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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9章 朝政

    两人叙了别后之情,杜中宵又问起现在朝中局势。

    韩绛道:“自范、韩、富诸公出政府,现在中书贾、宋二相公掌朝政,前几年的新政一扫而空,朝政一切因循,朝中也无大事。只是,朝中诸公皆以跟党项议和为幸事,一心只要和平,无人敢言战。你们去年在唐龙镇虽然大胜,却有许多官员不满,认为擅开边衅,会惹起无穷祸端。”

    杜中宵听了,深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自己的印象中,宋朝对外软弱,最怕打仗,哪怕打赢了也处处退让。自己在火山军的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

    看了杜中宵的表情,韩绛笑道:“你也不用胡乱猜想,唐龙镇胜了,终是大功,朝廷必有封赏。现在夏太尉回朝为枢密,有人为你做主。”

    从永城知县,被带到并州任签判,人人都知道夏竦对杜中宵有知遇之恩。这个时候,夏竦出事杜中宵是会被连累的,相应的,杜中宵有难处,夏竦也会尽力帮忙。这是此时官场法则,早已超出了个人感情的因素。这种官场上的法则,也是后来党争盛行的温床。

    庆历新政失败,得利的既不是吕夷简,也不是夏竦,而是贾昌朝。他从经筵侍讲,这几年官位飞速提升,数年之间已经位至首相。在宋朝的宰执当中,贾昌朝是一个另类。他因真宗皇帝南郊献颂词招试而获赐同进士出身,在地方当过主簿和知县,此后便就是经筵侍读,陪太子、陪皇帝读书,基本再也没有任过地方官。数十年间未离京城,做到首相,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在时人眼里,贾昌朝是个不通实际政务的官员,牢牢坐住首相的位子,自然靠的是阴谋手段。特别是他在庆历诸党被贬出京城之后任相,把庆历新政废除一空,是庆历党人眼中的第一小人。当然党争的说法是靠不住的,实际贾昌朝顺应了西北休战之后休养生息的要求,做事稳妥。

    虽然同是庆历党人眼中的政敌,贾昌朝和夏竦的矛盾却很大,不但不是一党,还是政敌。夏竦一直想入中书,却几次阴差阳错,就是做不成宰相。此次入京为枢密使,他自己意在政事堂,贾昌朝自然处处防着他。唐龙镇之战,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两府的矛盾之中,并不那么顺利。

    听韩绛介绍了京城的局势,杜中宵叹了口气:“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自西北议和以来,人人皆以为从此天下太平,可以安享盛世。贾相公以这太平景象为自己之功,却不知”

    韩绛一惊:“待晓如何说这话?”

    杜中宵道:“别的我不知,这一路上走来的景象,却觉得好日子只怕到头了。连年战乱,朝廷休养生息自是应该。只是本朝与前朝不同,国本在军,先军而后百姓。范、韩诸公行新政,便就是在这上面务行姑息,最终新政无所建树。这几年休养生息,依然没有整军,太平日子如何坚持得下去?西北乱起,天下扩军,禁军几近百万,至今犹是如此。养军之费不减,休养生息来的钱依然在他们身上花了去。天下无战事,朝廷又难免对禁军刻薄,朝廷和禁军两相厌,焉能不出事?”

    韩绛听了,一时无言。此时的官员眼光多在军队臃肿上,想着慢慢自然淘汰。却不知军队是掌握天下武力的,是那么好淘汰的?

    宋朝的军队是终身雇佣制,一旦从军,便就当一辈子兵。元昊叛宋之后,宋朝大扩军,仅禁军就接近百万,厢军还有数十万。朝廷收上来的钱粮,绝大部分都花在了他们身上。不管是庆历新政还是后来的休养生息,最紧要的任务,其实是让军队复员,恢复生产。可惜宋朝特殊的国情,不管哪一党都没有在这上面下功夫。和平仅仅是不打仗了而已,养军之费却减不下来。

    这造成两个问题,一个是民间负担降不下来,百姓和官员不满。再一个,军队的待遇跟战时相比降低,再加上和平时期有官员克扣,同样在酝酿不满情绪。河东路驻扎重兵,杜中宵一路走来,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即使在火山军,自己跟驻军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打仗靠的是麟府路的兵,何况其他地方?

    大战之后的大复员大生产,才是尽快摆脱战争阴影的不二法门,其他只是拖延而已。偏偏宋朝涉及军队的事务非常敏感,需要皇帝和大臣齐心合力,以大魄力才能完成改革。此时的皇帝无此魄力,也没有能办成此事的大臣。

    贾昌朝在庆历新政之后执掌朝政,既无大错,也无大功,只是把问题掩盖下来。可惜,到了现在已经有些掩盖不下去了,特别是军中的不满情绪很强。

    韩绛一直在京城为官,很少接触军队,没想过杜中宵提出的问题。听了杜中宵的话,既觉得有些新奇,又有些吃惊。跟党项战争的最后几年,京东和两淮多次发生军队叛乱,还历历在目,不能不信。

    杜中宵在边地两年,对这个时候的军制有些无语。边境遇到冲突的时候,觉得处处兵都不够用,到了发钱粮的时候,却被兵力数字吓死,真是奇葩。火山军这种地方,几乎一户养一兵,还不包括当地的乡兵。自己重建偏头寨,进占唐龙镇,兴建营田务,却又无兵可派。说到底,把禁军这种主力军团,在各地撒胡椒面,徒耗无数钱粮,却没有机动力量,又怨得谁来?

    此事不能过于深谈,两人聊了几句,便转换话题。

    韩绛道:“待晓还记得离开京城时我制的车船么?这两年颇制了几艘,在汴河上做拖船。前些日子真州上奏,欲在他们那里制上几艘,则从那里到两浙,每年省无数人力。”

    杜中宵喜道:“那船若是成了,汴河每年不知多运多少货,省多少人力,那才是功德无量!”

    韩绛叹了口气:“可惜还是不尽如人意。一是那船太贵,再一个难免有一些小毛病,又没有几人能修。是以现在只能有几艘在那里跑着,又能够大量使用,还不知道到何年何月。”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开始,总会慢慢好起来。此事要办好,中书可以在京城建处学堂,专门教训此物如何修理,当能好得很多。”

    韩绛点了点头。他的正职是开封府失官,公务繁忙,车船只是业余爱好。因为现在缺点太多,朝廷现在对那东西并不热衷,发展得并不理想。而汴河又不是随便可以行船的地方,私人参与不进来,发展缺乏动力。不管是蒸汽机还是火枪火炮,杜中宵只是埋下了一烂种子,现在刚刚发芽而已。大多数人的眼里这只是个新奇事务,要等到被广泛认可,全社会主动施肥浇水,还不到时候。

    这就跟种地一样,从种下种子到发芽,是最艰难的时候。只有不懈地坚持和爱护,让幼苗渐渐成长起来,最后才能收获成功的果实。杜中宵也不及,自己现在官卑位低,技术成熟也只有一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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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入城难

    政事堂里,几位宰执处理罢公文,坐着小憩。参政吴育拢着袖子,到首相贾昌朝面前拱手:“相公,麟府路王军马和火山军杜知军已到京城,在城外待旨。年前唐龙镇一战,他们处置得当,不只是得了唐龙镇这处要地,全灭入寇的契丹人,做事又有分寸,让契丹人无话可说。此是近几年难得的大胜,朝廷当重赏,以安将士和边臣之心。到京城而不得入,极为不妥,当极早引对。”

    贾昌朝不紧不慢地道:“唐龙镇地处三国之间,多方称臣,比不得其他地方。虽然契丹人最终认了此事,还不知党项那边怎么想。还是等一等,有了陕西路消息,再引对不迟。”

    吴育面色不悦:“边臣立功,不从速赏赐已失人心,岂有再拒之京城之外的道理!这两年契丹与党项交恶,大战不已,正是本朝巩固边疆的机会。如此冷落唐龙镇一众功臣,只怕西北将士更加畏缩。”

    贾昌朝道:“此事我自有处置,你不必多言了。边疆大事,一切都应慎重。”

    见吴育满面怒色,悻悻地回到自己案前,一边的新任参政文彦博道:“吴大参说的也有道理,边臣回京述职,依例当立即引见,让他们等在城外不好。枢府移文,欲让王凯两日后见驾,火山军知军也应当一起。不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贾昌朝道:“此事我再与枢府商议,你们不须议论。”

    夏竦回朝任枢密使前不久,惯例是由昭文相兼任枢密使,贾昌朝刚刚辞去兼职不久。对于枢密院的事务,政事堂的其他几位宰执不好多说,文彦博叹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吴育和文彦博都是天圣五年进士,四十出头为执政,这个职位上是极为年轻的。此时的政事堂老中青结合,本该是有番作为的时候。可两位宰相贾昌朝固权,陈执中圆滑,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吴育性子执拗,遇事敢言,为参政后跟贾昌朝冲突不断。文彦博为官谨慎,左右逢源,掀不起什么大浪。

    另一边的枢密院,夏竦安坐,问一边的副使庞籍:“麟府路军马王凯和火山军知军杜中宵,到京城已有数日,在城外待旨。中书可有消息,安排他们什么时候引见?”

    庞籍道:“贾昌相公言,待陕西路报回党项军情,再作处置。”

    夏竦淡淡地道:“唐龙镇一战,河东路奏报极为详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近日河东路奏报,契丹西南面招讨司欲在开春之后,对党项用兵,哪里还有余力顾及什么唐龙镇?东府一再推托,让大将边臣待旨城外,与惯例不符,他们是怎么想的?”

    庞籍拱手:“今日已移文,两日后王凯见驾,不知东府怎么回复。”

    自西北用兵之后,中书的地位便就明确位于枢密院之上,贾昌朝不松口,王凯和杜中宵就只能在城外待着。两人说是回京面君,实际上什么时候进城,是中书和枢密院说了算,除非皇帝特旨。这种事情皇帝怎么可能干涉?打乱了两府部署,不知道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战争时期,边将入京要立即入宫,任何人不许阻挠耽搁。现在议和了,这些旧规矩都废弃,一切要听从两府的安排,特别是中书的安排。说到底唐龙镇在朝臣眼里不是战事,而是边境纠纷。

    夏竦官场多年,贾昌朝的那点小心思洞若观火,却又无可奈何。他为什么一心想入主中书,去做宰相?因为天下政务,说到底是掌握在宰相的手里,枢密使的地位不过跟参政相仿。

    沉吟良久,夏竦面上浮起一丝冷笑,对另一边的副使高若讷道:“王凯和张连番上书,说此次唐龙镇大胜,全赖杜中宵制了火枪火炮。言这两物最是利器,远胜弓弩,当者立死。此次他们入京,特意带了火枪火炮来。你拟份熟状,请圣上明日移步城外,观火枪火炮操演!”

    高若讷称是,犹豫了一下道:“只见两位将军在奏章里说,火枪火炮到底是什么,谁也没见过。说是用焰硝发射弹丸,下官驽钝,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焰硝是常见之物,京城里的焰火便是。此物在军中使用颇广,火箭、药箭,每年制数百万,虽然有其可用之处,却未见特别厉害。”

    夏竦也不知道火枪火炮是什么东西,不过他信得过杜中宵。依杜中宵的性格,这些武器性能只会向小里讲,绝不会夸大。此时宋军中使用火药很多,京城中有专门的都火药作,为军队提供火药。不过由于配方的关系,这时的火药以发火发烟为主,用在弓弩箭矢上。更进一步的,是在里面搀杂粪便毒药,制成药箭。虽然不中者立死,但箭伤却极难治愈。至于用焰硝发射弹丸,夏竦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出了于谨慎,夏竦派人问了杜中宵,杜中宵回了一封信。虽然在信里夏竦依然不知道火枪和火炮的具体原理,却可以看出来杜中宵很自信。杜中宵的自信,对夏竦就足够了。

    王贻永是武将,又是外戚,虽然任枢密使多年,却一直避免枢密院的具体事务。下朝之后,便就找个借口回家去了,此时夏竦身边只有庞籍和高若讷两个副使。

    见两人都有些心虚,夏竦道:“我们要相信大将边臣,绝不会夸大其词。边臣入京奏事,总不能这样一直等在城外。拟熟状上去吧,此是枢府事务,不必让中书通签。”

    高若讷拱手称是,不再多言,低头拟熟状。

    向宫中递交文书的是通进银台司,隶枢密院之下,熟状拟好可以立即送进去,绕开中书。夏竦实在跟贾昌朝耗不起,便想这个办法,让朝中官员先见识一下。熟状是拟好的宣敕,送进宫后,用印即为皇帝诏命。中书所发为敕,枢密院所发为宣,各自有各自的系统。一般的政务,这实际就是两府给皇帝安排的行程表,若无特殊缘故,皇帝都会依此安排日程。

    若是中书,熟状必须由舍人院拟,是程序对宰相的牵制。枢密院掌军情,注重保密,就没有那么麻烦了。高若讷拟好熟状,夏竦带头,三人在后面用印画押。这等小事,王贻永就可以跳过了。

    驿馆里,王凯和杜中宵闲着无聊饮酒,相对而坐,有些郁闷。来的时候兴致冲冲,以为自己立了大功,该入朝领赏了,没想到在城外等了两天,一点动静没有。以前跟党项开战的时候,王凯也曾入京,哪里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一到城外,只要城门不关,立即飞马入宫,跟皇上直接奏对。

    饮了一杯酒,王凯叹气道:“我们一路紧赶慢赶,丝毫不敢耽搁,却不想到了汴京城下,却在驿馆里歇了下来。知军,你说这是什么事情!前方唐龙镇有多少事务,等着我们回去,怎么耽搁得起!”

    杜中宵道:“钤辖安心歇着吧,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与党项议和,与契丹有盟约,边境起了冲突,谁知道朝中官员怎么想?不等他们议论出个结果来,我们只怕是进不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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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要热闹

    新郑门外,离着琼林苑不远的一处空地,杜中宵身穿公服,与全身戎装的王凯站在一起。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百余火枪火炮手。

    一大清早,便就有内侍来宣旨,今日午后他们演示枪炮,朝臣前来观看。不过到底来哪些人,却没有说清楚,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有开封府推官韩绛带厢军来帮着整理场地,做各种安排。

    看看太阳到了头顶上,天气热了起来,城门那里还静悄悄的,杜中宵和王凯不由有些心焦。

    韩绛近前道:“此时刚散早朝,时候还早,我们到那边歇一歇,饮两盏茶。我安排得有人,等到圣上出宫,自会来报知我们。那边兵士准备妥当,也歇一歇。”

    杜中宵一惊:“怎么,难道今日皇上也会来?”

    韩绛道:“那可说不准。枢密院宣命,说的是圣上观礼,不过圣旨里又没有提,做好准备就是。”

    杜中宵和王凯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向朝中大臣演示枪炮是应有之意,不过那应该是面君之后。现在次序完全乱了,没有进城,倒要先演示武器。

    都堂里,贾昌朝面有怒色,对夏竦道:“百官出城观兵,如此大事,枢府怎能不与中书商议,就自行上奏?如今圣旨已下,各衙门乱成一团糟,怎可如此!”

    夏竦垂着眼皮,淡淡地道:“河东路报,不久之后契丹将用兵党项,麟府路和火山军正当双方用兵之地。更不要说,唐龙镇在黄河北岸,与契丹西南面招讨司相接。王军马和杜知军要在契丹大军动身之前赶回去,时间等不得。中书一直拖着不许他们入宫,只好先把别的事办了。”

    贾昌朝怒气满腹,又不能把夏竦怎么样,气得在都堂里走来走去。

    陈执中道:“枢密院请圣上观礼,还没有消息,不知圣上去也不去。何时动身,要看宫里的动静而定。时候不早,我们还是及早安排。何人出城,何人留守,都要早早定下来。”

    贾昌朝不耐烦地道:“陈相公与丁参政出城,我与其他人守中书。其他衙门,让他们速报来!”

    陈执中称是,与几位参政商量,几个重要衙门的人如何分配。

    夏竦道:“枢密院王太尉和高副使留守,我与庞副使出城,早些准备吧。”

    贾昌朝和夏竦相看两厌,今日的两府议事草草罢了,各自回去安排。说是百官出城,其实只是各衙门派些代表去,衙门里还是要有人留守,处理日常政务。贾昌朝对此事厌恶,中书系统派出去的官员不多。

    皇帝是轻易不会出宫的,但没有明确拒绝,所有人都只有等着。直到过了午时,入内都知张惟吉派人知会两府,由他代替皇上出城,一个时辰之后出发,事情才定了下来。

    新郑门外,杜中宵看着加急送来的出城观礼的名单,只觉得脑仁痛。这么多人里,他就只认识一个夏竦,其他的官员听过名字,但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把名单交给王凯和韩绛,杜中宵道:“我自登科以来,都是在地方任职,不知朝廷礼仪,今日的事还是你们主持。我去那边安排兵士操演,若有事,只管知会我一声就是。”

    韩绛听了,把杜中宵拉到一边,小声道:“今日许多朝中大臣来,难得这样机会,在他们面前露上一面,于未来有无穷好处。你只管与我在一起,有事我自会告知你。”

    杜中宵知道韩绛是为自己好,点头谢过。自进士唱名,自己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杜中宵心中惴惴,有些怯场。进士唱名的时候,大家先前是普通百姓,也不知道什么礼仪,一切都乱糟糟的。依这个时代的人说法,想让新科进士在唱名时整齐有序,比让一群骆驼来都难。现在是朝廷命官,这种场合一切都有成规,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这就是在地方为官和在京城为官的不同,没有见过世面。今天来的官员,很多平日里一句话就能决定杜中宵的升迁,那可不是一般可比。

    正在杜中宵等人忙碌的时候,一百余骑盔甲鲜明,出了新郑门,来到观礼的地方。

    原来是枢密院都承旨战士宁,受张惟吉和夏竦派遣,过来帮着安排。战士宁任都承旨多年,对枢密院事务熟悉无比,人又成熟稳重,深受信赖。

    参见过了,战士宁道:“夏太尉对此次百官观炮,极是看重,不可有丝毫马虎。你们且带我看一看布置,试演一轮,若有不妥当的地方,立时就改。”

    杜中宵和王凯称是,带着战士宁围着场地走了一圈,到火枪手面前道:“观兵之时,那边炮手先发一轮炮,得命令,这边枪火发一轮枪。火炮威力惊人,只是准头不怎么好,是以那边是堆了土墙,炮朝着土墙打去。至于火枪,弹丸太小,无法打土墙,只好空开。”

    战士宁见王凯住口,瞪着眼道:“发一轮炮,一轮枪,这就完了?火枪打不散土墙,还射不进木人里吗?城里军营的校场,不知多少练箭的木人草人,借一些来就是。”

    王凯和杜中宵对视一眼,道:“炮胜在威力,一炮下去,威力惊人,看一看自然知道。”

    战士宁语重心长地道:“军马,京城演兵跟战阵厮杀不同,要热闹!一轮下来,顷刻之间便就演兵完毕,让来观礼的大臣们怎么想?不消说了,你们听我的安排。”

    说完,吩咐身边亲随,立时到附近的军营去借木人,最少要几十具。开封城中处处有军营,驻军数万之多,这些东西并不难借。看这里火枪手寒酸,又让他们借旗鼓。

    派了人去,战士宁对王凯道:“军马,百官未时前来观礼,还有些时间,你让士卒演一轮看。”

    王凯与杜中宵商量一番,对战士宁道:“枪炮声势吓人,承旨离得远一些。”

    战士宁大笑:“我是行伍出身,怕什么声势吓人!你只管让兵士演士,我看了自有计较!”

    王凯同意,让战士宁约束手下,离开火枪射击的范围。站在火枪手队前,王凯深吸一口气,拔出刀来,一声高喝:“发炮!”

    声音刚落,就听一声闷响,空气里弥漫了硝烟味。战士宁只见炮口几道黑影,向着远处的土墙直射而去。转头过去,就见到土墙灰尘飞扬,已经出了几个大缺口。

    王凯再一挥刀,大喝一声:“发枪!”

    随着一阵枪响,黑烟更加浓烈,战士宁睁大眼睛,却看不见发出的弹丸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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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这是小的?

    翰林学士钱明逸骑在马上,对身边的御史中丞杨察道:“唐龙镇小胜,据说并未与敌交战,只是契丹人深入宋境,冻饿而死。现在又突然让我们来观兵,说是有什么火枪火炮利器,本朝数十年哪里有这种事?神兵利器,向来不少,至多只在殿前演武而已,哪里有这样仓促之间兴师动众的!”

    杨察淡淡地道:“枢密院如此做,必有深意。”

    钱明逸听了就笑:“夏太尉意在中书,天下人人皆知,如此做还不明白么!”

    杨察不动声色,策马缓缓前行。

    钱明逸因为以前搭上吕夷简的关系,召试学士院而得进士出身,五年就任翰林学士,是大宋立国以来前所未见的升官速度,此时三十出头。杨察是景佑元年榜眼,比钱明逸稍稍年长,三十几岁做到御史中丞,也是罕见的少年高官。因为年龄相仿,钱明逸自觉跟杨察是同一类人,是以凑上前来。却不知杨察虽然年少,却是进士高第,又政绩杰出,根本看不上钱明逸这种幸进之人。

    另一边,三司使张方平对翰林学士王尧臣道:“西北议和,天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夏太尉为了什么火炮又弄出如此大动静,着实不妥。唐龙镇一战可发鼓舞士心,重赏边臣即可,何必如此?”

    王尧臣道:“枢密院如此做必有道理,我们且去看。”

    此次来的多是中高级官员,还有三衙的一众将领,约一百多人,在导从引导下,缓缓出了城门。

    战士宁得了奏报,对王凯道:“百官已经动身,快快把这里料理清楚了。参与演武兵士,都在原地侍立,不得喧哗。你们与我一起,去迎宰相和太尉。”

    依着战士宁的吩咐,这里重新进行了布置,显得杂乱。杜中宵和王凯与韩绛一起,急忙组织人手收拾,把一切都整得井井有条,随着战士宁向新郑门而去。

    迎了以陈执中和夏竦为首的一众文武官员到台上站住,王凯和杜中宵上前禀报。一切如仪,杜中宵在一边站定,王凯下台去指挥演武。

    看最前排的官员,张方平、钱明逸、杨察这些人三四十岁,却已经位顶层,只差一步就到宰执,杜中宵有些唏嘘。自己也是少年进士,至今踏入官场五年,却只做个知军,前途渺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跟这些人一样青云直上。像钱明逸,五年时间就做到了翰林学士,也不知这官怎么做的。

    自己做过夏竦的签判,但跟他的关系并不紧密,更没有什么私交。他对自己另眼相看,不过是这个时代的潜规则,签判这个职位的特殊性。

    下面准备完毕,王凯上前高声回命。夏竦命王凯主持,正式开始演武。

    随着宣赞卫士接边传令下去,一众官员嘁嘁喳喳的声音停下来,气氛突然凝重起来。

    夏竦命杜中宵到自己面前,道:“下面哪是火枪,哪是火炮,要如何用,你给诸位大臣讲一讲。”

    杜中宵拱手称诺。指着下面的火炮道:“那是火炮,俱是用好铁打造,价钱不菲。用时,先在里面放入火药,而后放入弹丸。炮的后面有药池,发时用火点燃引线,经药池引燃火药,射出弹丸。”

    庞籍道:“火药不过寻常之物,怎么就能把弹丸射出去?”

    杜中宵拱手:“回相公,火药与火药不同,火炮用的都是特制的。”

    怎么个不同?杜中宵没说,别人也不好问。想来也知道,军中现在火药也有许多种,用在火箭上有专门发烟的,有专门引火的,还有专门放毒的,五花八门。

    杜中宵粗略价绍完毕,下面王凯也已指挥兵士填装完成,大声禀报。

    杜中宵小声道:“下面炮发,声音不小,诸位相公小心。”

    声音刚落,便就听到数声闷响。一片硝烟之中,弹丸砸到两百步外的土墙上。

    “咦”站在夏竦身边的三衙几位大将,殿帅李用和、马帅许怀德、步帅郭承佑一起发声,忍不住凑上前去。他们都是抱着看个热闹的心思带着所部前来,根本没想到火炮的威力如此之大,一炮下去就把两百多步外的土墙轰塌,大出意料。

    看了一会,许怀德道:“看那边土墙的样子,这火炮比军中所用旋风强了不知多少。若用旋风绝打不了如此之远,也没有如此大的威力。”

    郭承佑道:“不错,如此利器,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而且用的人又少。”

    殿帅李用和是皇帝的舅舅,外戚出身,坐这个位置主要是俸禄高,外甥孝敬他的。虽然平时对属下管得较严,这种场合却很少发表意见,他又没带兵打过仗,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旋风是守城时用得最多的投石机,设在城头,因为可以向多个方向发射而得旋风之名。那东西只能打几十步远,威力也不大,当然比不了火炮。哪怕为了便于运输,杜中宵做的炮并不大,也不是投石机能比的。别说是旋风,上百人拉的大型石也不行。

    几位三衙大将表示出了兴趣,官员立即热闹起来,纷纷议论。可惜这些高官之中,只有庞籍曾经在边地任职,还是在战事结束之后,乱糟糟地议论不出个结果来。无非是互相讨论,用这火炮,能不能攻破城墙,能攻破什么级别的城墙。

    参知政事丁度曾经与曾公亮一起编过《武经总要》,对于军制、兵器无不涉猎,理论知识再没人比过他了。上前仔细看了一会,对杜中宵道:“知军,若用这火炮,能奈何得了开封城墙吗?”

    杜中宵老实答道:“回相公,现在制的都是小炮,便于军中携带,自然奈何不了开封城墙。若是不计本钱,制做大炮,那可就难说了。炮这物事,跟其他兵器不同。”

    丁度吃了一惊:“这是小炮?那若是制大炮,有多大?”

    杜中宵仔细想了想,自己印象中早期的大型火炮,无过于奥斯曼攻君士坦丁堡的大炮。名字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炮巨大无比,轰开了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开封的城墙并不特别坚固,因为从立国起就有迁都之议,想来是比不过君士坦丁堡的千年古都城墙。

    见周围一众官员都看着自己,杜中宵道:“铁铸炮有诸多坏处,难铸大炮。若是用铜,那就可以做得非常巨大。一炮出去,打数里之远,打塌城墙,也并不是难事。不过那样的大炮,价钱吓人,一军之地可制不起。大炮又很难运输,不如这般小炮好用。不是大战,并不需要多大的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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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大开眼界

    上面一众官员议论纷纷,下面的王凯等得心焦。这些火炮造的时候就是为了守城,又要方便从火山军运到唐龙镇,炮小,威力不大。本来就是为了压制攻城器具,能有多大?

    一直沉默的张惟吉见大家说个不停,沉声道:“天时不早,还是让兵示先演武。”

    今天张惟吉是代表皇帝前来,非比往常。夏竦称是,命王凯指挥兵士,一鼓作气演完。

    王凯出了口气,拔出腰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火枪和火炮手,高声道:“众兵士听命,依适才吩咐的次序,炮发,枪发。十枪发一炮,五炮止!”

    言毕,身边的兵士猛地擂鼓,一时鼓声震天。

    随着鼓声,前排装好火药的火枪手一起举枪,向前面五十步外的木人射击。这些木人是战士宁从附近军营借来的,练箭时的人形靶,在火枪手前密密麻麻排了三排。

    前排发枪完毕,便就后退与第二排交换位置,向枪管里装填火药,第二排击发。这是杜中宵从记忆中翻出来的三段射击,他不知道真实的三段击是不是这样,道理总是这个道理。这种战法并不新鲜,此时军中的弓弩手也是如此,不过大多不交换位置,而是跪姿和站姿的差异。

    仅仅射了两轮,火枪手那里便就硝烟弥漫,站在台上根本看不清楚。只是看见黑烟中有火光,有声音,台上的人知道又射了一轮。

    五轮火枪射毕,那边火炮填好,再发一轮炮。

    这个场景非常诡异,在台上看着,只见到一大片黑烟弥漫,里面不时火光亮起,里面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用于试炮的土墙很快就被打散,就连排在一起的木人,都有几具被打得稀烂。

    一众文官张目结舌,有的人心里已升起不好的想法,向着妖术的方向联想过去。好在这个时代火药并不少见,理智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曾经过战阵的武将倒是平静。宋军作战的主力是弓弩手,那场面更加壮观,只是少了烟火这些特效而已。台上离得远,火枪的效果看不出,他们的注意力大多都在火炮上。

    张惟吉是内侍,曾经多次在外带兵,做过一方大帅,经过的战阵比大多武将还多,是台上最冷静的人,静静看着台下。以夏竦和陈执中为首的宰执官员,却对下面的场面震惊不已。

    五轮火炮齐射结束,鼓声猛地一停。正在一众官员出了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随着鼓声,三排火枪手缓缓前进。鼓声停便就齐射一轮,装弹之后随着鼓声继续前进。直到离着木人十步左右,一轮齐射之后,才一声呐喊,一起举着刺刀,冲到木人面前,把刺刀插在木人身上。

    这个时候,鼓声完全停了下来,天地间一片寂静。

    夏竦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枪炮齐发这个样子么?若是火枪可比硬弩,着实骇人!”

    台上的武将长时间没有说话,都在回味着刚才的情景。宋军结阵时的弓弩威力十分惊人,一般主力多是七分弓弩手,作战的时候,党项和契丹很难正面冲阵成功。如果只是前面的场面,火枪不过是更加简便的弩手,这些人还不会过于重视。到了最后,一边射击一边前进,最后刺刀可以直接肉搏,跟弓弩手的区别就明显了。从远程射击到近战肉搏,火枪手可以无缝切换,这是弓弩手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前几年与党项作战的时候,还因为很多弓手不带刀,没有肉搏能力,在朝中引起一番争论。

    张惟吉沉声道:“火枪到底如何,我们下去看一看。”

    说完,当先走向台下。一众官员如梦初醒,跟在张惟吉身后,向台下走去。

    王凯指挥火枪手在一边列队,快步跑过来,向张惟吉、夏竦、陈执中等人高声唱诺。

    随着王凯,一众官员向木人走去。此时场中硝烟未散,味道呛人,不少人都咳嗽起来。

    离着木人近了,众人才看清楚,原来这些木人并不一样。第一排有五个木人,身上穿了铁甲,显然是模仿敌人军官。其他木人,才是平常校场练箭的样子。

    张惟吉带人上前,仔细看了看穿着铁甲的木人,对身边的李用和道:“太尉,这些火枪弹丸,几乎全部透甲,深入木头里,还胜过硬弩。”

    李用和点了点头:“不错,能透铁甲,着实有些骇人。”

    一众官员分开,围着木人纷纷议论。这一阵射击,不少木人中了无数铅弹,地上一地木屑。这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火枪的威力不用怀疑,犹强过弓弩。

    如果不是战士宁提醒,此次演武,杜中宵和王凯就让士卒放轮炮,打几枪就完了。那样估计这些官员就是看个热闹,对于火枪和火炮的威力并不会特别重视。得了提醒,杜中宵临时改变策略,让火枪手演练了一次战地进攻,效果便就完全不同了。

    实际上火枪手根本就没有实战过,这些战术也不精熟。不过刚才放枪的时候,硝烟弥漫,台上的人看不真切,只见到火光乱闪,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如果队伍散一些,烟不是那么浓,就会发现这些火枪手动作笨拙,失误很多,远不是台上看到的样子。

    一众官员围着木人看了一会,终于彻底收起轻视之心,对火器真正重视起来。今天他们只是见到了威力强大,其他方面还没有机会深思,只有深入讨论之后,才能认识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夏竦看了几具木人,对杜中宵道:“火枪既如此犀利,岂不是不惧敌方骑兵来冲?”

    杜中宵道:“那还是要靠炮。火炮及远,火枪近战,临战才有无穷威力。”

    夏竦点了点头。其实现在宋军最精锐的军队,也不怕骑兵硬冲,但那终究是少数。现在宋朝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就是禁军太贵,临战又不好用。特别是对党项的时候,由于地形限制,禁军很难捕捉到大规模正面交锋的机会。这几年在西北,边帅一直呼吁减少禁军,多使用蕃兵弓箭手。便就是因为在那里禁军又贵又不适用,不如本地的兵好用。倒是河北路,很少这种需求。

    火枪的威力不要说超过,只要接近弓弩,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弓弩手的要求很高,必须有足够的力气开弓,对士兵的第一要求就是力气大,可开硬弓,这样的人并不多。夏竦做了多年边帅,对此心知肚明,他对火枪的第一印象,就是兵源一下子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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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都堂问对

    太阳西垂,出城看演武的官员依次离去,杜中宵和王凯站在夕阳下,看着城门出神。今天演武挺成功的,但两人什么时候入城,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叹了口气,杜中宵对王凯道:“钤辖,忙了一天,别的不管了,且去饮酒!”

    张惟吉带得有宫中赏赐,两人吩咐发给随行军士,一起到了附近的酒楼里。

    第二日一大早,便就有内侍到驿馆,命杜中宵和王凯入城,先到都堂缴命,而后入宫。

    接了昭旨,两人出了一口气。折腾了这么多日子,终于能够入城了。送走传旨内侍,杜中宵和王凯相视苦笑。两年前的战功,竟然不如给朝臣表演一番有用。

    换上公服,两人进了城门,一路沿着御街到了皇城,由卫士引着到了都堂。

    今日没有早朝,政事堂和枢密院的众宰执都在,都堂显得有些拥挤。

    杜中宵和王凯上前行礼唱诺,行礼如仪。

    夏竦道:“此次你们回朝述职,要在两件事。一是年前占了唐龙镇,以后如何处置。杜知军言那里以后可以自由贸易,不收商税,到底是个如何管法。再一个火枪火炮,要有个章程。”

    杜中宵拱手:“回太尉,唐龙镇因在来守顺的时候,三方称臣,事体特殊,如果由朝廷直接派官员治理,契丹和党项都不愿意,无数纷争。下官所说的自由贸易,是说不管哪里的行商,到唐龙镇贸易都不需缴税。当然,各国的行商去那里之前怎么收税,各依自己规矩。契丹和党项所重的是钱粮,唐龙镇不收商税,他们也可到那里贸易,才认可唐龙镇归本朝羁縻。”

    贾昌朝道:“贸易收税,不只是为了钱粮,还可凭借税多税少,管住那里的贸易货物。如果唐龙镇不收商税,必然有不法商人,在那里私卖禁物。”

    杜中宵道:“相公说的是。是以唐龙镇那里,本朝要派重兵,一切在朝廷掌握之中。如果私卖本朝禁物的猖獗,可由唐龙镇的来家等蕃部处置。而如果卖他国禁物,自可听之由之。”

    不等贾昌朝说话,夏竦点头道:“如此可行。你提出这个主意,必然是要从契丹和党项两国买他们的禁物。要买什么?用什么买?”

    买什么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宋朝最想从北方买的,无过于马匹,特别是优良战马,最关键的是用什么买。对外贸易,钱不可行,金银更加不可以,必须是宋朝想卖出去的东西。

    杜中宵道:“下官有些计较,还请诸位相斟酌。茶绢之类,自有河北路几处榷场,与契丹每年交易数客巨大,唐龙镇再卖这些,有些从余。依下官的意思,一是砂糖。此物产自川蜀,既方便运输,又不易朽坏,是绝佳贸易之物。再一个是油,河东路不少地方都种菽豆,北地罕有,而且也是难朽坏之物。再一个是酒。北人贪杯,好饮烈酒,此物正合他们性情。下官在火山军新制酒的法子,是用高梁等不堪食用的杂粮,制出烈酒。向来酒是禁榷之物,在唐龙镇自由贸易,也不让契丹人起疑。卖这些东西,尽量从契丹和党项市些好马来。火山军以北,阴山一带多是鞑靼人,他们有的是好马。若能让他们卖马得利,想来契丹也难禁绝。那些地方生活困苦,比其他地方好做生意。”

    贾昌朝听了连连摇头:“酒是粮食制成,卖到北地,不是向他们输送粮食?此事断不可行!”

    杜中宵道:“相公,酒确实是粮食制成,可官酒务能用陈粮酿酒,又多用杂粮,并无大碍。再者酒之一物,若是贪杯,对人有无穷害处。让蕃人饮酒,于本朝有百利而无一害。”

    大规模酗酒,对一个民族的危害是很大的,这一点杜中宵有后世的见识可以验证。河东路的粮草并不紧张,挪些出来酿酒也没什么。再说一个军镇酒的市场能有多大?

    贾昌朝还要再说,夏竦道:“知军说的有道理,卖些酒能用多少粮食?蕃人好酒,贪杯中物于我们不是坏事,更不要说还是用杂粮酿的。”

    边疆事务属于枢密院所管,夏竦如此说,贾昌朝不好再坚持,再者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边的庞籍道:“你们想从鞑靼市马,此事只怕不易。契丹人占住大漠南北近百年,屡次征伐,岂容那些鞑靼人向中原卖马?”

    杜中宵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处自由贸易之地,只要有利可图,必然会有人向那里卖马,契丹人拦也拦不住。他们能拦住鞑靼人,还有党项羌人,还有突厥人,还有吐谷浑人。”

    说到底,契丹人对阴山南北控制并不严密,只要脱出了契丹管制下的榷货贸易,总有人会把握住赚大钱的机会。以前不是没人卖,是宋朝没有途径买,这才是唐龙镇的意义。

    又问了一些细节,众人清楚了杜中宵对唐龙镇的想法,基本同意。那本来就是羁縻之地,要不是在契丹前线,宋朝都懒得管的地方,也就由着杜中宵去做。成了最好,不成也没有关系。

    谈过唐龙镇,杜中宵说起火炮火枪:“昨日诸位相公看过了,火炮火枪威巨大,前途无量。不过这些火器跟刀枪不同,真正大量用起来,行军打仗就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说到这里,丁度插口道:“火炮火枪威力无穷,此无可疑。可怎么防被外敌把这法子偷去?依我看来,这两物最关键的无非是铁管火药,并没有什么难处。”

    杜中宵道:“相公说的不错,火炮和火枪并不难制。只要外敌弄到了一具两具,让高手匠人仿制不难,此事很难防得住。外人难制的,其实是火药。”

    丁度道:“火药又有什么难的?京城都火药作,一年也能产几万斤。”

    杜中宵道:“相公,一样叫火药,可能炸开来射出弹丸?火炮火枪用的火药,到底用哪几样,每样占几成,这才是难得的学问。下官制火药多年,方子只有极可靠的人知晓,便是防着此事。”

    丁度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关于火药他已经查过,虽然京城生产不少,但绝没有昨天看见的那么大威力。别说是枪炮用的,就连能炸开的鞭炮,也还只有永城那里能产,方子并没有泄露出去。

    杜中宵又道:“其实火炮火枪之类,最难得的就是简单,仿制甚是容易。但是此物价钱不菲,即使别国学了去,一样用这些练军,打仗就不是从前的打法了,这才是对本朝最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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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面对

    行礼如仪,杜中宵和王凯随着小黄门,进了崇政殿。

    这是杜中宵第三次到这个地方,一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第一次到这里是考进士的时候,一切都乱糟糟的。第二次陛辞,气氛过于沉重,连上面的皇帝长个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

    这一次轻松了许多,和王凯上前礼毕,赐了座。

    面对不是君臣坐着谈心,刚才都堂问对,就是先演习一遍。皇帝问的问题,大致不出刚才宰执问的内容,临场发挥的时候很少。宰执没有问到的也就罢了,凡是刚才问过的,杜中宵和王凯的回答必须与在都堂时一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到皇帝面前告状,这官以后也就不用当了。

    此时的皇帝赵祯四十岁左右年纪,身躯肥胖,坐在那里面相庄严。

    跟在都堂一样,首先问的是唐龙镇。契丹人进攻的情况,最后的结局,与契丹谈定的,那里以后是自由贸易之地,是什么样的自由之地。

    王凯讲了当时的战况,杜中宵跟在都堂一样,说明了自由贸易是什么意思。

    赵祯道:“要在唐龙镇卖砂糖,想来是要市马了,此是好事。只是砂糖价钱不菲,本朝用着尚且不足,卖给外邦,只怕并不容易。”

    杜中宵道:“回陛下,无非是价高而已。而且砂糖此物,是从甘蔗里面榨出来的。能卖钱,可让川蜀广南一带广种甘蔗。依微臣所知,甘蔗并不难种,只要开垦土地,多用人力即可。种植此物,最好是如营田务一般,由官府组织,招募人手,容易得利。”

    赵祯道:“此物与粮食争地,种得多了,只怕粮食不足。”

    杜中宵拱手:“陛下,川蜀向称富庶,粮食充足,挪些地出来种甘蔗并没有什么。微臣听说,广南地区最宜此物。那里地广人稀,到处都是荒田,如果开辟出来,不知能产多少砂糖。”

    赵祯点了点头:“广南土地多有,只是没有人力,此事可以再议。”

    历史上欧洲人开发美洲殖民地,就是从甘蔗开始的,获利无数。糖的市场广大,甘蔗种植有着无穷利益。此时不要说岭南,两湖都还没有开发,那一带地广人稀,可以开辟出大量甘蔗园。只是现在北方的糖市场还没有打开,杜中宵不准备细谈。将来有了机会,可以在两广大量种植甘蔗。

    赵祯最关心的是火枪火炮,这种武器变革,会深刻地影响军队,这才是皇帝最关心的。

    “昨日城外演武,听大臣言,火炮火枪极是骇人,以后必然是军中利器。此物是你制出来,且说一说最要害的是什么,难在何处,以后要如何使用。”

    杜中宵拱手:“回陛下,火炮火枪最要害的,其实是火药。朝廷虽有都火药作,但制出来的火药只能发烟发火,而不能爆炸,不能射弹丸,便就是因为配方不同。微臣现在用的火药,其实是三样配成,而不是现在常用的七八种之多。虽然只有三样,但多了少了,效果也大打折扣。”

    赵祯沉吟了一会,还是问道:“哪三样?”

    “木炭、硫磺、火硝。有这三样就足够,其他的不但无用,而且有害。”

    赵祯点了点头,记在心里。这应该是有司掌握的,皇帝知道了也没用,他又不可能指导别人制造火药火器。现在的火药里也有这三样东西,不过配比混乱不堪,所以才有发烟发火分。当然不同用途的火药还会加其他东西,一般的配方都有七八种,有的一二十种。

    具体的技术细节没有必要说下去,赵祯道:“火药如何制,你可申枢密院,交由火药作制。此物想来配比极是精确,但也不会太难,是火炮火枪的要害么?”

    杜中宵道:“其实也算不上,只要知道了配方,制起来也不难。火炮火枪最要害的,其实还是价钱不菲。先说火炮,如微臣这样,制得小了,也可以用铁锻造。如果要制大炮,铁里残渣难除,最好使用铜炮。铜价昂贵,非是大国,只怕负担不起。再一个火枪,枪管锻造不易,价格高昂,一样的道理。用的弹丸又是铅制,射出去后回收不易,都是要烧钱的。”

    赵祯道:“杀人利器,哪里有便宜的。现在军中用的刀枪,价钱也贵。更不要说如箭矢之类,一枝几十文,一战动辄数十万枝,并不比火枪便宜。火枪再贵,一枝也贵不过硬弩。”

    杜中宵点头,这倒是实情。火枪火炮虽贵,并不会比现在用的武器贵到哪里去。一枝箭三十文到五十文,比火枪用的铅丸还贵。铜铸火炮才是真正贵的,但与类似的床弩比起来,其实也没有贵到哪里。这样一想,军队全部使用火器,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了想,杜中宵道:“其实用火枪火炮,最大的同就是打仗跟以前用刀枪不同了。火枪和火炮如果配合得当,既能及远,又能近战,以前很多战法就没了用处。火器能够透甲,不会再有猛将带少量精兵冲杀敌阵,对战机的把握更加重要。火枪火炮的战阵面前,骑兵用处大减,此是对我朝最有用的。骑兵奔袭就带不了大炮,不带大炮,便很难冲破有大炮布防的军阵。”

    说到这里,杜中宵拱手道:“陛下,火炮火枪是新出之物,到底军中如何使用,微臣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么多。还是要枢府会同三衙,让官兵们一点一点去试,才知如何用最好。”

    新武器,新战法,杜中宵又不是军人,见识不足以描绘出全局性的战争变化。

    赵祯点了点头:“枢府上奏,欲在相州制火枪火炮。你此番回去,详画图形,精选工匠,到相州听用。火山军边陲之地,又不产铁,制火枪火包多有不便。”

    杜中宵拱手听命。相州是此时冶铁业的中心,产量占了全国一半以上。其实枢密院考虑过让杜中宵离开火山军,到相州任知州,专管铸枪铸炮。一来中书不同意,再一个火山军面临新形势,一切都是因杜中宵而起,确实离不开,最终作罢。

    问过了杜中宵,赵祯问王凯年前的战事,比刚才详细得多了。有哪些人参战,多少人立功,都头以上官员的名字,甚至这些人的家世,都问得清清楚楚。战后这些人得了什么赏赐,多少人升官,一一与王凯核对。其中有几个幸运的,赵祯当面要求升官。

    这是大宋的惯例,杜中宵的事务,大多受制于两府,皇帝并不会过多插手,问的也不多。军队则在皇帝全权管理之下,包括中下层官员的晋升,无事不管。(今天病了,只有一章,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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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夫妻团聚

    杜中宵和王凯坐在二楼的小阁子里,相对饮酒。看着窗外春暖花开,出城踏春的百姓人流如织,杜中宵有些心烦意乱。本以为此次进京是一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可一切都平淡无奇,将来路在何方,还是很迷茫。本官升了一阶,转太常博士,河东路经略司判官的职权大了一些,可以临机处理一些不重要的边境事务,仅此而已。认真说起来,职权跟以前并没有多少变化。

    为官五年,在每一任上都做得出色,但也仅是出色而已,并没有让朝野震动的大功。对于一个普通进士来说,这是远远不够的。同年中的状元杨未赴任就丁母忧,悲恸过度,英年早逝。接下来的韩绛和王都已经入馆阁,在京城任职,进入了官职晋升的快车道。王安石也被召试,却坚辞不就,到鄞县任知县。自己的官职比王安石高,但文词不行,很难有召试带馆职的机会。官员不带馆职,哪怕次次晋升,升官的速度也太慢。特别是一直在外地任职,朝廷中没有人脉,皇帝那里没有印象,升官太难了。

    第一次廷对,战战兢兢,连皇帝长个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第二次廷对,好不容易有座位了,又是公事公办走了个过场,君臣都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叹了口气,杜中宵仰头饮了一杯酒。

    王凯道:“知军莫不是心中有事?只管一个人喝闷酒。”

    杜中宵道:“依朝廷宣命,三日后我们就要回归河东路,不得停留。我家在许州,离着京城几百里路,不知道能不能赶来。好不容易回京一次,仕途无大进展,好歹见家人一面。”

    王凯笑道:“原来是思念家人了。不必忧心,只要知军的家人赶得急一些,能来得及。”

    “借钤辖吉言。”杜中宵举杯,与王凯喝了一杯。

    西北元昊初反的时候,王凯还只是一个小使臣,七八年间,依战功而升团练使,一方主将,建节指日可待。他还是升官速度一般的,夸张的如狄青,十年时间,从一个小小指挥使,升到防御史、殿前都虞侯、真定路副都部署,差一步就到武将顶峰。有时候,杜中宵想自己干脆转武职算了,只要有仗打,官职升得飞快。依狄青的年纪推算,过不了几年,就该到西南侬智高造反的时候了。自己有枪有炮,对付侬智高有十足的把握。了不起如夏竦、明镐等人一般,官升上去了再转回文职。

    杜中宵觉得迷茫,是在做官的过程中,实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可以忙忙碌碌,按照生产力发展必然带来生产关系改变的观点,一直注重于发展生产力,等待一个变革时刻的到来。可做到了知军,仅仅靠经济发展,并不能引起朝廷的注意。此次入京也看得出来,哪怕制了火枪火炮出来,从皇帝到百官虽然非常重视,但也仅是重视,并没有认识到这是一场对于军事的革命。他们对于火器的认识,还局限在是一种厉害的新式武器,便如神臂弓一般,对于现有的军队是一种补充。

    想到这里,杜中宵有些无奈。自己虽然是进士,却是进士中文不成武不就的一类。进士文章写得好是有大用的,可以从馆阁而知制诰,再到翰林学士,几年时间就到宰执大臣。如翰林学士钱明逸和御史中丞杨察,便是走的这条路子。可惜自己的进士是死记硬背出来的,没有草拟制词的文采,这条路无论如何走不通。老实做文官,就只能依资历晋升,前途实在不怎么光明。

    别看现在杜中宵的官比王安石还高一点,只要王安石脑子开了窍,愿意入馆阁,走词臣知制诰这一条路,坐着火箭几步就升上去,杜中宵在后面连尾巴都看不到。

    要想官场上有出息,杜中宵需要的是军功,这是惟一有可能走的道路。可按现在的战争模式,战阵上出头的是猛将,狄青、王凯、张等人,每人都能开硬弓,带军冲阵的本事。杜中宵没有这个本事,还要做一方主帅,才能按自己心意进行战争,转武将不定是个什么结果。

    枢密院提议改任相州知州,说明自己迈过了一个关键的坎,即由幕僚知县到知州的跨越。本来中间还有一级通判,因为在火山军表现突出,算是跳过去了。对于大部分的进士,这就是仕途的顶峰,能再进一步的都是杰出人物。再向前,对杜中宵来说就是漫漫官路了。

    心情不好,饮酒便容易醉。过不多久,杜中宵便就醉熏熏,被王凯扶了回去。

    华灯初上,杜中宵觉得口渴,猛地醒来。却见床边坐了一个人,正在低头整理杂物。定睛一看,正是妻子韩幼娘。两年不见,韩幼娘已经完全脱去了少女的青涩,比之前成熟了许多。

    轻轻出了一口气,杜中宵抓住韩幼娘的手,轻声道:“没想到你今日便就赶到了。”

    韩幼娘见杜中宵醒来,笑着道:“这两年我在家里学会了骑马,一路急行,这才来得及。你可不知道,路上的人见我一个女子骑马,不知道看瞎了多少人的眼睛。”

    杜中宵道:“女子怎么就骑不得马?任他们眼瞎去!”

    见杜中宵要起身,韩幼娘道:“你喝得醉了,睡了大半天,再歇一歇吧。口渴不渴?我给你倒碗茶来。爹娘在后面,还要一两日才到,不需着急。”

    杜中宵重要躺下,口中道:“确实晃得厉害,见你在这里就忘了,你一提又害起渴来。”

    韩幼娘倒了茶来,杜中宵喝了。又问她:“两年不见,儿子也该长得大了,有没有带过来?”

    韩幼娘叹了口气:“大郎前些日子生了病,路上受不得颠簸,留在家里。”

    杜中宵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回中原一趟,却不想连儿子都见不到。”

    韩幼娘道:“没有什么,等到大郎身子好了,让家人带着去那什么火山军,跟你住上些日子。朝廷不许家眷随军,还不许亲人探视么?现在家里无事,爹爹一直嚷着要出去走走。”

    日常通信,杜中宵知道家里的情况。罗景依据在永城营田务的经验,在家乡买了不少地,比着建起了庄园。有庄园的收入,又有三州卖酒的钱,现在杜家是临颖县首屈一指的财主。杜循日子过得好了,静极思动,一直想到处走走。儿子当官的地方,是首选的目标。他是举人,有个游学的名头,天下各地都能去得。儿子做了官,彻底放下举业,杜循现在是个纯粹的商人,游历各地也好发现赚钱的机会。

    杜中宵想了想,点头道:“如此最好。我一个人在外为官,多年不与家人见面,着实想念得紧。”

    边地做官,一般不许带家眷。喝酒的时候,杜中宵还想着建功立业呢,以后在中原做官的机会只怕不多。趁着年轻,努力打拼几年,不能蹉跎了岁月。想到这里,杜中宵又想起几年之后叛乱的侬智高。按时间来算,他作乱也没有多少年了,自己以后要格外注意西南的动静,争取抓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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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商机

    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是这两年杜中宵最快乐的时光。两天的时间,杜中宵陪着韩月娘几乎走遍了开封城,有点名气的地方都去逛过了。两日之后,父母赶来,终于一家团聚。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到了第三日,是朝廷定下的最后期限,只能作别。

    两京驿路上,杜循对拉着杜中宵手的韩月娘道:“时候不早,还是让大郎早些上路。等过几日孙子的病好了,我带着他去火山军,父子见一见。”

    韩月娘抹了抹眼泪,对杜中宵道:“一路平安,得闲时常写信回家。”

    杜中宵满口答应,轻轻拍了拍韩月娘的手。由此回火山军,依然立得有时限,耽搁不得。虽然火山军是自己地盘,即使失期也没有什么,在京城这里却不敢造次。

    打马走出一里之外,杜中宵策马回望,见父母和韩月娘依然站在道旁,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年代不许边臣带家眷,实在有些不近人情。说到底,还是怕带兵的文臣武将有不臣之心,防范心理重了些。

    来时带的火枪和火炮全部留在了京城,连兵士也留下了,供三衙将领研究,也不知道他们能研究个什么出来。少了这些人,路上倒是从容了许多。

    杜中宵和王凯回到火山军营田务的时候已是三月,黄河解冻,山花盛开,已经变了模样。

    程文礼和潘振把两人迎进衙门,喜道:“知军可算是回来了!这一个月,张部署不住从本军抽调人手,修筑到唐龙镇的道路,军民都有怨言。知军再不回来,只怕要闹出乱子。”

    杜中宵道:“修这条道路,是我离开之前定下来的,并不是张部署自作主张。”

    程文礼道:“可知军在的时候,不管是营田务垦田,还是偏头寨筑城,军民并无怨言。张部署只管催促,逼得太紧,又不肯发钱,可就不一样了。”

    杜中宵听了,笑笑没有说话,与王凯进了衙门分宾主落座。张是麟府路军官,管不到火山军的具体事务,他哪里有钱发?程文礼这些人也没有道理配合他,难免出现这种事情。杜中宵回来,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唐龙镇是以后三方的核心,这条路是一定要修的,而且要走大车,宋朝才能以火山军为后盾牢牢掌控唐龙镇的主导权。杜中宵此次回来,就要在唐龙镇大干一番,打下基础。

    讲过了最近两月火山军的事务,杜中宵道:“此次回京述职,朝廷认了我们占住唐龙镇的功劳,自推官以下,人人封赏。这是难得的喜事,一会后衙摆个筵席,为大家庆功。”

    程文礼和潘振一起称好。他们两人已经多年没有升迁,此次都连升数阶,心中喜悦自不必言。特别是程文礼,甚至看见了升京官的希望,这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潘振去吩咐吏人准备,程礼礼道:“这一带黄河里产的好鱼,春天冰消之后,最是肥美。衙门里有几十尾,一会收拾了,请知军和军马品尝。”

    王凯笑道:“火山军这里的鱼委实数百里知名,难得今日品尝一番。”

    随着唐龙镇地位的确立,营田务的繁荣,火山军的中心逐渐向营田务一带转移,就连董家寨附近的商户,也有好多搬来了附近。现在趋势明显,营田务有大量耕地,附近地势平坦,地理优势显而易见,早早在这里占住地方,对未来有无穷好处。

    渡口附近一客栈里,冯原对卫八和鲁行远道:“现在附近数百里内的商人都知道,北边的唐龙镇以后是自由贸易之地,行商免税。我们这里还好,最近契丹那里都传疯了,不知多少人看着那里,甚至有许多西域商人。我们起家,全靠知军官人在并州建毛皮货场,到今天终于有了些本钱。这一位知军做生意极有头脑,此事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这次他只怕要在唐龙镇大弄。我们与他是旧相识,一定要抓住这次时机,做些大生意。机不可失,此次千万不要错过了!”

    鲁行远道:“哥哥说的不错。并州的毛皮生意,本来是我们先做,可恨康成栋那厮,仗了契丹人的势,把我们的生意夺了去,此次切不可重蹈覆辙!”

    冯原点头:“此事着实要小心,生意做得大了,必有权贵人物插手。好在这次不同,唐龙镇终究在朝廷治下,契丹人耍不了威风。我们只要瞅准机会,小心些就好。”

    卫八郎道:“哥哥说的不错,只是不知将来做什么生意。”

    冯原挠了挠头:“我也正为此烦恼。并州的时候便就可以看出来,商业要起来,必然要有个行业做抓手,一步一步做大。唐龙镇这里,到现在还看不出眉目。”

    卫八郎叹气:“这就有些难办。不知将来做什么生意,我们就无法占住先机。不如,我们买些礼物,去看一看知军官人,探一探口风?”

    冯原急忙点头:“此法可行!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先机,这个时候,知军官人的一句话,将来不知就能赚多少钱财!我们只要得他提点,可以及早备货。”

    三人商量定了,一起出了客栈,出去采买货物。这是个小地方,也没有什么礼物好买,转了半天只买些稀罕的山里珍口,提了来到或田务衙门。

    杜中宵正坐在后衙的阳光下小憩,听说冯原三人来,争忙吩咐进来。

    冯原三人到了花厅,递上礼物,行礼唱诺。

    杜中宵吩咐坐了,对冯原道:“好久不见员外,最近生意可还做得好。”

    冯原道:“托官人的福,生意也还稳当。小的们今日前来,是听闻北边的唐龙镇,以后行商到那里都不收税,以后必然是处贸易宝地。小的们也想在那里赚些钱,只是没有头绪,不知官人可有指点?”

    见三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杜中宵笑道:“此事我不瞒你们,确实如此。半月之后,我会亲自去唐龙镇布置,你们且等一等。至于做什么生意,蕃胡商人我说不好,本朝倒是有两桩生意好做。”

    冯原听了大喜,急忙拱手:“还请官人指点,感激不尽!”

    杜中宵道:“一个是砂糖生意。北地严寒,官民无不嗜糖如命,这生意前程无量。不过砂糖要从川蜀贩来,一般商人难以插手,此事我已有布置,你们且拭目以待。另一个,是羊毛生意。这两个月,我从西北请了高手匠人,欲在火山军这里设场织造毛毡。你们如果及早收购羊毛,大约可以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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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无本买卖

    唐龙镇,冯原扑了扑身上的尘土,在门边坐下来,对里面的鲁行远道:“可算收拾得差不多了,哥哥知会八郎一声,歇一歇吧。等到晚上,我们去买些酒来,庆贺一番。”

    鲁行远向里面喊了卫八郎,到了门外冯原身边坐了下来,口中道:“我们已经来了十日,这城里还是冷冷清清,并没有多少生意人。知军官人说要在这里大弄,怎么没有一点迹象?”

    冯原道:“急什么,官人说了,必然是真的。我们先在这里占处面,总不是坏事。你不见这一两个月内,官府把城里的大部分店面都买下来了?跟着他们做,总是不错。”

    鲁行远叹了口气:“我们这些日子收了不少羊毛,那物事看起来杂乱无章,兼且腌,实在不像赚钱的样子。我活了几十年,还没见到用那物怎么织布。”

    冯原道:“这就是哥哥见识所限了。北地养羊的人家,很多都穿羊毛制的衣物,又有何难?”

    正在两人说着闲话的时候,突然街面上传来一阵铃铛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就听见市面上热闹了起来,人声鼎沸。

    冯原和鲁行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起身去看。就见街道上迎面来了一个大车队,前后连着怕不得有百十辆车子。车队后面跟着人群,都兴奋不已,跟着车队喊叫。

    走上前去问了人,才知道是火山军衙门运的货物到了。衙门货物一到,这里的商业正式开启。

    冯原想不明白,问一个商人样子的人道:“哥哥,在下一事不明,还请告知。自唐龙镇这里不收行商的税消息传出,就有不少商人前来,怎么到现在才开始做生意?”

    那人笑道:“你好不晓事。我们这些小商户,有什么大生意做?只有衙门出手,运来大批货物,才能吸引远方的大商户来。他们的生意做起来,水涨船高,我们跟着喝些汤汤水水。”

    冯原还是有些不明白,不好再问,道:“请问哥哥,此次衙门运来了什么货物?”

    “糖,上好的砂糖!”那人看着街上的车队,两眼放光。“这么多车子,怕不是有几万斤?此物在北地极为珍贵,价比金银。我告诉你,不知多少胡商,在北边的东胜州等着这些货物。消息传出去,他们必然蜂涌而至!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们这些人跟他们谈生意的时候。”

    冯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现在唐龙镇里,基本全是宋朝到这里碰运气的商人,他们能够做什么生意?有买卖在内地就做了,何必跑到这边陲之地来。这里的生意,说到底,还是要靠跟北方的游牧民族之间的贸易。要想开始,必须有吸引胡商的大笔货物,只有衙门出手才有如此大的气魄。

    离了人群,冯原看着车队离去,回到自己的店里,招集兄弟两人道:“好了,好了,衙门运来了几万斤砂糖。不几日,北地必然有数不清的胡商来。我们想一想,如何跟他们做生意。”

    卫八郎道:“知军官人不是说,以后羊毛生意极有前途,让我们收购羊毛吗?”

    冯原道:“我们现在从附近的小蕃部买羊毛,品相又不好,又要现钱,生意其实不好做。有了胡商前来,何必再跟他们做生意?直接从胡商那里买羊毛不好么!不过要从胡商手里买,就要有货物跟他们贸易,不能用现钱。你们都出一出主意,什么货物合适?”

    鲁行远和卫八郎听了,知道冯原的意思,点头称是,三人坐在一起冥思苦想。

    随着黄河冰解,契丹对党项的进攻如箭在弦上,数万大军向边境聚集。东胜州邻黄河岸,是此次进攻的枢纽,西南面招讨使萧蒲挞亲自坐镇。城内外聚集大军,黄河上樯橹相接,极是繁忙。

    耶律不花出了自己住处,翻身上马,出了城门,不多时到了黄河岸边的一处军帐。

    通禀之后,进了军帐,耶律不花满面喜色,对里面的耶律元佐道:“哥哥,南面来的消息,砂糖已经运到唐龙镇!听报信的人说,有五万斤之多,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

    耶律元佐心中一惊,急忙出帐左右看了看,对耶律不花道:“现在什么时候?大军即将出征,你小心一些!隔墙有耳,如果有人听了你的话,报与大王,我们如何交待!”

    耶律不花笑道:“哥哥恁地小心!正是因为出征在即,人人忙碌,才没人管我们的事情。年前我到董家寨的时候,问过那里砂糖的价钱,一斤两贯铜钱。五万斤,就是十万贯!不说多,我们只要加一倍价钱卖出去,就可得十万贯。十万贯,哥哥,这数目想想就让人睡不着觉。”

    耶律元佐回到位子坐下,沉吟道:“此次去唐龙镇与南人贸易的人不少,许多人一分,十万贯也不剩多少了。唉,这生意虽大,用的人也着实多了些。”

    耶律不花道:“我可不管那么多,我与哥哥分十万贯,别人要赚钱,自己加价去卖!”

    耶律元佐猛地抬头:“一人五万贯?这数目有些大了”

    “哥哥,这是第一笔生意,不多赚一些如何行?以后这路子熟了,生意越做越大,我们要先攒些本钱在手。你管着征党项大军的粮草,这机会百年难得,万万不可错过!”

    耶律元佐与高家奴一样是出于韩家,不过不是同一枝,他这一枝是正式赐姓的,属于皇家。第一任妻子是北院枢密使萧孝穆之女,第二任妻子是北府宰相萧善宁之女,身份远非高家奴可比。此次出征,耶律元佐留守东胜州,主管后勤粮草。耶律不花与耶律元佐自小熟识,故意做这种安排。管着后勤,跟南面的唐龙镇做生意有无数方便,耶律不花有意大干一场。

    劝了一会,耶律元佐终究受不住数万贯钱的诱惑,断然道:“好,等几日后大王出征,我便派商队南下!不过,兄弟你心太大了些,一下就要卖出近千匹好马,此事瞒不过人。此次贸易,务必带些于军中有用的货物回来。若只是带些茶绢,大王那里不好交待。”

    耶律不花笑道:“此事我早已想到了!南国火山军杜知军那里同意,卖我们一千坛好酒。军中最好烈酒,又无处买去,大王还能说些什么?我们卖马是禁物,酒可比粮食,一样是禁物。”

    此次生意做得过大,耶律元佐有些惴惴不安,对耶律不花道:“五万斤砂糖,你要收十万贯钱,这钱如何收法?我们又没有那么大本钱,能把砂糖全部买回来。”

    耶律不花笑道:“哥哥管着数万大军的粮草,手下要船有船,要人有人,要驮畜有驮畜,还要出什么本钱!一个是运费,一个是税钱,只告诉前去的商人数目,我们收钱就是!”

    耶律元佐一惊:“这不是无本买卖?”

    “这生意全靠我们才能做起来,担着无数风险,无本买卖怎么了?这路子通了,其它人以后做生意赚大钱,人人得利。第一次交易,只好让他们破费一些。”

    耶律不花苦笑:“你这样做,此次贩砂糖的,不得卖十贯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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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国情不同

    从东胜州到唐龙镇,过了黄河不久便就进入山地,或沿山谷,或沿山梁,一路南行。这是自古就有的道路,哪里有水泉应该安歇,哪里有村镇可以补充粮草,经常来往的商人都一清二楚。可这次与以前不同,从东胜州来的行商,带了大量牲畜,路上的补给非常困难。

    这条路不能通行大车,货物全靠骆驼和马匹驮运。浩浩荡荡的商队,有牲畜数千,一路上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正是因为牲畜太多,耶律不花等人塞进来的千匹好马,才能浑手摸鱼。他们又不是军队,无力从附近的蕃部征调粮草,一些小商人叫苦不迭。

    三天之后,队伍便就越拉越长,带的补给不足的商队落到后面,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放牧了。

    一座小山上面,一个番胡打扮的年轻人暴躁如雷,骂个不休。他身边一个商人小声劝说,满面都是无奈之色。直到那年轻人骂得累了,商人才叹着气离开。

    到了休息的地方,另一个商人问道:“哥哥,那个小王子刚才骂些什么?”

    先前的商人道:“刚才我到那边大商队买些精料,不想几天时间,他们的价钱就涨了三倍。我们带了两百多匹马,如何买得起?小王子听了,在那里骂个不休。他带的都是好马,要在唐龙镇卖好价钱,一定要喂精料,这钱花得如何不防疼!”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叹气。他们是西域商人,祖上是流落那里的汉人,多年沿着北方大草原的商路,在西域和西京大同府之间经商,跟草原部族熟悉。此时的西域商路一南一北,南路经吐蕃之地入宋朝的秦州,与中原贸易。北路则沿着阴山以北,经阴山白道南下入丰州,再到西京大同府,与契丹贸易。

    自归义军陷落,西域彻底与中原隔绝,那里一直流传着锦绣中原的传说。商路上的商人,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直接与中原贸易。唐龙镇作为一处贸易之地,向北路的西域商人打开了一个窗口。此次商队有这么大的规模,这些观测风向的西域商人功不可没。

    小王子是阴山附近党项藏才族首领的儿子,被这些商人撺掇,带着马匹来唐龙镇。唐龙镇周围本就是藏才族的一处聚居中心,小王子自认自己来这里走亲戚,心气很高。却不想在东胜州的时候,便就被契丹人瞧不起,好不容易到山里了,又碰上这些坐地起价的奸商,郁闷无比。

    自唐龙镇以北,一直到阴山,党项族人口占多数,分为许多部族。再向北,才是鞑靼人地盘,因为历史上蒙古人忌讳,后世被称为阻卜。此次前来唐龙镇的蕃部,以党项人为主。自契丹征服这里,他们就叛服不常,独立性比较强。这些党项部族,因为历史的关系,跟建立夏国的拓跋部多为世仇,元昊虽然百般招纳,归附的并不多。倒是数十年前,宋朝使节经过他们那里,就有七万帐归宋。这些党项部族,感情上跟麟丰府三州的党项人亲近,唐龙镇放开商业,最感兴趣的是他们。

    最前面的商队进入唐龙镇的时候,最后面的还在百里之外,由于缺乏粮草,叫苦不迭。

    名义上的唐龙镇之主来中平带了手下,迎在城门。他梳着汉人发髻,穿着党项服饰,频频拱手。

    一个发胡服的大汉走在商队前面,大摇大摆,到了城门处,与来中平唱了个诺,招眼望天,高声道:“洒家白涣,是东胜州管粮草耶律太尉管下,来这里交易。城里有管事的人,带我去见。”

    来中平陪着笑道:“在下来中平,世守唐龙镇”

    白涣不耐烦地道:“又如何?自西贼掳了来守顺去,这里还归你来家管么?来时太尉说,这里一切都是火山军杜知军做主,想来在城里,快快带我去见!”

    来中原转身看着一个汉人官员,满脸无奈。那人点了点头,来中平当先引路,带着白涣入城。

    杜中宵跟张坐在官厅里,听了士卒的禀报,先是一愣,继而对张笑道:“原与契丹谈定,这里是贸易之城。到了这里,就是商人做主,官府不插手了。怎么听契丹人的意思,他们是官商么?”

    张也笑:“现在城里货物,最大的货主就是火山军衙门,我们不一样是官商。”

    杜中宵想了想,摇了摇头:“说的是也是。不过我们避嫌,不由官府出面,雇的人商人,跟做生意的在商言商。契丹人怎么这么晓事,连门面功夫都不做。”

    火山军开在唐龙镇的商号,全部都用私人的名义,表面上看上去与官府无关。如果还是官方跟官方做生意,不过是另一处榷场,何谈自由贸易之城?不过杜中宵没有想到,来的契丹商人中,并没有人跟契丹的官方有关系,全是私人贸易,他们只是借用契丹官方的名义而已。

    知道自己不出面,来中平必然摆不平,杜中宵告别张,到了旁边的偏厅里。

    到了衙门口,自有兵士通禀,带着白涣等人进去,来中平依然到城门那里迎接商队。

    到了偏厅,白涣见主位上坐着一个少官人,穿着便服,想来就是杜中宵了,上前唱诺。

    杜中宵吩咐赐座,对白涣道:“员外远来辛苦。不知如何称呼?”

    白涣道:“小的名白涣,是东胜州主管大军粮草的耶律太尉的主管,此次奉太尉之命,到唐龙镇这里做些生意。太尉对此次贸易极是看重,不敢有丝毫闪失,还望知军成全。”

    杜中宵道:“唐龙镇里公平买卖,有人卖,有人买,各自获利,不知你家太尉要我帮些什么?”

    白涣道:“交易的事,小的自会去做。惟有此次商队里带了不少马匹,是太尉出了本钱的,望知军照看一下。马匹必然是卖给南国,哪个卖了,卖了多少,价钱如何,知军一一记下。回去之后小的要向太尉禀报,不能有丝毫错漏。此事紧要,拜托知军。”

    杜中宵面色不悦:“已经说过唐龙镇是自由贸易之城,不收商税,各自交易,我如何去记下你说的那些?若是查得这样仔细,以后哪里还有商人到这里?”

    白涣不以为然地道:“知军莫要诳我没有见识,马匹贵重之物,必然是军中收买”

    杜中宵摆手:“即使是军中收买,也是派商人前来,回去之后另行结算。在城里,商人买卖,官府是不管的。主管,这是第一次交易,我卖太尉个面子。你那里派几个人,我命城里的人帮着,四处去看马的情形。到底如何,你们自己记录,与我不相干。”

    白涣听了不死心,问道:“难道知军就不在城里做生意?”

    杜中宵道:“本朝律法,不许如此,我在城中并没有生意。”

    白涣想了想,又问道:“知军没有生意,难道官府也没有?”

    “城中商户,俱是商人,这是城中规矩。”

    听了这话,白涣不由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按契丹的规矩,做这种事情,自己不参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如行军打仗,契丹贵族抢夺战利品,甚至奴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好处,费心费力为了什么?

    这就是国情不同,宋朝官员的俸禄比契丹的优厚,相应的约束也多。官员想不想给自己捞好处?当然也想。不过对于宋朝官员来说,不会如此露骨,手段要隐蔽得多。就是杜中宵,也想着等过几月父亲来了,从唐龙镇的贸易中自家也赚些钱,不会跟白涣这样就是了。

    大权在手,赚钱的办法有很多,直接下场,这吃相太难看了。在并州的时候,杜中宵建毛皮货场还赚了一笔钱呢,却没有经商,他自然有其他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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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吃好喝好

    来的商人太多,城中安置不下,大部分商人都在城外扎营。只有那些大户,或者是跟契丹官有各种联系的,才进入内城客栈住下。一直到午后,才大致安顿下来。

    风餐露宿了数日的各路商人,一涌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找各种食肆,填饱肚子。

    冯原三人坐在自家店门口,看对面的面馆挤满了人,各种各样的语言,好多听不懂。面店里的五个小厮,脚不沾地,不住地从里面端食物出来。

    面店主人的手艺,是从营田务那里学来的,简化版的刀削面。这种吃法是杜中宵带来,不过跟他很多记忆中的知识一样,只记了个大概,细节则是各人琢磨。这种食物最大的好处,就是快。一口硕大无比的铁锅,下面煤火通红,围着三个师傅,一刻不停地向里面削面。面煮好之后的浇头,只有一种,就是羊骨汤,配上几大块煮得酥烂的羊肉,点缀春韭和绿豆芽,香味扑鼻。

    在草原上,面食珍贵无比,首领一年到头也未必吃上几次。此次来的商人,混了不少草原部落的小首领,面食对他们来说又便宜,又是没吃过的稀罕物。入城后一窝蜂地涌到各个面摊,点上一大碗面,各个吃得不亦乐乎。这一种上的辛苦,随着这一大碗面都烟消云散。

    只是城中不许酿酒,都是从火山军贩来,没有酒禁,谁都可以批发来卖。城中各个食肆,无一例外都卖酒。蕃人嗜酒,几乎没人面前都有一大碗,一边吃着面,一边大碗喝酒。

    卫八郎看得眼直,对冯原道:“我们看得差了!收什么羊毛,若是跟对面一样开一间食肆,岂不是坐地收钱!这些生意又没有手艺,食材又简单,买卖却这么火爆!”

    冯原没有说话,心里暗暗叹气。他还是相信杜中宵,以后羊毛必然是好生意,但眼前看来,再没有比经营饮食业更赚钱的了。这生意本钱不大,生意又好,简直跟捡钱一样。

    一边的鲁行远却道:“兄弟,你莫要光看那边生意好便羡慕。做食肆什么客人都有,日日都会有麻烦,我们哪里受得了那些烦恼。只要火山军开始收羊毛,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卫八郎摇头:“有什么麻烦?一手交钱,坐下吃饭,我看这生意最好做。”

    话音未落,就见对面桌上一个食客从凳子上腾地蹦了起来,就手抽出佩刀,指着小厮厉声道:“兀那泼才,莫不是欺我蕃人没见识?这也不收,那也不收,我与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小厮机灵,溜就窜到了身后的柱子后面,伸出脑袋来道:“你这客人好没道理,我们店口好大招牌写着,只收现钱,其余一概不收。这是城里定下的规矩,哪个敢违反!你扔块石头出来,说是什么和田美玉,哪个知道真假?我若收了,主人那里如何交待!”

    那个食客听了气得暴跳,提着刀就要冲上去,被同伴死死拉住。这种混乱的时候,唐龙镇里岂能不预先防备?街道上巡逻的兵卒极多,一会就有一队过去,怎么敢随便闹事。

    对面鲁行远看了,对卫八郎道:“看见了?做食肆生意,每日里这种事情岂会少了。”

    卫八郎看得目瞪口呆,他倒是忘了,到唐龙镇来的蕃商,很从人身上是没有现钱的。铜钱沉重,谁会带在身上?与其带铜钱,不如带些轻货。

    正在食肆那里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街道上行来一队士卒十人,当先一个队正样子的人,不紧不慢地道:“唐龙镇里,哪个敢闹事?动刀动枪,不想活了!城主恩典,念你们这些行商远道而来,多有身上不带现钱的,在城中诸多不便,可贷钱给你们。每人一日可贷一百文,日息两文,只计本金,利息并不另算。需要现钱使用的,可凭入城公据,到我这里来借贷。”

    此话一出,食客中一片哗然。这些人里身上没有现钱的人数不少,很多人都等着,前面的人闹出个结果来。却没想到唐龙镇里还有这一招,直接借贷。

    党项人中高利贷盛行,比中原更加泛滥,大多数人听到借贷的第一反应,是算算利息合不合算,而不是借贷有没有问题。一百文一日两文,不到两月就要翻倍,听起来不少,但对短期借贷来说,这利息也还过得去。这种小额借贷,等闲是借不到的。

    当下就有五六个商人,拿了入城时发的公据,到队正那里贷钱。十个士卒每人一个大褡裢,里面装了满满的新制铁钱,都是与铜钱一比一兑换的大铁钱。讲明了唐龙镇里通用,数额也不大,那些蕃商并没有异议,各自签字画押,每人领了一百文铁钱。

    面一大碗二十文,烈酒一碗十文,交了酒饭钱,还有余钱四处闲逛。有人开了头,身上没有现钱的食客纷纷到队正那里借贷,生意一时红火无比。

    卫八郎看得不由呆住了,口中喃喃道:“这生意比好过食肆了。”

    鲁行远笑道:“可这生意,只有官府做得。他们凭着公据借钱,不怕收不回来。再者,哪个有那样大的本钱?只有衙门,才有偌大气魄。”

    士卒及时送来了现钱,一场冲突化解于无形,落了个皆大欢喜。

    天近傍晚,唐龙镇里愈发热闹。开店的苦守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来了生意,都憋了一口气,要把这些日子的钱赚回来。远来的商人,过了数日苦日子,终于酒足饭饱,心情舒畅,原意花钱。

    唐龙镇要做处贸易之地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但这里到底偏僻,再一个有本钱的商家不多,还有许多人对前景没信心,城里的店铺并不多。支撑起商业氛围来的,是火山军官府下属的商铺。大的酒楼店铺有和雇的主管,小的摊子多是衙门的公人差役,一时显得热闹非常。

    路上闹脾气的小王子终于没有掉队,第一批进了城。在城中转了一圈,却有些失望,对跟在身边的两个商人道:“可惜,这里的城主是来家,却与我不同宗。以前我们王家在这里风光无限,可恨西境的番贼猖獗,打破了南边的丰州,逼得王家远迁,我难寻到个亲戚。”

    藏才族数十万帐,广泛分布于府州到契丹丰州的近千里之内,虽然一样姓王,却未必同宗。蕃人的姓来源五花八门,特别是汉姓,可没有汉人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说法。两个商人要依靠小王子做生意,只是连道可惜,可不敢把这事情说破。

    看看天色已晚,被小王子信任的商人任泽道:“天色不早,小王子,我们是不是也吃碗面,喝一碗酒,好好早去安歇?听说明日开始贸易,须要养精蓄锐。”

    小王子冷哼一声:“当我傻么?一碗面便要二十文,一碗酒就要十文,那些食肆里如何吃得?要吃羊肉,我族里多少没有!我见衙门不远有卖酒的,一坛才一百文而已,怕不有数十碗。我们去买一坛,带回帐里去吃,又省钱,又快活!”

    任泽有些无奈,道:“酒便可以买回去吃,饭菜怎么办?”

    小王子道:“那边街边不是有卖的立食,可以荷叶包了带回去。有鱼有肉,不比面好吃多了!”

    一坛酒五斤,算下来一斤二十文。店里卖的,一斤倒三碗,其实并没有差太多。再者蕃人大多不会算这种细帐,都是在店铺里用酒饭,这小王子算得精细,已经算是蕃人中难得的了。

    立食就是后世的快餐,开封这种大城市里常见,在这边远之地却是稀罕。不过蕃人不习惯,多是用罢酒饭之后,从这里再买些回去,当零食或者宵夜。

    摊子上最显眼的,就是各种炸货。从麻花、油条之类,到炸鱼炸肉,花样繁多。看着好看,金黄色的极是诱人。特别是对于缺油的草原游牧部族,更加有吸引力。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用油炸过之后保存时间长,不像其他食物很快就坏了。炸制食物,数量越多用油越经济,比做其他食物划算。

    小王子指着摊子上的炸鱼块向任泽示意,对他道:“看见没有,这里有上好的鱼。鱼啊,以前在部族里吃过几次?我们称两斤回去,吃个痛快!”

    这一带的鱼价极其便宜,任泽上去一问,五文钱一大块,欢欢喜喜买了三十文钱的。又捡可种酱菜买了些,要买羊肉时,小王子又不愿意。自己家里养了不知多少羊,怎么这里吃?

    左看右看,见摊子中间,一大块腿肉,色泽红艳,酥烂兼且油脂丰富,让任泽问是什么。

    卖货的小厮道:“这是选的上好肥猪,最好的腿肉,精心而制的蹄,一个二百文。”

    任泽吓了一跳:“一样是肉,如何这般贵?”

    小厮笑道:“客人说笑,这里肥羊满山都是,猪却罕见,当然要这个价钱。”

    任泽摇了摇头,想来小王子会嫌贵,不再多问,继续看其他食物。

    却不想小王子指着那蹄,断然道:“羊肉我吃得多了,猪肉却没吃过几回。二百文便二百文,我们今日贷了几百文呢,吃不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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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都是小钱

    这一夜唐龙镇城内城外,都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到这里的商人吃饱喝足,在帐外点起篝火,围着唱歌跳舞。城里的店家,熬过了前些日子的艰难时刻,终于开始大把赚钱。

    后衙的花厅里,杜中宵与张忙得不亦乐乎。

    一个吏人算完了账,对一边站在火盆旁的杜中宵和张道:“知军、部署,小的算得明白,今日一共放贷五十二贯三百六十一文足,利钱一贯多。”

    张听了有些可惜:“利息低了一些,一日只得一贯,济什么事?”

    杜中宵笑道:“一日一贯,三十日就是三十贯,也不少了。这本就是无本生意,不能太贪。给来的商人放贷现钱,是让他们方便,城里店铺方便,并不为了那些利息。”

    张还是不满意。贷出去的钱,火山军和都巡检司各出一半本钱,赚的钱对半分,一个月几十贯有什么用。至于由此来的商业繁荣,税收增加,巡检司又得不到好处。

    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边地军队经商回易,多是派士卒贩运货物,极少做生意,赚一点是一点。张想了想道:“这只是第一日,商人越来越多,这是个长久生意。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本钱。”

    杜中宵道:“蕃商贷了钱,都要在这几日花掉,过几日卖了货物就还回来,不要多大本钱。”

    铁钱终究是铁的,蕃商运到契丹和党项的意愿不强烈,绝大部分在唐龙镇内流通。商人花掉,商家赚了钱,衙门再通过做生意、收税回收,开始下一个循环。唐龙镇免税,免的行商的税,店铺的税还是要交的。收上来的税钱,支撑城里的军队和衙门。

    另一边,几个吏人按照杜中宵的吩咐,详算火山军属下各店铺的生意。哪家店铺、哪样货物一天卖了多少,赚了多少钱,一一统计。由此推算以后加强哪些生意,控制哪些,掌握中商业情况。

    算得大致差不多,杨孔目对杜中宵道:“知军,小的大致理清了眉目。今日卖的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吃食。特别是炸鱼,很快卖光,我们要让营田务再多送些过来。”

    杜中宵点头:“来的多是北方草原之人,难得吃鱼,有了机会总要尝一尝。黄河里的鱼无数,不值什么钱,可惜现在天气暖了,难得放住。可让营田务把鱼炸了再送过来,卖的时候再炸一遍。”

    杨孔目应诺,吩咐吏人记下。

    火山军那里临黄河,周围是山,各种塘泊极多,盛产鲜鱼。鱼这种食物,对于繁华地区的富贵人家来说有各种吃法,清蒸红烧,各有各的味道。这个年代江南还流行生吃的鱼脍,就是后世说的生鱼片,是很多江南士人心中难得的佳品。不过于下层人民来说,清蒸的鱼肉寡淡无味,鱼脍更是没有味道。更确切地说,他们的营养水平,没到品尝鱼的那种味道的层次。下层百姓,对于吃鱼虾蟹并不热衷,多数地方与蔬菜同价。在草原鱼是稀罕物,但他们饮食单一,营养缺乏,寡淡味道并不喜欢。这个时候就显出油炸的好处了,当然重油重盐的红烧更好,江南人喜欢的鱼脍反会被他们排斥。

    杜中宵对唐龙镇饮食的指导思想,就是多用浓味肉汤,多用油炸,迎合草原游牧民的口味。在这个地方卖烤全羊,那才是搞错了方向,赚不到什么钱。

    一切整理完毕,杨孔目道:“可也作怪,今日卖的酒并不多。都说蕃胡嗜酒,今日全城却只卖了两一两百斤,几贯钱而已。”

    杜中宵道:“不急,他们初来,只是闲买来喝。等到过两日,有人回去的时候,才会整坛去买。那个时候,才是卖酒赚钱的时候,现在不过是添头。”

    杨孔目点头,没有再说话。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卖的都是日常饮食,大宗货物还没开始。

    几个吏人忙完,杜中宵对张道:“明日几个货场开张,才是真正做生意的时候。部署,明日一早我们分头,几个货场里看过,免出乱子。此次来唐龙镇的商人足有千余,虽然我们早有防范,还是要一切小心。凡是大宗货物,皆不得入城,只许带少量进来。买卖商量定了,到城外取货,城外交割,以免有不法之徒夹带兵器入城,做不法之事。”

    张点头称是。在此之前,张带着手下士卒,在城里依托城墙建了不少据点,牢牢控制住了城中要点,就是一千商人一起作乱,也可以迅速平定。这个地方特殊,不得不做这种准备。饶是如此,杜中宵还是不放心,一些重要交易地点放在城外,限制进城的人数。以后发展起来,尽量把商业放到城外,城内只作住宿游玩之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从布置上就断绝契丹和党项进攻的想法。

    城外帐里,小王子拿了把匕首,从蹄上割了大块的肉塞进嘴里,连连点头:“这个好,强过羊肉无数倍!又香又烂,还带着甜味,我活这么大,第一次吃到如此好物!你们也尝一尝!”

    任泽割了一小块吃了,点头道:“委实好物,怪不得卖如此之贵。我们养羊,中原汉人养猪,可也作怪,他们偏偏爱食羊肉,我们就喜吃猪肉。”

    小王子道:“你知道什么,这叫物以稀为贵。”

    几个商人一起点头,觉得小王子说得有道理。与羊肉比起来,猪肉更多油脂,口感更好,而且做法多样。不过草原上做法简单,猪肉的好多优点发挥不出来。

    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大口喝酒,小王子觉得畅快无比。一路上的辛苦,各种委屈,都随着这一顿饱餐而去。草原生活单调而乏味,还是中原的花花世界更加吸引人。

    吃了一气,小王子拍了拍手,对任泽道:“今日饱餐,明日一早我们便就要起身。这里到底在哪里卖马,如何卖,你打听清楚了么?你们许多货物,我的身家可都在马上。”

    任泽道:“在下打听得明白。唐龙镇这里的贸易之地,分为几处。一些精细货物,比如茶绢,比如珍玉宝石,比如毡毯,市场都在城里。还有一些货物,比如马匹骆驼,各种毛皮,香料药材及一应杂物都在城外。与榷场不同,这里的买家卖家自由贸易,官府并不干涉。城内外每个市场也有牙人,但并不强制商人雇佣他们。城内城外也有书铺,可订立文契。其他事情,还要过几日再看。”

    小王子听了笑道:“听说牙人最是奸诈,官府不强行让我们雇,哪个用他们!”

    任泽摇了摇头:“话不可这么说,这些牙人还是有用的。便如卖马,卖者只知道个大致价钱,到底每匹多少钱,只有牙人清楚。买者更不必说,价钱不知道,马好马坏也不知道。”

    小王子摆了摆手:“哪个耐烦一匹一匹卖!找个大商人,一下子卖了,岂不爽快!”

    任泽听了这话,也不多说。做生意哪里那么容易?不说这种大买家难找,必然被压价,就是卖了之后怎么收钱,也是个大学问。这种地方,没有人用现钱交易,也很少见金银,小王子卖了马,要换成什么还要费一番心思。

    这种自由贸易之地,越是老练的商人越有用武之地,见多识广,知道各地货物不同价格最好。只想着到这里卖一大批货,赚多少钱,十之**要吃亏。以牙人为主体的各种中介,是这里的必须,不然很多交易都无法进行。

    任泽等人从西域来,带的多是香料、玉石之类,换绢帛回去,交易品种简单,生意好做。至于小王子,谁知道他的部落最紧缺什么?任泽也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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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大生意

    宋军重占唐龙镇之前,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没有居户。随着统治的稳固,才吸引百姓来,城中民户不多。除了修茸房屋,安排兵士,出租给商人,唐龙镇里新建的建筑,最主要就是一个庞大的市场。

    市场离着衙门不远,四面用土墙围起来,各开得有门。里面土地夯平,用白灰划着线。依着白线一道是商铺摊位,一道是行人道路。里面又分区,酒、糖、茶诸类食物一区,珍珠宝玉一区,绢帛毡毯又是一区,各自分得清楚。每区前面立一白壁,写明里面卖的货物。

    商铺摊位上面都搭得有棚子,用以遮阳。这里雨水不多,棚子搭得简陋,但足够用。

    小王子和任泽商量过了,决定这两日先到处看看,了解了情况,再开始卖马。他想了一夜,终于明白自己卖了马,还有一个换什么货物的问题,随着任泽进了城。

    一路问人,到了市场,进了门一看,俱都吃惊。西域到这里数千里,任泽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如此讲究的集市,还是第一次见。集市本来杂乱,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小王子更加不用说,草原上一切简陋,看着什么都新鲜。

    见门口守着几个兵士,任泽上前行个礼,口中道:“提辖,在下上北地来的商人,有些玉石、香料之类要卖,不知要如何做?”

    那兵士上下打量了任泽一番,指着身边的白壁道:“那里有揭榜,一切都清清楚楚,可自去看。”

    任泽不好意地道:“不瞒提辖,小的只是粗识几个字,榜文却看不明白。”

    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取了几个铜钱,轻轻递到兵士手里,低声道:“提辖拿去买酒。”

    那兵士板着脸:“上司吩咐,不许收客人钱物,这如何使得。”一边不动声色,把钱接了过去。

    收了钱,兵士才道:“这里面分得有区,各种货物不许混卖。你的宝玉和调料不在一个区,要分别租凭摊位,分开来卖。看边那边棚下的吏人没有?拿着公据,到他那里租摊位,各区价钱不同,从十文到数百文不等。自己估摸日子,最好多租几天,免得日日调换。”

    任泽道声谢,回去跟小王子和同伴讲了,一起到吏人那里办了手续。调料好卖,玉石难卖,他们先租了一个摊位卖调料,卖完再一起卖玉石之类珍贵货物。

    走了几步,小王子突然道:“既是分开来卖,你们何不到玉石那里找个摊子寄卖?无非是卖掉之后给主人一些抽头罢了,强似在这里死挨日子。”

    任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小王子心还挺细,向他解释:“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本就要多待些日子,看看情形。玉石这种宝物,不是信得过的人,不好寄卖。等到待得日子久了,熟识之后才可以。”

    小王子点了点头,又学到了东西,不再说话,跟着任泽前行。

    到了地方,任泽等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卖玉石的地方很大,大大小小摊位竟有近百个。却不知契丹的北珠本就是大量向宋朝出口的贵重货物,来这里契丹商人,几乎人人都贩。而党项一直到西域,都有精美玉石出产,向来就为商人所爱。这里自由贸易,又夹杂了金银铜器,贩者众多。更不要说任泽等人来的地方于阗国,本就是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向来向中原大量贩运珠玉、珊瑚、翡翠、象牙等珍宝。甚至给一些中原人造成误会,以为他们那里产这些东西。

    到了自己的摊位,任泽几个商人从驮马上卸下货物,在由砖砌成的台上铺了一块毡毯,取了一些美玉、珊瑚和象牙摆了。他们是多年经商的人,做这种事熟练无比。

    小王子在一边冷眼旁观,要跟这些人学着做生意。学了有什么用,他并没有想,左右是无事,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他们部族能卖的东西其实不多,就当看个稀奇。

    一切摆好,见市场里很安静,并没有寻常集市的叫卖声。任泽见旁边摊子是个契丹人,摊上摆了些珍珠银器,凑上前去,笑着问道:“这位哥哥发财。不知从哪里来?”

    那契丹人看了任泽一眼,黑着脸道:“做生意只管做生意,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个地方,就连衙门都不问你从哪里来!”

    任泽干笑着点头:“哥哥说的是,说的是。小弟新来,问一声,这里怎么没有叫卖的?”

    契丹人板着脸道:“这市场今日开张,哪个不是刚来!你若来得早一些,便就知道,半个时辰之前还有叫卖的呢!不过有巡逻士卒,不许商户叫卖,只等人来买,就是如此了。”

    任泽谢过了,转身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对同伴低声道:“这里不许叫卖,你们可不要犯禁。还有一样,这里牙人不多,买卖官府不管,与榷场不同,只怕待的日子要久一些。”

    榷场交易的主角是牙人,你有什么货物,想换多少其他货物,告诉牙人之后,他们去交易。商人只管交易完成之后,带了换到的货物离开就是。由于商人不参与交易,大量利润被牙人攫取。这里的交易不依赖于牙人,必然是另一种商业模式。

    正在这时,一个汉人装束的汉子在路上闲逛,东瞅西看,看起来是个买家。到了任泽的摊前,眼睛一亮,凑上前来,伸手拿起一枝珊瑚。

    任泽大喜,急忙上前道:“这位客官,要买珊瑚么?这是从于阗国运来,极是珍贵。”

    那汉子头也不抬,口中道:“我自认得,不要你嗦!”

    说完,又看了几样,把珊瑚在手里掂了掂,问道:“似这一枝,要多少钱?”

    任泽陪着笑道:“不瞒客官,实价四十贯足。”

    那汉子摇了摇头,把珊瑚放下,道:“四十贯太贵,若是三十贯,我就买了。我是珠玉商人,若是你肯卖,那便多买一些,六百贯的生意于你。”

    任泽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下就遇到了如此大的客户,急忙拉了同们商议。三十贯的价钱,他们还有二十多贯赚,这买卖做得。只是不知道这里市场的行情,有些犹豫。

    想了一会,任泽道:“还是卖了!我们初来这里,行情不知,只要有钱赚,不要拖延。无非是及早卖了,做其他生意就是。以后心中有数,可以多跑几趟。”

    几人同意,任泽上前对那人道:“便依你,三十贯就三十贯,一共卖与你六百贯!不知贵人要如何收货,如何付钱?我们这里几个人,可以随着贵人去。”

    那汉子翻眼皮看了任泽一眼,口中道:“现货现钱,就地交割。这里做生意,最是爽快。”

    任泽笑道:“贵人说笑,六百贯钱要一辆大车才拉得,你就一个人,哪里来的现钱?”

    那汉子从怀里取了几张纸出来,交予任泽,口中道:“这是衙门开出来的,如假包退。我这里用了印,画了押,你就可以去那边的厅里领钱了。”

    任泽接纸在手,摸了摸,是极厚实的楮纸。纸的一面印了个商人模样的人,神采活现,手中托着元宝,另一面则是一周云文,中间写了“铜钱一百贯足”。纸上朱墨两色,隐现暗记,印刷极是精美。

    把这纸摸了又摸,任泽道:“兄台,这是什么?我听说川蜀地区有交子,却从来没见过。你这即使是那物,唐龙镇这里却用不得。”

    那汉子有些不耐烦,指着纸上底部的字道:“那不是唐龙镇衙门押印?你这人恁多事,取钱的地方离此不足一里,若是连衙门也信不过,派个人随着我去取现钱就是!”

    听了这话,任泽的脸色才好了起来,脸上堆出笑容:“原来就在城里取钱,倒是错怪贵人。不如这样,我这里几个人,为贵拿着珊瑚,去取了钱如何?”

    那人笑着摇头:“自然可以,只要你们搬得动六百贯钱。”

    任泽怔了一下,笑着点头:“无妨,我们到外面雇辆驴车,拉了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帮着那汉子挑了几枝珊瑚,凑足六百贯的货物。向客人确认过了,任泽与两个同伴把珊瑚用个包袱卷了,抱在怀里,随着去取钱。小王子看着热闹,跟在他们身后。

    走在路上,那汉子不停地看周围货物,有时还会驻足仔细察看一番。不过想来身上没钱了,没有再出手。任泽看在眼里,心里奇怪,不知这人是什么路数。

    走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任泽对那汉子道:“看贵人是个行家,不知做什么生意?”

    汉子道:“我在京城做些宝玉珊瑚勾当,人称崔待诏,来这里采买些原料使用。”

    任泽吃了一惊:“原来是东京城来的贵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怎么,这里还有东京商人?”

    汉子笑道:“说笑,没有东京商人,你们这些宝物卖给谁去?”

    寻常货物还罢了,这些珠玉宝石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天下富贵人家最多的地方是哪里?自然是东京城了。任泽心里有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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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亏了

    市场东门旁边,一连十数间大屋,都是这两个月新筑的,显得高大雄伟。中间向市场开有大门,门前站了数十士卒,各执刀枪,不时游弋,防守明显比其他地方严密。

    到了门前,任泽停下脚步,警惕地问崔待诏:“这是什么地方?待诏因何带我来这里?”

    崔待诏好奇地打量了任泽一番,才道:“这里是唐龙镇的钱库,不来这里,怎么取钱?”

    任泽道:“原来城里有钱库么?却是没有听说。”

    “你多待些日子,便就知道了。”崔待诏一边说着,一边向大门走去。

    任泽犹豫了一下,咬一咬牙,跟在后面。对任泽这些人来说,唐龙镇是个陌生的地方,带着数百贯的货物进不明的建筑物自然警惕。好在外面有士卒把守,给了他们一些信心。

    进了大厅,才发现里面热闹无比,聚集了近百的商人,忙忙碌碌。看这些人的装束,绝大多数都是汉人,跟外面市场里以蕃人为主迥然不同。

    崔待诏在厅里毫不停留,穿过人群,向北边而去,看来要进另一间房子。

    任泽急忙招呼同伴,紧紧跟在崔待诏的身后。走不多远,出了人群,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再走几步一下子变窄,北面空旷地方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南面则是一大排柜台。仔细一看,才看清那些柜台都用大木隔断,下面一个小小开口,后面坐着人。

    崔待诏站定,对任泽道:“拿了刚才我给你的六百贯会子,我与你到那边交割现钱。”

    任泽虽然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走南闯北惯了的,听了崔待诏的话,取出先前收起来的几张纸,紧紧捏在手里,随着崔待诏到了柜台前。

    到了柜如前,崔待诏拿过自己的六张会子,递进柜台里,口中道:“我这里六百贯现钱,转到这边任员外之下。只是他要取现钱,你们交割于他。”

    里面的人“咦”了一声,转头看任泽,像是看个怪物。

    任泽觉得不对,急忙上前问道:“敢问是有不妥么?在下是外地商人,卖了货物给这位崔待诏,作价六百贯,过来取钱。我们讲定,现货现钱,要见到现钱才会给他货物。”

    里面的人道:“这会子不是现钱?六百贯与你,你搬得动么?”

    任泽道:“我是远处来的商人,钱自然搬不动,若是方便,换成金银是最好的。”

    里面的人连连摇头:“唐龙镇里一切货都用现钱,要买金银自己买去!”

    说着,就把崔待诏的会子扔了出来。

    崔待诏哈哈大笑,又把会子递进柜台里:“得罪,这位是北地来的商人,不知这里规矩,恕罪。他要的是现钱,劳烦派个人来,把六百贯现钱与他。搬动搬不动,是他的事,我自取货物。”

    那人听了,嘟囔了一句什么,听着好似怨任泽胡人不知规矩,看来今天遇不少这种事情了。转头向着后面高声道:“高主管,这里又有人取现钱,你出去交待清楚,把钱给他!”

    说完,再不理任泽,低头在会子上做了记号,取出底簿、纸契,勘合无误,递出柜台,让崔待诏在上面用印画押。诸事完比,放到一边,填了一张便笺,交给后面边过来的一位主管。

    任泽知道这里面必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柜台外面仔细看着。看那位主管拿了便笺向外面走来,心知这可能就是高主管了。此时不由有些惶恐,若是这高主管真给自己六百贯钱,该怎么办?

    不一会,高主管从旁边的一个小角门出来,看了看任泽,才对他身边的崔待诏道:“这位可是崔待诏?是你要领六百贯现钱,支付货款?”

    崔待诏点头:“不错,就付给这位员外。”

    高主管道:“好,你已签字画押,六百贯转出去了。任员外,随我去取钱吧。”

    任泽不由怔住:“主管,到哪里去取钱?”

    高主管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门:“那间房里。你随我来。”

    任泽懵懵懂懂,随着高主管到了旁边的一个门外。只见这门外面包铁,看起来严实无比。

    高主管从身上取了钥匙,费力推开沉重的门,对任泽道:“员外,你可是要想清楚了,今日要把这六百贯取走。我们可以帮你搬运到那边大门外,之后就不管了,你自雇车。”

    任泽在外面看着,见这房里堆了不知多少柳条箱,旁边站了几个壮汉。心中骇怕,不敢进去,对高主管道:“既如何,烦请主管把钱搬出来,我自雇车运走。”

    高主管看了看任泽,一脸迷惑的表情,对里面高声喊道:“里面搬三十箱出来,到大门外面,交由我查验!你们小心,不可毁损了箱子!”

    里面的壮汉叉手应诺,两人一箱,抬着柳条箱走了出来。任泽注意道,里面一共十余人,搬箱子的却只有四人,其他人都老实站着,不知什么缘故。

    高主管对任泽道:“任员外,随我到外面查验吧。当面验过,以后不可有争执。”

    任泽总觉得哪里不对,来不及细想,口中答应,随着高主管向外面走去。

    穿过大厅里的人群,到了门外,就见到两个壮汉把柳条箱放在路边,又回去了。

    头上太阳高照,旁边兵士手里的刀枪闪着光,任泽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小王子和其他同伴跟在任泽身后,也出了厅门,一脸疑惑。他听不大懂汉话,刚才发生了什么,更是一头雾水。反正今天的事情,不但是他没有见过,甚至连想都想不到。

    不一会,壮汉们便搬了十箱出来,全部都在路边堆着。

    高主管对任泽道:“员外,过来验钱。早些验过了,早些让崔待诏离去。你这一闹,耽误了待诏不少功夫,着实罪过。”

    到了现在,任泽已经知道柳条箱里想来是现钱了,只是有些不信。他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做生意,一方面觉得新奇,又强烈地不信任,生怕自己被骗了。

    高主管查验了封条,把一个柳条箱撬开,对任泽道:“员外,过来查验。”

    任泽上前,见箱里堆满了钱,都是这几日见到的新制铁钱,空隙用树皮塞住。拿起几枚钱看了,确切无疑就是唐龙镇里的现钱,跟自己昨天从城中兵士那里贷来的一模一样。

    在手里掂了掂,任泽试着问道:“主管,能不能全部换成铜钱?”

    高主管摇头:“河东路这里通行铁钱,唐龙镇里也是一样。拿着这钱,在镇里什么货物都买得。”

    说完,高主管指着其他箱子道:“员外,我事务繁忙,快些把这些箱子验过了,我自交差。”

    任泽再也忍不住,位住高主管道:“主管,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可否给在下解惑?我是西域来这里贸易的商人,从来没见过这些,也不懂这里的规矩,得罪勿怪。”

    高主管笑道:“员外莫怪,讲解这里的规矩不是在下的职责,没有办法。与我相熟的一位滕主管做这件事情,若是愿意,我派人去唤他来。还是先查验了钱,我去交差。”

    任泽没有办法,只好跟高主管一一查验了柳条箱,验明里面确实六百贯足钱。

    查验完毕,高主管拍了拍手,对任泽道:“钱数验明,一切完毕,这钱就是员外的了,莫再要为难崔待诏。你们耽误了他的功夫,我们也过意不去。员外稍待,我去唤滕主管来。”

    任泽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高主管进了大门,转身对同伴道:“怎么办?我们难道真雇辆车把钱拉了?买什么货物还没有眉目,又能放到哪里?”

    正在几个人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跟高主管打扮差不多的人从里面出来,笑着对任泽拱手:“敢问这位可是任员外?在下姓滕,来得迟了,还请恕罪。”

    这一位满面堆笑,和善多了,任泽觉得亲近不少,急忙上前相见。

    见礼毕,滕主管看了看地上的柳条箱,对任泽道:“员外,我们里面用茶,容我仔细向你讲解这里的事情。钱便放在这里,着个人看住就好。这里是城内,到处都是士卒,不用担心。”

    任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兵士,定下心神,对滕主管拱手:“好。”

    吩咐了两个同伴看住钱箱,任泽随在滕主管身后,又进了厅门。

    小王子虽然听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得一头雾水,还是跟在了任泽身后。

    进了大厅,这次不向南,却向北。穿过人群,滕主管指着旁边的白壁道:“员外,先看一看。”

    任泽停步观看,原来是唐龙镇衙门揭的榜文,说明了这里做什么,一切规则。

    仔细看过,任泽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因为现钱过于沉重,为了方便贸易,衙门建了这处柜坊。不管是哪里来的商人,都可以把现钱存在里面,由柜坊出具钱票。钱票可以在唐龙镇内流通,只是付给别人时要由主人用印副押,持钱票的人随时可以到柜坊换现钱。这不是新事物,唐时长安城里就有,不过多年战乱失传了。

    看到后面,任泽心中一紧。原来存钱入柜坊,一千文要收十文的保管费,存期一年。自己把现钱取了出来,如果重新存进去,就要交这个钱。六百贯,算一算就要六贯钱。

    怪不得崔待诏和高主管看自己眼光怪怪的,如果不取现钱,而只是交割票据,这六贯就省下了。不过这种政策只有城里的汉人商户清楚,远来的蕃胡商人,哪里会知道这个?这一天,因为此事,不少蕃胡商人都花了冤枉钱,任泽并不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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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