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风雨大宋TXT下载风雨大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雨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 畏敌如虎

    迎了刘淮一行到了军衙,俞景阳道:“诸位远来辛苦,且在后衙好好歇息。今日城外本朝兵马大败了契丹人,数日之间,当无大战。我着吏人准备文书,供将军查验。”

    刘淮道:“城外契丹兵马数万,而我军只来了骑兵,余兵尚未到达,解围非数日间的事情。守城第一要有兵,第二要有粮,无兵无粮城池再坚固也无用。这一位何殿直,是本营的粮草官,你且着吏人与他一起,去查验城中粮库存粮。此最为要紧,耽搁不得。”

    俞景阳暗暗出了一口气,好在自己贪心,怪外面粮价不高,还没私卖军粮。如若不然,这一查就要出问题。当下不敢怠慢,吩咐了人,带着何三郎去查验粮草。

    说定了晚上酒宴接风,俞景阳退了出去,周肃对刘淮道:“我看这俞都监,目光闪烁,说话语焉不详,不似个好人。指挥既然来接本城防务,何不就此夺了他的军权,整训军兵,坚守城池?”

    刘淮道:“我们只有一百人入城,防务还是要靠这里原有的兵马。如果一来就夺了都监兵权,只怕人心扰动,恐出意外。我们已经入城,只要小心谨慎,能发生什么大事?守城第一,其余以后再论。”

    宋军兵营,杜中宵备了酒宴,犒赏今日立功的将士。同时命军中全军士今天饭菜比往日每人多加一碗酒,多加一块肉。营指挥使以上的,全部参加庆功宴。

    十三郎昂头挺胸,得意非常。从他带了海里的尸体回来,就再也掩饰不住那股得意劲,自己也知道从今之后不一样了。斩将夺旗的军功,特别是地位这么高的将领,宋军可不多见。有了这军功在手,自己营田厢军骑兵之主的位置,大约是坐定了。海里是契丹的六院军将,中级将领,可不是小头目可比。

    众人坐定,杜中宵举酒道:“今日与契丹初战,武都指挥使斩将夺旗,带本军在契丹大军中从容进出,可谓大获全胜。诸位且饮一杯,与武将军贺!”

    众人一起举杯,向十三郎祝贺。

    十三郎端起面前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道:“今日斩的这厮,审问拿的契丹人才知道,是个什么六院军将,向来勇猛。他向我冲来,意欲与我大战一场。却不想我取了骑枪出来,一枪取了他的性命,最后做了个糊涂鬼。想来到了地府,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十三郎阵前刀枪不怕谁,可明明有枪带在身上,哪个跟他厮杀?冲阵是提着脑袋做的事,自然要干净利落!”

    杜中宵点头:“不错,正该如此!有枪为什么要用刀枪?有炮为什么要用枪?都是一个道理。与敌交战,不只是要杀伤敌人,还要保存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越打越强,敌人越打越弱。”

    石全彬起身,敬了十三郎一杯酒,赞叹道:“国朝自立国,便与契丹数次争战,虽有小胜,却难掩大败。自四十余年前澶州之盟,两国才算平静下来,再无战事。但契丹人勇猛善战,难以抵挡却是人人皆知。难听点说,这已经成了本朝的心病。今日将军阵前斩将夺旗,酣畅淋漓,着实痛快。此场大胜,当为将军贺,为朝廷贺!”

    十三郎叉手谢过,笑着看着众人,愈发意气风发。

    石全彬坐下,对杜中宵道:“待制,如此大胜,当飞马禀报朝廷。不说赏赐,重在振奋士气,让朝廷安心。有了这次初战,便知道营田厢军决非寻常兵马比,契丹人也不是打不败的!”

    杜中宵想了想,道:“可以。不过,有了这一次捷报,我们此次必须击败耶律重元。只要出丝毫意外,就难免惹人闲话。我本意再战几阵,如此就免了,等后边步军上来,步骑合一才能击溃契丹。”

    石全彬道:“为何不让炮兵先来?本军炮兵最是犀利,有了他们,何惧敌军!”

    杜中宵道:“团练,骑兵勇猛,炮兵犀利,确实如此。不过,两军交战,最根本的是步兵。没有步兵做一军的定海神针,其他兵种都有缺陷,都有隐患。今日观契丹军,对我们的铁甲骑兵无计可施,配合步兵足以战而胜之。后方的车辆、牲畜都要集结,一时运力有限,炮兵还要等些日子。”

    石全彬急道:“待制,为何作战步兵才是根本?今日观来,本军骑兵可胜契丹骑兵,如再有炮兵支持,何愁不能一举击破契丹!”

    杜中宵奈心地道:“团练,不管是骑兵,还是炮兵,虽然犀利,但也弱点明显。炮兵怕近战,一旦被敌攻上阵地,就一切皆休。骑兵怕鹿角、器械,怕地形复杂,一个不察,就易酿成大败。惟有步军四平八稳,攻虽不足,守却有余。有步兵掩护,骑兵和炮兵的优势才能发挥出来。契丹是游牧之国,每出兵也要有比骑兵更多的步兵辅佐一旁,不然不足以应变。”

    石全彬虽然也曾经统兵一方,但却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事,杜中宵说的这些,他似懂非懂。重重砸了一下手掌,叹道:“难得如此大胜,不能趁胜出击,一鼓作气击败契丹,着实可惜!本朝对契丹本就败多胜少,几年前又奈何不得党项,此番契丹大胜,说句实话,许多将领都怕了契丹人。很多人眼里,本朝的兵马就是比不上契丹,不只是马不行,就连兵也不行,将也不行,中原汉人就是打不过胡人!”

    杜中宵微微点了点头:“有什么办法,谁让败得多了,扳不回来呢。再加上不管禁军厢军,对外屡战屡败,境内可是威风得很,连带着许多人认为汉人不会打仗了,就连汉人自己都信了。”

    自晚唐起,契丹就是北方强权,五代时后晋石敬塘割幽云十六州,向契丹自称儿皇帝,这种局面就积重难返了。耶律德光收了幽云十六州,南征入汴梁,天下藩镇召之即来,耶律德光自认中国之主。如果宋军够强,凭借中原的雄厚实力,当然可以北复幽燕,击败契丹。可大宋立国之后,鉴于五代的教训,着力于削弱军队的威胁,几十年下来,军力一年不如一年。自真宗皇帝起,面对外总威胁,就只能不断扩大军队规模,硬堆数字了。凭借着数量优势,大规模战争还能靠着不断消耗敌人,把敌人拖垮,最终让敌人知难而退。这是国力的优势,没有什么稀奇,千年之后**的战力与侵略者的差别比现在还大,不都拖到了最后胜利。但小规模战争,那就毫无办法了。有小规模战斗的胜利,没有战役胜利。

    这跟崇文抑武没有什么关系,实质上是为了消除军权对皇权的威胁,禁军基本不再设高级将领。高级将领只存待遇,武将中的节度使可不少,待遇不比宰执差,但他们没有实际的统兵权。禁军中真正意义上的统兵官,几万人的厢都指挥使都近于虚设,真正有统兵权的是营指挥使。一个人参军,哪怕从士卒做到管军,做到了武将之极,同样既没有带大规模兵团的经验,更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

    为了稳固皇权,太宗之后最少采取了两条最根本的办法。一是收买,武将的待遇要强于文官,但升迁比文官慢,不过一旦有军功又快于文官。再一个是把最需要组织能力的军队,变成了一盘散沙。时人所说的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归根结底是一个组织力的问题。营以上,禁军就没有组织能力了。不是军官能力的问题,而是在制度上就没有组织,这样的军队神仙领着也难打胜仗。

    文人统兵,根本的原因,不是抑制武将,而是武将在帅一级是空白的,只能用文官填补空缺。文官好歹还有组织的概念,大部分武将那是连概念都没有的,朝廷教的只有临阵授图。

    狄青为什么被皇帝看重?就是认为他有为一路主帅的能力,是证明以前军制没有问题的稻草。虽然在西北的时候,狄青从来没有作为一路主帅统兵打过胜仗,到底各个位置都做过了。一定要狄青做南征的主帅,就是要有战绩,证明这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一个从士兵到枢密太尉的主帅。

    带了几年兵,杜中宵对这些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对军事不熟,记忆中的知识也知道,军队的战斗力首先来自于组织的力量。组织能力不行,战力怎么可能强?

    营田厢军把基本组织设在一千人左右,与历史上的将兵法相差不多,都是一个基本单位。但营田厢军的营指挥使,不是战场指挥官,而应该是上一级。而上一级,是不直接统兵的。

    石全彬当局者迷,依然视契丹人为虎,闻之色变,杜中宵不会。今天看了契丹人打仗的过程,就知道自己以前把他们想得过于厉害了。这个道理就跟历史上中日战争时,**面对日军几无胜绩,那时不只是军队,就连人民也觉得日军不可战胜。等到换另一方组织力上来,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地可笑。换成同样的兵器,中**队能把日军打得屎都出来。

    不是敌人太强,而是自己太弱。不是汉人不会打仗,是朝廷的军队不会打仗。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被有些人赞叹不已的帝王心术,分而治之。小聪明一时,贻害无穷,最终身死国灭。宋后的军队依然这样延续着,因为帝王看中了这套统治术,宁辱于外敌,不惜荼毒于天下。这样做的帝王,包括无帝王之名而有帝王之实的人,同样被认为是有非凡之才,只是时运不济,被赶到小岛上的,都被许多人称颂着。却不知对于真正的帝王来说,没有公心,何保己身?

第255章 杀人灭口

    见杜中宵态度漠然,十三郎道:“待制,依我看来,契丹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今日一战,我五百铁甲敌阵中杀进杀出,无一人阵亡,只是伤了三十多人。虽说有铁甲,可以一敌四,不弱于契丹了!”

    杜中宵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弱于契丹了?契丹精兵来自王帐,来自大贵族各部,你新补入人精兵可是上四军,多少人中选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弱了?”

    十三郎摸了摸脑袋:“我听石团练说,契丹兵强,本朝兵马不如,待制听了,也觉得如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说契丹兵强了,我说的是契丹军强。百年间,契丹人面对中原,稳占上风,基本没有甚么败绩,人人都觉得他们强。等到打败他们了,也就没人这么说了。”

    不是杜中宵认可石全彬说的话,而是他对这种说法早已经麻木了,而且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不过就是败者的自我欺骗。因为失败,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就有聪明人开始找病因,开药方。实事求是在他们眼里太低级,一定要找到一鸣人,找到他们认为最根本原因。

    有的人说因为没有马,有的人说游牧民族高大耐劳,还有的人说政治制度不行,有的人更聪明,说是因为汉人的文化不行,更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说是人种不行。当然,杜中宵看过了历史,知道没有马靠不住,有马军队腐化了也打不过。高大耐劳更无从说起,禁军比此时的契丹和党项军都高大许多,吃苦耐劳的是汉人,骑奢淫逸的恰是胡人兵士。说政治制度不行的,更加神奇。认为军队能打,就要给带兵的足够好处,最好的就是世袭贵族制度,用别人的血肉养着他们,一心要开历史的倒车。说文化不行的,思路就无比清奇了。明明是军队打不过敌人,却说是民族文化特别是文人不行,两千年文明都是臭的,最后被人欺侮是因为这本就是个粪坑。越是屡战屡败的军队,越是得到他们的青睐,那些有战斗力的,反而要被他们挑出诸般毛病来。至于从文化到人种全部否定了的,意见更简单,文化上做外国人,基因引进外国人的。男人娶了外国媳妇是为国争光,女人嫁给外国人是给本民族换种换血,怎么样都是好事。报纸和种节目里,无数的人在吹捧混血儿,他们最漂亮,他们最聪明。这个群体被岐视两千年,几十年就还回来了。

    杜中宵实在见过太多,因为失败了,因为不只是在战场上失败了,就连文化上也被打败了,便就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此时称胡人为腥膻之风的习惯,常年不洗澡、茹毛饮血、暴虐残酷,在他们的嘴里成了男子气概。就连毛孔粗大、浑身是毛、一身狐臭都成了有男人味。而温文尔雅、有礼有节,在他眼里就成了迂腐,成了没有狼性,他们觉得自己是要做野兽的人。

    跪在地上的时候,甚至连精神也匍匐在地,去舔别人臭脚的时候,哪里还知道真善美?除了吹捧自己舔的那只臭脚丫子,还闻得出香臭吗?喜欢动辄说是文化不行的人,恰恰多是文化人,一种是认真反思的,还有一种是追求一鸣惊人的。他们未必有反对文化的能力,更喜欢的,是把以前的文化人,重重一脚踩在脚下,用自己不知道从哪里东看一眼、西听一耳朵来的几个名词,自鸣得意。

    会做的不如会说的,会说的不如会讽刺的,会讽刺的不如会骂的,会骂的不如会耍横的,会耍横的不如成群结队的。无非是文人怕文棍,文棍怕文痞,文痞怕成群结队的文棍加文痞。

    杜中宵曾经由单位组织上过培训课,请来的老师就是如此。讲台上满口胡言,没一句有用的,最喜欢的就是吹嘘。自己是国外哪所大学的,导师是什么人,回国之后他们就是祖师。最大的战绩,就是因为一位超大企业的老总不认他们说的,组织一群同学、同事、同流合污的,占据各种杂志骂战。这就是典型的文痞吗,他们组织起来,扯起大旗,骂得别人都不敢说话。有什么办法?哪有那么多人不要脸?

    杜中宵学过历史课的,课本上面对中国历史的定性就是,宋朝封建**帝国基本成熟,越往后越成熟,到清朝达到顶峰。为什么?无非是军队从制度上就是一盘散沙,对内镇压有余,对外作战不足。越到后期越是积重难返,对外敌一次比一次难看。这种说法,封建和**合在一起,透着一种诡异。

    不讨论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认可,而是因为杜中宵见过的,比这个时候的恐敌心理严重多了。今天一场战,杜中宵明白,此次打败耶律重元救援唐龙镇不难,只是不知道最终结果。如果耶律重元头铁,一定要打下去,等到步兵和炮兵全部上来,就由不得他想跑就跑了。

    何三郎由吏人陪着,分察各处仓库,检查粮草、军储。几个仓库看下来,都没有什么问题,心情格外轻松。天近傍晚,对一直陪着的公吏齐和道:“节级,城里有什么好酒楼?明日请同僚吃酒。”

    刘和听了,笑着凑上来,小声道:“提辖只是吃酒么?喜不喜欢听唱曲?这里有鲜嫩的小娘子,唱曲未必好,可知冷知热,这天寒地冻的天气,暖一暖床极是受用。”

    何三郎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别说我不好那调调,想也不成啊!这是战时,饮杯酒倒罢了,召妓宿娼可是死罪!怎么,你们城里管得不严么?”

    刘和连连摇头:“这般围城,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怎么会禁这种事情?提辖莫不是嫌花钱?我与你说,在下自有门路,不必花钱的。”

    何三郎听了奇道:“还有不花钱的事情?你们这里真是古怪!”

    齐和神秘一笑:“提辖不知道,我们这些城里管事的人,就有这个好处。饮酒吃饭不花钱,睡小娘子也不花,自有路子。大家都习惯,你若不做,这差事还做不下去呢。”

    何三郎是进城暂时接管,哪有闲心去理城中的事情,只当是听趣闻。

    城中的一个小院,程越进了房门,看了一眼角落里坐在一起的几个少女,对守卫做了个手势,低声道:“杀了崔都营之后,嗯”

    守卫急忙点头,程越拍拍他的肩膀,进了里屋。

    角落里一个叫芍药的女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一紧,猜到了大事不好。他们或被掳,或被卖到这些人手里,已经数月,知道这些人的路数。从昨天开始,一直被当作贵客的崔都营几人,突然被绑了起来,关在里屋日日审讯。往日里称兄道弟,翻脸就冷酷无情,翻脸之快着实有些吓人。

    程越进了里屋,看了一眼绑在桌腿上的崔都营,上前一脚踩住,道:“崔员外,想了一天,我问你的该想清楚了吧?只要你说出城中有多少契丹细作,还有多少人知道此事,我便放你出城。现在外面还是契丹大营,你依然一生富贵。不说,我可是等不及了。大宋的援军已经到了城外,今日大胜一场,别日还在接着大战。在我看来,城外的契丹人可不是援军的对手,很快就会退去。”

    崔都营啐了一口:“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如何信得过?若说出口,还不是被你一刀杀了!”

    程越冷声道:“如若不说,那就不是一刀,爷爷今天就一刀一刀剐了你!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无非是杀几个契丹细作,还是爷爷的一场军功呢!”

    崔都营道:“你当别人是傻的么?我在唐龙镇里多少年?谁不知道我们相交莫逆,你一直待我如上宾!镇里更是人人皆知,我是契丹耶律大人的人!”

    “从今天起,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今天剐了你,全尸都不留给你!”

    说完,程越对一边的士卒道:“来呀,把这厮的衣服剥了,用尖刀一刀一刀,活活剐了!最后取了这厮的心肝,爷爷要拿来下酒!”

    一个士卒叉手称诺,取出明晃晃的一把解腕尖刀,上前一把撕开崔都营的衣服。

    崔都营闭上双目,面色惨白,挤出两行泪水。悔不该当初,俞景阳告诉自己这几年做过了太多干犯国法的事,大宋待不下去了,要投奔契丹,把唐龙镇拱手相让,自己就蒙了心,替他去找耶律重元。本来以为是一场大功,哪知道契丹大军一来,俞景阳就把自己软禁起来,今天更要取自己性命。

    程越坐在一边,手中拿着一把酒壶,喝一口酒,看士卒从崔都营身上割下一片血淋淋的肉来。

    芍药想着刚才看到的事,心中一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屋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好似野兽被堵住了喉咙,又凄厉又吓人。再也忍不住,对身边的人道:“那个程都头,杀了屋里的人,还要把我们杀了!若是逃不出去,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第256章 死里逃生

    几个女孩被刚才的声音吓得心惊胆颤,听芍药一说,一下就失去了理智,惨叫一声,一起向门口冲去。芍药被吓了一跳,不敢多想,跟着几人冲向房门。

    两个守卫正听着房里面的动静,低声说笑取乐。这一下猝不及防,不等反应过来,几个女孩已经冲到了院子里。一个守卫先明白过来,低声道:“不好,若她们逃出去,此事哪里还能蛮得住?!”

    说着,从怀里取出尖刀,大步追了上去。

    见院门紧锁,芍药一把抓住身边的女孩,低声道:“跳墙,只有跳墙才能逃得掉!”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那女孩跑到墙边。墙边正有一棵大核桃树,枝桠纵横,极是好攀爬。两个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住树枝,飞一般爬到树上,踏到墙头,不管不顾飞身跃出墙外。

    一个守卫追上跑的几个女孩,一刀刺在她的后背,用脚把人踹倒,把刀拔了出来。其余几人跑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急切间拉不开院门,被两个守卫追上,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

    程越在房里听见动静,快步到了院子里,见两人正在那里数尸体,怒喝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等一等,结果了崔都营那厮再动手?!”

    一个守卫叉手:“小的们不敢违了提辖钧旨,只是这几个贱坯突然发疯,才房里冲了出来。”

    程越脸色缓和下来,问道:“做的可还干净?”

    一个守卫犹豫一下道:“尸体都在这里了,提辖过来查验。”

    程越不耐烦地道:“查验什么?速速找个地方埋了。地冻挖坑不易,点堆火烧了吧。”

    两人叉手称诺,看着程越回了屋里,另一个道:“哥哥,明明尸体还缺了两个。黑影里我看见好似有向墙边跑的,又听见声音,莫不是跑到那边藏起来了?”

    先前的守卫道:“我看见了,有两个跑到墙边,顺着核桃树跳到了墙外。”

    问的守卫听了急道:“既是如此,我们自该快去找人,莫要被她们跑了才是。怎么还敢说人全了?”

    回答的守卫道:“正黑夜里,哪里去找人?此事只要一闹开,就再无活路。找不到人,程提辖必取我们性命。而要想把人找到,必定惊动周边四邻,哪里还能够瞒得住?若是以前倒也不怕,可今日城外援军来了一位刘将军,接管了城中军政大权,做事不能肆无忌惮了。”

    另一人急道:“那该如何?就此瞒过程提辖?”

    回答的守卫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我们说人数对了,瞒得一时是一时。兄弟,真想活命,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到刘将军那里出首。只此一条活路,其余都是死路!你想一想,明日我们说话。”

    芍药两人翻出墙头,看见路边一个柴堆,急忙钻到后面躲着。两个女孩儿哪经过这种事情?一心只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怎么躲过追捕,以后要怎么办,完全没一点头绪。

    躲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搜捕,芍药问身边的女孩:“急切间看不清面目,你是哪一个?”

    那女孩道:“我是巧巧,日常里一起说话来着。芍药姐姐,我们该怎么办?听见里面响动,其余姐姐尽皆被那恶人杀了,好生吓人!”

    一边说着,一边嘤嘤哭了起来。

    芍药还顾四周,只见一片夜色苍茫,只有城墙上闪着灯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报官那是万万不敢的,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城中最大的官,去衙门不是羊入虎口?两个弱女子,又该哪里去?

    契丹大帐,耶律重元黑着脸,看了下面的诸将,沉声道:“今日初战,失了大将海里,其余骑士三百余,宋军毫发无损,此前所未有之事!此仇不报,我们有何面目面见圣上!”

    一众将领低下头,都不说话。一般的失败倒也罢了,不缺勇士自告奋勇出战,今天可是不同。大家都看见了,宋军是人马铁具装,箭矢毫无用处,就连刀枪也无大用,只能靠锏、锤、狼牙棒才能对付得了他们。能用好这些武器的将领不少,可凑出一支这样的军队,着实太难。

    气氛一时难堪,萧革道:“大王,宋军有铁甲骑兵,以前从未见过,着实难破。此事急不得,还是紧守军阵,想出稳妥的办法才好。既然南朝援军已到,当发文云内州,禀明此事。若只是一城,取了就是取了,与南朝慢慢打笔墨官司就是。数万大军对峙,此事不得不谨慎。”

    耶律重元点了点头:“说的是。我自会禀报皇兄,先论如何对付宋军。”

    萧革道:“对面用的铁甲骑兵,无他法,要么不与他们正面对敌,敌来我走,拖死他们。要么就是用重兵器加长兵器,结成军战,如墙而进。长兵斫马足,重兵砸骑士,才堪可匹敌,不致一触即溃。”

    耶律重元点了点头:“大王说的有道理,那便如此吧。这几日军营周围多设鹿角,多掘沟壕,以防宋军仗重骑攻。还有,凡军中的重弩,悉用到对援军上,暂停攻城。”

    萧革又道:“宋军善用炮,观唐龙镇军城,上面的火炮犀利无比,我军远不如。而新来的援军,未见他们有炮。可否把攻城的炮,用来攻援军呢?再是铁甲,也挡不住大炮一击。”

    耶律重元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把攻城的炮移过来,再等开战,先用炮轰他们!”

    天尚未晓,杜中宵在帅帐里,掌灯观看附近的地形图。这是营田厢军演练的内容,也是杜中宵记中学来的习惯,每到战场,先有专业人员画地形图。没有专业的地图知识,大致原理杜中宵知道一些,比如三角测量和等高线,借此可以制出堪用的军用地图出来。有了地图,战场就不需要必须踏堪,借助经验布置战阵,而成了有理论指导的知识。营田厢军常年组织军官学习,很多时间就是学这些专门知识。

    石全彬进来,把手中的一封奏章交给杜中宵,道:“待制,这是昨日对阵的捷报,若是看了没什么不妥,便可签署发往京城。首战大捷,当可提振官家和众臣的士气。”

    杜中宵接过,粗略看过一遍,虽然稍有夸大,事实却并无出入,便提笔签了。

    石全彬满脸堆笑,接了奏章在手,快步出了帅帐,命人快马发到京城。

    出京之前,杜中宵同意石全彬为副,但却不许单独密奏,凡奏章必须两人联署。实际就是接受了石全彬的监视,有异议可以公开提出,但不许自己上奏。监军的权力,很大来自于其密奏之权,内容前方主帅不知道,后方的宰执不知道,只有皇帝和监军两人知道。将帅忌惮得罪了他,在密奏中说自己坏话,往往曲意奉承。后方宰执不知道密奏内容,无法替前方将帅说话,危害很大。

    前些日子,河东路经略使韩琦便就赶走了河东路走马承受廖浩然,因为他密奏赶走了前一任经略使李昭述。韩琦劾廖浩然的奏章明言,若朝廷不调走廖浩然,他必将重法惩治。廖浩然被调回京,入宫后被处以鞭刑。密奏能够赶走一路主帅,可见其威力之大。

    不是每个将帅都是韩琦,有他的脾气,可未必有他的地位,未必有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杜中宵自认就没有,不管皇帝还是朝中重臣,都不会如此重视自己。所以石全彬同行,杜中宵要求凡奏章必须与自己联署,不管好的坏的都要当面说出来。不如此,他是宁愿不来也不带这样一个宦官的。

    监军为什么被人痛恨?无知、愚钝、贪横倒也罢了,最重要的就是颠倒墨白,肆意以自己的利益臧否将帅,让前线将帅们无所适从。晚唐五代监军横行,实在太广泛,将帅们又无可奈何,干脆让他们当起了指挥官,把指挥权拱手相送。到最后,监军成了主帅,现在的很多兵职都是从监军变来的。

    杜中宵并不反对监军,实际营田厢军的指挥体系中,从营级开始每一级都有监军。但监军到了下一级,受同级指挥官领导,没有单独上报权,上报必须经指挥官同意,而且是联署。他们有监督指挥官遵照上级命令行事的权力和义务,但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力,一切必须由指挥授权。

    设置监军,是为了确保命令执行,做到军令统一。此时禁军的指挥非常混乱,将要专权,只要不是将帅直接指挥的军队,都有可能关键时刻自行其事,不执行军令。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经常被拿来做借口,对上级命令束之高阁。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最后也无法处理。定川寨之战,如果不是后来找到了任福临行时的军令状,主帅韩琦不可能不受处罚。

    监军就是在制度上保证,下一级指挥官有不执行军令的权力,同时有监军在,保留上级在战后追究的权力。如果不执行军令没有得到监军的同意,则指挥官全责。

第257章 偶遇

    站在街头,看着炊烟在清晨的薄雾中袅袅升起,路上渐渐有了行人,芍药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

    巧巧低声道:“姐姐,我有些饿了。前边必有卖吃食的,我们去讨两个包子好不好?”

    芍药道:“夜里风寒,我们衣衫又不御寒,哪个不饿?只是我们这个样子,如去乞食,必然惹人起疑。若是报到衙门里去,就没有活路了。且走一走,总不能平空饿死人。”

    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巧巧的手,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程越带人审了大半夜,看看外面有了天光,地上的崔都营浑身是血,早已没了人样,不耐烦地对行刑人道:“罢了,了结了他的性命。不想这厮如此嘴硬,这样重刑,竟然还能守口如瓶!”

    一直没有气息的崔都营这个时候突然睁开眼,看着程越道:“我着实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既然已经必死,若有的说,我早就告诉你们,求个痛快了。说了你们不听,又有什么办法?”

    说完,绝望的两眼闭上,再没了气息。

    程越上前踢了一脚,不由笑了出来:“原以为你嘴硬,没想到是真不知道,真是命苦!累了我们一夜,你也受了无数苦楚,我这算损人不利己么?一刀了结,给这厮个痛快吧。”

    说完,大步出了房门,深吸一口气。冬日清晨的浓雾,透着香甜的气息。

    出了门,突然想起什么,对身后的两个守卫道:“你们守了多日,今日了结了手尾,到我那里去讨赏钱。对了,这屋里的人,一个也不许活着出来!”

    守卫一愣,问:“那行刑的袁四哥”

    程越微微摆摆头:“你若跟你的袁四哥兄弟情深,那就多烧些纸钱给他。记着,不许有活人出来。”

    看着程越离去的身影,另一个守卫道:“哥哥,怎么办?程提辖要连袁四哥也杀!”

    “还能怎么办?昨夜我说的清楚,只有一条活路,就是到刘将军那里出首。你怎么看?”

    另一人道:“只能如此了!不过,里面的袁四哥”

    “还管什么袁四哥!我们只管走,出来之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商量一番,两人不再犹豫,一起出了院门。认准了军城衙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刘淮和周肃、何三郎三人走在街道上,清晨的雾气温暖而湿润,路上的行人三三两两,一派平和的气象。路边有许多早餐店,传来食物的香味。

    刘淮道:“看来昨日大胜,百姓们已得了消息,市面甚是平静。”

    周肃道:“依我看,契丹人就是样子唬人,被传得多了,才人人惧怕。对上我们,那就只当他们是土鸡瓦狗!等到全军到齐,数军齐出,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刘淮道:“那是外面的事,我们的心思,要专心在城中事务上。在契丹人退走前,一定要保证城内平静,不出乱子。做到了,就是大功一件。参军卫国,军人不只是临阵杀敌。”

    正走间,何三郎突然道:“咦,那边两个小娘子,一直在包子铺前逡巡不去,想是馋那包子。他们本地人如此,想来那里包子着实是好,我们去吃两个。”

    周肃道:“不对,这两个小娘子长得好看,身上衣饰又非荆钗布裙,难道买不起包子?”

    刘淮听了转头看了两眼,忙道:“不对,她们虽然衣饰光鲜,却有些破烂,似是撕扯所致。而且臂上有血痕,只怕别有隐情!我们初到此城,正要安定民心,且上去问一问。”

    说完,带了两人,唤后边的随从跟上来,走到了芍药和巧巧面前。

    见到几个军人过来,巧巧吓得浑身发抖,拉着芍药的手小声道:“姐姐,怎么办?想来是我们逃走的事发了,来人要抓我们了!怎么办?这次我们要死了!”

    芍药拍拍巧巧的手:“莫要怕,难道他们还敢当街杀人?若要抓我们,不随他们回去就是。强抓我们回去,那便就死在这里!左右是一死,光天化日,天地做个证见!”

    刘淮走上前,打量了两人一番,道:“两位小娘子,见你们衣衫破碎,身有血痕,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在下刘淮,城外援军的骑兵指挥使,得大帅军令,入城接掌防务守御本城。你们若是受到了别人欺辱,可实话对我说,为你们作主。”

    芍药道:“我们只是路上走得及,不小心跌了跤,哪里有什么事情?”

    刘淮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多管闲事。且问你们姓氏,家住哪里,我派人送你们回家去。”

    芍药道:“哪里有当街问女孩家姓氏住址的?为何要告诉你们,前来纠缠!”

    说完,拉着巧巧的手,快步离开。

    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刘淮道:“且留步,我看你们想吃这里的包子,怕是摔倒没了钱。给你们买几个包子吃,也有力气走路。”

    说完,掏出钱来,去买了十个包子,一起包了,快步上前,交给芍药。

    巧巧看着热腾腾的包子,不时地流口水,轻晃芍药的胳膊。芍药也饿得狠了,心下一横,接过刘淮递过来的包子,道:“谢了。虽说人当吃嗟来之食,奈何今日着实掉了钱,来日有钱还你!”

    说完,手里拿着包子,与巧巧快步走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刘淮摇头,笑着对周肃和何三郎道:“看这两人的样子,说不定是哪一家小娘子,与丫环出来闲逛。不知经了什么事情,身上衣衫破碎,不过想来身上肯定没有钱了。”

    说完,几人到了包子铺前,又买些包子,每人一碗粥,吃了早饭准备巡视城防。

    齐和在附近的一家汤店里喝羊肉汤,遥遥看见这边的情况,忙把脸埋进汤碗里面,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巧巧他还记得模样,前几日曾经用她暖床,一晚上都是好时光。这些人都是不许私自出门的,今日却只有两个女孩儿在,而且衣衫破碎,显然不是好路数。

    看见刘淮几人进了包子铺,齐和急急算了钱,出了汤馆,向俞景阳的住处跑去。

    昨日带着何三郎巡查各处仓库,齐和就感觉出来了,来的这几个人,跟俞都监不是一个路数。这可是城外大军派来的,如果俞都监出了事,自己这些同党也难逃惩处。惟有胡弄过去他们,等到援军退了才能回到从前的好日子。

    “姐姐,这包子真好吃!那军汉倒是阔气,一下就送我们这么多!”巧巧吃着包子,一边开心地笑。

    芍药道:“那你就多吃一些。吃了这一餐,下一餐还不知道在哪里。”

    正在这时,见两个守卫在街上快步走着,急忙拉住巧巧的手,躲到路边,口中道:“不好,我们逃走的事发了!前面那两个就是守门的,看他们向衙门去,必然是要点兵搜捕我们的!”

    巧巧听了,急得浑身发抖,连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没了活路?”

    芍药道:“偌大城池,许多人家,总有我们躲藏的地方。藏得几日,找个地方逃出城去,就不用怕他们了。听说南边一百多里就是火山军,甚是繁华,那里的官府衙门总不能还是一手遮开。”

    巧巧苦着脸道:“这天下,哪里不是这个样子?只盼能找个活下去的地方,脱了俞都监的手,再是怎么苦楚,总能有条性命在。”

第258章 出首

    离衙门还有一段路,齐和迎面撞上彭南、郑厢两兄弟。这两人在关崔都营等人的地方做守卫,是自己相熟的兄弟,急忙打招呼。

    问候过了,彭南随口问道:“节级,这几日你都陪着来的何将军查验账籍,可知他在哪里?”

    齐和道:“你可是问对了人。刚才我还看见,他们几人在那边街陈家包子铺吃包子呢。对了,你们那里的芍药和巧巧两个小娘子,怎么跑了出来?”

    彭南含糊道:“出了点小意外,我们正要找她两个回去。”

    说完,匆匆辞别齐和,与郑厢一起,向陈家包子铺而去。

    看两人离去,齐和摇了摇头,也懒得理他们,急急进了衙门,去找俞景阳。

    到了陈家包子铺,彭南见刘淮等人正坐在铺子里,有的已经吃完,有的依然在喝粥。快步上前,彭南向刘淮行个礼道:“在下彭南,这是郑厢,都是本城守城军士,见过将军。”

    刘淮急忙站起身来道:“见过二位。不知前来有何事?”

    彭南道:“将军,这里不是说话所在,我们借一步说话。”

    周肃站起身,对彭南道:“这里的都是本军将士,有话当面说就好,有什么要紧事!”

    彭南见周肃面色不善,只好道:“将军,本城的俞都监与契丹人勾结,让契丹人前来攻城。说好契丹人一来,他便开门献城。只是事到临头,他又犹豫起来,致有今日之事。将军等人前来,俞都监怕丑事曝光,从昨日起,便开始屠杀知情之人”

    听了这话,刘淮不敢怠慢,急忙问道:“朝廷对俞都监不薄,他因何通敌叛国?”

    鼓南想了想,才道:“小的也只是耳闻,不知真假。俞都监这几年在周围坏事做尽,不知道揽了多少钱财。生怕自己调走,新来的官员知道他的丑事,上奏朝廷,他无处容身。是以引契丹人来,能够把城守住,自己大功一件,以前的事就无人追究了。若是契丹人势强,城不可守,便就投契丹人。”

    刘淮听了哪里还敢怠慢,急忙让身边的人不要吃了,去会了账,拉彭南到僻静的地方道:“你到底知道多少?如何知道的?一一从实道来!我与你作主,首告之功,一定跑不了!”

    彭南把自己知道的向刘淮等人说了一遍。他和郑厢是小卒子,知道的并不多,都是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听来的。最后道:“昨夜俞都监的得力手下程提辖,带人去杀了崔都营,还要把所有人灭口。我们两人见路数不好,急急来找将军。对了,当时还的几个小娘子关在里面,供他们享乐。动手的时候,黑夜里翻墙跑掉两人。我们两人已决意来告将军,没的追他们两个。”

    刘淮听了对身边的人道:“莫不是刚才的两个小娘子?看她们衣衫破碎,身上一文钱没有,又饥饿非常,极是可疑。对了,那两人什么样子?”

    彭南把芍药和巧巧两人的模样、衣饰说了一遍,道:“她们两人一个叫芍药,一个叫巧巧。芍药是个外乡人,被俞都监掳了,家人杀得精光。巧巧则不知底细,是被番人卖来的。”

    刘淮吓了一跳:“杀人、抢掠、贩卖人口,这都是死罪!她们既看见们,因何逃走?”

    彭南道:“将军不知,俞都监在这里,做这些的人都是军营里的人。你们穿着军装,她们怎么敢向你们说?只道你们不认识她们,自己捡了条命走呢!”

    刘淮想了想,对周肃和何三郎道:“你们两个立即回衙门,悄悄点起我们兵马。记住,一定不能让外人发觉!我先去寻那两个小娘子,问了她们的口供,如果跟这两个人对上,回去就拿了俞景阳!擒贼先擒王,我们只要军城不乱,一切等大帅处置!”

    周肃和何三郎一起称谨,急急回衙门去。随着的十几个随从,跟刘淮一起去找芍药和巧巧。

    程越出了门,伸了个懒腰,看东边已见天光,红日未升,带了随身的两个士卒,一起去吃早饭。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一日没有酒肉到嘴里,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离他家不远,有一个粥铺,早上煮的好肉粥。粥里满满都是切碎的肉糜,入口极是香甜。

    进了粥铺,主人急忙找一副干净座头,让程越三人坐下,上了粥来。

    刚刚拿起汤匙,程越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芍药和巧巧两人,站在角落,手里拿着包子吃。一时吃着,一边环顾四周,一副警惕的样子。

    程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身边的随从道:“活见了鬼?这两个不是已经死了?你们看看,那两个吃包子的,是不是芍药和巧巧?你们没光顾过她们,当不会认错。”

    两人看了几眼,一起道:“不错,正是那两个人!提辖,昨日彭南两人不说已经杀了?难道站在那里的两个,真是鬼魂?光天化日之下,马上红日升起,还没听说鬼魂这个时候现身。”

    “胡说什么!必是彭南和郑厢两人说了假话,私放了她们!这两个厮鸟,若是被我遇见,定然取了他们的狗命!不要吃了,先把那两个贱人拿了!现在城中来了外面的援军,若是两人乱说话,不定会引什么乱子!随我走,这次切不可心慈手软!”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两个随从,起身快步向芍药和巧巧两人行去。

    突然听见脚步声,好似有些熟悉,芍药一抬头,就见到程越带了两个士卒向自己奔来。这一下直吓得魂飞魄散,把手中的包子一扔,拉起巧巧就跑。口中道:“大事不好,程提辖那个杀星,已经赶来拿我们了!快把包子扔了,我们跑路要紧!”

    见芍药和巧巧两人飞奔,程越怒道:“好大狗胆,见了我还敢跑!此番拿住,定然不轻饶!”

    刘淮带人转过街角,正看见逃命的芍药和巧巧,正要迎上去,突然袭击然看见了追来的程越。见了这个架势,心中已对彭南两人的话信了几分。心念急转间,吩咐两个随从把彭南和郑厢两人带到了路边角落里,自己带着其余的随从,放过芍药和巧巧,迎上程越三人。

    程越正追得性急,突然面前闪过刘淮,笑着道:“今日好巧,遇到程提辖!”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搂住程越的肩膀,手上猛地一用力。程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刘淮搂自己的手扼住了咽喉,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程越带的两个兵士,刘淮沉声道:“你们认识我?”

    两个兵士忙道:“见过将军!”

    刘淮道:“不要声张,随我来!哪个敢说一个字,左右与我取他们的性命!”

    话音未落,已有两个随从上前,制住了程越带的两个士卒。

    半拖着程越,刘淮带着随从到了角落,见彭南和郑厢两人还在那里,问道:“那两个女孩儿呢?”

    一个随从道:“在那边树下。一个小娘子跑着扭伤了腿,她们便躲到树后,只当没人看见。”

    刘淮道:“看来俞景阳这厮私通叛国,十之**是真的了。我们只带一百人,城中守军全是俞景阳所管,若是声张,只怕会出意外。你们去找个口袋,装了捉的这几个,我们回衙门去!”

第259章 刘淮在此

    俞景阳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正要召人来问昨夜刘淮等人的动静,就见到齐和急急进来。

    到了俞景阳面前行个礼,齐和叉手道:“都监,适才小的外面正用早餐,看见刘将军几人。”

    俞景阳就是要知道刘淮等人的一举一动,听了齐和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背起手踱步,道:“你如此用心,我心甚慰。你看到他们几人在做什么啊?”

    齐和道:“回都监,小的看见他们进了包子铺吃包子。这是小事,小的还看见,与崔都营关在一起的两个小娘子,在包子铺前与刘将军相见,刘将军还给他们买了包子。”

    俞景阳一听此话,猛地转过身来,虎视齐和道:“你可看得清楚?人没有认错?”

    齐和道:“这种事情干系非小,小的如何会看错了。知道此事重大,小的赶紧回来知会都监。”

    俞景阳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对齐和道:“你先回到住处,对谁也不要说!事后我重重有赏!”

    齐和谢过,喜滋滋地到后面自己住处去了。俞景阳虽然暴虐,有一样好,对属下大方。他今日说重重有赏,日后必定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看着齐和的背影,俞景阳把门口的卫士召过来,小声道:“到刘淮那里看一看,他们几人出门,回来没有。还有,看看昨日入城的人,现在干什么,什么样子。看了之后立即回来报我,不得有误!”

    卫士叉手称诺,快步出去了。

    俞景阳回到屋里坐下,沉思一会,吩咐人把自己的亲信阮都头召了来。

    看着站在面前的阮都头,俞景阳沉声道:“程越未必靠得住了。他如果出首,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你立集召集兵马,我们出城,投契丹人去!”

    阮都头听了不由一时愣住,过了好一会才道:“都监,程提辖怎么靠不住?什么事情都有他一份!”

    俞景阳道:“事到临头,总是免不了有人会犯糊涂!这两日我让他处理手尾,早吩咐过了,只要知情的一个都不许留!昨夜他还来跟我说,崔都营已死,除了两个守卫,包括行刑的人和住在那里仆妇婢侍全部都已杀死!可刚才,齐和分明看见关在那里的两个小娘子,去找刘淮!”

    阮都头听了,急忙道:“都头,此事可真!”

    “当然真!你速速召集兵马,我们出城!凡是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一刻都拖不得!不然等刘淮召集手下兵马,把我们拿了,就一切皆休!”

    阮都头听了,叉手唱诺,快步出门去了。

    不多时,打听刘淮消息的卫士回来,对俞景阳叉手:“都监,小的探听清楚,今日一早刘淮带着周肃和何三郎两人,及十几随从,到外面去吃早饭。刚刚不久之前,只有周肃和何三郎两人回来。他们两人一回衙门,就召集手下,再不许我们的人进去了,不知在做些什么。”

    俞景阳冷笑一声:“不须说了,定然是在准备马匹刀枪,要来拿我们!你立即把我的所有亲兵都召集起来,人人戎装,带齐所有细软,我们出城!”

    卫士道:“都监,亲兵只有六十多人,如何对付得了那边的一百余人?”

    俞景阳道:“那些人自有阮都头带兵对付,你们随我出城就是。你们这六十多人,与最亲近,一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此番出去,还要靠着你们一起,我们才能搏出来一番富贵!”

    卫士再不犹豫,唱诺之后快步离去,召集俞景阳的亲兵。这是俞景阳最后的本钱,虽然说不上什么有福同享,平日里对他们确实是好。以俞景阳的身份,是不许有亲兵的。但唐龙镇这里天高皇帝远,俞景阳总要有自己的班底,亲兵们都是他用自己的钱私自养的。

    这一招,叫作断尾求生,俞景阳早就想好的。事情紧急,先把以前的合作者杀掉,断一次尾。再不行,那就只好连程越也舍掉,还不行,那就只好连阮都头这些人也不要了。只要他们能够拖住刘淮手下的兵马,自己带着最后的亲兵,带着这些年赚来的钱财,出了城谁还能奈何得了自己。虽然投奔契丹人没有自己立下军功来得畅快,终究是条出路。

    随从在附近店铺找来几条麻袋,把程越和两个士卒装了,各自扛在肩上。

    刘淮对彭南和郑厢两人道:“衙门多有认识你们的,还请带顶毡笠,遮了面目,我们才好同行。”

    一切安排妥当,才带人到了大树后,看着惊恐万分的芍药和巧巧两人,刘淮道:“你们两人莫要害怕。在下刘淮,营田厢军属下骑兵第一营指挥使,奉大帅之后,进城来接掌防务。你们两人的事,我已经知晓了,现在随我回衙门,做个证见。”

    芍药道:“证见?什么证见?你既不是城里的人,何必来抓我们?”

    刘淮道:“不是来抓你们,是随我回衙门,做个证人。俞景阳强掳妇人,杀人无算,朝廷律法岂能容他?但没有你们这些证人,许多罪名不就无从说起了?”

    芍药道:“朝廷律法是什么?这唐龙镇里,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切不都是俞都监说了算?若是有人不听他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来抓了或打或杀。以前逃不出来,苟且偷生,他们让我们做什么就做么。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哪具还肯回去?左右无非一死而已,还不如死在这里,死时也有阳光照着!”

    刘淮听了这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穿着这一身军装,本来是要百姓安心,不想唐龙镇里,没一个人相信。现在事情紧急,这小姑娘却怎么也说不明白。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一阵慌乱,市面上人声鼎沸。刘淮觉得不好,不再纠缠,对芍药道:“你们既然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今日事急,难以分说,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当要告诉你们,世上还有朗朗青天!”

    说完,对随从道:“突然闹将起来,只怕有变!我们速速回去召集兵马!”

    看着一众人离去的背影,巧巧小声道:“姐姐,这些人说不定真不是坏人。”

    芍药道:“不是坏人又如何?俞都监手下许多兵马,难道就全都是坏人了?里面纵有好人,又何曾有人拿我们当人过?这一次我们既然已经出来,当然就不回去了!”

    一边说着,芍药脸上不知不觉流了泪出来。

    刘淮带着十几个随从,大步到了街上,见到无数在在慌乱地奔跑。一把抓住一个奔跑的汉子,刘淮大声道:“出了什么事情?因何乱跑?”

    那人道:“衙门里俞都监带兵马出来,听说要开城投契丹去。契丹兵进城,必然烧杀掳掠,哪里还有活路在?只盼着跟在他们后面,能够逃出城去,有条活路!”

    刘淮道:“你们怎么知道俞都监要投敌?”

    “衙门里面已经杀声震天,听说正攻打昨日入城的援军呢!好汉,念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小,放我一条生路!收拾些细软,能逃出去。契丹人不只是抢钱财,老弱杀了,其他人还要掳去为奴婢呢!”

    刘淮听了,把那人放走,看着城中乱成一片,听见已经有马蹄声传来,对随从道:“事已至此,我们去守住城门!只要城不破,契丹人进不来,一切终有挽回!我们奉军命入这城,遇上了叛贼,更有何话可说!惟有一死,守得城在,不负提举,不负朝廷!”

    随从一起唱诺,随在刘淮身后,快步向城门跑去。

    做为军城,衙门是最后一道防线,城门开在衙门的对面。不多时,刘淮等人抢在俞景阳等人前面到了城门下。此时守城的官兵已经看见了城中混乱,也有俞景阳的同伙,也有只是奉命的,一时乱作一团。

    刘淮到了城门,掏出腰刀拄在地上,高声道:“奉河东副经略使、管勾六州兵马杜待制命,骑兵指挥使刘淮奉命守城!刘淮在此,谁敢为乱!”

第260章 内乱

    刘淮一声大喝,城门的慌乱暂时稳定下来。一众兵士各在自己位子上待着,看着刘淮。

    军法森严,城中的是俞景阳的兵,只听他一个人命令。不能说服统兵官,很难让他们追随自己一起守城。刘淮正要派人找统兵官来,马蹄声响,俞景阳一行已到了城门。

    见刘淮手持钢刀拦在前面,俞景阳觉声道:“刘将军,放我出城,你我都好。如若不然,今日只有厮杀一场!满城兵马,都在我的管下,你拦得住吗?”

    刘淮道:“我奉大帅之命,接管此城防务!诸军都听了,都监俞景阳欲开城投敌,斩无赦!有随他作乱者,依叛国论,杀!助我守城者,朝廷必有封赏!”

    俞景阳看看城楼上的兵士,有的麻木,有的目光四顾。只有五六个自己的死党,跑到自己的队伍这边来。还有七八个官兵,取兵器站到了刘淮身后。

    刘淮看了,心中暗叹。这是此时宋军的常态,主将一乱,就成了一盘散沙,有几个骨干裹挟,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今天没有自己在这里,俞景阳一声令下,他们就跟着一起叛到契丹去了。

    缓缓拔出腰刀,俞景阳沉声道:“刘将军,你真要拦我吗?”

    刘淮道:“我奉命守城,岂有放叛军出城的道理?今日你要出城,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俞景阳高举腰刀,一声厉喝:“杀!挡我者死!”一提马缰,向刘淮直冲而去。

    人身怎么敢拦奔马?好在距离太近,马也加不了速,刘淮身疾,纵身一跃躲在一边,反手一刀砍在马屁股上。那马吃痛,路上不断乱兜圈子。

    军城不大,并没有设置瓮城,城门前的地方不大,马匹跑不开,骑兵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刘淮把自己的随从和追随自己的官兵聚在一起,二十多人摆成一个方阵,与俞景阳带的六十作亲兵杀作一团。其余守城官兵约近二百人,都在围观。

    转眼之间,就有六七人倒在血泊中。突然有人高声道:“快看,俞都监的人带了财物!”

    众人这才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包袱有的散开,露出了里面的金银珠宝。看见了财物,就再没人拦得住了。围观的官兵乱糟糟涌上来,争抢地上的金银珠宝。

    刘淮二十几人,哪里能够一边跟俞景阳的厮杀一边维护秩序?他只是带人盯住俞景阳,今天只要拿住了他,其他就管不了了。

    俞景阳见来抢金银的官兵,对自己还是畏惧,只抢地上掉的,便带着亲兵聚成一团,慢慢退向稍开阔的地方,准备适时夺城门。

    几个抢了金银的官兵突然高喝一声:“有了钱,出城快活去也!”

    说着,突然跑到城门边,径直开了城门,向城外去了。

    俞景阳看了大喜,高声道:“真是天助我也!城门开了,我们一起出城!”

    刘淮挺起手中钢刀,对身后的人道:“今天无论如何,要拦住俞景阳!其他人由他们去,快去把城门关了,着人守住!”

    说完,分出几个随从去关城门,并守住门销。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向俞景阳冲去。

    周肃带着来的一百骑兵,一部分人与来攻的阮都头搏杀,另一部分人紧急给骑枪装填火药子弹。全军装填完毕,在院中摆开阵势,大喝道:“放他们进来,火枪对敌!”

    守住门口的士卒听令,猛地向前一冲,乘敌错愕的机会,退回到了院里。门外的军兵见敌人突然退去,不由大喜,乱哄哄地冲进门来。

    周肃一声令下,前排骑枪一起开火,冲进来的乱兵纷纷倒下。不等继续冲进来的乱军反应过来,第二排的兵士上前,接着又是一轮排枪。

    打了五六轮排枪,门外的乱军反应过来,纷纷退去。

    周肃高声道:“城中守军已叛,我们立即攻出去,前去守城!无论如何,城不能失!”

    一百骑兵也顾不上骑马了,依次出了院门。以固定的节奏,前排放枪,后排装弹,依次轮替,其余人排在后面,守住四周,整个队伍向前而去。

    阮都头哪里见过这种打法,冲了几次被打回来,转身一看俞景阳已经带亲兵跑了,哪里还有心阻拦周肃等人?带了几个亲信,冲进衙门里,凡是值钱的东西打作一包,偷偷向城门那里去了。

    乱了一会,周肃才控制住局势。分出二十人看住乱兵,对其余人道:“刘指挥使未见消息,不知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们且去守城!全部上马,去城门!”

    众人收了骑枪,牵了马匹出来,翻身上马,向城门那边奔去。

    此时城中已经乱成一团,前面俞景阳知道的不知道的,他引进来的或者者偷偷潜进来的契丹人一起作乱,守兵主将已逃,完全没有了秩序。周肃甚至看见,有几个已经起火。路上找几个人问,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城池已被俞景阳卖给契丹,契丹人马上进城的。有说刘淮带人守住了城门的,还有说刘淮已经在城门战死,军兵已经逃跑一空的。

    周肃心急如焚,不敢耽搁,带着骑兵一路飞奔。穿过乱糟糟的街道,终于到了城门下面。

    此时城门这里最乱,不少官兵和百姓蜂涌而出,纷纷向后山逃去。唐龙镇军城建时背靠山,面对谷地河流,此时后山并没有大军。

    周肃带着军兵上前,强行把乱糟糟的人流分开,终于看见了刘淮。

    刘淮坐在地上,手拄钢刀,满身是血,身边围着七个随从,冷冷地看着身边跑过去的人。

    飞奔上前,周肃扶住刘淮道:“指挥使,哪个伤你?觉得如何?”

    刘淮用微弱的声音道:“我拦住了俞景阳,看他带人上城去了,只怕会跳城而逃。外面契丹已经整军,你速带人把城门关上。记住,守住城,其余先不管。”

    说完,对身边的人道:“我大约是不行了。由周肃代我,全城军民听其号令,违令者军法行事!”

    周肃忙道:“指挥使暂放宽心,我去守城!你这里歇一歇,一会军医就过来了。”

    刘淮摇了摇头:“守城去吧。没想到来作战,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们兄弟一场,帮我料理后事。”

第261章 战机不能失

    看着对面城中冲来的人流,有的跑向契丹军营,有的跑向后山,杜中宵对十三郎道:“城中必然是出了乱子。刘淮一向谨慎,城中若无意外,他当能守得固若金汤。十三郎,你带着手下所有铁骑,冲到军城之下,把契丹人挡在城外!我们是来救唐龙镇的,城失了,如何向朝廷交待?既已如此,今日只好与契丹大战一场!你到城下护得城池安全,我带大军与耶律重元决战,没有炮兵,难道就打不过他们!”

    十三郎道:“属下必守军城不失!提举一切小心,若敌势大难制,无非是我也带兵入城坚守就是!”

    杜中宵点了点头:“明白。去吧,记住无论如何不能把城丢了!”

    十三郎叉手唱诺,带着列好阵的一千余铁甲骑兵,向三里外的军城而去。

    看着铁甲离去,杜中宵对石全彬道:“我进士出身,非出身行伍,练了几年兵,却从来不想这样打仗。我设想中的战争,不是这个样子啊”

    说完,杜中宵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石全彬心中一阵打鼓,忙道:“待制,两军交战,生死存亡,容不得半点犹疑!若是待制殊无把握,不如再等上一二日,全军到齐、准备妥当再开战如何?”

    杜中宵笑道:“团练,两军交战,哪里有那么多准备妥当的机会?我不是心有犹疑,而是这样作战觉得可惜。昨日到了五千步军,加上七千骑兵,已经可以与契丹一战。今日军城内乱,契丹必然会乘势大举攻城。机会就这一个,哪里去择日再战?今日不战,我无法向城中军民交待,也无法向官兵交待!”

    杜中宵可惜的不是实力不足,打仗哪有永远占上风的。他可惜的是自己一心想凭这一战,检验一下自己认识的战争,到底对不对。营田厢军的练法和战法,到底适不适应战争。今天仓促,一切都来不及布置,最核心的炮兵又没到,纵然打赢效果也会差许多。

    此时十三郎的骑兵已经到了谷地,快要接近契丹军营。昨日海里被杀,契丹人对铁甲极为忌惮,并没有派兵阻拦。不过要军城,他们还要冲破一些契丹军营,有一场厮杀。

    深吸一口气,杜中宵高声道:“杨文广、赵滋,集结兵马,谷中列阵!”

    杨文广和赵滋高声唱诺,飞马下山,各自集结所部,准备全军进攻。

    骑兵全部过河之后,从保德军全速赶来的步兵紧随其后,昨夜杨文广和赵滋两人各带两三千人,到了杜中宵的帅帐所在。窦舜卿在最后,带其余步兵正在赶来。

    这不是杜中宵演练的战争,时间紧急,只能够依现在的战法来打了。五千步兵居中,七千骑兵分为两翼和杜中宵的预备队,两军正面对决。

    太阳高升,宋军陆续向谷口集中,摆出了全面进攻的阵势。

    耶律重元站在望楼上,看着河对面的军城慢慢出来的人少了,最后完全消失,对萧革道:“看这架势,城中已经开始平乱。虽然城门关闭,但城里我们的人不少,加之兵乱,正是攻城的好机会。昨日要移炮对付铁甲,今日又要移炮攻城,图耗时间,真真急死人!”

    萧革道:“已经接了从城里逃出来的守城张都监,听他所言,城中已经兵乱。昨日进城的不过只有百人,而守城的兵士作乱,没那么容易平定。只要我们开始攻城,宋人还能只靠一百人守住?”

    耶律重元道:“今日是攻唐龙镇的最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派出万人,结阵防住对面山谷里来的宋军。只要攻下了军城,宋军还能夺回去么?!”

    萧革连连称是,道:“大王,要不要见一见投来的张都监?”

    耶律重元连连摇头:“我们围城这么多日子,他一直死守不出,援军来了就要献城,这个人是信不过的。现在交战,且好好养着,等到战事了结再仔细审问!”

    萧革犹豫一下道:“所谓千金买马骨,此人由宋来投,不当寒了其他人的心。”

    耶律重元道:“再论吧。是他引我们来取唐龙镇,守城不出的也是他,问明白了再说!”

    正在这时,看见十三郎带了铁甲骑兵下山,萧革道:“宋军的铁甲骑兵又来了!难道他们以为昨日胜了一场,我们就奈何不了这些铁甲?有鹿角壕沟,他们还能冲破我军大阵!”

    耶律重元看了看道:“好似今日来的比昨日更多。不理他们,吩咐各军守营不出,多设鹿角,布铁蒺藜!真来攻我军阵,以长兵当正面,轻骑攻击侧翼!几百铁甲,当天下无敌了?”

    萧革点头称是,自去吩咐各军,不许与十三郎的铁甲骑兵交战。如果来攻,则以步军迎战,长枪大斧当正面,后面杂以骨朵和狼牙棒,骑兵侧翼牵制。

    契丹兵素来习劳苦,作战坚韧,其步兵并不弱。单靠铁甲骑兵,他们有准备很难攻破。

    十三郎带一千铁甲骑兵,并没有遇到阻拦。直到了契丹军营,见前面挖了壕沟,后面是鹿角,鹿角后面才是列好阵势的契丹兵。显然是各守军营,不与自己交战。

    看看周围,要到军城下面,必须要趟平几座契丹军营。十三郎高声道:“井都头,带所部下马,前方开路!凡遇契丹军营,死守不逃的,一律趟平!”

    井都头高声应诺,带着所部全部下马,各自手持大刀,排好阵势,向前而去。

    这些都是在开封府时补入的禁军,隶属上四军,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而且武艺精熟,不是营田厢军的骑兵能比的。归入十三郎所部,十三郎非常爱惜,平日里待他们不错。营田厢军跟禁军不同,平时吃得好,而且官兵一致,一切后勤物资和衣物赏赐都按制度足额发给。普通士卒一入厢军,全部都是按照效用的待遇,比他们在禁军时还好。

    禁军就有这个好处,你对他们好,他们便给以回报。一分钱一分货,杜中宵给的钱多,战场上就士气百倍,分外卖力。今天突然开战,统兵官专门问了开战的赏钱,杜中宵答应了额外赏赐。

    这种制度杜中宵不喜欢,但也不会违背,制度跟作战的官兵有什么关系?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此,那就按习惯的做。如果不是实在不方便,杜中宵也不介意临战时发银子。

    列阵整齐,井都头一声令下,全都缓缓向前而进。到了壕沟前,见对面尚有拉起来的桥,一声大喝当先冲下沟,直向那桥而去。

    鹿角后面的契丹兵一起拉弓放箭,箭雨落到沟里的宋军头上,乒兵乓乓一阵脆响。

第262章 一攻一守

    看十三郎所部连破契丹几座军营,踏冰渡河,接近军城,杜中宵抬头看了看升起来的太阳,对石全彬道:“稍顷全军列阵,与契丹战于谷中。你我安坐这里,看山下之战吧。”

    石全彬犹豫了一下,道:“待制,两军决一死战,主帅岂可不亲临战场?”

    杜中宵道:“按以前的演练,营指挥使以上就不当亲临战场了。不过今日事发突然,只能够不按旧例,由杨文广和赵滋亲自带兵。他们两人是宿将,也习惯了如此。”

    石全彬道:“主帅不亲临,那全军士气”

    杜中宵道:“营田厢军已经习惯了如此,团练不需担忧。以后作战,是有炮的,将帅上前,被敌军瞄上了,几炮就结果性命,仗还怎么打?今日杨文广和赵滋亲上战场,也是因不对面契丹炮火不力。”

    “那倒是。这两日看的清楚,契丹的几门炮都是用来攻城。他们的炮不行,移动困难,昨日一天都没运河来,对付铁甲。现在城中出了意外,眼看着又运回去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石全彬说的才是火炮的正常状态,宋军是有自己指导,一大群技术人才数年坚持不断改进,才有了今天这个样子。契丹的炮是从宋朝学过去的,朝廷官员都是听人描述,没有人亲眼见过宋朝用的炮。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就认为了不起了,攻城拔寨比以前不知便捷多少,此次攻党项大胜,军中不多的火炮立功不少。到了唐龙镇,对上了宋军守城的炮,才知道他们的火炮还差了很远。

    芍药转身看着山下,一队宋军骑兵全身闲着寒光,直向城池而来。到了城外,大部下马,持长斧如林,挡住了城门。两翼则是骑兵,押住阵脚。对一边的严员外道:“员外,你看宋军有人来救城了,说不定城破不了。我们不如等在这里,等仗打完了再回城如何?”

    严员外道:“你不是一心不想回去了么?”

    芍药道:“我是不回俞都监那里去了,又不是要离开宋境。离开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刘将军虽然在地上起不来,还是守住了城门,俞都监自己跳城跑了。俞都监不在了,何不回去?到契丹那里,难道就比唐龙镇好?我听人说过,东胜州那里,比唐龙镇还要险恶。”

    巧巧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唐龙镇不好,也只是我们这些人受苦,还要藏起来。东胜州那里可不是如此,他们连藏也不藏的,主人打死了奴仆也无人问。”

    严员外道:“我的生意在北境,你们既随了我来,就不要想回去了。管他们打生打死,天色不早快点赶路!吃了我的饭,穿了我的衣,转眼就不认了么?莫要罗嗦,不要让我用鞭子赶着走!”

    看了看严员外的几个随从,都不是什么善人面孔,芍药和巧巧无奈,只好继续向北走去。

    刘淮离开之后,芍药和巧巧碰见收拾了财物出城的严员外,算是以前的恩客。严员外替两人换了衣服,用了汤,让她们跟随自己。两人这几年过的那种日子,这种就算好人了,便就随着出了城。

    芍药还记得,出城的时候,看见那个给自己包子的刘将军,浑身是血拄着刀,虽然身边没有几个人了,还是逼得俞景阳出不了城。有时候也想,或许那样的人才是宋军的样子,而不是人人都如俞景阳。可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如一个人一直生活在黑夜里,根本就不知道阳光普照是个什么样子。

    周肃听报,急忙登上城头,看十三郎以长斧拄地,立于阵列前头,急忙高呼:“外面可是武军主带的兵马?末将周肃!”

    十三郎听见,急忙快步到城下,看城头是周肃的样子,高声道:“不错,正是我!刘淮呢?”

    周肃摇了摇头:“军主,城中俞景阳作乱,变起仓促之间,我们被堵在”

    “刘淮呢?”

    “刘淮军带十余人把守城门,被俞景阳及其亲兵围攻,身负重伤,已经去了”

    十三郎沉默了好一会,才厉声道:“城中如何?”

    周肃道:“依然有人作乱。有本城兵士,也有契丹细作。我们不满百人,只好先来守城。末将派了十个人,去整顿本城兵马,还没有消息回来。”

    十三郎道:“开城门!这里一百余原随州的铁甲,俱是你熟识的,让他们入城去,暂归你管下。凡不从军令者,不论军民,杀无赦!我这里背城而守,没有你们的炮,岂不成了契丹人的靶子!”

    周肃不敢怠慢,急忙下令开城,到了十郎面前,叉手唱诺。

    现在城中的局势非常混乱,守城的士卒军心不稳,没有十三郎吩咐,周肃看见援军来了,也不敢冒然打开城门。生怕再起乱子,把城外的阵形冲散。

    十三郎看着周肃,过了好一会,强压下问刘淮如何被杀的,道:“你带一百铁甲入城,先把城中弹压下来,不服军令作乱者,杀!只要安定下来,其余一切皆不问,不要徒生事端!等到战事结束,自有待制为军民做主。还有,守好刘淮尸体。我们一起北来”

    说到这里,挥了挥手,让周肃带着营田厢军原有的一百余铁甲进城去。有这一百铁甲,军心不稳的军城守军,就不会再有人起异样心思,能够安心守城。军心稳了,乱局会迅速平定。

    看着城门缓缓关上,十三郎回到阵前,对井都头等几位禁军将领道:“城中守将俞景阳,突然叛国投敌,已跳下城墙逃到契丹人那里去了。现在城中很乱,为防意外,我吩咐把城门闭上了。今日我们一起背城列阵,不管来多少契丹人,都要斩杀在这里!武某一条命,今日与诸位同生共死!”

    禁军将领一起唱诺,士气雄壮,并没有受到城中乱局的影响。

    这几位禁军将领,本来是瞧不上营田厢军的。离了开封府,都用各种理由跟十三郎较量过,生生被十三郎打服了。虽然在一起只有很短时间,却都认十三郎,军令畅达。没有十三郎的本事,这些临时编入营田厢军的铁甲骑兵,根本就不会听杜中宵所派将领的指挥,首领只能是他们的人。

    看山下的军队集结完毕,杜中宵正要命令帅旗前指,全军进攻,石全彬突然道:“待制,快看契丹那边,派了兵马来阻拦我们!还有,他们组织兵马,要攻军城了!”

    杜中宵看正在山谷军营前列阵的契丹兵,足以万人之多,有步有骑,不再是昨天的试探。另一边则大部步兵,也在列阵,明显是要渡河攻城。

第263章 初胜

    鼓声中,宋军以稳定的步伐,不急不缓地向前行进。杨文广对赵滋道:“看契丹人阵势,见了今日我们并无铁甲骑兵,又要以骑兵扰阵。前方谷地开阔,到了那里之后,我们各自展开。本军全用火枪,依常例三排一小阵,以鼓为号。你我二人各守一边,等射乱契丹人的前阵骑兵后,继续进攻。”

    赵滋点头:“就如此了。若是契丹人退却,我们则变纵阵,从两翼围上去,骑兵中间出击。如果契丹不退却,则两翼骑兵包抄,我们中路强攻!”

    商量已定,两人各回本部。到了山谷的宽阔地带,步兵一边行进,一边展开,形成宽大正面。骑兵则沿着山谷两边前进,保护住步军的侧翼。数百游骑,则到了山坡上。

    太阳高升,天气暖了起来。看着缓缓逼近的宋军,萧同兴奋地对身边人道:“果然,宋人只有那千余铁甲,昨日倒是被他们吓住。看前面来的宋军,别说铁甲,就连皮甲也看起来黯淡,不是强军。今日我们的机会来了,也来一个斩将夺旗,报昨日之仇。”

    说话之间,宋军阵形已经全部展开,在两百多步外停下。

    萧同振臂高呼:“儿郎们,随我冲上去,让南人知道我们箭矢厉害!”

    鼓声响起,契丹前锋随着萧同几位将领轰然向前,直向宋阵冲去。宋军前边没有骑兵阻拦,明显是要以步兵来硬抗骑兵冲锋,让契丹人大喜。

    喘息之间,前方宋军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俱都是整齐排列,手中端着短枪,并不拄地,而是各自端在胸前,前方的刀锋很长,不知是个什么打法。

    骑弓远比步弓为弱,射程不远,骑兵要到了一二十步的距离才能放箭。接近百步距离,契丹骑兵纷纷弯弓搭箭,做好了放箭的准备。单等到了宋军阵前,便向军阵乱射,同时拨马横走。这个动作看似非常简单,其实若不是常年训练,很难练好。放箭的同时改变方向,马由直冲变横走,是游牧民族展现自己骑术的场合。宋军应对,一般是同样用弓箭迎上来,与冲来的契丹兵缠斗,同时步军逼近。今天宋军阵前没有骑兵保护,毫无遮拦,正是契丹最喜欢的战法。

    离着五十步,契丹骑兵中发出阵阵高喝,人人欢喜异常。单等眨眼之间到了阵前,手中的箭射到宋军的一刹那,拨马改变方向,来回射箭,以此打乱宋军阵形。

    到了三十步的距离,正在契丹骑兵血脉贲张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鼓响。几乎与此同时,宋军阵地冒起一阵硝烟,传来密集如同炒豆的声音。许多冲在前面的契丹骑兵,一头栽到了地上。

    宋军是练了许久的三段射,经过长期实践演练出来的,动作和阵形变换非常纯熟。第一排放枪,立即后退,第二排上前。此时第三排到了第二排的位置,等第二排放完枪,立即上前接替后退的第一排。

    火力密集,而且不间断,绝大部分契丹骑兵都冲不到骑弓的射程内。这样的战术动作常年练习,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是下意识。骑士中枪,马并不会冲上前,而是依习惯到了距离横跑。偶尔有箭矢落到宋军阵内,有些小伤亡,并不会冲乱阵形。

    一时之间,宋军阵前弃尸无数,还有马匹受伤在地上嘶鸣。更多的马失去了骑士控制,下意识地在宋军阵前横掠而过,跑向两翼。宋军两翼骑兵这才出动,收割所剩不多的契丹骑兵。

    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两千余契丹骑兵大部被消灭在了宋军阵前。无主马匹在阵前游荡,地上躺满了尸体,枪声停了下来,战场突然变得死寂。

    这种场景,别说契丹军队没有见过,就连演练了数年的宋军,也是第一次知道,战争是这样。

    石全彬看着山下,张着嘴好久,才对杜中宵道:“待制,这就是火枪步军打仗的样子?”

    杜中宵道:“不错,就是这个样子。可惜今日没有炮,不然现在契丹人的主阵也被轰烂了。也是活该契丹倒霉,弓骑对上火枪兵,完全就是送死!契丹人没有打过这种仗,不知如何应对。”

    石全彬摇头:“能够怎么应对?依我看来,契丹人今日必败!”

    观军的时候,石全彬见过好多次营田厢军的演练,但没有像今天这样,割麦子一样大批敌军倒在阵前,他是无论如何想象不出火枪兵战力的。几乎反应不过来,火枪兵就几乎灭掉了两千骑兵,自己只有微不足道的伤亡。亲眼看见,才明白杜中宵说战争的样子跟以前不同是什么意思。

    冷兵器怎么应对火枪兵?还能怎么样呢,无非是那句话,子弹是孬种,刺刀是好汉。组织精兵以密集阵形,不顾伤亡,冒着枪林弹雨上前突破一点,形成混战的局面。可惜契丹人根本不习惯这么打,平时极少演练,除了步兵精兵卫队,哪里能组织起这样的进攻。

    契丹的长处在骑兵,用骑兵扰乱敌阵,找到弱点后重点突破。与宋作战时,如果宋军列阵,不管怎么骚扰就是不动,契丹是没有办法的。骑兵机动能力强,而且聚散容易,一见时机不利,契丹军队就会退却,重新寻找战机。如果骑兵骚扰不了敌人,那就改为在运动中寻找战机,是契丹对付军的不二法门。

    今天习惯战法没了用处。用骑兵骚扰宋军,骑弓射程小于火枪,密度更加不如,成了送死。因为练的是放箭之后阵前横掠,同时不断放箭,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一时变不了。侥幸活下来,也在横掠的过程中成了活靶子,几乎无人能够幸存。

    对面的契丹主将显然想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很短时间两千骑兵就送掉了,打不到原因,更加不知道如何应对,一时僵在那里。

    杨文广见再没契丹军队上来,一声令下,随着鼓声响起,宋军开始向前推进。用后世的话说这就是全军齐步走,以鼓点指挥,向前推进的同时阵形不乱。营田厢军练了数年,这个时候才显出用处。

    石全彬见大军黑压压地向前压去,一时不由热血沸腾,对杜中宵道:“待制,那边的契丹军阵没有变化,显然他们的主将还不知道怎么应对。难道,今日要建奇功?”

    杜中宵道:“只怕对面主将还搞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他想,让我们攻上前去,会跟刚才不一个样子。怨不得他,任谁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大半都会如此吧。”

    冷兵器对上火枪兵,并不会可怕到绝望。但第一次见到,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进了射程,宋军阵形成整齐,几乎就是单方面屠杀。好在契丹人弓兵不多,大多是用弓骑兵,不然免不了火枪兵还是要有不小伤亡。这个时候,本该是火炮发威,契丹人一时被吓住抵消了火炮不在的缺憾。

    没有亲眼看见,就连杜中宵自己,也不知道火枪对上契丹有多大优势。直到今天一战,才真正有了信心。在契丹人没有找到相应战法前,没有把他们逼到墙角不顾一切,耶律重元就是土鸡瓦狗。

第264章 大胜

    耶律重元骑在马上,看大军被十三郎的铁甲挡在城下,连蚁附的云梯都架不起来,不由暴怒。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过来,到了跟前下马行礼,叉手道:“大王,宋军援军已经逼近!”

    耶律重元怒道:“不是有一万兵马守着那里?!”

    报信的亲兵道:“回大王,宋军用的枪都如炮一般,能发弹丸,如何抵挡得住?大军虽然在那里死守,但却实在挡不住。要不了多少时候,那边就要崩溃了!”

    耶律重元如何肯信?来的宋军马步不过万余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胜了自己的万人?契丹与中原军队作战,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正在这时,萧革快马过来,对耶律重元道:“大王,那边宋军抵挡不住,此战已败!速带兵马退走为上,唐龙镇攻不得了!来的宋军虽然没有火炮,却人人有火枪,实在没有办法!”

    耶律重元道:“火枪又如何?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无非是比弓弩更强一些。选精锐勇士,让他们逼近近战,火枪又有什么用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多给赏钱!”

    萧革道:“大王,宋军的火枪有数千枝,跟我们以前见的完全不同,近不了身!此战打不得了!”

    耶律重元看了看不远处的唐龙镇,对萧革道:“真是如此?若宋军无敌,我们逃又有何用!”

    萧革道:“也不是无敌,若是早有准备,必有克敌制胜的办法。只是我们没有应对,突然遇到了这样一支军队,实在无法对战。且先退去,不致在这里全军覆没!”

    此时另一边宋军已经逼近契丹军阵,契丹防线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远远就能看见旗帜不整。耶律重元看在眼里,才信萧革所说不虚,道:“既如此,只好暂且退却。退向哪里?”

    萧革道:“一场大败,圣上必然震怒,大王不如带兵马先回大同府。现在黄河冰封,兵马可以踏冰而过。大王本就欲回西京,顺路取唐龙镇而已,别人无话可说。”

    山上,石全彬异常兴奋,眼也不眨看着谷中战事。实在没有想到,营田厢军的步兵如此犀利,战事顺利非常。救下唐龙镇,大败耶律重元,这军功可比南下平侬智高强得太多。这一仗,可能会是大宋立国以来,对契丹最大的胜利之一,而且干净利落。此番回京,会得到什么封赏,石全彬都想不出来。

    看见耶律重元的帅旗北甩,契丹大军开始退却,石全彬忙对杜中宵道:“待制,契丹军退了!”

    杜中宵看了看,道身边的传令亲兵道:“命两翼骑兵,契丹人退却之后尾随其后,不必穷追。”

    传令兵应诺,正要传令,杜中宵叫回来道:“此番大败,耶律重元未必会回东胜州。如果北退,追至向北的山谷出口。如果东退,则赶其过黄河。”

    传令兵应诺,飞一般地去了。

    石全彬道:“既已取胜,何不穷追?斩获欲多,朝廷赏赐越多!”

    杜中宵摇了摇头:“唐龙镇这里特殊,纵然两国有这一战,也未必就撕破面皮。稳妥为上,我们只要救下军城,等朝廷旨意就是。最要紧的,是查清这一战因何而起,俞景阳为何要献城。外敌易挡,内贼难防。俞景阳的事情不查清楚,就难防意外!”

    石全彬点了点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确实,现在看来,如果军队用火枪,败契丹人不难,但总有将领投敌,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唐龙镇这里的宋军契丹很熟悉,不管是火炮,还是火枪,契丹人都是从这里得到的消息。他们所认为的宋军火器,都是以唐龙镇为准,耶律重元才会认为并没有多么厉害。

    俞景阳贪财,只要给钱,就没有他不敢卖的。城上的炮太醒目,卖了瞒不住,他不敢卖给契丹,只让契丹人来仔细观察测量,回去仿制。火枪就没那么显眼了,当年杜中宵留下来的那些,他卖了一部分给契丹,耶律重元见过,也用过。不过技术不够,契丹人仿制成本太高,没有使用。

    大局已定,石全彬对杜中宵道:“待制,契丹人既已退去,我们进城吧。”

    杜中宵道:“先回帅帐,各将报了之后,再一起进城。”

    十三郎看着退去的契丹兵,对井都头等人道:“我们且先进城。俞景阳投敌,城中乱子不少。”

    井都头道:“敌兵既然已经退去,何不先查清楚,今日杀伤多少,好记赏钱。”

    十三郎道:“不必,我们的军功不是这样算的。战后自有专人来计战果,评战功,那时再论。现在最要紧的,是进城把局势稳定下来!”

    井都头看了看那边的敌尸,舔了舔嘴唇,觉得有些可惜。依规矩,每个首级都有赏格,朝廷按数字发钱下来的。今天契丹人虽然攻的时间不长,却非常勇猛,自己这些人每人都斩敌不少。

    开了城门,周肃向十三郎叉手:“将军,城中已经平定下来了。乘乱抢劫财物者不少,还有一些契丹细作,都已经拿下。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十三郎道:“拿下看好,待制来了再说。我们打仗的,哪里会审案!”

    说完,对周肃道:“刘淮尸身在哪里?带我去看。还有,当时作乱的攻击刘淮等人的,带过来!”

    周肃应诺,带着十三郎等人,到了衙门那里。

    十三郎看刘淮的尸身停在衙门院里,几个亲兵守在四周,忙快步上前。看刘淮的面容未改,想起从前种种,不由悲从中来。在随州练兵数年,这是自己最看好的一位将领,没想到没死在战场,却被内贼所杀。刘淮孤身一人,以军营为家,临行前才相了一次亲,却再也没有结局。

    下令为刘淮擦洗,换上一身新衣,十三郎命人摆了一把椅子,放刘淮上去坐着。

    看着站在前面的二十多个作乱的俞景阳亲兵,十三郎厉声道:“你们叛国作乱,杀刘将军,罪不容赦!刘将军英灵未远,便在这里结果你们的性命,给他送行!”

    说完,亲手拿起一把斩马刀,把第一个亲兵踢倒在地,一刀砍了他的脑袋。

    井都头见了,拔出腰刀,高声道:“我等也送刘将军一行!”

    几个将领各持腰刀,上前把剩下的俞景阳亲兵,一刀一个,杀死在刘淮尸身前边。不多时,血流满地,几颗叛军的脑袋在地上翻滚。其余的城中守军看见,人人心惊。他们从军多年,在俞景阳手下的时候也曾穷凶极恶,但这样杀人如麻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看见。

第265章 使节

    唐龙镇后衙,石全彬对杜中宵道:“待制,杀降不祥,你不杀捕获的契丹人明白,也觉得对。可武都指挥使在敌军已退,入城又不审讯,杀了二十余军兵,此事该当问责。”

    杜中宵淡淡地道:“刘淮是他爱将,被叛军所杀,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何必审讯。”

    石全彬道:“那些人罪也应得,可也不是一个将领能擅杀”

    杜中宵摆了摆手:“此事就这样了,不必再多论。朝廷怪罪,自有我扛下来。”

    石全彬见杜中宵神情不好,便不再多说。一场大胜,正是该庆功的时候,没必要为这么一件事情跟杜中宵争论。虽然说是副帅,实际石全彬在军中没有任何具体职权,还真就是个监军。

    前面衙门里,几人正在起草上奏的捷报。时间太紧,所有人的军功不可能这个时候算清楚,只能先提几个重要人物。这些人中,刘淮最重要,杜中宵亲自定的军功第一,让许多人发愁。

    一场大战,外面宋军的死伤人数,还没有城中因为内乱死的人多。刘淮在关键时候,把这座军城守住,没有让契丹人进来,避免了无数的意外。仗打成这样,跟刘淮的关系非常大。

    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竟然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让杜中宵非常不舒服。胜利的喜悦,被这件事冲淡了许多。这是当年自己建起来的城池,没想到几年时间就沦落到这步田地。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报,城外两个契丹人,说是契丹皇太弟耶律重元使节!”

    杜中宵听了,道:“让他们进城,前来见我。”

    亲兵出去,杜中宵对石全彬道:“契丹人撑不住了,这是来求和了。”

    石全彬奇道:“他们大部都已经退走,死伤不过数千人,逃了为什么来求和?”

    杜中宵笑着道:“近万大军,一天怎么过得了黄河?再过一两天,契丹大军才能到黄河岸边。耶律重元逃的时候,可没能带走军粮,后面数千骑兵跟着,跑得了他!团练,我们去见见契丹人。”

    说完,长身而起,与石全彬一起,到前面正堂去。

    正堂坐定,不多时,卫士领了两个契丹使节进来。一人契丹装束,一人汉人装束,正是契丹传统。

    两人上前,契丹装束的人拱手:“奉国节度使萧良德、卫尉卿陆孚,奉本国皇太弟命,来见将军。”

    杜中宵没有起身,拱手道:“天章阁待制、河东路经略副使、管勾六州兵马杜中宵。来呀,给两位使节设座,上茶。”

    两人落座,萧良德道:“原来是杜待制,大王命我等问好。”

    杜中宵道:“有心了。两位前来,不知带了贵国皇太弟的什么话?”

    萧良德道:“此次两军战于唐龙镇,一切皆因守将俞景阳而起。他派人告诉大王,此地原是党项所属,不久前党项向本朝称臣,划此地为本朝之地。俞景阳听闻,欲将此地献于大王,致有今日。”

    杜中宵道:“这些话不说也罢。此地归属明白,来家本就是宋臣,这里又有大宋兵马,岂有归属党项的道理?此战是你们侵宋地,最后被赶走,是非清楚明白,不必再说其他的了。最后两国如何,自有朝廷与你们理论。我奉命守城,如此而已。”

    肃良德面色有些尴尬,不再说话。打赢了,什么都是借口,打输了,借口只是自取其辱。

    陆孚道:“待制如此说,我们也无话可说,便先搁置此事如何?”

    杜中宵道:“我是奉命守城,其余的两位不必跟我说,自有朝廷处置,没什么好搁置的。你们要议论此事的是非曲直,我派人送你们去并州,自有韩相公在那里跟你们理论。”

    陆孚忙道:“是,是,待制说的是。今日来,不议那些。皇太弟欲说的,此战多有误会,以后说清误会就是。既然战事已经结束,待制何必派兵蹑我大军之后?”

    杜中宵听了就笑:“那你回去告诉耶律大王,这里城是大宋的城,地是大宋的地,他带数万大军入宋地攻宋城,岂有大宋不闻不问的道理?他现在还带着大军留在宋地,我不派军监视,如何向朝廷交待?”

    陆孚道:“怕只怕,待制不只是派人监视,而是等我军师老兵疲,再起战端。”

    杜中宵道:“在大宋境土,我派兵歼灭来犯之敌,还要问问你们愿意不愿意吗?!”

    说到这里,声色俱厉,看着萧良德和陆孚两人。

    两人不由心惊,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没有说话。契丹派人使宋,一般都是正使契丹人,副使则一般为汉人。耶律重元此次派两人来,也是沿续这样的传统,实际做主的都是契丹人,此次是萧良德。

    萧良德无奈,只好硬着头皮道:“待制,今日战败,更有何话说?只想问一句,要如何,待制才肯放大军平安离开。大王言,保证不劫掠,不伤害路过的民户,只要待制让我们离开。”

    杜中宵面色缓和下来,道:“我为宋臣,在地方自当保境安民,也不会轻岂战端。如果耶律大王能约束军兵,我也不会难为他。大宋虽大,并不想请耶律大王来吃我们大宋的饭。”

    萧良德大喜:“如此说,待制允我大军离去?”

    “先把俞景阳送回来!一切叛到契丹军中的我**兵,你们掳掠的人口,全部送回来!”

    萧良德连连点头:“好说,好说,俞景阳这厮,不只是叛宋,此番还害了我们,自该送回,由贵国从严处置!其余一切财物人口,也会尽数送回。我们回去,此事立即就办。”

    杜中宵点了点头:“我为统兵之臣,只言兵事,其余的,自有并州韩相公派人,与你们大同府的主事者理论。回去告诉耶律大王,只要他把进入宋境之后,所掠的财物、人口、叛军全部送回,我便保证他平安离开宋土。如若不然,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想来你们就来,但能不能走,你们可就做不了主了!”

    萧良德和陆孚连连称是,把杜中宵的话记下,回去禀报耶律重元。

    由唐龙镇东去,都是小路,契丹大军走不了那么快。而且就是过了黄河,东边还有偏头寨,被宋军骑兵跟着,耶律重元随时有全覆没有风险。

    哪怕逃亡,契丹军中不只是有大量抢掠的财物,也有不少掳掠的宋朝人口,其中不少汉人。在契丹这些是将领的私人财产,可不会轻易放弃。如果不是被宋军逼得紧了,耶律重元不会开口。

第266章 清洗

    报捷奏章送上去,朝旨回来很快。三天之后,便就到了唐龙镇。

    刘淮追授西上阁门使、果州团练使,命地方官员求访他本族的人,以承刘淮之后。营田厢军所有的假官、摄官,全部去除假摄二字,转为实任迁二阶。迁二阶是全军的军官保底如此,军功算清之后,突出的官兵再行升迁。内库出钱一百万贯,作为参战官兵的特支钱。

    现钱当然不会这么快送来,杜中宵也不赞成阵前发赏,上奏钱留京师,回师之后再领。除了参战官兵发赏外,死伤官兵的抚恤也从这里面开支。

    刘淮的尸身只能暂留唐龙镇,地方官找到他本族的人后,再来带回去妥善安葬。

    杜中宵的精力主要花在善后上,保证一支军队的士气,这个时候丝毫不能马虎。既要照顾这个年代的思想,当兵就要领钱,打了胜仗更加要领钱,还要尽量让官兵士气不要被金钱所左右,其间的平衡并不容易。杜中宵做的,是把军功分级,不再只作为一次性封赏的依据,同时与以后的升迁和待遇联系起来。

    周肃进了杜中宵帅厅,见案上文书堆积如山,叉手道:“待制,末将得知刘将军封赏已到,特地前来禀报。刘将军去时,曾有遗言”

    杜中宵道:“入城之后事务繁忙,我未细问。不知刘淮临终时托付了什么?”

    周肃道:“刘将军言,这两年颇得枣阳县的贺大一家照顾,感激不尽。他自己的一些积蓄,还有朝廷发下来的赏钱,希望给交给贺大一家。可我见朝廷旨意,是要访求他的本族人为后,将来春秋祭祀。如此一来,这钱就不能给贺大家里,与刘淮遗言不符。”

    杜中宵道:“此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亲眼所见?”

    周肃道:“当时军兵围着,大家都听刘淮亲口所说。后来末将也告诉了武将军。”

    杜中宵道:“武将军如何说?几天时间,也没见他来找我。”

    周肃道:“武将军的意思,按朝廷的旨意办。必定寻来的人,是延续刘淮香火,世代祭祀的。给贺大家的钱,武将军和其余几人想办法,他们凑了送回去就是。”

    杜中宵想了想,道:“告诉十三郎,不必了,这钱我会从军中专门拨出来。还有,刘淮既然有此遗言,除了送钱之外,可让贺大一家收拾他在枣阳的遗物,留个纪念。”

    周肃称诺,又道:“还有一事,当日我们出兵紧急,刘将军相了一门亲事,双方甚是满意。只是走得太急,也没给那家姑娘回个信,怕让人误会。此事刘将军甚是遗憾,临终时还提起。”

    杜中宵沉默一会,叹了口气:“打仗总是要死人,总是要面对这些生离死别,徒惹伤心。我会写信给随州李知州,送些嫁妆给女方家里,让李知州帮忙,择良人而嫁。军中凡战殁的官兵,都会如此,让地方帮忙照顾家里。年少而寡的,官府出嫁资,择良人改嫁。”

    周肃听了,觉得杜中宵安排妥当,谢过之后出去了。

    看着周肃离去的背影,杜中宵觉得有些难过,起身来回踱步。打仗就要死人,而且经常是自己身边熟悉的好人,战后胜利的喜悦,总是伴随着这些伤心故事。

    战殁者的后事如何处理是个难题,稍有疏忽,就对不起战场上的死难者。凡阵亡全部都是一个标准是不可能的,不然,何以面对真正的英雄?区别对待也容易惹出怨言,一样是出兵打仗,怎么就有人死的比别人更有价值。公平公正,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

    营田厢军跟禁军还不一样,士兵都不是军籍,他们在地方上有家人,抚恤更加复杂。除了钱物补助之外,还有精神层面的,比如建英烈祠。英烈祠是中国传统,意义与后世的烈士陵园其实差不多,是对战殁者和其家人的精神慰籍。怎么做,谁来做,哪里出钱,都面监很多实际问题。

    这一次大胜,从石全彬就可以看出来,朝廷对营田厢军的态度大变。战后以营田厢军为模板,改造军队和设立新军是必然。除了换兵器,军制变化多大还是个未知数。杜中宵希望,军官专业化,而士卒不再职业化。对于底层士兵来说,经验其实没那么重要,兵油子不见得更能打,却会带坏军中的风气。

    这几日,石全彬负责查办俞景阳一案,这种事情他最拿手。内侍们待在皇宫里,真正办事的能力不一定多强,刑讯逼供的能力,还是强于杜中宵的。

    衙门一间偏房里,石全彬鹰一样盯着跪在地上的俞景阳,道:“俞景阳,你叛国而降,这条命必然保不住了,一刀砍了都是便宜了你!此事到底如何,还是再说得详细些,免得多吃苦头!”

    俞景阳道:“团练,这两日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还要怎样详细?”

    石全彬连连摇头:“人数不够。你作恶这么多年,最后要引狼入室来脱罪,同党就区区五十多人?”

    俞景阳道:“团练,我能记起来的只有这些人,其余实在记不起名字。”

    石全彬道:“每过一个时辰,没有新名字,洒家就要让你吃些苦头!”

    俞景阳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高声喊道:“你们审案,又无本路监司,又无御史,动辄就要动大刑,国法何在!我被契丹人送回来,是我有眼无珠,想不到他们会做出这种事来,无非一死而已!石团练用大刑逼供,无非是要我攀扯别人而已,将来朝廷来使,你如何面对?”

    石全彬上前踢了一脚,骂道:“你个叛国的贼人,还配朝廷来使!洒家就收拾了你!”

    萧良德和陆孚回去,立即就把俞景阳送了回来。石全彬一刻都不耽搁,动起大刑,要他把所有的同伙,还有帮着他做事的,全部交待清楚。两日之间,一座小城已经抓了两百余人,牵连甚广。

    杜中宵除了吩咐不许祸及家人,其本不闻不问。自己建起了这座繁华小城,几年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大清洗怎么可能。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些正经商人,许多都被俞景阳逼得离开,甚至还有人被他害死,听城里人说起来一副暗无天日的样子。

    因为是各国贸易的边城,杜中宵当时留了不少口子,秩序确实不好。为了保持活力,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妥协。不过当时建了军城之后,又在外面单独划出交易区域,就是为了把不好的东西留在外面,就像设一个垃圾堆一样。没想到俞景阳在这里几年,让军城变得比城外更黑。

第267章 敌军再至

    芍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苦着脸道:“员外,我们走了几日,着实有些走不动了。路上听人说,契丹的耶律重元已经被杜待制打走了,俞都监被办了,我们不如回唐龙镇去。”

    严员外道:“我在东胜州自有店铺,为何要回唐龙镇?等到一切平定,做时生意再回。”

    巧巧小声道:“员外,那我们姐妹怎么办?”

    严员外道:“我偌大宅子,你们去做个使唤丫头,又有什么不好!”

    巧巧看看芍药,再不敢说话。她们这个年纪,被关几年,每日净是些不好的事,想法早已跟普通人不同。若是普通人,不过是出城时吃了一顿饭,换了一身新衣,事态平息下来早就离开严员外了。但这两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糊里糊涂就跟着严员外,说到东胜州,就跟着走。

    正在这时,北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烟尘里面翻滚着看不清多少契丹骑兵的身影。

    严员外见势不好,急忙拉着巧巧,带着其他人向路边小山上跑去。到了山坡,就看见从北边来了不知多少契丹大军,一眼都看不到头。马蹄隆隆,烟尘翻滚,一路向南边的唐龙镇而去。

    有人躲闪不及,被骑兵卷入了尘土里,千军万马踩作肉泥。

    严员外看得胆战心惊,急忙问北边跑过来的人:“哥哥,怎么又有北朝兵马?”

    那人道:“北朝官家听说唐龙镇吃了败仗,亲自点起兵马杀来,非要血洗唐龙镇不可!后边北朝军兵漫山遍野,到处抢人,你们还是早早躲进山里去!不然被捉住,男的为奴,女的为妓!”

    严员外听了不由着急,自己虽然在东胜州有房屋店铺,说起来是契丹人,可契丹人打仗的习惯,可不管这些。路上劫掠所得,不管是财物还是人口,都是将领的私产。大军所过之处,除非军纪约束,不然什么都会被抢一空。这里没有出谷,理论上归属唐龙镇,不是契丹土地,碰上军兵必然被抢。

    万般无奈,严员外只好带着两个姑娘,还有其他随从,向山里面躲避。

    一边走,严员外一边训斥芍药和巧巧:“看见没有?你们还要回唐龙镇,不是自寻死路!杜待制虽然败了耶律重元,不过是趁北国兵马不备,以多打少而已。现在北朝官家亲自带着大军前来,杜待制再是厉害,手下官兵再是勇猛,又如何抵敌得住?躲过了这一劫,随我回东胜州是正经。”

    唐龙镇里,杜中宵正在处理文牍,游骑急急来报,契丹大军再次从东胜州大举南下。

    放下手中事务,杜中宵急急请了石全彬和几位重要将领到自己帅厅,商量此事。

    已经赶到唐龙镇的刘几听了游骑所报,不由皱眉:“按现在得到的消息,契丹国主带了十万重兵南来,要与我们争唐龙镇。虽然刚刚败了耶律重元,但我们终究人数太少。这两天炮兵到了,全军到齐,也不过三万人。以三万对契丹十万虎狼之师,这仗可不容易打。”

    石全彬道:“不只十万。现在的消息是十万,东胜州和云内州尚有大军十余万。契丹是以倾国之兵攻党项,数十万大军云集河曲之地。

    刘几摇了摇头:“这了一座唐龙镇,契丹真要跟我们大打一仗?此事当立即上奏,我们紧守。”

    杜中宵道:“报当然是要上报的,但我们守城,三万对十万,数量不少了。不管怎样,保住唐龙镇不失,朝廷即使不发兵救援,契丹又能待到几时?”

    石全彬小声问道:“如果契丹不在唐龙镇这里止住脚步,南下劫掠火山军几州呢?”

    杜中宵道:“那有什么办法?敌兵来了,我们打就是了。只要唐龙镇不失,契丹人敢南下,不想回去了吗?这几日多派游骑,每隔两个时辰,报一次军情!”

    耶律重元败走过了黄河,杜中宵没想到耶律宗真会亲自带大军南下,实在过于孟浪。杜中宵这里三万兵马确实不多,但据城而守又要多少人?契丹总不能真纵大军南下几州劫掠,那大战就无法避免。想来想去,只能是契丹刚刚打服了党项,在唐龙镇一败失了面子,不顾一切要找回来。正好收兵,河曲几州聚集了大量兵马,不必征集,顺便南下来打一仗。

    虽然兵力较少,杜中宵现在对营田厢军有了信心,守住唐龙镇还是有把握的。炮兵已经到了,占据周围高地,唐龙镇的通道就被彻底卡死,并不怕契丹大军南下进犯。

    商量了一会军情,杜中宵对刘几和姚守信道:“唐龙镇军城不大,城墙上摆不开炮兵。这两日,你们在城外的高地选择阵地,与军城连在一起,以炮为中心布置阵地。战场就选在城下的那片谷地,一部步兵和骑兵守炮兵阵地,另一部机动,随时依军命进攻。”

    刘几和姚守信称诺。

    前几天战耶律重元的时候,刘几和炮兵都没有赶到,虽然也记了军功,总是差得远。炮兵因为一炮未发,只是把军官的假摄两字去了换成实任,没有升迁。这次终于有机会,姚守信极是兴奋。

    前些日子杜中宵的手下已经测过了地形,只是耶律重元败得太快,全军没有展开。此次耶律宗真带军前来,一切就都用上了,可以以军城为中心全军展开。

    姚守信道:“以我们重炮的射程,城下的山谷尽皆覆盖。待制,要不要把重炮集中起来,如果契丹国主到了,被我们盯住,一轮重炮要了他的性命!”

    石全彬听了,吓了一跳。想起自己到枣阳观军的时候,一波开花弹覆盖的情景,不由眼皮直跳,问姚守信:“炮主,若是真盯住了契丹国主,重炮全用开花弹时,有多大机会,毙毙其于炮下?”

    姚守信想了想道:“七八成的把握总是有的。纵然不死,也是重伤。全军二十八门重炮,千步之外犹有准头。一炮所及方圆一两丈,二十八门,方圆三十丈内难以生还。”

    石全彬听了,呆呆看着姚守信,好一会才道:“那岂不是说,契丹国主死定了?”

    杜中宵道:“凡临战,为帅者不必亲冒矢石,能够临机处置就好。敌军前来,契丹国主未必上前。”

    刘几点头:“不错,营田厢军演练一向如此。临战时,指挥使以上,都不许亲监战阵。不然被敌军盯住,一轮炮火下来,哪里还有生路?”

    石全彬连连摇头:“军主,你们是如此,契丹人哪里知道?他们的炮我们缴获了在这里,你们去看了没有?太过笨重,又无准头,又不能及远,哪里知道我们用的炮什么样子?契丹人的习惯,临战时国主也恨不得亲自上阵拼杀,耶律宗真怎么会不上前来?依我看,此次布置大胆一些,就照着契丹国主到阵前的想法,集结重炮。此事真做成了,那可”

    说到这里,石全彬兴奋得直搓手。打败耶律重元,对宋朝已是了不得的军功,这几日朝廷中已经吵翻了天,很多官员都不相信。前方战报言之凿凿,不少人还是认为胜得不会像前方说的那么轻易。如果真阵前灭了契丹皇帝,那该是怎样的军功?澶州城下射伤萧凛,就保了四十年和平,那不过是大将而已。

    内侍出来带军,贪生怕死的有,胡作非为的有,但他们对军功的渴望,还有高于其他官员。有一大军功在身,建节不在话下,那向乎是内侍们的终极梦想了。

    按常理来说,两军作战不应该这样布置。作战部署不能基于侥幸心理,这是基本原则,不然一旦落空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不过石全彬说的也有道理,契丹人对这营田厢军并不熟悉,火枪发了一次威,打跑了耶律重元,说不定他们就以为那是这支宋军最强的武器了。

    可实际上,营田厢军的作战,一切都是以炮兵为核心的,上次恰恰炮兵没到。

    与刘几商量许久,杜中宵沉声道:“好,石团练说的不错,既然打了,就瞄着契丹国主!二十八门重炮而已,少了也不会影响太多!打不到契丹国主,最少也要他们几个前方的将帅!算起来,这样打法我怎么都不会吃亏!上次放走耶律重元,是本朝没有准备,不想大打。既然契丹大举南下,这样的顾虑就可以去了。拖住契丹十万以上大军,本朝没有准备也有来得及做准备了。若是阵前击毙契丹国主”

    刘几道:“待制的意思”

    杜中宵一摆手:“先不说那些!飞马并州,报韩相公,契丹国主统大军南来,我军应战!”

    杜中宵是河东路经略副使,实际上的一路主帅。整个河东路有好几个军事路,由经略使韩琦统一指挥。这种重大军情,要第一时间报到他那里。

    想了一会,杜中宵觉得石全彬说的有道理。自己数年整训营田厢军,很多时候形成了思维惯性,作战计划过于稳重了。亲临战场数百步外,是契丹皇帝常做的事情,这个年代没有威胁。自己的重炮能够覆盖近千步,契丹人怎么会知道?连宋朝官员大多数也不知道。

第268章 备战

    唐龙镇位于火山军北上谷地中一处开阔的地方,底部一条小河流过。小河雨季涨水变宽,到了枯水季断断续续。此时河中的水不多,窄而且浅,水几乎全成了冰,不影响军队行动。军城建在东边高处,背靠群山,面对谷地和小河,地势极为有利。攻城只能从谷地仰攻,极为艰难。

    姚守信选择的重炮阵地,在离城不远的一处高地上,可以俯瞰整个谷地。数百匹马,把沉重的炮车拖上高地,各自布置好,选择合适的地方备好开花弹。

    炮兵虽好,花销却如流水一般,小国根本就用不起。这二十八门重炮,相当于几个骑兵营,不管是成本还是战时开销,都跟数千骑兵相差不多。装备是从铁监来,平时演练不觉得,到了战场,一算花的钱让人心惊肉跳。炮弹全部是用铁路运到保德军,再用大车运到这里,数量不多,打一仗还是绰绰有余。

    站在山顶上,姚守信和几个炮兵指挥官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山谷阵地,计算炮位布置。

    铁监制了玻璃出来,制了镜子,最终还制出了望远镜。不过此时望远镜价格昂贵,炮兵较多,骑兵和步兵较少,他们只有到指挥使以上才有。

    杜中宵与刘几站在城头,仔细观察着地形,对照地图,安排其余炮位。以火炮为中心,布置保护的步兵和骑兵。自军城延续下去的谷地南头,则是铁甲骑兵和杨文广与赵滋的步兵。窦舜卿的步兵,布置在军城内外,与周围的六千骑兵一起,作为中军和总预备队。

    布置完毕,让各军官各自到人去观察阵地,杜中宵对刘几道:“我们这么多火炮,对于契丹人来说这处谷地根本不适合作为战场。这里太过开阔,炮兵居高临下,仗根本就没法打。而且地形限制,十万大军根本就施展不开,只能分成几部,轮番来攻城。”

    刘几道:“契丹人哪里知道这些?我预计他们十万人来,最少会分出两三万四处劫掠,周边百里之内无人可以幸免。他们也想得到,唐龙镇小城,我军不可能三万人缩在城内,必然城外作战。”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这是依常理来说。三万大军在这里,按理说该当保卫周边安全,一二十里内选几个要地,分开与契丹人作战。不过我们来得太过匆忙,一切都不来及,只能在这里决一死战。如果契丹人知道我们的主阵地是炮,该当从外边开始,一个炮位一个炮位争夺,最后逼近军城。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契丹人也不可能知道,就看耶律宗真敢不敢以身犯险了。”

    姚守信提起之前,杜中宵没向这个方向想,都是一切以军事常识推论。契丹兵前来,应该在北边十里外扎营,而后与宋军争夺外围阵地,夺取附近高地的炮兵阵地,才敢攻到城下。这样一仗旷日持久,十万大军被拖在这里,很可能会被后续宋军援兵包了饺子。

    耶律宗真身为一国君主,突然带兵南下,肯定不是这样想的。攻不下唐龙镇他应该想得到,也不会在这里死磕。打几场胜仗,找回面子,大军便该离去。

    刚得到消息时,杜中宵也感到疑惑,契丹大军怎么突然再次前来进攻。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对于契丹人来说,得到唐龙镇最好,得不到也要有其他的收获。小胜几场,而后大军转向东渡黄河,夺下相对好打的偏头寨,沿路夺陈家谷口,北上回朔州。从朔州回上京,都是大路,而且补给方便。

    契丹此次攻党项,缴获的财物牛羊人口不少,返回的速度太慢,精锐军队等不起。耶律宗真突然分兵南下,因耶律重元兵败脑羞成怒的成分有,但也不是无脑来攻。更可能的,是契丹本已决定分兵,耶律宗真顺便来唐龙镇一趟。十万对三万,总能胜几仗,找回面子,对党项和西北小国有话说。

    自大宋立国,与中原隔绝已久的西北几个小国,很快承认了宋朝的地位,纷纷派使朝贡。直到高梁河一战,宋大败于契丹,西北势力的态度改变,以契丹为主,两面称臣。大败于宋朝,损失虽然不大,但对于周围势力的态度很重要,契丹也要考虑。就跟前几次契丹攻党项,明明败了,却向宋朝报捷是同样的道理。两大国交战,不只是双方的事,还要打给其他的势力看。

    除了唐龙镇外,这一路上还有另外一个要地,就是陈家谷口。那里虽是个军寨,却扼守着自朔州绕击代州雁门关后的要道。耶律重元来唐龙镇,本来的计划就是夺唐龙镇后,占领陈家谷口回朔州。唐龙镇夺不下,偏头寨到陈家谷口的百里之地,契丹还是要占住。占了那里,雁门关重要性就下降了。

    看着城外在寒风中一片荒凉,想起以前自己在这里的日子,杜中宵暗叹了口气。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没想到自己建的这处繁华城池,数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回到衙门,杜中宵、石全彬和刘几三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几日后的战事。

    石全彬道:“游骑来报,契丹国主的中军与前锋一直在一起,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如此一来,很可能契丹大军一到,他就会来到阵前”

    刘几道:“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不需说了,有多少炮弹,尽管砸他身上去!”

    石全彬十分兴奋:“我刚才又去催了李复圭,保德军有多少物资,全部都运到唐龙镇来。前次大胜之后,发回民户的大车骡马,再征回来了,允诺给民户赏钱。只要此次大胜,毙契丹国主于城下,多少钱朝廷都愿拿出来!灭契丹国主于此,幽云也不是不敢想!”

    杜中宵摇了摇头:“灭契丹国主于此,现在也不能打幽云的主意。契丹国主长子燕王洪基,以契丹兵马大元帅判南京析津府,皇太弟吴王重元则判南京大同府。先前洪基未长成时,契丹国主曾有言,身后传皇位于重元。这几年虽然明显有意传位于洪基,但却尚未立基为太子。耶律重元是皇太弟,耶律洪基为长子,却未立为太子,一守幽州,一守云州。你们说,若是毙契丹国主于城下,契丹会发生什么?”

    石全彬和刘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内乱?!”

    杜中宵点了点头:“那是必然。哪怕重元和洪基无意为皇位相争,手下也会打起来。契丹向来是皇族和后族共治,其太后因为欲立重元废宗真,被圈禁多年,最近几年才再重树威仪。耶律重元后边是契丹后族,耶律洪基后边是契丹皇族,有太后在那里,耶律洪基想登基谈何容易?而如果耶律重元继位,则契丹皇族岂肯答应?好不容易父死子继成为制度,重元继位,则后族重新掌握大权,皇族岂会引颈受戮!”

    契丹的后族一向强势,最近几代,父死子继成为了制度,皇族才真正占据优势。以前,若是皇帝早亡,父死子继又不是惯例,太后对继位者有巨大的权力,实际后族和皇族轮流掌权。现在的太后萧耨斤就是因为要废宗真,立重元为帝,而阴谋为乱,才曾经被圈禁过。宗真突然没了,占据上京的太后,占据幽州的耶律洪基,占据云州的耶律重元,哪方占优势可不好说。

    契丹与中原不同,中原的皇后太后不是来自于固定的一家一族,契丹则是皇族耶律必定与后族萧氏联姻,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皇帝年幼的时候,刘太后称制,两国有些相似。两国的使节,都是太后和皇帝各自派出,地位并无高下。刘太后薨,契丹依然有皇帝和太后两拨使节,宋使契丹,同样是两拨使节,各自贺皇帝和太后。

    澶州之盟,两国约为兄弟之国,国礼之中,其实杂有亲戚之礼,刘太后当政时特别明显。说起来有意思的是,宋朝的太后姓刘,而契丹皇族耶律氏的汉姓也是刘。刘姓不常用,却是他们自己选的。

    这种局面,如果毙了耶律宗真,契丹怎么可能不内乱?耶律洪基有皇族支持,耶律重元则肯定会得到太后支持,他们两人不想争,下面的人也非争不可。

    听杜中宵说完,刘几和石全彬默默点头,心中咚咚直跳。本来想的,毙了契丹皇帝好大军功,却没想到后边牵扯如此之广。如果契丹内乱,宋朝的优势就大了许多。

    杜中宵道:“只是现在不知,契丹国主此来,是带了哪些兵马。他带的必然是斡鲁朵亲卫,却不知到底是哪几宫,部署分属皇族还是后族。这一战予以重大打击,后直接影响契丹皇族和皇族的兵力。”

    斡鲁朵是契丹的最基本的军政制度,是属于皇帝的军政合一集团,每亲征,随扈左右。耶律宗真必然带了精锐,但其中哪些是皇族宫帐,哪些是后族宫帐,游骑可查探不出来。如果皇族力量大减,加上太后在上京,耶律重元就会占据优势。

    听了杜中宵分析,刘几道:“待制意思,我们只要毙了契丹国主,纵契丹兵马离去为好?”

    杜中宵摇头:“这怎么可以?敌兴大军前来,胜了岂有轻易放走的道理?如果真能毙契丹国主于城下,敌军崩溃,那就全军出击,追上多少灭多少。只是记住,不要攻击云州,免出意外。”

    石全彬道:“那我们向哪里追?契丹兵要么东逃,要么北返。”

    杜中宵道:“河曲数州!真如我们所愿,那就一切不管,全军出击,夺河曲之地!夺了河曲,大军抵阴山之下,不管是契丹还是党项,就成了我们案板上的鱼肉了!”

    河曲是后世说的河套的一部分,范围稍有不同,主要是黄河大拐弯形成的“几”字形范围。这一带数州之地,嵌入契丹和党项之间。占了这里,就隔绝了契丹和党项,两国不再接壤。对党项,沿黄河可以绕击贺兰山,直逼京城兴元府。对契丹,向南威胁西京大同府,向北接壤鞑靼诸部。

    三面受敌,本来是个险地。但现在铁路修到了保德军,向北延伸到东胜州并不难,有了强大国力的支撑,就成了可以三面出击的地方。有了军力和国力,险地不险,反而成了反制各方的要地。

    说到这里,杜中宵想起在幽州的耶律洪基,心中一笑。这位在小说中可是很出名,一副英明神武的样子。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遇上一位来自中原出身后族的大侠。不过以皇族和后族的矛盾,真遇上了,也不会脑子坏了封他为北院大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001/ 第一时间欣赏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作者:安化军所写的《风雨大宋》为转载作品,风雨大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雨大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雨大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雨大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