮,这仗怎么打?”
亲兵懒洋洋地起身,顺着甬道爬上城墙。城墙上已经被打得坑坑洼洼,散布宋军打过来的炮弹。到了城墙边,伸出脖子向外看去,就见到城外的宋军步兵已经到了城墙下。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亲兵才突然醒悟过来,扯着嗓子道:“不好了,宋军攻城了!”
野马思文猛地站起身来,高声道:“所有人都上城墙,防宋军攻上来!”
半日炮击,党项军中已经死了不少人。躲到城下,离着城墙稍远一些就不安全,可能有宋军的炮弹越过城墙。前方就有初时不知道的倒霉鬼,被砸死在那里。到了这个进候,众人都已经疲了。野马思文喊得嘶心裂肺,那边的士卒却不紧不忙。
味勒喀马还在梦乡中,一个亲兵快步进来,高声道:“太尉,对面宋军列阵了!诸大将已经到了帅帐,听候太尉吩咐!”
味勒喀马被吵醒,一时还闹不清发生什么,对亲兵厉声道:“天还没有亮,你吵什么!”
话说完,才想起亲兵的话什么意思,猛一甩脑袋,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亲兵道:“宋军已在对面列阵,众将已经到帅帐了!”
味勒喀马猛地坐起来,急忙穿衣。一起不对,对亲兵道:“宋军是在山谷里,怎么列阵?”
亲兵道:“回太尉,宋军是在山上列阵。小的也没有见过,需要太尉亲自去看。”
味勒喀马急急穿戴了,到了前帐,就见军中诸将都在,焦急地看着自己。在案后坐下,味勒喀马急忙问道:“怎么回事?如此紧急!天尚未亮,就聚了帅帐中,莫非是宋军来攻了吗?”
没移升崖叉手:“太尉,宋军天未亮时列阵,现在已布好阵势。众将急忙赶了过来,可惜太尉尚未起来,不知如何应对宋军。”
味勒喀马听了皱起眉头:“宋军自山谷中来,怎么列阵?山势虽然平缓,并不能列成大阵。”
咩布阿里道:“宋军就是在山上列阵。太尉,你还是亲自出去看一看,迅速调集大军,准备作战才是。宋军列阵已毕,估计太阳升起,就该进攻了。”
味勒喀马带了众将,出了帅帐,到了全军前面,看宋军阵势。
此时太阳未升,东方刚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对面看起来有些模糊。味勒喀马看去,就见到宋军在对面山坡上排开大阵。太阳未升,看不分明,只见到人员密密麻麻。
路口两侧山头都是如此,中间的路口则是骑兵,一眼看不到头。
见此情景,味勒喀马惊道:“宋军把军阵设在两则山上,如何指挥?进攻时山路不平,哪里能保证阵容整齐?刘几是宿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一边的没移升崖道:“太尉,先不要管这些,我们怎么设阵?宋军可是有火炮,能打数百步外,离得近了,吃他炮打!如果离得太远了,宋军抢过谷口来,更加难办!”
味勒喀马道:“若是不守住山口,让宋军进来列阵,岂不失了地利?宋军有炮,难道还能运到山上去?吩咐各军,速速列阵,准备与宋军决一死战!”
一边众将应诺,各自去点集自己兵马。党项军营是依阵形布置,倒并不费许多功夫。
对面山上,刘几看着山下的党项人军寨,面沉似水。据侦骑打探来的消息,附近的党项人,大部分已经逃走,剩下的大多都在这山谷里。打赢这一仗,直到黄河再无大仗可打。
看到党项人列阵,刘几对亲兵道:“去传令炮兵,各依部署,听军令把党项人军阵打乱!”
党项人还是冷兵器作战的习惯,阵形密集,精兵集中于中路主帅身旁。对于宋军来说,有了火炮这种远程火器,第一时间,就是打击中路精兵。把中路阵形打散,溃兵向两边冲,对方军阵就散了。
抬头看天边,太阳突然一下就跳了出来,洒下漫天的霞光,天地间一下子就亮了。
刘几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全军开炮!”
随着令旗摇动,炮兵在设好的炮位一起向党项军阵开炮,一时间山上硝烟弥漫。
开花弹在党项军中炸开,一时间鬼哭狼嚎。味勒喀马吓了一跳,见前边不远几个人,被开花弹直接命中,或死或伤。伤者在地上挣扎,不由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没移升崖厉声道:“这仗还怎么打!太尉,必须命全军撤退,不然就被宋军的炮打没了!”
其实宋军的火炮没那么厉害,伤害面积并不大。但党项军阵密集,相当于向站好的人群轰击,效果相当可观。一轮炮打完,党项军阵已经乱了。
见到中军开始有溃散迹象,味勒喀马无奈地道:“且向后退五里,重整军阵!”
没移升崖和一边咩布阿埋对视一眼,各自叉手应诺,驰马奔向自己军阵。他们的属下,主要是自己的部族为主,哪里会在这里丧送?未对阵之前,存着侥幸心理,在这里阻拦来的宋军。结果一接战,是自己在这里被动挨打,哪个傻子还在这里听味勒喀马指挥?
两轮火炮之后,看对面的党项已经乱了,刘几命令传令兵,让中路的骑兵全部前进,直接冲击党项军队。这支军队本来就是勉强凑起来的,怎么可能阻挡宋军的进攻。
味勒喀马带着中军后撤,走不多远,就发现不对。两翼的没移升崖和咩布阿埋根本不理会命令,竟然让中军在后掩护,自己带着军队竟然直接走了。这两支军队一走,只剩下不多的中军,不要说迎战来的宋军,就连后边的民户也无法保护。
这些本部大族早已经把族人转移出天都山,哪里还有心思作战?
刘几在山上看见,不由摇头。这才是正常的作战状态,没枪没炮,党项军根本就无法与宋军进行野战。宋军三十万大军在山谷中缓缓移动,不是因为敌军强,完全是自己军制混乱导致的。
第57章 用人不疑
下了殿,回到御史台,几个官员聚在一起议事。说过日常事务,郭申锡犹豫一下,道:“中丞,今日群臣议论,攻党项的狄太尉进军缓慢,贻误军机。中丞是领过军打过仗的人,对此知之甚深,为何却一言不发呢?御史台不比其他衙门,朝廷有事,必然进谏!”
看看其他官员,都是一副对自己不满的样子,杜中宵道:“你们以为,我是因为有顾虑,明明对狄太尉有意见,却不提出来?”
其余几位御史官员一起点头,显然都是这么认为的。
杜中宵摇了摇头:“不是,作为御史中丞,说话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我不说话,前方将帅用兵最怕受朝廷逼迫,逼得紧了,容易出现错漏。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前线只要还没有撤换狄太尉,就不要逼他。与刘几分兵之后,狄太尉手下还有二十余万人,党项无力应对。慢就慢了,总是能胜。”
侍御史梁道:“二十余万大军,一日要耗费多少粮草?前线大军慢了,要无数钱粮去填!”
杜中宵笑道:“现在知道耗费钱粮了?退回十年,只要前线军队能够取胜,哪个官员会嫌他们耗费钱粮太多?现在军中新旧交替,许多事情很复杂,不像想的那么简单。总要给时间给军队,他们才能适应这种新的变化。逼得太急,反而容易出事。”
沉默了一会,郭申锡道:“中丞以为,逼得及了会出什么事?”
杜中宵道:“以前军中是统兵官一手遮天,凡是军中事务,俱其一言而决。新的军制下,多了许多属官,副职还做监军,统兵官怎么会甘心呢?狄太尉军中,大量使用他以前的老部下,这些人怎么可能全都接受新军制呢。我估计,狄太尉管下,只怕新军制有名无实。如此一来,二十余万战兵,统领可就不是容易的事。更加不要说,还是已经配了属官的情况下。”
几位御史听了不语。杜中宵所说,他们能够想象,但到底是什么情况,却想不出来。虽然做地方官的时候,也带过兵,但那是通过武将统兵官,军中具体什么样子,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其实不只是人事关系,军中还涉及大量钱粮,这才是最要紧的。以前的宋军,对于武将的经济问题很宽松,只要不太过分,其本不管。狄青是旧军中出来的,对此非常熟悉,以前作战时,也习惯把一些缴获等等作为赏赐。新军制下,有专门的计置粮草官,自成体系。统兵官要再想捞钱,比以前难了,也比以前少了很多。加上缴获要归公,各种各样的限制,旧的统兵官必然不满意。
诸般条件加起来,就是如果狄青不彻底地贯彻新军制,会把军中搞得非常复杂。复杂到主帅都要小心翼翼,不能够全力作战的程度。这个时候,如果朝廷逼迫狄青快速前进,可能会出问题的。
在刘几的捷报发回来的情况下,朝廷官员一下沸腾了。刘几破了西寿监军司,迅速扫荡了周围的党项营寨,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而向韦州去的狄青才走到半路上,离着韦州还有数十里远。这让京中的朝臣极为不满,今日纷纷上奏,要求朝廷命狄青加快速度。特别是几位御史,言辞激烈。而作为御史中丞的杜中宵,却一言不发,让他们看不过眼。
几位官员离开,杜中宵到案后坐下,叹了口气。让狄青到镇戎军为帅,是朝廷对军中旧将最后的一次尝试了吧。正是外部环境最好的时候,契丹没有威胁,有铁路可以支撑大军,三十万对党项就是灭国之军。只要自己不作死,怎么也能把党项逼死。
但是,有另一路比着,狄青这一路的效率就太低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以前的禁军旧将,大多都在狄青军中。如果换作自己去做统帅,肯定要大量调换统军将领,不然没有办法带兵。可这些军中老人,实不是那么容易撤换的。新军制增加了大量军官,哪里有那么新军官?
底层将领还好说,中级将领最难。新军制不过三四年,只能培养基层将领,中层将领必须大量使用旧人。他们凑在一起,本来就是改革的最大阻力。
所以杜中宵的意见,就是不要逼迫前线的狄青,该怎么做,他心中有数。韩琦已经过来,刘几带兵获胜,他的心理压力必然很大。
实力差距太大,杜中宵不相信狄青会失败,这个可能性几乎没有。要看的,是这一军的作战效果如何,对于战场的管理如何,是不是军纪严明。狄青的慢,很大程度是为了这些。
这就是代价,改革的代价。这个代价出现在党项战场,而不对契丹的关键之战,本就是宋军的运气。
问了主簿,今日没有什么重要事务。杜中宵换了便服,准备回家去。正在这个时候,士卒进来禀报道:“中丞,新任叶州知州王安石,在门外求见。”
杜中宵一愣,才想起自己的举荐获准,朝廷委任王安石为叶州知州。他已经陛辞过了,正是这几天要出城上任。到御史台来拜见自己,是因为是自己举荐,这是公事。
命士卒去请王安石进来,杜中宵到了客厅。不多时,王安石随着士卒进来,向杜中宵拱手行礼。
杜中宵忙命就座,对王安石道:“今日议论西北战事,一时竟然忘了,你要到西北上任了。”
王安石道:“已经陛辞,也见过文相公,再过几日就要走了。中丞举荐,自该来谢。”
杜中宵道:“你到叶州去,可是重担,有什么好谢?此去叶州,若是做得好了,回朝必然重用。现在天下铁路逐渐连接,各地开办工厂,正是关键时候。铁监这些官营场务,以前总有经验可循,管起来还不那么难。叶县那里民办工厂遍地,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你管的好了,就可以为其他地方所参照。”
王安石道:“我这些日子了解了一番叶州,委实如中丞所说,端的好复杂。听说叶州城里,家财十万贯的人家比比皆是,一年卖出去的货物,以千万贯计。此次天下统一钱引,更加利于他们的生意,许多人家都在做大。上次中丞前去,查出来的案件,到现在那些官员还在那里,没有查清楚。”
杜中宵道:“钱是好东西,但也是惹事的根源。你到了那里,如果能把赚钱的维持地方治安两者都办好,就是天下第一能臣。叶州毫无疑问,是现在天下间最赚钱的地方,只要手段合适,必然能够收许多税赋上来。但怎么收,既让朝廷得力,又能让工厂办好,其中却有大学问。”
王安石拱手:“我对这些事务不熟,正要请教中丞。”
杜中宵道:“都是天下新出现的东西,何来请教?天色不早,不如我们出去找间酒楼,细细讲说此事。铁监终究是我办起来的,能给天下带来好处,自然是好的。”
王安石自然同意。与杜中宵一起出了御史台,向州桥而去。到御史台来拜见杜中宵,是因为举荐的公事,来了就好。至于说话,御史台自然不如酒楼方便。
第58章 临行之言
遇仙楼二楼,杜中宵和王安石相对而座。桌上叫了几个菜来,边上一壶酒。
酒过三巡,王安石道:“中丞一直说叶县难管,不知难在哪里呢?”
杜中宵道:“其实,说难管也不对。只是那里的工厂,是这几年出现的,其他地方没有,官员去了没有经验而已。说难,就是因为没有见过这些。简单,工厂是这几年出现的,不管是工厂主,还是在里面做工的工人,任由官府给他定规矩。”
王安石想了想道:“不知现在的工厂,跟以前的场务有何不同?需要如此郑重其事?”
杜中宵道:“不能说不同,而是因为数量、市场,发生了根本变化。叶县的工厂,是随着铁监的发展而出现并发展起来的。跟原来的场务比,有几个不一样的地方。第一,他们是从铁监买原料,再自己加工一些,生产出货物卖出去。进来原料的价钱,跟卖出去的货物的价钱的差价,是他们获利的来源。再一个是,工厂里一般有机器,使用机器生产。工厂的价值,大多是由他们拥有的机器决定的。还有一点工厂是雇佣人生产,给雇来的人发薪俸,其余不管。其中要注意的有两点,一是他们买进零件和半成品,卖出去成品,两者间的差价对工厂来说致关重要。还有一点,工人是雇佣来的,只付钱,不管其余。”
王安石想了好一会,觉得确实跟以前的场务有区别。但感觉上说,差别并没有杜中宵说的那么大。
杜中宵道:“所以开办工厂,有两个条件。一是要买到零件和半成品,再一个要有销售市场,这两者缺一不可。之所以工厂取集在叶县,便是因为旁边的铁监提供了这两样。铁监要销售货物,成品和零件的产能是不匹配的,其实由于机器多是专用,也无法匹配。多出来的零件只好卖出去,不然机器就只能闲在那里,相对来说不经济了。旁边的工厂,便就借着助这些零件,生产铁监并不生产的东西。而铁监货物对外销售,吸引来了全国的客商,又形成了现成的市场。”
王安石点头:“这两样东西,倒确实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
杜中宵道:“当然,只要叶州那里的铁监办的红火,开的又早,赚的钱多,几乎一应俱全。其他地方再建铁监,很多就没有必要再建了。叶县的工厂重要,还因为另外一个原因,规模。大量的工厂聚集一地,天下人人皆知。到这里来,就能买到某类货物,让他们的货物不愁卖。随着铁路连通天下,叶县处于铁路线的要地,交通方便,便于销售天下。所以只要朝廷措施得力,那里的工厂应该越来越多才是。”
听了这话,王安石不由笑了笑:“能多到多少?终究只是一州之地。”
杜中宵道:“多到多少,现在可不好说。若是那里能把天下的机器生产占住,数额相当惊人。工业产生财富的能力,可不是农业可比的。将来有一天,那里的商税超过开封府,也不是不敢想。”
王安石吃了惊:“开封府首善之地,岂是其他地方可想?”
杜中宵道:“开封府商税多,无非是人口多,天下的官吏公卿聚集此处,有钱人多。市面上的店铺卖货物给这些人,自然也就多,是以商税收的多。叶县那里,市场可是天下。天封府的人口再多,能够跟天下比?要不了多久,叶州商税超过开封府,没有什么奇怪的。”
其实开封府这几年,借着铁路修建,作为天下铁路的中心,得到了很大发展。由于地处要津,这里也开了一些工厂,不过跟叶县那里无法相比就是了。如若不然,现在叶县就超过开封府了。
王安石知道叶县商税不少,但若说比过开封府,却无法想象。现在叶县的工厂,由于没有相应的管理措施,收税不多。特别是许多地方还有收实务税的传统,货币又不足,导致官府得到的好处很少。
见王安石还是疑惑,杜中宵道:“你此去叶州,最重要的就是把工厂管起来。一是管钱,怎么从他们那里收税最合适。现在一般都是收住税和过税,大宗货物各州各县置场,工厂不适合。他们从铁监里买原料和零件,实际无法收税。卖出货物,不在货场,若不是走铁路,也无法收税。”
王安石道:“若是如此,直接派人按他们生产的货物收税,总该行了。”
杜中宵摇了摇头:“工厂日常总不能派人常驻那里。再者说了,货物卖出去,价钱不一,有的赚钱多,有的赚钱少。买原料和零件,价钱也是变的,所以没那么简单。此事其实非常复杂,一时间根本无法说清楚。只有你到了那里,知道了工厂怎么经营和生产,怎么发卖货物,怎么赚钱,依据他们的实际情况想出收税的办法来。既不漏了朝廷税收,也不要影响工厂发展。”
王安石点了点头:“看起来,此事并不容易。中丞一时间说不清楚,这样的事情可是不多。”
杜中宵道:“确实如此。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万全办法,怎么收工厂的税,又难让他们健康迅速地发展。新的东西出来,总要有仁能之士,花上一段时间,才能一切顺利。最要紧的是,既要收税,还要让工厂一定赚到钱,越开越多才好。”
说完,与王安石喝了一杯酒。放下酒杯,道:“等到天下钱引统一由朝廷发行,铁监的货物全部收钱引的时候,才能看出来,现在铁监这些工厂对朝廷有多重要。以后天下钱粮,越来越多会从铁监和民间工厂收,田税不似从前重要了。所以工厂如何,对以后越来越重要。”
王安石叹了口气:“自从中丞到京西路营田,这几年天下变化着实是大。朝廷的钱粮,越来越多地从官办场务、营田务、商场之类的来,再不似从前了。我熟悉了这些,却才知道原来有叶县这种地方,原来还可以开工厂。才知道现在许多地方,种田都用上机器了,比以前强了许多。”
杜中宵道:“介甫,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许多事情不再似从前。对内,有了工厂,有了铁路,这几年变得厉害。对外,似这次狄青攻灵州,仅因为行动迟缓,今日便朝论纷然。而十几年前,数十万大军对党项无可奈何,又怎么样呢?似我们这些人,正当壮年,必须跟上变化。如若不然,十几年后,便会在朝廷中格格不入,那个时候就尴尬了。”
王安石道:“我也如此想。看今日朝上,对于党项战事,大臣们多是因为刘几获胜,韩琦大军围甘州,才对狄青行军不满。至于这仗到底该怎么打,就连两府大臣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包括文相公,对于前线的战事,都不能理得明白,实在让人唏嘘。”
文彦博刚过五十岁,正是壮年,本应该诸事精通。但此次党项战事,暴露出来,他对于军事一窍不通。只是他脑子清楚,韩琦和刘几的胜利,让他知道该要取什么策略。
现在朝臣,大多不都是这样吗?新的事务,有多少人能够迅速接受?随着形势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不上形势。杜中宵这些人,登第十几年,三四十岁的年纪,即将要登上历史舞台了。
王安石一直在东南为官,错过了铁监发展最快的几年,对于工业所知不多,算是他的短板。但他脑子清楚,熟知民情,此次到叶州去,如果做得好了,以后前途无量。
对于叶州,杜中宵觉得有许多事做,但一时之间,也无法跟王安石一一交待。一任三年,他这三年间,如果能把工厂管得明白,形成制度,就已经了不起了。
第59章 两军会师
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山峦,韩琦道:“这就是胭脂山,再过去,就是凉州地界了。以前,在书上多次看见这个名字,心向往之。今日得见,实是幸事!”
赵滋道:“前方侦骑来报,凉州守将已经弃城而逃,我派了一队骑兵,过去接收凉州城。占了凉州之后,可以派小队人马东行,看看能不能与狄太尉联系。按照时间,狄太尉兵马该到黄河了。”
韩琦摇了摇头:“依得到的朝报看,狄太尉行军不太顺利,进展缓慢。现在大军能出天都山,已是万幸。此去凉州三百里,路上已无大股敌军,我们可以倍道而行,尽快到那里吧。”
赵滋道:“自破甘州,其实贺兰山以西,已经没有了党项大军。前几天得到的消息,兰州附近的卓和南监军司,守军也已经弃城而逃,实际放弃那里。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派遣骑兵,打通到镇戎军道路。”
韩琦点头:“卓和南一逃,党项实际放弃了河西和河湟,缩回兴灵两州。我们在河西,狄太尉大军在河东,到时两路夹西,直取兴灵两州!”
说完,抬起头来,看着周围的起伏的山峦,不无感慨地道:“朝廷初定党项方略,最初是让我帅河曲路兵马,自北边攻山河关,与南边镇戎军的狄太尉南北并进。见了杜中丞,他提议由星星峡出兵,一路东来。路虽然远,却正是党项薄弱之地。这一路东来,党项守得最坚决的甘州,也不过一日时间,就攻下来了,其余地方不值一提。杜中宵拓河曲路,恢复西域,征战无数,对于这些势力,实在知之极深。一切都如当初他所预料,并无大战,简直就如行军一般。”
赵滋道:“自随州向北救唐龙镇,征战数万里,最要紧的一仗就是顺化渡一战。本朝以三万人迎战六万人,全歼其军,自此再无大战。杜经略取西域,其实就是如此,只是行军而已。所谓大战,黑汗军队根本无法还手,便被全歼。我们现在用枪用炮,周边几国,哪个是对手!”
韩琦笑着摇了摇头道:“将军,不一样的。你自随州便就跟在杜中丞身边,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此。就是全军整训的时候,你这一军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小。你以为,其他的军队也是这样?若是如此,朝廷早就灭党项,去取幽云了。狄太尉那里,三十万大军,实际上是最难的。”
赵滋哪里肯信。自己最早调到杜中宵手下,从营田厢军招人,一步一步练起来。当时全军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都能练成如此强军,怎么禁军反而不能了。
韩琦不再多说,打马前行,直向凉州而去。甘州之战,宋军步兵第一次进攻就登上城墙,在城墙上射击下边的党项人。后边就不必说了,党项军队很快崩溃,逃出东门。宋军骑兵尾随追击,不足百里就全部歼灭。消息传了出去,附近州县的党项军队尽皆出逃,一直到贺兰山都没了对手。
赵滋这支军队,因为全军整训时,调出去的人就不多。留下了骨干,补进来了士卒,实际是现在宋朝最强的一军。韩琦带着他们,一路东来,党项人根本就不能阻挡。由于建制完整,指挥体系齐全,韩琦不需要在具体指挥上费心力。此次进攻河西数郡,实在轻松得紧。
三日之后到了凉州,收拾罢了,韩琦刚到官厅,已在那进而的赵滋道:“太尉,侦骑来报,刘太尉已经攻下应理!凉州到应理的路途,已经通了!”
韩琦听了大喜:“如此,那刘太尉已经攻破西寿监军司,出了天都山?”
赵滋道:“是的。刘太尉与狄太尉分兵,带兵五万攻西寿监军司,一战而胜。大军翻过惟精山,兵临郭家渡,兵不血刃而下应理。据说有朝旨,刘太尉五万兵马,归于太尉之下,不再隶狄太尉了。”
韩琦听了,沉默一会,道:“那狄太尉那里呢?有没有破韦州?”
赵滋道:“据侦骑的消息,狄太尉已围韦州三日,听说不久就要破城了。不过,这都是数日之前的消息,现在如何,却不知道。想来狄太尉已经破韦州,该攻鸣沙了。”
韩琦点了点头:“狄太尉兵多将广,手中火炮不缺,是该攻下韦州了。攻下韦州,可以与葫芦川大军会攻鸣沙,之后到灵州就一片坦途。三十万大军,党项用什么来迎战!”
赵滋笑道:“党项气数已尽,已经回天乏术了。我们三万人,从星星峡数千里,哪个能挡!刘太尉取了应理,以后的补给,可以依托镇戎军,不必千里转运。”
韩琦道:“此来太过顺利,让你小瞧党项人了。确实,依现在两军战力,党项无法抵敌。所以他们尽量向兴灵两州收缩兵力,拉长我们的战线。镇戎军通了铁路,实际党项再守天都山,没多大意义,所以都是一触即溃,兵力都缩了回去。依我估计,他们即有可能在灵州死守。”
赵滋道:“我军有炮,党项用什么死守灵州?攻甘州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炮火轰城,敌人在城墙上立足不住,一战可下!到了灵州,这么多军队围住那里,又有什么办法!”
韩琦道:“不要忘了,这几年党项一直在造炮。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党项人的炮什么样子,想来是都安在灵州和山河关。城上以高打低,可比我们的炮打得远,有火炮又如何?”
赵滋道:“都说这几年党项铸炮,民间的铁锅都砸了。可是我们打了两千里,也没有见到一门炮的影子。实在不得不怀疑,党项人的炮到底铸出来没有。”
韩琦叹口气:“这岂能有假。这几年从党项来的情报不知多少,都说此事。连民间的铁锅都砸了来铸炮,可见党项人的决心。不过他们铸的想来不多,只能装在关键的几座大城。”
其实不只是因为炮少,还因为火药少,党项只能够在最重要的几座城池装炮,其他地方,实在没有办法。河西数郡一是距离遥远,再一个不那么重要,党项只能放弃。韩琦和赵滋占的几州,民间也少党项人,多是汉人和回鹘等。宋军一来,民间先反,党项也没有办法在那里强守。
过了凉州就不一样了,进入了党项的核心区,而且是党项朝廷直接管理的地区。城池更坚固,防守更坚决,守御设施也大大加强了。接下来,才是真正对战的时候。
了解了附近的局势,韩琦回来踱了几步,道:“当务之争,是要确保到应理道路的安全。卓和南监军司撤了,附近的党项城堡,想来都已经没有军兵驻守,可以派兵去占住。在凉州待几天,等到后边的炮兵和物资到来,再一起去应理。对了,要么我去,要么刘太尉来,我要与他尽快见面。”
赵滋道:“太尉千金之躯,自该是刘太尉来凉州。无妨,我派些骑兵,把道路清理干净。应理到这里四百余里,刘太尉多带些军兵,哪个能奈何得了他!”
韩琦点了点头:“如此最好。接下来如何作战,我们细细商量一番。”
第60章 全军出击
韦州城下,狄青看着残破的城池,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党项溃军向灵州逃窜,命谢能带骑兵前去追赶,不知能不能追上。”
一边的都指挥使崔宣道:“左右追上一两百里,能追到多少就是多少。党项人逃回灵州又如何?朝廷大军已到,他们早死晚死而已!韦州坚城,不过十日,我们便攻下了。”
狄青叹了口气:“可是刘部署那里,不只是攻下了西寿监军司,还攻下了应理。军主,我们自出兵以来,行动迟缓,朝中多有不满。据邸报,自刘几攻西寿,朝臣便就议论纷纷。”
崔宣道:“朝臣懂得什么!三十万大军,集中于一路,不出事已经是难得!”
狄青摇了摇头:“是啊,三十万大军于一路,井然有序已经是难得了。倒退十几年,我连想都不敢想这种事。可现在不同了,不说杜中丞在河曲路连战连胜,向无敌手,就是与我们一起出兵的韩太尉,也攻下了凉州。韩太尉辖三万兵,行两千里,破五州,而我们只行进了三百余里。其间差别太大,朝臣自然议论。三十万大军,每日里的粮草就不知道多少,朝廷支撑不易。”
崔宣拱手:“太尉,不能这样算的!我们三十万大军直逼灵州,党项根本不敢在其他地方留兵,韩太尉趁虚而入罢了。等到我们大军出了天都山,占了鸣沙县,党项才知道厉害!”
狄青觉得心乱如麻,道:“我们这两个多月,又打过什么大仗?罢了,不说这些,煞是烦人!韦州已下,你带属下入城,把城中的事情料理清楚。记住,现在朝廷不许军兵骚扰百姓,约束好手下的人马!”
崔宣叉手称是。自己随在狄青身边十几年,果然好差事不会忘了。
狄青道:“韩太尉已下凉州,刘几则占了应理,朝旨刘几一军归入韩太尉麾下。我回割踏寨去,带领中路大军去攻鸣沙。你则带韦州这一军,扫荡清远军、缚乐城。那一路上已经没有多少党项军,你占了各城之后,留下军兵把守。等我带军占了鸣沙,一起会攻灵州。”
崔宣道:“太尉放心,末将绝不会出了岔子!现在党项军队已经缩回灵州,外面无大军,自该把外围料理清爽。取清远城后,末将自会交予环庆路,大军驻缚乐城。”
狄青点头:“一切小心。不管怎样,这是我们出征以来的第一场大胜仗,你军且在韦州休整几天。”
吩咐完毕,看看天色不早,狄青带了亲兵,直向踏割寨去。
第一次用火炮攻城,各部尚不习惯,攻韦州用时太久,直花了十天时间。大量火炮堆在城外,十天时间,整个城墙几乎完全轰塌了。此时的韦州城内一片狼籍,狄青实在没有心情进去。
其实如果像韩琦攻甘州一样,让党项不敢上城墙,一两天时间就能攻下了。只是这些军队,只是在军校里训练过,枪炮从来没有实战过,尚不熟悉。以强攻弱,想的是用炮把城轰烂,白白多花了时间。
割踏寨里,都指挥使张玉正焦头烂额。狄青带兵去攻韦州,大军暂时交到他手里。这几天他被各种军需粮草、行军路线搞得烦不胜烦。二十万大军,哪支军队先到哪里,在哪里扎营,附近是谁,两军和睦不和睦,每日间不知道多少事情。狄青在时,诸将畏惧狄青,很多事情不报,狄青一走,什么事情都有。
听说狄青回来,张玉带着将领迎出辕门,叉手道:“太尉此次旗开得胜,末将道喜!”
狄青道:“诸位同喜。现在韦州和西寿已破,出葫芦川再无威胁,正该协调三军,直攻鸣沙。我们且回帅帐,商量方略。对了,军中诸位,都到帅帐里来。”
张玉应是,派了亲兵,去把正在附近处理事务的将领召回来,同议军政。
进了帅帐落座,狄青道:“西边河西一路,韩太尉已经带兵占了凉州,到这里的路途已经通了。刘几带兵占应理,夺了郭家渡,以后韩太尉所部需要的军资,可以从镇戎军运去。现在两军会合,正该一鼓作气,灭掉党项。因为有韦州和西寿,前面诸军行进的速度不快,后边当要奋发了。”
张玉道:“太尉,自镇戎军到这里,有三百余里,物资运送可不容易。”
狄青沉声道:“再难,派三万军运送,总是够了吧!此次军中骡马、骆驼、大车都不缺,一路河川谷道,甚是平坦,我二十余万大军,还能让前线的将士缺了物资?”
见狄青不悦,张玉拱手:“太尉说的是,末将多嘴了。”
狄青道:“此次朝廷出三十余万大军,北进攻灵州,志在灭党项。出兵以来,后方物资要什么就运来什么,从不短缺。西路韩太尉,三万余兵马,奔袭两千余里,直抵黄河岸边。你们记住,朝廷此次是下了大本钱的,容不得任何疏忽!葫芦川里,三十万大军挤在一起,施展不开,每日里为了驻营地,为了哪支军队吃得好,哪支军队吃得差,纷争不断。出了葫芦川,大军展开,不许再如此混乱!”
众将见狄青神色严肃,面色不好,急忙拱手称是。
狄青又道:“由此地到鸣沙一百余里,我与张将军带三万军先行,两日赶到。大军暂归杨遂和卢政同管,凡军中事务,皆须两人商议同意,才可施行!”
众将一起称是,再没有人敢多说话。
看着众人,狄青道:“我部三十万大军,自镇戎军出发,至今已经两月余。连破西寿和韦州,实是大胜。不过,西边韩太尉已破凉州,党项贺兰山以西土地全部丢失,大军缩回兴灵两州。接下来的战斗不会容易,特别是灵州,党项经营多年,驻有大军。而且据说,党项这几年铸的炮,一大半在灵州。如果这样,我们就必须等重炮运来,才敢言攻城。”
说到这里,狄青的面色越来越严峻:“鸣沙小城,攻之不难,难的是灵州!接下来的日子,军令一下,敢违令不遵者,斩!谁敢耽误了灵州之战,我宝刀不长眼!”
众将听了,不由战战兢兢,一起叉手高声称是。
狄青站起身来,看着众将,道:“你们各自回去准备,人不卸甲,马不解鞍,等候军令!”
众将离去,张玉对狄青小声道:“太尉,新胜之下,何必逼迫众人?”
狄青叹了口气:“据京城来的消息,自从刘几攻破西寿后,朝臣议论多次,认为我们出镇戎军走得太慢了。又有韩太尉破凉州,两相比着,许多人对我们不满。再这样磨蹭下去,唉”
张玉道:“现在作战用枪炮,空有一身勇力,却不能上阵杀敌,军中确实许多变故。不过现在破了韦州,总是一场大胜,乘胜追击,别人还会说些什么?”
狄青点了点头,对一边的杨遂和卢政道:“我和张玉带三万军先行,去攻鸣沙。你们两人率领剩下的兵马,沿河谷随在后边。十几万大军,行军就不是易事,万事谨慎!”
杨遂和卢政一起叉手称是。他们都是狄青旧部,跟随多年,用起来最是放心。
第61章 时间不等人
凉州城里,韩琦、赵滋与刘几相对而坐,议论着接下来的战事。
刘几道:“奉朝旨,我部五万人,自今后便归太尉属下。待狄太尉取鸣沙后,他去攻灵州,我军则取峡口,去取顺州,扫清兴庆府外围。”
韩琦道:“太尉一路远来,路上辛苦。不下灵州,进攻兴庆府便就有诸多风险,我们不必细谈将来战事。后衙备了酒筵,一会为太尉接风,先歇息一些日子再说。”
刘几道:“太尉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凉州离镇戎军实在太远,物资运到这里诸多不便。若是方便,不如太尉帅大军与在下一起回应理去。那里据黄河渡口,又有大路通镇戎军,诸事方便。”
韩琦对赵滋道:“将军以为如何?我们去应理,河西数郡的人马是不是太少了?”
赵滋道:“已经取了这几州,居延便就不必留那么多军队。调一万人入河西,我们只管走就是。这几州与党项其他地方不同,本就党项人不多,百姓望朝廷大军如盼甘霖,本就没有什么事。”
韩琦道:“如此最好。我们与刘太尉合兵一处,七八万人,能够做出一番大事。”
刘几道:“狄太尉带大军攻鸣沙,意欲把铁路一直修到鸣沙去,接下来要平静一段日子。我统的那五万人,实不相瞒,需要一段时间修整过后,才堪大用。”
韩琦道:“太尉带军连下西寿监军司和应理,所向无敌,需要修整,难道是伤亡不少?”
刘几摇了摇头:“太尉多虑了。党项都不是强兵,人无战意,一鼓而下,哪里有什么伤亡。只是现在全军建制混乱,将领不清,必须重新整过。前两战都是我亲自督战,哪里能一直如此?”
韩琦不知道刘几军中情形,道:“无妨,太尉可在应理先行练兵,我带大军过去还需些日子。”
赵滋是从随州就一直是刘几的属下,道:“自从全军整训,禁军换了枪炮,不过听说编制等等并不顺利。太尉要整军,莫不是因为此事?”
刘几道:“此事一言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说吧。总之现在大军,聚在一起,还怕各部生隙,惹出事来。一旦分兵,又怕军令不行,着实让人烦恼。”
韩琦道:“太尉,实不相瞒,自朝廷决定动兵,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你们一路,从镇戎军到现在的驻地,不过数百里,行进速度确实说不上快。”
刘几摇了摇头道:“以前在随州练兵的时候,杜中丞要各军编制划一,军中许多官职。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心中许多腹诽。后来到河曲路时,连战连胜。除了守唐龙镇死了刘淮,诸事顺遂,也感觉不出来那么做的好处。现在整训过的禁军,与当时的兵马不同,编制只到指挥,以上临时编列。才知道当时中丞的苦心,实在无穷好处。不要说过仗的时候,就是平时行军,不管是安营扎寨,还是分配粮草,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端。还好军中将领官吏不缺,候上些日子,我整顿一遍,堪堪能用吧。”
赵滋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听太尉的意思,整训完的禁军,除了换枪炮,岂不跟从前一样?”
刘几道:“不能够说一样,整训完之后,军中的将领官员还是配了的。虽然出镇戎军的时候,狄太尉把大多数人都留在了那里,军中还是有一些。”
整军时韩琦是枢密使,当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军中事务,当时多是狄青做主,韩琦说了算的是军中大计,而不是这些细节。听刘琦说起来,心中大致明白,军中有哪些麻烦。
以营为基本单位,比原来扩了一倍多,基本每营一两千人,其实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一般作战,一两千人就能应付,这也是前线一城一寨中驻扎的大致人数。但此次出兵三十万,这种编制就显得特别混乱了,挤在一起,每日里矛盾不断。而且没有上级的协调指挥,各军不服,不知多少事端。
狄青带着这样三十万大军前行,没有出事,已经是难得。只是麻烦的是,党项失去了野战优势,不再逐次抵挡,而是聚集大军于灵州,导致宋军也没有分兵的机会。
刘几对狄青不满,就是因为现实战局,要求宋军迅速向前展开。而狄青却习惯于旧的制度,非要三十万大军在自己掌握之内才放心,造成了许多问题。进展缓慢,迟迟没有胜利,招致不满。
赵滋道:“不知狄太尉那里会如何?听说已经攻破了韦州,攻灵州再无障碍,不知会不会突进?”
刘几摇了摇头:“不会。狄太尉估计,党项这几年铸的炮都在灵州,那里又聚集大军,只怕是不好攻取。而我军的重炮要运到城下却不容易,葫芦川虽然宽广,却没有大道,很难行进。是以准备攻下鸣沙后,在那里修整全军,把镇戎军出葫芦川的道路修好。”
韩琦道:“不知道要怎么修?数百里路,并不容易。”
刘几道:“初时准备把铁路修好,朝廷实在忍受不了那么缓慢,命改为大车道。粗略估计,得要几个月的时间。道路修好,重炮运出来,想来就春暖花开了。”
韩琦听了不由皱起眉头:“春暖花开?那只怕有些晚了。灵州正在黄河岸边,周围俱是水泽。等到黄河化冰,那里根本就行不得大车,也不适宜大军行动,就只好再等冬天。”
刘几道:“听说灵州城池险固,只是不知道其到底如何。”
韩琦道:“灵州是古之名城,在黄河岸边。其地势选得极好,黄河泛滥时,周边俱是沼泽,惟有灵州城不受影响。要到那里,只有一条路,有十几里远。现在冬天,黄河冰封,正是围城的时机。一旦错过了,就极难进攻,只好等到来年冬天的时候,才有机会攻取。”
赵滋道:“如此说来,狄太尉的打算,还是要等来年冬天攻灵州?三十余万大军,在这周围百里的地面上,枯坐静等,朝廷自然不满意。依我说,不如迅速进军,先把灵州围了再说。”
韩琦道:“如果没有重炮,一旦攻灵州不利,等到春天一来,还是拿灵州没有办法。”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觉默下来。现在已十二月,北方的冬天虽然长,二月的时候也该化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狄青能不能把来州攻下来?如果攻不下灵州,就只能跟党项在那里对峙。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修铁路到鸣沙呢。
第62章 分兵而进
崇政殿里,杜中宵与几位大臣坐在下面,奉命来此讨论政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西北战事,其他事情与战事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贾昌朝道:“自韩太尉攻占凉州,刘几占应理,道路通了,消息比以前快了许多。前几日,狄太尉带兵破韦州,大军自去占折姜会、清远、缚乐等城。狄太尉亲率中路大军,直去鸣沙。”
文彦博道:“何时攻下鸣沙?狄太尉打算什么时候攻灵州?”
贾昌朝道:“大军行进,容不得半点疏忽。特别是现在军中用枪炮,少不了弹药,更要谨慎。预计五日到鸣沙,略做布置,十日内可下鸣沙。”
文彦博叹了口气道:“太尉,现在已经是腊月,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若是如此,到灵州城下准备攻城,已是正月中旬。那里再冷,二月也该化冻了。那一断黄河,冰化的时候有凌讯,到时灵州城周围一片泽国,大军怎么能够待得住?真正攻城,就到夏天了。”
贾昌朝道:“相公,不如此,又有什么办法?灵州是西北坚城,向来难攻。更不要说,党项集中了全国精锐,在那城周围。只要攻下灵州,党项就再无法支撑。”
文彦博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太尉要知道,三十余万大军,供应粮草可不容易。为了向前线运输粮草,狄太尉调集了铁路线周围数州民夫,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赵祯道:“西线韩琦,三万军自星星峡出兵,两个多月行军两千余里,破五州。狄太尉所部三十万大军,却只进两三百里,取两军司,是不是行军太慢了。”
贾昌朝道:“陛下,本朝大军聚集镇戎军,党项没有办法,相当于放弃河西数州,才会如此。”
一边的欧阳修道:“党项在灵州之外,并没有大军。是不是可以命狄青分兵,如韩琦所部一样,先取周围小城。如此,行军也要快一些。”
枢密副使田况道:“内翰,韩琦所部是赵滋的百战精兵,非镇戎军各部可比。要分兵,只怕会出乱子。据枢密院所知,狄青军中,粮草弹药分配运输没有那么方便,不好分兵。”
欧阳修道:“为何刘几分兵五万,并没有什么?”
田况道:“刘几上奏,要在应理修整一个月,并不是没有什么。最后如何,尚未可知。”
赵祯见议论不出个结果,对杜中宵道:“中丞曾帅河曲,对战事熟悉。现在前线这个样子,该当如何?强令进军,怕出乱子。一直拖延,钱粮委实可虑。”
杜中宵捧笏:“陛下,臣以为,前线战事当然是前线将帅清楚。没有特别理由,还是由狄太尉指挥的好。打仗哪有不耗费钱粮的?只要破了灵州,灭了党项,一切就都值得。不过,韩琦破了凉州,赵滋余部可以进入河西,其三万军兵可以继续进攻。可以命其带兵入应理,伺机进攻峡口,威逼兴庆府周围。现在党项军野战不如本朝,那便充分利用这一点,先把兴庆府和灵州之外的城池,占了再说。”
赵祯犹豫道:“韩琦三万人,加上刘几所部,也不过八万人。让其深入党项,是否大胆了些?”
杜中宵道:“陛下,现在党项根本不敢与本朝野战,怕他们做什么。党项在兴灵两州的兵马,不足二十万人。灵州七万,兴庆府十万,其余各州兵马实际不多。韩琦所部八万人,已经横行无忌。”
狄青又不是傻子,韩琦站凉州后,对他的刺激必然是很大的。但对分兵依然小心翼翼,必然有些不得已的理由。禁军与改革的矛盾,大部分都纠结在他所部里,许多事情不为外人所知。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让他自己指挥作战。
有镇戎军铁路在,宋就可以支撑这三十万大军,多打一年并没有什么。惟一担心的契丹,在韩琦到凉州后,也没有那么紧迫了。大不了命韩琦扫荡党项小城,带兵去河曲路就好了。狄青求稳,就把兴灵两州留给他,慢慢收拾。能不能在这个过程中,把军队改革过来,不能强求。
贾昌朝道:“杜中丞帅河曲,连战连胜,敌国闻之无不丧胆。其所言甚有道理,可以命韩琦沿黄河以西,扫荡党项各城,取顺州、静州,隔断灵州和兴庆府道路,慢慢攻取。”
杜中宵道:“只要党项不敢出城野战,兴灵两州实际不需要留那么多兵马。隔断两州后,韩太尉可以带大军北上,回到河曲路。契丹那里,据闻耶律重元有求和之意,耶律洪基不许,才一直僵持着。韩琦带大军回河曲后,再补充一部兵马,有二十万人。如果契丹生变,可以乘隙去取云州。”
赵祯点了点头,对贾昌朝道:“太尉,党项未灭,就取云州,可行么?同时与两国开战,本朝兵马钱粮是否可以支撑?整训过的军队大部在攻党项,其余各部,可还充足?”
贾昌朝捧笏道:“回陛下,这几年整训过换了枪炮的军队,多是在攻党项。河东和河北两路二十万兵马,大多还没有整训,也没有换装枪炮。要与契丹作战,需等灭了党项,才有余力。”
文彦博道:“党项未灭,与契丹开战实力不足,还是和平相处。等候上几年,整训完成,兵精粮足的时候,再图燕云。同时两线作战,国家如何支撑!”
张方平道:“虽然这几年钱粮充裕,花钱的地方也多了不少,国家并无蓄积。契丹不是党项,与之作战就要倾全国之力,不可儿戏。还是先灭了党项,修养生息几年才好。”
杜中宵道:“契丹现在两帝并立,耶律重元据云州,耶律洪基据幽州,不管谁胜,朝廷都应该拿下一州才是。我们困难,契丹打了数年,难道不困难?灭国之战,一时是打不起来的。但机会合适,取云州并不难。如果耶律洪基胜了,总不会因为本朝取了重元地盘,就此全面开战。”
文彦博道:“中丞因何确信不会全面开战?如果本朝占了云州,洪基倾全国之兵,南下河北路又该如何?现在河北路只有十万兵,可挡不住契丹的大军。”
杜中宵道:“相公,有铁路呢。不管契丹攻河北还是河东,都可以迅速向那里调兵。更不要说,二十万大军驻扎云州,契丹天大的胆子敢攻河北。燕云两州互为表里,不管取哪一州,两国都要并力战于一路。二十万兵马,并不怕契丹来攻。”
文彦博摇了摇头:“契丹多是骑兵,疏忽数百里,一马平川就到开封城下,不可冒险。”
贾昌朝也道:“虽然本朝兵力现在占优,但不可树敌过多。不灭党项,就不可与契丹开战。”
其余大臣纷纷赞同两人的说法,显然契丹的份量,在这些人的心里还是非常重的。
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战争不是简单地计算双方兵力,计算双的武器,如果那样,很多仗就不用打了。手中有了力量,关键是要怎么使用这些力量。朝中大臣大多没有军事经略,经验缺乏,让他们下与契丹作战的决心,只怕不容易。
契丹两帝相争,不管是哪一方失败,宋朝都要迅速介入。失败者无路可选,只能合作,宋朝就能占据一州之地。不管是幽州还是云州,只要拿在手里,以后就是先发之局。
自契丹内战暴发,杜中宵就看得清楚。河曲路主力布置在沙州和胜州,便就是准备重元失败,迅速两路进攻占云州的。只是没想到,重元和洪基打了这么久,胜负将分时偏偏进攻党项。
欧阳修道:“如果韩琦所部早早夺了顺州和静州,隔断兴灵两州,主力回到河曲路,杜中丞说的未必不可以。重元战败,以利诱之,趁机出兵占云州。洪基新胜,未必敢与本朝开战。”
贾昌朝道:“军国大事,岂可心存侥幸!未虑胜,先虑败,才是万全之策。那时如果耶律洪基不管云州,而是发倾国之兵南下攻河北,难道从西北调兵来回防?千里之地,数十日可达,开封危矣!”
文彦博道:“此事不必多谈,未灭党项之前,不可与契丹交恶。契丹大国,幅员数万里,带甲过百万,绝非常项可比。只有灭了党项之后,倾全国之兵,才可与其争一时短长。”
欧阳修见其他大臣都不支持自己,只好闭口不说。自从杜中宵加职天章阁侍讲,在天章阁里讲过了几次课,欧阳修次次参加,见识已非以前可比。杜中宵说的不错,契丹两帝并立,正是好时机。以前他们打的时候,宋朝如果插手,压力下可能迅速分出胜负。现在到了将要分胜负的时候,再不插手着实就可惜了。争帝换败,耶律重元面对什么果应该清楚。宋朝救他,交出云州很有可能。
杜中宵暗叹了一口气,狄青这一次拖延,耗费的不只是钱粮,还耗费了对付契丹的一次机会。
第63章 文臣论兵
回到御史台,杜中宵召郭申锡、梁等御史官员到自己官厅,对他们道:“这几日,前方狄太尉出天都山,兵临鸣沙县。朝中官员,多怪其进军缓慢,贻误战机,你们也有人上章弹劾。现在非常之时,将帅领兵多怕后方被人议论,惹人猜忌。一个不好,就会出现意想不到之事。要议论,等战后再议,朝廷没有可能换人,就不要争论不休。这些日子,不要对此事上章。”
侍御史吴中复道:“中丞难道是要干预我们上章?御史上章,并不需上官同意。”
杜中宵道:“官员有错,或朝廷施政有偏差,你们上章,自然可以,我也无权过问。但前线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交章弹劾,又想达到什么目的?上章无益,那就先停下来不要上了!不要让朝廷为了这件事情,因为你们上章,徒耗精力。”
郭申锡道:“中丞,可是有官员嫌我们上章碍事?”
杜中宵道:“当然不是。如果有其他官员干预御史台事务,我岂会坐视不理!现在前线的情势错综复杂,没有必要多说。作战时要心平气静,不要让前线的将领焦虑。”
见杜中宵态度坚决,其他官员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杜中宵自己长时间为边帅,战绩辉煌,对于战事明白得多。这些御史,对于军事不熟,许多时候是人云亦云。
吩咐完几位官员,杜中宵看已是午后,便换了便服,准备回家。正在这时,一个士卒进来,对杜中宵道:“中丞,欧阳内翰和王内翰,约了几位官员到樊楼饮酒耍子。派小的来,中丞若有空,一起同去。”
杜中宵回京城已近半年,与欧阳修等人饮过几次酒,回家没事,便就答应下来。又在御门里处理了一会案牍,看天近傍晚,才出了御史台,向樊楼而去。
杜中宵第一次到这里,小厮便就根据官服,知道自己是谁。来过几次,这里的小厮等人早就记得清楚。一见到来了,一个小厮迎上来,道:“中丞可算来了。几位相公早已经到了,在里面坐等!”
说完,引着杜中宵,到了后院的一个小阁子。
见到杜中宵进来,几个已经到了的官员急忙起身,拱手行礼。
见礼毕,让杜中宵在上首坐了,欧阳修道:“今日天色阴沉,都说晚上要有大雪。左右无事,我们便出来饮一杯酒。中丞来京城不久,独自在家没有事情,便一起叫来。”
杜中宵谢了,小厮上酒,与众人一起饮了杯酒。
今天除了欧阳修和王外,还有知谏院范镇、知制诰刘敞。除了刘敞杜中宵不熟,其余都是熟人。
刘敞是庆历六年进士,因为翰林学士王尧臣为编排官,而刘敞是王尧臣表弟,避嫌由状元降为了第二名。此时与当年的状元贾黯一起,在朝为知制诰。在座的人除了杜中宵,都是进士高第。
饮了几杯酒,范镇道:“自三个月前出兵党项,到了今日,堪堪出了天都山。想当年中丞在河曲路的时候,每战进军神速,战无不胜。朝臣们私下里不免议论,如果此战是中丞为帅的话,绝不会如此。”
杜中宵道:“每一战都有不同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之。韩太尉带兵击河西,不也顺利。”
欧阳修道:“河西说是韩太尉带兵,其实是赵滋在侧,只要听从就好了。赵滋在随州时,就在中丞之下编练新军,岂是他人可比。”
刘敞道:“确实是这个样子。凡事就怕比,一比就知道差距在哪里。狄尉平侬智高之乱,在朝廷眼里,已是难得良将。但中丞却在河曲路,连败契丹和党项,拓地万里,狄太尉又差得远了。而且中丞获胜的军队,全是自己一手练出来,世间哪有如此良将!”
杜中宵笑着摇头:“舍人,现在最怕说这样的话。前线是狄太尉带兵,就要相信他。纵然中间小有挫折,也要相信狄太尉能克服。要相信,胜利一定会胜利的,只是用的时间久了些。”
王道:“说起来,还是中丞在河曲路时,仗打的太顺利了,朝廷已经习惯了胜利。现在攻得慢了一些,朝臣便就牢骚满腹。想十几年前,能够灭党项,这种事情就没人敢想。”
范镇道:“是啊,那个时候,一败再败,着实让人茫然无措。哪里像现在,仅仅是前线的军队慢了一些,朝臣便就议论纷纷。看文相公等人,经过那个时候,便就镇定得多。”
欧阳修道:“也不全是如此。现在正是契丹两帝相争的时候,如果党项灭得早,还可以及时插手契丹事务。错过了这次机会,必须等到有切实把握的时候,才能收回燕云。”
杜中宵道:“确实如此。没有契丹,就是多等上一年又何妨。不过话说回来,此次狄太尉大军进展缓慢,我以为,还与前面禁军整训不力有关。狄太尉是多年宿将,要不是有特殊理由,怎么会如此小心翼翼,远远落在西路韩太尉后面。看他攻了韦州之后,立即回到中路大军,还是有些不放心。”
欧阳修道:“我没有见过中丞带的军队什么样子,不过看京城禁军,演练时甚是了得,远不是以前可比。如此大军,前线该当迅猛无敌才是。”
范镇道:“我到过河曲路,见过那时的河曲路大军。虽然只是走马观花,说实话,还是能看出来明显不同。河曲路大军,将领们相对和善,下面兵士则有一股杀气。而京城禁军恰相反,将领杀气逼人,下面士卒反倒没有了气势。不知在前线这样有什么用处,反正想起来,应该不同。”
杜中宵道:“我回京半年,也见过京城禁军的样子,也到军校里面去看过,差别还是不小。一是指挥,京城禁军虽然也教了许多知识,但将领们学的多不用心,真正学会的只怕没几个人。我在河曲路作战的时候,都是由下面报上军情,参谋拟定各种方案,主帅只定大略。京城将军不同,主帅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前线指挥,如果由参谋拟定了计划,他们反而不知道怎么做了。再一个军制,河曲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专业化。军中事务,不管什么都有专门负责的人,管事的有将领,做事的有士卒。京城禁军则一切委诸统兵官,统兵官自找亲信,处理军中事务。这两项不一样,对前线影响就大了。”
其实京城禁军整训改不过来的,还是放不下以前统兵官的绝对权力。如河曲路一样,把军中事务专业化,设置官员,统兵官的军权就被夺去大部分。再由参谋拟定计划,分析军情,指挥官就更是换谁都可以。统兵官对军队的绝对控制权,就此失去,这是以前的禁军将领无法接受的。再加上禁军中的一些将门世家,祖传的统兵知识,就此没了价值,遇到的阻力当然大。
狄青带的军队,就是集中了京城禁军的各种毛病,与军制改革杂鞣一起的怪胎。到了前线,当然就会发生各种不适应。能不能在这次战斗中发现问题,让朝廷下定决心改革,杜中宵可说不好。
第64章 圣心难测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雪来,飘飘洒洒,落满枝头。小厮推门进来送菜,雪花随着飘了进来。向门外看去,只见雪花飞舞,地上已经白了。
刘敞道:“好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来年必是个好年景!”
欧阳修道:“自从铁路修好,各地的粮食可以互运,已经好几年没有大灾了。所谓天遂人愿,政通人和,就连上天也垂怜本朝,下了这场雪。”
范镇道:“下雪自是天候,与国政何干?看看就要过年,冬天就要过去,再不下大雪,何时再下!”
几个人一起笑,不再理论此事。小厮小心翼轼地把铜锅放在桌子上,便行礼出去。
欧阳修道:“听说这样子吃羊肉,还是杜中丞在火山军时如此,传了出来,流传到京城。这样吃肉虽然不甚雅观,不过天寒地冻,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众人一起笑,看看铜锅里的汤滚了,各自夹了肉片下去。喝了会酒,吃了肉,几个人吃着瓜果闲聊。
刘敞道:“初看河曲路军制,觉得不甚合理。战阵之上,自该猛将在前,精兵随之,浴血奋战,才能战胜强敌。河曲路军制,到了营指挥使及以上,便就不再亲上前线,只在后边指挥。士卒们没有将领在前帅领,如何能够与敌军作战?到了京城之后,才知道士卒入军,要先进行培训,练得合格,才编入军阵之中。如何作战,新军培训时就学过了。更不要说还有军校,培养将领,一切井然有序。只是不知为何京城禁军整训之后一直不如人意,总觉得差些意思。”
王道:“舍人说的极是。其实朝中许多官员,听闻河曲路军制,都觉得与常理不符。若不是杜中丞连战连胜,周边都无敌手,断然不会整训的。整训之后效果虽然差强人意,比以前还是强了许多。”
欧阳修道:“比以前强的,一是士卒不同了,再一个是军阵。两军交战时,本朝编练后的士卒有枪有炮,用刀枪的军兵如何能比?就是守着坚城,还有火炮,不难攻破。”
杜中宵道:“若只看士卒,新的军制毕竟是招来的人,又专门训过,自然比从前的强一些。但新的军制,并不是为了此事,不然只要换枪炮,重新练变好了。新的军制,不像从前,军中一切事务都是统兵官一言而决,而是每个将领官员都有自己的职责。有优秀的指挥官,当然军队的战力更强,但只要不是特别差的,军队总能保证基本的战力。”
刘敞道:“也正是因为如此,禁军中的统兵官对新军制甚是不满。听说军校里学的,实在能够学好的人太少,最后成了只要去学了就可以。”
杜中宵道:“当然如此,新的军制之下,统兵官变成了指挥官,除非战时,不然军中的大多数权力都在各属官。军中事务,指挥官决定的只有大事,当然不满。”
欧阳修道:“这是人之常情。新军制下,手下的兵将不再任由自己役使,军中钱粮,不再由统兵官一言而决。涉及到钱和权,他们当然不愿意。”
杜中宵道:“其实自古军制,本来就是如此。看先秦两汉,军中多少官员,现在又有几个?作战是非常复杂的事情,没有常任官员管理,当然不行。什么事情都是统兵官一言而决,胜负在于将领,能打的仗是有限制的。规模不大,可以凭着将领自己一个人,带兵决战。规模一大,要相互配合,往往就要出差错。新的军制下,最重要的就是相互配合,不再靠指挥官个人上前作战。”
其实宋军到了这个地步,合格的统兵官很少,小规模战斗,能够坚决上前的也不多。所谓名将,多是在这种小规模战斗中培养出来的。没有统一的作战计划,各部自行其事,统兵官经常因为种各样的顾虑不服从命令。军纪稍微一松,往往就会溃败。而军纪过于严了,又会让士卒压力过大。
欧阳修道:“如此说来,河曲路军制还是恢复古制?”
杜中宵道:“不能这样说。一部分是恢复古时统兵的办法,再一个结合军中枪炮,进行适当的改变和新增。我以前说过,新军制的典型特点是专业化,而不再是统兵官说了算。指挥官专精于指挥,计置粮草专精于后勤,各种官员,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再加上流官制度,统兵官没那么重要。”
王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以前全由统兵官做主,朝廷少许多事端。”
杜中宵道:“内翰,好处可是大得多了。秦汉以前,天下分封,周天子也没有太多事务。最后就是春秋争霸,战国吞并,天下涂炭数百年。自两汉以来,还是发现,郡县比分封强得太多。以前军中全委统兵官,就类似于军队分封,名义上有大军数十万,打起就发现全不作数。”
欧阳修听了,想了想道:“中丞如此说,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全委统兵官,确实有些像分封,虽有严刑峻法,其实却并不能管住军队。每有大仗,必有不全力作战之将。河曲路军兵改制,原来是这样一个意思。以前所知不多,倒是诸多误会。”
杜中宵道:“当然如此。对于朝廷来讲,对内是朝政,对外是军政,本朝一向如此分。只是军队只有统兵官,而缺乏官员,一管除战事之外的事务,往往就有诸多问题,不得不委政事堂。换句话说,现在军中的官员太少,导致职责不清。本朝每年的钱粮,以前十成中有七成用来养军,也无力变革。军中增设了官员,钱粮哪里来?便就一直因循下来。”
范镇道:“现在钱粮充盈,倒是可以改了。不过已经数年,镇戎军之战却不令人满意。”
欧阳修道:“镇戎军的三十万大军,军官全是以前禁军中的旧将,只有极少军校出来的人在里面做低级小官,而且全不管事。改变军制,实际并没有做到。”
杜中宵道:“要改军制,必然就要换人,不然终究一场空。全用旧将,就只好慢一些了。”
镇戎军前线的三十万大军中的军官,不只是原来禁军中的旧人,还是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便如狄青一样,从拱圣军成班直,皇帝时常能够见到,提拔成军官。这种结果,本就是皇帝不甘心放弃以前的努力,利用他们控制新的军队。结果如何,现在看来只是速度慢了些。
说起换人,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宋朝皇帝对于禁军的将领升迁看得很严,太宗时,指挥使以上皆出自皇帝,任何人不得过问。真宗时候放手了一些,但一直到现在,京城禁军将领升迁,都是绝对的皇权事务,其他官员是不许插手的。没有重大刺激,让皇帝放手,并不是容易的事。
河曲路的将领,调入京城之后,大多都是闲置,便与此有关。那些将领是杜中宵提拔起来的,而不是出自圣意,给的官职赏赐足够丰厚,暂时自然不许他们带兵了。
由于制度不完备,军队人事是皇权控制军权的主要手段,皇帝不适应其他手段前,无法改变。
饮了两杯酒,欧阳修道:“镇戎军的都是禁军旧将,出自圣裁,是官家最信任的将领。纵然军改过了,还是要用他们掌军,这是没办法的事。”
刘敞道:“依靠统兵官掌军权,终究非朝廷之福。攻灵州一役,极是明显。”
杜中宵道:“有什么办法?我们做臣子的,只要管军队怎么变得最强,对外无敌。对于圣上来说却不如此简单,只要军队够强,最重要的是听话。许多事情,都是因此而起。圣上对新的军制不熟,自然就不会放手改革,只能一点一点来。”
欧阳修道:“庆历年间,与党项作战时,吕相公、晏相公等人都曾经以宰相判枢密院,便于处理军务。现在的战事比那时候不知大了多少,却全委之枢密院,为了方便,反让政事堂放权。”
杜中宵微笑,没有说话。每次殿上议军事,贾昌朝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对抗群臣诘难。对于前线的安排,枢密院一力抗起责任,不是没原因的。皇帝对军权不懂,却在新的形势下,有足够的勇气,把军权从政事堂手中收回来。反正是胜利,无非是多花些钱罢了。
贾昌朝非科举出身,以侍讲而进,深受现在的皇帝赏识。贾昌朝的所作所为,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另一面。若不是如此,以现在宰相文彦博的强势,岂容他一手把持军政。
说起贾昌朝,众人都摇头。他明明对军事不懂,却主持军政,不容其他人插手。
杜中宵道:“我们看禁军和军改,不能只看怎么改他们更能打仗,还要看朝廷能不能把控。现在朝廷有意,让枢密院持掌军政,不许其他大臣插手。只是枢密院一时间体制不清,官员不足,有权却不能做好事,便是这个样子。随着慢慢熟悉,有其他将领官员入了圣上眼里,一切都会变的。所以灵州一役,朝臣也只是说说,最后还是要看前线的狄青做得如何。”
这就是杜中宵一再说,不要过多干涉前线狄青的指挥,让他自己发挥的道理。一个是前线将领既然派出去,自然是该由枢密院按制指挥,其他官员不要过多地插手,不然会出乱子。另一个原因,就是狄青包括自己,还有他手下的将领,是皇帝信任的人。不放手让他们做过一场,皇帝不会真正支持新的军制。
第65章 生事
青岗峡,环灵大道的要地,也是宋朝环庆路与党项的分界,在韦州南边不远处。攻下韦州后,崔宣分派兵马,占了此处。等到环州兵马来,再重回驻地。
天已近傍晚,几个宋军将领在寨厅里饮酒。中间一堆篝火,上面架着一只羊,已经烤得酥嫩,几人一边饮酒,一边吃肉。旁边立着五个妇人,给他斟酒端菜。
卜胜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嘴里嚼着,饮一口酒,道:“直娘贼,这寨子恁地穷苦,寨厅都是漏风的房子,不知这些党项人怎么过下来。直是我们命苦,来这种地方!韦州的弟兄,吃饱穿暖,住的舒报,不知道多么快活!环庆路的厮鸟,也不快来,真真是一群废物!”
一边的常强道:“指使莫要说了,这一趟走下来,着实不容易。几万军兵,就是我们最苦,跑到青岗峡来。这里的党项军兵又穷,攻下了寨子,也没文钱到手。”
叶简道:“总是我们胜了,又何必报怨。十年以前,在这一带作战,本朝兵马不知败了多少回。最后打不下去,才与党项议和。现在虽苦,打的却是胜仗,又没折了人马,已是万幸。”
卜胜道:“你这是什么话?现在岂能与十年前相比!现在我们有枪有炮,打仗列起阵势,党项人根本冲不到阵前来,当然百战百胜!前几个月,都怪大军行得太慢,不然早到了灵州,在那大城里逍遥!”
常强道:“指使说的是,现在党项人不堪一击,这仗胜得太容易!”
几个人一边互相劝酒,一边大口吃肉,说着闲话,甚是快活。
举起碗来,把里面的酒喝干,卜胜斜着眼睛,对身后的妇人道:“快快来倒酒!你们现在是我们的俘虏,还不长些眼色!惹得爷爷性起,一刀捅了!”
那妇人吓得浑身发抖,急忙上前,举起酒壶给卜胜倒酒。不想手抖,许多酒倒在了碗外。
卜胜一时性起,把妇人一把摔在地上,厉声道:“做事如此不利索,莫不是心怀不满?爷爷一刀砍了你,给你个痛快!”
正要拔刀,旁边的一个妇人上前,把地上的妇人扶起来,道:“将军何必生恼?天气寒冷,四娘子穿的又少,难免发抖。洒些酒,又值得些什么。”
卜胜正要连来人一起打,抬头一看,却见这妇人肤色白嫩,模样俊俏,竟然是个小美人。此时喝了一肚子酒,心头火起来,便不拔刀,一把拉过妇人,道:“前边看得不清,竟没发现,这寨里竟然还有你这种美人儿。来,陪爷爷喝上几杯酒,今夜睡个好觉!”
那妇人道:“将军,我是寨主的家眷,纵然败了,也不能让人如此胡闹!”
卜胜听了大笑:“你丈夫已经是我阶下囚,你还不他守身不成?明日把他一刀砍了,你成了没夫的寡妇,正好随我回家做个妾侍。这寨里的日子如此辛苦,可怜你过得下去。”
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妇人拉到怀里,重新坐下,举碗对其余两人道:“进寨还是匆忙,竟没发现寨里竟有如此美人。这个破寨子,一下子竟然好看了起来。再喝几碗酒,你们也寻个妇人,睡个好觉!”
常强和叶简一起叫好,举碗喝酒,一时寨厅里又热闹起来。
那妇人在卜胜怀里,破他耍狠,并不敢动。心中怨恨,闭上了眼睛,流下泪来。
喝了两碗酒,卜胜看见妇人流泪,不由高声道:“竟没想到,你对那个寨主竟然如此有情,煞是难得。却不知道,爷爷最喜欢这个调调!”
说完,与那常胜和叶简又喝了一碗酒,便抱着妇人站起身来,道:“天色不早,及时入睡吧。这里的妇人,你们看中哪个,便带着去暖床。良宵苦短,及时行乐!”
常强和叶简一起谢过卜胜,两双眼睛,在剩下的四个妇人身上扫来扫去。
寨外一个四处漏风的大房间里,几十余党项军兵关在里面,或躺或坐,个个面色阴沉。外面明月如镜,寒风凛冽,吹着树枝哗哗作响。
两个宋军士卒过来,替换了前面的守卫人员,挤在门口痛风处,说着闲话。
一个道:“我们在这里喝风,倒是几个将军快活,在寨厅里喝酒。”
另一个道:“可不是,好大的一只肥羊,烤了供他们享用。可怜自攻下此寨,我们就只喝了一碗冷酒,没有一块肉到口里。他们却烤着羊,喝着酒,在厅里快活。”
前面一个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是兵,他们是将,日子就是不一样。他们有酒有肉,还有几个妇人劝酒,多么快活的日子?我们却在这里,喝着风,守着这些天杀的党项降兵。依我说,不如一刀砍了,拿着他们脑袋换钱,岂不是好?何苦关在这里,让我们吹着风守。”
另一个道:“没有办法,你岂不知,现在军中不许杀俘了。要是传出去,罪过不小,指使可是担待不起。而且脑袋换钱的赏格已经停了,不似从前。”
“唉,现在的军制,也不知道改来改去胡改些什么。这种规矩,那种规矩,还有许多小册子,这不许做,那不许做,着实烦煞人。军中提着脑袋做事,许多规矩,还怎么打仗!”
“就是,就是,现在改的不当人子!听说是照着河曲路军中的样子在改,也没看出什么用处。军中换了枪炮,党项人如何抵挡?若是不改,早杀到灵州去了。”
此时一阵寒风吹来,门外守着的两个人一起叫冷。周围都是木屋,军中不许生火,着实苦了他们。
一个道:“这样冷的天,我们在这里守着,想睡一觉都不得,着实命苦。”
另一个道:“这种鬼地方,冷风刺骨,如何睡得着?对了,刚才指使在寨厅里饮酒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妇人,听说是这里党项寨主的浑家。听说生得十分美貌,指使一看动心,抱了那妇人,回到房内睡觉去了。啧,啧,这种天气,有个美貌妇人暖床,真真是十分好运气!”
前面的人听了来了兴趣:“这寨子看着十分破败,寨主想来也不是党项的厉害人物,浑家竟然有几分姿色?指挥运气,真是无人能比。虽然破了寨子,寨中没多少钱财,得个漂亮妇人也是够了。”
两个守卫聚在一起,越说越是兴奋。军中生活单调,本来就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今夜守卫,寒风吹得人站不住,只好靠着这种话题解闷。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里面关的党项俘虏,正有那个妇人的丈夫,党项寨主。
第66章 反杀
到了深夜,不知不觉下起雪来,飘飘扬扬,在月光中仿如梦幻。
两个卫兵缩着身子,各自挤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冻得狠了,便恶狠狠骂上两句。
突然,房子里面传出动静来,好似有人在里面走动。一个卫兵站起身子,上前高声道:“深更半夜的时候,还不睡觉,你们想惹事不成?爷爷一刀,便要了你的狗命!”
里面一个男人沉声道:“肚子有些不适,烦请开了门,出去屙一泡。这么多人在屋里,总不能拉在里面,那就没法待了。”
卫兵道:“煞是多事!忍一忍,天亮了再说!”
里面的人道:“实在忍不了,爷爷开恩!”
卫兵口里骂着,寒风夹着雪花吹在身上,滋味难挨。骂了几句,见里面的人一直说忍不住,便上前开了门。口中道:“你到那边树下,我这里看着!不要起歪心思,这样天气,你跑不了的!”
里面的人满口答应。等开了门,从里面出来,看着卫兵道:“爷爷本来就没想逃!已经降了,你们却在我的寨子里面胡作非为,强抢民财,奸**人,如何忍得!”
那卫兵吃了一惊,刚要大喊,却被里面出来的人一脚踹倒在地。不等反应过来,一只大脚踩在脖子上。只是一用力,便踩断脖子,就此丢了性命。
旁边的卫兵惊醒,扭过头来,见一个大汉向自己来,急忙摸身边的火枪。却不想冰冷刺骨,加上自己慌乱,把立在墙边的火枪碰倒了。又去抽腰间的刺刀,不等抽出来,那人就到了跟前,一拳打在卫兵的肚子上面。看卫兵弯起身子,出来的人抽出他的刺刀,一刀插在了他的脖子上。
倾刻间杀了两人,那人拿了火枪,回到房子门口,沉声道:“我是寨主昌移元智,现已杀了两个宋军卫兵。这样天气,青岗峡又在党项南缘,逃无可逃。依这些宋军作为,我们无非是一死。既然死,不如奋起一搏!愿意跟我起事的,站出来。不愿的,随你们做什么,不要碍我的事!”
房里的党项俘虏都已经被冻得半死,见此情景,当下就有三十余人站了出来。
昌移元智冷笑一声,对其余人道:“你们不愿吗?现在天降大雪,想逃也无处可逃。由这里一路向北,全是宋人军兵,躲也躲不过去。既然如此”
昌移元智做寨主时,就是个狠人物,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剩下的二十余人听他话里不对,急忙都高声道:“一切听凭寨主的吩咐!这些宋军不当人子,我们不如反了他们!”
昌移元智回转身,看着漫天的雪花,沉声道:“这里两把刺刀,你们再去寻些枯枝。那边寨厅里住的是宋军将领,两侧厢房里是军兵。我们一起杀进去,乘他们水备,一定成事!”
说完,点了自己平日最可靠的亲信随在身边,手中捏了一把刺刀,先向寨厅杀去。
宋军进攻青岗峡本来很顺利,这里已经是一座孤城,里面军兵不多,宋军又有武器优势,没什么战斗就投降了。这一种宋军行动虽然慢,一路上却没有遇到过什么激烈的战斗,将兵和士卒习以为常。进了寨子之后,把里面的财物抢劫一空,把俘虏关起来,只等南边环庆路的人交接。晚上饮了庆功酒,各自选了房子,倒头就睡。正是冬天的时候,旁边有火烤着,睡得正死。就连布置的卫兵,也早早睡了过去。
昌移元智带人到了寨厅的前面,见两个卫兵各缩在角落,正睡得香甜。啐一口:“直娘贼,这些厮鸟倒是好造化!浑身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说完,与身边的亲信举起刺刀,把两个卫兵刺死了。同样拿了他们的刺刀,冲进了寨厅。
在另一边,出来的党项士卒冲到厢房门口,把已经睡着的卫兵按住,一起上去乱打。又有人生起了火来,把门口堵住,就把厢房点着。
只是不多的时间,寨子里就乱作一团,火光四起。宋军被堵在屋子里,拼命向外跑,被外面的党项人截住,拼命厮杀。没有列阵,没了来攻时的气势,火枪也来不及使用,宋军被党项军兵死死压住。
昌移元智带人杀进寨厅,看了厅里还点着的火堆,把睡在火堆边的几个士卒杀了。让别的人拿了刺刀,直向后寨冲去。卜胜攻入寨子后,没有仔细布置,抢了钱财,让各人找地方住。自己和几个将领占了寨里的后厅,让士卒布置好了,抱了昌移元智的老婆正在睡觉。
听到外面吵闹,卜胜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厉声道:“哪个生事?斩了前来见我!”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猛地推门进来,大喊:“指使,党项战俘不知怎么逃了出来,正在外面杀人放火!军兵没有准备,被杀个措手不及。乘他们还未进来,还是快逃吧!”
卜胜听了一时愣住,竟没明白亲兵的意思,站在那里不动。
亲兵不再多说,上前拉住卜胜,口中道:“党项战俘已经反了!再不快逃,失了性命!”
卜胜猛地明白过来,感到身上寒冷,对亲兵道:“你且出门,等我穿了衣服,马上就来!”
说完,到了床头穿衣。转身看闲上的妇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怨毒。穿好衣服,卜胜看着妇人,厉声道:“看你的样子,心中甚是不满。既然如此,那便去地府吧!”
抽出腰刀,一刀砍了妇人的脑袋,拽开房门出去。
五个士卒和常强、叶简正等在外面,见到卜胜出来,急忙道:“指使,看守党项人的卫士不知出了什么事,被他们杀了,党项人突然出来。外面厢房已经被烧,里面士卒乘乱不知被杀多少。党项人抢了刀枪,正在到处杀我们的人。怎么办?”
卜胜杀气腾腾地说道:“已经胜了他们一次,再胜一次又如何!你们随我出去,砍了这些厮鸟的脑袋,让他们知道厉害!战俘不足百人,能够翻出多大浪来!”
叶简道:“指使,这些党项人半夜突然发难,睡梦里不知多少人被杀。现在外面,到底还有我们多少人可是说不好。现在他们围住寨厅,正要冲进来呢!”
常强道:“事出突然,我们只怕不能阻挡了,不如想想怎么逃出去。”
卜胜的脑袋慢慢清醒过来,问道:“寨里闹得这么大,怎么没有听见枪响?党项人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把我们的人全杀光!”
一个士卒道:“小的适才出去看过,党项人把厢房的门堵了,点起火来。他们的军械我们不要,只是堆在院子里,被他们找到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喊杀声,已经非常近了。寨厅是寨子的核心,前门有防守功能,在里面的亲兵可以抵挡一阵。不过等党项人把厢房的军兵杀散,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的。
卜胜面色孙沉,想了一下,道:“既是大势已去,守在这里没有任何益处。听声音,党项人都聚在前门,我们便乘其不备,开了后门先出去。等到了清远寨,借了军兵,回来找他们算账!”
几个人听了一起叫好,不管前边守门的人,到了后门,一声喊冲了出去。白天破寨的时候,寨墙被宋军轰塌了不少,党项人今夜临时起意,组织的不好,被卜胜等人抓住机会,逃出了寨去。
此时雪慢慢大了,出了寨子,卜胜带着几人,只管沿着青岗峡一路向北而去。党项人没有追出寨来,路虽不好走,胜在安全。
卜胜逃走之后,前面守寨厅的人见事不好,一声喊,各自散了。有的逃出寨子,有的被党项人抓住做了俘虏。一时间寨子里既有重新武装起来的党项人,也有没头苍蝇一样的党项人。
昌移元智带着人进了后厅,直冲进寨主的卧房里。里面炉火烧得正旺,床上躲着的,是已经气绝的自己妻子。大步上前,握住妻子的手,一时间悲从中来,蹲在地上。
也不知道乱了多久,寨子里终于平静下来。小头目浪讹达旺到了寨主卧房,见昌移元智正跪在妻子床前,面沉似水。叉手禀报道:“寨主,幸天所佑,我们夺回了寨子。俘虏了宋军十八人,厢房里不知道烧死了多少,其余的都逃走不见了。”
昌移元智点头,站起身来道:“这处寨子已经废了。北边韦州被宋军攻破,我们虽然夺回寨子,没有援军,宋军还会来攻,无论如何守不住的。速带人去看宋军遗留的枪炮,收拾了,我们出寨。”
浪讹达旺道:“寨主,出了寨子我们去哪里?向北去,全是宋军官兵,向南是宋朝环庆路,俱都是死地。惟有向东北方越过山岭,向盐州去,才是一条生路。”
昌移元智道:“现在冬天,瀚海哪里是那么容易去的地方?我们先到山里,抢些食物,与宋军拼杀一阵,再去盐州。宋军要北去攻灵州,这一带必然不会有大军,奈何不了我们!”
第67章 意外
鸣沙县是古丝绸之路的中转要冲,向北则是兴灵两州的平原地带,一路再无险阻。这里地理位置重要,宋军占领之后,大军可以展开,不再在山川中辗转腾挪。
由于县城太小,党项并没有设置大军,狄青前锋即顺利攻下。葫芦川中的近二十万大军,正在向这里集结,准备北上进攻灵州。
韩琦和刘几两人到了城外,看着城外密集的军帐,道:“听说占韦州后,东边已占溥乐、耀德,现在又占了鸣沙,狄太尉所部三十万大军,终于慢慢开始展开了。以前在葫芦川中,可是憋得坏了。”
刘几道:“岂止如此。以前在葫芦川中时,各军为了行军路线,驻扎营地,分的粮食,每日里不知要吵多少架。现在终于到了平地,地方大了,总不需要再争了。”
一边说着,两人到了鸣沙城外。狄青了带了将领早早等在这里,迎了两人进城。
到了县衙分宾主落座,狄青道:“两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鸣沙地方是小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几日还是要辛苦你们。”
韩琦道:“太尉客气。我自两千里外的西域而来,此地近中原,已经是难得了。”
说了几句客气话,狄青道:“得朝旨,刘几所部的五万兵马,划归韩太尉辖制,我带其余二十余万人,去攻灵州。这一战若是胜了,党项再无还手之力,是此次出兵的最重要目标。我们几人相聚,商议一下今后战事。两军配合,才能确保压制党项。”
韩琦道:“现在党项的兵马,大军分驻两城,一是灵州,一是兴庆府。其余的小城,所驻的兵马不多。不下灵州,无法去攻兴庆府。这一战,主要还是要靠太尉所部。”
狄青道:“自九月出兵,两个多月过去了。说实话,党项没有拼死抵抗,并没有大仗。现在前方再无险阻,党项又聚兵于一城,最关键的就是攻城了。天都山道路虽然平坦,却没整修,崎岖不平,重炮很难从镇戎军一路运来。没有重炮,要攻灵州就不容易。”
韩琦道:“现在已经是腊月下旬,看看就要过年了。虽然这里比中原寒冷,来年正月间,黄河的冰慢慢就开始化了。原来以为,这里地处西北,冬天黄河当可涉冰而过。却不想虽然冰封,冰却不厚,而且只是一段一段,大军无法从冰上渡河,灵州只能靠太尉。灵州城三面环水,来年冰化的时候,周边全是水泽,只有一条十几路通外面。等重炮运过来,只怕就不适合攻城了。”
狄青道:“又有什么办法么?我派人到灵州查过了,那里的城墙远不是其他城池可比,而且城上有火炮,没有重炮根本无法破城。如果时机不合适,就只好等来年再攻城。”
刘几道:“朝旨命我随韩太尉,在黄河西岸取顺州和静州,隔断兴灵两州的联系。那两州都在黄河以西,所驻兵马不多,当不难攻取。不过,党项可以怀州渡河来灵州,并不能完全隔断两州。”
狄青道:“我二十万大军,党项就是来救兵也不怕。你们破顺州和静州后,不需要驻扎,把城废弃之后,大军绕贺兰山以西,回河曲路即可。枢密院言,契丹两帝相争,耶律重元不敌,快出结果了。河曲路大军尽出,担心到时契丹路对河曲路起意。”
韩琦道:“党项还余二十万兵,太尉以所部当此劲敌,着实不易。我们带军回河曲路后,会自河州攻党项的山河关,让他们不敢分兵来灵州。”
狄青拱手:“如此最好。党项南北受敌,又失河西,败亡不远。”
党项剩余的兵马,除了横山一带,兴灵两州已经不足二十万。最重要的,韩琦一路打穿河西,让党项认识到,野战完全不是宋军对手。一般的小城小寨,也无法阻挡宋军火炮。只能够依托大城,与宋军拼死一战。现在周围的军队,都在向几个大城集中,放弃了很多地方。如果韩琦带兵从北边攻山河关,必然会吸引大量党项军,给狄青创造机会。
到了这个时候,宋军也没有攻破山河关,南北对进的心思了。韩琦所部最重要的任务,是驻守在河曲路,防备契丹。河曲路只有一两万人,难保契丹人生出什么想法来。
此时大局对党项非常不利,由于自知不敌,横山根本就没有派兵来援。哪怕党项严令,横山的守将也不理会。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宋军对手,北边有河曲路,南边有延路,哪敢出兵。
此时已近年关,韩琦和刘几虽然对狄青一军进展缓慢不满,这个时候说了也没有用处,也就懒得开口了。占领河西的五州,打通了西域到中原的道路,已经是极大的成功。
聊过了最近的军事形势,狄青道:“我在后衙备了薄酒,为两位接风,万莫嫌弃。”
韩琦和刘几忙道不敢,随着狄青一起,到了后衙。
党项人不善于建筑,后衙显得非常杂乱,中间空荡荡地也没有种些花树。只有一个亭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狄青吩咐收拾了,围起大幔,里面摆了酒筵。
几人落座,狄青道:“这里产的有好羊肉,我吩咐烤了一只羊,今日下酒。”
说完,吩咐士卒,端了烤好的羊肉,摆在桌子上。旁边摆了些中原运来的梨枣柑桔,用来下酒。
吩咐满了酒,狄青举杯:“自九月出兵,韩太尉与我兵分两路,到今天终于见面。且饮一杯”
话未说完,就见一个亲兵急急跑进来,叉手道:“太尉,清远军出事了!”
狄青放下酒杯,看着亲兵,面沉似水,厉声问道:“我这里正宴请两位太尉,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数十万大军兵临敌国,什么乱子,能让你擅闯!”
亲兵低头,沉声道:“属下无礼,太尉恕罪则个!青岗峡党项战俘叛乱,杀人无算。清远军派兵去进剿,不想却被党项叛军伏击,守将被斩杀阵前!”
听了这话,狄青猛地站了起来,看着亲兵沉声道:“你说什么!事情到底如何,细细说来!”
那亲兵把自己听到的消息,仔细一一说来。原来昌移元智带着自己部下,重占了青岗峡后并没有在那里驻留,而是带着物资和战俘理了附近山里。那些宋军被俘,被党项逼迫,教会了他们用枪用炮,党项人用上了宋军的装备。卜胜逃回清远军后,立即请求派兵去再攻青岗峡。却不想,路上被党项人伏击,指挥使宁肃于乱军中被杀,宋军几乎全军覆灭。这一仗,成了开战以来宋军的第一场大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