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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章 党项收人

    独轮寨内,刘胜向轻宁德光叉手:“太尉贵人,不知因何事来此荒远之地?”

    轻宁德光看着刘胜道:“听说前些日子,有河曲的本族人户要投本国?你因何不纳?”

    刘胜道:“太尉,对面宋军强盛,两月前刚刚毙了契丹国主,如何敢撩拨他们?”

    轻宁德光连连摇头:“什么话!接纳族人,怎么就成了撩拨宋军!河曲本非宋地,无非是契丹双帝并立,无意与宋国争雄罢了。那里既然有本族人的蕃部,要投过来,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此来是奉国相之命,让你接纳他们。投过来之后,正好耕种附近屈野河的荒地。”

    刘胜听了大惊:“太尉,此事可使不得!我们接纳了投过来的人户,宋国河曲路的官员前来讨要怎么办?若是还回去,有失国体,且失人望。要是不还,他们大军进逼,我如何抵挡?”

    轻宁德光道:“本国早已与宋国议和,他们怎么会轻启战端?来讨要人口,你只推托不知即可!”

    刘胜哪里肯信这种话?只是不从。屈野河一带的荒地,开出来之后收获的粮食,都归没藏讹庞家私有,不税不赋的。为了他一家私利,致启战端,刘胜哪里当得起这个责任?

    没藏讹庞贪得无厌,掌握朝政之后,只知贪钱,尤不满足。党项特殊的社会制度,朝廷的钱并没有多少,大多当于各家,没藏讹庞贪也贪不了多少。他的主意就打到了屈野河的荒地上。

    屈野河本是宋朝所有,因为与党项交战,划为禁区,西岸数十里之地全为不耕地,从而抛荒。因为常年没有巡视,没藏讹庞便指使家臣,不断侵耕。独轮寨在屈野河上游,位于东岸,已经是党项对宋朝最突出的地方。接纳宋境降民,宋朝岂会不趁机把这里拔掉?当年契丹为什么开战,刘胜还没忘呢。不就是元昊接纳了契丹境风的党项降民,连战了数年之外。

    轻宁德光是奉没藏讹庞之命而来,哪里管刘胜怎么想。开垦屈野河荒地,没藏讹庞尝到甜头,正在兴头上,急需大量人口。至于宋军因此开战,他是不信的。

    见刘胜不从,轻宁德光道:“此事不需你愿意,奉国相之命即可。明天便就派人,让那些有意投过来的蕃部,到这里来见我!他们过来,我自会安排。”

    刘胜道:“可宋国官员到我这里要人,我该如何回复?”

    轻宁德光不耐烦地道:“只管推说不知即可!若是他们兴兵前来,国相自会带大兵来救!”

    刘胜沉默不语,也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在那里默默站着。

    轻宁德光缓了口气,道:“寨主,人投过来后开屈野河地,是国相自家得粮。现在朝政都是国相一言而决,你为国相做事,未来必有好处!”

    刘胜苦笑:“属下怕的是,没有得到好处,先把前途断送了!”

    轻宁德光挤出笑脸:“怕什么?只要把人接过来,我便回去禀明国相,让你到别处为官。到时升你官爵,赏赐钱粮,岂不胜过在这荒凉之地!”

    见轻宁德光苦苦相逼,刘胜叹口气:“太尉莫忘今日的话,我的身家性命全在这里。把宋境的蕃部接过来,便就调我去别处。独轮寨兵马不足一千,到东胜州三百里路,时间一久可是死地!”

    轻宁德光满口答应,只要人接过来,便回去禀报没藏讹庞,调刘胜回京重用。

    被逼得没有办法,刘胜只好找了亲兵过来,依着先前商定的办法,让他到宋境去找拓跋兀埋和梁三锤等人。这些蕃部被杀的人多,不断动荡,已经集结到了大青山和黄河之间的区域。

    东胜州衙,杜中宵正处理公文,刘几快步进来,道:“经略,新得的消息,北边不少蕃部,正要投到夏国去。若是他们过去了,番人必然动荡!”

    杜中宵抬起头道:“有多少?以哪些人为主?”

    刘道:“据估计是有两千余帐。这种事情以前都是党项人为主,此次却不同,除了党项人,还有突厥和吐谷浑、柔然等部。这些蕃落,大多是因贩卖宋人奴婢,被重惩过的!”

    杜中宵站起身,走了几步,问刘几道:“知州以为该如何?”

    刘几愣了一下道:“温言抚慰,怕是不行了。我欲派兵监视,把他们全部赶到黄河以东来!”

    杜中宵摇头:“蕃部游牧,本就是逐水草而居。在没有变为定牧之前,监视不是办法。眼看着正月就要过去了,过不多久,他们就要寻找牧场,那时又该怎么办?

    刘几道:“依经略意思,就不管了?有人带头,后边不知多少人叛逃,如何向朝廷交待?”

    人口是官员执政效果的重要指标,大量人口叛逃,杜中宵和刘几都是要负责任的。河曲数州本就没多少人口,任由番人逃走,岂不成了白地。

    杜中宵沉吟一会,道:“任由叛逃自然不行,但强行拦阻也不是办法。招揽人口,最有效的办法是得人心。所谓天下治,远人自归。只是我们这里不一样,定牧还没开始,治理的好处没有显出来。重惩贩卖汉人奴婢,又失了番人之心。已失人心,又没有招揽的办法,叛逃是早晚的事。”

    说到这里,杜中宵转过身,对刘几道:“导不如疏,可我们现在却必须堵住。我们堵,自然让番人加倍怨恨,后边会动乱不断。我们不堵,那就只能让党项人堵了。知州,你派人密切监视,只要有人逃到党项,立即行文独轮寨,让党项把人送回来!”

    刘几道:“如果党项不肯还人呢?”

    “那就好办了。最近两月,乱世用重典,确实很多番人被刑、流放。对此不满的,想得他们的人心着实不易,我们需要时间。但是大军在此,对党项就没有这么麻烦。如果党项不还人,那就出动大军,先把丰州百里之内犁一遍,重建丰州城!”

    刘几想了一会,道:“丰州百里之内,党项只有独轮寨,经略的意思是攻那里?”

    杜中宵摇头:“一座孤城,攻之何益!过独轮寨不入,把麟州、丰州对面的党项寨堡,全部拔掉!”

    刘几吓了一跳,急忙道:“党项与本朝争战数年,麟州对面堡寨不知有多少。多在山谷之中,行军不易,攻之更难。经略强攻那里,当出动大军。”

    杜中宵笑道:“知州,现在不比以前,军中有炮,那些寨堡当得什么事?一处寨堡,里面军兵少者二三十,多者不过一两百。只要轰破寨墙,还不是任凭宰割。此战并不需要多少人马,只要一营,再由麟府路配合,便就摧枯拉朽。把那一带的寨堡全拆了,烧成白地,并不费多少功夫。”

    麟丰府称为河外三州,在黄河以西,是对抗党项入侵的最前线,双方拉锯多年。那里地形崎岖,沟壑纵横,交通不便。两国都建了无数的堡寨,占据要地。和平时以此为据点,耕种河谷的土地,战时则依寨堡而守。那一带的人口,几乎全部都居住了堡寨里。

    宋军有炮,以前坚不可摧的堡寨,现在大多没了用处。堡寨不是城池,大多是依托地形,城墙并不坚固。只要使用马匹驮运的火炮,就足以轰开。

    数量太多,每处堡寨里的兵卒并不多。很多堡寨守卫士卒就一二十人,再多收的粮食根本支撑不起脱产人口了。平时守御,理论上是以半兵半民的屯垦民户的壮丁为主。只要城墙一塌,这些人哪里还能够守得下去。只要一两千人,由麟府路配合,就可以把一两百里内的堡寨扫荡一空。

    杜中宵早看那一带的堡垒犬牙交替不满了。放任不管,可以支撑到来的党项大军,酿成大祸。这边只好以堡寨对堡寨,徒耗人力物力。

    占领了河曲一带,宋军获得了沿黄河直攻祁连山的进军路线,没必要跟党项在横山一带死磕。进行必要的扫荡,去掉后路隐患才是该做的。只要攻破了之后拆掉烧毁而不占领,就容易得多。

    契丹两帝相争,短时间没有威胁。宋军要作战,目标应该是西边的党项。现在党项内部,没藏讹庞独揽大权,贪财而又刚愎自用,有可乘之机。

    杜中宵兵力有限,短时间无法攻灭党项,但打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实力还是足够的。

第12章 打就大打

    得了杜中宵消息,韩琦带了司马光紧急赶到东胜州。铁路已经通到火山军,方便许多。

    以前京城官员很少到地方,凡出巡,大多会受皇命带使职。通了火车之后,实在是太过便捷,这两年官员明显爱走动了。一日夜就可到千里之后,开封府周围几路的州军,几天就能走个来回。这两年三司和御史台,就经常派官员到地方办事。

    沿边三路的经略使就更加是如此,只要火车通到了,经略使经常亲自处理事务。

    迎韩琦和司马光进了衙门,各自落座,上了茶来,杜中宵拱手:“相公辛苦!”

    韩琦喝了口茶,看着杜中宵道:“看你来书,有意要对党项动兵?”

    杜中宵道:“只是应对之一。下官得报,境内许多蕃部,欲要投到党项去。如果党项悍年接纳,交涉后又不还回来的话,用兵威吓只怕是惟一的办法。”

    韩琦皱眉道:“治理地方,当要招揽人户。经略到河曲路不过两月,怎么就有蕃部叛逃?”

    杜中宵道:“有什么办法?这一带以前有贩卖汉人为奴的风气,我大军到此,蕃部尤不知收敛,只好用重典。我重法惩治,朝廷觉得不妥,派了包龙图不转运使,案子还是要办。得汉人心,自然就失了番人心。事难两全,不得掠良人为奴,犯了这一条必惩。牵涉到的蕃部太多,叛逃很难避免。”

    韩琦看着杜中宵,沉声道:“就仅仅是为此事?”

    杜中宵道:“依现在知道的,就是为了此事。只要不犯案的蕃部,经略司正帮着他们重整家园。给钱建房子,给牧地定牧,不知多少人叫好。”

    韩琦沉默了好一会,才叹口气:“经略,新得地方,当安抚人心,得民望才好。穷兵黜武,不是出路啊。你手下不过三万余兵马,守河曲数州或有余,攻党项远不足,如何敢轻启边衅!”

    杜中宵道:“相公,我也不想打仗,可有什么办法?蕃部干犯律法,若置之不问,无法对枉死的冤魂交待,也无法让这里的百姓相信朝廷。重典惩治,蕃部必然怨恨,无法作乱,就会逃向境外。依党项与本朝所定,他们不该收留逃亡。如果收留了呢?前去讨要,用借口推托不给,不动兵又如何?”

    韩琦道:“现在蕃部未逃亡,就是逃亡了,也还未去交涉呢。”

    杜中宵道:“相公来时,已经有番户一千余帐逃到党项,后边还有两千余户集结。”

    韩琦听了急道:“为何不派兵阻拦?!”

    杜中宵道:“相公,派兵阻拦,就要激起蕃部作乱,事情更加麻烦了。只要他们还有投到党项去的心思,拦得一次,还能一直拦着?只能让党项不敢接纳,此事才能解决。”

    韩琦点了点头,看看旁边的包拯和众将,想了一会,道:“此事先说到这里吧。路上走得乏了,我们先去歇息。用了汤饭,下午再与经略详谈。”

    杜中宵起身,与众人一起拱手告退。

    刚刚回到经略厅,一个士卒前来,叉手道:“韩相公请经略到后面去,有话相商。”

    杜中宵心中疑惑,随着传令的士卒到了后衙韩琦住处。进了客厅,见韩琦依然是原来装束,并没有换洗。显然他所谓的累了休息是托辞,把人支开而已。

    让杜中宵坐,韩琦道:“经略且稍等,龙图一会来,我们一起相商。”

    不一刻,包拯到来,在杜中宵身边坐了。

    韩琦道:“此事重大,一个不好就与党项开战。外面人多口杂,不便细说,我们这里商量。”

    杜中宵和包拯一起拱手称是。

    韩琦对包拯道:“龙图,刚才杜经略的话,你都听到了。实话说,蕃部叛逃,是不是因为你们前些日子用刑过重?重法惩治,到底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包拯拱手:“回相公,如此多的番人叛逃,确实是前些日子杀戳过重。至于妥不妥,此事我与杜经略商议多次,只能回相公,不得不如此,包拯问心无愧!”

    韩琦点头,道:“好吧,此事再提没意思了。蕃部叛逃,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包拯道:“我以为,当在蕃部集结,官府得到消息时,派兵逼回。纵然番人作乱,无非平乱而已。”

    韩琦问杜中宵:“经略不派的兵,显然是不同意龙图的看法。”

    杜中宵拱手:“相公说的是,此事我与龙图见解不同。如果派兵逼回,番人心怀怨恨,总觉得只要逃到党项那里,就能过上好日子。今日逃不了,以后终有逃走的一天。这倒罢了,经略司正在组织境内番人废部落成村庄,变游牧为定牧。想逃的和不想逃的杂处一起,徒乱人心。我的意思是,那些人想走就让他们走好了,何必阻拦?只是人逃到党项,我们不交涉,交涉没有结果,都是涨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人心一乱,以后就不好办了。所以走的尽管走,经略司该与党项交涉还是要交涉。他们一不交人,那就应该出兵,让他们知道万事需收敛!”

    韩琦不语,手扶桌面,过了好一会,问杜中宵:“经略知不知道,广南狄太尉大破侬智高?”

    狄青胜侬智高杜中宵不意外,意外的是费了这么多时间,一直到现在才定战局,自己都已经败了一个皇太弟,毙了一个皇帝,占了好几个州的地方了。

    见杜中宵摇头,韩琦道:“侬智高带大兵北上,狄太尉奇袭昆仑关,一战而破侬智高。侬智高大军已败,其人不知逃往何处,狄太尉已复邕州。”

    杜中宵道:“相公,说实话,狄太尉破侬智高我不意外。叛军本是蛮部乌合之众,前几年月是瘴气正盛之时,广南两路又无大军,任他纵横。这个季节,瘴气已散,侬智高又带大军正面对峙,如何是朝廷兵马的对手?他若是避狄太尉锋芒,带兵马在邕州死守,甚或退回左右江,倒是狄太尉要大费周章。”

    韩琦点了点头:“你到底是带兵的人,此论与余靖相合。余靖论侬智高上中下三计,北上与朝廷决战是下计,与你一样的意思。”

    说到这里,韩琦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转身对杜中宵道:“狄太尉在西北,我与他熟识。其人勇猛无比,凡作战必冲在前,罕有敌手。日常与士卒同甘共苦,衣食与士卒一般无二。凡有赏赐,自己分毫不取,全部分给部下,甚得将士心,是一员良将。经略带兵作战,与狄太尉完全不同。带兵全依军法纪律,一切条缕分明。作战计划严密,指挥若定,从不上阵前厮杀。我虽然没跟你一起作战,你的军队如何却全看在眼里。实话说,狄太尉为良将,你是一难得之帅。”

    杜中宵没想到韩琦这么赏识自己,急忙起身拱手:“相公过眷,下官不过运气”

    韩琦摆了摆手:“世间哪里有这样的运气?你不必过谦。狄太尉甚得圣上欢心,此次大胜归来,必受重要。你在唐龙镇大胜,朝廷人人都知道了炮兵厉害,枢密院痛下决心,拿出大笔钱财,让柏亭监全力制造火炮,供禁军使用。你知道他们对柏亭说的,要什么火炮吗?”

    杜中宵摇头:“下官没听说过。”

    韩琦笑着摇头:“要大炮,要重炮,越大越好!”

    杜中宵愣道:“火炮要看在什么地方使用,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好。重炮更不必说,除了守城的时候,只要能够有相同的威力,自然越轻越好,越轻越容易携带。”

    韩琦点头:“你说的不错。可没有真正见过你带兵行军作战,怎么知道这一点?朝廷只看你是用重炮击毙契丹国主,还同时灭了不少战将,就知道重炮好。经略,一叶而知秋,等狄太尉回朝,我只怕经略司提出的,依营田厢军改造禁军,会不了了之。我们只是打了一个胜仗,朝廷知道了火炮的好处,其余还是跟从前一样。你军功虽大,却是靠火炮得来的。军队到底如何,你能不能带兵作战,别人并不知道。”

    听到这里,杜中宵已经有些明白韩琦的意思,小声道:“相公的意思,是”

    韩琦重重点了点头,看着杜中宵道:“你如果要对党项作战,就不要小打,打一场大的!我现在担心的,是你手下只有三万五千人,张刚来不足一月,能不能打得了大仗!如果大胜,朝廷才知道你手下兵马的厉害,才能知道你是难得的一方帅之!”

    还有一句话,韩琦没有说出来。狄青成名于西北,与党项作战无数,军功不少,但从无大胜。如果营田厢军能对党项有一场大的胜利,让朝廷真正认识到营田厢军的战力,才能按营田厢军的模式,改造现在的禁军。这才是韩琦真正关心的东西,军功对他吸引力已经不大了。

    听了韩琦的话,杜中宵不由一时怔住了。

第13章 声东击西

    杜中宵想了一会,道:“自入河曲路,所部以防御地方为根本,没有准备打仗,军中积蓄不多。打灭国之战不可能,一切来不及了。要大打,只能打一场有限的边境战役。”

    韩琦哪里明白杜中宵说的什么,问道:“如何说?”

    杜中宵拱手:“相公且稍待。”说完,吩咐门外的卫士去取附近的地图来。

    不一刻,地图取来,杜中宵铺开在桌子上,对韩琦道:“相公且看,河曲路一带与党项接界的有两个地方。一是南路,金肃军和河清军对面的党项屈野河上游一带,南下不远就是麟府路。本来下官计划的是,党项不肯归还投靠的番户,则以两千左右人马,配以枪炮,把那一带党项的堡寨全部清除掉。有火炮相助,攻破堡寨不难。破了之后,全部拆掉烧掉,本朝不驻兵马,让党项从此没有凭借”

    韩琦看着地图,问道:“既然攻之不难,何不攻下来守住那里?我们有炮,党项可是没有,筑堡寨他们无法奈何。占据了那一带之后,麟府路便就轻松多了。”

    杜中宵摇头:“那一带沟壑纵横,道路崎岖,地形破碎,守住太过不划算。筑堡寨倒也罢了,由于地形太碎,找不到关键之地,无法以大城守地方,只能广设寨堡,分兵守卫。党项人饭食粗砺,堡寨周围耕地勉强可以支撑守军,本朝却不可以,到时损耗必多。不如不守,每年党项大军退回,以数千人兵马把那里烧成白地。没有了堡寨支撑,党项失了屈野河一带土地,后边就是大漠,无力从那里威胁朝廷。”

    韩琦想了一会,点头道:“也有道理。你的兵马用枪炮,可以如此做。此路呢?”

    杜中宵指着地图道:“北路就是天德军、呼延谷一带,沿黄河而进,直攻黑山监军司。破了兀刺海城,沿黄河而去,攻祁连山口顺化渡。那时有兵临兴庆府之势,尽握胜机!”

    韩琦皱着眉,摇了摇头:“黑山监军司有七万兵马备契丹,你人马不足其半数,岂是好打的!”

    杜中宵笑着道:“那是以前,元昊兵马最强盛时。党项叛国以来,连年战事不断,那里哪还有那么多兵马。这几年契丹伐党项,每次都进至祁连山下,远时攻到凉州,那里早已残破。依我估计,如果党项不聚集大军,仅靠黑山监军司兵马,有两三万人早已取胜。由于没有准备,大军展开作战,最远就只能前出三百里。天德军到顺化渡三百余里,是兵锋所及最远的地方了,刚好到贺兰山口。”

    韩琦沉默不语,一直看着地图好久,才道:“为何不仿契丹,攻中路?”

    杜中宵道:“中路除了地斤泽,全是大漠。党项只要步步后退,则大军就会进入死路。那里不是作战的地方,契丹数败,都是败在中路和南路。相反数次作战,都是靠北路挽回颜面。契丹人打党项,是灭国之战。南路攻的是横山,中路则直取兴庆府,北路则为牵制。不打灭国之战,不必如此。”

    一直没有说话的包拯道:“天德军一带地广人稀,没有人户,没有人屯垦,没有粮食,只怕不易。”

    杜中宵道:“所以这一战,必须立足于军队自己补给,速战速决。不能够在短时间内给党项致命一击,大军立即撤回,守天德军。不过我想,半个月左右的时间,灭黑山监军司,攻到兴化渡是有把握的。”

    韩琦沉吟一会,问道:“半个月?几成把握?”

    杜中宵道:“大约八城吧。党项战事不断,已经十余年了,又能支撑多少军队?只要计划周密,各军用命,不能做到。以少量兵马攻独轮寨一带,吸引党项大军,突然出击攻黑山,此事可行。”

    韩琦道:“声东击西?一个不好,党项以倾国之兵救独轮寨,沿路攻来东胜州,如何做?”

    杜中宵道:“只要防守周密,党项攻不破金肃州和河清州,东胜州无虞。那么多炮,数千人守城足足有余。党项敢围攻,一个月的时间,各路援军就该到了。”

    韩琦点了点头,又摇头,一时犹豫不决。三万多人兵马,与党项决战,风险太大了些。

    北上已经两个多月了,了解了契丹和党项的虚实,杜中宵心中明白,三万战兵已经不少了。契丹攻党项,耶律宗真亲征,也不过二十余万兵马。分成三路,加上后勤支援的人马,真正一线作战的兵马也不过三五万人,甚至更少。双方决战,真正前线作战的也不过几万人。

    数十万大军,集中在一个战场,这个年代怎么指挥?宋军空前的平戎万全阵,也不过十万人,再多就运转不灵。所谓的数十万大军,都是绵延数百里,正面战场没那么多人。

    营田厢军的好处,是全部战兵,而且数年演练,组织成熟,指挥有序。短时间战争,三万人足以控制战场。等到党项真集中起倾国之兵来,战事也该结束了。

    营田厢军的组织,军就是最高战场指挥单位,单独负责一路,再多就只能分兵,或者做预备队。党项的指挥差得更远,不管号称多少兵马,真正正面战场作战的,五万人就是极限,还会指挥混乱。

    如果把营田厢军一军的人力全部补齐,足以对党项进行灭国之战。党项号称数十万兵马,极限可以动员六七十万人,并没有用处。如果算极限兵力,宋朝还可以动员数百万人呢。

    韩琦沉思良久,在桌边坐下来,对杜中宵道:“依你之意,如果对党项大打,用声东击西之计。以一部攻屈野河独轮寨,快进快出,把那一带的党项堡寨全烧成白地。主力则集中于天德军,如果党项点起兵马救独轮寨,天德军主力直攻黑山监军司。灭其主力,兵临顺化渡,威胁兴庆府。”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只要攻下顺化渡,沿黄河布置,早作准备,党项想夺回就难了。”

    包拯道:“纵然是此计可行,可党项会上当吗?经略一战败重元,再战毙宗真,战果太过惊人。党项明知如此,怎么会前来迎战?”

    杜中宵笑着道:“自元昊叛国,党项与本朝攻伐数年,几无败绩,怎么会不敢来战?”

    人的心理很奇妙,自己的军队再厉害,战果再逃煌,只要没有打到党项人头上,他们怎么会怕?别说是立国后连战连胜的党项人,心气在那里,就是那些屡战屡败的军队,只要时间久一点,就会有一种迷之自信。前世的印度,与中国边境作战不知打得多惨,过上一二十年,心气起来,就迷一般地认为自己战力占了上风。三年时间就被打到小岛上的那支军队,就更加神奇,对上外敌见谁怕谁,偏偏不怕那支把自己打得狼狈不堪的军队,拼命撩拨。

    党项立国,就没怎么打过败仗。去年臣服契丹,也不过是国力不足,并没有大败,他们凭什么怕杜中宵这几万人?大炮再厉害,也打不到兴庆府的国相府去不是?知道怕,就不会来招纳宋境番人了。

第14章 交涉

    王庆急急跑过来,对王普道:“员外,听们附近的蕃部,听说到了北边,要逃到党项去!”

    王普连连摆手:“莫管,莫管!他们叛到那边,也未必有什么好日子。这种事情,早晚会出大乱子的!你们只管好好做活,趁着天气未暖,把房子先建起来。过好自己日子,比什么都强!”

    王庆点头,又凑上前小声道:“可是,员外,咱们族里好多人跟他们有亲戚”

    “这种时候,还谈什么亲戚!去告诉族里的人,哪怕是亲戚,知道他们离着我们不远,也不要过去走动。一旦惹祸上身,就没人救得了!”

    王普说得决绝,把王庆打发走,让他去知会自己族人。王庆走了,王普心烦意乱。看着到处白茫茫的冰雪,一时竟不知道什么才好。

    杜中宵划了土地,王普便带着族里的男丁到来,开始建造房屋,铺筑道路。木材草料等建筑材料府官无偿送来,王普只要带人夯土筑墙,出些力气就能建起家园。等到开春,部族便就赶着牛羊来到这个新家园,开始新的生活。官府答应提供粮食,只要有吃的,一切困难就都不是困难。为了迎接新生活,王普连族人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不称首领,而称员外。

    前些日子,逃到党项去的蕃部越来越多,经略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呈愈演愈烈之势,甚至蔓延到了最西边的振武县。王普邻近的蕃部,就有一个到了北边的黄河岸边,听说要逃到党项去。族里的人听说了之后,都议论纷纷。两个部落离得近,好多人有关戚关系,让王普心烦意乱。

    王普坚信,那不是好事情,要闯出大祸来。偏偏经略司不管,自己预计的事情都落空,让王普觉得心惊肉跳。这种事情,官府越是不管,后边出的乱子越大。只能严厉约束族众,不要搀和进去。

    看着灰暗的天空,白茫茫的大地,偶尔点缀着几棵枯黄的大树,王普叹了口气。好好过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宋军来了之后,只要没有干犯律条的蕃部,其实日子过得不错,为什么要逃呢?

    独轮寨里,轻宁德光喝了一大口酒,咬着一块肉,含混不清地对刘胜道:“好,好,不过十几日功夫,就来了两千多帐!此事你办得好,国相必然重重有赏!过两个月,就开耕下种,国相已经在夏州那里收集农具,专等着那一日了!南边大片土地,若是开垦出来,一年不知产多少粮食,国相必然喜欢!”

    刘胜陪着笑,坐在一边,不时喝一口酒。

    事情太过顺利了,让刘胜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地广人稀,最宝贵的财富就是人口。短时间这么多人户逃亡,宋朝的河曲路官府不闻不问,让人看不明白。事出反常必为妖,刘胜总觉得这不是好事。

    正在这时,一个士卒进来,叉手道:“太尉,寨主,外面来了个宋国吏人,说是在金肃军公办。”

    刘胜听了急忙起身,道:“那人什么来意?是私事还是公干?”

    士卒道:“回寨主,是公干。他拿了封书,说要面见寨主。”

    刘胜向轻宁德光叉手:“太尉且快活,小的去见一见那人。”

    轻宁德光点头:“只管去。若是有什么难处,知会我一声,自有国相替你做主!”

    刘胜应诺,出了房门,到了前面寨厅里。不多时,士卒引了一个穿宋人公服的人来。

    那人进了寨厅,见上面坐着的刘胜,拱手行礼:“在下卢宏,在金肃州公办。奉知军之命,来与寨主交涉这些日子逃亡入夏国蕃落一事。这是知军亲笔所书,寨主请看。”

    吩咐士卒把书信递上来,刘胜道:“这种事情,一向都是安抚使司与监军司交涉,找我何益?”

    卢宏道:“本朝入河曲路不久,经略虽然兼安抚使,奈河帐下无人,只好委托地方。”

    仿契丹惯例,逃亡人户等边境纠纷,应该是安抚使司出面。地方报上安抚使司,安抚使司行文契丹监军司,再交到地方来。杜中宵是河曲路经略安抚使,惯例不该由金肃军出面。

    不过韩琦和杜中宵已经决定要借蕃落叛逃与党项作过一场,本就不想交涉出个结果,便就把事情交到金肃军。一个寨主,一个知军,两人慢慢扯扯,后边军事准备完毕,立即开战。

    刘胜拆开书信,看过内容,放在一边。

    信是金肃军知军张琳写来的,说察觉最近许多番户逃到夏境,让刘胜派人搜捕,送回宋朝。

    想了一会,刘胜道:“此事我尚不清楚,需彻查过才好向知军回话。你且回,过些日子等我查清楚了,自会有公文到金肃军去。”

    卢宏拱手:“如此有劳寨主。路途遥远,在下这便回去覆命。”

    看着卢宏离去,刘胜急急拿了书信,回到后面房里,对轻宁德光道:“太尉,宋人来书,让我们交回叛逃的番户!此事有些不好!”

    轻宁德光接了文书,随便看了两眼,便扔在一边,道:“两千多帐番户逃到我们这边来,此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人?宋人就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封文书,看来并不看重此事。既然如此,那就加一把力,招纳更多的番户过来。此事办好了,因相必然重赏!”

    刘胜道:“太尉,国相重赏是以后的事情,先说说该如何回复金肃军。逃了两三千帐,就来了这么一封文书,此事不寻常!太尉,我觉得宋人并不在乎这些番户,他们逃来根本是听之任之。”

    轻宁德光道:“如此不是最好?我们要人,他们那里不在乎,各取所需!”

    刘胜叹了口气:“太尉,我在边境多年,以前对面是契丹的时候,为这种事情跟他们打过交道。哪个官员会对人户逃亡听之任之,不当一回事?宋人如此做,必有图谋,不可掉以轻心!”

    听了这话轻宁德光笑了出来:“寨主,你这是杞人忧天了!宋人有什么图谋?难不成是以此事为借口,要来攻打我们?独轮寨固若金汤,宋人拿什么来打!若是围困,国相自会发兵救援。”

    刘胜道:“太尉别忘了,宋有有炮!火炮犀利非常,独轮寨墙可未必能够挡得住!”

    轻宁德光愣了一下:“火炮如此厉害?连城墙都能轰得塌?听说契丹国主毙于炮下时,可是在城外被人盯住,几轮炮全炸在身边,才落得那个下场。”

    刘胜有些无奈:“太尉,去年契丹来攻,他们的炮轰倒的城墙还少?更不要说,宋军的火炮比契丹不知强了多少!若是宋军来攻,小小独轮寨如何守住!”

    轻宁德光看着刘胜,过了一会,摇了摇头:“寨主过虑了,宋军必然不会来攻,不会的!”

第15章 朝争

    进入二月,天气渐渐暖了起来。虽然外面还是冰雪千里,春寒料峭,阳光洒在人身上却懒洋洋的。

    杜中宵坐在书房,闭着眼睛假寐。这样一场大战,必须上报朝廷,不能先斩后奏,否则没人担得起责任,韩琦也不行。十几天过去,朝廷一直没有消息。

    正在这时,韩琦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见杜中宵张开眼睛,道:“经略,朝廷已下旨意!”

    杜中宵起身,笑道:“看相公样子,不须说,朝廷已经同意了。”

    韩琦点头:“不错,朝廷同意以武力逼党项交回叛逃的番户,不要有辱国体!“

    杜中宵想了想,道:“意思就是同意我们打一场,而且一定要打胜呗。”

    韩琦落座,道:“对,就是这个意思。庞相公和高太尉不容易,需要你打一场大胜仗,明白吗?”

    “明白,下官明白。”杜中宵点了点头。“此次出战,必不失诸位相公所望!”

    河曲路胜了,广南平侬智高又胜了,最近几个月宋军屡次大胜,朝臣的心气起来。不过皇帝并不想打仗,宰相庞籍和枢密使高若讷数次劝谏,才不得不同意。只是连番大战下来,对河曲路支援不多。

    等了这么些日子,杜中宵慢慢猜出了庞籍和高若讷的心思。他们本来也不想打的,唐龙镇一胜,宋军有了面子,接下来应该休养生息,不轻启战端。狄青还朝,让他们决定支持杜中宵。

    归仁铺一战,狄青大破侬智高,皇帝得了捷报,立即催促朝臣议赏,理由是晚了不足以劝功。有了火车,狄青击溃侬智高主力后,不久就回到了京城,以护国节度使为枢密副使兼宣徽南院使,并且皇帝有意让他为枢密使。正是要以狄青为枢密使,让庞籍和高若讷支持韩琦和杜中宵用兵。

    赵祯并不像历史学家说的那样,从他开始确立了宋朝以文驭武的传统。实际上赵祯当政,一直是以武将为枢密使,前有王德用,后有王贻永,只是还有一位文臣枢密使罢了。此次欲让狄青为枢密使,代替的是高若讷,即两位枢密使全为武将,出现一种难言的局面。

    文臣不管是为宰相参政还是枢密使副,出入无常,今天当上了,明天可能就罢了。武将不同,一旦为枢密使,非有大过不会罢免。如果狄青和王贻永两人为枢密使,可能后面一二十年不会换人,这种局面就很微妙了。王贻永不说,本是世家外戚出身,狄青可是出身行伍,做上一二十年枢密使,就不能不让人想起五代时的局面。这种局面,其余宰执都会被他压制。

    杜中宵记忆中,研究历史的一说起狄青做了四年枢密使的狄青被台谏攻击,出知陈州,无不义愤填膺,认为是文官打击压制武将登峰造极之举。自己也曾经那样想,现在却觉得,书生之见,不知所谓。

    枢密院不同于三衙,是官僚机构。让武将掌握官僚机构,后果是什么,历史上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能以狄青的个人品格和表现来评价。只要开了头,狄青不反,后边总有人会反。

    杜中宵学的历史,因为发端于积贫积弱整个国家民族被动挨打,被人嘲笑的时期,有一些独特的气质。宋之后军事不行,自该研究军队本身,基于军事理论,对军政进行分析研究。历史学则不是,研究历史的人对军事是不懂的,研究者便归到了两个方面。

    一个是人不行,没有做军人的气质,不好勇斗狠,所以打不过别人。甚至认为,汉人必须从周围的野蛮民族引入尚武精神。再一个是文化不行,整个民族文化偏文弱,不尚武,具体到政治制度上就是崇文抑武。要改变,就应该改变文化,提高军人地位,恰好对应那个时期的军阀统治。当然,历史的事实与他们的结论相反,军阀既不能御外辱,也不能对内振奋民族精神,反而把整个国家和民族拖入深渊。但事实不重要,并不妨碍他们用这种观点解释历史,也不妨碍他们把持历史的话语权。

    不只是对军事的解释,历史学家对科技的解释也是如此。为什么他们那个时候落后了?一是因为人不行,没有科学精神,不具备理性,天生蒙昧,没有接受他们的启蒙。再一个是文化不行,特别是占据主要地位的儒家文化不行,天生不能产生科学和理性,而且必然地对科学和理性进行压制。至于为什么儒家会这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主流文化,换一家来无非是他们换一个名字批判。

    对于历史的解释,就是一个人不行,一个文化不行。祖上曾经辉煌过不重要,越是辉煌,越是说明害处越大,大到难以调头,恰好在他们的时代让他们落到最低谷。

    人不行,说明就要完全接受别人的东西,除了血统和身体不能换,最好全部换过了。甚至还有更加英明的人,提倡连血统和语言最好也换掉。而他们这些人,恰巧就是学了洋人的东西回来的,自然就该是被别人学习的对象了。文化不行就更妙,他们是学了别人文化的,不需要认真研究文化,自然而然就成了文化大师。只要翻过两页书,喊一句人种不行,再喊一句文化不行,就既是历史大师,又是文化大师。

    在破旧立新,需要引进学习的时刻,这种言论是正常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仔细地把每一个问题研究清楚,慢慢对外面的知识引进吸收,国家和民族已经没有时间了。大破大立,打碎一切瓶瓶罐罐,尽快引进吸引先进的知识,在最危难的时刻挺住,是必要的。但过了这样的时期,还坚持这种方法,就是学者偷懒了。以军事论,战斗力的构成要素许多教科书上面写着,一样一样套都不会得出这种结论,形成这种看法。引经据典失去了时代背景没多少用处,实事求是,从最基本的研究起才有意义。

    宋朝军力为什么不行?病根是从晚唐五代落下来的,军阀的胎里病。再加上文官政权,必须要消灭武将颠覆政权的危险,两者迭加,越陷越深。不只是宋朝这样,后世许多国家这样。只要脱胎于军阀的政权军队,没有进行彻底的变革,就没有能打的。

    如果当年军阀坚持到了二战结束,中国是什么样子?军事实力能强到哪里去?

    宋朝建立,是太祖掌握后周军事力量的前提下,篡周来的,军队是一切的基础。有军队在,就有大宋的天下在,军队的军阀色彩特别浓厚。而有五代教训,为了防止军队擅自废立,从太祖到太宗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后勤从军队独立出来,剥离了将领的人事权和监察权,又彻底废掉高层指挥体系,以营为军队的基本单位。战斗力要素中,至关重要的组织力被废掉了,能打才怪。

    现在的禁军,兵员素质不差,武器装备不差,军种比例不差,训练水平也不差,还是职业化的正规军,可就是战争规模一大就输。有什么话说?武将管理、指挥军队的经验,就是一营五百人,再往上就没有本质的区别。带的兵多打大仗,带的兵少就打小仗,战略指挥完全就是空白。

    但对于皇帝来说,最可倚靠的力量,恰恰是禁军。这是禁脔,轻易不让大臣插手。

    赵祯不是崇文抑武,恰恰相反,他有一种迷一样的心思,想把军权完全交回武将手里。西北用文臣为帅,一是延续真宗时的传统,再一个是没有办法。武将不是没用过,早期的指挥战事的就是武将,败得太过难看了,没有办法才启用了韩琦和范仲淹。

    西北为什么败?赵祯的想法跟朝中大臣是不一样的。他认为战斗力不行,是没有良将,国家承平日久,没有选拔出优秀的人才来。只要有优秀将领,战争结果不是那样。

    猛将起于卒伍,这句话是韩非说的,与法家以吏为官一脉相承。可在韩非那个年代,凡为方面之帅的几乎没有符合的。不但是他那个年代,后来的年代也很少。猛将可以起于卒伍,主帅却很难如此,除了一些特例,恰好撞上了,比如岳飞。

    赵祯却是认为主帅与猛将没有什么不同,猛将起于卒伍,主帅也该是如此。惟有如此,现在宋朝的军政体制,才能是正确的。禁军将领选拔,士卒是选汰出来的,勇猛者入诸班直或上四军,外放则为各级军官。而后循资,如果有战事,则依军功升迁,正是起于卒伍的标准程序。

    狄青符合这些条件,在赵祯眼里是最理想的将帅。狄青能行,以后别人也能行,禁军肯定行。赵祯看重狄青,不是因为个人感情,两人其实没多少交集,重要的是狄青符合赵祯的政治正确。

    不管是庞籍还是高若讷,包括韩琦,对此并没有清醒的认识。只是从他们的立场出发,不希望狄青任枢密使,此时需要杜中宵的军功,恰巧支持了他而已。

第16章 布置

    第二日一早,韩琦急急到了经略司内杜中宵指定的指挥厅,却见空荡荡的。时间太早,杜中宵等人还没有过来,只有几个年轻的小军官在布置。

    韩琦在沿边三路为帅多年,数路走遍,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布置。

    中间一张大桌,前半面是大幅精细地图,后半面则是大小几个沙盘。靠墙壁摆了几把椅子,几个小几,看来是供人休息的地方。正面墙上是一幅巨大的敌我态势图,尚没有拼接完全,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军官站在椅子上,一点一点向上面对。厅一左一右连着两个小房间,里面摆设大致相同,当中一个巨大的案几,堆满了文书。里面是屏风,案前摆了几张交椅。

    韩琦到了桌前,看上面铺的地图。上面线条密密麻麻,看着眼晕。地名倒是认识,只是画成了不同的符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到了前面的沙盘那里,倒是清楚明白,是即将进攻的屈野河一带地形。

    看不出个所以然,韩琦转过身来,看挂在墙上敌我态势图。这图倒是简洁明了,上面画出了各个堡寨,主要山脉和河流,大小道路。依然是各种符号,还插了一些不知什么用途的小旗子。

    那个小军官从椅子上面下来,转身看见韩琦,急忙叉手行礼。

    韩琦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现在这里做什么?”

    小军官叉手道:“末将王德兴,本是随州人。家父是本州乡贡进士,数次过不了礼部试,便就在家乡教书为生。经略在本州建营田务,办学校,我自小读书识字,便就进了学校,一直随在军中。”

    韩琦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进学校多少年了?今年多少岁?”

    王德兴道:“自进学校时算起,已经五年了,今年二十岁。”

    韩琦看王德兴一副娃娃脸,笑道:“你长相年幼,看起来跟个十几岁的娃娃般。我听说营田厢军办的学校,各人所学不同。如姚守信就是学炮,每次成绩最好,上次立了大功。你学的是什么?”

    王德兴道:“回相公,末将学的是指挥,一直随在经略身边做事。”

    “指挥?这也能学吗?”韩琦饶有兴趣。“你们学指挥的,平时要学些什么?”

    王德兴道:“凡是别的科目,都要学一学,虽不深究,却要知道大概。还要学战略指挥、战术指挥和参谋作业,以及后勤、训练、作战等等,科目比别人学的多一些。”

    这些名词韩琦大多没有听过,也不知道他们学的什么,有什么用处,便问道:“你现在做什么?”

    王德兴道:“挂地图。这些都是参谋作业,依据地理、军情,拟出作战计划来。”

    韩琦吃了一惊:“作战计划是你们拟出来的?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亲临战阵,怎么,怎么”

    王德兴道:“相公误会。我们只是拟出计划来,要刘军主看过,经略同意,再重新布置。以前杨军主在的时候,是杨军主先看,我们修订,多次之后报到刘军主那里。杨军主不在,只能报到刘军主了。”

    韩琦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并不知道这个娃娃军官说的什么意思。这种打仗的场面,韩琦是没有见过的,处处觉得新奇。其实到了唐龙镇,这一带营田厢军演练熟了的作战体系,从来没有真正完全展开用过。一切都太过紧急,兵力不齐,来不及纸上作业。

    韩琦转过身,看墙上的地图。地名自己认识,可标着的各个符号,却一头雾水。便指着独轮寨的双圆圈问王德兴:“独轮寨这里,为何是两个圈圈?别处却不是。”

    王德兴叉手:“回相公,两个圈圈表示党项在这一带最高指挥在那里,是首要之地。其余党项堡寨或为圆圈,或为方块,或为三角,都代表地位不同,兵力不同,防御不同。”

    韩琦点头,转身看地图。王德兴见韩琦不注意自己,急忙跑到一堆文书那里,手忙脚乱翻了一张纸出来,挂到一边墙上。

    韩琦转身,正看到王德兴在忙,凑上前来看,却是一张图例,标明了地图上各种符号的意思。

    略看了看,见王德兴在一边发窘的样子,韩琦道:“你忙去吧,我自看就好了。”

    王德兴应诺,继续去拼接地图。杜中宵和刘几两人进来,这些就该准备好了。

    韩琦看着墙上图例,心里明白过来王德兴为何发窘。朝廷旨意一下,决定对党项开战,准备时间非常紧张。现在屋子里忙的人,各有自己的职责,王德兴也一样。自己问来问去,耽误了他做事,只怕会受责罚。王德兴不好说什么,只好急忙挂了这张图出来。

    对照着图例,再看墙上的态势图,韩琦便觉得一目了然。党项在屈野河一带有多少兵力,各自驻扎在哪里,实力如何,态势图上都清清楚楚。如何进军,任谁都能提出几套方案。

    杜中宵进河曲路两个多月了,除了办案子,军队当然不会闲着。经略司的直辖人员,各自带队搜集周围情报,周边地理军情摸得一清二楚。没有这些准备工作,杜中宵怎么敢打仗?

    韩琦正看得入神的时候,杜中宵和刘几进来,见韩琦已到,急忙行礼。

    叙礼毕,韩琦道:“经略这般打仗,我倒是第一次见。军情至密,这样挂出来,不怕漏军机吗?”

    杜中宵道:“这里是经略司,专门划出不的指挥厅。如果这里泄密,那还有什么不泄?“

    韩琦点了点头:“经略说的也是。做这些事情,往常都是主管军中机宜文字,多用将帅子弟。经略到底年轻,没有从军的子弟,只好用这些年轻人。“

    看韩琦指着王德兴等几个年轻军官,杜中宵道:“相公,不是如此。做这些事情,都要有相应的知识,专业的人才做得好。他们这些人,都是在随州时学校里学的最好的。多年学习,数次演练,才选了在指挥厅做这些事,子弟如何比得上?营田厢军与别军不一样,什么都要讲专业,讲知识,只要做得比别人好,就在专业的位子上。如学炮兵骑兵的,让他们来做这些事情,还做不来呢。”

    说完,杜中宵道:“且让他们忙,相公,我们到里面说话。”

    三人一起进了左边房里,杜中宵道:“另一边是刘军主的地方,相公日常在这里歇息。”

    韩琦道:“那你在哪里?这里是经略司,总不能没有你的地方。”

    杜中宵道:“我与相公在这房里挤一挤好了。三万余人,一路之兵,本该是刘军主指挥。只是我们兵少将多,相公与我在这里一起看着,帮刘军主一起出出主意罢了。”

    刘几忙道不敢。三人一起落座,士卒上了茶来。

    韩琦已经明白过来,杜中宵的营田厢军有自己的指挥体系,与其他军队不同。在体系上,前线的指挥官是刘几,杜中宵自己都说是帮忙的,韩琦自然也是。

    这既是客气话,也不是客气话。刘几是前线的指挥官,指挥由他负责,杜中宵和韩琦可以知道,可以建议,但不能越级指挥。前线的所有指挥命令,一定是由刘几发出的,除非解了他的军权。

    分工清楚,职责明确,指挥体系通畅,才能保证前线军队得到的命令清晰,不会政出多头,让他们无所适从。这是营田厢军作战的要求,不是来自作战指挥的命令,都放到一边。指挥不合格,上级先解除指挥的军权,重新任命新人,或上级暂代,都有明确命令。

    这是韩琦以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也是他曾经头痛的事情。宋军要求,前线一旦有警,得到警报的军队全部出动。部署带兵五千人,都监带兵三千人,到了地方各自作战。没有统一指挥,战场上经常出现一方苦战,另一方旁观,甚至一声不吭带兵走人。没有计划,没有责任区域,有警必须出动。多次发生契丹或党项极少的人,引来宋军数千甚至几万人的大部队。他们赶到,敌人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从范仲淹开始,历经多年,不知多少人努力,才推出来将兵法。就是营上设将,划分作战区域,避免敌人只用极兵力就可以引动大军,徒劳无功。这么一点改变都如此艰难,当然是为了分割将领的作战带兵权,达到互相牵制的目的。涉及到军事体制的基本原则,谈何容易。

    饮过了茶,韩琦问刘几:“军主,此战打算如何布置?”

    刘几拱手:“回相公,职初步定以张为将、炮兵姚守信为副,带兵三千人,大小炮一百,攻党项屈野河一带。先合兵一路,拔敌独轮寨。下独轮寨后分兵两路,分袭独轮川和兔毛川。沿路击破党项所有寨堡,毁城墙,烧堡寨。粮食运走,运不走的烧掉,百姓任其自去。快进快出,至麟州一带返回。”

第17章 出战

    听了刘几布置,韩琦道:“只以三千人攻屈野河,是否兵力少了些?”

    刘几道:“屈野河一带寨堡,党项兵力一共三千余人,其中独轮寨最多,有一千二百正兵。三千兵马带大小炮一百门,足以攻破独轮寨。破独轮寨后,党项只余不足一千八百正兵。有二十一处寨堡,兵马最多的五百余人,最少的三十余人,三千兵马足够了。此去地形破碎,道路不便,行不得大车,全靠马和骆驼。一共六千五百匹马,八百余骆驼,再多经略司支撑不易。”

    听了刘几的话,韩琦才想起外面的地图上,党项寨堡的位置和兵力清清楚楚,刘几布置必然是全面考虑过的。立足于快打快出,不占地盘,兵马多了没用,那里的地形也无法支撑后勤。

    韩琦不再说话,杜中宵道:“让外面的人尽快拟了作战计划,军主看了,给我和相公看。”

    刘几应诺,便就告辞,回自己对面的房子去了。

    韩琦这才明白,为什么刘几有自己的房子,自己和杜中宵挤一间。具体的作战布署,即时指挥,都是刘几负责的。杜中宵作为主帅,只是负责大的战略,并不管庶务。

    两人喝茶,韩琦道:“经略此战是声东击西之计,不知何时出天德军?”

    杜中宵道:“我已在党项安排了眼线,只要攻了屈野河,党项大军集结,便立即从天德军出击。”

    韩琦心中一直忐忑,他在沿边打了不少仗,但这种仗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杜中宵道:“如果党项弃屈野河不顾,就是不集结大军,又该如何?这样一场大仗,总该考虑万全。”

    杜中宵道:“屈野河一带土地,是党项国相没藏讹庞所有,收获全入其家。没藏讹庞大权独揽,怎么会弃自家私财于不顾?我估计,党项一得了我们进攻的消息,就会立即集结兵马。当然,估计的事情做不得准,世间总有些事情我们预计不到。如果党项不集结兵马去救独轮寨,天德军便再等上些日子。等到草木泛青,牧民准备转移牧场的时节,全军齐出,攻黑山监军司。”

    韩琦听了连连点头:“这是万全之计。牧民艰难,他们熬了一个冬天,牧草一青,便就要及时转移牧场。到了那时,党项兵马点集不易,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经略,天德军由谁指挥?”

    杜中宵道:“没办法了,只能由我去。南路离不开,刘军主只能驻东胜州。军中其他将领,要么专管骑兵和炮兵,要么只是一师之主,无法调动全军。”

    天德军是主力,不但是杨文广、赵滋和窦舜卿的三个师步兵在那里,炮兵和骑兵主力也在那里。刘几不去,只有杜中宵亲自去,才能统筹调度。军和师的区别在这里,没有得到足够授权,步兵师长是指挥不了军管的炮兵和骑兵。这一级之差,牵扯到了很多东西,并不只是官大官小的问题。

    韩琦跃跃欲试,知道天德军才是主战场,自然想去看一看。不过自己现在对杜中宵军中到底如何作战不熟悉,没有提出来。还是先看一看刘几是如何指挥作战的,到时看情况再说。

    催马出城,行了一段路程,张对身边的姚守信不好意思地道:“此次出战,麟府路兵卒不多,却让我为主将,以你为副,我心中甚是不安。”

    姚守信笑着道:“都监何必不安?我是带炮兵的,本就不适合带兵作战,只能做副手。这一带只有我们二人能够外出带兵,都监不为将,就只能刘军主亲自来了。”

    张想想,还真是这样。营田厢军的主要将领都集中到了天德军,东胜州适合出来带兵的,只有自己和姚守信。刘几要坐镇东胜州,自然不会出来,那就只能是自己做主将了。

    营田厢军的指挥体系,刘几是不允许直接带兵作战的,他是一路的指挥。

    这是跟禁军完全不同的作战体系,不讲究主将个人勇武,要求他们敢战能战。全军的战斗力,是靠体系保证,而不是靠主将保证。主将要求的更多是专业指挥能力,而不是冲锋陷阵的能力。

    张是难得的勇将,对此有些不适应。前些日子突击学习了营田厢军条例,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好像处处跟自己这种人作对一样。不过身处其中,不学也得学。

    进了寨厅,行礼如仪,卢宏掏出一封书信道:“寨主,过了这些日子,也未给知军回话,我们知军甚是不悦。此次差小的来,发书责问,寨主莫把番户叛逃当作小事。”

    刘胜吩咐接了书过来,问道:“除此之外,你们知军还有什么话让你带来?”

    卢宏拱手:“知军言,番户叛逃,朝廷责问非是小事,寨主尽快把人送回才好。若再不闻不问,不定知军就要亲自追捕,那时起了纷争,大家面上不好看。莫要怪言之不预。”

    刘胜问过逃来的番户,宋军对他们听之任之,既不劝说,也不阻拦,任他们几百里路来去自如。对面的金肃军知军这些话,怎么听怎么是敷衍公务,话里听不到一丝诚意。

    把书信看过,随手放到案上,刘胜道:“回去禀报何知军,此事我自会留意。如果发现了越境的番户,必然送回。只是番人一向游牧为生,迁徒不定,未必就到我这里来了。”

    卢宏拱手:“如此麻烦寨主。我们知军得了消息,番户就是逃到这里来了,寨主做主!”

    刘胜随口敷衍几句,客客气气把卢宏送回出寨,去跟轻宁德光商议。

    听了刘胜的话,轻宁德光道:“噪!逃来的番户我问过,宋人根本不阻拦,任他们来这里。等到人来了,他们又派人来说,让我们把逃到这里的番户送回去,不是消遣我们!”

    刘胜道:“太尉,此事不寻常。下官觉得,宋人如此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轻宁德光笑道:“有什么阴谋?难道他们还会派兵打过来?对面河曲数路,宋人驻军三万,几个州军一分,对面金肃军才多少人?我看就是他们兵力不够,看管不过来,才让这么多番户逃来。我们又不是替宋人看门户的,逃到这里的人口,难道还给他们送回去!对了,已是二月,眼看着就要江河解冻,春耕下种,你再出一把力,多收些人口来。等我回去,必然替你向因相说好话,到时高升!”

    刘胜无奈,只好答应。只是心中疑惑,宋人到底要干什么。

    平安过了两日,刘胜在寨中闲坐,一个亲兵快步进来,叉手道:“寨主,大事不好!”

    刘胜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问道:“什么事情?军寨中如此说话,成何体统!”

    那亲兵道:“寨主,此番真是大事不好!刚刚来了三个逃到我们这里的宋境番户,说是路上遇到宋军阻拦,只有他们三个逃出来。”

    刘胜急忙问道:“他们是在什么地方被阻拦的?离军寨多远?”

    亲兵道:“小的问过了,在暖泉峰南边,离军寨只有二十多里路。”

    刘胜吓了一跳:“如此说来,宋军岂不是追过了国境?竟敢侵我境土,这还了得!”

    正想调集兵马前去驱赶,想起轻宁德光还在这里,对亲兵道:“你吩咐寨中将领到寨厅议事,我见过轻宁太尉,便就过去!宋人入境,必须驱逐出去!”

    亲兵应诺,转身去了。

    刘胜急急来到轻宁德光的住处,道:“太尉,刚才亲兵来报,宋人阻拦番户叛逃,竟然追过边境来了!末将守卫疆土,岂容宋人入境,这便带兵驱离!”

    轻宁德光皱起眉头:“宋人入境,消息确实吗?你若带兵前去,还是先查清来了多少人。若只是几十人的小股兵马,何必劳师动众?派个小校带一二百兵马赶走就是。”

    刘胜道:“这一带人烟稀少,两国兵马偶尔越境是常有的事情。不过此番不寻常,宋人拦阻番户竟然到了暖泉峰的南边。暖泉峰那里有水泉,下官认为,不定他们在那里驻扎。”

    轻宁德光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宋军在那里驻扎下来,番户还如何到我们这里?如此看来不是小事。你速派游骑前去查看,准备带兵把他们驱离!”

    刘胜应诺,快步到了寨厅,安排人马。

    暖泉峰位于独轮川上游,是党项和契丹议定的边界,宋军入驻后继承了下来。这一带砂砾遍布,河水苦涩,多不能饮用,人口聚居区多依泉水。暖泉峰有甘泉,可以驻军。

    宋军出现在暖泉峰南边,明显越过了边境,很可能驻在暖泉峰。不能尽快驱离,就截断了番户逃来的道路。金肃军前两天警告,没想到真派兵来了。

    看天色不早,刘胜选了精干游骑,让他们明早天不亮就出发,侦察暖泉峰一带。发果真有宋军驻在那里,立即回报,自己带大军前去驱赶。这种边境冲突是常的事,不会发生大战,刘胜并不惊慌。

第18章 游骑

    出了寨门,李能嵬打了个呵欠,拍着嘴道:“寨主太过大惊小怪,尚是半夜,便让我们出城去查暖泉峰。依我说,无非是这两个月招纳的宋境番户多了,宋人不得不来拦一下而已。”

    白屈子道:“说起来,还不是来的轻宁太尉一心讨国相欢心,贪心无度,从宋境招纳番户太多。对面的宋国官人又不是瞎的,岂不会看不见?怎样都要派人拦一下。”

    前面的孙都儿转过身道:“就是可惜了我们。那些贵人一心邀赏,惹出事来,他们在寨中享福,却要我们起早贪黑,去查什么宋军行踪。”

    几个一边报怨,一边催马,一路向北而去。

    党项人一部分有蕃姓,多是有身份、有部族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有汉姓,有的是来自于汉人,或照着汉人自取,或是来自于其他的汉化民族,特别是唐朝时汉化的西域、河西各族。从姓上面,很难看出一个人是番人还是汉人,倒是名有些不同。番人常用的猪、狗、奴等字,汉人的正式姓名很少使用。不过有些番人汉化程度深一些,如刘胜,就完会从姓名上看不出他是党项人了。

    元昊立国,曾推行过用蕃姓取蕃名,很多人改了,倒是底层百姓影响不大。

    一行游骑八人,在黑夜里不紧不慢地走着,有些懒散。党项人对宋军一向瞧不起,大敌契丹议和之后,都认为可以马放南山了。对面宋军会主动打过来?这话说出来会被人笑的。

    正在这时,黑影中突然冲出十几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过八人,顺手把他们摔到马下。

    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十几个骑士下马,踩住他们,绑了起来。

    看见来人是宋军装束,李能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声道:“你们怎么敢绑我们?怎么敢!三里之外,就是独轮寨,待到大军出来,你们”

    潘力一耳光扇在李能嵬的脸上,沉声道:“爷爷就是来独轮寨收你们的!瞎叫唤什么!”

    说完,对身后的士卒道:“押到那边沙堆后,让童都头问口供!”

    士卒应诺,几个押了党项游骑,向不远处的沙堆后走去。

    到了沙堆后面,李能嵬就看见地上已经绑了二十多人,看装束,应该都是商人。从东胜州过金肃军到独轮寨南下是一条商路,可以一直到夏州。天气寒冷,行商的人不多,总还是有一些的。

    童振坐在地上,啃着一块面饼充饥,抬头看着押过来的李能嵬等人,含混不清地问道:“这些党项军兵哪里来的?抓他们时,有没有看清周边有没有大股敌人?”

    士卒叉手:“回都头,是独轮寨出来的!已经查得清楚,只有他们八人出城!”

    童振点了点头:“把人放在这里,你们回去。盯住了寨门,只要不是大股人马,一个也不许跑了!”

    士卒应诺,把八个党项人交给这里的卫士,几人重回去报潘力。

    童振仰了仰脖子,把口里的面饼咽下去,对李能嵬道:“看你是个领头的,先问你话。其余人先带到一边,彭同,你在那边审讯!一会我们对口供,哪个敢说谎,一刀宰了!”

    听了这话,几个党项人吓得一哆嗦。这些人老练得很,分开问口供,还怎么敢撒谎?

    让人把李能嵬带到面前,童振道:“天色未明,你们几人出寨干什么去?敢不说实话,爷爷便一刀砍下你的头颅!实话实说,留你一条命!”

    李能嵬哪里敢说谎话,道:“爷爷饶命!因昨日有三个番人从宋境逃来,说是宋军到了暖泉峰以南拦阻逃的番户,寨主吩咐小的们到暖泉峰查看,有无宋军驻扎。若有,好出大军驱逐。”

    童振道:“就你们几个人?预计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返回?”

    李能嵬道:“本是要天亮到暖泉峰,中午回返禀报,不想遇到爷爷在这里。”

    童振再问几句,没什么其他的消息,沉声道:“彭同,过来说话!”

    彭同过来,童振和他到一边,互相交换了口供,完全一致。

    童振道:“如此看来消息没有走漏。来不及写文书了,你带上几个人,把这八个党项游骑送回军中去,我继续带人在这里。怎么处置,听候将军军令!”

    彭同叉手应诺,点了几个熟悉兵士,把李能嵬八人绑到马上,快马向北而去。

    童振是此次出兵的游骑首领,巡弋于大军之前,消灭敌人的眼线,侦察敌军的动向。营田厢军的作战条例,不同规模的军事行动,侦察范围不同。此次三千兵马,按一师组织,侦察前方十五里,侧翼五里范围。超出这个范围,由东胜州的刘几组织,与张和姚守信无关。

    十几里路,不多时间就赶到,依然一片漆黑。

    张正与姚守信在帅帐商量明日战事,听到抓了党项游骑,急忙吩咐带过来。

    问过李能嵬等人口供,把人带走,张对姚守信道:“看来党项人不知道我们大军前来,还以为是金肃州在拦阻逃亡番户。如此一来,我倒是有个主意,拿捏不定。”

    姚守信道:“将军讲就是。我们全军昨日在暖泉峰休整,急速而来,党项得不到消息实属正常。”

    张道:“独轮寨守军不过一千余人,如果能引他们出来,在寨外野战,容易不少。一千余人依寨墙而守,想破城没那么容易。不过,此次我们带了一百门大小火炮,好似攻破寨墙并不太难。用炮你是行家,到底该如何,说来听听,我们商量。”

    姚守信想了想,道:“将军,依我之见,没必要节外生枝,引党项兵马出城。其一,如果让这几个游骑回寨报信,说我军现驻于暖泉峰,有些不把稳。人心难测,如果他们回到寨里,反说我们大军已临近该怎么办?其二,我们出发前得到的军情,独轮寨并不坚固,十几门炮就足以很快轰开。这种时候,与其与党项军野战,还不如围在寨里,轰开城墙后用炮助阵。”

    张道:“炮主,实不相瞒,经略数年前知火山军时,我曾与他一起用过炮。但那时候的炮,与现在的炮不能比,唐龙镇的城墙根本轰不塌,独轮寨应该与那里差不多。炮主说能轰塌城墙,想来必然不会差了。还有,战时如何用炮助阵?现在的炮如何用,我委实没见过。”

    姚守信在地上画了独轮寨的示意图,道:“独轮寨依独轮川而建,有一南一北两座城门。大军到了寨前,党项坚闭寨门,守城不出,我则用二十门炮,以实心弹,齐射北寨门。依我估计,最多齐射三轮便可破门。寨门没有瓮城,党项必集结兵马于门后,立即换开花弹,打散党项兵马。此时将军带步兵冲入寨门,用火枪射寨墙上的士卒,我用炮在外配合。党项兵马必然抵挡不住,当由南寨门逃路。将军可派骑兵集于南寨门外,追杀党项溃兵。”

    “此围一阙一,炮主说的有理!”张点头。“既然破寨门不难,那就不多此一举,引党项兵马出城了!独轮小寨,不过周八百步,一破寨门,立踏为齑粉!”

    这种军寨的规模不大,独轮寨地处偏远,也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建大城。寨周长八百步,破了北城门就可以望到南城门,火炮直接就能把整个寨子打穿。只要攻破一面,骑兵在另一个城门外,准备截杀溃兵即可。与此相比,把党项兵马骗出城来,未必有什么好处。

    军寨一般不会设四个城门,小的设两门,好似一座关卡一般。更小的,还有设一门的。两个寨门也就没了围三阙一,成围一阙一之势了。

    军寨的作用,除了有城墙守要害之地外,军事上更重要的是囤积兵马,控扼四方。一座独轮寨在这里,周边独轮川和屈野河的上游地区全被党项控制,要想攻占,非要出动大军不可。

    两人商量了攻城的具体步骤,张突然道:“我们大军临寨前,如果党项出兵迎战怎么办?”

    姚守信愣了一下,拍了拍脑袋道:“是我的疏忽了!独轮一座小军寨,却驻一千余兵马,怎么会不出城迎战?不出城,这么多军马也就没有用处了。将军说的是,我们还要做好与党项在寨前作战的准备。”

    八百步周长的小军寨,守城怎么会用一千多人?大军到了寨前,刘胜必然带兵出战。守城的兵马依托城寨,暴露在对方面前的只有正面,后方和侧翼全由城寨保护,一千人可以当几千人用。除非守城兵马绝少,守方一般会出城战上一阵,鼓舞城中士气。

    姚守信带的是炮兵,思考问题是从炮兵出发,根本不向这方面想。不是这次做张的副手,他也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两军正面对阵也没有什么,宋军一百门火炮,能把党项军阵的整个正面覆盖。只要设好阵地,张保护好炮,炮兵就可以把党项军队打回去。

第19章 铁锤砸开硬核桃

    天边露出一缕微光,独轮寨望楼的士卒打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向外看去。一眼看见城外密密麻麻好似是人影,猛地打一个机灵,使劲揉眼睛,才看清城外情形。只见城外不知多少宋军列阵,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惟有一杆“宋”字旗,在清晨的风中飘扬。

    忙把身边的士卒叫醒,指着城外道:“你看看外面,是不是宋军要攻城!”

    几个士卒起来,借着光亮大致看清了城外情形,直吓得魂飞魄散。小头目急忙下城,去报寨主。

    刘胜这几天一直觉得心神不宁,早早起来,正要洗漱。守城的小头目冲进来,叉手道:“寨主大事不好!城外不知来了多少宋军,好似要攻我们城寨!”

    刘胜听了,吓得仅有的一点睡意全没有了,急忙问道:“你可看得清楚!”

    小头目道:“小的看得千真万确!若有半点虚假,寨主军法从事!”

    刘胜不敢怠慢,正要吩咐去叫寨中诸将,到寨厅议事,就听外面“轰隆、轰隆”的声音传来。

    “地震了?”刘胜满头雾水,看着小头目。“听声音来自城外,这是什么动静?”

    小头目快要哭出来:“寨主,小的估计,这是宋军在用炮轰城门!”

    刘胜吓得浑身一震,大叫道:“速速我去看!”

    随着小头目,刘胜到了北面城墙下,又听见两轮炮声,寨门已经出现了裂缝。

    “站着干什么,速速堵住寨门!”刘胜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跑上了望楼。

    寨中平时会备一些加强寨门的村料,无非是大木之类。得了刘胜吩咐,守寨门的士卒手忙脚乱,抬了大大木,急急顶到寨门后面。

    刘胜到了望楼上,向外面地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天刚微亮,晨光中看不太清晰,只是见到外面几个宋军方阵,堵住了城北面。正在这时,就见到几个地方有光亮,紧接着炮声传来,硝烟升起。

    也不知道发了多少炮,砸在寨门上,刘胜感觉整个城墙都在晃动。

    事情突如其来,刘胜只觉得两眼发黑,有些站不稳。扶着寨墙,强自打醒精神,刘胜急急顺着寨墙看了圈。好在宋军只围了北面,南门外只有些游骑,给寨内党项兵留了一条生路。不知道是兵力不够,还是故意留出南门,准备追杀溃兵。

    此时寨中已经乱成一片,许多人乱跑,大喊大叫,好似城已经破了一样。刘胜不敢怠慢,吩咐了守城的将领,急急回到寨厅,招集诸将议事。

    城外,张看着眨眼之间,就不知道多少炮打在了寨门和附近的寨墙上,赞道:“现在的炮,果然非以前可比!麟府路也有新造的炮守城,却没有这样整齐,打得这样准!不亲眼看见,哪个肯信!”

    姚守信道:“我用二十五门炮,每五门一组,分成五组,交替轮射。现在射了三轮,那边寨门已经摇摇欲坠。我估计,再射最多五轮,寨门就要破了。将军做好准备,寨门破后,阵前的十五门炮,以三门为一组,每组直射一炮。此轮炮发完,将军速带步兵入城。前面的二十五门炮用水降温,你带兵入寨后会射寨墙。吩咐士卒,不得我的口信,切不可上寨墙!”

    张点头答应,兴奋地道:“不想我们已经列阵,寨中还全无消息,前面想的全无用处。所谓兵贵神速,打仗要速战速决,着实是有道理!”

    “是啊,是我们想的多了”姚守信点头。自己也是第一次指挥战事,经验不足。什么引敌出城之类的计策全是多余,以有备打无备,要的就是快,出其不意。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寨前,最快的速度摆开阵势,设好炮位,发挥火炮优势,全力攻城,才是上上之策。绝对火力优势,什么计策都是多余的。

    出发前的作战计划经过数次更改,最后要达成的,就是这种局面。当然计划只是要求在这个时间点到城外,如何作战,是两位战场指挥官的事情。路上以什么速度行军,在哪里休整,侦察与反侦察的要求等等,是出发前定好了的。到了城下,就看张和姚守信的发挥了。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接近独轮寨,没有走漏消息,有充足的时间展开,这种情况下张和姚守信怎么还会不知道怎么打?姚守信是用炮的专家,炮位设置合理,三个方向分斜射和直射攻城门,根本就不给寨中反应的时间。轰开寨门之后,再来几轮直射,步兵紧跟着入城,一举奠定战局。

    铁锤砸开硬核桃,管你怎么布置,只要不出意外,就用绝对的火力优势压倒敌人,这是杜中宵在营田厢军中一直强调的一点。军官学习的时候,也讲各种各样的计策,但重点不在这些上面,而是讲各种各样的战略和战术原则。其中的核心,是一定要在战场上形成局部优势,达成局部优势后一定不要犹豫,作战要果断,切忌拖泥带水。张不是这个体系,姚守信是炮兵,遇到意外有些犹豫。

    刘胜升帐,看着匆匆赶来的诸将,刚要开口,一个士卒冲进来,叉手道:“寨主,寨门要破了!”

    刘胜叹了口气:“大势去矣!诸位速速集结兵马,随我从南门出城,逃出寨外,速报国相!”

    众人一起高声应诺,起身准备散去。谅祚年幼,养在国相府里,国相府就是朝廷所在。

    刘胜与众将一起出了寨厅,想去打轻宁德光。正在这时,听见一声巨大的声响,北面的寨门被轰塌了,连带着倒了一截城墙。不少士卒被压在了废墟里,不断哀嚎。

    刘胜大喊一声:“速招集兵马,与我一起堵住寨门,不许宋军冲进来!”

    说着,抽出腰刀,带了自己的亲兵,快步向倒塌的寨门冲去。刚刚走到半路,就听见城外传来几声炮响,紧接着几发炮弹从破开的寨门飞进来,正砸在最前面的刘胜等人身上,碾出一条血路。

    出了寨厅的众将大吃一惊,急忙飞奔上来,查看刘胜的伤势。

    军寨的寨厅正对着南北两座寨门,三点形成一条直线,寨厅位于中间。小小军寨,寨厅到寨门不过百步,宋军在城外的炮可以把军寨打个对穿。寨门一破,城外的宋军发炮,炮弹全打在寨厅这里。寨中的党项兵大多集中在中间这条路上,盏茶功夫,北门和寨厅之间就成了一条血路。

    谁见过这种场面?三轮炮之后,就听见一声怪喊,寨中士卒一下炸了。所有的人,靠着自己的本能向南门而去,将领根本拦不住。开了寨门,一涌而出,跑出没多远,就听见炮响。设在南门外的几个宋军炮位,一起发炮,寨门处一片鬼哭狼嚎。

    五轮炮直射完毕,张带着数百步兵入城。只见一片狼籍,寨里党项士卒四处奔逃,惊骇呼喊,好似发了疯一般。还有的呆坐望天,还有的拿刀乱杀。

    张带兵多年,见势头不好,急忙吩咐自己士卒在城门处列阵,停了下来。凡有敌军靠近,一律开枪击毙,尽量避免这时与敌纠缠。

    城中的党项兵明显已经崩溃,失去了理智,只能让他们自己发泄完了,再上前处置。这个时候的党项兵要么傻子一样束手就擒,要么乱杀乱砍,力气惊人,想捉都不好捉。

    轻宁德光从废墟里爬出来,看着眼前地狱一样的景象,惊慌莫明。他只听说宋军攻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房子就被轰塌了。等到亲兵把自己扒出来,城中已经彻底乱了。

    东边的红日探出个头来,城中终于平静了下来。发疯的士卒失了力气,傻的刚刚清醒,所有人都没有力气了。面对进城的宋军,既没有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反抗的意志。

    张小心翼翼地带着步兵上前,见确实没有人反抗,吩咐士卒把党项人的武器全部收集起来。

    收了寨中党项人的兵器,分成一小群一小群,派了人看管,张才松了一口气。

    轻宁德光从躲藏的地方出来,见再没人发疯,微微出了一口气。见到寨厅前一个宋军将领样子的人物,正指挥士卒四处查看,急忙高声道:“我是轻宁德光,轻宁部族的人,国相府下做事!这里我是官爵最高的人,对方将领过来说话!”

    张转头看了看轻宁德光,一脸漠然,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也不搭理他。

    轻宁德光大怒,正要上前理论,几个宋军士卒过来,缴了亲兵的刀枪。

    轻宁德光高声道:“我是国相府要人,朝廷派到这里来的,让你们将领过来说话!”

    士卒也不理他,两个上来直接搜轻宁德光的身,摸了一把贴身的短剑,随手扔在地上。搜过身,几个士卒押着轻宁德光和几个亲兵,与寨厅里的吏人作一起,派人看住了。

    轻宁德光喊了好一会,宋军也不接话,也不理,只管抓人、搜身,而后分成一小群一小群。

    喊得累了,轻宁德光停住嘴,突然觉得身上冰凉。还是二月天气,清晨寒冷异常。打了个冷战,轻宁德光突然发现寨中非常诡异。党项人一个一个好似失了魂一样,宋军全部沉默。

    把党项人在寨中的空地看管好了,张吩咐亲兵:“把所有的军器运出城去,请姚将军进来!”

    不一刻,缴获的军器运出城,姚守信带人进来。

    张道:“已经搜查过了,抓了七百余人,还有二百余尸体,剩下三四百人逃出南门。派在南门的骑兵尚未回来,不知有多少人走脱。这么大一座军寨,被我们攻下来,必然瞒不过党项人。我们要速速离去,在党项援军到来之前,把南边的寨堡全部收拾干净。现在全军造饭,吃过后,我带人去兔毛川,与你分兵,你自清扫独轮川下游寨堡。”

    姚守信拱手:“正该如此!后边没有大城,炮手自会安排炮位,将军一切顺利!”

    这是早就定好的路线,自无话说,两人各自找到手下的将领,做后续安排。

    轻宁德光看宋军把寨中的粮食物资全部搜了出来,都堆在一起,分了一些米开始烧饭。寨中的牛羊全部宰了,一部分肉煮了,其余皮肉收集好,显然是要带走。

第20章 烧成白地

    不大功夫,独轮寨里就弥漫着饭香,还有肉的香味。

    宋军把饭装在大木桶里,两个士卒抬着,到各个分开的党项人群,吩咐每人捧一大捧,吃了裹腹。

    轻宁德光哪里吃过这种粗砺的东西?看了一眼桶里的饭,厌恶的转过身,道:“我是夏国大将,奉国相之命到此做事!身份尊贵,让你们将军与我说话!”

    两个士卒看了一眼轻宁德光,也不吭声,抬到了另一个人面前。

    亲兵从桶里使劲捧了一大捧饭,低声对轻宁德光道:“太尉,宋军不定会把粮食烧了。吃了这一餐饭,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有饭到嘴里面,多少吃一些!”

    轻宁德光看粮食都被宋军堆在一起,猛地醒悟过来,忙叫道:“饭抬回来,我要吃!我要吃!”

    那两个宋军像没听到一样,抬着饭依次走过去,想吃的捧多少都可以,不想吃的也不劝。

    党项人这里吃饭,宋军那边也吃饭。吃的饭是同样的,不同的是宋军有餐具,除了煮的饭外,还浇了一大勺肉汤,每人分两块肉。军寨里牛羊不缺,这一餐大家吃得心满意足。

    用过了饭,张便就与姚守信分兵,带人南下,向兔毛川去了。

    姚守信整军完毕,道:“你们各军依安排,轮流歇息,其余人看着党项人拆城!这寨子以后废弃不要了,一定要拆成如白地一般!凡俘虏不听吩咐的,一律军法从事!”

    几位将领应诺,安排手下士卒,一部分先到旁边的房子和寨厅里休息,另一部分带党项人拆城。这里是军寨,寨中除了少数商户,全部都是军人,没有普通百姓。

    此时南城外安排的游骑已经回来,又抓了二百多人,毙了不足百人,还有约一百人逃走。这些逃走的人有多少穿过大漠,能快速回到兴庆府,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轻宁德光听见要自己干活,又没有吃饭,跳起来道:“我是夏国将领,身份尊贵,哪个要做事!”

    听了这话,对面的宋军效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上来一脚踢倒,沉声道:“不去拆城,就地格杀!”

    说着,就把腰刀抽了出来。

    亲兵急忙护住轻宁德光,口中道:“爷爷息怒,太尉只是说说,作不得数,会去做活的!”

    那效用冷冷看了地上的轻宁德光一眼,不再理他,安排这一群党项人去拆南寨门。

    王亮看着轻宁德光的背影,低声对姚守信道:“将军,那人必然是个党项的大人物,不问一问?”

    姚守信摇了摇头:“此次作战,经略说得清楚,不得杀降,不要俘虏,也不要问口供。我们只是追捕逃亡的番户,党项人阻拦,便把他们的寨子破了。战后各种官司,党项人找经略司和朝廷去打。”

    宋军兵马不多,要求快打快退,如果带俘虏会拖慢速度。杜中宵性格如此,决定了不要俘虏,那就一个不要,而且问也不问,什么重要人物都当一般士卒看待。宋军破寨,实际除了战斗过程,与党项人全无交流。后边双方打文书官司的时候,反正是一问三不知。

    不只是不要俘虏,就连战争物资也尽量不带。除了盔甲兵器之类防止再落入党项手中,必须要带走之外,还有就是一些贵重的物品,包括肉食和毛皮,其余的一率不要。就连粮食,也全部烧掉。营田厢军不许私藏战场缴获,全部由军中处置,这与其他宋军不同。

    党项的军粮除了少量的粟米,大多都是大麦、青麻子之类,宋军那里拿来做马料的,实在也没有带走的价值。党项的马匹用来驮缴获的兵器盔甲和肉食毛皮和马料,再带其余的就累赘了。

    火炮普及,除非大城,这种防御一般的堡寨已经没有了价值。不但起不到守御的作用,寨中兵马不能及时展开,反而困死在了里面。此战之后,宋军在党项边境的堡寨也会调整,弃小守大。

    这一战之后,宋军这些年推行的寨堡体系,也就走到了尽头。

    整整一天,这座党项在屈野河上游最大的军寨被拆除。所有城墙、建筑地面上部分都被拆掉,夯土砸倒,木材全部烧掉,成了白地。

    在这里歇了一夜,第二日姚守信整军,大军拔营。

    看着宋军大队向南而去,轻宁德光举着两只满是血泡的手高呼道:“你们自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这些人手无寸铁,你们不可杀俘!如若不然,国相必起大兵!”

    看守的宋军根本不理他。看有人在粮堆那里堆满了柴草,看守的效用道:“杀降不祥!你们既已放下刀枪,便饶你们不死!我们大军离去之后,自寻去路。若是下次再被抓到,定斩不饶!”

    说完,吩咐士卒上前,把每人的头发侧边剪去一块,以作标记。本来党项境内有发披发的,也有跟汉人一样挽发髻的,元昊登基后,命令全国发,否则死罪。现在党项人发型统一,都是中间发,四周披散,剪掉一边之后倒也显眼。

    处理完毕,看那边粮堆的大火燃起来,火势熊熊,看守的宋军聚兵一处,扬长而去。

    看着宋军走远,党项人面面相觑,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一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亲兵对轻宁德光道:“太尉,宋军去得远了,寨主刘胜已亡,听您号令!”

    轻宁德光一下反应过来,到一个土堆上,高声道:“我是国相府太尉轻宁德光,所有人听我号令!”

    一众党项人有的表情冷漠,有的恭顺听命,什么样的都有。

    轻宁德光清了清喉咙,高声喊道:“宋人无故攻我城寨,屠我军兵,此仇不报,非人也!我这便带人回兴庆府,禀报国相,起大兵前来,与宋人一决高下!”

    一个亲兵在下边小声道:“太尉,先灭火,快抢粮食!粮食要紧!”

    “说的是,说是的!快快去河里取水,把粮堆的火灭了!宋人愚笨,竟不等粮食烧再走”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听轻宁德光噪,一声喊,都到寨外的独轮川去取水。奈何所有的器具都被宋军烧了,一时砸不开冰面,好不容易砸开,又没有东西盛水。看着那边粮堆的火越来越大,心中焦急。

    一个小军官高喊:“来不及取水了!用沙土把火灭了吧,后面慢慢收拾!”

    听这话有道理,党项人又从河边跑回来,用拆城留下来的废土,洒到粮堆上面灭水。直折腾了半个时辰,火势才慢慢小下去。看到火小了,下面还有粮食,一众党项人才松了口气。

    轻宁德光见亲兵扒开灰烬,下面露出半熟的粮食来,不由大喜:“只要还有粮食,我们便就有了活路!你们听我号令,带着粮食,由这里地斤泽,得了补给回兴庆府!”

    一个亲兵小声道:“太尉,独轮川下游还有堡寨,我们去那里更近一些。”

    “傻的吗,你是傻的吗!”听了这话,轻宁德光破口大骂。“没有看见宋军南下?他们必然是去攻那些寨堡了,我们去不是送死!快取粮食,带了向西边地斤泽去!那里首领与我相熟!”

    再没有人敢回嘴,纷纷到熄灭的火堆抢粮食。只是抢了粮食后,有多少会跟轻宁德光走,多少会一直回兴庆府,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回头看火势渐渐小了,谭晨叹了口气:“炮主还是宅心仁厚,让我们不等把粮食烧完,便就带兵离开。火势小了,必然是党项人灭火抢粮。为了剩下的粮食,他们大多人都能活下来。”

    另一边的将领道:“炮主宅心仁厚是不错,可党项人要想靠余粮活下来,也是不容易。大部分的粮食都烧掉了,他们能抢出多少可不好说。如果一粒粮不留,这些人没了活路,还是我们的麻烦。”

    东胜州经略司的指挥厅里,韩琦和石全彬站在中间大厅桌旁,看着几个军官改变地图上的标志,一边还有军官在计算行军路线、里程和时间,叹道:“我在边路为帅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打仗。以前作战,最要紧的是不泄军机,凡有计策,或有军令,讲究的是密不示人。杜经略这里,打仗却一切都是算好了的,不必冥思计策。要打哪里,用多少兵马,走什么地方,是什么地形,用多少时间,早在地图上面都算得明明白白。一切细故庶务,都有这些学有专长的人来做,将帅只要把握大局即可。”

    石全彬道:“相公说的是。我初到营田务观军,看他们这样算来算去,觉得甚是不耐。战场上讲究的是一刀枪拼来军功,哪个耐烦做这些纸面文章?打了几仗之后,才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凡事算死了,将帅都心中有数,士卒打仗也知道该干什么。一出战便如利刃出鞘一般,刀刀见血!”

    韩琦笑着点了点头。石全彬本是监军,自唐龙镇下毙了耶律宗,对杜中宵便言听计从,从来不添任何麻烦。不只如此,还主动帮着杜中宵向皇帝和朝廷解释,消除朝廷的疑虑。不用动脑子,跟在杜中宵身后便就有天大的军功,石全彬做梦都会笑醒。

    这次进攻独轮寨,最震撼韩琦的是营田厢军的战法和指挥。战法简单直接,各军目标明确,第一要求就是完成任务。完不成任务,打得再漂亮,也被视为失败。完成任务,再大的代价也是胜利。

    什么遇警要迎战,依首级和缴获计军功,以前熟悉的打法,营田厢军这里统统没有。没有各种各样的诡计,也没有什么军令状,就是你去哪里他去哪里,路上怎么走,到了怎么打,打完了之后如何收场。

    规划战事,主要依据是地理、敌情和火力,带兵将领和不同的军队,是次要考虑的因素。而不像韩琦以前一样,这支军队战力强,这个将领善带兵本领大,那个将领善于守城,绝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人上面。杜中宵这里,战略就是战略,战术就是战术,战场临敌就是临敌,各级负责各级的事情。

    这里其实是刘几的指挥部,只是南线没有展开,北线便就不能开始,杜中宵和韩琦只能先在这里等着,让韩琦见识了一番具体的指挥,开了眼界。这样火器绝对优势的军队,这样的战法,党项怎么打?

第21章 练兵

    杜中宵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来透口气。

    刘几负责南线的战事,由于南线战事引动的局势变化,则是杜中宵要清楚并作出应对的。逃到了党项的番户在哪里,战事发生后他们如何做,周边党项州军的应对,对旁边麟府路的影响,诸如此类,都不是前线指挥官的职责,而是杜中宵要了解、预判并应对的。

    旁边的房间里面,杜中宵之下分成几案,各自负责几项,进行总结整理。这就是案牍工作,许多官员深恶痛绝,但其实非常重要的实务。韩琦就没有杜中宵的耐心,事事过问。

    韩琦正饶有兴致地看参谋人员进行图上作业,见到杜中宵出来,道:“经略辛苦。”

    杜中宵拱手:“一场战事,千头万绪,辛苦是应该,不辛苦那就不对了。天气晴好,出去坐一坐。”

    说完,随步出了官厅,到了院子里。院中大枣树下有一张石桌,旁边几张石凳。杜中宵坐下,让士卒泡一壶茶来。茶是近些年信阳军出的发酵茶,有的是散茶,有的压成茶砖,北地极受欢迎。杜中宵也不知道这是算红茶、白茶还是黑茶,还是记忆中鼎鼎大名的普洱茶,反正自己喝的是上口就是了。

    今天阳光正好,天上朵朵白云,微风吹来,没有一丝寒意。

    过了一会,韩琦步出官厅,到石桌对面坐下,道:“经略好惬意。”

    杜中宵替韩琦倒了茶,道:“独轮寨首战获胜,后面再无大战,可以放下一半心来了。”

    韩琦点头:“经略说的不错,那一带党项兵马多在独轮寨。其余寨子,多者一二百兵卒,少者不过二三十,再无大仗了。对了,经略以为,党项若救援,会在哪里点集兵马?”

    杜中宵道:“多半是在夏州和银州。没藏部在那一带,没藏讹庞根基深厚,救他自家财产,自然会格外出力。而且党项横山兵吃苦耐劳,最是能打,每有大战必用那里人。”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兵自横山出,而不是兴庆府来,不得不备。”

    杜中宵道:“本来,最好是让麟延路出兵呼应,让横山党项兵不敢大举北上。只是那里属于陕西路治下,麟延帅夏学士又不熟识,只好作罢。”

    杜中宵与夏竦是公事上的交情,知道杜中宵性格,夏竦与他并没有太多私人联系。夏安期是夏竦之子,此时为延路经略使,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河东路只是知会,没有让他配合。

    韩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跟夏竦的关系本来不好,就更加没有联系夏安期的道理了。

    喝了口茶,杜中宵道:“不过相公不必担心,横山点集兵马也没有什么。等他们出兵,我们大军早已回金肃军了。若是党项北上攻来,攻金肃军和河清军,则麟府路蹑其后路。攻麟府路,则有我们南路军攻其侧翼。本朝占了河曲数州,与以前不同,与麟府路连成一线,党项非出动大军,倾国之力,无力攻我一点。横山兵来,并无大的威胁。再者寨堡已焚,无落脚之地,如何久住?”

    韩琦道:“道理是如此,可党项每次大举入寇,无不震动中外,不得不防。”

    杜中宵给韩琦重新倒上茶,道:“相公,道理是如此,那就该如此。哪个出了乱子,就找哪个。”

    每次党项入寇,宋朝遭受重大损失,几乎必有宋将出事。要么用兵不慎,被党项伏击,要么阵前怯阵,不战而逃。不说人人用命,只要守将正常发挥,党项多是无功而返。

    这几乎成了宋军的不治之症,不管怎么精选将领,每次大战,都有掉链子的。韩琦曾经为麟延路经略使,对此自然深有体会。横山一带的寨堡防御是一个整体,一处出了问题,就被党项打开缺口,堵上漏洞不知道要花上多少倍的精力。

    说起此事,就说到了军队的指挥体系上来,特别是韩琦刚刚看了杜中宵如何指挥战事。

    韩琦道:“说起军事,无非是兵精将足,钱粮无忧,军纪延整,人人用命。可经略的营田厢军,恕我直言,兵非精兵,将非良将,到唐龙镇后却连战连胜,当者无不披靡,甚或望风而遁,又是何道理?”

    杜中宵笑着想了一会,才道:“相公,什么样的兵是精兵?什么样的将是良将?”

    韩琦道:“便如京城禁军,士卒都是千挑万选出来,钱粮充足,训练精熟,自然是精兵。虽然在京城多游惰,不成材,到了西北之后,经历几场战事,都非他人可比。”

    杜中宵道:“可现在的西北各路,精兵却多是蕃兵,甚至骑兵几乎全为蕃落,又做何解?”

    韩琦道:“他们不同。生于长于那里,自小马背上长大,熟悉弓箭。又熟地理,又熟弓马,自然本就是精兵。本朝缺马,哪怕是禁军中,也多有马军数年而没有马者,怎么做得了好骑兵?也就是这向年马匹不那么缺了,京城禁军的骑兵不就比以前强了?”

    杜中宵道:“相公,我却不这样想。我认为精兵,首先是熟悉军队,适应军队。不只是熟悉军营的环境,遵守军队的纪律,他们本身就是军队环境的一部分。武艺精熟,便如京城的禁军一般,军营里本就混乱不堪,所谓精兵成游惰之民,为地方一害。在地方如此,到了军中又如何能打仗呢?”

    韩琦道:“经略的意思,是军中必有纪律?军纪确实是重要。”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练了这么多年兵,现在想起来,说纪律还是浮于表面。纪律其实只是军队的一部分,表面的东西。真正练好了的兵,纪律是他们的本能,本就无遵守一说。只要一到军营环境,他们自然而然就守纪律。不只是守纪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与军营的环境溶为一体。这样的兵,才是真正的精兵。在军营里面,不管让他们干什么,都一心一意去完成,不必皮鞭看着。不是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而是在允许的条件下,自己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办法完成。到了战场上,只要明确下达了作战任务,便依平时形成的战场规范,开动脑筋,去完成作战任务。有了这样的精兵,打仗就简单得多了。如同相公看见的一样,各负其责,这里制定各种作战计划,前线将领带兵完成,甚少有意外。”

    想起从前,看见街道上有穿军装的军人,如果走路能够自然而然两人成行、三人行列,各个军容整齐,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出自强军。如果军人嘻笑怒骂,全无规矩,军队的战斗力可想而知。纪律不是军队的特征,只是敲门砖,从严格的纪律出发,形成军人的本能,才是真正精兵的标志。

    至于以纪律部队为标榜,那只不过是务工人员,恰恰说明他们不是军队。

    韩琦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饶有兴致地问:“如此说来,营田厢军是这样的精兵了?”

    杜中宵摇头:“还远远不是。只是我们对面的党项人更加不堪,才显得他们能干罢了。我以前所思不深,练兵一点一点摸索,也能只练出营田厢军来。如果现在再练,自然不同。”

    刚刚打了胜仗,这几天见到的为韩琦打开了一扇门,心情正好。听了杜中宵的话,道:“既然今日有闲,经略不如说一说,该怎么练精兵。”

    杜中宵道:“我们学诗,常说工夫在诗外”

    听了这句话,韩琦的眉头皱了下,不过没说什么。杜中宵不以为意,大约这句话这个时候并没有出现,一句常语没有听过让韩琦觉得奇怪而已。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杜中宵早已处变不惊。

    “练兵如同学诗,其实同样也是工夫在外,由外而内。先说钱粮充足。如果钱粮不充足怎么办?就是没有钱,难道就打不了仗了?对面党项,军粮在我们这里只能当马料,有几次打过他们?古之名将与士卒同甘共苦,军营中绝无异样菜肴。至若吴起,与士卒同衣食,亲裹赢粮,甚至为士卒吮疽,人人甘心为其所用。不患寡而患不均,钱粮不足有钱粮不足的办法。当然,现在天下富庶,用这些办法为伪饰,君子不取。当让士卒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然后可以练兵。想让马跑,又不给马吃草是不行的。”

    韩琦道:“吴起为大将,与士卒同衣食自无不妥,然杀妻求将、为士卒吮疽不是说明其伪?”

    杜中宵给韩琦倒上茶:“相公,杀妻求将是一回事,为士卒吮疽是另一回事,万万不可以放到一起说。杀妻求将,说明其利禄心重,人情淡薄,这个大将少了人味。吮疽则是为得士卒之心,做出这种非一般人所能做的事。吮疽伪不伪?我觉得是,那又如何呢?哪怕人人皆知其伪,士卒也知其是收买人心,又如何呢?吴起真地做到了,不是一时,只要在军中,他就是如此,说他伪又有什么意义!杀妻求将我也不耻,但说其吮疽为伪却不必,以这一点攻击他的,自己能得到士卒认可的有几人?”

    韩琦缓缓点了点头:“经略所说,也有道理。”

    杜中宵道:“所以营田厢军中,从选训教阅起,一直足衣足食,尽量让他们吃好穿好。我们大宋与周边各国比,不管是契丹还是党项,都富裕得多。军队当然要用最好的武器,吃到最好的军粮,穿最好的盔甲衣物,若是做不到,则统兵官有问题。足衣足食之后,在军中,营田厢军有两条。一条官兵一致,一条阶级分明,两者互为表里。官兵一致,是日常统军,凡都头以下军官,与士卒同吃同住,日常他们吃的是一样的,不另外开伙,住则一样住营房,不另设官廨。阶级分明,从兵到效用到军官,不同阶级,有不同的俸禄和礼遇,绝不能混淆。军中所有事务,下级服从上级,不可逾越,更加不可推托。”

    韩琦笑着摇摇头:“同吃同住,便无威严,如何维持阶级?”

    杜中宵道:“现成有例子。征南的狄太尉,在军中便与士卒同吃同住,谁敢逾他阶级?军法而已。”

    狄青能得士卒拥戴,在军中不搞特殊是原因之一。能吃苦,到了军营与士卒吃一样的饭,住一样的军帐,凡得赏赐,全部给别人,自己不留。这一点是自古以来流行下来的良将品质,整个宋朝包括这个时代,还是有一部分将领能做到的。当然,狄青并没有杜中宵说的那么威严,士卒对他亲近而不惧怕。

    营田厢军的官兵一致,并不是指待遇一样,更加不是官兵平等,这个年代根本做不到。说的是统兵官与士卒吃住一起,吃一样的饭,军营住一样的房子。有单间,有随从,但条件是一样的。一是拉近与士卒关系,也是防止他们克扣粮饷的措施。让士卒吃不好,他们自己先就要吃不好。

    军中要号令严明,阶级分明是必要的。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地位,有不同的职责,同样也有不同的待遇。营田厢军到现在基本分三类,军官、效用和兵员,对应于后世的军官、士官和战士。

    军官的分界点是营指挥使,以上的为中高级军官,以下的为基层低级军官。

第22章 纸上谈兵

    听着杜中宵介绍现在营田厢军的制度,平淡地分析带来了哪些好处,还有哪些不足,韩琦慢慢变得认真起来。很明显,杜中宵的语气中既无夸耀,也无自责,而是平淡地讲解着一件事情。

    以前练兵,自然是按照练兵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获得的经验一点一点改善,没有经过实战。等到真正实战了,自然就会发现以前不足的地方,加深自己的认识。

    以前营田厢军特别讲究纪律,虽然军中有许多活跃气氛的举措,却是以纪律为核心。真正交战之后才发觉,强调纪律是不对的,容易让低级军官和士卒刻板,战场上如同木偶,失去了主动性。这样的军队对战党项自然可以,一遇到不利的局面,面对灵活性特别大的游牧骑兵,难免有些不足。

    一进军营严训纪律,是为了让纪律成为军人的本能,在这个基础上才进行真正的军事训练。军人的本能不只是纪律,那只是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形成军人集体战斗的本能。

    前世听人说,中国农民特别愚昧,愚昧到分不清左右脚,不会齐步走。真正练兵才知道,那是特殊的地理条件和社会条件下的产物,正因为特殊才会被记下来。从一出生开始残酷的压迫在和剥削,完全看不到一点希望的人生,从早到晚沉重的劳动,极少的和极简单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才会那个样子。这个世界上,天生是傻子的有多少人?社会条件没到那个地步,大多数人不会如此。

    这是韩琦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系统的分析练兵,而不再是笼统地严选士卒、军纪森严、赏罚分明之类的套话。杜中宵的练兵,是有一套完整的逻辑贯穿基中,所有原则都是由此生出来的。

    听杜中宵讲完,韩琦道:“经略,这些东西如果写下来,就是兵法,专门练兵的兵法。世间兵法许多,讲这些的却是极少,甚是难得。”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相公,说兵法也是兵法,说不是也不是。讲这些的有没有?其实应该是有的。秦汉之时,朝廷关于士卒的各种律令,虽然要求与此不同,讲的内容却应该差不多。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时间,打了无数的仗,那些仗怎么会是白打的?两汉之后,天下动荡,北朝各族多不修文治,这些律令早已不知哪里去了,没有传下来罢了。历朝武功鲜有超两汉者,恐怕与此有关。”

    韩琦点了点头:“或许如此。我等文臣,也见不到那些了。”

    唐宋两朝,其实军中也是不修文治,不像两汉普遍的兵役制,必有关于士卒的律令。府兵是专门参军的人群,不需要律令规范,自己家里从小会教,军中只要严明军纪即可。后面的藩镇更不必说,只要有一部分精锐亲兵,再有大量炮灰就可以了,哪个耐烦罗里罗嗦的律令。

    军中从练到管再到战的条例,应该是一个整体,形成一种完整的风格。这种风格反映到每个军人身上,表现出来的,才是真正军人的本能,纪律只是最基础的部分。宋朝军队其实没有这样一套条例,还是五代延袭以来的军阀风格,杜中宵要去自己总结出来。

    讲了练兵,两人一时沉默,静静坐着喝茶,看着天上悠悠的白云。

    韩琦仔细咀嚼杜中宵说的话,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或许具体内容有错漏,但这样一整套的由作战原则到完整条例的文书体系,应该要有的。朝廷各个衙门,政事常有中书条例,枢密院有枢密院条例,三司有三司条例,甚至一州一县都有自己的条例,军中怎么就不需要了?仅仅靠军法怎么可以,有了刑统就不需要各种条例了?有了这套条例,军中一切有章可循,跟以前就大不一样了。

    喝了一会茶,看天色还早,韩琦随口问道:“练兵如此,经略以为,作战又该如何呢?朝廷修武经总要,刻各种兵书,颁发诸将,正是要重整军备之举。”

    杜中宵道:“相公问起,下官就略说一二,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韩琦笑着道:“经略但说无妨。”

    杜中宵道:“打仗其实自古至今大的原则相差不多,具体因时而异。战略就是大局,为帅者当尽量不打无明确目的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把握战机。不得不战时,没有战机要创造战机。战术说起来就更加简单了,尽最大努力强硬击弱,以多击少,不可陷兵于险地。采取各种办法,达成这个目的。绝大部分战术,应该都以此为原则。战场指挥,则要尽可能发挥己的优势,限制敌方的优势,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韩琦道:“经略说的倒是简洁明了,只是做到有几人?”

    杜中宵道:“相公,世间事大多就是这么简单,可实际上越简单的事情越难做。要把简单的事情做好,要求认真,可我们有几个人认真?有几个人能够一直认真?聪明人总是高估自己的智慧,觉得做简单的事情是一种侮辱,认真是愚蠢,妨碍了他们智慧中灵光一闪的一刹那。我一直要求营田厢军将领,不要什么灵机一动,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按部就班,把规划好的事情做好了再说。真有余力了,灵机一动的智慧才会有用处,不然就是害人的毒药,耽误了正事。”

    “作战的原则很简单,就是要打败敌人,获得胜利。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胜利。但真正指挥军队的时候,很多人就会忘了这一点。自古流传下来的兵法,将领用来开阔眼界是好书,如果当作学做战的条例,那就大错特错。不是不切实际,就是刻舟求剑。文人学兵,苦读兵书,真指挥军队了,要么不知所措,要么言过其实,要么漫无目的”

    韩琦皱眉头:“经略和意思,是不用文官为帅?经略难道不是文官?”

    杜中宵摇了摇头:“相公误会,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学用兵,不要从兵法上学,而是要真真正正熟悉军队,熟悉作战。认认真真学,不要飘到天上去。朝廷现在,文人不知兵,知兵的武将又有几人?文人好歹读书识字,读过几本兵书,比武将还是要强一些。”

    杜中宵对武将流行粗鄙不文的风气非常反感,甚至有将领以不识字为风荣,不知所谓。营田厢军扫盲只怕做得少,跟其他军队完全两种风气。连字都不认识,战略、战术岂不是要用人做自己的眼睛。

    “战争原则其实就那几条,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细分下去,学会打仗其实并不能。以战场论,无非是密度、速度,保存自己,杀伤敌人,自古至今没怎么变过。阵形怎么摆出来的?我有什么兵器,临敌时如何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用武器击敌,如何防止敌兵伤己。在此基础上,兼顾指挥和变换。只要紧紧把握住了这个原则,不管什么阵形,都不能理解。相反,为读书而读书,阵形学了何用?”

    “伤敌、护己”韩琦默念几遍,不由苦笑。“经略论兵,还真是简单直接。”

    杜中宵道:“战场指挥就是如此。摆阵形,无非是依地理、天时、敌情,最大限度的把自己兵器的威力发挥出来,伤害到敌人。同时尽量减小敌人的伤害,保护自己。利于指挥和阵形变换,其实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用枪,便就尽量用长枪,猥集一起,如墙而尽,让敌人无处躲,无法攻到自己。用弓弩,则前排的弩手想尽办法,让冲过来的敌人放慢进攻速度,近身前射出最多的弩矢。后排弓手,则尽量最短的时间射出最多的箭,射到敌人最多的地方,说到底无非如此。”

    “没有火枪火炮的时候,战场作战就是如此。将领审时度势,在局部战场短时间形成以多打少,以强击弱,及时抓住战机,扩大胜势。有了火枪火炮,就是最大限度发挥火炮的火力,让敌不得集结,造成最大杀伤。火枪及时抓住火炮创造出来的胜机,一举击溃敌人。敌人溃逃,骑兵追上,获得最大战果。”

    韩琦听着一时无论可说:“经略作战,委实直接”

    “以前没有火枪火炮,弓弩为多,战力如何与人数关系最大。所以战术指挥,调动敌人,改变战场局势,大多以人数论。有了火枪火炮,战力与火力关系最大。战术指挥,就变成了以火力为主要,按照火力进行调动,一切以发挥自己的火力为主要目的。”

    说到这里,杜中宵笑着摇头:“我懂什么兵法?自练兵起,我读过无数兵书,到最后全是无用。等到静下心来,认认真真把军队的原则理一遍,从最基本的入手。把最基本的战略原则、战术原则与临战指挥原则,一步一步分下去,直到分到战场上的每一门炮、战场上的每一杆枪、战场上的每一个人,他们应该怎么想,怎么做,才大致有了眉目。再向上理清战场指挥什么职责、战术指挥什么职责、战略指挥者又该是什么职责,编成册子,无数次修改,才算初步真正懂得打仗。此时再回头读兵书,就豁然开朗。”

    “兵公说起兵书,营田厢军的兵书,其实就是一本一本小册子。从最初的懵懂无知,一步一步试着来。错了就改,改了再试,才终于有今天的局面。这些小册子,是营田厢军自我起,所有的军官和兵员的心血凝结,比任何一本兵书都重要。有了这些基础,才能谈兵法。不然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说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道:“也是看了前方送回来的攻独轮寨之战,再想数年练兵,我才真正初入门户。才知道仗怎么指挥,怎么布置,到底要怎么打。到了头来,无非还是那句话,世上的事就怕认真二字,认真去做了,把简单的事情做极致,到了最后好像也就不简单了。文人谈兵被人讥笑,便就是因为其实没有这些基础,看了几本兵书夸夸其谈,怎么会被人看得起。”

第23章 会师

    看着火光冲天,姚守信对张道:“这是党项在这一带最后一座坞堡,烧掉之后,我们便就沿浊轮川回转吧。从这里逃走的党项人,大都去了石州、夏州一带,听闻那里已经点兵,不可久留。”

    张点头:“我们来毁这一带堡寨,事情既已做完,自该回转。此地离麟州横戎堡不远,要不多待一天,分些军粮给他们。这么多粟米,带回去也无大用。”

    粟米是党项军粮中的高级货色,一路下来缴获的没有烧掉。积攒起来着实不少。但在宋军中,粟米只是普通军粮,带回去没多大意思。铁路已到火山军,河曲路物资不缺,实在看不上这些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效用快马过来,下马叉手道:“将军,三里外有宋军赶来,要与将军相见!”

    张道:“既然来了,自然该见。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效用道:“说是并代钤辖、管勾麟府路军马司苏安静。”

    张吃了一惊:“苏钤辖位在我们之上,又是内臣在外领兵,自当我们迎上去。”

    管勾麟府路军马司向由并代钤辖兼任,属河东路经略使司,一路钤辖地位当然不是张和姚守信能比的。而且张本就是麟府路驻泊都监,苏安静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敢怠慢。

    带了亲随,张与姚守信向东而来,没多远,便迎到了前来的麟府路兵马。

    翻身下马,张与姚守信迎上前,到苏安静马前叉手:“我等见过苏钤辖!”

    苏安静急忙下马,上前拉住张的手道:“如何敢当?二位带兵远行数百里,几日内破浊轮寨,焚西贼寨堡二十余,为天大之功。我得经略相公军令,带兵严守边境,防西贼溃兵窜犯。今日得消息,二位已攻破附近贼人寨堡,特带酒来与二位庆贺!”

    说完,命手下抬了酒来。取出大碗,倒了两碗给张和姚守信,自己端了一碗,高高举起:“此碗酒为二位将军贺!西边贼人寨堡尽毁,麟府从此无忧!”

    三人饮了酒,随从收了碗,张谢过,吩咐士卒过来把酒抬走。

    这一带的二十余座寨堡,平常驻不了多少兵马,最重要的作用是作为党项进攻麟府路的基地。党项大军从兴庆府来,穿过千里大漠,没有寨堡休整,人困马乏没有进攻能力。没了这些寨堡,麟府路从此安全,不再受党项大军威胁。

    麟州地处黄土高原与沙漠的交接地带,向西土地渐平,有河流经过的地方,可开垦耕地。宋朝依惯例,两国交界处设为禁区,不耕不种,党项多年侵耕形成这些堡寨,成了麟府路的心腹大患。麟府路的粮饷从河东路运来,沿路地形崎岖,损耗巨大,只能支持少量的驻军据险而守。从与党项开战开始,便就有多次放弃河外三州的动议。这次把党项的堡寨彻底摧毁,才算真正让麟府路安全。

    进攻这一带,明显是麟府路出兵方便。只是他们用不来野战火炮,对寨堡没有办法,才由河曲路出兵。这话不好直接说出来,韩琦的命令,只是让苏安静谨守。

    三人回到河曲路大军驻扎处,苏安静看着废弃的堡寨里熊熊大火,叹口气道:“煞是可惜,好好一座堡寨,攻下来只能废弃。这里地势平坦,不能防御西贼。”

    张道:“钤辖说的是。这些堡寨贼人占得,我们却占不得。石州贼人,太易过来搔扰。”

    宋军在这里不能驻扎大军,而且增援不易,是鸡肋之地。

    三人在交椅上坐下,苏安静问了张这几日的战况,听说窖里挖出来的粮食全部烧掉了,不由叹息道:“太过可惜。麟州军粮全由并代运来,价钱昂贵,不如送给麟州。”

    张道:“烧掉的军粮,全是大麦、青麻子之类,只合作马料。得到的粟米,钤辖带回去,作为你们军粮。我们回金肃军还有数百里路,带着不便。”

    苏安静听了大喜:“如此谢过二位。天寒运粮不便,麟州这些日子粮食不宽裕。”一边说着,一边心里可惜烧掉的那些粮食。马料怎么了?麟州的马料也是从外州运来的。

    两军会合,苏安静又带了酒来,张吩咐军中取出路上带的牛肉羊肉,用大锅煮了,与苏安静的兵士分享。战事已经结束,官兵尽情享用酒肉。

    张、姚守信和苏三静三人围着一块大石,算作桌子,上面摆了酒和两个大肉盘。喝了口酒,张吩咐取了面饼过来,分给苏安静,道:“这是我们路上的军粮,白面制成,烘得极透,可放一二十日而不腐坏。只是战事顺利,每过寨堡都能得到粮食,一直到今天都没动用,早干得透了。钤辖,这饼泡在肉汤里极是美味,你也一起尝尝。”

    苏安静接了面饼,拿在手里如同石头一样,道:“何必如此麻烦?这饼如此干硬,不如路上带着粟米,煮了岂不比这好下咽得多?”

    张道:“这些军粮,是防赶路紧急,没有时间埋锅饭。里面加得有盐,泡开即可以吃,其实极是方便。对了,我们带的还有肉干呢,都是一样意思。不想这一路上都有鲜肉,只好原样带回去。”

    牛羊赶着拖慢速度,路上缴获的全部宰了,每到晚上都有熟手做成酱肉和酱骨头。只有马匹和骆驼等牲畜,用作驼畜,运输缴获的物资。每天最少攻一座寨堡,多时一天攻破四五座,张和姚守信两军每天都有新鲜肉,自己带的肉干,路上制的酱肉,全部成了存货。

    把干饼泡在汤里,两人饮了酒,捞起来放在口里。这饼耐泡,满满的汤汁,依然有嚼劲,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苏安静吃了奇道:“不想这干饼,看起为难入口,泡过之后却是美味非常。”

    姚守信笑道:“这有个名目,经略称为羊肉泡馍,本就是美味。其实何止羊肉泡了好吃,用牛肉汤泡了一样好吃。只是本朝自来禁杀耕牛,牛肉汤也只能当作羊肉汤来卖罢了。”

    几人一起大笑,吃肉饮酒。

    宋朝不止是禁杀耕牛,大牲畜一律禁,牛、马、驴、骆驼都不能作为普通肉食。不过天下从来不缺卖牛肉的,京城里马肉公开在卖,马驴本来管的就不如耕牛那样严。

    入夜,驻地点起了无数堆篝火,士卒分派了守卫人员,其余人尽情围着火堆享用酒肉。高强度的战斗之后,终于迎来了放松的时候。

    不远处的小山包上,李三狗红着眼,看着不远处欢闹的宋军,对身边的梁三锤道:“不想河曲路的兵马如此强劲,夏国堡寨,都如泥糊的般,对他们全无阻碍。我们带着族人投来夏国,没了这里土地,以后如何过活?倒不如当时忍得一时之气,在河曲路快活!”

    梁三锤道:“说这些有什么用?莫忘了你曾经掠汉人为奴,留在河曲路非死即流!现在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渡过现在难关要紧。带着族人到了夏州,那里的守将却让我们回来察看宋军动静,显然不安好心。我们不要露了行藏,只管看着宋军退去,回去报了就好!”

    李狗儿道:“我也觉得那夏国守将不安好心,只是想不出道理。”

    梁三锤冷哼一声:“有什么想不出来的?我们此来,路上出事没了性命最好,平安回去,他不定还要安个什么罪名,害我们性命。我们没了,就此吞并了我们的族人,这不明摆着!”

    宋朝是编户齐民,对党项部族人口没有兴趣,夏国境内的党项可就不一样了。人口就是财富,他们又是不同族,把首领除掉,吞并人口,不知多少人打这样的主意。

    李狗儿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跳动的篝火,心中五味杂陈。现在后悔也晚了,回不去了。没出来之前只是可能吃官司,现在回去叛国罪逃不掉。河曲路这位经略,下手太狠,连点念想都不给人留。

    沉默了一会,李狗儿对梁三锤道:“如此说来,此次我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梁三锤道:“现在由不得我们,只盼国相舍不得这一带每年收的粮食,点起大军前来。有大军从兴庆府来,附近的守将不敢奈何我们。寨堡都被拆了,国相要重找人屯田,就用着我们了。”

    听了这话,李狗儿松了口气,拍着沙堆道:“这么多土地,一年收多少粮食!国相如何放手?他一定不会放手的!那里重新开地,必然用到我们!你说,是也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推身边梁三锤的肩膀。

    梁三锤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围着火堆喝酒吃肉的宋军。

    哪个知道国相没藏讹庞会怎么想?这里是他私财,当然不愿放弃,但出动大军可不容易。更何况这里是他家私财,南边夏州附近也有他的部族,谁知道他会怎么做。

第24章 大军集结

    看着宋军离去,李狗儿从沙堆上站起身来,满面惆怅。这两个月的时间,实在变得太快,自己一生发生的事情,好似都没有这两个月多。

    梁三锤道:“不必看了,宋军去得远了。我回去禀报,只说宋军破了寨子就走,不曾驻留。而且不杀降兵,各寨堡的人口还在。记住,其余的不要多说。”

    “为何说这些?这些人,死与活,与我等何干!”

    梁三锤摇头:“只要人口还在,夏国就会派兵来救援。有人什么都好办,他们怎么会放弃?”

    李狗儿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知梁三锤什么意思,他也懒得问了。

    两人打马南行,过了横阳河,俱都心情沉重。再向南不远,就有党项部族,不知前路如何。

    正行走间,突然见到快马赶来。到了两人面前停住,一个骑士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梁三锤拱手:“在下是从宋境投过来的,得将军号令,前来查看宋军行踪。”

    那骑士道:“速速回去,召集你们的族人!国相已经传令,夏州点兵,北上与兴庆府赶来的大军一起,重夺失地!你们这些人,以后算作国相没藏部,在屈野河开垦田地!”

    李狗儿听了狂喜,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要再问,却见那几骑已经北去。

    在马上待了好一会,李狗儿才对梁三锤道:“哥哥,刚才不是做梦么?来的人说,我们回去点起族人,随着大军北上,以后就是国相部族了!”

    梁三锤也出了一口气,对李狗儿道:“你听的不错,我们的命保住了。不过也不用高兴,什么算作国相部族,无非是替他家种地而已,什么好日子么!”

    李狗儿连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还不高兴吗!”

    东胜州经略司,杜中宵看过手中的公文,对一边的韩琦道:“相公,新得来的消息,没藏讹庞已决意带兵救浊轮寨。一路自兴庆府出,一路是自夏州来的横山兵,具体兵力不详。”

    “出兵了?!”韩琦一下站起来,“消息确实吗?我们大军已经退回,党项倒是出兵了!”

    杜中宵起身,道:“不奇怪。大军前来,胜了可以鼓舞士气,不胜也可以把毁掉的寨堡建起来。那些可都是没藏家的私财,没藏讹庞爱财如命,如何舍得?只是他们能重建,我们就能再毁。”

    说到这里,杜中宵摇头。不知道没藏讹庞怎么想的。此次宋军如秋风扫落叶般,把屈野河一带的党项寨堡数日间毁弃一空,没藏讹庞怎么还有幻想?此次重要的不是战果,而是宋军证明了,以前那样的寨堡再无用处,根本挡不住火炮。没藏讹庞把寨堡重建起来,再派兵毁了就是,他能折腾几次?

    不过话又说回来,寨堡在那一带已经存在了数百年,凭什么现在就不行了?没有亲眼见过火炮攻城的场面,思想转过弯来并不容易。

    韩琦从案后走出来,口中道:“哪个管没藏讹庞怎么想,只要他出兵,我们就去天德军!党项大军一离兴庆府,便就全力攻黑山监军司。破了黑山监军司,南可临兴庆府,西可绕贺兰山后击凉州,天下从此大不同!此为汉时九原、朔方地,北虏南下要道,最是厉害之地!”

    杜中宵愣了一下,没想到韩琦如此兴奋。想来南线战事太过顺利,让他对北线多了希望。

    如果北线胜利,重要性自不必讲,跟南线不一样,将直接改变宋朝与党项的战略态势。黑山监军司大致是汉朝时的九原和朔方两郡之地,经过长时间的屯垦,农业基础较好。土地肥沃,古河渠纵横,只要重新修整,就可以成膏腴之地,可以容纳较多人口。

    这里是北方草原南下的重要道路,有谷道穿过阴山,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自晋室南渡,河曲沦为了游牧民族的牧场,唐朝虽然复垦,远没有达到秦汉时的规模。经过晚唐五代战乱,这里的人口逃亡,土地荒废,现在人烟稀少。虽然地理条件优越,党项治下却没有开发,现在是草原牧地。道理简单,党项缺人口,兴庆府周围都没开发完全,怎么能顾及到这里。

    占领了那一带,南下沿黄河可兵临兴庆府,直接威胁党项核心。西可绕过贺兰山,进攻西凉府,夺取核心之地。党项不再是一个整体,被分割成横山、兴灵和河西三个部分,处处受敌。

    杜中宵打这一仗,除了政治原因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夺取这一战略要地,形成对党项的战略优势。

    在房里踱了一会步,韩琦对杜中宵道:“经略,此战意义与南下毁屈野河诸寨不同,不容有失!你速做安排,我们北上天德军,指挥大军一举摧毁黑山监军司!”

    杜中宵道:“自该如此。我这里广布眼线,只要没藏讹庞大军离兴庆府,我们便立即北上。党项大军东来,也不可小视。没藏讹庞亲临,最少有数万人,东胜州这里要布置得万全。还有,要防没藏讹庞去攻麟府路,相公发文苏钤辖,让他妥善防御。现在已是二月,战事党项支撑不了多久,只要苏钤辖仔细守御,党项并没有机会。必要时,河曲路兵马可击党项侧背,以救麟府路。”

    韩琦点了点头,他是河东经略使,要统筹整个河东路军事,不能昏了头只想着天德军。

    想了想,韩琦道:“如果没藏讹庞来攻东胜州呢?如若事有不协,可让苏安静出麟府路。”

    杜中宵道:“关键时候,自该如此。当然,最好不要出意外。东胜州这里留七八千兵,又有足够的火炮,刘军主坐镇,没藏讹庞哪怕带十万大军,一两个月也攻不下来。一个月,我们就能带大军从天德军回来了。没了屈野河寨堡,没有补给,仅靠着后方运粮,中间有千里大漠,没藏讹庞能支持几时?”

    杜中宵根本就不信没藏讹庞能威胁河曲路。打了几个月,火炮简直犀利无比,远超出了杜中宵以前的想象。到现在为止,不管是攻是守,不管是契丹还是党项,杜中宵就没看出能应对火炮的手段。

    杜中宵入河曲路后,对蕃部的大力整治,现在河曲路连坚壁清野都不需要。除了各处城池之外,其他地方难见人户。几处城池坚固完好,宋军有火炮守城,党项连靠近也难。

    与韩琦商量一会,两人到了外面,唤了刘几,一起商量布置防守。

    指着地图,杜中宵道:“没藏讹庞来,若攻麟府路,刘军主则派兵击其侧背。如果北来,必攻金肃军,此城是要害之地。张和姚守信回来,让他们驻金肃军,不必回东胜州了。带的火炮,全部用来加强金肃军城防。军主别选骑兵,如果围了金肃军,先去搔扰党项后路粮道。让金肃军多备军粮,做好守三个月以上的准备。如果没藏讹庞敢围城不走,三个月后,连他带的大军也留在这里!”

    刘几点头:“经略放心,金肃军的城池已经加固,一南一北又筑了两座小城,比以前的城池大了许多。数千兵马,一百余门炮,固若金汤。党项即使发倾国之兵,想攻下那里也不容易。”

    杜中宵点了点头。有枪有炮,战力比较已经跟以前靠人数不一样了,而是要看双方火力。党项军队的火力,连弓弩的金属箭头都支撑不起,更何况面对枪炮。

    营田厢军北来,契丹也敢来,党项也敢来,都是没有认识到这一变化。以火力论,他们军队的战力与营田厢军相差甚远。营田厢军自己不分兵,这种大规模战事,很少会出现意外。

    韩琦道:“只要军主守住,北边攻破黑山监军司,本朝与党项的局面就完全不同了。此一战非同寻常,军主当出全力,切不可有任何疏忽!”

第25章 地斤泽

    杜中宵坐在案后,看刘几报上来的张和姚守信所带兵马的军功。韩琦则伏在案上,仔细研究这些日子天德军得来的党项黑山监军司情报。

    黑山监军司是元昊立国时建的十二监军司之一,以本地土豪为刺史,有兵七万,以备契丹。近几年契丹伐党项,南线和中线互有胜负,战绩不多,惟有北线几无败绩,战果累累,最远曾经兵临西凉府,窥伺河西。黑山监军司早已被契丹打得残破,只留空壳。

    一两万的契丹军队就可以打得黑山监军司无还手之力,宋军两万多全火器的军队,不会更差。自杜中宵带军北上,连战连胜,对契丹和党项都表现出了碾压的态势,给了韩琦信心。

    晚唐契丹在北方崛起,至宋立国,已经占尽北方的地理优势。中国北方的山脉防线,从东边的金山也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到燕山、阴山,俱为其所有。如果攻破黑山监军司,宋朝就推进到了阴山一线,西可图贺兰、祁连,以灭党项,东可图燕山,以取幽云十六州。

    这一仗会改变宋朝和契丹、党项的战略态势,并彻底截断两国的联系。

    庆历新政失败后,韩琦被贬出朝廷,辗转各地为官,看不见再回朝重用的希望。如果能破黑山监军司,军功足以让他重回京城,执掌朝政,对这一仗比杜中宵上心多了。

    杜中宵起身,把手中文书放到韩琦案上,道:“相公,这是前几日攻屈野河各将士的军功,刘军主报上来,我看并无大的错漏,便依此报朝廷如何?”

    韩琦拿起大略看了几眼,道:“你和刘军主看过,便依此报好了。经略,你军中计军功太过麻烦,废太多心力。便如其他军中,以首级和缴获计军功岂不是好?无非是不以士卒计算,而以都、队算就好了。现在的算法,非是长在军中者,不然难知究意。”

    杜中宵道:“什么事情都有好处,有坏处。若以首级、缴获算军功,屈野河一战就打不成了。每攻破一寨,大部军粮烧掉,俘虏放走,没有军功,各军如何肯做?而不如此做,就不能做到快打快退,陷在那些寨堡中了。更不用说,像偷抢首级、杀良冒功之类,绝难杜绝。”

    韩琦道:“有此种事,无非是官长管束不严,军纪松驰。只要严加管束,重法惩治,哪个敢犯!”

    杜中宵摇头:“相公,一具首级,好多钱呢。钱帛动人心,岂是高压重法可以杜绝的?更加不要说在战场上,得一首级,实际作用其实非常有限。军功是为了奖励军队打胜仗的,此为劝。”

    韩琦道:“经略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首级是最显而易见,也能看出士卒勇猛之气的。用首级以定军功,清楚明白,人人无话可说。”

    “世间的事,许多都被这自以为的清楚明白搞坏了。至于人人无话可说,那可未必,前些年因为以首级定军功,不知出了多少事情,西北不得不改为首级不再定到士卒身上。相公,以前军中无官僚,详定军功确实做不来,只能越简单越好。营田厢军不同,各级军官齐全,自然就应该综合评定。战场指挥官定军功,允许士卒不满上诉,才能真正让立功的人得赏,激励军心。”

    韩琦的心思都在天德军,不与杜中宵争论这些,提笔签了自己名字,道:“这里你为帅,军中事你做主。以后有了闲暇,我们再议这些。”

    杜中宵接了文书,谢过韩琦,交给士卒,由石全彬上奏朝廷。

    韩琦说的那些,杜中宵熟悉无比,更进一步,他还知道kpi来。有什么用?这个年代的官僚,这些很多都玩过了,连末位淘汰都有。无非是惹出太多的问题,最后被淘汰了。后世作为先进办法,把这个过程重来一遍,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以指标考核,工厂里可以作为重要手段,资本家可以用这种手段减少管理成本。这是有前提的,对管理者有意见,看着不顺眼,随时可以让他卷铺盖走人,永不合作。官僚机构哪有这种权力?更加不要说因为指标考核对资本家造不成多大负面影响,他不需要人心,只要被管理者愿意做工赚钱就可以,朝廷治下的百姓可以这么管?这样做,没多久就民怨沸腾。

    下任务可以有指标,政绩考核却不能以指标为依据,军功也是如此,不然就会怪事频出。毙伤敌和俘虏的数字,以及战争中的缴获,是胜利程度的指标,却不是评军功的重要依据,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对于官僚机构,你敢对政绩以指标考核,那就什么怪事都会出来,不只是让人大开眼界,还会颠覆人的良知。以前上大学,考核指标有国际化,那就随便拉些外国人,像爷爷一样伺候着。你敢对这种做法有意见?那就是不爱自己的学校,怀疑上级的决定,官僚机构明知道错了也不能改。更加不要说,对于官僚机构中的成员来说,他们的对错来自于上级的肯定与否定,本就与正常的人不一样。

    政治机构和企业机构是不一样的,可以学习借鉴,却不可简单套用,南橘北枳无非如此。企业可以最大程度的量化,他们管理的是封闭环境,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指标量化之后,复杂的管理问题简化为指标考核,大大减少了对高级管理人才的需要,只要会填表就行了,从而降低了成本。政治机构不同,管理的是开放环境,指标只能做参考,不能做考核依据,不然就全乱套了。官和吏的区别在哪里?吏只要会填表就行了,不需要复杂的管理技能,官则是对表和实际的政治表现综合管理的。指标考核,用吏代替了官,用合自己心意,或有亲密关系,愿意逢迎的人,排挤掉高级管理人才,并不会降低政治成本开支。

    禁军当中,哪怕是最顶级的三衙,除了统兵官的各级军职,也只有极少的吏人,处理公案文牍。在管理上,比后世的企业更加极端,靠严刑峻法的高压管理。这样的军队,缺少必要的管理人才,实际上管理人才在里面也立不住脚。一面对大一点的战事,情况变得复杂,便就束手无策。

    营田厢军有身己的官僚体系,自然就有不一样的考核系统,处处显得不一样了。

    地斤泽是千里大漠中的一片湿地,湖泊众多,水草丰美,南距夏州三百里。此地深处大漠,四面黄沙环绕,沙莫就是天然的屏障。赵继迁反宋时,便就是逃入此地,最后东山再起。

    没藏讹庞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酒杯,面色阴沉。一个亲兵上来,轻声道:“国相,羊肉熟了。”

    没藏讹庞点了点头,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羊腿,咬了一口,咽下肚下,问他:“这里已是地斤泽的东缘,离着麟州还有多远?”

    亲兵道:“回国相,尚有二百余里。国相,麟州城位于绝壁之上,易守难攻,难道打那里?”

    没藏讹庞道:“那里最近,自然先去围了。等夏州送了军粮来,大军北上去攻金肃军。听说那周围的堡寨都被宋军毁了,这一次重新建起来!”

    亲兵称是,轻轻退了回去,没藏讹庞一个人吃肉喝酒。

    没藏部出自横山,夏州附近。那里土地肥沃,又有盐铁之利,十分富裕。有钱就有人,有了人就有了势力,数代苦心经营,没藏部成了党项势力最大的部族之一。

    没藏讹庞的妹妹也就是现在夏国的皇太后,初嫁野利遇乞。元昊废野利皇后,种士衡施反间计,杀野利遇乞,带没藏氏回宫,与之私通。两人的奸情被野利皇后发觉之后,被迫出家为尼,号“没藏大师”。

    数年后,元昊又强纳太子宁令哥之妃没移氏,营宫天都山,号“新皇后”。宁令哥不忿,酒醉之后刺元昊,削掉他的鼻子,重伤而死。此时的“没藏大师”有身孕,在其兄当时已为国相的没藏讹庞的支持下,生下谅祚为帝,自己为皇太后称制。

    元昊的最后几年,其个人的感情充满了荒诞色彩。无故诛杀大臣,皇后的哥哥野利遇乞,不只是废了左膀右臂,还削弱了最大盟友野利部的实力。杀了野利遇乞,贪恋其妻没藏氏。皇后野利氏反对,让没藏氏出家为尼,颇有唐时之风。与没藏氏如胶似漆,又贪太子妃美貌,纳为新皇后,学了一回唐玄宗。

    与几个女人的恩怨,废了最早的外戚、自己最忠实的盟友野利一族,成全了没有名份的外戚没藏一族,从此夏国实权落入外戚手中。一辈子辛辛苦苦,为别人打下江山。

    倒是先嫁太子被其父皇夺了的没移氏,没占到多少好处,天都山本就是她家的地盘。同时并称两后的野利氏和没移氏,元昊死后一无所得,反丢了性命,没有名份的没藏氏收下了元昊的遗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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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