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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4章 南下人口

    这一日无事,杜中宵带了十三郎和几个随从,到了襄阳县,看一看这里新开的民营商场。

    襄阳城里,各衙门多在城南,新开的商场则开在了城北。那里有几亩菜地,被这些商人和牙人买了下来,建成了商场。此时的商场当然没有后世百货大楼的影子,只是在平地上搭棚子,分成许多区。

    杜中宵一行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一个小偏门进了商场。一进商场,就见路两边蹲了许多百姓,面前摆着几样东西,各自叫卖。有卖蔬菜的,有卖鸡蛋的,还有卖活鸡活鸭的,当然更少不了卖鱼虾蟹的。

    杜中宵觉得稀奇,走上前,看一家卖的河虾肥大,便上前问道:“这虾多少钱?”

    摆摊地道:“客官好眼光!这虾是新从河里捕上来的,最是新鲜!若是拿来做醉虾,入口鲜美,难得美味!我这里没有虚价,五十文钱,全部拿走!”

    杜中宵看他面前大半桶,道:“我家里人口不多,如何吃得了这么多?”

    那人挠头:“这可如何处?我又没有称,不能分开卖。客官,五十文没多少钱,便就全买了!”

    杜中宵道:“委实吃不了。这样吧,我算你一文钱三只,来三十只,我给你三十文钱。”

    这样算倒也方便,卖虾的数了三十只虾,用个荷叶包了,交给杜中宵。

    杜中宵把虾交给十三郎,付了钱,随口中问道:“这里不是新开的商场么?你如何在这里卖虾?难道也是商场里的人?”

    那人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们这些人是租了商场地方,给他们几文钱,在这里卖些货物。这处商场是城里牙人们开的,卖活物不值当,便让我们来摆摊。”

    杜中宵点了点头,明白了是怎么一会回事。牙人们是以前生意的经手者,他们控制市场,决定着货物价格,可让卖货的人分文不赚,也可以让他们满载而归,是商场的主宰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知道有多少手段。这些生鲜活物,对于商场来说生意难做,他们便专门空出块地方来,租给小贩。既收了租金,又完善了商场的货品种类。不用问,除了禽畜生鲜,其他一些他们一时难做起来的生意,只怕都是如此处置。只要有地方,有客流,还愁找不到在这里卖货的?

    杜中宵告别了卖虾的,一路看过去,这一带全是如此摆摊的小贩,或者还有一些种菜养鸡的。场面乱糟糟的,如同外面的菜市场,气味也有些难闻。

    走不多远,便看见前面的空地上,搭了几个棚了,有人在那里卖吃食。

    樊城的商场里有饮食区,有少量棚子,大多数都是店铺。商场收他们的租金,同时打扫垃圾,管理卫生。这里则完全没有服务,也没有管理,只是划个地方出来,交了钱就可以在这里做生意。

    杜中宵道:“正好饿了,我们过去买碗汤吃。”

    十三郎道:“提举,这个地方看着恁地腌,如何吃得下去?不如我们到外面,寻间食店,买些来吃好了。这里没个人照看,谁知那边下到锅里的是什么东西?”

    杜中宵道:“无妨,我们过去看看。若委实不能吃,再出去吃不迟。”

    一边说着,一边到了棚子前面。

    第一家是卖各种河鲜的,附近最多,价钱便宜,两口锅放在灶上,都是旺火来炒。这种做法还是杜中宵推行开来,因产简单易行,出现了很多这样做的小吃摊。

    看灶的旁边摆了几个大木桶,里面的鱼虾都鲜活,指了之后老板在一边加工,倒是新鲜。

    杜中宵正要点条鱼吃,十三郎道:“提举,你看那边他们用的锅,一家做完了,刷也不刷,便就做下一家的,看着如何有胃口?我们已经买了虾,晚上回去吃虾好了。”

    杜中宵笑笑,绕过这一家,到了下一个棚子。

    这里卖的是大锅羊肉汤,锅里的汤香味四溢,案上堆着煮好了的羊肉,细细切作薄片。另一边则是切好的香菜和葱花,翠绿可爱。旁边有面饼,可以泡到里面吃。

    杜中宵道:“这里的汤看着干净,用具也都清洁,便喝碗肉汤吧。填填肚子,傍晚回去。”

    十三郎看着确实干净,点头道:“喝汤好。来两碗肉汤,能顶一天了。”

    几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杜中宵和十三郎坐一桌,其他人坐了一桌。

    小厮过来,杜中宵道:“我们一人来一碗肉汤,多加些肉。他们每人几个饼,我就不要了。”

    小厮道:“客官,我们这里只喝汤,是五文钱一碗。若是加肉,有加十文钱的,十五文钱的,还有二十、三十文钱的。越贵肉越多,加肉的汤可以随便添,而且面饼免费吃。”

    杜中宵道:“好,那便每人来一碗三十文的。既然出来,何必小气!”

    一听要最贵的,小厮答应一声,高高兴兴飞快地去了。

    不一刻汤上来,杜中宵一看,好大一个海碗,里面大半碗熟肉,着实实惠。上面浮着一层翠绿的葱花和香菜,看着极是清爽。

    拿起筷子,杜中宵吃了几块肉,赞道:“好,好,这汤清香,肉煮得绵软,着实不错。”

    十三郎连夹几大块肉,嘴里嚼着点头:“官人说的是,这里好汤,好肉!”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阿爹,你看那些人吃肉!”

    杜中宵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对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妻在喝汤,旁边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几人。那孩子目光清澈,看见自己看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杜中宵心情不错,叫过小厮来道:“那边一家人,送一碗三十文钱的汤过去,算我请的。对了,有了这一碗汤,他们再喝汤吃饼就免钱了吧?”

    小厮看看那一家人,看起来并不能吃多少,点头道:“官人说的是。”

    端了汤过去,男子大吃一惊,忙问小厮怎么回事。听说是杜中宵请的,忙拉着孩子过来道谢。

    杜中宵道:“不值得什么。若是不够,可随便加汤吃饼,有了肉就不要钱了,一直吃饱。对了,你们一家是附近人吗?到这里来逛商场?”

    那男子道:“回官人,小的是河南府偃师县人,因家境艰难,到荆湖南路投亲去。我一个亲戚在鼎州居住,听说那里水土丰美,正缺人手,带了老小去投奔他。”

    杜中宵点了点头。

    那一家千恩万谢,回去吃肉喝汤。两口把肉挑出来,尽着小孩吃,自己拿了两个面饼泡着。

    随着火车通到了江陵府,很多在中原不得意的人,纷纷南下。京西路的营田务人员已经很多,现在不随便招人,大多都进入了荆湖路。这一条铁路,开启了两湖开发的热潮。

    随着人口涌入,移民难免与当地原有的蛮族发生冲突,惹起一些小型的乱子。荆湖路多年对付蛮族叛乱,了铁路物资的支援,应对起来游刃手余。

    这就跟后世的美国西部大开发类似,在土地的吸引下,纷纷进入未开发地区。生产习俗与文化的差别,自然会引起土著的反弹。不过宋朝是以招安为主,美国人则是进行种族灭绝。

    这些开发出来的土地可不是殖民地,而是扩大的领土,与原有的领土是联在一起的。不管是宋朝开发荆湖,还是美国开发西部,都是有效领土扩张的过程,与殖民地是完全不同的。

    经过开发,这里会成为国家的一部分,融入到国家当中。其商业是全国市场的一部分,而不是原料提供地和商口倾销地。这种扩张出来的领土,才会成为国家的一部分。与此相反,殖民地由于最根本的开发目的,哪怕人口与主体民族相同,最终也会独立出去。

第195章 毕昇后人

    吃饱喝足,杜中宵站起身,拍拍手道:“走,我们去看看这边的商场。听说他们开子之后,生意十分兴旺,颇有些抢樊城商场风头的意思,定有过人之处。”

    十三郎去交过了钱,与几个随从一起,随在杜中宵身后,向前边走去。

    穿过了乱糟糟的小市场,就见到前边人流涌动,两边的摊位整洁,进入正式的商场区域了。

    杜中宵信步走去,看这里跟樊城商场不同,每一个小摊都是独立的。各自卖货,不过不收钱,而是给一个木牌,让人拿了木牌,到另一边去交钱,回来之后拿另一块木牌,两牌相合,拿走货物。

    看了几摊生意,杜中宵对十三郎道:“你看这里买卖货物,并不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而是拿了木牌到另一个地方交钱。我且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十三郎看了一会,又想了想,道:“依我想来,跟我们商场一样,要到收账的那里交钱,拿了回执过来,才能拿走货物。不过我们印的各种公据,他们改成木牌了。”

    杜中宵又问:“那为何各家的木牌都不相同,回来之后,还要两块木牌相合呢?”

    十三郎道:“谁知道这些人搞什么鬼?这处商场是一些大商人入股,以前的牙人开的。他们有一套自己的鬼名堂,专一坑人钱财,外人怎么会知晓?”

    杜中宵道:“其实没什么鬼名堂,无非还是以前的一套。我猜,他们这里,每一家摊位的木牌都是不同的,作为记号。拿着木牌过去,会记下各家每日里卖的钱数,然后分账。”

    十三郎还是不明白,问道:“为何这样做?都是商场里卖货,何必分得清楚?”

    杜中宵道:“因为他们这里卖货的摊位,并不是商场的,而是交了钱在他们这里卖货的生意人。卖出去的钱,摊主与商场按比例分成,所以要到那里去交钱。牙人做生意,看来还是按他们习惯的那一套老规矩,并不直接参与买卖,而是分生意人的钱而已。”

    十三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些牙侩,原非良人,开商场也不正经做生意!只是官人,人家卖货物的为何要到他这里来做生意?自己设摊买卖不好吗?如此做法,与唐时的坊市有何区别?”

    杜中宵道:“因为做这种生意,最重要的是人流。摊前经过的人越多,生意就越好,赚的钱自然也就越多。商场里各种货物齐全,而且听人说,这里还有几住勾栏瓦舍,每日里多少人来?你刚才说的与唐朝坊市相比极好,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唐朝的坊制,是分门别类,每种生意一坊,这里却是天下百货同处一地,想买什么就有什么,这便大不同了。这里不是坊市,而是把外面的草市聚到一处,同时结合了坊市和草市的优点,最利于人买东西。兼且吃喝玩乐皆有,闲逛一逛也是好的。那些牙人是学了樊城商场的这个好处,再用他们以前做牙人的办法,建了这处商场起来。”

    襄阳的商场,看起来与樊城的商场相似,其实有根本性的不同。樊城的商城是完善的商业组织,和下面的村社、工场、渔场、农场配合,讲究规模化生产,产供销一条龙。不只是货物齐全,而且质量有保证,依靠口碑做长久生意。襄阳这里却不同,他们就是提供一个场所,把各种生意聚集到一起,吸引大量人流来这里,然后出租摊位,收取手续费。

    两种不同的生意模式,各有优劣,以后的竞争会非常不容易。

    这种市场杜中宵前世不知见过了多少,建起来成本低,来钱快。初期管理较严,来这里租摊位的也是实心做生意的,价格较低,能够迅速红火起来。只是这种形式天生有不利于管理的缺点,时间一长,内外勾结,缺斤少两、以次充好的商家,会慢慢把正经做生意的人挤走,慢慢冷清下去。

    不过对于经营的牙人来说,冷清了又有什么关系?到时把这里的商场转手,他们别的地方选址另开一家就是了,那时钱早已经赚足了。

    若是私人经营,樊城的商场面对这种竞争,有诸多不利,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被挤垮。不过攀城的商场是常平司开的,那就不一样了。官方手段,不必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只要加强监管即可。

    一路走过去,全是这种小摊位,商场只是收钱。由商场收钱,是因为他们要分成,而不是收固定的摊位租金。牙人们精明得很,如果收固定摊位租金,自己花了无数心力吸引人来,落不下好处。

    牙人是以前商业的掌控者,他们联合起来,几乎涵盖了各种商品。这里货物齐全,而且价格各种各样的都有,既有极便宜的,也有极贵的,好与不好,值与不值,那就看各自眼光了。

    大致看完,已到午后,杜中宵道:“天色不早,我们且回去吧。这里我已经看过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樊城徐主管那里,只怕日子不好过。无妨,我们别想办法就是。”

    正要离开的时候,在靠近门口的一个摊位,偶一回头,发现那里正在卖书。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守在那里,面前摊子上摆了几本书,旁边一个招子,上面写着:“活字印书,价低立取”。

    杜中宵一时好奇,自己没记错的话,活字印刷应该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只是从来没有听过毕这个人的名字。而且历史上因为种种原因,活字并没有被大规模应用,这里怎么会出现?

    走上前去,看那摊子上的书,都是最常见的蒙学教材之类的小册子,甚是简陋。摊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着有些木讷。

    随手拿起一本小册子翻了翻,杜中宵问道:“你这书怎么用活字印法?”

    年轻人道:“这是家祖传下来的手艺,用陶制成活字,便不需雕版,印起来极是便捷。”

    杜中宵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是哪里人氏?什么名字?家里怎么就会这手艺?”

    那年轻人道:“小的毕文忠,蕲州蕲水县人氏。家里祖传为人刻版印书,家祖别出心裁,用泥制成字烧硬,可以代替雕版。最近两年生意不好,听说襄州这里繁华无比,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杜中宵听了,急忙问道:“你祖父什么名字?”

    毕文忠道:“家祖讳,两月前不幸染病故去。”

    杜中宵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可惜,没想到毕已经去世了。看他孙子已经成年,想来年纪不小。活字印刷对于后世的人来说,并没有多么稀奇,知道了原理,还知道一些基本的化学知识,并不难复制出来。

    不过,出于对发明者的尊重,既然遇到了毕的后人,就应该帮一帮,让他发挥自己的长处。杜中宵并没有制做活字,这么多年,没有多少用到的地方。刚好可以把毕文忠请回去,把这技术推广开来。

    活字印刷对于少量、大印刷的书籍来说,并不比雕版印刷方便多少。要想推广,最好是从报纸和杂志这一类的要求时效性的印刷品开始。现在的营田务,已经有这个条件了。

第196章 专卖店和储蓄所

    樊城商场的衙门里,杜中宵在案后看着徐克写的书状。里面写了这些日子襄阳商场开后樊城商场受到的冲击,影响很明显,日销售额下降了几近三成。后面,则是徐克的建议,主要是学习襄阳商场的经营模式,对樊城商场进行改革。一些本地生产,商场采购而不生产的货物,跟襄阳商场一样,让外面的生意人到商场里来卖,商场收钱分成。

    杜中宵看完,对徐克道:“主管,做生意遇到了难处,要改自然是对的。但怎么改,却要慎重。现在汉水对面新开的商场,引起了我们这里的客人,钱赚得少了,这是事实。但几个问题要搞清楚。一是他们引走了哪些客人?是因为他们那里更好,客人才去那里买呢,还是因为我们在汉水北岸,襄阳城的百姓因那里更进,才去哪里呢?再一个,新开的商场自然会吸引人,百姓图个新鲜吗。这样的情形,只是一时还是会一直持续下去。先把这两点弄清,再想怎么去改。”

    徐克想了想,道:“提举,属下认为,最重要的是襄阳百姓贪图那里近便。樊城本是市镇,人口远不如襄阳县城。虽然通了铁路之后,新开的商铺不少,人口聚集,还是比不上。而且现在襄阳县也通了铁路了,虽然只到江陵,因江陵是荆湖都会,却不可小视。少的客人,应该主要还是襄阳百姓图近便。”

    杜中宵道:“不只如此。还要把这几日卖的货物种类条理清楚,跟前些日子对比,看看区别到底在哪里。卖的钱少了三成,来的客人可未必只少三成,是也不是?货物有贵有贱,只算钱数,可看不出来的客人多少。我猜一猜,对与错没有关系。买贵重货物的大多是有钱人,买大宗货物的大多是商人,他们不会因为要坐渡船到江北来觉得麻烦,就去那新开的商场。平常百姓,来这里只是买些日用之物,贪图便宜是有的,贪图近便也是有的。襄阳的商场一开,城里的百姓到我们这里来的,应该少了许多才是。只是他们买的货物不多,花钱较少,单算钱数不容易看出来。”

    徐克连连点头:“提举说的是。这几日看买的钱,只少了三成,人流却少了许多。”

    杜中宵道:“主管,做生意,特别是衙门的生意,不能只算着自己赚多少钱。出了这种事情,第一要想的不是怎么多卖货物,而是在商场里租了铺面的,如那些饮食店,那些勾栏瓦舍里的人家,先把他们的租金降一降。来的人少了,最受影响的是他们。降了租金,先稳住人家。”

    徐克拱手:“提举说的是。属下今日便就办此事,跟他们商量,租金降多少合适。”

    杜中宵点了点头:“如此做就对了。做了这件事,我们再来商量,为了应对襄阳城商场的冲击,该做哪些事情。对了,前些日子让你在商场办会员,此事如何?”

    徐克道:“已经办了。不过办了会员的,多是富人员外,百姓极少人办。他们花钱不多,均认为不知多少时日才能凑够数额,不愿如此麻烦。”

    这是正常的,寻常百姓一个月会在商场里花几个钱?买十贯以上的货物,才能办会员,可不就只有那些富人员外和商人吗。而且百姓会觉得,定个十贯的数额,根本就不是为他们设的。商场现在并没有打价格战的必要,不须把会员弄成变相的减价。无非是以后竞争激烈了,分成高级会员、普通会员,这种套路都是后世完熟了的。

    杜中宵道:“办了会员,有许多好处,商场里要额外为他们做许多事情,人人都办,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现在如此就好。”

    说到这里,杜中宵站起身来,踱了一会步,又道:“依现在的情况,我想了想,商场里做这么两件事,巩固住目前规模,不必急于与襄阳商场争抢客人。第一条,既然办会员的多是有钱人,商场就要针对他们特意卖些货物。单独的店铺,有固定的标志,价格当然也要贵,货物一定要好。如襄州产漆器,唐朝贡品库路真,现在已难见到。可访求高手艺人,在商场里单独开铺子,专一卖此种漆器。记住,这种铺子一定有特别的名称,特别的标志,不许其他地方仿冒。”

    这其实就是专卖店。如今的现实就是商场最忠诚的客人就是富人,人数当然是平常百姓多,但他们讲究越便宜越好,越耐用越好,要的是性价比。这是常平司商场下属最核心的优势,大宗货物,性价比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对面的襄阳商场也远远不能比。但性能有时候差距不明显,特别是为了保证货物的品质均一,有额外的质量管理成本,襄阳商场初期会有价格优势,对樊城商场形成冲击。既然两个商场已经自然区分出了层次,樊城商场做专卖店的奢侈品生意也就顺理成章。

    此时商标是有的,特别是在大城市里,很多行业都有一些声名远播的商品,有的店铺就有特制的商标。流传后世的世界最古老的商标,就是此时后来济南府的刘家针铺,商标是拿药杵的玉兔。那家只是商标的铜版流传了后世,其实没有流传下去的还有许多商标。专利也是有的,主要是针对出版物,不经主人同意翻刻书籍是非法的。

    襄州产漆器,唐时是贡品,闻名于天下。其最珍贵者为库路真,名字大概是来源于鲜卑语,价格高昂,在北方游牧地区特别受欢迎,可为珍宝。入宋之后,襄州漆器依然是名品,不过库路真这个名字用的越来越少,以至于有人认为技艺失传,见到一些好的漆器,说是真库路真。其实技艺还在,只是库路真这种明显是来自于胡语的名字,在宋朝社会普遍排胡的大背景下,慢慢消失了而已。杜中宵用,就是为了表示传统和高贵,什么意思不重要。用后世的话说,提高逼格。

    除了漆器,附近一些名品可照此办理,在商场建些奢侈品的专卖店,把富人的钱赚来。

    “第二,随着周围几州广开商场,市面的上钱有些不够用了。钱贵物轻,市面上的物价慢慢开始降低,我们商场的价格轻易不动,确实会慢慢变贵。这个没有办法,商场的货物不是随便采购,下面有大量的村社场务,价格一动,牵连太多。我在火山军的时候,曾经建过柜坊。就是让商人把钱存在里面,给他们凭据,远途贩运,可以不必搬动现钱。你这里商场可以学着此法,让百姓存钱在商场,不要收他们的保管费,随时可以支取。市面上的物价变低,用这个法子,可以抵消一时的我们价钱不变的弊端。”

    杜中宵早就想建银行了,只是一直没有一个突破口。现在京西路的商业网络即将建成,依托常平司的商业网络,建银行的时机已经来临。先从樊城商场这里开始,选建最简单的储蓄机构。因为钱缺,物价是逐渐变低的,只要商场不收存钱的保管费,随时支取,就相当于付利息了。

第197章 新式印刷术

    营田务衙门的偏厅里,杜中宵问毕文忠:“以前你是如何制活字的?”

    毕文忠恭声道:“回官人,小民是从家祖那里学来的办法,用胶泥制成字模,烧干成陶字。”

    杜中宵点了点头,与自己历史上学来的倒是有一致,又问道:“可曾试过制金字、铜字?”

    毕文忠摇了摇头:“我们祖传刻字,可些工钱,只能裹腹,哪里能用那些贵重东西。”

    “现在你到营田务来做事,衙门自会给你这些东西用。”杜中宵站起身,“你随我来,去看看能不能用铜制字模。我这里也有几个刻字工人做这事,只是他们技法不熟,一直不能如意。”

    出了偏花厅,杜中宵吩咐请了苏舜钦来,带着毕文忠,一路向后衙走去。到了后衙,一路到了一处小院内。一进小院就听到“吭哧、吭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到了尽头的一间偏房,杜中宵对毕文忠道:“这里是营田务衙门制书版的地方,这间房子,是最要紧之处。进了这里,就要在这里做事了。你尽管放心,这里活并不累,钱粮从优,待遇优厚,你在别的地方刻字是绝不会有如此好事的。”

    毕文忠拱手称是。他是个刻字工人,这个时代,官府征用并不需要问问他同不同意,只要按市价算工钱即可。却不知杜中宵刚才的话,其实是问他意见,如果不愿意,今天就不会进去了。

    见毕文忠并无异意,杜中宵和苏舜钦当先,带着毕文忠进了房门。

    这间房子很大,里面摆了几个工作台,七个工人三三两两,分在工作台上做事。见到杜中宵和苏舜钦进来,急忙停下来行礼。

    杜中宵带着毕文忠到了中间一个工作台旁边,指着上面一大块平整的钢块道:“这就是我们制铜字的地方,因为铸出来的字总是不敷使用,便想着用钢模压出来。这些人,就是在钢模上刻字。”

    毕文忠看那钢板,上面已经刻了一些字。与平时刻版时的反字不同,这些字都是正常的,而且比较小。想了想就明白,些钢板将来会压在铜模上,出来的字成了反的,印出来的是正字。

    制雕版时,会特意选比较软的木,如此才比较省力,刻的快捷。如果用硬木制版,价钱就非常昂贵了。这里竟然是在钢板上刻字,那要用怎样硬的刀?需要多大的力气?

    杜中宵似是猜到了毕文忠的心思,道:“这里的刻刀与外面不同,并不需要多少力气。”

    说完,示意一个工人,操作给毕文忠看看。

    那工人拿起工作台上的刻笔,抓起旁边的一根粗索,小心翼翼地装了上去。就听见笔上发出嗡嗡的声音,笔微微有些震动。那工人拿笔在手,小心地凑到钢板上,就听见的声音传来,钢板上出现许多细细的铁屑。刻笔移动,不费多少力气,就刻了一个笔划出来。

    毕文忠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事。有了这种刻笔,钢板上刻字还有什么难度?

    杜中宵看着钢板上的字,口中道:“练了这许多日子,现在刻出来的字已经笔划清楚。只是这字体总是看着不太顺眼,印出来的书籍,读着有些费眼睛。你是家传的刻字技艺,以后就在这里做事,与这几位技工一起,试一种新的适合活字的字体出来。要清晰,笔划不粘连,利于排版,还要让印出来书读着的时候非常顺眼。印刷书籍,与写字不同,不需要名家字体,最好是读书是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字好字坏。”

    毕文忠拱手:“官人的话,小人省得。印书用的字,最好就是读书人完全忽略字,只记内容。”

    杜中宵连连点头,果然是刻字的世家,对这些道理一点就通。

    印出来的书籍不是书法作品,不是让读者欣赏字好字坏的,仅仅是传递信息。所以与手写的字体要求是不同的,最好字形统一,不管什么字,看起来都差不多,但读起来却非常容易分辨。读书的时候,能够专注于内容,不受字体的影响。这就是印刷体,后世所称的宋体字和仿宋字。字体以宋为名,就是因为发端于宋朝印书的字体,后世一点一点完善起来的。

    以前的木制雕版书,字体较大,一般是仿名家楷书。名家字体,用来书写的时候,自然会让人赏心悦目。但用到印刷上,其实有些不合适。字大的时候还无谓,字越小越密,就会显得不和谐。

    印刷字体的宋体字,此时刚刚有苗头,远还没有完善。铜制的活字不适合太大,现在所有的字体都不合适,必须根据实践研究出一种新的字体。现在活字印刷的技术条件已经具备了,就卡在这里。至于后世传说宋体字创制于秦桧,完全就是附会的无稽之谈,宰相大臣写这种字不被人笑死。

    毕初创活字,曾经对字体做了一些改变,毕文忠自然知道。心中明白杜中宵为什么会让自己到这里来,这里的刻字工人,虽然也是熟手,对活字的理解却不深。毕的家乡蕲州,因为历史原因,是盛产刻字工人的地方。手艺世代相传,练得好的,可以沿水路到下游的宣州、杭州一带凭手艺谋生。毕的青壮年,也是在杭州一带刻字,晚年才回到家乡。印刷字体的原理,他们家的人比别人理解得更深一些。

    叫过主管来吩咐过了,让毕文忠以后在此处做事,钱粮从优,在外面安排住处。如果愿意,他也可以把家人接来。反正家里人都是以刻字为生,在这里不愁生计。

    让毕文忠留在那里,杜中宵和苏舜到了一个角落里的工作台。

    这里有三个工人,见到杜中家两人过来,急忙拱手行礼。

    到了工作台旁边,杜中宵问这里管事的杨主管道:“新制的版,刻得怎么样了?”

    杨主管拱手:“回官人,已经大致齐备。再精修两日,后天就可以试印了。”

    杜中宵道:“这是以后收储铜钱的储蓄所用的印纸,必须能防人伪造,丝毫马虎不得。你们要慎之又慎,不可出任何差错。制出版来,试印过后,版由苏营勾掌管。这版什么样子,不可向外人透漏!”

    三人一起拱手称是。

    杜中宵和苏舜钦一起上前,看台上已经粗俱规模的印版。这是一块铜版,跟制钢版那边一样,是用特制的刻刀刻出来的。不过这里的刻刀分门别类,粗细多种,比那边复杂得多了。版上是一副风景图,画的是襄阳和樊城之间的一段汉水风景。因为是反的,并不能看得太清楚。

    看了一会,杜中宵对身边的苏舜钦道:“可惜日子还是短了些,画工技艺不精,这画虽然简单,看着还是略有些别扭。什么时候有好的画工,这些刻版的人技艺也纯熟了,可以再制新版。”

    苏舜钦道:“只有几个月时间,已经尽够好了。这画的技艺与平常不同,只是防伪用,而且用的时候是多种色彩,足以防住民间伪造了。”

    杜中宵道:“作为储蓄所的收据,自然是可以防住了。如果以后用来印制交子,还是有些不足。”

    苏舜钦笑道:“提举过于多虑。一是这画不同,非是寻常画师可以作出来。二是制版艰难,一般百姓家哪里有我们这些制版的器具?三是印制精良,是多种色彩,出了这里,世间还没有此种技艺。”

    杜中宵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开了银行,当然要印制钞票,不能还用铜钱。随着商业的发展,市面上对于流通货币的需求快速增加,铜钱已经远远不能满足需要了。也未必是天下铜钱太少,此时到底有多少铜钱,没有人知道。

    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是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铜钱作为贵金属货币,还有储存价值。自汉铸五铢钱以来,千年间历朝历代不知道铸了多少铜钱,同时在市面上流通。铸造粗糙、品质低劣的铜钱,人人都想花出去,而且经常被朝廷收回重铸。而那些铸造精良的,很多都被储存起来,市面上少见。这是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只是良币没有消失,只是被储存起来了。

    要发行纸币,只靠朝廷信用是不行的,必须有足够的保证金。纸币的信用好,会慢慢把民间储存的铜钱引出来,做为纸币的保证金,支持纸币的信用。这就要求纸币制作印刷精良,信用良好,朝廷的货币政策得力。在这上面花多少心力都是值得的。

    先开储蓄所,再建很行,然后发行纸币,是杜中宵计划好的。其中的重中之重,就是纸币质量,为了此事花了许多心思。上面印刷的风景画,杜中宵故意与现在的绘画区分开来,以写实为主。特意招来画工,教他们透视等等知识,完全开辟一个新的流派。至于制版和印刷,花的心思就更多了。

第198章 定期储蓄

    与木版相比,铜版线条可以细得多,画面精细得多。而且使用油墨后,可以进行凹版印刷,特别适合于印刷货币。杜中宵的印象中,制铜版用蚀刻的办法方便得多,而且可以表现复杂的画面,甚至他都记得蚀刻铜版的是三氯货铁溶液。可惜,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制备三氯化铁的办法来。

    至于用强酸,像硫酸和硝酸,杜中宵没有进行尝试。这两种酸是可以制备出来的,不过这个时代非常不经济,而且危险,还是等到化学进一步发展,再走这一条道路。

    现在用来制版的,是机械方法。用一台蒸汽机做动力,通过软轴带动刻刀旋转,进行雕刻就简单了许多。经过简单培训,一般的刻字工匠都可以操作。其中的关键是软轴,用钢丝卷绕而成,虽然远不如后世的柔软,已经足够用了。

    铁监每一台卖出去的蒸汽机,都是有登记的,地方官会定期上门检查,防止用于不法用途。钢丝软轴看起来简单,其实制作非常不容易,也可以进行控制。如同营田务衙门这种印刷方法,民间其实不可能伪造假钞。不过人对金钱的渴求,民间技术人才丰富的想象力,还是让杜中宵不敢掉以轻心。

    仿假钞,杜中宵认为最可靠的,还是印刷。用的油墨是特制的,画面是专业的画师用透试的方法画实际景物,伪造者直观上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而是凹面印刷,摸上去有特殊的手感。这些技术成熟,杜中宵打算要推出纸钞了。先从储蓄所的存据入手,试一试民间的反应。

    活字印刷术的技术已经成熟,难的是字体。没有合适的印刷字体,印出来的书籍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舒服,不适于大规模推广。杜中宵试着自己写了一些仿宋字,让刻工仔细钻研,还没有完成。

    出了房门,杜中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对于金属活字印刷技术想了许多,没想到最后却卡在字体上卡住,实在出人意料。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会是个问题。

    离了制金属活字和铜版的房间,杜中宵和苏舜钦到了旁边常规制木版的地方看了看。这里的刻工同样使用蒸汽机带动的刻刀,现在刻版方便得很,拿着刻刀便如写字一般,制出来的木版又快又好。有了这个办法,活字印刷没有什么紧迫性,可以慢慢完善。

    蒸汽机作为动力,几乎各行各业都需要。学着营田务制版的方法,转运司和发运司同样买了蒸汽机刻字,甚至京城里几个重要衙门,也都买了好多台。

    随着蒸汽机被各行各业使用,工业革命已经露出了曙光。只不过纺织业的大头是麻纺织,因为工艺的关系,反而对蒸汽机的需求并不迫切。只能随着棉花种植的推广,一步一步慢慢来。

    时间总是匆匆忙忙,不知不觉就到了秋天。

    贺大背着个包袱,到了阮得功的店外,见阮得功站在外面,行个礼道:“员外好清闲。”

    阮得功看看贺大,笑着道:“贺大,你家里好生意,隔几个月就到这里来存钱。”

    贺大不好意思地道:“员外说笑,我家里哪有许多钱?因为我时常在外走动,乡亲们的手里有了余钱,也让我帮他们存。我自己只是一点小钱,顺便而已。”

    阮得功与贺大一起进了房门,听了这话,道:“贺大,这我可要说你。钱财最动人心,也最让人觊觎,轻易不要帮人钱财上的事。他们在存钱,只管自己来好了,怎么好经别人的手?”

    贺大道:“都是乡亲,不是外人,也没有什么。”

    阮得功开了门,关门进了柜台后面,推开木栅下的小窗,对外面站着的贺大的道:“今日要存多少钱?都在哪些人的名下?存钱的凭据拿给我看。”

    贺大答应一声,从怀中掏出五六张存钱凭据,一张一张按数了钱,递到柜台里去。

    营田务卖了田的大户,阮得功一家是发展最好的。他在这里开了间铺子,儿子到外面学习,再没染指其他产业。正因为他生意稳定,名声好,许多生意自动找上门来。常平司开了存钱的储蓄所,这处镇子便由阮得功来经营,每月有优厚的佣钱,多了好大一笔收入。

    两个月前,储蓄所推出了新的政策,可以存固定期限的存款,有利息可收。这项政策一出,着实引起一阵轰动。只要把钱存进去,没有任何风险,就能领到钱,这可是从前没有的事情。

    以前要用钱生钱,只能放贷,要保人,要看着贷钱的人防止跑了,许多风险。存进常平司,诸事不管,到了时间就能收利息,人人心动。仅仅两个月时间,储蓄所的存款翻了几番。

    贺大存完了钱,对里面的阮得功道:“员外,你看一看,我这些日子散存的钱,可满了一足贯?”

    阮得功翻了翻账本,道:“一贯多喽。怎么,要存成定期么?是三个月还是半年?”

    贺大道:“三个月吧。等到再攒一攒,够了数目,一起取出来,存成个整年的。”

    阮得功口中称好,提笔把贺大的账改过,凭据递了出来。口中道:“新近常平司行下公文,以后你们存钱,只要过了三个月时限,可以在京西路的任一州县储蓄所,提举现钱。只能州县,镇子下面却是不行。你记住了,以后出门做生意,不必再带现钱了。”

    贺大道:“员外说笑,我就在本乡做些小本生意,怎么会到外州外县去?”

    阮得功道:“你不知道,最近铁路上跑的车多了起来,沿路的几个州县多了许多生意。像是襄州和叶县这等有大站的地方,天下货物,应有尽有。就看各人的眼色,不定买些什么货回来,就赚到大钱。”

    说到这里,阮得功叹了口气:“自开了这处小店,我的日子安稳,跑不动了。若是前几年,少不得我也出去转一转,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我家大郎写信回来,叶县那里商铺林立,不知道多么繁华。前两年还想着学些手艺回来,现在信里的意思,是怎么也不想回家了。”

    贺大听了,有些神往,道:“什么时候我家里有了钱,也带着一家人出去转转。日常里只听你们讲外面多么热闹,可惜无法亲眼得见。樊城那里听说开了一个大商场,什么货物都有,周围许多人家都去过了,我一直抽不出身。家里浑家和孩子有时吵闹,都说要去看呢。”

    阮得功收好账,从里面出来,把门锁了,口中道:“那里可是热闹,货物不胜枚举。还有一样是其他地方没有的,就是里面有诸多名品的铺子,卖的货物十分精良,都是外面看不到的。只是价钱太过于昂贵,不是我们这些人用得起的。到了那里,就是什么不买,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贺大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听许多人讲过了。等到攒些钱,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也带着家人去转一转。买些城里的用具,不然老是被人笑话没有见识。”

    贺大做着小生意,照顾着家里私田的粮食桑树,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村社里有活,他妻子便就去做,也能挣些闲钱。那里腌制咸蛋松花蛋,非常轻松,女人做来合适。

    狗头已经上学了,时常得到先生的夸奖。贺大留了心思,平时一家极是简省,把钱存起来。要是狗头真有那个命,能够学些知识,到铁监那种地方去做工,也就算熬出头来了。

    几年的时间,铁监里待遇好的消息,就连这几百里外的偏远地区也都知道了。在那里面做事,只要出力做工,便就钱粮不缺,生活富裕,比在衙门里做个公吏还要强。那里只看本事,不问家世,对于贺大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是一条不错的出路。更不要说那里学了本事,就是不做了,出来也可以靠着技术做起自己的生意,让人羡慕。

第199章 打虎队

    存了钱,贺大又买了些油盐之类日常用品,便出了阮得功铺子。正要出镇子的时候,忽然后面传来喊声:“贺家哥哥,且莫走!我们与你一起回村!”

    贺大转身看,原来是何三郎。贺大妻子回来的时候,本该是他到教阅厢军当差,何道成为了让他们夫妻多些时间在一起,让儿子前来代他。何三郎到军中不久,就遇到开设各种学样,他学计置粮草,竟然学了出来。现在骑兵军中做效用,是一营的计置粮草官。

    与何三郎一起的有五六个人,都拿着朴刀和弓箭,看来都是军中的人。

    贺大停在路边,等何三郎到了面前,道:“三郎要回家么?这两日军中有假?”

    何三郎道:“不是军中有假,我们这些人是到村中去打大虫的。如今秋收已过,周围时有大虫出山伤人,军中分派人手,到各村猎捕。我也有多日没有回家了,正好借机会回家一趟。”

    听了这话,贺大道:“谢天谢地,军中终于来人了。自去年开始,就听说村子不远有大虫,伤了不少牲畜,只是见的人少。到了今年,越发厉害了,我们村里也丢了一头牛。”

    旁边的谭晨道:“丢了牛,也未必就是大虫吃了。有那不肖少年,偷了牛宰杀了卖肉,附近县里听说过。营田务虽然防得严,却未必没有这样人。”

    贺大道:“不是人偷了,着实是猛善吃了。第二天我们就找到了那牛,肚破肠流,着实是惨。那大虫嘴刁得很,把内脏吃得干干净净,肉倒大多留了下来,村里饱饱吃了一顿牛肉。”

    陈硕听了,对众人道:“既是如此,那村里必然有大虫了!我们随着贺大一起去,打起精神,切不可白跑一趟。若是打了大虫回来,军中有赏赐,我们也正好取了虎骨泡酒!”

    众人一起叫好,与何三郎一起,随着贺大出了镇子。

    营田务在附近开荒,人口增加,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被迅速压缩。小动物倒也罢了,一些大型猛兽因为山林过于拥挤,一点一点试探着到了居民点附近。从去年开始,附近营田务的村落便有老虎伤人,牲畜更是不知被吃了多少。今年秋后,趁着农闲时节,由营田务统一组织,开始打虎。

    教阅厢军的士兵本身还是农民,参军是轮流当差,不训练便就回去了。只有使臣、效用等军官是专职军人,他们组织起来,分散到各乡村组织打虎。这一队的正职队长是骑兵的假三班奉职陈硕,副队长是炮兵的假三班奉职张琳,其余人也都是来自骑兵和炮兵。这是技术兵种,使臣和效用特别多。

    离了镇子,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众人便到了贺大的村子。一起到了村正何道成的家里,何三郎见了父母兄弟,便在院子里摆下酒筵,款待前来打虎的军官。

    贺大今日也帮着何家存了些钱,与何道成交接过了,道:“天色不早,我回家去,免得家人焦急。”

    何道成道:“今日好酒好肉款待来帮着打虎的官兵,你怎么急着回去?一起饮杯酒。”

    贺大多经磨难,对家庭分外珍惜,怎么肯留下来?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块肉,便就急急回家。

    妻子已经做好了饭,正巴巴地等贺大回来。进了门,给他倒了水洗了脸,在桌前坐下,问道:“哥哥今日怎么回来得如此晚?饭菜做好,有些凉了。”

    贺大道:“好巧,我在镇上办完了事,正要返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何三郎。他带了许多同们,正要回村子里来?你道他们来做什么?”

    贺大妻子一边盛饭,一边道:“我哪里知道?听说何家三郎在军中做了官,与以前不同了。”

    贺大接了饭,口中道:“原来他们是到村里来打大虫的。自去年起,周边便有大虫伤人,今年衙门特意分派军中的官兵,组织了队伍,分到各村来打。”

    一边正吃饭的狗头道:“大虫?就是长得跟个大猫似的么?我们见过。”

    贺大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大虫吃人的,玩笑不得!”

    狗头道:“那一日我们下了学,回来的路上,见到一只大猫在路边,奶里奶气有些好玩。正要上去逗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跳出来一只大猫,叫了一声好生吓人,叼着那小猫跑得不见了。”

    贺大听了,急忙入下饭碗,拉过儿子,仔细问他当日情形。问得清楚,确认几个孩子真是见到老虎了。看来这大虫还是拖家带口来的,怪不得周围村里,不断有牲畜失踪。

    想来想去,贺大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饭也不吃了,拉着儿子,又到了何道成家里。

    何三郎陪着几个同僚正在高喝饮酒,看见贺大进来,急忙道:“哥哥,家里向嫂嫂交待过了吗?快快过来饮两杯!”

    贺大上前,拉着儿子道:“三郎,我刚才回家,说起你们来村里打大虫的事,才知道我儿子前几日正见过那畜牲。此事非小,赶紧带着他过来给你们讲清楚。”

    一边的陈硕听了,急忙站起身来,道:“这孩子见过大虫?说一说,当时什么情形?”

    狗头把当日怎么在路上撞见小老虎,几人正要上前,一只大虎突然跳出来,叼着小虎走了的情形讲给众人听。小孩子不知道害怕,当日他们看见,只觉得小老虎老玩,还没逗一逗,就被大老虎叼走了,几个孩子还觉得可惜得很。这个时代穷人家的孩子,都是在野外玩惯了的,并不把这当成一回事,没有人回家告诉大人。要不是何三郎带着官兵回村,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谈资而已。

    听狗头讲完,陈硕道:“听这孩子讲的,那大虫的巢穴只怕就在附近,而且十之**离他们那日看见的地方不远。想来是那母大虫出来觅食,那小的贪玩,出来被孩子们看见了。明日我们带着弓箭,到那里搜寻,只要找到巢穴,这大虫就是我们的猎物了!”

    众人一起叫好,留了贺大一起饮酒,让他明天与儿子一起,为众人带路。

    这一夜尽欢而散,第二日清早,何三郎便去唤了贺大和儿子来,与众人一起,带着刀枪弓箭出村。

    这个小村子并没有学校,孩子上学是到邻村去的。路上经过一座小山,山下一片树林,狗头等人就是在林中的小路上,看见了老虎母子。带着众人到了地方,讲过了当日情形,狗头看看东边升起来的太阳道:“哎呀,天时不早,我要去上学了。去得晚了,先生可是要打手板。”

    陈硕道:“不妨,你是帮着我们做事,先生如何打你?”

    孩子对老师特别敬畏,最听老师的话,哪里肯信陈硕?交待完了,急着去上学。

    陈硕道:“好,你便去吧。跟先生讲一声,不会为难你。还有,这附近想来有大虫巢穴,今日下学你们换一条路,不要从这里走了。我们进山搜寻,不定就把那畜牲惊出来,不要伤了人。”

    狗头答应一声,跑着向邻村去了。两村之间还有一条路,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没有桥,是以日常都是从这条路走。现在天气还不太凉,涉水过河也没有什么。

第200章 捕虎

    众人搜寻一天,只在附近小山上搜到了一些老虎的毛发,并没有发现巢穴。看看太阳将要落山,陈硕只好整理队伍,向村里走去。

    贺大挂念家人,拒绝了何三郎一起用酒饭的邀请,回到家里。

    妻子正在院里洗菜,看见贺大回来,打声招呼。转身洗菜,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问道:“儿子呢?今日不是随着你们去搜寻大虫么?!”

    贺大一头雾水:“他给我们指了地方,便就上学去了。怎么,还没有回来么?”

    “没有!”妻子突然惊慌起来,“你们搜寻大虫,不定就把那畜牲惹得急了,不知跑哪里去。平日里这个时候儿子已经下学,回到家里了,怎么今日还没有回来?!”

    贺大见妻子着急,忙安慰道:“你莫要心急,许是下学之后,随着别人去玩了。”

    见妻子直直看着自己,贺大没来由也有些心慌,道:“你莫要着急,我到别家看看。那几个孩子都是下学一起回家,看看别人回来没有,就知道了。”

    说完,急急出了家门,到那几家与狗头一起上学的孩子家去问。一问才知道,村里上学的孩子今日都没有回来。乡下人家,对孩子管束不严,偶尔回来晚了,并不当一回事。贺大一家家问了,大家才觉得不对劲,聚在一起商量:“纵然不从山下树林走了,另一条路也不算偏僻,只是过条小河而已。莫不是几个孩子换了新路,一时贪玩,不肯回家?”

    贺大觉得心中不安,道:“今日我们在那小山搜了一天,并没有发觉大虫踪迹,那畜牲的巢穴不知在哪里。现在事出非常,不可像平日一般。好在衙门的官兵就在村里,我们央他们跟我们一起,沿路去寻寻那几个孩子。看看就要天黑,早些把孩子找回来,免出意外。”

    众人称是,一起到了何三郎家里。

    院里正摆开筵席,见到贺大几人进来,何三郎急忙迎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情。

    贺大把事情说了一番,道:“这几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心头肉。若是平日,我们几家一起出去找一找就便了。现在正打大虫,不定惹了那畜牲,还是几位一起去,众人才安心。”

    何三郎想了想,到陈硕身边,把贺大的话说了。

    陈硕道:“左右没有多远,我们便沿路搜寻一遍,再回来吃饭不迟。诸位,收拾了家伙,我们一起沿路找一找。若是恰好遇到那畜牲,正好拿了回来庆功!”

    此时已近黄昏,何三郎带了几枝火把,众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村子。

    一路行来,并不见几个孩子的影子。看看天色渐渐黑下来,众人心中开始不安。走了两里多地,离着村子远了,何三郎掏出自来火,点了火把,心中也开始觉得不对劲。

    又走不远,突然前方传来大喊声:“你们不要向前去了,大虫正趴在那里!”

    众人心中一惊,急忙停住脚步。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前方昏昏暝暝看不清楚。几个人高高举起火把,隐约看见前方有一棵大树,声音正是那里传来。

    贺大听见好似是儿子的声音,上前两步,高声道:“大郎,是你么?我是你阿爹!”

    就听见大树上传来狗头的声音:“阿爹,是我!树下趴了个大虫,我们躲到树上来!”

    贺大出了口气,旁边有其他孩子的父亲着急,上前问道:“其他孩子呢?”

    “都在树上!那只大虫趴在路上不走,我们不敢下去!”

    众人出了一口气。陈硕大声道:“还好,人没有事就好。弟兄们,准备好家伙,我们上前会一会那畜牲!听我号令,没有我的吩咐,不得上前!”

    众人高声称诺,几个军官从村民手中接了火把,两人张弓搭箭,一人持叉,还有四个人张开一张巨大的渔网,举着火把慢慢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火把照射下终于看清了前面情形。路边一株大树,几个上学的孩子趴在树上,紧紧抱住树枝。树的下面,趴着一只浑身斑斓的大虫。众人走得近了,那大虫只是微微转头,看了众人一眼,便转回头去,依然盯着树上的几个孩子。

    骑兵效用周肃道:“这畜牲的样子,对我们爱搭不理,莫不是病了?”

    陈硕道:“不可掉以轻心!大虫便是这样脾性,你看着懒洋洋的,一动起来,如电光火石一般,顷刻间就取了人性命!大家看住了它,只要身上的毛发耸动,就聚到一起,防他扑过来咬人!”

    众人称是,不过心中却有些不信。纵然是猛兽,看见这么多人围上前来,大虫也不应该是在那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没看到几个人一样。

    渐渐近了,已经能够看清前面的情形。只见一个大虫,好似小牛犊一般,趴在地上。两只眼如铜铃一般,在暗夜里发着寒光。身子轻轻耸动,隐约能听见喘息声。

    张琳对陈硕低声道:“我们组队之前,曾听老猎户说过,大虫与一般的野狼之类不同,极少与猎人对峙。哪怕与人相遇,也是若无其事。不想伤人,便就大大方方走开,要伤人就拦在那里。这畜牲看着在那里浑不在意,可一旦动起来,动必伤人!”

    陈硕道:“听老猎户讲是如此,只是我们都没有见过,一切小心行事。”

    要上前几步,陈硕对张着网的四人道:“你们把网张开,慢慢向前。我这里射一箭,看看这畜牲如何应对。若是一动不动,说不定真是有了伤病。”

    张网的周肃等人称是,两位紧紧握住一边,慢慢向前靠拢。火枪是军中利器,此次厢军分散各村打虎并没有带。用刀叉猎虎太过儿戏,军中专门制做了这种粗绳制的大网,专门用来捕虎。张网的四个人都是身高力大的壮汉,经过训练配合默契。遇到猛虎,便就把网罩在它的身上,其他人可以从容处置。

    看着大网张开,陈硕张弓搭箭,看准那大虫的屁股,暗喝一声,利箭飞了出去。

    眨眼之间,利箭射到虎的屁股上,却没有扎进去,顺着毛皮滑了下来。陈硕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这畜牲的毛皮如此坚韧,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大虫受了一箭,缓缓站起身子,转过身来,看着陈硕等人,微微摇了摇尾巴。

    陈硕心中一紧,忙道:“小心!那畜牲一扑,快若闪电,莫要着了它的道!”

    众人都是心中打鼓,紧张起来。

    没想到那大虫站起身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偶尔摇一下尾巴,并没有进攻。

    夜色越来越深,凉风起来,贺大心中着急,上前道:“晚上风起来,树上的孩子如何待得住?诸位能不能用网拦住那边大树,我上去把他们接下来。接了孩子回去,我们暂且回村,明日再寻这个畜牲。”

    陈硕想了想,道:“若是今日放走了它,只怕再难寻到。到了别处伤人,终是不好。”

    贺大焦急地道:“我们能在这里等得,树上的孩子如何熬得住?一个不好,落下树来,岂不到了那畜牲的嘴里?夜色已经深了,若是被它叼了个孩子跑了,哪里寻去?”

    陈硕犹豫一会,道:“也罢,先把孩子救下来。周肃,你们四个张网的,慢慢过去把大树跟那畜牲隔开。这边派人上树,先把孩子接下来。”

    周肃等人应诺,张着大网,慢慢向大树那边转去。

    那大虫冷冷看着众人,见他们到了大树旁边,突然弓起身子,一声低啸。啸声划破夜空,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人不觉心惊。

    贺大担心儿子,顾不得危险,快步向大树奔去,口中喊道:“儿子,你带人下来,我接住你!”

    正在这时,那大虫猛地从地上窜起,像闪电一般扑向贺大。

    正在张网的周肃和刘淮两人看了大吃一惊,暗道不好。那大虫看得极准,这一下正好绕过大网,扑向一心接儿子的贺大。

    离得最近的骑兵效用刘淮一声大喝,奋起双臂,把手中的网子迎头罩在了扑来的大虫身上。他拿的只是网子末端,如何能够拉住一只猛虎?连着自己,一起被带了出去。

    持着网端木棍另一端的周肃不顾一切,双手死死握住,被拖在地上,用木棍把大虫拦住。

    陈硕看了,快步上前,口中高声道:“转网,转网,把这畜牲网住了!”

    刘淮被那大虫带着滑倒在上,腿撞在一块大石上,只觉一阵剧痛传来。双手握住木棍不放,与后边的周肃一起,把网子盖在了大虫身上。

    那大虫察觉到身上多了东西,突然一声长啸,爪子“啪”地打在身边不远的刘淮身上。

    刘淮只觉得一阵剧痛,手上已是血肉模糊。后边的周肃看准机会,一跃而起,向前窜了一步,用网了把大虫缠住。后边的炮兵的王亮和谭晨几个大步赶上来,用网子把大虫死死罩住。

    借着网子纠缠,限制大虫行动的机会,陈硕赶上来,抓住了刘淮手中的木棍。

第201章 两只老虎

    众人唱着歌,抬着抓到的大虫,一路向村子里走去。周肃扶着刘淮,走在后面。他的腿被石头磕坏了,一腐一拐,手上被大虫抓得血肉模糊,也不知道伤得多重。

    到了何道成的院子里,满村老幼都等在这里。特别是那几个有孩子未归的,急得团团急转。见到捉了大虫回来,众人一阵欢呼,纷纷围上来看。

    何道成道:“这畜牲是猛兽,一个不好,从里面挣脱出来,口滑几个人就到了肚里。天色不早,快快领了孩子回家,这里自有我处置。”

    众人称是,各自领了孩子,慢慢散去。

    贺大拉了狗头,走到刘淮面前,行个礼道:“今日若不是哥哥,我父子都丧在虎口。救命之恩,感念在心。以后若是有吩咐,必供驱驰,绝不皱一下眉头。”

    刘淮忍着痛,口中道:“有什么,我奉官命打虎,自当尽职!”

    正在这时,何道成手中拿了药,与陈硕过来,对刘淮道:“屋里烧了热水,你把伤口洗一洗,涂些药上去。一会做个滑梯,抬着连夜赶回镇上,让军医医治。”

    热水端来,贺大妻子上前,替刘淮清洗伤口。

    刘淮的手上挨了大虫一爪子,血肉模糊,略洗了洗,贺大妻子“啊”的一声,吓了一跳。众上急忙上前看,才发现刘淮的手连肉带皮去了好大一块,两个手指已经不见了。

    刘淮强忍疼痛,口中道:“刚才只觉痛,不想如此歹运,竟喂了那畜牲两只手指!”

    贺大妻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强忍着泪水,给刘淮仔细清洗伤口。洗得干净了,才涂上药。上药包好伤口,贺大妻子低声道:“哥哥救我丈夫和孩子,受此重伤,贱妾感恩在心。以后若有难处,纵然粉身碎骨,必报恩情。”

    刘淮笑道:“我是个从军的人,上无父母,下无妻小,一条命而已,这点伤算得什么!不要你们报什么恩情,日后我不小心一命去了,无个上坟送酒的”

    贺大拉过狗头,给刘淮磕了三个头道:“恩人莫要说那些丧气话。真有那样一天,我这儿子便认你为父,四时祭奠,不至让你在那个世界受苦。”

    刘淮摸着狗头,口中道:“也好,也好!”说完,强忍着伤口疼痛站了起来。

    那边陈硕与众人收拾停当,看天色已经晚了,也不吃饭了,打起几枝火把,准备回镇上去。

    出了何道成的门,就听见暗影里传出“嗷呜、嗷呜”的声音。网子里的母大虫突然暴躁起来,不住地低啸,翻腾不停,几乎抬它不住。

    陈硕打着火把,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只小老虎趴在地上,四爪扒地,抬着脑袋,看着网子里的母大虫,不住叫唤,脑袋摇来摇去。

    一边的张琳道:“不需说,这就是那天几个孩子看见的小虎了。母子天性,想来是它在暗住看见我们抓了妈妈,暗暗跟着来了。既是遇上,就一起带回去吧。”

    说完,上前抓住那小老虎脖子后面的毛皮,一把抓了起来,抱在怀里。小老虎正在吃奶的时候,张开嘴巴咬张琳的手,牙齿软软的没一点力气。张琳哈哈大笑,把手放在它的嘴里,任它啃来啃去。

    众人出了村子,四个人抬了抓到的老虎,两个人抬了刘淮,张琳抱着小老虎,趁着夜色回到镇上。

    第二天一早,陈硕等人活抓了一只大虫回来的消息便就传遍了镇上和营田务衙门,人人来看。十三郎得了消息,把陈硕叫来,问了昨日情形,一起来看捉到的大虫。

    看着笼子里趴着的大虫,笼子外面一只跑来跑去的小老虎,十三郎道:“这畜牲倒是老实。”

    陈硕道:“本来是不老实的,一直闹腾个不休。后来把这只小的放在笼子外面,才安稳下来,不再闹了。周肃他们寻了一只刚下羊不久的母羊,弄了羊奶来喂这小虎,它倒是吃得香。”

    十三郎道:“怎么,里面的母虎没有奶水么?”

    陈硕道:“哪个知道!这畜牲如此凶恶,也不敢把小虎放进笼子里。”

    十三郎围着笼子看了几圈,不觉有些跃跃欲试,对陈硕道:“若是把这只大虫放出来,我与它这里放对,你说哪个能赢?”

    陈硕吓了一跳,忙道:“教头虎威,岂是这畜牲可比?不过,人何必与一只畜牲较劲,既然已经抓了它,便就关在笼子里,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十三郎点头,终是有些不甘,道:“下次你们再去打虎,叫上我一起去。这畜牲如此长大,必然是好力气,到时斗一斗,且看如何!”

    陈硕口中答应,心中却打定主意,一定不能带十三郎去。此次数人,还带了网子,犹自伤了刘淮的手,一个赤手空拳那还了得。看这虎在笼子里甚是温驯,可一旦动起来,就威猛无比。

    看罢了老虎,十三郎又买了些礼物,去看刘淮。见他包着手,躺在床上,上前看了,道:“这次却是委屈了你。一会我审明衙门,对你优加赏赐。还有,你的手伤了,以后还能拿得了刀枪么?如果不便利的话,便调到辎重营里,运粮做饭好了,钱粮并不少给。”

    刘淮道:“教头,我只是伤了两只手指,算不了什么大伤,有什么打紧?没了两只手指,不耽误我拿刀拿枪,上阵杀敌。去运粮草,不活憋死了我!”

    刘淮是十三郎看重的骑兵军官之一,心中也是不舍得。吩咐他安心养伤,其他的不必担心。

    到了午后,杜中宵处置了公务,十三郎到来,才知道军中捕了一只虎过来。到那里看过了,特别是那只小老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粘人。一见到人到了笼子前,便围着转个不休,咬着裤腿翻滚。一时心中不忍取了老虎的性命,让暂时养在笼子里。

    过了两日,十三郎来找杜中宵,道:“官人,那大虫着实养不得了!”

    杜中宵奇道:“怎么养不得?有那只小虎在那里,母大虫不吵不闹,岂不是好?”

    十三郎道:“它是不吵不闹,可吃得多啊!那畜牲,嘴巴刁得很,只吃鲜的肉食。食量又大,一天要吃十几斤鲜肉,如何养得起?”

    杜中宵听了,想了想道:“你说的是,这样养下去不是办法。你让我想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个年代老虎成灾,天下到处都有,并不稀奇。不过活的老虎,见过的人不多,如果在热闹的地方建个动物园,不知道有没有人看?樊城商场那里,正好有地方,为他们吸引人流。

第202章 动物园

    贺大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叹道:“都说有了车站,建了个商场,樊城这里变得繁华无比。前几年我也来过这里,只是沿河分布着些人家,哪里有这种景象?”

    妻子在一边道:“既到了门前,我们还是赶紧进去转一转。今日要买的东西着实不少,一定不能漏掉了,过一个好年。在外面耽搁,小心买完东西天色晚了。”

    贺大道:“不怕,一个月前镇上到襄阳城通了火车,我已经问过了,最后一班车入夜才开呢。买过东西后,我们过河到襄阳城去,坐火车回镇上。”

    眼目的地着就要过年,最近营田务的人到襄阳和樊城置办年货的人不知有多少,就是太阳下山,还能租到马车回村里。随着交通和商业的繁荣,社会已经改变了太多。

    狗头拉着母亲的手,左右看了看,抬起头道:“阿爹,我听说这里开了一个动物园,里面养着各种飞禽走兽,让人们进去看稀奇。在我们村里抓的大虫和它的孩子,便就养在里面。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贺大有些为难:“我们今日来樊城,是置办年货的,哪里有时间到那里面玩耍?”

    狗头道:“我就看看那只小老虎。那一日被抓了走,我还挺想它的。”

    这孩子自小养在别人家里,跟着妻子回来之后,贺大特别宝贝,轻易不会违了他的心思。站在那里想了又想,道:“好,我们便进去看一眼。不过只看那虎,看一眼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买东西了。”

    狗头连连点头,开心得很。

    向人问了路,原来新开的动物园就在商场旁边,极是近便。杜中宵建动物园,一是收留一些珍贵的动物,二是向普通人普及动物知识,再一个就是为商场吸引人气,自然不会太远。

    设苑以养珍禽异兽,是中国传承久远的传统,对于帝王来说,既可以游玩设宴,又可以射猎。宋朝定都开封,周围是大片平原,并没有适合划出来做苑囿的地方。特别自真宗起,皇帝很少出宫,更不要说出城射猎,开封周围的小型射猎地都废掉了。樊城开设动物园,是很新奇的事情。

    临近春节,许多人家都带着小孩子出来游玩。动物园里既有各种动物可看,旁边又有勾栏瓦子,对孩子的吸引力特别大。贺大一家到了动物园门口,才发现这里比商场门口更加热闹。

    交过了十文钱的门票钱,贺大夫妻带着狗头进了动物园大门。一进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人流拥挤,中间有不少小摊子卖各种玩具。贺大给儿子买了两个泥孩儿,一个陀螺,又买了一个泥哨,让他放在嘴里吹着,穿过广场,向里面走去。

    广场边上,是种在大花盆里的腊梅,各种颜色,开得正艳。路边水渠里,池水清澈,水下不时有游鱼偶尔动一下,激起一片水花。

    穿过广场,到了一处路口。见旁边立了个牌子,上面有箭头,好似指着道路。贺大对儿子道:“你进学也有些日子了,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可是指着向哪边走?”

    狗头看了看牌子,开心地道:“是的啊,这就是指路的路牌。上面写前,我们走左边这条路,尽头就是虎园了。我们就到那里看一看,那小老虎到了这里可好?”

    贺大点点头,拉着儿子的手,与妻子一起,向虎园走去。

    自己夫妻不识字,现如今城里到处都有路牌,成了睁眼的瞎子一般。别看儿子年纪不大,在学校里却学了不少字,能够派上许多用场。

    一路走过去,旁边有许多养动物的苑囿,多是獐鹿鼠兔,都是从附近捉来的,让人观看。这一条路走过来,两边全是走兽,除了呆呆傻傻的獐子饱子,并不能吸引孩子,显得有些冷清。其他路上走还有飞禽爬虫之类,就热闹得多了。

    尽头是猛兽园,这一带的猛兽只有虎、豹、豺、狼、熊几类,再加上野猪,有些单调。这几个园子外面看的人不多,很是清静,偶尔传出一声兽吼,提醒游人这是什么地方。

    狗头拉着父亲的手,径直跑到虎园那里。门口一个大汉拦住,道:“你们乱跑什么?这里面关的是大虫,日日吃活食,最是凶猛,是敢这样乱闯的?”

    狗头停住脚步,问道:“阿伯,那我们要如何看老虎?”

    那汉子看了看贺大一家,指着旁一条小路道:“顺着这里上面,有一个高台,在上面观看。切记不得可离得太近,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可没有人敢进去救。”

    贺大急忙谢过,紧紧拉着儿子的手,顺着小路上去,到了一处高台。靠近兽园的地方,围了一圈拦杆,怕人摔下去,想来就是观看的地方了。

    一家人小心心翼翼的上前,见前面立了一块牌子,写了一些老虎的知识。有多少种名称,分布在哪些地方,有多少种类,成年虎有多重,诸如此类。

    狗头仔细看过了,才小心翼翼拉着父亲的手,到了栏杆前。

    只见里面一排兽舍,前面有假山,有水池,还有几株大树。里面或立或趴着几个老虎,都是从附近抓来,看起来毛皮鲜亮,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狗头伸着脖子看了看,有两只虎听见动静,立起身子,提扭头向这里看过来。狗头只觉得几道寒光射到身上,不自觉后退一步,口中道:“怎么不见那只小老虎?”

    话一出口,就见假山旁趴着的一只大虎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贺大一家一眼。假山后边突然蹦出一只半大虎来,看着高台上的贺大一家,兴奋地半蹲在地上摇尾巴。

    狗头兴奋地道:“是这一只了!它还认得我们呢!哎呀,才几个月时间,怎么长这么大了?”

    贺大道:“傻孩子,走兽自然长得快,难道跟人一样,要父母养育十几年么?一两年间,它们就要自己去找食吃,长得不快可还行!”

    狗头点了点头,看着那只兴奋地小老虎,觉得有些亲切。拿起刚才买的泥哨放在嘴里面,使劲吹一声。那小老虎听见哨声,愈发兴奋,在地上不住地摇尾巴。

    贺大摸了摸脑袋:“虽然小,这终究是只大虫,一动就要伤人性命。这只是怎么回事?如此喜欢亲近人,倒是跟只家狗似的。”

    狗头道:“这小老虎好通人性,能带回家养着就好了。”

    贺大连连摇头:“再通人必,这终究是只猛兽,一个不好就伤人性命。再者说了,就是能够带回家养,喂得起么?没听下面的汉子讲,它们每日里吃活食的,贫穷人家哪里的畜禽喂它!”

    狗头道:“阿爹,那可是猛虎,怎么会要人喂?随便山里转一转,就吃饱肚子了!”

    正在父子议论的时候,下面的大汉高声道:“你们谁在吹哨子?作死么!这周围关的都是猛兽,若是惊了它们,哪个能够降得住?快快下来,到别的园子看去,不要惊了我这里的大虫!”

    狗头有些依依不舍,被父亲拉着手离开高台。一边走,贺大一边道:“看过就是了,我们快快离开这里,到商场置办年货去。听说这里卖的好棉袄,又轻又暖和,还不太贵,我给你买一件。”

第203章 不期而遇

    进了商场,贺大的妻子道:“此次来樊城,一定要买一个搪瓷的脸盆。架子就不要买了,隔壁村子的林阿爹,做得一手好木架,央他做一个就好。我们周边几个邻居,每家都有个搪瓷盆子,来了客人早上净面,不知道多么体面。”

    贺大连连点头:“好的,买的,买的。别人家有的,我们家也要有。”

    妻子又道:“还有听说樊城这里有卖汝州来的瓷器,虽然是民窖产的,可离着官窖不远。别的倒也罢了,我们要买一套茶具,来了客人,端出来好看。”

    贺大只是点头。信阳军从去年开始大量出产茶叶,通过商场渠道,卖到附近州县。杜中宵终究是摸索出了绿茶工艺,改蒸青为炒青,泡的散茶多了一种特殊的香味,流行开来。此时除了团茶,民间还盛行散茶,与后世的茶叶已经有些相像。不过跟团茶一样,用的是蒸青的办法,少了香味。除了绿茶,杜中宵还组织人用老叶制出了发酵茶,压成大茶砖,专门贩运到北疆,用作茶马贸易。

    炒制的绿茶代替散茶,发酵茶代替团茶,制茶工艺前进了一大步。发酵过的茶,杜中宵也不知道对应后世的哪一种茶,总之压成茶砖后耐储存,方便运输,可以像团茶一样煮来喝,非常方便。

    此时的团茶喝起来极是麻烦,要研成末,加各种调料煮成茶汤,里面许多讲究。贫苦人家哪里有功夫如此精细?民间大量贩卖的还是散茶。散茶改为绿茶后,味道比以前更加浓郁,慢慢开始有富贵人家也喝了。茶叶精致了,民间百姓也追求生活品味,要有好茶具,汝州的瓷器成了京西路的名品。

    走了几步,妻子又道:“除了茶,还要买一些砂糖。最近这几个月,我们那里也流行吃糖了。有些富裕的人家,来了客人上茶水,里面要加砂糖呢。”

    贺大道:“砂糖买是可以买,但在茶里加砂糖,我们可吃不起。”

    妻子道:“总要买些在那里放着,糖又放不坏的。偶尔有贵客来了,可以拿出来。”

    两夫妻一边商量,一人拉了儿子的一只手,随着人流进了商场。一进商场,只见两边全是蔬菜水果的摊子,后面是几家卖粮米油盐的店。这里人群特别拥挤,许多百姓在这里选购水果,准备过年。

    贺大吓了一跳:“现在寒冬腊月的天气,怎么会有这么多水果卖?我活了几十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往常年月,冬天也就是有几个梨子卖,哪里有这许多种类!”

    妻子道:“现在有了火车,飞一样的从别的地方运来,自然就有了。我们先去买别的东西,走的时候若还有余钱,来这里买几样便宜的,回去给儿子吃。”

    狗头本来一直盯着旁边的香蕉看,听了母亲的话,知道自家买不起这些,只好扭过头来。不想正好被贺大看见,心中不忍,对妻子道:“那边卖的香蕉,我只听说是产在南边千里之外,却从来没吃过。今日正好遇到了,我们过去买一根两根,给儿子吃。”

    一家三口到了卖水果的摊子前,贺大指着香蕉道:“主人家,这怎么卖?”

    卖水果的指着旁边的称,又指了指前面立的牌,道:“上面写得有价钱,一斤三十文,衙门校过的称,童叟无欺。”

    贺大吓了一跳:“我花三文钱,就能买一个偌大的郑州梨,你这怎么如此贵?哪里吃得起!”

    卖水果的道:“这却没有办法,梨子耐久存,价钱自然便宜。而且现在通了火车,郑州的梨子几千斤运来,卖不上价钱。香蕉不同,此物产在南国,又怕挤压,运来就不易。而且放置几天就坏,只有营田务有秘法,可以放到现在,价钱自然贵了。”

    贺大哪里舍得花几十文钱买几口吃食?心中犹豫。见旁边儿子眼巴巴地看着香蕉,咬牙道:“主人家,我买一两根给孩子吃,不知可否?”

    卖水果的笑道:“左右上称,多少钱你付就是,一两根也卖的。”

    说完,从一大把香蕉上掰了两根下来,放到称上称了,收了贺大五文钱。

    贺大拿了香蕉,放在手里掂了掂道:“乖乖,这东西有什么好吃,就要收这许多钱。”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根剥了皮,递给一边的儿子。

    正在这时,旁边的人道:“贺大哥,你也来逛商场么?好巧碰到!”

    贺大转身一看,是村里的何三郎几个人。其中一个刘淮几个月前在村里捕虎,伤了两根手指,救了自己性命,是认得的,其余几人都是生面孔。

    上前行个礼,贺大道:“原来是三郎,真是好巧。刘提辖也在这里,当日多谢!”

    何三郎道:“贺大哥,刘指使已经升官了。现在做了使臣,为马军中的营指挥使,我在那里做计置粮草官。今日我们一起到这里,为营中置办些年货,不想就遇到你一家。”

    贺大急忙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才知道当日捕了虎回去,受伤的刘淮为第一功,就此升了使臣。从学校里学完出来,从不系队的效用改任营指挥使,正式做了统兵官。

    贺大急忙道贺,道:“在这里碰上着实难得,一会买罢东西,我请你们饮酒。我在村里听来过这里的人说,附近的几家饮食店味道大好。饮几杯酒,谢你们上次村中捕虎,救了我们父子之情。”

    刘淮道:“今日不方便。我们买了年货,要急着赶回军里。”

    贺大道:“有什么打紧?我们也要买罢货物回家,都是坐那一班最晚回去的火车。刘提辖当日舍出命去,才救我们父子平安,不谢过我心里难安。”

    见推辞不过,刘淮只好同意,约好了见面的地方和时辰。正要离去,刘淮突然道:“对了,这里卖的香蕉都是从营田务来的,你们不要买。等到回去,我从军中弄几斤来,要不了几个钱,吃个痛快。”

    说完,与何三郎一起,带着手下匆忙离去。今天他们要为军中采购过年的货物,蔬菜肉食,粮米油命什么都要买,时间并不充裕。杜中宵推测南方的侬智高叛乱就在一两年内,对军中训练抓得很紧。过年时士兵有几天假,军官则要一直在军营,完善军中各项制度。

    看着刘淮和何三郎离去,贺大道:“原来当日刘提辖回去之后立功受赏,已经做官了,我的心中好过了许多。当日若不是他拼命扑上前去,那大虫发起狠来,说不定就坏了我的性命。”

第204章 万事新奇

    贺大妻子小心地把香烛包起来,口中道:“我们家再穷,供奉祖先的总不能马虎了。这些留在年夜点了,让祖先也享受些香火。日常里孤魂野鬼用的,将就些就好,回去你到附近村子里买些就是了。”

    贺大点头答应:“说起惭愧,我活了几十岁,好香也没给先人点几枝。”

    夫妻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商场,问了别人道路,到了相约与何三郎等人相见的饮食街。刚到街口,就见到刘淮和何三郎几个人站在街边说话,一边扒桔子吃。

    上前相见,贺大道:“提辖和三郎不是来买货物么?怎么身边不见?”

    刘淮道:“已安排了两个兵士,雇人把货物先运到渡口去了,免得到时搬运不及。”

    贺大听了不由笑一声:“倒是忘了提辖已经升官,此次是为军中采买了。”

    看两边食店林立,贺大道:“也不知道哪一家口味好,又洁净。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

    何三郎道:“我们军里的人,吃起来不那么讲究,只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就好。那边有一家棚子下面做的,份量最足,价钱便宜,便去他家好了。”

    贺大道:“这如何使得?我这里还剩一些钱,专门来谢恩人的,怎么能够马虎!”

    刘淮笑道:“贺大郎,我实对你说,在这条街上要吃上等的菜肴,一个人几贯钱根本不算什么。那些是我们吃的么?有钱人吃东西讲究精致,菜品看着好看,盛的要用银盘子,没半分鸟用!你有心,便去那边棚子下面美美吃一顿,我承你的情。”

    贺大见他们如此说,便跟着一起,向前走去。走不多远,前边是一片空地,搭了许多棚子,里面都是卖吃食的。做生意,有门面在屋子里吃是一个档次,外面棚子下面吃又是一个档次。开头的店里招待的是有钱人,平常百姓图实惠,都到棚子这里来。何三郎做计置粮草官,这里常来,最是熟悉。

    转过几家,到了里面人不太多的一家,何三郎站住,对众人道:“这一家是我常来吃的,主人一家都实诚,菜色最是实惠。便在这里,我们用些酒肉。”

    贺大看站在灶前忙活的,年老的夫妇两个,切菜煮汤。两个年轻人,一个站在灶前炒菜,另一个肩头搭条毛巾,做个小厮。几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是一家人。

    走上前去,贺大问道:“主人家,你这里有什么拿手的菜?”

    那老者道:“我们这里菜色便宜,做得不如那边店里精致。拿手的菜,不知炖肉算不算?”

    何三郎走上来笑道:“好,那便来一盆炖肉,还有豆腐一大盘,诸般羊杂一大盘,再来些菜蔬。对了,今日有什么河鲜,也炒些上来。”

    那主人答应,口中道:“今日有上好的河虾,还有几条大鱼,切了给你们炒一盘如何?”

    何三郎叫一声好,拉着贺大道:“就如此好了。我们这几个人,吃一盆肉,再吃一大盘鱼,应该尽够了。这里做的是百姓生意,菜的份量足,不必点太多。”

    贺大妻子站在一边,注意那边炒菜的人。现在日子好起来,乡下吃得也开始讲究,要用油,也有人觉着炒菜。贺大妻子有心回去买一口炒锅,自己学一学,来了客人上个炒菜很体面。

    几个到一边选了张桌子坐下,贺大妻子拉着狗头小声问道:“我见那边炒菜的哥,每次炒得好了都要加几样调料。盐酱我认得,他还要加一小勺暗红的末末,那是什么?”

    何三郎道:“那是商场里卖的调料,名叫炒菜香,怎么你们没有用过台吗?”

    贺大妻子道:“我们乡下人,炒菜都不会,哪里会知道什么炒菜香?”

    何三郎道:“嫂子想的差了,这炒菜香可不只是炒菜时用,做其他菜时,加进去一样香美。我听说是用八角、桂皮等许调料,磨得细碎,按方子调配而成。这料卖得极好,价钱也不太贵,你们何不买些回去?年前是不拘是炖肉做鱼,加些都有香味。”

    贺大妻子点了点头,站在那里寻思,颇有些心动的意思。

    刘淮吩咐人倒了茶水,见贺大妻子站在那里,问道:“嫂嫂如何不坐?”

    贺大妻子道:“适才我儿子见旁边有一家包的鸡头馄饨,一心要吃,我带他过去喝两碗。”

    几个男人坐在这里吃饭,女人孩子一起多有不便。狗头确实想去吃馄饨,贺大妻子正好乘这个机会与众人分开。平常百姓虽然不讲究男女有别,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男女也尽量避免坐一桌。

    见妻子站在一边不走,贺大终究明白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钞,交给妻子:“这里是一贯钱,你带着儿子喝了馄饨,四边转一转。有什么心仪的物事,尽管买了就是。”

    接了纸钞,贺大妻子才拉了儿子一起,向众人致歉,到另一边的馄饨摊去吃馄饨了。

    贺大道:“这次到樊城来置办年货,我本是从阮员外那里取了几贯钱的凭据,说是到樊城也可以取钱。却不曾想到,到了樊城的储蓄所里,只给了我几张纸,说是钱钞。这纸虽然印得精美,却如何就能够当作钱用?心里一直嘀咕,想着若是外面人不收,到那里重换钱出来。不想到了商场里,许多人都用这纸钞,极是方便。你们是见过世面的,说说是不是城里人现在都用这一种钱了?”

    何三郎道:“哥哥,你不知道最近常平司学着益州的交子务,开始印制钱钞了么?这种钱钞,随时可以到各个储蓄所里兑换铜钱出来,外面当钱使用。凡是常平司管下的商场,都可以用钱钞,不得无故拒绝。我听人说,过一段时间,就连赋税都可以用这种钱钞交。”

    贺大惊道:“啊呀,益州的人用交子,我也听人讲过,只是没想到我们这里也用了。这钱钞就是张纸,上面印了些字啊图啊什么的,不怕别人照着样子制出来。”

    何三郎笑道:“我们能想到的,常平司如何想不出来?这钱钞,必是极难仿造的。”

    储蓄所广布城乡之后,杜中宵以商场收上来的现钱为本钱,正式成立了常平司下的银行,称为常平钱引务,开始发行纸币。现在面额较大,最大的是一贯,最小的是一百文。钱引务与储蓄所是互不相关的两个衙门,一个发行,一个收兑。中间有商场广泛使用,纸钞在城市里迅速推行开来。

    现在发行的纸币实际上是兑换券,民间由储蓄所收兑,储蓄所有必要时,再跟钱引务兑换。钱引务的现钱本钱,来自于商场,从而形成一个循环。只要发展顺利,后边京西路各州税赋收钱钞,纸币就能真正推广开来了。官方正式使用,对百姓来说是定心丸,有商场连通商业体系,就可以在民间流通了。

    杜中宵到京西路营田已经数年,铁监、营田务和常平司,创造了大量利润。此时京西路,已经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提供的税收占有重要地位。不过由于天下的铜钱有限,流通不畅,从京西路运到京城的现钱并不多,是以实物为主。铁监的铁和各种工业产品,营田务的粮食,常平司的绢帛,被三司收走的每年已过千万贯,是这几年其他地方修铁路的主要资金来源。除此之外,大量的财富沉淀在了京西路的各种实体里。纸币一旦成功,这些财富就会显现出来,可能会使工商业出现爆炸性增长。

    到了现在,发行纸币是不得不做之事。由于铜钱不足,已经限制京西路工商业的发展,铁监的货物积压,商场从采购到运输再到储存,大量使用现钱,导致流通不畅。

    听何三郎说,现在京西路各州通行钱钞,贺大叹道:“我们这些乡下人,还真是没有见识,竟然不知道这件大事。若是到了城里,不认识别人拿出来的钱,岂不被城里人笑话?”

    何三郎道:“这有什么,只要拿着钱,买几次东西,就人人知道此物好用了。”

    正在这时,主人端了一大盆肉上来,旁边放个小炭盆,把肉坐在上面。

    贺大看了奇道:“原来这里的肉是这样卖法,如此就不怕凉了。”

    何三郎接了主人端来的豆腐和羊杂,口中道:“岂止是不怕凉,里面的肉吃得差不多,还可以把这些放进去,一起煮了。虽然这些不是好肉,却一样有肉味,最是实惠。”

    里面那一锅肉汤,才是精髓。一般百姓,哪里能够整盆整盆地吃肉?把肉吃了,下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进去,依然有浓浓的肉味,可以解馋,才是这吃法的好处。

    不一会鱼上来,烫了一壶酒,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些闲话。

    自从铁路修到樊城,这里的变化太大。以前不过是汉水边的一个码头,现在却百业齐备,发展成一个大市镇,比对面的襄阳城还要繁华。大家身处其中,聊起来有无数的话题。

第205章 人才难题

    春光明媚,铁监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杜中宵和京西路转运使陈宗古、汝州知州吴育坐着闲谈,知监郭谘在一边做陪。这里是西京洛阳和东京汴梁两条南下骨干铁路线交汇的地方,最近两年,已经成了京西路官员会面的常用地点。杜中宵和陈宗古到这里商量今春事务,闲来无事,在周边游览一番。吴育的汝州正在陈宗古回洛阳的路上,两人同乘一班车,一起多待几天。

    端起汝州官窖的杯子,美美地喝了一口今春的明前茶,陈师古道:“自常平来到京西路,不过数年时间,叶县这不起眼的小县,竟已成了天下罕有其比的大市镇。若不是亲眼看到,哪里肯信?这几年柏亭监商税京西路第一,竟然已经超过了河南府,着实想不到。”

    吴育道:“有铁监在这里,必然会如此。铁监一年产多少铁?多少机器?多少铁轨?三司每年才这里调走许多货物,不然,商税还要更多才是。”

    陈宗古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开工厂产机器,都是钱哪。现在看来,地里种庄稼,实在是换了几个钱。钱粮,钱粮,现在钱可是比粮重了。”

    说到这里,陈宗古问杜中宵:“去年常平司发了钱引,南路几州用着如何?”

    杜中宵道:“甚是方便。前几年,不管是营田务还是常平司下的商场,都苦于现钱不足,生意难以做起来。自有了纸钞,许多事情都好办了。因为缺现钱,商场欠了许多村社货款,民怨颇深,他们的生意难做。有了纸钞,一切都给现钱,又红火起来。”

    “商场是个好东西,沟通有无,衙门收税又方便,比以前的牙人行会不知好了多少。”吴育治下各县都开办了商场,有了纸钞之后,收税更加方便,对此感触颇深。做为一时重臣,吴育曾经在许多地方为官,深知收税不易。各县办起商场之后,那里的商税从来都是足额及时交纳,州里一下宽裕起来。

    说起商场,陈宗古也来了兴趣。洛阳是大城,又是四方交汇之地,城里开了几处商场,天下各地的货物几乎都有。自到京西路做转运使,陈宗古养成了习惯,有时间就到几个商场里逛逛。

    杜中宵和郭谘在一边,都没有插话。吴育是朝廷重臣,做过执政的,因为身体不好,到近便的汝州为官。陈宗古是前宰相陈尧咨的二子,家世显赫,有些话题杜中宵和郭谘插上不嘴。

    郭谘进士出身,强于巧思,经常发明些新奇产品。因为设计了许多军器,又精通数学机械,母忧起复的时候,由文官改成了武职。现在朝中官员,除了杜中宵和苏颂,就数郭谘对铁监熟悉。他到这里任官一年多,除了处理公务,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熟悉技术上。

    与杜中宵不同,郭谘更加敢想敢干,而且对于军器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最近设计了一种无敌霹雳车,不停地试,前两天还拉着杜中宵去看过。杜中宵看了,一时哑口无言。所谓无敌霹雳车,竟然是用蒸汽机制了自行的车出来,不用车轮,而用履带。车上装了一门火炮,就是简易的自行火炮。

    郭谘试了无数次,自觉处处讲得通,就是发炮的时候,车身动得厉害,无论如何也改不好。杜中宵看了,想了很多办法,才给他讲清楚了后座力的原理。用车拉炮不是不行,要改成牵引炮,这个年代哪里有无后座力炮的技术?杜中宵都想不出来。

    别说是自行火炮,杜中宵还想过造坦克呢。不是造不出来,无非是又笨又重,越野性能不好,最关键的是,这个年代没有什么用处。成规模的坦克部队,大宋的财力也支撑不起。而一辆两车,战场上又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最重要的是,战场保障维修过于复杂,不是这个时代能够支撑起来的。

    杜中宵对军队的看法,是一个体系。从下到上的编制组成,指挥和通讯,训练和保障,甚至是征兵动员,除役转业,都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郭谘是典型的文人对军事的认识,别的文人是认为有巧妙无比的兵法,严明整齐的军纪,学会了就可天下无敌。郭谘是武器制胜论,只要有了什么厉害兵器,就可以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到了铁监后,他结合学到的知识,颇设计了几种战略兵器,认真地向朝廷上书,只要军队使用了这些武器,北复幽燕易如反掌。枢密院还来书问过杜中宵的意见,杜中宵只能把这些武器夸赞了一番,再加上打仗不是靠一两件武器能决定胜负的回复。

    当然正面的不是没有,郭谘改良了军中使用的大车,把底盘与炮车统一起来,而且轻便耐用。不过他那机械化的天才想法,杜中宵只能拒绝。就是郭谘能让铁监产出那么多小型的蒸汽机来,杜中宵在军中哪里找那么战场维修保障的技术人员。上了前线出了故障,就不用打仗了。

    经过郭谘整顿,现在铁监的产品更加系列化,通用化,走在工业化的正确道路上。这是他天生的本事,对于机械产品,对于工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觉。

    聊了一会最近一年的变化,陈宗古道:“现在铁监每年赚钱无数,治下人户过三十万,而且多是集中在衙门和工厂两地。再做下州看待,着实是不合适了。我已多次向朝廷上书,改铁监为州,朝廷也有此意。只是铁监这里,最重要的就是工厂,来的官员如果不懂,反而坏事。现在的难处,就是哪里找这许多懂这种东西的官员。似郭知监,进士出身,又精通此道的,实在难得。”

    杜中宵道:“此无他法,只能学。运使,不如这样,我们一起联名上书朝廷,在铁监的技术官里面招人考试,给予出身,你看如何?”

    陈宗古道:“这是个办法。不过,即使他们得了出身,出仕回避,还是不能到铁监任职。”

    宋朝官员有两项基本的管理制度,一是任期制,到期离任,除非朝廷特批,不得连任。再一个就是回避制度。回避制度范围很广,在地方为官,自己和亲属不得在治下有产业。这一条,断的是官员以权谋私,利用职权谋私利的路。杜中宵从转运判官改任提举常平,首先就是让家里把工商产业卖掉,就是因为要回避自己职权。还有做地方官,要离乡几百里,虽然有变动,基本是要求越来越远。能够回到老家做官是特殊的荣耀。丁谓以参政为平江军节度使,建节故里,当时以为盛事。节度使是虚职,尤且如此。到家乡或邻近地方任知州的,多是朝廷开恩,为了奉养父母。还有一条,就是亲戚不得在有利害关系的相关衙门任职,包括父母、自己和妻子以及儿女的亲戚,以免瓜田李下之嫌。最后一条受处分的官员不少。

    杜中宵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新进士到铁监来做监当官,学得熟悉,可以任主官。”

    吴育道:“进士出身,不是贬谪,谁愿为监当?还是要别想办法。”

第206章 广南乱起

    监当官此时是被彼视的,进士出身的不是贬谪,极少出任。这倒不是文人不屑理财官,三司的官职一向许多人争抢,而是与监当官的制度与官员升迁制度有关。监当官最主要的职责是收税,此时人的眼里是掠民财,被人瞧不起。再一个监当官不是亲民官,而官员升迁资序中,要求的资历往往是几任亲民官。

    要改变这一切,需要大的改革,从观念到制度都要改,现在杜中宵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够给在场务的技术官更多的钱,政治待遇是解决不了的。只能随着社会发展,慢慢来。

    吴育道:“官员管人,于事务不熟其实无碍。现在难的是铁监里做事的官吏,多是从本路各州县招来,学校里学出来的。他们只会做这一样,无法调到其他地方去。等到年深日久,这些人盘根错节,把持实务,难免会架空官员。那个时候,就棘手了。所谓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铁监做事的人,有的有官身而其实是吏职,一个地方做上几十年,子孙俱在此处,换官也无法撼动。”

    杜中宵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一个地方的事务一旦被几个特定的家族把持,再利用联姻勾连在一起,就容易架空朝廷。到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什么事情只要跟损害他们的利益,都不能推行下去。官员为什么要游宦?就是不让权力生根。只要权力不生根,其他势力都可以摧毁。

    陈宗古道:“此事没别的办法,只能不住从其他州县招人进学校,新人代旧人。凡是在铁监内管人主事的,不用子弟,不用本地人,一律从学校里出来。”

    吴育道:“可在里面做事的人,他们做的时间长了要有出路,子弟要有出路。不给出路,只用新人代旧人,新人也难做得安稳。必须要吐旧纳新,才能长久。”

    杜中宵道:“那就只能整顿条例,里面做事的人,到了一定年纪,便就转为不管人不管事,而做技术顾问之类,优给钱粮而不给权。其他地方开铁监,可以互相调动。做得好的,不擅权的,可以给予一定的地位,为监中父老。做得不好的,钱粮照给,却不得沾权。考之史册,历朝名臣勇将辈出的时候,往往是天下不太平,或对外征战不休的时候。不是那个时候人才多,而是损耗多,诸多事迹堆起来,便就显得杰出者格外不同。而且这种时候,能者可以快速上位,担当重任。便如吃饭一样,吃得多,排出得多,吃得不好,依然能够体格强壮。铁监的官吏也要如此,初期要让学校出来的年轻人多做事,担重担,表现得好了破格提拔。做得久的人,如果没有特异表现,到了年限就闲置。做实事不掌权,优给钱粮,让他们生活无忧,也不算亏待他们。”

    说到这里,杜中宵笑道:“常听人说,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要注意爱护。爱护什么?只要还让他们做事,还发着钱粮,就已经足够,权轻易不可再放。培养一个官员不容易,那就多培养一些好了。学校开在那里,铁监里的每一个职位,都有不弱于在任官吏的,甚至优于他们的,不怕没人做官。”

    吴育和陈宗古听了一起笑。这确实是简单粗暴的办法,只听说官员太多,还没听说官不够的。别说是铁监中的官吏,就是知州知县也到任就换,一旦犯错,连贬几级,怎么下面的就不行了。朝中的宰执还频繁更换呢,吴育从枢密使,做几年为防专权,还不是放下来做知州,待遇不变就足够了。

    杜中宵辛辛苦苦建起铁监,可不想多年以后,技术上被学阀把持,管理上被地方大族把持,成了他们发家的工具。必须保证流官对铁监所有权力的完全控制,防止权力封建化。

    几人又聊了一会闲天,看看天色不早,一起回到铁监衙门。

    一进衙门,就见到一个公吏急匆匆地拿着邸报,要送到郭谘的案上。

    杜中宵叫住,道:“不急送进去,拿来看看这几日朝中有何大事。”

    那公吏把邸报递过来,口中道:“朝中并无大事,不过广南西路出了乱子,一个蛮酋做乱,攻破了横山寨。寨主和几位巡检猝不及防,死于国事。”

    “什么?拿来我看!”杜中宵听完,心中猛地一震,自己等的终于来了。

    接过邸报在手,杜中宵粗粗看一遍,果然找到广西侬智高做乱的条目。里面说的非常粗略,只言其求内附被拒,又与交趾为仇,故起而做乱,入寇横山寨。寨主张日新和邕州都巡检高士安以下数将战死。

    把邸报交给身边的陈宗古,杜中宵道:“广源州蛮酋侬智高起事,攻破了横山寨,此事非小。广南西路本就兵马稀少,又多在北部几州,以防周边蛮族。邕州兵少,几近于空城,恐被贼所乘。”

    陈宗古看了看,道:“不过小股蛮贼作乱,广南多有,不是什么大事。”

    吴育看了邸报,沉吟一会,道:“侬智高此人不可小视,前些年交趾曾派兵围剿他,被他击败。如果邕州不预做准备,他有可能行险,攻此大城。”

    杜中宵的记忆中,侬智高开始作乱,就没有犹豫过。他不是可能行险攻邕州,而是必定攻邕州。不过现在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周边蛮族作乱年年有,绝大多都数都限于一州范围,牵连数州就是大乱。

    现在是四月下旬,正是岭南瘴气初起的时候,看来此次侬智高起事是蓄谋已久。广南西路的兵马不多,禁军更是绝少,大部分在桂州周围,防备那里的蛮族。这十几年来,都是荆湖南路的中南部和广南西路的北部蛮乱不断,杨畋就曾经剿灭过几次,邕州一带军力非常空虚。

    选在这个时间起事,侬智高为自己争取了到了大半年的时间,朝廷无法兴兵南下平乱。岭南的瘴气不闹着玩的,北方大军这个季节南下,不等与敌人作战,水土不服就会死掉大半。

    杜中宵到京西路营田几年了,不会再天真地认为这个年代的瘴气是古人知识不足记载的错误。不说岭南,就是不远的荆湖路都非常危险。瘴气是特殊的地理和气候,形成的特殊环境,北方人处于这种环境中会水土不服,得各种各样的疾病,而且多是传染病,短时间内就会造成大量人员死亡。

    若以后世的话来说,类似于热带疾病,而且更加厉害,且缺乏有效药物。正是因为如此,岭南那些已开发地区,人对环境经过改造之后,消除了瘴气的地方才显得更加可贵。

    这个季节,侬智高做乱,别说朝廷不重视,重视也没用,无法大规模调兵。只能等到秋后,才可以组织起有效的军事行动,进行围剿。不管是调北方禁军,还是周边几路的兵,必须等时机。

    陈宗古和吴育看着邸报,说着什么杜中宵根本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侬智高作乱的事。自己训练营田厢军多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去建功立业吗?这个机会,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的。

第207章 刘淮的生日

    刘淮和何三郎进了贺大的门,见狗头坐在葡萄架下看书,上前把一包樱桃递给他,道:“这孩子如此用功,将来必然有出息。这里一包樱桃,拿去洗洗吃了,一边玩去吧。”

    贺大听见声音,忙从屋里出来,道:“提辖来了啊,怎么还带东西。”

    刘淮道:“我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有人替自己过生日,自然要早些来。军中还有几个同僚,走过这里不远一条河的时候,见旁边小池里鱼不小,要捕几鱼过来。”

    贺大道:“何必费那些力气?旁边村子有日日卖鱼的,价钱极便宜。”

    何三郎道:“贺大哥莫管他们,最近军中日日操练,有些气闷,那几个寻些乐子罢了。”

    一边说着话,贺大一边让刘淮和何三郎在葡萄架下面坐了,口中道:“天气炎热,还是在外面坐好了。前两个月,我得闲把这里都铺子石板,极是洁净。一会从井里打桶水出来泼了,也凉爽些。”

    正说着,狗头在一边把樱桃洗了,拿过来对几人道:“已经洗过了,吃一些。我尝过,极甜的。”

    刘淮笑道:“你自拿到一边去吃。这果子甜是甜,只是小小一个,里面偌大硬核,我可没耐心。”

    贺大的妻子从里面出来,手中拿了个茶壶放在小桌上,道:“里面是上好的茶叶,我听人说,什么明前茶,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好就是了。”

    说完,又回房里拿了几个茶杯,还有一个罐,放在桌上。又道:“这罐子里是砂糖,喝时加些在茶里面。又甜,砂糖还补身体。”

    何三郎笑道:“嫂嫂,明前茶是清明前采的茶叶,最是细嫩,喝了口中生甘,本来就是甜的。如此好茶,如果加了糖进去,反而没有味道,暴殄天物。茶水里加糖,是那种顶不好的茶才加,这样好茶不用的。把糖收了去,我们喝茶便好。”

    贺大妻子也不知道是也不是,道:“放在这里好了,你们看着加不加。”

    狗头提了热水过来,何三郎倒水把茶壶和茶杯洗了,赞道:“嫂嫂家里好讲究,这都是汝窖出的瓷器,价钱不菲。村中许多人家,有这茶具的可是不多。”

    贺大妻子站在一边不说话,心中美美的。买这些茶器,就是为了来客人体面,今日终于用上。

    自过年的时候在樊城商场遇到,贺大进镇里存钱卖货的时候,时常去看刘淮,慢慢走得近了。刘淮年近三十,沿未婚娶,孤身一人,有时也跟何三郎一起到村里,来看看贺大夫妻。前些日子,贺大妻子动了心思,要给刘淮找个媳妇,只是还没有头绪。

    何三郎洗过茶具,又倒水进壶,把茶洗了,才倒水进壶。泡得开了,给众人倒茶。

    贺大妻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哎呀,这茶果然有些甜。三哥你泡茶怎么如此多的讲究?我都没有见过。是不是只有如此泡茶,才会这样好喝?”

    何三郎道:“那也未必如此,关键还是嫂嫂的茶好。这泡茶的规矩,是从营田务衙门学来,听说是提举官人传下来的。现在军中喝茶,不如此做,便就不妥当。”

    几年时间,信阳军的茶终于稳定出产,质量上乘。特别是明前绿茶,制作精良,打出了名气,今年甚至成了贡茶。有了宫中加持,绿茶的地位立即与从前不同了,京西路开始流行。还有一点,绿茶本是散茶,运输不方便,时间久了风味会变。物以稀为贵,越是如此越是得到了富贵人家的喜爱。

    制发酵茶的方法传到了荆南,洞庭湖周边的茶山大量制做,沿着铁路运到北方,通过茶马贸易卖到北方游牧民族手里,得到了他们的喜爱。本地喝绿茶,向外卖茶砖,襄州成了重要的茶叶集散中心。

    看看天色不早,贺大妻子系上围裙,到另一边的棚子下面准备做饭。贺大家里收拾得极是整洁,就连做饭的地方都一尘不染,肉菜都洗得干干净净,贺大妻子有条紊,细细切成各种形状。

    贺大家在村里算是上等户,仅何三郎等寥寥几家比他家富裕。营田务与其他地方不同,百姓的贫富差距不大,不按户等摊派差役,贺大的生活过得极是惬意。不过税还是按户等收的,除了田赋相同,居住的房屋、家里的大型固定资产如农具等,上等户交的税还是要比中下等户高。

    过不了多少时间,几个刘淮军中的同僚进来,手中用柳条串了几条大鱼。

    贺大急忙起身,迎上去道:“家中的菜早已预备齐了,几位何必费这力气?”

    周肃笑道:“左右无事,见水中几条大鱼,只当玩闹了。”

    贺大把鱼接了,他妻子急急过来,对周肃几人道:“那边有铜盆,旁边有肥皂,你们快洗一洗。”

    一边说着,一边过去打水,准备肥皂,准备擦手的毛巾。洗脸的盆子,富贵人家用铜的,搪瓷脸盆出来之后,许多人便称为铜盆。一是沿袭习惯,再一个有点虚荣心,自己也能用起类似的器物了。

    几个人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聊。

    周肃道:“前些日子,提举命各军征召兵士,准备操练。还按各人在军中表现差异,分为一二三等兵员。眼看着过几天就要收麦子了,怎么如此大弄?”

    刘淮道:“我得来的消息,因南边邕州有个蛮人首领侬智高,起兵作乱,攻掠州县。听说这个月攻破了邕州城,屠杀百姓,知州以下尽皆遇难。南方几路没大股军队,最近的就是我们。如果朝廷要从别路调兵剿贼,不定就会让我们去,是以早早准备。”

    周肃道:“几个蛮子,还要千里之外调兵?蛮人作乱多有,怎么这次提举如此重视?”

    刘淮道:“蛮人作乱不少,但攻破大州州城,屠城劫掠的极少见。侬智高这厮,不知什么人物,不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真要闹得大了,我们很可能被调去剿贼,早做准备总是对的。”

    周肃道:“营田务教阅厢军数万人,操练几年,整军起来杀过去就是。可看军中的意思,只是编练部伍,移防训练,并不会像打仗的意思。”

    刘淮道:“兄弟,蛮人作乱的地方在广南!那里遍地瘴气,非同小可,现在正是瘴气开始蒸腾的时候,去不得!要进兵平乱,只能等到秋后,我们早作准备罢了。”

    提起瘴气,几个人热烈讨论起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厢军大多都是北方人,听说南方多瘴毒,可来襄州几年了,这里也是南方,并没有见到瘴毒怎样。

    贺大妻子见人到齐了,端了几个凉菜上来,道:“你们先吃着,饮几杯酒。其他的菜都是炒的,下锅就好,极快的。那边还煮了一锅肉,一会给你们端上来。”

    指着一盘鸡道:“这是我跟城里人学的,鸡做熟了之后放凉,剁成大块,加了酱料调成,你们尝一尝怎么样?”

    刘淮夹了一块鸡肉在嘴里,连连点头:“好,好,嫂嫂去忙!”

    贺大烫了酒,给众人倒满了,一边喝酒,一边吃菜,说着最近的新奇事情。

    刘淮是个孤儿,这种家的感觉让他觉得分外亲切,吃得分外顺口。

    说了会闲话,话题慢慢转到岭南的乱子上来。做了军人,当然就想着建功立业。特别是营田务厢军中的军官,大多都是假摄官,更加渴望有了军功,能够转成正式军人。

    荆湖、广南和川峡交界的地区,此时还是蛮族为主,汉人极少见。每隔几年就有蛮乱,大家早已见怪不怪。特别是本地厢军的统兵官杨畋,就是在荆湖路剿蛮乱立功的,几人根本就不把侬智高不当一回事。

    这些厢军没有上过战场,就连禁军也很少接触,从开始教阅,用的就是枪炮。自己的战力如何,他们没有概念。从心理上,觉得不如禁军,但对作乱的蛮族,却有足够的心理优势。

第208章 骑兵第一营

    离了贺大家里,刘淮等人哼着歌子,摇摇摆摆走在乡间的路上。太阳已经西斜,凉风吹来在身上格外舒爽。旁边田地里的麦子发黄,有的已经收割,地里不时跳出来一只野兔。

    傍晚时分,回到镇里,刚到营房门口,守在门口的卫士叉手唱诺,小声道:“指使,今日不知有什么急事,军主来到营房,等你不到,正在里面生气呢!”

    刘淮吓得一激灵,酒立刻醒了,忙吩咐几个属下速回营房,自己与何三郎到了帅帐。

    十三郎坐在帐中一张桌旁,一个人倒茶喝茶。见刘淮进来,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刘淮心中忐忑,忙上前叉手唱诺,小心问道:“怎么军主今日有闲,到我营里?”

    十三郎上下打量了刘淮一番,冷声道:“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敢带人出去饮酒?我派了人去,满镇里找不到你,实话说,哪里去了?!”

    刘淮道:“回军主,今日是末将生日,一个相熟的邀到他家里喝两杯酒。”

    听说是他生日,十三郎面色才缓和下来,道:“南方的一个厮鸟,叫什么侬智高的反了,提举有意上章,带我们前去灭了他,立些军功。从今天起,各军招属下回营,拣选兵员,补齐编制。人全部都到齐了之后,日夜整训,要做到一切如战时。我今日到你营里来,就是看看马匹、铠甲等。有缺的命粮草官速去衙门领取,损坏的及时修补。过些日子,提举会派人下来查验,有了差错,饶不了你!”

    刘淮道:“军主,铠甲、弓弩、枪炮军中都不缺,就是马匹不够,这你知道的”

    十三郎摆了摆手:“军中缺马,这我也没有办法!士卒拣选完毕之后,把马匹分到各队去,定好几人一马。每人必须练得精熟,有了马匹,就立即能上阵作战!”

    刘淮肃立,叉手唱诺。

    十三郎又问了一些军中情况,最后道:“我就是到各营来看一看,不致出了岔子。这些日子提举对军中看得很严,我告诉你,给我谨慎些!被抓到把柄,必然重惩!对了,这两日军中集议,提举要所有的指挥使以上官员,全部到齐。军中的事务,你先交给文副指挥使,随我到衙门去。下面的军使,轮番参加集议,你安排一下。”

    见十三郎的面色缓和下来,刘淮小声问道:“军主,什么大事,要全体将领集议?”

    十三郎道:“营田厢军虽然编成数年了,但编制一直不整齐。提举就是让议一议,军中编成。”

    刘淮有些不明白:“怎么不整齐?现在从军到营,将官齐备,人员整齐,很完备啊。”

    十三郎不耐烦地摆手:“你懂些什么?现在编成能打仗吗?说起此事,我也头痛,骑兵战时到底要有哪些军种,如何编成,如何作战,里面学问大着呢!去,速把营中事务安排妥当,随我回衙门!”

    刘淮不敢怠慢,与何三郎一起,出帐安排。刘淮是营指挥使,属下兵马分为五都。按照此时禁军的编制,步兵一都五百人,骑兵一都四百人。营田厢军略有差别,骑兵一都也是五百人,其中一百人是各种辅助人员,如马夫、后勤、伙夫、卫士、传令兵等兵员。

    都的统兵官,步兵称都头、副都头,骑兵称军使、副军使,都是沿袭前朝惯例。

    刘淮叫过各都的军官,向他们转达了十三郎的话,安排了军中事务,重回了帅帐中。

    看太阳还没有落山,十三郎吩咐刘淮坐,一起喝茶说些闲话。说起此次集议,十三郎道:“这几天我见提举,看得出来他下了决心,要在南方平乱时建功立业。我们练了几年,兵和将都算是练出来了,但真正作战诸多不足。我原以为自己随着提举多年,在火山军时仗也打过了,贝州城下炮也放过了,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现在带兵打仗,不在话下。可被提举一问,才知道见识十分浅薄,还差得远。”

    刘淮喝杯茶,小声道:“军主,其实提举也没怎么打过仗”

    十三郎一瞪眼睛:“那一样吗!提举进士出身,火山军练过兵,唐龙镇一战打得契丹全灭,老于军伍的有几人做到?说得难听一点,就唐龙镇的战绩,天下将领几个人比得过?”

    说到这里,十三郎叹了口气:“在提举身边的时候,提举一再跟我说,行军打仗方方面面,不是两军相遇,整列军阵对杀的事。诸如战前情报、行军运动、扎营拔营,处处都是学问。只要稍微不谨慎,就会战败身死。以前我不放在心上,现在提举要动真格的了,心中也是没底。”

    刘淮道:“军主心中没底,我们又该怎么办?”

    十三郎道:“你现在是营指挥使,只要想好一营如何做战就好。我管的是整个骑兵,要想的事情就太多了。不只是要想军中如何管,如何与敌作战,还要想如何跟步兵、炮兵配合,方方面面。”

    说到这里,十三郎对刘淮正色道:“临去之前,我先提点你几句,免得到时出乖露丑。你手下这一营兵马,到底平时如何管,战时如何使用。从扎营、行军、布阵,兵员怎么编成,需要哪些军官,各自做什么事情,你心中要有想法。两军对阵时如何,与敌争战不利时该当如何,占上风又该如何。作战不利时如何退,胜利时如何追,一切都要有章法。此次表现得好,会有奖赏。你是我骑兵第一营,是我们骑兵的脸面,做得好了,我脸上也有面子。”

    刘淮连连摇头:“军主,罢了,此次都说我是骑兵第一营,可着实寒碜哪!看其他骑兵营,最厉害的三营全是铁甲,其他各营也都有一都铁甲兵,只有我们营里一副铁甲都没有!”

    十三郎道:“此事我问过提举,倒是可以给你讲一讲。依提举的意思,各军凡是第一营,都必然是最标准的军队,从军官到兵员,全是标准配置。铁甲现在并不是军中的标准配置,真正作战的时候,他们很可能被临机抽调使用。而你军不同,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分散使用的。第一营是军中的定海神针,非到关键时刻不使用。使用的时候,若有必要,会从其他营抽调铁甲骑兵给你,明不明白?”

    刘淮似懂非懂,摇了摇头。

    十三郎笑着摇摇头:“把话说明白了,第一营是你上级统兵官的最后一支力量,统兵官有不测,是由你接替他的位置。所以你军中没有铁甲,但铁甲骑兵的训练、使用,你都全部参加过。铁甲骑兵作战时是尖刀箭头,当然不会配到你军中来,明白没有?”

    第一营既是上一级的预备队,也是主将的防护力量,这也是十三郎特意到这里来的原因。不但是对军官和士兵的训练要求高,阵容和士气尤为重要,一旦出动,要能决定战局。

    如果是战场上打出来的军队,一般不会由番号决定战场上的角色。营田厢军是新编成,直接用番号固定各军角色,同时也让将领明白战场上不是人人相同,每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定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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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