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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4章 做大事情

    后衙,杜循看着端上来的一锅羊肉,不悦地道:“往常在家里,羊肉也吃得多。现在千里之外,我前来看你,怎么端一锅肉上来?偌大的唐龙镇,就没有点别的好吃的?”

    杜中宵笑道:“阿爹,是真不一样。这的羊,吃苦碱水长大,肉质鲜美,没有丝毫膻味。今日的羊是来自西边的一个蕃落,肉质格外好,你和罗主管吃一吃就知道了。”

    说完,杜中宵让十三郎把锅里的肉取出来,在一个大盘里摆好。煮的都是羊肋,每块都留着一小块骨头,便于用手拿着吃,是杜中宵从前世的手抓羊肉学来的。

    杜循不信,羊肉不都是一个味道?抓起一块吃了,面色缓和,点了点头:“味道还真是不一样,这肉鲜嫩得多,不是寻常羊肉可比。常说各地风土不同,习俗不同,没想到羊也不一样。”

    杜中宵道:“也不尽然,这里自古以来养羊的多,品种繁多,自然就会有一些地方格外不同。外面的羊肉也不都是这般好,有几个地方特别,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前些日子,这个蕃落来唐龙镇,送了几只羊,我养在衙门里,你们今日来,便宰了一只。”

    说完,取了酒来给杜循倒了一碗,又道:“阿爹,这是河东路这里的菖蒲酒,味道清香,最适合这个时候饮用,您尝一尝?”

    两父子与罗景和十三郎一起,围着一大盘羊肉,边吃边谈,说着这几年的变化。

    讲过了现在家中的情况,杜循道:“我在路上听人说,最近唐龙镇里的**价格暴跌,好多商人亏了本钱,百业萧条。在你任上出了这种事,不要被朝廷责怪才好。”

    杜中宵笑着道:“阿爹安心,市面上价格涨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朝廷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责备地方官?再者说了,此次商人亏钱,官府又没有亏,还大赚了一笔,不碍事的。”

    杜循一愣:“碰到这种事情,官府还能赚钱?这种事情可没有听说过。”

    “岂止是官府赚钱,有的商人也赚了不少。特别是本钱雄厚的,像那些砂糖商人,因为此事买卖债券还赚了一笔呢。价格涨跌,货物还在那里,不碍事的。”

    杜循摇了摇头:“你们这里生意如何做法,我是搞不懂。不似中原的正经商人,贩货卖货,专一搞些让人不明白的事。千里远来,我还想从这里贩些货物回去,这样可得谨慎了。”

    杜中宵道:“贩货回去无妨,哪个敢对你动手脚?只要不去买空卖空,便就无事。”

    杜循道:“我花几贯钱都小心翼翼,不见货物,哪个给钱?什么买空卖空,我听这说法,就知道不是正当生意。大郎,你是个踏实的人,怎么弄出这种名堂来?”

    杜中宵饮了口酒,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这地方太穷,地方太偏僻,难以赚钱。发展地方,处处都要钱,衙门手里有了钱,才能做事情。有了唐龙镇这里,火山军的钱就用不完,什么都好做。我来做知军一年余,建了个营田务,产的粮食足够军民食用。治下人户,从三千到七千余户,这都是拿钱堆出来的。现在你看火山军,道路平整,集市繁荣,百姓乐业,这都是用唐龙镇的钱堆出来的!”

    杜循想了想,摇摇头:“罢了,我不知道你官场上的事,也劝不了你。你做你的官,我把家里照看好就是了。对了,今日中午遇到一个游员外,说是蜀地的砂糖商人。他倒是问我,要不要做些砂糖生意。糖是好物,人人都喜欢,只是长途贩运,风险不小。”

    一边的罗景道:“可不是吗,经商有风险,做事需谨慎。你看那些西域胡商,**暴跌之前,人人腰缠万贯。遇上一次风波,就只能去给别人当小厮了。”

    杜循点头:“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虽然是殷实人家,却从来不做有风险的生意。家里的酒楼,卖的是自家酿的酒,庄园种的是庄稼,都是踏实产业。”

    说到这里,杜循转身对杜中宵道:“大郎,不过那个游员外,又提起说你让他们建榨糖作坊,说是赚钱的路子。问我有没有兴趣,到他们那里走一遭,看看这能不能赚到钱。”

    杜中宵道:“这确实是赚钱的路子,而且是赚大钱的路子。绢帛、糖、茶,都是大宗货物,大宗货物才能赚大钱,这个道理是没错的。现在市面上,有大茶商,却很少听说有大糖商。除了唐龙镇这里,其他地方哪里见过贩糖的大员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川蜀地区,甘蔗都是小户种植,自己榨糖。每家都有不同的方子,榨出来的糖各式各样,价钱五花八门,收购都是件难事。而甘蔗这种作物,据我所知,最利于大规模种植,种的越多越好管理。榨糖也是一样,作坊越大,榨出来的糖越多,成本也就越低。而且大场榨出来的糖都一样,好定价,好贩卖。”

    杜循道:“我也问了游员外,他们现在贩到这里的糖,在川蜀那里都是最便宜的。至名贵者,如遂宁糖霜,价格又高,产量又少,并没有人向这里贩运。”

    杜中宵曾经多次跟砂糖商人交谈,知道现在蔗糖产业发展还有限,没有大规模地商业化。主要产品如糖霜,就是冰糖,砂糖是不入流的。与茶相比,此时的糖还带有奢侈品的特征,在社会上没有大规模的普及,也不是日常必需品。唐龙镇里的砂糖商人,在他们本地,属于边缘人群,收买的都是其他商人不愿收购的品类。不过钻了北方庞大市场的空子,生意一下子做大。

    因为糖不是必需品,种甘蔗的人最想制做的,是糖霜这一类,可以做零食吃的。而可以广泛作为调味品的砂糖,数量并不多,没本事制糖霜的人家才制砂糖。

    其实蔗糖最重要的产品,恰恰是砂糖,不管是白糖还是红糖,都方便向其他食物中添加,有成为百姓日常必需品的前途。而且跟茶相比,蔗糖更加方便进行规模化经营。杜中宵想的,其实是在适合种植甘蔗的地方,建大规模的种植园,大型的榨糖工场。这样不只是利润更高,更重要的是利于进大规模的商业化,商业化了,就很容易形成产业化。

    如果不是脱不开身,杜中宵很想到川蜀和两广推广蔗糖产业。这产业的前景,比羊毛纺织还更加光明,也能带来更多的税收。见杜循有意,杜中宵心中犹豫。千里之外,有很多无法预知的困难,实在不想让父亲去奔波。可机会放在眼前,不把握住着实可惜了。将来这必定是个庞大的产业,为家族计,为子孙后代着想,都不能放过。

    想了又想,杜中宵对杜循道:“阿爹,我确实向游员外那些讲过,蔗糖这种东西,最好是有大员外出面,出大本钱,做出大场面。如果能种上几万亩蔗田,产出数十万斤糖,可富比王侯。”

    杜循听了,眼睛一亮:“大郎,你觉得我去那里,跟这些员外们一起做如何?”

    杜中宵想了又想,点了点头:“此事也可行。阿爹可以去那里,建处庄园起来,以后在本地找主管看住即可,家里不时派人过去。经营得好了,这是好大一份家业。蜀地我也有同年为官,可以托付他们帮着照看,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杜循感叹道:“是啊,趁着我现在年轻,也想做些大事。不然你在外为官,我在家养老,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家里这些年,也赚了些本钱,能够折腾一番。只要你做着官,便就心里有底。这些年家里也有几个可靠的人,不怕没有人使用,跟以前不一样了。”

第145章 不得要领

    城外客栈里,白涣对耶律不花道:“小的今日进城把羊毛卖了,等到明日便买些砂糖贩回去。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耶律不花点了点头:“卖得可还顺利?我们第一次贩卖羊毛,若是卖得好,以后还找这一家。乘着季节合适,这两个月多贩运一些,都换成砂糖,运到西京去。”

    白涣摇头:“郎君不提便也罢了,问起我便不能不说。今日那个收我们羊毛的,左挑右挑,我们的羊毛里挑出无数毛病,最后按着最低一等收了。我说这是郎君的羊毛,他还是不提一提价!”

    听了这话,耶律不花便有怒色。自己何许人也?做点生意受人如此欺负。也就是最近受到的挫折太多,把怒气压了下来,对白涣道:“现在城中做主的是张太尉,他与我向无来往,不似杜知军在的时候好说话,这次便就算了。我听说唐龙镇羊毛生意做得最大的是冯员外,你以后尽管找他卖好了。”

    白涣口中答应,心里叫苦。这一次的羊毛,就是先找的冯原,他那里不收,才找的别人。因为有耶律不花和耶律元佐做靠山,白涣收羊毛的时候不管好坏,也不挑拣,是羊毛就收,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能够卖个好价。没想到城中的羊毛商人根本不卖这个面子,卖的时候极不好卖。此次触了霉头,看来以后收羊毛的时候要用心了,尽量收些好羊毛来。

    上次**价格下跌,耶律不花用尽手段,才躲过了损失,还赚了些许。不过他做得过分,刚刚建立起来的东胜州商业,就此完蛋。柜坊无人存钱,债券卖不出去,这些行业都集中到了唐龙镇。

    经过此次教训,耶律不花慢慢悟出了些门道,意识到了信用的重要性。可惜东胜州他说了不算,不知有多少高官大将从中分肥,没有办法。耶律不花干脆放弃了东胜州,常驻唐龙镇,入了八方会,做羊毛驼马的生意,火山军的羊毛产业发展,需求量越来越大,羊毛生意最近很红火。

    到了渡口,看渡船还没有回来,冯原下了马,站在大树下。旁边一个中年员外看见,急忙凑上来拱手:“冯员外也要过河么?这一次生意如何?”

    冯原一看,急忙还礼:“原来是彭员外,发财,发财!唉,最近收羊毛的多,唐龙镇里越来越不好做生意了。我本来想从西边收些羊毛,不想认识了几个人,还没做生意,就被契丹人当细作砍了。”

    想起此事,冯原便就叹气。党项那边羊毛不少,可惜生意中途夭折,做不起来。

    彭员外点头,一起叹息了一会,突然道:“我听说麟州那里重开和市,不知我们可否到那里去买羊毛?这种生意,要是有党项人与我们一起做就好了。”

    冯原摇头:“这不是一时半会的事,须从长计议。等回到营田务,我们一起商量好了。”

    正在这时,渡船回来,众人一起上船,到了黄河对岸。

    到了营田务,冯原和彭员外把收的羊毛存到货场,两人一起到市场闲逛。

    路上,彭员外道:“这次收羊毛,碰到个北地卖羊毛的,差点气怕我肚皮。那人的羊毛不少,只是芜杂不堪,收的时候根本没有挑过,乱七八糟混在一起,甚至里面还有杂草枯叶。偏偏口气大,非要卖最好的价钱。折腾几次,按最低价钱收了,咬着牙让我以后小心点。”

    冯原听了,急忙问道:“什么人?如此不讲道理!”

    彭员外道:“一个姓白的员外,说是替什么耶律郎君做生意,极有势力。”

    冯原听了大笑:“原来是他!这人是北边东胜州契丹大帅耶律无佐家的主管,又得契丹人派在唐龙镇的耶律不花照拂,势力是大。他的羊毛要卖我,我都没收。”

    彭员外听了连连摇头:“早知道这般,我也不收他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不收不行。最近羊毛紧张,有的收就不错了,无非是收了之后,卖前雇人收拾一番,重新分等而已。

    两人一正走的时候,突然见到迎面走来张君德,冯原急忙上前行礼:“张员外,好久不见!怎么今日得闲到集市闲逛?我新收了一批羊毛,这两日便给你送去。”

    张君德急忙还礼,口中道好。

    冯原见张君德手中拿了一条小毯子,光滑细腻,笑着问道:“员外买了条坐毯?”

    张君德连连摆手:“哪里是买的毯子,我是到这里来卖的。只是价高,不好卖出去。”

    冯原见这毯子色彩鲜艳,摸了摸非常柔软,问道:“委实好物,不知员外要卖几贯?”

    “几贯?几贯早卖掉了。我要卖五百贯的!”

    冯原吓了一跳:“这样一条小毯子,就要五百贯?最好的丝绸也不过如此。”

    张君德叹气:“员外,这是用上好的山羊细绒织成,看着轻薄,冬日盖在腿上温暖无比。不要说是在这里,就是在西域的时候,也是价比黄金。你算算,我有没有多要?”

    冯原和彭员外相视啧舌:“啊呀,我们都是穷人家,可没这个见识。五百贯钱,只为了这么一条盖腿的小毯子,想都不敢想。”

    问起来,才知道这一条小毯子,张君德家里织了几个月的功夫,费了无数心力,就等着卖了家里置办些器具呢。可惜火山军小地方,这种过于奢侈的货物,并不好卖。张君德没有办法,只好慢慢想办法。

    问起最近火山军的情况,张君德道:“现在已是秋天,营田务里忙着收粮食,我们这些织户也是家家忙碌。等到秋天结冰,好多用水的机器就不能用了,现在尽量多做。听说知军官人那里安排好了,我们这些织户闲下来的人,一些到营田务帮着平田开渠,一些征作乡兵,教阅阵列。知军官人垂怜,凡是入乡兵的,都管吃管住,也算不错。”

    冯原道:“现在唐龙镇生意红火,契丹人也得利,附近盗贼绝迹,乡兵还有什么用处?”

    彭员外道:“莫要忘了西边!知军官人定然是得到什么消息,才要办乡兵。”

    杜中宵并没有什么消息,此时他正在衙门里,仔细翻阅最近的邸报,找寻消息。数着日子,这几年南边的侬智高快要起事了,可邸报却极少有他们的消息。只有广南西路的奏章偶然提到,侬智高已经占据了田州一带,并且与交趾的关系最近不好。

    杜中宵并不知道侬智高叛乱的具体经过,对于现在是个什么阶段,离着叛乱还有多久,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个时候,杜中宵若是提议朝廷防备侬智高,会被当作有病。

第146章 贡品

    正在杜中宵对着邸报冥思苦想的时候,潘振从外面进来,向杜中宵行礼:“知军,转运使司行下文来,不许境内织户秋税用羊毛织品!要么用绢,要么用布,不然折为现钱。m.www.uu234.net”

    杜中宵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境内羊毛织户越来越多,这样折变,诸多不便。我们已经把要缴税的羊毛呢送到潞州了,漕司官吏难道看不出来,都能制上好的袍子。”

    潘振叹气:“知军,没用!多少绢多少布当多少钱,漕司都有惯例,羊毛呢他们要另算。我们一个小小的火山军,漕司眼里根本不当一回事,哪里会在意这些。”

    河东路这种有经略司的地方,转运使司的按察权被夺了大部分,沿边地方相当于随军转运使,管到火山军的地方不多。火山军这里赚的钱,大多到了经略司手里。不过税赋还是归转运使司,便就出现了他们不许收羊毛织物的麻烦,哪怕这些收上来的织物只是调拨邻州而已。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那没有办法,只能让织户缴上羊毛织物来,我们卖出去,向上面直接交钱好了。我们这里的钱粮是运到府州,到时跟折知州说一声。”

    潘振点头:“这样也好。知军,下官还有一个办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杜中宵笑道:“有话尽管讲就是,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

    “今日在市集上,下官正碰到从西域迁来的张君德,拿了一条毛毯叫卖。我看毯子虽然不大,冬日正好盖在膝上,极是柔软华美,有些心动。问他多少钱,那老儿开口要五百贯,把我吓住。仔细问过了之后才知道,是用上好的极细山羊绒织成,与等重的共金同价”

    杜中宵哪里肯信:“什么毯子,敢价比黄金!五百贯能买多少只羊!”

    潘振道:“我问了那老儿才知道,这羊绒价钱委实不菲。他们用的羊绒,都是用人从山羊身上一根一根拔下来,一人尽一天之力,只能得一钱之重。一只山羊,一年只能产几钱。再加上织造人工,自然就成天价。即使比不了黄金,也相差不远。这毯子轻柔无比,而且冬天极其暖和,远胜丝绵。”

    杜中宵还是知道山羊绒的,也知道这东西比羊毛珍贵得多。不过大多时候,都是用篦子从羊身上连毛带绒一起刮下来,再仔细挑选。直接用手拔,那是上上之选。只是没想到效率这么低,产量这么少。

    见杜中宵沉默不语,潘振道:“下官的意思,整个火山军,这种织物也不过三五件。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哪怕是唐龙镇的大商人,谁会花几百贯买这么个小毯子。不如官府收了来,当作贡品,抵了他们今年的秋税的布帛,织户们方便。我们把这好物献到宫里,如果圣上喜欢,对本地也有好处。”

    杜中宵想了想,眼睛一亮:“不错,这是个好主意。我们在这里搞羊毛产业,许多辛苦,朝廷却不知此物的好处。哪怕一年收钱几千贯,也不入朝廷重臣的眼里。这么几件好东西献上去,如果宫里用着说好,对这里的羊毛织户就有无穷好处。只是,此物真值数百贯?”

    潘振笑道:“依下官看来,超过十贯那是绝不会买的。没办法,下官没钱哪。但在唐龙镇,虽然不好卖,五百贯还是能卖出去的。不在于值多少,而是世间真没有多少比得了的织物,物以稀为贵。”

    杜中宵左思右想,一拍桌子:“好,你去让张君德拿那毯子让我看看!”

    黄河边上的一个小酒铺里,冯原、彭员外和张君德围在一起喝酒。两个羊毛商人,一个本地的大织户,凑到一起难免喝一杯。

    正在三人边喝边谈正热闹的时候,潘振带了两人打到这里,对张君德道:“员外好逍遥,在这里喝酒享乐,却不知我找你好辛苦。”

    张君德吃了一惊,急忙起身行礼:“不知官人找小老儿何事?”

    潘振笑着指着张君德手里的毯子道:“好事!你这块毯子,知军要拿过去看。”

    张君德忙问:“知军因何要看?莫不是要买我的?”

    潘振摇头:“知军虽然家里有钱,过得却还节俭,怎么会买这么贵的东西?不瞒你说,知军看了如果真觉得好,官府便当作贡品收上来,送到宫里去。”

    听了这话,张君德面色轻松下来,道:“不瞒官人,这毯子还真当作贡品送进宫过。”

    潘振道:“此物中原所产极少,怎么会送进宫里去?”

    “不是中原,是在于阗国的时候,来中原进贡,曾经有此物。还说中原官家甚喜此物,要我们那一带的人织造,后来又送过几次。到了道路阻绝,中原道路不通,才停了。”

    听了这话,潘振笑道:“此事只怕不是员外想的那样。番邦进贡,例来都有赏赐。除此之外,来的人还私自贸易。是以进贡的队伍,以商人为多。当然让你们织造的,未必是送入了宫中,商人贪图厚利自己卖掉了也说不定。不过,卖掉那么多,说明此物确实受欢迎。”

    贡赐一买一卖,特别是宋朝会根据别国商人贡的货品价值回赐,相当于一种特殊的贸易形势。不过与皇家做生意,是这个年代难得的大宗交易,利润丰厚,周边小国都趋之若鹜。来的太多,宋朝不想做冤大头,后来都是不许入京,除非特旨,不准商人以使节之名到京城做交易。

    于阗国与宋朝的关系曾经热络过,宫里动辄几十万斤的**就是这么来的,那时也曾经贡过这种毯子也说不定。只要真是好东西,就总有识货的。

    既然碰上,难免让潘振坐下喝一杯。

    说了几句闲话,张君德道:“最近的难事,就是秋税。我们这些织户,平时不种什么地,粮食还好说,无非是集市上买些交税,布帛可是没有办法。我听人说,羊毛呢官府是不要的,要么布,要么就要交现钱。现在正是收羊毛的时候,哪里有现钱?这才拿了这毯子出来卖。不然,这是传家的宝物,谁会随便卖出来?有这毯子在手,随时就可重新置办家业。”

    潘振笑道:“员外说得对了,转运司已经下令,秋税只收布帛。不过,刚才员外说得不对,你纵然有这宝物,卖不出去哪里来钱?没钱怎么置办家业?知军要见你,便是想办法。”

    冯原也道:“可不是,刚才我一问,这小小毯子就要几百贯,吓得再也不敢问了。我一年才赚多少钱?买不了一个小毯子。这种好物,我们买不起啊!”

第147章 大乱将起

    衙门里,杜中宵把手中的小毯子抖了抖,对张君德道:“这样一条小毯子,就要五百贯?”

    张君德忙道:“官人,这毯子是用上好的山羊细绒织成,极是轻柔”

    杜中宵笑着摆手:“我知道此物为何贵,只是觉得贵到这个地步,这种东西必定不好卖罢了。www.uu234.netm.www.uu234.net不说火山军这个小地方,就是在并州那样的大城,一年也卖不出去几条。”

    张君德道:“此物制起来难,一年原也制不了几条。”

    杜中宵笑着点了点头,谁说一年制不了几条,只要有市场,一样也可以成匹制出来,不就是羊绒衫么。这年代的生产效率不行,等闲人买不起罢了。

    吩咐公吏上了茶来,让张君德落座,杜中宵对他道:“员外,今年如何?”

    张君德叹了口气:“有衙门帮忙,一切都好,羊毛呢织了不少出来。只是这一带的人穿不惯,羊毛呢并不好卖,价钱上不去,卖得也慢。”

    羊毛呢是羊毛的精细织品,在契丹和党项都比较罕见,火山军的织物卖得并不怎么好。许多北边来的商人,贩回去之后是当作奢侈品在卖。而且这种织物,做衣服的手艺与绢布不同,也有影响。倒是羊毛织物,类似于后世的毛衣那种,因为跟麻布相像,卖的还要好些。

    杜中宵的印象里,羊毛呢最广泛使用的地方,是火枪时代的军服。鲜艳的呢军装,排队枪毙,是一段历史时期的风景。只是在宋朝,现在还不现实,只能够一点一点改变人们的习惯。

    安慰了张君德一番,杜中宵道:“无妨,等过些日子,我们制一批袍子,卖到并州等地。天气冷了的时候,人们就知道此物的好处了。”

    此时火山军聚集的来自西域的织户有一千多户,数目相当可观。他们也种一些地,粮食基本能够自给,羊毛纺织算是副业。羊毛呢虽不好卖,还是比在西域的时候强,生活比较富足。

    送走了张君德,杜中宵站在门口,出了一会神。这几个月他已经逐渐淡出了唐龙镇事务,过几天经略司会派一位主事过来,慢慢接手过去。杜中宵的精力,开始转移回火山军来。

    此时的火山军人户已过七千,而且还在快速增加中,按这趋势很快就要过万了。经略司已经提议升为州,增加幕职曹官,甚至有人提出设置通判。这个小地方,经过一年多发展,已经成为了河东路西部的中心,麟府路最重要的后盾。

    正式升为州,杜中宵就凭着自己这一年多的努力,跨过了通判资序,稳稳坐上了州主官的位置,对未来有无穷好处。知军和通判资序相当,没有特殊的功劳,每个资序都要花费数年以上的时间。

    贝州临御河,南接大名府,东望齐州,是河北路要地。这一带自数百年前法庆起事,提出“新佛出世,除去旧魔”起,便就流传弥勒教,数百年间不知闹出多少事端。入宋以后,弥勒教更盛,河北和京东路不知多少教众。西北战起,花费无数,河北禁军虽因防备契丹没有调往西北,却因钱粮用于西北,生活受到了影响,军中不满情绪增加,大量官兵入了弥勒教。

    这种情形被有心人利用,广泛散布“释迦佛衰世,弥勒佛当持世”的口号,准备起事。这些人并没有统一的首领,而是各地的首领串连,各授剑印,相约起事。

    贝州城里宣毅军有一个小校名王则,幼时离家,母亲在他背上刺了个“福”字,以备日后相认。他入弥勒教后,有人传言他背上的字是感天时而生,是异象,因而被推为贝州弥勒教之主。

    这一日,因催缴秋税,州中吏人被知州张得一叫入州衙,狠狠训斥一番。扬言若敢迁延时日,追比时必痛下狠手,小杖用大杖,打死勿论。

    事毕,吏张峦从州衙出来,对同伴卜吉道:“这个鸟知州,全赖他老父曾替真宗皇帝养婆娘,做到一郡之主。其实肚中没半分才学,十足草包,却来折腾我们!”

    卜吉道:“哥哥说的是。现在昏君当道,官员都是富家子弟,这天下还有救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正是我们举事取富贵的时候。”

    张得一的父亲张耆,曾是真宗皇帝藩邸时的旧臣。真宗未登基时,迷恋川蜀女子刘娥,被太宗知道后勒令赶出东宫。刘娥离开真宗,养于张耆家中,直到真宗登基才又接入宫中,就是后来的刘太后。因为这一层关系,刘耆在真宗朝和后来太后称制时极得庞信,恩遇无加,是第一庞臣。

    张耆儿孙众多,儿子就有二十多个,张得一并不起眼。他幼年恩荫入仕,做了几十年官,做到贝州知州。这人纯粹靠祖荫,在知州任上没有丝毫政绩,只知用尽办法把赋税收齐而已。

    两人发了一会牢骚,张峦道:“左右无事,去王则哥哥家吃酒。”

    此时贝州禁军军备松驰,经常数月不见操练,王则日常都是住在家里。他有一帮信众,供其吃喝穿用,用度不愁,过得倒也逍遥。

    张峦和卜吉到了王则家里,正碰到其妻胡永儿买菜回来,忙上前一起唱诺。

    胡永儿道:“两位哥哥倒是来得巧,今日恰巧一位潘方平从大名府来,正在里面用茶。”

    张峦喜道:“这位潘方平我认得,正是我辈中人。护教坚定,道术高超,是个非凡人物。既是今日遇上了,必痛饮一番,劳累嫂嫂。”

    说着,三人进了王则家。

    王则迎出来,与两相见过了,道:“你们来得好!今日潘方平从大名府来,正与我议论今冬举大事的事情,你们来参谋一番。这两年契丹与党项大战,河北无兵灾之患,朝廷不备,正是难得良机!”

    张峦两人一起称是,随着王则进了客厅。

    只见一个身穿青衫的书生正坐在里面,见了张峦和卜吉,急忙起身行礼:“见过两位哥哥!”

    三人分宾主落座,王则道:“今日难得兄弟相聚,我着浑家备些酒肉,不醉不归!”

    饮了一会茶,潘方平道:“这几个月我奔走数州,见过数十位香主,都相约今冬举事。到时断了澶州浮桥,阻朝廷兵马于大河以南,我们数十州并举,取了河北之地。”

    王则三人一起叫好:“正该如此!天赐良机,不能空耗岁月!”

    潘方平又道:“近日朝中贾相公外放,为北京留守。我听说此人素习经术,是个有学问的人,若是能说动他与我们一起举事,必然各地响应!”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48章 愿不愿一起走?

    听了潘方平的话,张峦一时怔住,道:“哥哥说笑么?贾相公朝廷重臣,最为官家倚重,你去劝他不是羊入虎口?而且泄了事机,多少人都要受到牵连!”

    潘方平道:“此事我自有计较,不必担心。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等我安排妥当,怀了利刃见他,从就罢了,若是不从便就手起刀落,取了他的性命。到时大名府得众一起举事,大名符唾手可得!”

    卜吉道:“兹事体大,哥哥还是要仔细思量。一击不中,数十州兄弟都受牵连。”

    胡永儿上了酒菜来,倒上了酒,潘方平道:“好了,先不说此事,说说周围郡县。”

    王则道:“今冬举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几个月,有深州庞旦、齐州马达、张青等人俱受我符印,我们这边举事,他们那里便响应。数州连在一起,可成大事!”

    潘方平一拍桌子:“好!最近几月我奔波数州,不只是有澶州、相州等有我们兄弟举事,就是东西两京也多有香众。到时必然一州举事,天下响应。”

    说到这里,潘方平喝了一杯酒,压低声音,神秘地道:“不只是如此,就是在皇宫里,也有我们的香众。不过,此事隐秘,我也只是耳闻,不能细说。”

    听了这话,其余人两眼放光。如果举事的时候,宫中有兄弟刺死皇帝,大事可期。

    九曲楼二楼的阁子里,杜中宵和程文礼、潘振一起,频频向坐在客位的王凯和折继闵劝酒。

    王凯即将调往京城,出任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晋升管军大将,特意到火山军来向杜中宵辞行。折继闵随其一起,到火山军来做客。

    自郑戬以经略司的名义,广修河东路的道路,麟府路的粮草供应宽松了许多。更不要说,自从唐龙镇发展起来,麟府二州的钱便从这里出,折继闵是得利最多的人,特意借机来向杜中宵道谢。

    看着外面繁华的街市,折继闵道:“火山军以前我也来过,除董家寨,这一带一片荒凉,不想现在竟热闹如厮!这一带府州向称大城,却远不及这里。”

    杜中宵道:“周边数百里之内,就这里的一片土地平旷,招揽人户,自然就发展起来。”

    王凯道:“知军也不必过谦,自立国以来,到这里主政的有数十人,火山军还不是那个样子?知军到来不过一年余,就成要地,商户云集,这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

    折继闵也道:“唐龙镇自立国时起,便就归附本朝,受我折家辖制。因其路远地偏,一向不曾过问其事务。若是朝廷逼得急了,他们就躲到河东去,契丹逼得急了,就躲到河西来,两方摇摆。知军不但收复了那处要地,而且大修道路,短短时间就与火山军连在一起,牢不可破。这等功劳,实属不易!”

    说完,与王凯一起,与杜中宵饮了一杯。

    重新落座,折继闵道:“听闻火山军这里羊毛织造搞得好生兴旺,急需羊毛。麟府二州,境内多山地,养羊的人户多,多产羊毛。我已命人收购,卖来此处时,知军行个方便。”

    杜中宵道:“知州放心,只要运来,必然照价收购。这里产的好羊毛呢,最适合做袍子,若是买些回去,强过绢帛。”

    折继闵笑着摇了摇头:“我看过你们制的呢袍子,委实好物。不过,价钱着实贵了些,普通士卒哪里穿得起?等到以后价钱降下来了,倒是可以商量。”

    杜中宵道:“羊毛便宜了,羊毛呢自然便宜。只要周围人户多养羊,早晚价如布帛。”

    讲过闲话,说起秋粮,折继闵道:“府州今年的粮草,好大一部分着落在火山军这里。我知道你这里多产麦,麦面虽然好,只是不好储存。还望知军解送粮草时,尽量用粟。”

    杜中宵听了就笑:“如此最好!麦面我这里还有许多用处呢!看看这外面,店铺用的,大多都是麦面,每年不知用多少。今年粮食收得多,粟米应该是足够了。至于草秣,今春在附近山地利了苜蓿,若是知州不嫌弃,可以运些去。”

    折继闵听了大喜:“那便谢过知军了!作为马料,苜蓿可比草秣强多了!”

    几人直饮酒到午后,折继闵因为要去唐龙镇看一看,先行告辞。程文礼最近闲一些,陪着他一起前去。潘振要回衙门处理事务,也一起离去。

    众人离开,王凯和杜中宵又喝了几杯酒,道:“知军,现在火山军好生兴旺,若是离去,会不会舍不得?火山军在你手上兴盛起来,再做上两年,朝廷必有重用。”

    听了这话,杜中宵先是一愣,而后淡淡地道:“钤辖,有话直说么。我们两人相识已久,一起占住唐龙镇,把周围打造得如铁桶一般,交情不比别人。”

    王凯道:“那我便直说了。此次我入京为龙神卫帅,一是因为酬我守边功劳,再一个,也是朝廷见火炮犀利,想用在禁军中。火炮利器,是知军想出来先用的,谁比你熟悉?所以我想着,让你与我一起进京,找个合适职事,做这件事。以后建功立业,都是我们两人的功劳。”

    杜中宵道:“钤辖武将,我为文臣,只怕不好引荐。”

    王凯道:“我自有办法。此次回京,我难免见些家中故旧,有那得力之人,可以想办法。文臣最贵的是馆阁,知军进士出身,外任多有功劳,召试馆阁也是应该的。”

    “这种事,就更加不容易了”杜中宵说完,觉得不合适,忙闭上了嘴。王凯官再大,也是个武将,哪里能在这种事情上说得上话?本来以夏辣跟杜中宵的关系,他可以举荐。不过两人关系不亲密,杜中宵的任期又没有结束,此事便就没有动静。

    不过转念一想,王凯的祖父是开国功臣王全彬,背景深厚。以前王凯是个浪荡子的时候,那些故旧都装作不认识,现在做了管军大将,就是另一回事了。

    馆阁向来是育才之地,只要带上了馆职,不但是升官比别人快,更重要的是有了一种特殊身份,成了皇上认识的人。官员升迁任官,有很多途径。一般是吏部审官院,称为省除,杜中宵以前就是。这种身份虽然也一样有朝旨,有陛辞,但多是例行公事,不要说皇帝,就连宰相都没有印象,有好差事绝不会落到自己身上。还有一种是堂除,名字上了宰执的名册,被宰相和执政记住,就有一些好差事了。最高一层自然是简在帝心,皇上记着有这么一个人,到这一步升迁就不循常规了。

    (新年快乐,给大家拜个早年!)

第149章 召试学士院

    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周边群山的绿色褪去,换上了金黄,一片萧条景色。m.www.uu234.netm.www.uu234.net田里的活已经忙完,该种的种,该收的收,火山军这一带反而热闹起来。营田务的人忙着修路开渠,其余民户做各种小生意。

    随着从保德军到并州道路修通,火山军的大车生意一时兴旺无比。南去的大路上,不时可以看见几十个车轮底盘堆在一起,前后相连,几匹马拉着南下。

    上个月,郑戬从火山军这里调走了几十个制车工匠,要在并州建一处制车工场。只是车子好制,最关键的轴承他们还做不来,要从火山军这里买。

    随着道路修通,大车流行,河东路内地州军对马匹的需求量骤增。用来拉车的马要求较低,没有作为军马的可能,就连契丹也大规模出口。营田务旁边在大道上,每天都可以见到大群马匹经过。

    刚过中秋,经略司派来的陆主事到了火山军,准备到唐龙镇常驻。

    杜中宵在九曲楼设宴,接待陆主事,并向他交待相关事宜。

    酒过三巡,杜中宵道:“主事,唐龙镇虽然一镇之地,然地盘广大,商业繁荣,不比其他地方。主事到那里任职,千万小心。”

    陆主事拱手:“下官前来时,经略相公一再吩咐,要依知军吩咐行事。下官临去之前,还望知军不吝指教。下官在并州城里,奉经略司之命,主管那里的毛皮货场,对做生意的事并不陌生。不过,唐龙镇那里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自是难免,不知该注意些什么。”

    杜中宵兼着经略司判官,是陆主事的直接上级,也不保留,向他说了唐龙镇的情况。最后道:“主事,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商言商,柜坊及各店铺都有主管,除非特别的事情,不要干涉他们就好。”

    陆主事拱手:“下官记下了。”

    其实柜坊的主管可以直接上书经略使,就连杜中宵也不能完全控制,更不要说陆主事了。唐龙镇里只要柜坊稳定,其他生意就闹不出什么浪花来。

    听杜中宵介绍着唐龙镇里的情况,陆主事不由心惊。来之前已经把那里想得不得了了,没想到实际情况更加复杂。动辄过万贯的生意,更加让人心惊。心里暗暗决定,自己到了少说多看,学会了再说。

    用过酒饭,陆主事渡河,前往唐龙镇。他到那里之后,张将离开唐龙镇,接替王凯任主管麟府路军马司。随着与契丹关系的缓和,又有耶律不花在那里坐镇,唐龙镇已经没有必要大将镇守了。

    回到住处,杜中宵刚刚饮了杯茶,十三郎兴奋地跑进来,扬着手中一封信对杜中宵道:“官人,老员外到了蜀地,递了一封家书来,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这就是做官的好处了,可以利用官方的邮寄系统递家信,相当方便。

    杜中宵拆开看了,父亲杜循与砂糖商人入川,一路到了资州。见那里气候、水土合适,买了几百顷山地,准备种甘蔗。杜中宵的同年郭琪在那里任推官,有他照应,一切平安。

    庆历二年进士几百人,川峡属于边地,条件比福建和两广好,按一任近一任远的原则,总有杜中宵的同年在资州附近为官。杜家只是买地种甘蔗,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照应不难。

    信里详细说了资州的情况,境内多丘陵,水资源丰富。不过蜀地人口稠密,荒地不多,大规模买地只能买丘陵山地,好在种植甘蔗无碍。好处是人口多,劳动力不缺,只要给钱很容易雇到人。

    杜中宵放下书信,把内容向十三郎说了。

    十三郎兴奋地道:“这些日子我也问过人来,都说蜀地繁华,物产丰富,女子娇媚,家里在那里置了产业,什么时候我也去走一遭,见识见识。”

    杜中宵笑道:“等到我入京为官,你就能去一趟了,顺便带位娘子回来。”

    听了这话,十三郎摸着头笑。他今年刚刚二十岁,到了娶亲的年纪。不过这个时候,晚婚晚嫁的现象很普遍,又是跟着杜中宵到处走的,倒是不着急。

    读过了信,十三郎又缠着杜中宵,问了许多资州一带的情况,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他正是想闯遍全世界的年纪,显然对那个数千里外的甘蔗园很感兴趣。

    十三郎离开,杜中宵拿着家信想心事。官场上风云变幻,自己政绩再好,未来也难讲得很。既然两世为人,不能做大官,就要做个大员外,置办些产业是必要的。父亲到蜀地建甘蔗园是好事,那里开发充分,基本没有危险,可以累积经验。等到做得大了,可以再选更合适的地方。

    杜中宵记忆里,最适宜种甘蔗的地方,还是两广。只是现在岭南开发不足,不要说广西,就连广东也是极远边地。除了五岭附近的几州,大多地广人稀,而且汉人不多。哪怕广州一带,由于晚唐时候的破坏,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地广人稀。

    前途不明,杜中宵难免经常在家与国之间摇摆,对于未来并没有明确的规划。

    八月底,王凯入京月余之后,传来朝旨,让杜中宵入京,召试学士院。朝旨里说的清楚,是由郑戬和权知开封府明镐举荐,想来是王凯出了力。

    郑戬不必说,虽然自到河东路任职,跟杜中宵一直公事公办,没有私交,但一直赏识杜中宵。明镐也曾任过河东经略使,离任的时候,举荐了王凯和张。

    接过朝旨,杜中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火山军刚刚发展起来,自己离开总难免有些不甘心。而且馆阁这种词臣,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理来。同时还有些兴奋,召试学士院,带馆职,是文臣中进士之后的第二次重要考试,一旦过了,就有了光明的前途。

    接下来的日子,火山军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以营田务所在地为火山县,暂由推官程文礼兼任县令,等候朝廷派正任县令过来,再行交接。设县之后,火山军的衙门从军城迁到火山县来。从此之后火山军有了属县,开始慢慢向着州转化。

    此时的火山军已经不是杜中宵初来时的边地小州可比,继任知军人选格外慎重。又过十日,才定下由景进士程师孟接任杜中宵,不再由武将担任主官。

    一连串的行政区划和人事变动,让火山军军民兴奋不已。行政升格,百姓也有好处,衙门官吏更不用说,从官阶到俸禄都水涨船高,人人盼望。只有杜中宵,默默等待新任知军程师孟的到来。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50章 陈勤当官

    东胜州衙门,耶律元佐对耶律不花道:“新近得报,对面火山军的知军杜中宵,即将入京城试学士院,新来的知州为程师孟。www.uu234.netwww.uu234.net这个人没有听说过,你有没有消息?”

    耶律不花摇头:“我问过人了,程师孟中进士之后,一直在江南和荆湖路为官,这是第一次到北方来,不知其脾性。唉,唐龙镇刚刚繁盛起来,杜知军便就离去,着实有些可惜。虽然很难在这位杜知军身上占便宜,但其做事有章法,只要守规矩,不难赚钱,这种人最好打交道。”

    耶律元佐叹口气:“前几个月亏钱的时候,我们恨杜知军恨得要死,现在想来,亏钱还是怨我们自己,跟杜知军倒没有关系。这个杜知军虽然年轻,倒是有些本事,一年多时间,火山军变得好生兴旺。想来还是因为他年轻,又没有根基,有了政绩也守不住。前些日子唐龙镇设个主事,已是苗头。”

    两人商量了最近火山军和唐龙镇的情况,俱不得要领。最后,耶律不花道:“上次**风波,东胜州伤了根本,折腾不得了。现在宋朝那里人事大变,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只能安分做生意。依这半年的生意看来,我们各那里卖羊毛和马匹,收购羊毛呢和砂糖,就能够赚大钱。”

    耶律元佐道:“此话说得是,安心做生意就好。火山军那里不知请了什么能工巧匠,织造的羊毛呢极是好,入手厚重,做的袍子穿在身上,寒风不侵。上次运了些去上京,极受官民喜爱。现在秋天,我们从那里多进些货,冬日卖出去,必能赚不少钱。”

    羊毛呢在宋地卖得不好,在契丹却销路奇佳,士庶喜受。现在火山军的羊毛呢,大部又卖回到契丹来,被贩往五京,甚至成了西京道的贡品。这种差别,应该是跟气候有关。羊毛呢厚重,御风的效果是其他织物比不了的,冬天特别保暖。宋朝的地盘,除了河东路北部,其他地方冬天的风不大,更喜欢丝绵之类衣物。倒是契丹的幽云地区,冬天寒风肆虐,羊毛呢的好处就显出来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太贵,跟丝绸一样的价格,羊毛呢当然不好卖。若是跟布帛差不多,销路一下就起来了。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羊绒毯和羊毛呢这些高档羊毛织物,火山军也产羊毛编织的产品,就是后世的毛线衣。这种产品用的羊毛不需太好,工艺又简单,相对廉价,销路就广了许多。

    此时对党项的战事已经结束,大军撤回丰州和云内州,耶律元佐多了许多顾忌,不敢再跟前几个月那样肆无忌惮了。好在宋朝大量收买不好的马匹,这是契丹的无用之物,并没有禁止。

    又商量了一些杂事,耶律元佐道:“已经到了深秋,按往年惯例,草原上游牧放马的,要大量放弃马群中的驽马,以节省草料过冬。南国那边只要是马,都能卖出价钱,于我们是个好机会。趁着现在秋高气爽的时候,可多派些人,去收购驽马,卖到火山军去。不过要严加盘查,切不可混进军马。不然被招讨司抓到把柄,我们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

    耶律不花道:“此事我省得,春夏一战,折损战马不少,哪个还敢再卖。不过,我打听到宋地现在最喜骡子,纵然驽马,母马的价钱也远过公马,我们可以多贩一些。”

    新设火山县外的酒铺里,小王子和任泽看着不远处民夫正紧张地筑城墙,对陈勤道:“听说知军官人要回京去,不知是也不是?”

    陈勤道:“委实如此。知军这几年连任几地,处处都有治绩,得重臣举荐,试学士院。”

    小王子叹了口气:“可惜,好不容易来这么一个好官,做了一年多就走了。自知军官人到这里,你们这些人不必说,都得了无数好处。就连我们这些北地蕃民,也因为卖马卖羊毛,赚了不少钱。现在我们部落里,若有人病了,有一碗糖水喝,以前哪里敢想?”

    陈勤笑道:“小王子说哪里话?知军官人此番入京,是要升官的。试了学士院,就是学士。”

    “学士?好生厉害!”小王子吐了吐舌头。“我听人说,南国的学士,都是重臣。”

    陈勤也是一知半解,点了点头,不好说什么。听官员们说,试了学士院,做了馆阁词臣,确实就是学士。不过以杜中宵的资历,若说是重臣,好像也不对。

    馆阁官员,确实可以称学士,不过仅限于在京城的时候。一旦外任,除了带馆职任通判,其他差遣都不能称学士。此学士非彼学士,与殿阁学士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重臣两个字是万万当不起的。

    陈勤因为牧马有功,杜中宵上奏之后,一样补他个三班借职的官,提举牧场,现在也是官了。小王子是卖马的大户,一来二去,两人熟识,经常一起饮酒。

    现在卖马的地方,已经慢慢从唐龙镇移到了火山县,靠着黄河好大一片围马的地方。小王子因为做这一行早,不只是卖本部落的马,还收其他部落的马贩到这里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当初在唐龙镇,连牙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的蕃人小王子,而成了熟练的马商。现在贩马到火山军,根本不需牙人,他自己就是个行家,很多贩马的大户都认他。

    饮了一会酒,小王子问陈勤:“知军官人去京城,你也跟着去么?”

    陈勤叹了口气:“我想了许久,也跟官人商量过,还是先不跟着去了,留在这里。现在无论如何也有了个官身,又有差遣,不再是从前可比。先在这里干着,官人慢慢想办法。”

    小王子听了面现喜色:“好,这我就放心了!如果你也走了,这生意我真不知怎么做下去。”

    说完,与陈勤碰了一大杯。

    陈勤道:“小王子,以后你贩马来,可以多带些母马。同样马格,我给你多一倍的价钱。”

    小王子奇道:“母马不好,一样生不出好马来,要了何用?我们草原上,到了这个季节,不拘母马公马,看着不中用的,就都放归草原,免得冬天白费牧草。”

    陈勤道:“这是你们草原上的规矩,马群无数,能够这样做。我们这里,哪有这个本钱?母马虽然差一些,我那里有好公马,也有好种驴。最近附近州军用车的多,骡子最好卖,可以用母马生骡子。”

    小王子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附近的人喜欢买骡子,草原上也很少骡子,但总是知道骡子是怎么来的。马再差,也比驴的个头大些,差的母马便就有了用处。

    小王子贩马,每次都夹带几匹好的军马,多贩些母马就更加没有什么了。

第151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九月初,新任火山军知军程师孟到来,杜中宵与一众官吏把他迎进城里。m.www.uu234.net

    进了衙门,分宾主落座,上了茶,程师孟道:“来时,经略相公一再叮嘱,此地紧要。可看这新筑的城池,并不高大,是不是简陋了些?”

    杜中宵道:“现在不比从前,并不是城墙越高大越好。契丹和党项人均不善攻城,更加不要说周围的蕃落,这城池足够了。火山军小地方,要筑大城,没有那么多人手。”

    程师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来之前,他就听说火山军这里火枪火炮用得多,但怎么个用法,没有见过。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不好多言。

    接风宴后,程师孟自去歇息。杜中宵找了程文礼和潘振道:“这两日,你们清理账籍,以备新知军查看。我离开之后,你们还要在程知军手下做事,不可有半点马虎。”

    程文礼和潘振应了,各自回去安排。

    新旧官员交接,查看各库账籍是重中之重。旧任有了亏空,接任的必须要说清楚,签字画押,由上司认可,不然就替人背了黑锅。一切料理清楚,新官才上任,旧官才能离去。有的地方过于离谱,出现过新官无论如何不肯上任,导致旧官走不了的。

    杜中宵到火山军一年多,赚了无数钱财,不但没有亏空,各库还都有积蓄。这种情况下,程文礼和潘振做事特别卖力,纷纷拿着账籍到程师孟那里邀功。

    牧场里,杜中宵跟陈勤相对而坐,就着一锅肉一条鱼饮酒。

    酒过三巡,杜中宵对陈勤道:“新官上任,这几日到处都在清查府库,牧场这里如何?”

    陈勤道:“程知军前日来过一次,看了牧场里的牲畜,甚是赞赏,并无别事。”

    杜中宵点了点头:“如此就好。现在你补了官,比不得从前了,不必随着我回京,且在火山军这里做着看看。若是新任知军赏识,便搏些功劳,想办法升一升官。若是做得不如意,及时跟我说,我自会想办法。你这种监当官,朝廷管得不甚严,不必委屈了自己。”

    陈勤称是。这话说得很明白,做得开心就做下去,做得不开心,杜中宵想办法给他调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便脚底抹油,走他娘的。这种监当小官,朝廷多不在意,回到杜中宵那里,以后还有机会。

    安排了以后的出路,陈勤叹了口气道:“我倒没有什么,以前什么身份?现在做了官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只是赛赛,听说官人回京,他要跟我留在这里,十分不满意,与我闹了几次。”

    杜中宵道:“夫妻么,打打闹闹,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你做了官,他在人前也风光。”

    陈勤点了点头,笑笑,没再说什么。在一起数年,卢赛赛虽然还跟以前一样懒,但不再动不动就要离开陈勤了。在永城的时候,两人算是凑在一起过日子,几年磨合,终于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看了陈勤的表情,杜中宵知道陈勤和卢赛赛折腾数年,终于稳定下来,对他道:“趁着年轻,你们也生几个儿女,踏踏实实过日子。”

    卢赛赛年少时在画舫长大,不知有什么办法,可以不生孩子,想来是她们这些人的秘法。留在家里的罗景都已经有了儿子,卢赛赛想来也能生。

    陈勤对此也摸不着头脑,只是含糊答应。陈勤主管牧场,除了俸禄,还有许多外快,两人日子过得相当富足。按说卢赛赛只要定下心来,该好好过日子了。

    见陈勤不说话,杜中宵摇了摇头,不好再说会么。过了一会,突然想起,又对陈勤道:“对了,此次晶晶随着我回京,知会你一声。没了晶晶,你家娘子断了念想,好好做生活吧。”

    陈勤默默点了点头。卢赛赛一直是那个性子,从骨子里就没有做良家妇人有心思,一直有依靠晶晶养老的意思。哪怕现在晶晶是杜家的人,她这想法还在,不想自己生儿育女。

    在杜中宵想来,陈勤碰到这样一个妇人,着实有些脑人。不过陈勤自己乐在其中,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做了官,以后多多提携他,想来卢赛赛也会慢慢改变。

    当年在永城跟着自己的几个人,陶十七到相州去做了铸枪炮的监当官,陈勤管牧场,都已经有了官身。罗景在自己家里,现在是家中的主管,生活还要好过这两个人。现在杜中宵的身边,只有一个十三郎跟着。杜中宵也想过,让十三郎从军,搏个出身。可自己在军中并无人脉,现在又没有仗打,他到了军中未必有出息,还是先跟在自己身边。

    离开了牧场,杜中宵骑着马,带着随从,慢慢向不远处新建的火山县城走去。

    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这一带都开成了农田,土地平整,道路整齐,沟渠纵横,再没有了杜中宵初来时一片荒凉的景象。大路上,不时走过一辆大车,赶车人坐在车辕上,悠闲地赶路。

    从一片荒原到阡陌纵横,这种变化让人有一种成就感,杜中宵颇多感慨。此时宋朝人口不多,除了江南、福建少数几个地方,到处都是荒地。只要组织得当,不应该出现缺粮的事情。对于地方官来说,杜中宵其实是个好榜样,照着他做的照方抓药,好多地方都能发展起来。

    财政年年紧张,三司对民间绞尽脑汁搜刮,有许多原因。第一就是军队太多了,这么大的国家,一百多万正规军,相当于几十户养一兵。而且军队大多位于北方,北方百姓的负担太重。再一个物流水平太低,物资远距离调运的成本太高,运往边地的粮草,绝大部分浪费在了运费上。

    与契丹和党项相比,宋朝人口和经济强得太多,若能转化为军事实力,按说一个打两个,也应该把他们压着打。可在火山军待了一年多,杜中宵知道远不是那么回事。不说更加偏远的陕西,就以河东路来说,本地只能支撑十万军队。从外面运粮,两京一带运来,到地方能剩下十分之一就不错。更远的地方就全浪费在路上了。十万军队,对契丹和党项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看着路上偶尔行过的大车,杜中宵强烈地感觉到,这种不起眼的交通工具,其实对现在的宋朝非常重要。如果有发达的道路,大车可以一直到京城畅通无阻,河东路军队增加几倍不成问题。

    即将离去,杜中宵回想起自己在火山军一年多的施政,其实花费心思最多的唐龙镇并不是最有意义的,营田务也不是。反而这为了配合唐龙镇的商业,初步发展起来的大车物流系统,给河东路西部的数十州带来最大的影响,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第152章 让你衣锦还乡

    五日之后,火山军各种账籍清查明白,杜中宵与程师孟办了交接,看看限期将近,准备动身。www.uu234.net

    消息传开,这一年来内附的蕃民听说之后,宰了几只羊,备了几坛酒,一起抬了,到火山县来为杜中宵送行。杜中宵与程师孟一起,谢过来人,留了几个首领,在后衙饮酒,为杜中宵送行。

    看着旁边堆着的礼物,程师孟道:“自博士到火山军,广开营田,兴办实业,一年多时间,数千户蕃民来附,前所未见。这些日子我也看了,这些人衣食丰足,安居乐业,自然感恩。”

    杜中宵道:“这里是汉唐故土,那些人说是蕃人,其实很多都是中原子民。阔别故土数百年,习惯了说蕃话,习蕃俗,如此而已。”

    程师孟道:“不错,便如那边的张君德一家,便是十足中原汉民,哪有一点番人样子?”

    在火山军安顿下来之后,张君德那一批人陆陆续续把留在北方的家人接了过来,已经发展成了一个大族群。他们本就是河西的汉民,还没有番化,除了一些习俗,与中原的汉人并无二致。

    摆好筵席,张君德和香布作为代表,上前向杜中宵祝酒,谢他收留这些人,帮着重建家园。

    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杜中宵此番入京,必然会受重要,步步高升,弥漫着欢乐的气氛。

    杜中宵自己却知道,此次回京丝毫懈怠不得。学士院的考试虽然不难,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做的文章最少要说得过去,阴沟里翻船的例子也是有的。

    景进士苗振,本是殿试第四人,数年之后召试学士院,主考官宴殊特意提前嘱咐他,很多进士登第之后便不读书,让他提早温习。苗振极有自信,答道,岂有四十老娘倒绷孩儿的,不幸未过,失去了进馆阁的机会。杜中宵不管是学问还是科举的名次,都跟苗振差得远,岂能不小心谨慎。得到了试学士院的机会,如果考试不过,不只是失去良机,还会成为文人的笑柄。

    这一年多的时间,香布是变化最大的。想当初,他一个衣食不周的蕃族小首领,见到杜中宵战战兢兢,努力鼓起勇气,第一个内附。凭着小心谨慎和踏实做事,现成已经成了一个小财主,是内附蕃人中最受人羡慕的人物。别看几十亩地,几百只羊,在中原不算什么大户,蕃人那里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火山军这里人口稀少,本就没有什么大财主,香布这样的已经是上户。

    这次宴席直喝到日头西斜,主客尽欢,才尽兴而散。

    十三郎带着随从把礼物抬回住处,仔细看过了,来到杜中宵屋子里,倒了杯茶给杜中宵喝了,自己坐在凳子上。杜中宵喝罢了茶,十三郎才兴奋地道:“断人,我查看过了,这些蕃人真够意思,送的礼物中有几十匹羊毛呢,值一两百贯钱呢。”

    杜中宵趁着酒兴,笑道:“十三郎,我们家里良田广有,差这几百贯钱吗?”

    十三郎道:“话不是这样说,总是他们的心意。再者说了,官人做了这一年多的知军,俸禄也没有这么多。我年这做官,赚钱是不能靠俸禄的。”

    杜中宵笑笑没有说话。后世有句话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说的就是做地方官的油水之大。清官尚且十万两,若是再贪上一贪,一辈子就衣食无忧了。当然,宋朝由于财政中央集权太过厉害,又不许在辖地置办产业,地方官没有这么大油水,但好处总是免不了的。

    火山军的财政状况良好,程师孟非常满意,从公使库里取了五百两银子,做为杜中宵回京路上的花销。公使库就是干这个用的,杜中宵欣然笑纳。自己到河东路近三年了,也该带些钱回家。

    十三郎对火山军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感情,又离家数年,有些兴奋,坐在杜中宵房里,说来说去说个不休。从对杜中宵未来前途的憧憬,到家里人见到自己该多么高兴,翻来覆去没完没了。

    杜中宵面带微笑,听他乱讲。他随自己数年,这个时候,不能扫了他的兴头。

    说到最后,杜中宵道:“等我们回到中原,天气就该冷了。既然别人送的有羊毛呢,等到了京城之后,寻个高手匠人,给你和父母兄弟一人制一件袍子,风风光光穿回家去。”

    十三郎道:“那可是好,谢过官人了!不过,似我这等身份,家里人在乡下地方穿这种袍子,只怕被人笑话。官人不如折成现钱,我带回家去。”

    杜中宵听了就笑:“钱是钱,衣服是衣服,怎么能够混为一谈?你随我数年,怎么可能少得了你的钱?放心,到时让你带锭大银回家,买些田地,置办家业。”

    十三郎听了,猛地一怔:“怎么,官人要遣我回家,不要我侍候了?”

    杜中宵道:“你随在我身边,有吃有喝,也要照顾家人。置办了家业,家人衣食丰足,你跟在我身边没有后顾之忧。等再过几年,找个机会,也给你补个官身,做个官儿。”

    十三郎听了,展颜欢笑。虽然陈勤和陶十七做了官之后,不得自由,他看着有些难受,但说实话有时候还有些羡慕他们。自己一个种田郎,能做个官威风一番,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杜中宵的官职再升,就有恩荫名额了,他家里人丁稀少,十之**就要便宜十三郎和罗景。不过这种小官不用太羡慕,职权不大,事情不少,就是份吃皇粮的工作罢了。

    庆历新政的时候,范仲淹等人改革的重点之一,就是觉得恩荫过滥,大力裁撤。可实际上折腾一番过后,没过几年,就一切如旧。学历史的时候,针对宋朝的恩荫,书上也大力鞭挞,认为是社会矛盾激化的重要原因之一。杜中宵开始也这么觉得,后来就想开了,其实有什么呢?有恩荫之权的官员,满打满算不过几百人,能够恩荫多少名额出去?几千?对这么大一个国家算什么,这种事情根本就防不住。

    恩荫的说是官,其实大多不过是前世的公务员而已。就是那个时代,,把这些历史上的弊端从头到尾批判了个遍,作为一个实任的市厅级官员,谁没有塞十个八个公务员。现在只是摆在台面上,没有这种明面上的制度,私底下一样地龌龊。政治上的问题,本就不在这里。

    说是冗官冗吏,其实朝廷的财政支出,十之七八是军费,再扣去杂七杂八,有多少是因为官吏多了不够用的。这个年代的官吏并不多,真正有问题的,是有多少人占着位子不做事,或者不称职。

    杜中宵自己知道,十三郎跟在自己身边,这几年做的事情,不下于一个小官。而且因为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对官场熟悉,做个小官绰绰有余了。做个小官又怎么了?不是他做,不一定会是什么人做呢。

    大宋朝政,第一是军政,第二是养兵的财政,其他都是细枝末节。就是负担沉重的军政,最大的问题也不是花钱太多,而是花了那么多钱,打不了胜仗。

第153章 外戚

    九月中旬,杜中宵离了火山军,带了随从,一路向京城而地去。www.uu234.netwww.uu234.net到并州,特意去拜谢了郑戬。这是自己召试学士院的举主,不只是对自己有恩,还要为自己担风险,不能不谢。

    郑戬为人严肃,在衙门接见杜中宵,勉励其为朝廷效力,无一句话涉及私事。这次会见,完完全全就是套路,杜中宵觉得无趣,行礼如仪,告辞而出。

    出了衙门,杜中宵看着不远处川流不息的人群,一时有些茫然。郑戬这种态度很正常,是这个年代读书君子所追求的,端正严肃。正是因为做到的人不多,才显得难能可贵,杜中宵并不觉得有什么。

    自己初来河东,便就是在并州为官,从制硝建毛皮货场开始,也算做出了政绩。虽然因为大多政绩都是在商业上,为某些官员不喜,定的功劳不大,终究迎来了好的开始。

    在河东路两年多,什么事情都是开了头,没有善始善终,让杜中宵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好在郑戬虽然严肃,并不迂腐,杜中宵开头的事情都坚持下来了。

    在地方为官,杜中宵觉得处处都是建功立业的地方,有许多事情可做。到了京城,处处掣肘,肯定不会这样了。可不到京城,外地任官升迁不易,让杜中宵有些两难。

    十三郎猜到杜中宵的心思,上前道:“官人,故地重游,我们在并州待几天么?”

    杜中宵摇了摇头:“不,你准备一下,明日便就上路!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我们还会回来的。”

    十三郎应诺,吩咐随从随杜中宵先回驿站,自己去雇脚夫。离开火山军,杜中宵带的东西不少,后面不好让各地衙门派人护送,还是自己雇人为好。

    离了并州,到了潞州的时候,杜中宵特意去拜见新任转运使张尧佐。

    此时张美人正得宠,为了提高门第,不断为其伯父张尧佐封官,引起了朝中官员的警惕。杜中宵虽然没有攀附外戚的心思,但也没有因为张尧佐是外戚,就视其为小人的想法。如果杜中宵记的没错,后世的包公故事里,大反派庞太师的原型,就应该是这位张尧佐。

    张美人的父亲张尧封,中进士之后,在石州推官任上去世。张尧佐同样是进士,张美人得宠的进候已经是知州,仕途远不如现在的杜中宵。因为张美人的关系,几年之间,就升到了天章阁待制、河东路都转运使,此时正炙手可热。这样的人物,哪怕不巴结,也不能得罪。

    作为外戚,张家与以前的外戚迥然不同。从太祖时传下来的习惯,皇家一般与将门结亲,外戚大多是武将。刘太后出身贫寒,在宫中贵显之后,认前夫刘美为兄,刘美一样是按武将序列晋升。惟有这位现在最得宠的张美人不同,他的父亲出身低微,科举登第为官。伯父张尧佐同样是进士,而且在外为官的时候多有治绩,自己为人谨慎,是不折不扣的文官。一门两进士,可不是以前的外戚可比。

    事情就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武将出身的外戚,文官大多宽容。一无是处如刘美,并没有文臣针对他,其他外戚,如现在最受皇帝信任的李用和一家,文官的态度也都友好。偏偏这文臣外戚,是朝中文官的眼中钉,张尧佐每升一次官,都要被朝中文官批判一番。

    开始杜中宵对此也觉得奇怪,同样是文臣,朝中文臣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更不要说,以张尧佐的进士出身,做官的政绩,这么多年的资历,做待制、转运使并不让人觉得不妥。比他资历浅得多,也没有多少治绩的重臣,官位远在他之上的人朝中可是不少。后来想明白了,武将外戚,文官可以限制其直接掌握兵权,官位再高,也在控制之中。这位张尧佐,本身条件过硬,只要朝臣放松一点,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入中书做宰相,再有一批党羽,到时就控制不住了。

    这就叫防患于未然,朝中官员齐心,把张尧佐的前途死死拖住了。

    送了名刺进去,杜中宵站在衙门外,悠然地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张尧佐贵为转运使,又是现在最得宠的外戚,自己这种属下小官,不一定接见。前来拜访,只是礼仪而已。

    没想到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便就有吏人急急出来,请杜中宵入内。

    杜中宵有些意外,整整公服,随在吏人身后,进了转运使司衙门。

    张尧佐等在偏花厅,见到杜中宵进来,站起身,迎了上来。

    杜中宵吃一惊,转运使接见本路官员,哪里有起身相迎的礼节?急忙上前行礼。

    张尧佐上前拉着杜中宵的手,口中道:“博士少年有为,我未到河东路的时候,便就听说你在火山军治绩无人可比,是近几年最出色的年轻官员。可惜我初来上任,你就回京去了,委实是憾事!此去京城入馆阁,不来不可限量!”

    杜中宵没想到会如此,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忙道不敢。

    分宾主落座,张尧佐道:“我已命后厨备了酒筵,为博士接风,且先饮茶。”

    杜中宵听了忙道:“待制,下官进京,朝廷定得有时限,不敢违期。再者在下小吏,岂有漕宪接风的道理?待制礼遇属下,事情传出去下官委实担待不起。”

    见杜中宵坚持不肯,张尧佐有些失望,只好作罢。事情明摆着,如果张尧佐不是为戚,作为转运使给属下接风,杜中宵必凛然遵命,这是上峰赏识自己。外戚就不一样了,吃了张尧佐的酒,朝中就有官员的小黑本上要给杜中宵记上一笔。杜中宵的脑子清醒,可不会做这种事情。

    问过了杜中宵在火山军的施政,又问过了路上辛苦,张尧佐道:“博士前次进项羊绒毯,其物甚是精美,宫中贵人极是喜爱。官家欣喜,把剩下的几条毯子,分赐了宰相和枢密。”

    杜中宵忙谦逊一番,道:“火山军一带,山地众多,蕃汉百姓养羊极多。下官从西域招募了些高手匠人,用羊毛纺织,也算为地方造福。只是羊绒难得,那毯子只有那么几条。”

    杜中宵的意思,是怕张尧佐看着眼馋,先告诉他,自己这里没有了。

    不想张尧佐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不住称赞,杜中宵少年有为,在地方治绩突出。

    聊了些闲话,两人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杜中宵看时候不早,送上一个礼单道:“下官回京,并没有带什么珍奇货物。惟有火山军产羊毛呢,为待制带了几十匹,制些袍子冬日穿。”

    张尧佐接了礼单,连连道好,高兴非常。

    杜中宵起身告辞,张尧佐道:“且不急,我这里有些礼物回赠博士,且少待。”

第154章 再见陶十七

    离开转运司衙门,杜中宵对张尧对自己的态度疑惑不已。www.uu234.net自己一个知军小官,张尧佐的态度过于热情了些。再是礼贤下士,也不应该如此谦逊,不要说外戚身份,一个待制、转运使都不该如此。

    捏了捏最后张尧佐送自己的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杜中宵满心疑惑,回到驿馆。

    回到自己住处,打开小布袋一看,杜中宵不由哑然失笑。这袋子里,竟是满满一袋金钱,粗略算一下将近百贯,比杜中宵送出去的礼物还要贵重一些。金钱是宫里特制用来赏赐的,想来是张美人送给张尧佐的,他拿来送给杜中宵。

    看了金钱,杜中宵终于明白了张尧佐的心思。什么重视年轻官员,奖掖后进,都不对,是他这个官做得太孤独了。杜中宵这样一个正榜进士出身,二十几岁出头进馆阁,前途无量的官员来拜方他,让张尧佐欣慰不已。今天张尧佐没有别的心思,就是很高兴。杜中宵送的那点礼物,张尧佐根本没看在眼里。

    张尧佐出身寒微,苦读诗书而中进士,以前做官的时候,勤勤恳恳,肯定也曾满怀憧憬,自己有一天做高官,名满天下。这几年步步高升,年轻时的梦想实现了,结果却不像他想的那样。

    以张尧佐的资历,做到现在的官位并没有问题。他肯定也曾经认为,自己虽然沾了侄女的光,但本身资历过硬,必然会得到大家的认可。恐怕没有想到,从升到待制的那一天起,便就受到了朝中官员的冷暴力。因为是外戚,朝中的官员大多都不跟他来住,任官有功无人看过,一有小过,满朝风雨。

    这个官当得很没有意思,而且因为别人躲着他,也有些孤独。这才是杜中宵登门拜访,他如此客气的原因。以前路过的官员,要么百般巴结,要么冷傲孤高不理他,像杜中宵这样纯礼仪性,客客气气登门拜访,没有所求的官员,实在不多。

    想明白了这点,杜中宵便就释然,安然收下了这袋金钱。

    其实张尧佐这个人,出身贫寒,高中进士之后强于吏治,善断案,是个能吏。正是因为他以前没有什么后台,做官一直谨小慎微。张美人贵显,他飞速升官之后并没有仗势欺负别的官员,反而一直被朝中官员欺负,遭遇到了冷暴力,他变得越发谨慎。

    十三郎进来,对杜中宵道:“官人,我们明日上路么?”

    杜中宵点头道:“明日上路,尽快回到京城去。对了,我这里有几个钱赏你。”

    说完,从张尧佐给布袋里取了十个金钱,排在桌子上,对十三郎道:“这里十个金钱,你仔细收起来,等到回家孝敬父母。”

    十三郎拿了一个金钱在手里,掂了掂,又仔细看过,才道:“官人,这钱是金的?”

    “十足纯金!”杜中宵点头。“这里宫里的金钱,专门用于赏赐,岂会有假!”

    十三郎好奇地把金钱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口中道:“竟是金的,还没有看过金的钱呢!”

    每到年节,皇宫都会制一批金钱银钱,与普通的铜钱同样开制,不过材料换成金银,用于赏赐。这种金银钱跟其他地方的金银币不一样,真正说起来,类似于后世的纪念币。京城曾经发生过,宫里的人用金银钱当一般铜钱用,让商户发财的事情。当然正常使用,是按同等重量的金银算。

    当时制新铁钱的时候,杜中宵曾经想过,中国为什么不用欧洲历史上的金币银币?后来知道了这种金银钱的存在,便就明白,原因只有一个,不合适而已。中国是统一的大市场,而欧洲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封建小领主,很难统一货币,他们需要使用金银币。

    金银这种贵金属,适用于国际贸易,统一大市场的需求并不那么强烈。

    离了潞州,杜中宵取道相州,从安利军经黄河白马浮桥过河,前往京城。

    一进相州境内,林虑县木县尉带了兵马迎接,行礼如仪。

    杜中宵回礼,正要动身的时候,突然人群里一个人大喊:“官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杜中宵定睛一看,原来是陶十七,急忙吩咐木县尉,让他近前来。

    陶十七到了杜中宵马前,躬身行礼:“我前些日子得了消息,官人要从这里回京,在这里已经等了几日了。今日好不容易等到,可恨这些撮鸟不许我上前!”

    木县尉有些尴尬,忙道:“下面的人不知你与博士相识,得罪莫怪。”

    有杜中宵在一边撑腰,陶十七的底气足了,道:“我本是随着官人到河东路来,得了举荐,到相州这里做官,哪个不知?偏你手下这群厮鸟,装作不知。”

    木县尉的官比陶**不了多少,又有杜中宵在旁边,只好赔礼。

    上了马,陶十七与十三郎并排,随在杜中宵身后。

    走了一会,十三郎见杜中宵在前面与木县尉说话,悄悄从怀里取了一枚金钱,塞在陶十三手里,小声道:“多日不见,哥哥送你个好东西。”

    陶十七拿起来一看,惊道:“这是金钱?哥哥从哪里得来的?”

    十三郎做个噤声手势,小声道:“官人赏的,莫要大声,拿了去玩。”

    陶十七虽有些舍不得,还是把金钱送还十三郎,豪气地道:“现在我做官了,拿着俸禄,如何能拿你的钱?等到了相州,我请你吃酒!”

    十三郎道:“我还有好几个呢,你只管拿去玩。至于吃酒,那自然逃不脱的。”

    两人分别多时,此时相见亲热异常,说着这几个月各人的遭遇。

    陶十七道:“相州这里处处都是铁矿,产铁无数。我到这里之后,造了几门火炮,知州李相公甚是看重,很是快活了几个月。可惜李相公两月之前病故,新来了个杨知州,还不知他脾性。”

    前任知州李宗咏是重臣,他对陶十七看重,下面人人都不敢小瞧陶十七。可惜他年岁已老,两个月前病故于任所,新来的知州杨孜忙于秋税,还没顾得上陶十七,这些日子有些懒散。

第155章 看你像贼

    天禧镇原是林虑县北齐镇,天禧年间东迁,划归安阳县,故名天禧镇。顶 点 X 23 U S这里是自潞州到相州的重要驿站,格外繁华。自林虑到相州附廓的安阳县,须在这里歇息一夜。

    杜中宵一行到这里的时候,天尚未黑,闲极无聊,带了十三郎和陶十七出来闲逛。

    走不多远,见镇子边上一家酒铺,一个酒望子在风中招展,生意红火。杜中宵道:“左右无事,我们到那里饮几杯酒,去去寒气。这才九月底,天气便冷得厉害。”

    十三郎和陶十七一起叫好,快步到铺子里,一个占住一张桌子,一个去要酒菜。

    杜中宵随后进了门,见十三郎在那里擦桌子,上前坐下。

    不一刻,要酒菜和陶十七回来,道:“官人,这里没什么好酒菜,只好将就些。小的要了一大盘牛肉,一盘甜藕,还有些汤饼。”

    十三郎道:“这里的牛肉,中吃么?若是老死的牛,那便算了。”

    陶十七道:“哥哥不知道,这一带铁冶众多,多用牛。肉虽然硬一些,但罕有老病死的。”

    杜中宵道:“我们随便用些酒菜,何必计较?这种乡村小店,原就没什么好吃的。”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不一会小厮上了酒菜。一大盘肉,一盘藕,一瓶酒。

    这个时候的酒,与杜中宵印象中的古代不同,多用瓶装。当然不是玻璃瓶,而是陶瓶,一般是一瓶两斤。用瓶装的酒,多出于官酒务,便于计价收税。店里自酿的酒,一般是用大坛。

    倒上酒,饮了一杯,尝了尝牛肉,杜中宵道:“这肉倒嫩,味道也过得去。”

    陶十七道:“这里冶铁的多,常用牛拉炭和矿石,跟其他地方多老牛肉不同,还能吃的。”

    三人喝着酒,吃着肉,说着这些年各自的情况。

    正在这时,三个大汉从外面进来,前面一个背了个包袱,后面两人抬着一个用布蒙着的物事,不知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极为沉重。

    小厮看见,急忙迎上来,对三人道:“蒙二哥,今日找到什么宝贝?敢是发财了!”

    前面背包袱的汉子满脸警惕,看了看一边的杜中宵三人,对小厮小声道:“你是做死么?吵吵嚷嚷坏我们生意!来三份汤饼,一大盘肉,一人在碗酒,我们吃了还要上路!”

    小厮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到后面去,为三人取酒菜。

    那三人在一张远离杜中宵三人的空桌子旁从地下,把背的抬的东西放在桌下,大口喘气。

    十三郎看着三人,小声道:“官人,这几个厮鸟不是好路数,怕不是做贼的?被我们撞上,是他们倒霉,我上去盘问一番。”

    杜中宵道:“我们是行人,管这些做什么?他们作奸犯科,自有本地官府处置。”

    十三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指着陶十七道:“他不是在本地为官么?怎么就管不得?”

    陶十七连连摆手:“哥哥,我是个监当官,管着铸炮的,其他事情可管不了。”

    十三郎悻悻然,见杜中宵不许,只好罢了。

    小厮端了酒肉出来,放到三个汉子的桌子上。见三人面色不善,再不敢说话,急急转身离去。动作急了一些,不想碰到旁边用布蒙着的东西上,一个趔趄。

    姓蒙的汉子道:“你不长眼睛么?撞坏我的东西,卖了你也赔不起!”

    一边说着,一边急急把被开的布又蒙了上去。

    陶十七眼尖,在里面的东西被重新蒙上之前,看了大概,低声对杜中宵道:“官人,这一伙人是盗墓贼!既被我们撞上,当审明官府,不好不管。”

    杜中宵奇道:“你怎么知道是盗墓贼?”

    陶十七压低声音:“我看见那布蒙住的,是一个铜鼎。这一带墓葬多,常挖出铜器。有不屑之徒就私掘墓穴,把挖出来的铜器偷偷化了,重铸了卖钱。”

    杜中宵点了点头,猛地想起什么,对陶十七道:“你看清楚了?里面真是铜器?”

    陶十七点头:“小的这双眼睛看惯了火候,十之**,不会看错了。”

    杜中宵微微点头,沉默了一会。这里是什么地方?相州安阳县。后世鼎鼎有名,正是殷墟所在。在这个时候,附近经常出土青铜器,不过此时的人们并不认为这是商的都城,而是商王河甲的王城相。所以州名相州,县名安阳。

    这个地方出土的东西,对于中国古代文明的研究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一件青铜器,甚至一小片骨头龟甲,都有可能揭开一个历史谜团。既然碰上了,怎么不管。

    沉吟一会,杜中宵低声道:“我们在这里看着,十七,你速去报官府,前来捉拿。”

    陶十七有些犹豫:“官人,镇上只有一个监当官,十几个差役,并无兵马。这些贼都有同党,一个不小心,他们啸聚同伙,闹将起来,只怕不好。”

    十三郎道:“几个贼厮鸟,要什么兵马捉拿?官人少待,我去会会他们!”

    说完,长身而起。杜中宵待要制止,十三郎已经大步到了那三人的桌前。

    到了桌前,十三郎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姓蒙的汉子道:“你这厮自进了门,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我们不怀好意。说,是不是贼?!莫不是打我们的主意?”

    姓蒙的汉子最怕听到贼字,听了这话,就要暴起。一抬着看十三郎身形高大,浑身力气无穷,不是个好招惹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道:“你这汉子说什么胡话?我们各自吃酒,莫要寻事!”

    十三郎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碗,抬手把酒泼在那汉子脸上,口中道:“是你先招惹爷爷,贼头贼脑一副贼样子,当我看不见么?若是有种,出来与我斗上一斗!”

    姓蒙的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哪里还忍得住?猛地暴起,随手从身上取出一把解腕尖刀,向十三郎当胸刺来,口中道:“是你这鸟汉子寻死,到了地府不要怨我!”

    十三郎一声大笑,猛地抬手,一把抓住那汉子的手腕,只一扬,便把他掀翻在地。

第156章 审问

    见首领被打倒,其余两人大惊,一起跳起来,扑向十三郎。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十三郎身高臂长,不等两个人近身,一人一拳,打得他们连连后退。随后上前一步,猛地踏住蒙姓汉子的手腕,把他手中的尖刀踩掉,一脚踢到一边。

    到了这个时候,十三郎才掀起桌下物品上盖着的布,里面露出一具青铜鼎来。

    倒在地上的三人见赃物露了相,面上现出凶光,一起跳起来。其余两人纷纷掏出藏的利刃,一左一右刺向十三郎的两肋。十三郎浑然不惧,就手抄起身边的长凳,猛的一挥,把两人打倒在地。

    姓蒙的汉子见势不好,转身想溜。十三郎迈开大步,两步到了他的身后,抓住脖子猛地一掼,摔在了地上。抬起大脚,把三个人踢作一团,十三郎把手中的长凳压在他们身上,施施然坐了上去,死死压住三人。到了这时,十三郎才对杜中宵道:“官人,这三个小贼,我已经拿住了!”

    陶十七看得目瞪口呆,走上前来,围着十三郎转了一圈,才道:“哥哥,几个月不近,你越发神勇了!这三个贼在你手里,就如顽童一般!”

    十三郎笑道:“好说,好说!若是三个小贼也收拾不下,我如何随在官人身边!”

    杜中宵走上前来,对十三郎道:“亏得你身手矫健,把这三个贼人一起拿下。好好看住了,不要掉以轻心!他们必有同党,跑脱了一个就有麻烦。十七,你到后边把店主和小厮全部叫来。”

    那个小厮显然认识这三人,必须一起控制起来,免得发生意外。

    陶十七到后面去,杜中宵弯腰看地上的青铜鼎。他没有什么考古知识,只看得出这鼎高大,上面的花纹繁复,显然不是寻常器物。而且看起来极为古老,很可能是挖出来的商朝青铜器。

    不大一会,陶十七带了店主和两个小厮到了前面,对杜中宵道:“官人,这店里就这三人。本还有一个厨子,午后便就回家了,并不在店里。”

    杜中宵道:“不在店里便不必管了。你们押了这几个人,带了地上的赃物,先回驿馆去。”

    两人应诺,陶十七取了地上的包袱,十三郎拿布盖了鼎,扛在肩上,一起押着几人回到驿馆。

    驿丞得了驿卒的禀报,急急到杜中宵的住处,行礼道:“官人,这里发生何事?”

    杜中宵道:“我这里拿住了几个贼,你速派人到州城去,禀报知州,派人来收押。”

    驿丞有些惊慌:“不知官人拿住的是什么贼?如何报知州?”

    杜中宵道:“我这里写书一封,你派人连夜送到州城即可。”

    说完,取了笔墨,大略说了事情原委,请相州立即派人前来,后面签名画押。

    驿丞不敢怠慢,收了书信,派了个精干的驿卒,骑上快马,连夜到相州城去。

    让驿丞带人和自己的随从一起把住处守住,杜中宵关起门,跟陶十七和十三郎一起审问犯人。

    看了看屋中的六个人,三个贼面色狠戾,一看就是常年惯犯,轻易不会招供。杜中宵转向店主拱手道:“主人家,敢问姓名?在那里开店多少日子了?”

    店主人满脸惊慌:“小的姓黄,名永文,人称黄员外,是本乡人氏,在那里开店六年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看那三个犯人看着店主人,面露凶光。店主人和两个小厮,看了那三人目光,俱都害怕,低下头去,不敢与他们对视。

    杜中宵对十三郎道:“你把这三个贼押到隔壁去,我跟店主人说话。”

    十三郎应诺,上前推三个贼,他们不动,十三郎斗大的拳头就打了上去。

    三人挨不住,只好随着十三郎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那姓蒙的汉子忽然转身,对店主人恶狠狠地道:“黄老儿,好好说话,不然小心你的妻儿老小!”

    十三郎一拳捣在蒙姓汉子的脸上,打下他两颗牙齿,骂道:“你这贼死到临头,还敢吓人!”

    说完,抬腿把人踢出门,拖着其余两人一起出去,把门关上了。

    杜中宵让陶十七取了茶水来,让黄永文和两个小厮坐下,温言道:“员外莫怕,那几个贼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必然禀公审理。我看那青铜器是从墓里挖出来的,本朝律法,盗坟掘墓是死罪,他们想来是活不成了。我问你话,尽管直说,不必担心他们来报复。”

    黄员外惊魂未定,连连点头:“官人问话,小的哪敢不说?”

    杜中宵道:“如此最好。我且问你,这三个人你可认识?”

    黄员外道:“那个为首的蒙二郎,是附近三道梁村里的人,小的认识。两个手下,只觉得面熟,想来是到店里过,不知道他们名字。”

    杜中宵转身,问在店里跟蒙二郎打招呼的小厮:“你可认识那两个人?”

    小厮摇头:“只见蒙二郎带着到店里几次,不知道他们名字。”

    杜中宵点了点头,对三人道:“你们受惊了,喝茶。”

    三人受了这一场惊吓,都口干舌燥,拿了桌上的茶水,咕咕牛饮。杜中宵冷眼旁观,见那个跟蒙二郎打招呼的小厮拿碗的手发抖,心中有数,想来他跟蒙二郎这一伙认识,应该知道些什么。

    三人喝罢了茶,放下碗,杜中宵对那小厮道:“你是哪里人?在黄员外店里多少日子了?”

    小厮神色慌张,回道:“官人,小的人称谭三郎,是二道梁村人,在店里近一年了。”

    这一带正是太行山区,山中的很多小村庄经常用梁之类的村名。蒙二郎是三道梁村,这个谭三郎是二道梁村,看来是离得不远,怪不得知道的事情多一些。

    杜中宵面上露出笑意,对谭三郎道:“你不必惊慌,一切都有官府做主,没人奈何得了你。你家既是离蒙二郎家不远,想来知道他的事情,说与我听。”

    谭三郎犹豫一会,见杜中宵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终是不敢撒谎,道:“官人,蒙二郎的家确实离小的家里不远,自小就知道的。这个蒙二郎,自小好赌,少年时父母双亡,家里的田地很快就输掉了。没了田地之后,他给别人做些零活,赚些钱吃喝,经常有一餐没一餐。三年之前,不知认识了什么,突然就有钱起来。天天在村里聚赌,日日与一群不成器的人饮酒。我听人说,他是盗掘附近古墓,每每取了铜器出来,卖给附近的一个孙员外,得些银钱。”

    杜中宵道:“这个孙员外,又是什么来历?”

    “这人以前是个冶户,为官府铸铁器的。不知后来怎么也会铸铜的手艺,便改铸铜器了。”

第157章 拿人

    看着夜色下的小村庄,杜中宵神情凝重,命手下人停下了脚步。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相州的兵马一时半会赶不来,杜中宵生怕打草惊蛇,贼人得了风声跑了,便带了手下随从,还有驿站里的几个兵士,连夜前来拿人。

    如果是一般案子,杜中宵不会如此积极。他一个路过的官员,再大的功劳也是别人的,为这里的案子操的哪门子心?此次特殊,这一带地下的文物对中国有特殊的含义,少了一件都是巨大的损失,只能够打起精神,前来拿人,顾不得其他了。

    不大一会,一个小老儿随着吏人气喘吁吁地赶来,到杜中宵面前行礼。

    杜中宵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就是这里里正?”

    那老儿拱手:“回官人,小的田安正,村里都称我田员外,正是这村子里正。”

    杜中宵不动声色,问道:“你们村里可有一个**铜器的孙员外?”

    田员外道:“官人莫不是说的孙然那个老儿?他以前是鼓冶铁器的,最近这些年不知从哪里学的手艺,也帮着制些铜器。听他说,曾经在不知哪个庙里帮和尚铸钟,手艺很是高超。”

    杜中宵道:“就是他了!衙门里找他有些事情,你带我们去!”

    田员外不敢多问,恭声应诺,带了杜中宵等人,向村外行去。一边走,一边道:“孙老儿一家并不住在村里,他家里几代传下来一片陂塘,除了打些鱼虾,还种着莲藕卖钱。”

    众人离开村子,向村外行去,不多远,在一座小山脚下,就看见一处十几亩的陂塘。此时正是深秋时节,塘里荷叶枯黄,一片凋弊景象。陂塘边上,一排六间草屋,前面围了个院子。

    指着那排草屋,田员外拱手道:“官人,那里就是孙老儿家里了。”

    杜中宵道:“那个孙老儿,家里有多少人?”

    田员外道:“回官人,那老儿的浑家前些年去世了,如今与三个儿子过活。他家大郎和二郎已经娶亲,生得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三郎沿未婚娶。除此之外,还雇得有两个庄客,帮着他家里做活。”

    杜中宵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十三郎低声道:“为免夜梦多,此事当快刀斩乱麻。你带十个人,从正门进去,只管拿人。陶十七,你带其余的人埋伏在外面,有人跑出来,全部拿下!”

    两人叉手应诺,各自点了人去做事。

    看着众人离去,田员外实在忍不住,小声问杜中宵:“官人,不知孙老儿犯了什么事?官府如此大的阵仗,莫不是他家里杀人做贼?”

    杜中宵道:“也差不多了。我且问你,孙老儿家里制什么铜器?”

    田员外想了想道:“无非是铜壶铜盆,一些日常用的。对了,近来他这里也制铜镜,都极是精美。我家里女儿看着喜欢,一直吵着要我替他买一面。”

    看田员外神色认真,没有丝毫作伪,杜中宵叹了口气道:“铜是禁物,你们就没有想过,这孙老儿从哪里来的铜?这么多铜器,用的铜可不是一斤两斤。”

    田员外道:“我听人说,他是收人旧铜器,熔了重铸的。莫非这也犯禁么?”

    杜中宵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收旧铜器重铸当然不犯禁,但收古墓里挖出来的旧铜器,那可就犯了律法。盗坟掘墓历朝都是重罪,特别是古代王陵,此时是死罪。不要说孙老儿不知道铜器来历,做这一行的,利润很高,装疯卖傻可躲不过去。

    如果只是一般的罪犯,杜中宵最多向本地官府报告一声,不会亲自过来拿人。实在是这个地方太过特殊,地下多是商朝王陵,每一件文物对中国都有特殊含义。地下的随便一件青铜器,可能都在中国历史上有特殊的意义,能够揭开一个历史谜团。好在这个年代不流行用龟甲治病,地下刻有甲骨文的龟甲和骨头没有被大规模地发掘。趁着这次机会,说不定能掀起一次对商朝研究的热潮呢。

    到了宋朝这个时候,专门研究古文字的金石学已经成了一门显学,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大有人在。

    十三郎带了杜中宵的十几个随从,到了孙然一家门口,看着前面是一扇木门,并不结实。回头示意手下准备,十三郎深吸一口气,猛地大喝一声,抬脚一脚踹开,带着众人一涌而入。

    院子里,一个十**岁的少年正在喂鹅,看见十几人蜂涌进来,高声喊道:“你们什么人?擅闯良人舍第,莫非是贼么?大哥,二哥,家里进贼,速来跟他们拼杀!”

    十三郎三步两步到了那少年面前,口中大喝一声:“你这厮自己做贼,瞎嚷什么!你家做的歹事发了,速速随我回衙门走一遭!”

    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斗大的拳头,把那少年一拳打倒在地,后面的人上来捆了。

    这一场闹,房里面的人听见,几个汉子从里面冲出来。

    当先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看着精明强干,身后两个强壮的乡间年轻人,随在他身后。旁边的柴房里,同时冲出来两个汉子,一个拿了粪叉,一个拿了柴刀。

    见一个大汉带了十几个在院子里,拿了自己小儿子,孙然吃了一惊,道:“这位壮士,有什么事情好商量!莫非我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一进来就绑人?小老儿这厢陪罪。”

    十三郎道:“不消多说,我奉官人之命前来拿你,不管什么事情,回了衙门再说。”

    孙然听了大惊,忙道:“你们是哪里衙门的?我在这里活了几十年,衙门不见你们这些人。”

    十三郎哪里耐烦,一挥手,拿手下上前,口中道:“见了我家官人,自然知道!”

    孙大郎和孙二郎见弟弟被绑了起来,心下着恼,见十三郎上来,大叫一声,一起上来厮杀。

    十三郎叫一声好,迎着两人上前。先一脚踹倒了孙大郎,又一展臂,捏住孙二郎的胳膊,向前跨一大步,猛地把他向身后一拽,扔在了地上,被身后的人绑了。

    孙然看十三郎力大无穷,勇猛无比,知道大势已去,对仍在厮杀的孙大郎道:“你们都不是这个大汉的对手,不要打了,免得被他打坏。既是衙门的人,我们随他们去,不信衙门能冤枉我们这些好人。”

    十三郎哪里理他们,只管指挥着手下,上来把几个人一一绑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从柴房里出来的两个庄客,只觉得眼睛一花,便就胜负已分。主人家被抓,他们自然也不拼命,任由十三郎指挥着人一起捆了起来。

第158章 人赃俱获

    此次拿人顺利得出乎杜中宵的意料,这么大的案子,竟然没遇到什么反抗。www.uu234.netwww.uu234.net看着十三郎雄纠纠气昂昂押出来的几个人,分明就是普通种地的农民,杜中宵有些好奇。

    把人捆在一边之后,杜中宵带人亲自进去搜索。

    在主人的房里,搜出了十几件铜盆、铜壶、铜镜,大多是见铸好的,没有打磨。又在柴房里,搜出了几件戈、矛、凿、铲,都是不大的青铜器,显然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杜中宵有些失望,虽然这些也是文物,但不是重器。重器不一定大,但总得是礼器才行,说明其主人生前的地位。每一件礼器,都代表了一定的历史意义,最能刺激当政者的神经。

    正准备吩咐众人回去的时候,一个兵士从窗下的草堆里,取了一件尺余长的青铜器出来,对身边的人道:“这壶看着古怪,又细又长,不知是装酒还是装水。”

    杜中宵看见,忙道:“那件是觚,极是贵重,快快拿来我看!”

    那士卒见杜中宵神色凝重,不敢怠慢,忙双手捧着那件铜器快步过来,交到杜中宵手里。

    杜中宵接了青铜觚在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他认出这是一件觚,还是因为考进士前恶补古籍,对于历朝礼器有些印象。儒家重礼,对于历朝礼器是必学的内容,杜中宵略知皮毛。换一件其他种类的青铜器来,杜中为就很难认出来了。

    把手中的觚掂了掂,杜中宵交给身边的十三郎道:“此物贵重,你小心拿好了,万不可摔坏!”

    十三郎见杜中宵说得郑重,不敢怠慢,小心把青铜觚捧在怀里。

    杜中宵对里正田员外道:“员外,这姓孙的家里如此多的禁物,此案重大。我把人押回去,你派人把这里守住了,没有官府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门里来。此事若出了差错,我唯你是问!”

    田员外看一边地上堆在一起的铜器,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知道孙然一家犯多大的罪,杜中宵吩咐,便就答应。无非是派几个青壮,把这里守住了。

    这一带自唐朝时候起,便就经常从地下挖青铜器出来,乡民并不当一回事。什么禁物,自己挖出来的宝物,交到官府手里却不定有几个钱,这种傻事谁做?大多数的人,都会拿到铜匠那里,化了之后重铸个家里用的器物,如铜镜之类,或者卖掉。

    此时天色已黑,杜中宵吩咐手下点起火把,押了孙然父子和两个庄客,回驿馆去。孙然的儿媳妇和孙子不女,则由田员外选的青壮,押在他的手家里。

    回到驿馆,杜中宵吩咐手下把其他人押了,单提孙然到了自己房里。

    让十三郎站在身后,杜中宵看着眼前的孙然,貌不惊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间老农,实在跟大盗这些字眼不沾边。虽然人不可貌相,但若说这样一个人是重犯,杜中宵自己也不信。他已经问了,附近出土的青铜器很多,把这些化了之后重铸,是这里传承了几百年的产业。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杜中宵对孙然道:“你在家里私藏禁物,铸成铜器牟利,可知罪?”

    孙然道:“官人,小老儿就是凭着一点手艺,卖些铜器贴补家用,哪里知道就犯了禁?”

    杜中宵冷笑道:“你若只是铸些铜器,我又何必抓你?你化的这些铜器,多是来自地下,不定许多是从别人墓里掘出来的。挖坟盗墓,可是死罪!”、

    说到这里,杜中宵猛地拍桌子,声色俱厉。

    孙然吓得一哆嗦,忙道:“官人,小老儿只收铜器,铸了之后再卖,哪里来的可不知道!别人拿了铜器来卖,哪个知道是哪里来的?什么盗墓这种事情,可与小老儿无干!”

    杜中宵指着身边桌子的青铜觚道:“你做这一行的人,自然该知道铜器形制。便如这一件,青铜的觚,都是出自秦汉以前,周朝已不多见,多半是商朝时的器物,可知其珍贵。你会不知?”

    孙然苦着脸道:“官人,小老儿知道秦汉,什么商周都没听说过,又怎么知道这是什么?铜器的形制我知道,无非是铜盆、铜壶,还有铜镜,什么觚可是从来没听说过。”

    杜中宵哪里肯信他的话,道:“觚这种器物少见,你不知道倒也罢了,难道鼎也不知道?你以为我们怎么抓到你?今日恰巧拿了两个偷挖了青铜鼎的,说要卖给你,才摸到你那里。”

    孙然连连摇头:“官人说的鼎,莫不是用来煮肉的?那也没什么稀奇”

    “胡说!”杜中宵重重一拍桌子。“铜鼎是一般人用的么!你这里哪家用鼎煮食,你告诉我,我去拿人!自古以来,鼎是重器,是随便铸随便用的?别的礼器你不知道,情有可原,若说鼎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明白是装傻了!我不是本地官员,你对我说实话,还有转圜余地。如若不然,到了明日,知州到了这里,你再如此犯浑,少不得大刑伺候了!”

    杜中宵一个路过的官员,其实没有权力审案,更不要说动刑。就是知州来了,也无非是把孙然一家抓回州城,审案的事情要交给司理院。这就跟法院抓人一个道理,不能审讯,那是公安局的活。

    孙然跟官府打交道少,哪里知道衙门里还有分工,见杜中宵神色严厉,心中便就慌了。他是做这一行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普通的青铜器常识。其他的青铜器物倒也罢了,一个鼎,一个钟,肯定不是普通人家里用的。不要说地里挖出来的,就是新器物,也不敢随便给人铸。特别是鼎,这个年代早就没有实用价值了,只要存在的,几乎肯定是礼器。只要是礼器,就涉及到严重的法律问题。

    沉默了一会,孙然道:“官人,小的确实就是收些铜器,熔了之后铸成器物换钱。铸的器物,大多是铜镜,多由家里小儿带到他州卖掉。做这一行,别人拿了铜器来卖,我们惯例不问来历,只按照器物的重量算钱。此是行规,并不是我一家如此。”

    杜中宵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一行的实情,按常理,孙然的话还是可信的。面色缓和了一些,道:“这么说来,今日我们截下的那一个铜鼎,也是卖给你了?你家里以前还有没有收到过此类器物。”

    孙然道:“回官人,以前也收到过的,不过都是寻常器物。”

    “你怎么知道是寻常器物?刚才不是说辨认不出来吗?”

    孙然叹了口气:“不瞒官人,小的们做这一行,只是糊口而已,重案也不敢犯。我虽然不知道收到的铜器是哪里来的,具体用来做什么,但有一条,凡是上面有铭文的,一律不敢化了重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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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