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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章 打出去

    张看着眼前的铜锅,中间烧着火红的木炭,一周都是浓汤,旁边放了几盘切好的羊肉,对杜中宵道:“原来还有这种吃法,以前倒是未见。”

    杜中宵道:“羊肉煮了来吃,等到冷了其实有些膻气,要趁热吃才好。要煮好羊肉,不只是要选好肉,还要选好水,煮得极烂才好入口,耗时太久。不如这样,简便易行。”

    这边说着,陈勤指挥牧子,又端了几小碟酱菜,无非黄瓜、糖醋蒜、咸芥菜之类。最后,又上了几样青菜,这个季节也只有菠菜、牛肚菘、藕片等少数几样。牛肚菘杜中宵看着有些像不结球的白菜,只是这个年代没有白菜之名,也认不真切。

    张没想到会这么丰盛,看着陈勤带人一样一样端上来,眼睛都瞪圆了。

    最后,陈勤端上几样发好的菌类,又端了两盘豆腐皮上来。

    其它的张都知道是什么,豆腐皮却是第一次见,指着问杜中宵:“知军,这是什么?好似面食。”

    杜中宵笑道:“这是豆皮。黄豆打磨成浆,煮熟之后,上面会有一层油皮,一层一层揭下来,便是此物。此物晒干极耐储存,经久不坏,行军时也是一道好菜。”

    张听着好奇,夹了一片,在肉汤里涮得熟了,放到口里咀嚼一会,点头道:“味道不错。”

    那边陈勤看见,忙道:“小的该死,忘了上蘸碟。”

    一边说着,一边让牧子端了油碟上来。都是用上好的芝麻酱调成,里面加了蒜茸、香菜、葱花等诸多调料。这才是这个年代所未见的,吃涮锅的真正好东西。

    杜中宵笑着对张道:“地方偏僻,时间仓促,都监莫嫌简陋。”说着,夹了一片羊肉片,在锅里涮得熟了,在蘸碟里蘸上酱汁,放进嘴里。

    张学着杜中宵的样子,又夹起一片豆腐皮,在蘸碟里蘸了,放进嘴里咀嚼,点头道:“如此果然有味道许多。知军,这真是菽豆做出来的?行军带着倒是好物。”

    杜中宵道:“当然。此物前边营田务衙门里还有许多,到时都监带些走。”

    此时豆腐并不普及,更不要说豆腐皮了,市面上根本见不到。朝廷征集的马料中,黄豆是饲料的一种,与高粱、荞麦等杂粮是同等待遇,可见黄豆的很多用处都没有挖掘出来。杜中宵用来榨油,用来制各种豆制品,大大拓广了黄豆的用途,大多外人都没见过。

    在张眼里,今天的菜是极丰盛了。羊肉片涮着吃,是以前所从未吃过的味道,还有数种酱菜和绿叶菜,外面下着雪,这可是极难得。

    吃了几碗酒,吃了一盘肉,张出了口气,一天的疲惫尽皆散去。

    放下碗,张道:“知军到这里不过半年,能建起营田务,这里还有牧马地,委实让人敬佩。不知现在这里养了多少马?若是缺好马,我可以从府州军中调几十匹过来。”

    杜中宵道:“谢都监好意。北边的小蕃部来营田务投奔,献了些马来。现在本军的广锐指挥,已经补齐了战马,这里还养了两百多匹,倒不缺乏。”

    张吃了一惊:“有这么多马吗?知军用心了。”

    火山军并不在前线,驻在这里的广锐军虽然是骑兵,但马不齐,有不少士卒是没有马的。张对此心知肚明,听到杜中宵给他们补齐了马,还剩两百多匹养在这里,着实吃惊不小。

    杜中宵道:“只要有钱,马匹尽可以从蕃部买来。前些日子这里收了柴胡,我托人运到并州,全部换成现钱。几个月间,从并州运到火山军的现钱有五万多贯了,商业繁荣,税也多了起来。”

    从并州运铁钱过来,相当于发行货币,刺激民间商业,火山军的经济几个月就繁荣了许多。那几万贯钱不算什么,流动起来带动的经济繁荣,才造成火山军现在的热闹场面。杜中宵与冯原等从事并州贸易的商人商定,他们从并州回来,尽量多带新铁钱,现在的火山军一直有现钱流入。

    张问起火山军现在的情形,听说前边营田务已经有六百余户,又吃了一惊。照这个速度,两三年就可以再造一个火山军,而且粮草不缺,这一带的战略形势都变了。

    吃饱喝足,张与杜中宵坐在一起闲谈。说起周边形势,张道:“火山军最可惜的,是东边偏头寨已废。有了那座寨子,契丹人便就不能南下,稳定周边数十蕃部。不过此寨在知军来之前就早已经废弃了,倒怪不得知军。现在靠董家寨,虽然扼住要路,河东边数百里之地,却不免被契丹人蚕食。”

    杜中宵道:“等到来年营田务收了麦子,粮草充足,可以组织人手再把偏头寨建起来。火山军虽然军兵不多,抽出一两百人在那里驻扎,倒还不难。只是,在建偏头寨之前,我想先收复唐龙镇。”

    张听了吃惊不小:“自来守顺叛逃入西境,唐龙镇已经废弃,现在党项人视那里为他们境土。知军若是去收复唐龙镇,只怕要与党项人起冲突。”

    杜中宵道:“怕什么,党项人来了,打回去就是。自本朝立国,唐龙镇便是属地,来家向来都受府州辖制。现在唐龙镇已成一座空城,周边蕃部无主,来火山军投靠的不少。前些日子,有个来守顺的侄子也到了火山军,我已派人安置。有这么一个人在,送它回去重建唐龙镇,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张仔细想了一会,道:“知军所说,其实有道理,也行得通。只是其间要害,在建起唐龙镇来一定要守住。不只是要能防党项人,还要防契丹人,不然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杜中宵点头:“都监说的不错,最关键的是要守住。我这里建营田务,便就是要粮草充足,能够支撑数百精兵,在唐龙镇驻扎。现在丰州已破,那里离府州过远,只能靠火山军。”

    张看着杜中宵:“说起此事,知军甚有把握,不知用何计守住唐龙镇?”

    杜中宵笑道:“来的路上,都监说怎么有两块好大铁。不瞒都监,那是新造的火炮,用火药发射炮弹,数百步外当进皆为齑粉,最是利器。守唐龙镇,靠的就是好火药,和火枪火炮。”

    张哪里听过这些,连连摇头:“什么利器这么厉害?知军年幼,又未以战阵,不知契丹和党项人的厉害。他们都是骑兵,熟悉地理,来去如风,极是难斗。”

    杜中宵道:“都监安心,我也不与他们斗,只躲在寨堡里。他们若是来攻,枪炮齐发,这些人就是铁打的,也轰成残渣。明日我与都监到山上,看了火枪火药的威势,都监就心中有数了。”

第70章 试炮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耀眼。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都换了模样。

    张与杜中宵骑在马上,到了牧场不远处的小山坡下,看着地上的两大堆铁,问道:“知军,那就是火炮?就是两大堆铁,有什么稀奇?虽然这样大铁委实不常见。”

    杜中宵道:“且放上两炮,都监看一看,可好?”

    说完,唤过陶十七,带了昨天的几个炮手,让他们过去填充火炮。又派了一队兵士,到火炮前边两百多步外,堆了两个大土地堆。

    一切准备就绪,杜中宵对张道:“这边火炮发火,可炸平那边的两个土堆。只是火炮新铸,炮手操作生疏,偶有打不中。以后练得多了,才能保证十发九中。”

    张手搭凉棚,看了看远处的土堆,像小山一样,在阳光下的雪地里分外显眼。摇了摇头:“这样两大堆土,什么样的炮能够打平?昨日看了,知军说的火药,无非就是焰硝,哪里有如此威力。”

    “看过就知。”杜中宵笑了笑,吩咐身边随从,过去让陶十七放炮。

    陶十七得了令,有些兴奋,搓了搓手,指挥着兵士装填了火药,填入弹丸,捣得结实。杜中宵做事喜欢从最简单的做起,开始铸的这两门炮没有任何花哨,就是两根厚实的大铁管,下面加了两个轮子。炮并不大,一百斤左右,以方便驮运。

    一切准备妥当,装入药捻,陶十七捂住耳朵,吩咐身边举火的兵士发炮。兵士举起火把,小心翼翼地点着了药捻。几个兵士离远炮车,看着药捻燃烧。

    杜中宵对张道:“都监小心,药捻燃尽,便就发炮了。”

    张对这一切不明所以,默默点了点头,也不说话。不多时,就听见一块闷响,火炮那里升起一阵黑烟,炮口窜出一串火光。张没想到有如此大的动静,倒是吓了一跳。

    看着火炮那里的黑烟散去,张目瞪口呆:“这就是焰硝?是放了个大烟花?”

    杜中宵指着前方道:“都监看那土堆!这次打得准,一炮就把土堆打平了!”

    张这才转身,看前边兵士堆起来的两个土堆,此时只剩一下,另一个已成了一堆散土。

    “这这如何可能?!”刚才黑烟冒起,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炮口有炮弹飞出来。

    与杜中宵一起打马上前,到了土堆前,张下马察看。只见一枚圆圆的铁弹深深砸进泥土里,周边的泥土跟泥浆一样浅起,偌大的土堆都消失不见。

    张左右看了,才仔细察看那枚铁弹。见是生铁铸成,黑黝黝的,颇有些分量。

    左右看了又看,张指着铁弹对杜中宵道:“这是刚才从炮里发出来的?如此厉害!”

    杜中宵道:“都监若是不信,可到近前去看着兵士装弹。”

    “好!”张也不嗦,带了亲兵,到了陶十七面前。

    陶十七叉手唱诺。张摆手道:“你们劳累些,再发一炮看看!”

    陶十七见杜中宵点头,叉手应命,指挥着兵士重新装药,装入铁弹。

    张在一边看得分外仔细,生怕漏了一点。火炮的射程、威力都远超出他预料,真有这种威力,杜中宵说的当者为齑粉可就不是随便说说的。战阵之上,一炮过去,几排人都打倒了。

    装填完毕,理好药捻,陶十七向张叉手:“请都监发令!”

    张看了看,想了想刚才发炮的程序,也中罗嗦,高声道:“点炮!”

    一边拿着火把的兵士,上前弯腰,点了药捻,退后几步。陶十七小声对张道:“都监,炮一发声音惊天动地,有些伤人,都监可捂起耳朵。”

    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久经战阵,纵横沙场二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会怕大动静?

    正在这时,药捻燃尽,只听一声闷响,伴随着浓烈的硝烟味,黑烟升起,炮口吐出一串火光。

    张没想到动静如此之在,脚下竟有些不稳。他到底见过大场面,没有被震慑住,只是死死看着炮口。可惜一片火光中,只是模糊看着一个黑影,哪里能真切看见炮弹的影子?

    等到转过身来,看远处的土堆,却只见顶部被削掉了一些,并不像刚才一样整个土堆被打散。

    看了看不远处的杜中宵,张沉声道:“这一炮打得有些差了,不似刚才厉害。”

    杜中宵笑道:“装填的火药一样,威力又能差到哪里?这一炮打得有些高了。”

    张不置可否,与杜中宵一起,到土堆前查看。到了近前,看得分明,果然是打得高了,炮弹从土堆上部削过,砸到了前面雪地里,深深陷进泥土里。张来来回回仔细查看过,确认威力与上次相当,才对杜中宵道:“知军说不错,这次打得有些高了。”

    说完,站在雪地里,看了看火炮在的地方,又看了看土堆,再看看远方,长时间不语。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吐了一口气,对杜中宵道:“这炮好生厉害!两百步之外,有如此威力,犹胜八牛弩。床弩要数人甚至数十人才能拉开,这炮却只要数人装填,燃火即发,不费人力。守城的时候,若是城墙上有数十火炮,多少大军来攻也打得散了!知军,有些火炮,守唐龙镇算得什么!”

    以现在初制火炮的威力,并不比大型的床弩厉害多少。但床弩一具,要几十人操作,而且占的地方极大,小城上根本布置不开。火炮则不同,占的地方少,小城的城墙上也可以装几十门,而且一门只要几个人操作,火力密度不知强过床弩多少。更不要说,从成本上,火炮远较床弩便宜。

    熟铁制的炮管,生铁铸的铁弹,看起来费铁不少,但跟床弩一比,这成本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杜中宵对火炮的使用成本是有疑虑的,总觉得费铁过多,在张眼里这根本不是个问题。打仗就是花钱,张从军二十年,对此心知肚明。用这么点铁,有这么大的威力,比弓弩都便宜。

    看了又看,张转身问杜中宵:“知军,要制几十门这种火炮,要多少时间?”

    杜中宵道:“这炮都是用熟铁锻打而来,不远处我们有用水力的锻锤,一天两三门总是有的。只是火山军存铁不多,又要制炮,又要制枪,又要打制农具,有些不足。”

    张大笑道:“河东路冶具遍地,怎么会缺铁?只要你这里能制出来,我可从保德军和府州调铁过来。现在黄河尚没有结冰,用船运来,也费不了几天!”

第71章 试枪

    张对火炮极感兴趣,仔细地看了又看,还记陶十七又发了几炮,还意犹未足。

    为了便宜,也为了方便携带,杜中宵现在全力制的是小炮。因为炮管是锻造,工艺条件也限制了制不出更大的炮来。在杜中宵眼里,现在火炮就是大几号的火枪,与印象中一炮发出地动山摇,还有着极其遥远的距离。见张如此兴奋,杜中宵不由对自己的想法有些怀疑。

    直等到张回到自己身边,杜中宵道:“都监,火炮发出的弹丸不过如小碗大小,穿甲破敌自然足够,但也不过比床弩强上一些而已。在我想来,守城有用,也不过是多了些床弩而已。只靠这些守城,尚有些不足。我本想先用小炮试试威力,等到来年,再铸大炮”

    张笑道:“有大炮自然是好,但现在这些炮,已经足够用了。知军未经战阵,不知床弩这等利器的厉害。前些年在麟府路的时候,只要城中粮草充足,有几具床弩,再加些弓箭手,番贼数万来攻,也奈何不了我一座小寨。唐龙镇占据地利,位于高台之上,大军施展不开。若是有这种火炮数十,我以三五百精兵驻守,西贼倾国之兵来攻,也奈何我不得!”

    杜中宵听了张口结舌,有些怀疑张吹牛。不过仔细想一想,张就是在麟府路对战党项成名,有数次守城。每次他带的人确实不多,最后都是党项狼狈退走。

    其实不要说党项,就是契丹也缺乏攻城的手段。只要城池坚固,他们大多就是靠人堆,用古老的云梯冒着矢石向城头硬冲。火炮的最大作用,不是杀伤攻城军队,而是击破敌人的攻城器具。现在火炮用来攻城自然威力不足,但用在守城,把一切靠近的攻城器具轰碎却绰绰有余。

    杜中宵记忆中的攻城战,多是来自于电影电视。乌泱乌泱的人不怕死地向前冲,各种各样的攻城器具密密麻麻。古老却威力突破天际的投石机,石头如雨落在城墙上。坚固且威力巨大的冲车,带着悍不畏死的铁血战士冲上城门。射出的弓箭,如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这样的情景,眼前的这几门火炮,实在如同小儿玩具一般,给不了杜中宵信心。

    但实际上,以上画面都是不可能出现的。再傻的军队,也从来都是选城池的几个地方,进行重点突破。相应的,守城方的兵力也非常集中。由于攻方是仰攻,投石机要么没有,要么就打不到城上,落下的石头还会压伤自己的人,造成路障。也根本没有强兵,能站在城下向城上齐射。

    真正的攻城战,要么是守方懈怠或失误,让攻方打开缺口。要么就是借助各种攻城器具,如井阑和之类,一面对守方火力压制,一面靠强大防护靠近城墙。只要守方总能把这些器具打掉,攻方几乎不可能靠近城墙。靠近了城墙,没有火力支援,也无法攀登。

    没有经过实战,杜中宵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时代的战争,记忆里的画面是靠谱的。

    想了一会,杜中宵对张道:“都监如此说,想来不会相差太远。我这里还制了几十杆火枪,虽然没有火炮如此威力,对人却是一枪毙命。都监看一看,守城有没有用。”

    说完,命陶十七招集那些选出来的火枪手,去取枪来。

    此时的枪,指的是木杆金属头的兵器,与矛类似,分长枪短枪。长枪实际就是长矛,战阵上属于威力巨大的兵器,禁止民间持有私藏。至于短枪,就与印象中的红缨枪类似了。

    张哪里知道火枪是个什么东西?听了杜中宵的话,笑道:“知军,守城的时候,长枪并没有多少用处。守城兵士用叉,但有云梯,叉上推倒就是。若偶有敌军上城,一叉子推下城去。”

    守城的时候非常紧张,哪里有时间去砍去刺敌人,刀枪是万不得已用的。守城方用的都是叉子、链锤这些奇门武器,目的不是为了杀伤敌人,而是逼下城墙。摔下去,非死即残,何必费自己力气。

    杜中宵知道张误会了,急忙摆手道:“我说的火枪,不是都监想的用途,而是与炮差不多。”

    说着,见陶十七一行人转了回来,指着道:“都监且看,那就是火枪。”

    张转头一看,二三十人扛着长枪,前面明晃晃的刺刀,大摇其实:“知军,你这枪形制不对啊!杆长太短,枪头太长,又且过于尖细,不利透甲。”

    杜中宵听了这话,一时哭笑不得,道:“都监误会,这火枪不是那样用的。”

    陶十七上前叉手唱诺,杜中宵道:“火枪弹丸太小,你们在前方几十步立些木板,让都监看一看。”

    陶十七称诺,看了看四周哪有木板,只好拔了些篱笆,绑在一起,树在众人前面。

    见杜中宵点头,陶十七喊着号令,一众火枪手跪下装药装弹,端枪站成一排。随着陶十七的一声厉喝,二十多杆火枪一起齐射,一时黑烟升起,硝烟味呛人。

    张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才道:“这明明是炮,怎么就是枪了!”

    杜中宵哪里知道为什么这种武器的名字叫枪?认真说起来,还是宋朝最早出现的火药武器,起了个名字叫突火枪,虽然只是喷火的。不过枪的名字在他思想里根深蒂固,那是断不会扫协改名的。

    刚才两门炮,让张浮想联翩,连在城上摆开几十门怎么用都想到了,甚至还有无数番贼来攻被炮轰得抱头鼠窜的画面,却没想到杜中宵又亮出来更新奇的玩意。摇了摇脑袋,张上前查看被排枪打过的篱笆。可惜篱笆上见不到弹丸,要么从缝隙穿过去了,要么把树枝打得粉碎。

    吸了一口凉气,张道:“这火枪的威力,竟能轻松破甲?”

    杜中宵跟在后面,道:“那是自然,怎么也比军中一般的硬弩威力大一些。”

    张点了点头,沉默一会,突然转身道:“韦殿直,路上我们不是抓了几个抢掠的蕃人?全部都押上来!给他们穿了甲,用火枪打上一打,看这枪能不能破甲!”

    杜中宵吓了一跳:“都监,你要用人试枪?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张奇怪地问道。“不用人试,怎么知道能毙人命?让人穿上重甲,如果弹丸还能透甲,把人射毙,这火枪就比硬弩有用多了。”

    杜中宵苦笑摇头:“那终究是人命”

    张终于明白了杜中宵的意思,不由大笑:“这些抢掠的蕃人,本就该死!我留着他们,不过是要查探清楚,来自哪些部族,此事可有可无。既是该死,用火枪打死又有何妨!”

    一边说着,一边催韦殿直,速速把人带上来。

第72章 不等了

    随着枪响,六个身穿重甲的蕃人软软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就再无动静。

    张吸了一口凉气:“这火枪好生厉害,不下于强弩了。”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检查伤势。

    这些人穿的并不是铁甲,被一排火枪打得血肉模糊。张见了,暗自啧舌。刚才他估算了一下,火枪的装填速度,发射准备,全方面优于弩手。更不要说,火药只需熟练装填,哪怕个小孩,训练之后也能用得似模似样。而硬弩要想拉开,弩手非精挑细选不可。到了战时,再是壮汉,发几箭就会脱力。

    吩咐兵士把几人抬走,扒了重甲掩埋。张回到杜中宵身边,道:“知军,这火枪能把穿重甲的人打得稀烂,威力尤胜于硬弩。最要紧的,使用火枪不费力气,不似弩手难寻难练。火山军兵马两千,也没有多少弩手,若是装备火枪,可就不一样了。”

    杜中宵连连称是,心中感觉有些不妙。自己的打算是稳扎稳打,先在火山军建好营田务,有了充足的物质基础,再争夺周边的小蕃部,占领关键要地。怎么这个张比自己激进得多,看这个架势,大有造些火枪火炮就要攻上去的意思。

    又看了看四周,张对杜中宵道:“知军,我们先回牧马地,再从容计议。”

    杜中宵道:“牧场诸多不便,离此不远,便是营田务。都监受些累,不如我们今日赶去那里,可以从容驻扎修整。与营田务一河之隔,便是府州安丰寨。此时营田务有渡口,都监渡河即可入府州。”

    张点了点头:“也好,先回营田务!”

    回到牧场,张吩咐部众,拔营前往营田务。杜中宵整理随从,让人带了两门火炮,一起同行。

    前几个月修路的时候,路两旁均栽有榆树。雪后天地一片白茫茫,不辨道路,众人沿着榆树形成的路标,向西而行。道路难走,大军行得缓慢,直到傍晚,才到了营田务衙门。

    张命部众在衙门外沿黄河驻扎,分派了部将各自约束属下兵马,与杜中宵一起到衙门内。

    自建营田务,杜中宵的大部分时间便在这里,录事参军潘振回军城,处理日常政务。推官程文礼随在杜中宵身边,料理营田务的庶务。火山军的官吏,基本分成了两部分。

    到官厅坐定,程文礼带了一众官吏前来参见。杜中宵道:“张都监远来巡视,一路辛苦,今夜到寨外望江楼,为他摆筵接风。这场大雪来得突然,有许多事情要做,诸位谨慎。”

    众人应诺,各自退去。对于火山军来说,这个季节下雪并不意外,民间并没出大乱子。

    一众官吏退去,杜中宵又对程文礼道:“天降暴雪,天气一下冷了下来,推官当仔细准备,让市面上石炭不缺。而且石炭有毒,不可在房内使用,务必晓谕军民,小心此事。”

    程文礼拱手应诺。民间图方便,多是直接在室内燃烧煤炭取暖,不过中毒事件很少。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年代的房子,很难做到密封,一般民房四处漏风,一氧化碳中毒并不容易。

    吩咐完了程文礼,杜中宵又对张道:“都监,军队在营田务驻扎,晚上免不了有兵士到市集去闲逛。为免冲突,都监还是吩咐一番,约束一番出营的兵士。”

    张点头:“知军安心,出来的都是我亲信所部,自会严守军令。”

    各自处时了事务,见天色还早,杜中宵对张道:“请都监到花厅用茶。”

    到了花厅,差役端了一盘炭火来,杜中宵和张围坐烤着。又上了茶,端了一盘葡萄。

    杜中宵道:“此地盛产葡萄,衙门存了一些在地窖里,侥幸不坏,都监尝一尝。”

    此地产的葡萄其实挺酸,不过这个季节是稀罕物,才拿出来待客。杜中宵是吃不惯的,张却不在意,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喝着茶,吃着葡萄,问起杜中宵这半年火山军的变化。

    杜中宵介绍了营田务怎么建起来,现在如何,话锋一转,问张:“都监对火炮火枪如此急迫,难道是想要收复唐龙镇?大雪一下,便就入冬,现在准备是否有些晚了?”

    张道:“不晚。虽然下雪,黄河冰封却还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尽够我们准备了。”

    杜中宵沉吟一会,才道:“唐龙镇来家虽然本隶府州,现在却已叛入党项,我们去占,党项人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若是因此起了冲突,只怕朝廷”

    张笑道:“此事知军不需担心,既是我们的地方,守住了,哪个会说什么?自唐龙镇,到东边的偏头寨,本是我朝境土。因与党项作战,沿边兵力不足,才一处一处废弃了。唐龙镇是府州屏藩,如若为敌所有,丰州便就处敌兵锋之下,难以再建。那不只是一处寨子,把守的是数百里境土。东边的偏头寨遮蔽岢岚军,当并州道路,一旦废弃,岢岚军便要驻重兵防敌来攻。”

    杜中宵大致了解过这一带的地形,对唐龙镇和偏头寨的地位有大致认识。理论上,黄河以东宋和契丹应该是以分水岭划界,但到底是哪条河,哪座山,则争论不休。而黄河以西,沟壑纵横,山间的几条道路汇交于唐龙镇,那里是数百里内的交通中心。

    从偏头寨向东不远,有一道山梁,一直向南延伸,最后进入代州,与雁门关相接,是天然防线。实际上,这就是后来明长城的走向。控制了偏头寨,便就守住了契丹南下的道路,与雁门关相连,守住了关键的分水岭,对巩固大宋边境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一线,就是后来明朝长城的外三关。

    张在这一带作战多年,任沿边都巡检使后不知多少次巡边,对那一带的地形了然于胸,比杜中宵更加清楚这两个地方的价值。宋朝不筑长城,是以天然林木形和禁地形成的榆塞限制契丹大部队,配合成体系的寨堡,守卫边境。一座军寨,往往能控制数十里甚至数百里的地盘。

    杜中宵还是有些疑虑:“此事我们做得仓促,若是与党项和契丹发生冲突,朝廷不会认为我们是擅起边衅吧?西北刚与党项议和,若是打起来”

    张笑着摇头:“知军多虑了。自雁门关到偏头寨,自立国起,便是本朝境土。太宗皇帝北伐,在这一带不知发生多少战事。杨延昭守雁门,便是沿这一带布防。契丹人不守条约,不断南下蚕食,非止一日,朝中有识之士,谁不知其中害处?我们能够守住,于法有据,契丹人又能说什么?至于唐龙镇,那明确是本朝境土,来家世守之地。知军手中既有来守顺的侄子,以他之名,别人更加说不出什么。”

    见杜中宵还有疑虑,张道:“今年年初,府州还有军兵深入唐龙镇以北,劫杀党项蕃部,朝廷也不过命其还回所掠而已。我们去守朝廷土地,岂会责罚?我是沿边都巡检使,此事我一力当之,知军尽管提供军兵粮草,支援我就是。朝廷若有责问,都在沿边巡检司衙门身上。”

第73章 内部牵制

    几个巡边士卒走在河边的街道上,看两边店铺林立,啧啧称奇。去年他们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见不到一个人影,没想到一年时间便就变得如此繁华。店铺里的货物,很多是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看着就觉得稀奇。尤其是各种吃食,琳琅满目,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看旁边有一家酒铺,一个道:“哥哥,天气严寒,我们到里面吃碗酒,去去寒气。”

    几个人一起叫好,到了酒铺门口,却被站在门口的一个兵士拦住。

    见拦自己的是一般的巡边兵士,先前提议的人喝道:“你与我们一般,从岢岚军一路走到这里,缺吃少穿,受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到了繁华地方,吃盏酒怎么了!”

    拦在门口的兵士指了指旁边的一处榜文,冷冷地道:“都监军令,凡是巡边兵士,俱不得在外面饮酒。你们若要饮酒,只能买回军营,进去只能用些饭菜。”

    几人看了看榜文,一个道:“欺我们不认字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拦门的兵士摸出一块腰牌,冷笑道:“我是都监亲兵,违抗军令者,斩!”

    腰牌做不得假,几人不敢再闹,低声商量,只好买些酒回军营去吃。进了酒铺,被那拦门的兵士盯得浑身不自在,几人都有怨言。看周围的食客,都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多是做工的底层平民。

    到了柜台前,就见到一张条桌,上面摆了各种吃食,两个粗豪汉子站在桌后拿着菜刀。虽然这是间小店,吃食倒还丰富。一大堆煮好的羊肉,酱过的豆腐干,各种酱菜,品种倒还丰富。靠边的地方,还摆了一个烤炉,里面炭火通红,上面烤着串好的羊肉。

    一个兵士指着烤肉串道:“这个好,炙羊肉下酒,极是滑口!”

    另一个摇了摇头:“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饮酒。算了,吃两串肉,买些别的回去下酒。”

    几人学着别的食客,要了几串肉串,每人一大碗面,据了一张桌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一个兵士一拍桌子:“这面好生过瘾!肉味十足,又香又滑,可惜不能饮酒!”

    另一人摇头叹气:“不能饮酒,可不憋煞个人!哪个杀才向都监出了这个主意!”

    主意是杜中宵出的。数百军队驻扎在小小的营田务衙门,一旦管理不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巡边是苦差事,好不容易到了个繁华之地,张没有把兵士关在营门里的道理。又怕他们饮酒闹事,最后听了杜中宵的主意,一律不得在军营外饮酒,街道上派有亲兵巡视,以防意外发生。

    这一带的商业都聚集在渡口附近,这里待道上,三五成群,全是张带来的官兵。各处食肆,几乎被这些人坐满,就是走在路上的,也拿着各种吃食。在杜中宵的带动下,火山军最先发展起来的,就是饮食业。各种花样,是这些在边境驻守的军兵从没见过的,无不买了馋。

    其实杜中宵以衙门名义,向张送了酒肉劳军,不过被张扣下了。军队巡边,走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条件非常艰苦。张宁可到了困难的地方,发给手下酒肉,涨涨士气,不会在这里浪费。这些兵士身上都带着钱财,能买得到的时候,还是花他们自己的钱。

    望江楼二楼的小阁子里,杜中宵和张看着窗外,兵士三五成群,几乎布满街道。

    张道:“多亏知军提醒,我派亲兵出去巡视。如若不然,这些人在山里苦了十几日,在外面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前几天在一个小蕃部驻扎,便有军兵抢他们的牛羊,奸***女,无数烦恼。蕃部尚且好说,无非赔些钱财,温言抚慰罢了。若是在外面惹出事,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杜中宵点头称是。禁军的军纪不能指望太多,特别是与党项战事一开,数量膨胀得厉害,很多部队的素质下降。发生战事的地方,数次出现禁军抢掠居民,影响非常恶劣。遇到这种事,军官也不敢过分弹压,不然一旦引起兵变,后果难以预料。

    张是麟府路驻泊都监,管的是麟府路军队,驻地却是在并代路。此次巡边,除了亲兵是张的手下,其他军队都是临时招集来的,属于并代路,管起来并不顺手。

    河东路北边分为两个军事路,西边黄河以外为麟府路,其余州军属于并代路。因为麟府路的核心是府州,而府州是折家藩镇,出了防范藩镇的目的,由并代路钤辖兼任管勾麟府路军马事,实际统一指挥两路的禁军和厢军。这造成两路指挥系统非常浑乱,如张是以麟府路都监兼任都沿边巡检使,但却驻在并代路的岢岚军。他直接指挥的军队,并不属于他管辖,自己管的军队在黄河以西。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核心是府州折家的特殊地位,以及麟府丰三州强大的蕃兵势力。很多蕃兵虽然编入禁军序列,其实属于不同的指挥系统,大多听从折家的指挥。

    杜中宵叹了口气,火山军周边的复杂形势,其实也跟此有关。以唐龙镇为主,黄河对岸的蕃部其实本是折家所辖。前些年折家自己出了问题,对待蕃部过于苛刻,他们有难处的时候又不帮忙,导致人心离散。三州之一的丰州王家,自从被党项破城,已经名存实亡,小蕃部更不用说了。好在后来折家出了个折继闵,在与党项的战事中屡立战功,才挽救了折家。要不然,再跟从前一样,朝廷就着手削藩了。

    张是麟府路都监,由他出面,才可以直接对唐龙镇采取军事行动。不然,杜中宵只能暗暗发展势力,等到时机成熟,报河东路经略司同意,才能够出手。没有上面同意,不说朝廷问罪,河对面的折继闵只怕就不愿意,那里名义上是属于他的辖境,来家是折家下面的蕃部。

    喝了几杯酒,张道:“等过两日,我把属下军兵分开驻扎,离开营田务建军营。驻在这里,早晚会出事端。等上些日子,知军把火炮和火枪准备好了,便去占唐龙镇。”

    杜中宵道:“我已打探得确切,唐龙镇已经废弃,此时已是一座空城,占住不难,难的是守。听附近蕃部说,契丹人早已决定,单等黄河冰封,便渡河劫掠,必然会到唐龙镇。”

    张道:“契丹人境土不过黄河,过河就是武力犯边,此无可疑。只要我们在唐龙镇布置兵马,真打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错。再等一个月的时间,我给知军调来些好铁,知军打造枪炮。再让河对面的麟府路兵马,收拾丰州周边蕃部。此事我会知会部署王凯,知军不必担心。”

    杜中宵点了点头。唐龙镇已经是一座空城,宋军却不去占领,原因就是势力早已缩回,根本到不了那里。丰州一带的蕃部都一盘散沙,很多被党项控制,那里府州路太远。火山军虽近,却属并代路,管不到麟府路的唐龙镇。这个时候,张沿边都巡检使的身份,便就显出用处来了。

第74章 两个拳头

    营田务衙门里,杜中宵正在和冯原闲聊。自进入秋天,冯原的生意又红火起来,从火山军收购毛皮等货物,向关州贩卖。每次回来,都帮官府带回数量不等的铁钱。

    杜中宵道:“我已申明经略司,前几个月火山军储存了不少粮草,能够接续到来看麦收。从并州发来的钱粮,这几个月都以现钱为主,不收其余杂物。员外受一些累,再帮着运些现钱回来。”

    冯原拱手:“一切听凭知军吩咐。不过火山军这里,蕃部众多,现钱多了,只怕会有蕃人偷偷贩运出境,流入契丹。董家寨那里的榷场,还是少用现钱为佳。”

    杜中宵笑道:“现在的钱都是铁制,蕃部愿意用货物换走,自然随他们去。员外,现在铁钱铸起来朝廷并不亏钱,并不怕流向境外。”

    冯原对此并不清楚,听杜中宵如此说,便道:“如此最好。”

    以前契丹偷偷走私铜钱,那是贵金属货币,自无可说,流出去就是宋朝的损失。现在的铁钱,却是因为制造精良,慢慢又开始覆盖契丹西京大同府一带。当然,契丹愿用新铁钱,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宋朝境内商业发达,这些货币的购买力有保证。制造铁钱的成本降下来,出去的货币都是真正换来东西的,宋朝并不吃亏,查禁得已经不严了。

    正在这时,一个吏人从外面进来叉手唱诺:“官人,张都监前来相见!”

    杜中宵起身,送走冯原,到了前面的官厅里,与等在那里的张行礼落座。

    张取出一封公文,递给杜中宵:“经略司行文来,允我从这里进占唐龙镇。你供应粮草,并酌情派些乡兵助我。河对面,我已吩咐王凯进驻保宁寨,震慑周边蕃部。”

    杜中宵点了点头。所谓派些乡兵,其实就是火枪兵和火炮,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唐龙镇是府州辖地,原则上杜中宵的兵马不应该前往那里,还是要以张为主。

    沉吟片刻,杜中宵道:“所谓好事成双,都监欲以兵马重占唐龙镇,不如乘此良机,我这里也派兵马重建偏头寨。唐龙镇在黄河以西,当道路要冲,自是要地。然偏头寨是河东屏障,契丹南下要路,如果重建,则至岢岚军数百里地,皆为我所有。以火山军为依托,唐龙镇和偏关寨便似两个拳头,伸出去守住了黄河以东大片土地。前些年契丹置武州,有与我争地之嫌,朝廷当早做准备。”

    张道:“知军所言不错。自偏头寨至宁远寨数百里之地,前数十年皆为弃地,内迁居民,不耕不稼,历年为契丹所蚕食。前年欧阳相公动议,并代以北开垦禁地,以资军粮,明相公因正与党项开战,坚执不许。今与党项议和,并代驻重兵颇费钱粮,正该开垦禁地。那一带,自该以偏头寨为重。”

    自偏头寨一直到雁门,本是宋地。不过在雍熙年间与契丹一战之后,潘美镇守河东,把边民迁入内地,数百里地弃而不耕,成为废地。数十年间,契丹觊觎这片土地,不断蚕食。前几年,更是趁宋与党项开战之机,新设了宁边州和武州,意欲慢慢扩大地盘,这就是这一带矛盾的由来。

    前年欧阳修奉使河东,曾建议开垦禁地,一是资助边军军粮,再者堵死契丹蚕食的口子。不过遭到时任河东经略使明镐的反对,动议最后无疾而终。

    如果不是杜中宵到火山军来,此事可能就如此苟且下去。终有一天契丹南下,占的土地超过宋人的心理防线,两国关系再次激化。张巡边,敏锐地意识到了火枪火炮对守城的巨大作用,此时筑寨占城的成本急剧下降,才临决定对占唐龙镇。

    唐龙镇是府州的地盘,杜中宵不好插手。此事不能置身事外,便提议重巩偏头寨。偏头寨本就是火山军治下,前几年与党项作战的时候,偶因蕃部叛乱废弃,朝廷一直要求重建。

    思索良久,张断然道:“那便如此,知军新造的火枪火炮,我们一人一半。你去偏头寨,我去唐龙镇。若是契丹人来攻,只管枪炮齐发,打散就好。契丹征伐党项新败,又能怎的!”

    杜中宵点头,有些跃跃欲试。本来自己是意在唐龙镇,因为辖地关系,只能缓缓图之。现在张到来,抢了占唐龙镇的功劳,自己就转换方向,去占偏头寨好了。偏头寨与唐龙镇一左一右,恰好扼住黄河两岸。有这两住要地,就废掉了契丹新建的宁边州。

    至于兵力,火山军五六百人还是有的,守那种地方足够了。

    还有一个多月黄河冰封,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是杜中宵和张的准备时间。必须赶在契丹人大股出动之前,把城寨建好。只要有了依托,契丹人的进犯就不可怕。可只要坚定守住打赢了,后面的笔墨官司就好打了。宋朝这边的文字记录清楚,传承有序,这些地方确实本来就是宋朝的地盘。

    张告辞离去,杜中宵一个人坐官厅里,仔细考虑接下来的行动。契丹的重兵云集大同府,与宋朝的前线是代州,在这一带的驻军不多。所谓劫掠,不过是少量契丹兵马,裹挟大量蕃部,在秋冬之季四处抢劫的行为。打的人不会认真,守的人也不会太过辛苦。

    不过,偏头寨与契丹新建的宁边州相距不远,只要战端一起,以后就会冲突不断。占了那里,以后就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站起身来,杜中宵走到院子里,看着四周的群山。此时积雪早已融化,天气暖了许多,让人忘记冬日的严寒马上就要到来。只要来一场寒流,奔腾的黄河就可能冰封,整个周边的地理会截然不同。

    黄河从黄土高原流过,这一带谷深水急,是天然的屏障。而一旦冰封,这一屏障便就不复杂在,兵马可以在黄河上踏冰而过,来去自如。这一带的战事都是发生在冬天,便是因为如此。

    自到这个世界,这是杜中宵第一次参与战争,虽然规模不大,却慎之又慎。依他得到的情报,契丹在宁边州的兵马不过三五百,但还有一些属于契丹人的游牧部族,也能够抽出兵来。满打满算,如果周边的小蕃部不参与的话,契丹人用于战事的军队,最多也不过一两千人。

    杜中宵可以从火山军拉出五百人左右到偏头寨,加上装备火枪火炮的乡兵,共六七百人。

    以六七百对一千多,一以敌二,以守城而言足够了。如果出现闪失,只能说明,自己在军事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废才。这一仗,杜中宵也要检验一下,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战争,到底了解多少。

第75章 进击

    天气晴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寒意。山里林木的叶子早已落光,显出红的黄的各种样的野果,在微风中摇摇晃晃。鹿兔之类的小兽,在山林里悠闲地游逛。

    难得这样的好天气,不少蕃人从山里赶来,到董家寨买卖各种货物。随着大量现钱涌入,就连山中的蕃落人家,很多手中也有了几个钱。这些人多年形成的习惯,手里一有了几个钱,不花掉便就浑身不舒服。这样晴好的天气,到董家寨逛一逛,喝碗酒也是好的。

    太阳慢慢移到头顶上,天气愈发热了起来,董家寨渡口附近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正在这时,一大队兵马出现在渡口,慢慢向渡船集中。

    一个正在棚子下吃面的蕃人看了,大吃一惊,把面碗一推,“噌”地蹦了起来,大喝道:“唉呀不好,官兵过河去抢蕃部了!快,快,回去让族里人躲藏!”

    此话一出,周围登时乱了起来,正在闲逛的蕃人鸡飞狗跳。

    一个巡街的差役快步走进棚子里,劈头给了乱喊的蕃人一个大嘴巴,厉喝道:“胡说什么!这是巡检的司兵马,过河巡边。你们这些鸟蕃人有什么财物,值得这么多军兵去抢!要财物,董家寨这里多少没有?要过河到山里去!都乖乖闭嘴,与你们无关,不得喧哗!”

    随着巡逻差役的干预,骚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看着挤到渡船上的军队,沉默不言,心中都惴惴不安。前几年,各种编制的宋军过黄河,去抢掠蕃部的事情时有发生,朝廷也无力约束。甚至唐龙镇一带被祸害得惨,朝廷还特意下旨,命朝廷兵马不得抢掠他们。至于其他人,哪个管他们?

    这一带的蕃部离心离德,与这种混乱有关。到了冬天,宋军会抢,契丹人也会抢,各大小蕃部之间同样抢来抢去。大部分的蕃部名义上心向大宋,还是跟宋军抢得最少有关。

    自董家寨过了渡口,便有山间道路直通唐龙镇,路程不足百里。张指挥着军兵渡河,在向导的带领下,直向北而去。兵贵神速,他要在各方反应过来之前占领那里。至于周边小蕃部怎么想就根本无法顾及,他们的力量,不管怎么想,都影响不了宋军的行动。

    随着宋军大队进山,董家寨的蕃人再也没有闲逛的兴致,纷纷渡河返回。不管会不会遭到宋军的劫掠,这么多军队突然进山,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董家寨的另一边,杜中宵带了广锐军两百人和保节军的大部,还有一百火枪乡兵,沿着山脚下的道路,悄悄向偏头寨前进。一过董家寨,黄河河谷就突然变得狭窄起来,两岸高山峭立,中间黄河奔流,头上青天只有一线,险峻非常。这是大路,不过多年封禁边境,路上并没有行人。

    杜中宵骑在马上,有些兴奋。偏头寨废弃之后,过了董家寨便就出了宋朝的实控区。虽然临行之前仔细收集了情报,这一带的情势还是能以把握。与黄河对岸不同,这一带的蕃部由于受到契丹侵扰,宋军又不前来保护,他们警惕得多。好在现在已是深秋,各蕃部集中到山谷越冬,周围静悄悄的。

    十三郎紧紧跟在杜中宵的身边,作为卫士。看着周边险峻的地势,十三郎既紧张又兴奋,低声对跟在身后的陶十七道:“十七,这里地形险要,若是有敌军在两边设伏”

    “呸,呸,闭上你个乌鸦嘴!我们此次北上极是隐密,神不知鬼不觉,哪里有伏兵!再者说了,这本就是本朝境土,官兵行进,哪个不开眼,敢来劫我们!”

    十三郎低声道:“我是说万一,万一你懂不懂?那些说话先生,说起行军打仗来”

    陶十七连连摇头:“说话的见过什么世面?你听他们乱说!安心赶路,小心出了差漏!”

    没人跟自己议论,十三郎便就失了兴趣,只好跟着大队一起,闷头赶路。

    保节都头史开城骑在马上,听着附近黄河的咆哮,有些心惊,对身边的广锐都头邵群道:“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知军怎么就想起来去重建董家寨?何不等到来年春天,天气又好,又无契丹人骚扰。”

    邵群淡淡地道:“我们只管依军令行事,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这位知军官人,年纪又轻,又没有经过战阵,谁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他要立功,我们只好拼命。”

    史天城叹了口气,默默骑在马上,随着大队前行。契丹人和蕃人要游牧,一到春天,便就不会再打仗。那个时候,才是修建寨堡最好的时机,这是多年惯例,杜中宵怎么就脑子糊涂这个时候去呢。

    火山军的这些军队,过了多少年的好日子,让他们到苦巴巴的山里去守山寨,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愿意。在山外的军城里,钱粮不缺,家人团聚,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怎么就去打仗了呢?

    向东不到十里路,黄河改为南北流,河谷欲发狭窄起来。大家走得有些乏了,再没有人说话,只是随着大队,机械地前进。只有马蹄敲在地上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又走十余里,黄河再次收窄,水流变得湍急无比,轰鸣声不绝于耳。

    杜中宵看着奔流而下的黄河,河水紧依山势,两岸已不可行人。前面不远处,道路折向东北,沿着一道较为平缓的山梁,慢慢升到了河边山上去。

    向导上前叉手:“官人,到了此处,便不可在河谷穿行,当爬上山梁,沿山梁行进。上了山梁再走几里路,有一处废弃的古堡。在那里歇息一夜,明天便就可到偏头寨。”

    杜中宵点了点头。偏头寨未废弃之前,前面应该有一处递铺的,供行人补给,或许就是向导说的废弃古堡。山梁上的道路与河谷不同,首要的是要有水源,休息的地方都是挑选出来的。

    看了看身后的队伍,人人面上都有倦色,不似刚出董家寨时士气高昂。

    唤过传令亲兵,杜中宵道:“传令下去,全军沿路上山!上山路陡,吩咐军兵仔细照看驮运粮草枪炮的马匹骆驼,不可有闪失!偏头寨那里并无蓄积,万不可把物资丢了!”

    亲兵叉手应诺,打马向后去,高声传达杜中宵的军令。

    另一边,张带的兵马艰难地翻过了黄河对岸的大山,进入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山谷里。叫过向导来问了,才知道沿着山谷,一路前行,就可到唐龙镇。

    这里的山势比黄河东岸缓和了许多,人口也更稠密,沿路不断见到蕃人。

    张骑在马上,看了看西天红日低垂,寒风起来,高声道:“传我军令,今晚在此扎营。明日早早造饭,平明上路,天黑之前到唐龙镇!”

第76章 偏头寨

    偏头寨建于五代北汉年间,夯土高墙,东依双凤山,西临关河。关河绕城而过,代替护城河,地势险要。这是个三岔路口,西到火山军,东边分出两路,一到忻州、并州,一入契丹腹地。

    这一带是黄土高原深处,山河破碎,交通不便。黄河东岸南下北下仅有的几条道路,大多都在这里交汇,是草原民族南下的孔道之一。契丹人的重心在东北,对河东路不如河北路重视。

    太阳西下,十几个蕃人赶着牛羊在寨墙外悠闲地吃草。关河静静流过,夕阳照在河面上,耀着波光。寨墙外面几株柿树,无人采摘,上面柿红如火。

    随着马蹄声响,杜中宵的大队从山谷中现出身形,鲜艳的旗帜在夕阳下分外显眼。

    “呀,有官军来了!”放羊的蕃人看见远处的旗帜,惊慌地吼叫,手足无措。

    斥候到杜中宵面前叉手唱诺:“知官,属下已察探分明,周边既没有契丹人,也没有大的蕃部。只有几户蕃人在这里牧羊,在寨子外面下帐,看来是常年住在这里的。”

    杜中宵点头,吩咐道:“拿下那几户蕃人,不许他们把消息散布出去。记得好生招待,不要凌虐他们,免失朝廷威信。斥候分散四同,大队人马随我入寨!”

    众人哄然称诺,簇拥着杜中宵沿着关河谷,径向东南边的偏关寨而去。

    几骑快马在前面一路飞奔,到了寨墙下,对十几个拥在一起瑟瑟发拌的蕃人高声道:“我们是朝廷兵马,来这里把守寨子,你们不须惊慌。各自赶自家牛羊,到自家帐里,稍后官人自有吩咐!”

    十几蕃人惟惟诺诺,不敢不从,各自赶着牛羊,回到自家帐里,均惴惴不安。前几年有军兵驻扎的时候,这里还很热闹,一应设施俱全。自从周边几个蕃部叛乱,官兵镇压之后,在这里立不住脚,寨子便就被废弃了。几个叛乱的小蕃部被围剿几次,周边人口稀少,这些人是从别的地方迁来的。

    到了寨子前面,杜中宵骑在马上,隔河看着偏头寨。这处寨子建在河对面的高地上,居高临下,俯瞰关河和寨前道路,易守难攻。寨前的关河在这里拐了个弯,呈几字形,恰好包住寨子,成为护城河。

    这种战略要地,选择都非常谨慎,不是随便建在这里的。自五代时建寨,这里便是战略要地,特别是到明朝,主要威胁来自北方草原,这里更是其南下要路之一,直接威胁并州,也就是后来的太原府。

    一处战略要地的形成,当然不是单靠这样一处寨子,而是有周边一系列支撑。偏头寨前几年之所以被废弃,就是因为周围附属的寨堡没了,孤零零一处寨子难守。

    前面探路的斥候过来禀报:“禀知军,此时深秋,河水不深,可骑马过河。只是天色已晚,河水太凉,还是等到明日太阳高升,大队过河为是。”

    杜中宵点头:“好,今夜在河这一边扎营,明日大队过河。命广锐军邵都头,随我渡河!”

    身边传令亲兵应诺,拨转马头,去传军令。

    太阳落下山去,在天边留下一抹嫣红。山间的寒风起来,突然就凉了。

    邵群穿着铁甲,寒风中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这寨子就在对岸,又跑不了,何必非要今天渡河。不行军打仗的人,不知马的金贵。这样冰冷的河水,马生病了该如何是好!”

    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敢违抗军令,指挥着手下,随着杜中宵一行,慢慢渡过河去。

    这一带河水平缓,河底都是泥沙,渡河并无意外。到了对岸,杜中宵暗暗出了一口气,命陶十七带人去把寨门打开,引大军入城。

    不过几年时间,寨子便就显得荒凉无比。前面的校场长满杂草,不少房屋已经倾颓。好在这一带干旱少雨,最大的寨厅依然完好,只是布满蛛网,到处是灰尘。

    十三郎带人进了寨厅,仔细查看一番,出来禀报杜中宵:“官人,寨厅尚完好,里面的桌椅等器具都在,并没有朽坏。只是灰尘太多,需打扫一番,才好住人。”

    杜中宵看看天色,摇了摇头:“罢了,明日再打扫就是,今夜胡乱睡一夜。”

    进了寨厅,亲兵把案几打扫干净,请杜中宵坐了,就在旁边生起一盆炭火。寨里本来存的有木炭等各种物资,数年时间,早已被附近蕃户搬尽,只能靠此行所带的。

    十三郎和陶十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杜中宵道:“官人,我们四处看了,除了空房,这里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好在后面一口水井没有倾塌,可以打水,我们烧些水来喝。”

    杜中宵道:“数年没用的水井,还是不要喝里面的水。前面就是关河,你们到稍上游去,打些水来喝吧。流水不腐,河里水总是让人放心些。”

    诸般收拾停当,杜中宵在寨厅安顿下来,坐在火堆边。亲随烧了热茶,递了上来。

    杜中宵喝了一口茶,对十三郎道:“你去把保节军的史都头唤来,我有话跟他说。”

    不一刻,史开城进来,叉手唱诺,杜中宵吩咐他在对面坐了。

    吩咐随从上了茶来,杜中宵对史开城道:“此次来的匆忙,许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妥当。好在一切顺利,我们平安进城,要为以后打算了。这处寨子重新建起来后,要有人驻守,我欲派你驻在这里,做个权寨主。如果立了功劳,便升你做寨主,也是条出路。”

    史开城颇为意外,叉手道:“谢官人抬举!不过,为何是小的?此次来的还有禁军两都头,依官职他们都高过我,该当让他们来做寨主才是。”

    杜中宵道:“禁军都是骑兵,不好分开驻扎。等到这里的寨子修好,到了来年春天,他们便回火山军去。保节指挥本就分驻各地,驻这里也是理所应当。前几个月建营田务,你带本部兵马虽无大功,终归无过,也该提拔你。再者这一带都是蕃部,你在营田务的时候,与各蕃部能说到一起去,是合适人选。”

    史开城急忙谢过。他听出来了,杜中宵说来说去,让自己做寨主最核心的原因,应该是自己在建营田务的时候,跟一众蕃民相处融洽。寨主是要管治下蕃部的,杜中宵用史开城,显然是想安抚。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炒闹声。杜中宵一惊,急忙叫过亲随问是什么事情。

    不大一会,十三郎从外面进来,叉手道:“官人,广锐军的人见了蕃民的羊,非要杀几只来吃,蕃民不肯,在那里争吵。邵都头恼怒,拔出刀来,叫着要杀人。”

    听了这话,杜中宵的脸就黑了下来。

第77章 先关起来

    看着被押进来的邵群,杜中宵沉声道:“都头,我们重建偏头寨,为的就是保这周边蕃户,不受盗贼的侵扰。你强抢他们的牛羊,还要打要杀,与盗贼有何分别?几只羊而已,你非要吃,尽管到我这里禀报,拿钱去买就是。世间最难的,是人心。偏头寨为何会废弃?还不是以前的驻军不体恤蕃户,以至引起叛乱,最后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我们千辛万苦到了这里,不可再重蹈覆辙。”

    邵群冷笑道:“夜里这样寒冷,我们驻在这里辛苦无比,吃几只羊又怎的!这些蕃人,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有军兵,有刀枪,他们自然老老实实!”

    杜中宵摇了摇头:“自古治理地方,要恩威并施,缺一不可。罢了,你听不进去,也不需要与我分辨。我主一方军政,你在我的管下,只管遵从军令就是。”

    火山军的知军一直是武将,这种事情以前根本不会说什么,都做惯了的,邵群哪里服杜中宵一个书生的管?站在那里抬眼望天,只是冷笑。他手下近百骑兵,是此次进军偏头寨的主力,还真不信杜中宵能拿他怎么样。说几句有什么,杜中宵又管不到他的升迁。知军可以指挥调动治下的禁军厢军,但却不能插手军政,那自有三衙和枢密院管理。

    看邵群的样子,杜中宵心中动气,不过却没有什么处置他的办法。再看不顺眼,也只能上禀经略司和枢密院。现在又不战时,不能事急用权,直接处理。

    想了想,杜中宵沉声道:“既然都头不听军令,为防意外,那便暂时不要指挥所部。来呀,请都头到后堂单独居住,好生伺候!”

    听了这话,邵群瞪起眼来,看着杜中宵,不可思议地道:“你要软禁我,夺我军权?好呀,我倒是要看看,我的兵马,哪个能指挥得动!哼,到时有了战事,莫要来求我!”

    “什么你的兵马,那是朝廷的兵马!”杜中宵一拍案几,猛地站了起来。“你纵兵行凶,强抢民户牛羊,拢乱军纪,还目无上官,莫不要造反?威胁我?以为我不敢办了你吗!”

    邵群冷笑,根本不正眼看杜中宵。他还真不信,杜中宵能办了他。都头的官不大,但版籍升迁是三衙和枢密院管的,这点事情,杜中宵报上去,只会让人笑掉大牙。

    杜中宵摆了摆手,吩咐人把邵群押到后堂去,找间屋子先软禁起来,以后再处置。火山军是个小地方,没有专门管理禁军的官员,由杜中宵兼任驻泊都监。他是文官,不被禁军信任,从来的时候起便就处处防着。而且知州如何管军,都监如何管军,是一笔糊涂帐,并没有严格限定。如果是武将,因为战时要带兵打仗,管的就多一些。作为文官,就偏向都监的本意,有些类似于监军。

    因为朝廷没有明文规定,杜中宵对此也犯糊涂,自己可以对境内禁军管到什么程度。人事肯定不能插手,这是禁区,但官兵违犯军法自己有没有权力直接处理?也难说的很。杜中宵能够管理境内禁军的明确手段,是财权。除了正常钱粮,各种赏赐、折支等等,是地方官说了算的。

    想得有些心乱,杜中宵在案几后踱了几步,对随从道:“去唤那几户蕃民过来!”

    刚才与进寨的官兵起冲突,十几个蕃民心里七上八下,都有些害怕。对于大军来说,一个性起抬刀把他们杀了,在这种地方稀松平常,何况自己还是蕃户。

    进了寨厅,看见两旁站着的甲士,一众蕃民心中更加害怕。

    一个花白胡子,看起来是首领的人上前唱诺:“小的们参见官人。”

    杜中宵看着下面的十几个蕃民,沉声道:“你们是哪个蕃部的?首领是谁?从何时起,在这一带放牧?这一年间,有没有军兵前来?一一从实道来!”

    花白胡子拱手:“回官人,小的们都是逃散之民,没有怕属蕃部。从前年起,小的和两户人家在这一带放羊,后来又有几家前来。别说今年,自小的到这里,这一带便就没有见过官兵了。”

    杜中宵道:“从今以后,这处寨子会有官兵驻扎,不能牧羊了。你们的牛羊,一起作价,今夜全部买了。等到过几日,送你们到营田务去,另谋生活。”

    听了这话,十几个蕃人一起跪下,连连磕头:“官人开恩!这些牛羊是小的们衣食,一时没了,我们如何过活?我们都是山中百姓,并不曾做什么违犯朝廷的事,官人留一条活路!”

    杜中宵叹了口气,努力使语气平缓些,道:“我说是买你们的牛羊,又不是抢你们的。你们拿了钱后,到营田务,自有人安排你们日后生活,强似这里百倍。偏头寨有军兵驻守之后,周边蕃民必须明确属于哪个蕃部,不然一律迁往内地。这里地近边境,不得不如此。”

    那些蕃民哪里肯信?只是跪在地上求饶。

    这种事情他们认准了怎么说得清?杜中宵招手叫过士三郎,道:“你去看一看牛羊,统一作价,就按董家寨那里的价钱,算钱给他们。记住,必须现钱!让他们先安置下来,日常送饭给他们。等到后面送粮草的来,让他们随着回营田务去。”

    随从叉手应诺,带了几个兵士,押了一众蕃人,出了寨厅。

    这一带的形势过于复杂,很多蕃部既对大宋称臣,也向契丹纳贡,如墙头草一般。要控制他们,一是要武力威慑,二是要经济控制。这种散户太麻烦,查点起来困难,管理更难。不如快刀斩乱麻,让偏头寨下全部都隶各蕃部,便如内地的村子一般。一旦组织起来,控制的办法就多了。

    十几个蕃人畏畏缩缩,被押出了寨厅,只觉得万念俱灰。有人心中后悔,还不如让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将军杀几只羊吃,不至于现在一只不剩。杜中宵说的买,这些人是无论如何不信的,世上哪里有这种好事?大军打过来了,还会花钱买羊吃?

    十三郎到了蕃户的帐篷处,对花白胡子道:“你们有多少牛羊,速带我查看,与你们算了钱我回去交差。这天寒地冻,在外面冷死个人,事情做了,你们烤一烤火岂不是好。”

    花白胡子道:“小的们如何敢要官人的钱?若要吃,尽管牵几口去。”

    十三郎听了不由骂道:“刚才你死活不肯,现在又这么大方!哪个要吃你的羊!这是官人咐吩下来的差事,不得不做。我不与你罗嗦,不与分羊大羊小,三百文一只,算现钱给你。这是董家寨价钱,童叟无欺,你以后可自去询问。牛价两贯,速与我一起数了,我好交差!”

第78章 党项来人

    看着地上一大堆的钱,十几个蕃人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杜中宵说的是真的,按照市价把他们的牛羊买了去,真给了钱来。西北比不得内地,羊价极低。若在开封,一只羊可卖三贯,到了河东路的大部分州城,就只能卖五百文了。董家寨更便宜,一只羊只值三百文,还是铁钱。当然,这一带的新铁钱购买力并不差于开封的铜钱,这里缺钱得很。

    看着地上堆着的钱,一个蕃人问花白胡子:“阿爹,怎么办?我们真去营田务?”

    花白胡子叹了口气:“还能如何?只能去了。你们小不晓的事,刚才那个官人是个心善的,花钱买了我们的牛羊去。若是碰到个狠辣的,别说给钱,只说我们是细作,砍了脑袋有谁敢问?”

    众人打了个寒噤,这个时候才感到害怕。如果没有杜中宵,邵群说不定真会跟花白胡子说的,把这十几个人指为细作,杀了人,抢了牛羊了事。大军在外,这种事情会有谁深究?

    十三郎买了羊,杜中宵便吩咐杀了几只,煮了连汤分给驻在寨子里的官兵。关了邵群,杜中宵也要笼络人心。这一群骄兵悍将,不能逼得急了。

    到了第二日,把河对面的军队全部接进城里,杜中宵便就开始修茸寨子。寨墙倾颓的地方要修补起来,房屋要打扫,井要清浚,有无数的事情。再派出探子,命周围五十里内的蕃部,首领到偏头寨,一是清点户口,再者分派差役。自己则带了十三郎和十几个亲兵,查看地势,选地方建支撑偏头寨的寨堡。

    杜中宵到偏头寨的时候,张也带兵马进了唐龙镇。

    唐龙镇位于一处高台之上,四面大沟,地形极是险要。这里不是市镇,而是军镇,名义上管辖的地方比火山军还大得多,正处于宋和契丹、党项三方势力结合的地方。前几年来守顺叛逃之后,党项军队曾经入城劫掠,周围人户逃散一空,已经荒废数年。

    看着眼前的空城,张道:“果然是一处要地,如此荒废,岂不可惜?”

    叫过来中平,张道:“一路行来,看这一带蕃户着实不少。这里是你家祖业,可召集蕃部,到这里来参见。一切事情皆有朝廷做主,你自安心。”

    来中平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名义上的傀儡,叉手唱诺。

    张点了点头,传下军令,大军入城。这里正处黄土高原,不但是城由土筑成,城里的很多房屋也是土筑,很多幸存了下来。城中有一二百牧民,是在附近放羊的小蕃部,都是最近才迁徒而来。

    入城之后,张便找来蕃部首领,让他们四处派人,知会唐龙镇下属蕃部,前来见来中平。

    杜中宵和张在偏头寨和唐龙镇紧张地修筑城墙的时候,消息飞速传播开去。偏头寨本是宋境,并不为人关注,唐龙镇却是藩镇,宋军直接进驻,立即牵扯了党项和契丹的神经。

    三日之后,唐龙镇的官厅里,张与几位将领闲坐。副将李浩道:“大军进驻已经三日,除了就近的几个小蕃部,再无蕃部首领前来拜见,此事有些不寻常。”

    张点头:“自潘太尉守河东,尽迁民户入内地,朝廷兵马数十年不到此。更兼党项入寇,周边蕃部大多心怀疑虑。要让他们拱手听命,我们最少要守过这个冬天。”

    李浩叹了口气:“出发之前,杜知军说契丹人定下黄河冰封之后前来劫掠。现在我们入城,不知契丹人还会不会来。若是来了,真打起来,朝中如何交待?”

    张断然道:“契丹人若是来了,好好退去便罢,若是攻城,自然就斗上一斗!”

    契丹人劫掠不是针对唐龙镇军城来的,而是这一带的蕃部。与党项多年战争,麟州和丰州残破,大量蕃部逃入唐龙镇境内,他们的人口和牛羊都是契丹人的目标。

    正在这时,一个兵士进来,叉手道:“都监,城外来了个蕃人,自称是来守顺所派。”

    张猛地站起身来,口中道:“来了!让他到官厅来见我!”

    兵士应诺,转身出了官厅。

    李浩道:“党项人策反了来守顺,莫不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张冷笑:“契丹人来了,我们还有诸多难处,党项人也来抢?莫不是活腻了!”

    张自从军以来,与党项人多次交战,从无败绩,在这一带威名赫赫。党项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堪一击。自己大军进驻,没想到是他们先来交涉。

    过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的蕃人进来,向张叉手唱诺。

    张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沉声道:“你是何人?到我唐龙镇有何事?”

    那人叉手道:“回都监,小的李中海,是胜州两河镇来太尉下辖部将。前两年因契丹人来犯,破来太尉之唐龙镇,太尉走胜州躲避,因事耽搁,一直未回故城。前日听闻都监带兵马入唐龙镇,太尉极是惊骇。这里是来太尉世守之地,夏国境土,不知都监带兵前来,意欲何为?”

    张听了大笑:“百年来唐龙镇一直是府州所辖,入宋不改,简牍分明。来守顺本是大宋臣子,为圣上守此镇,却弃土叛逃,事迹显然。既然来守顺弃土而逃,朝廷体恤治下民户,派兵来驻守,守他们一方安宁,都是应有之意。将军,来守顺已逃,这里现在的守将是来中平,望你回去告知他。”

    李中海连连摇头:“都监所言差矣。唐龙镇本是来家土地,其首领来守顺是夏国族人,率其子民土地投奔夏国,此地自然为夏国所有。如今两国交好,都监或有误会处,才带兵偶入我国境内,还请速速退去,此事便置之不问。不然,如果动了刀兵,大家面上不好看。”

    张冷笑道:“两国休兵,可没把唐龙镇划给你们。来守顺既已叛逃,此地便与他无关。你们若是以为扣住了那么一个人,便就想空手得此城,那是断然不可能的!要动刀兵,你们尽管来就是!”

    李中海还要分辨,张挥手道:“我是巡边武将,只知守土有责,没耐心与你说些废话!来呀,送客!如果来守顺还是不服,让他自己前来就是!”

    说完,命身边亲兵,把李中海押出城外,赶走了事。

    来守顺叛到党项之后,党项便把唐龙镇隶其胜州之下,软禁了来守顺。不久之后契丹进攻党项,连胜州都攻破了,直到今天都没有修复,唐龙镇成了无主之地。党项经连年战事,根本没有能力再次挑起战事,来争唐龙镇,不过是耍嘴皮子,张哪有空闲跟他们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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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剪羊毛

    从唐龙镇到偏头寨,这一带对于大宋来说,守住最难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杜中宵好久。按理来说,这里地理位置重要,是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孔道之一。从先秦起,赵国便在这里建长城,后来的明朝这里更是寨堡林立,是与蒙古战争的最前线。但偏偏在这个时候,这里无人重视。不只是宋朝,其实契丹也不重视,直到前两年跟党项开战,出于防范党项的目的,才开始逐步蚕食,增强存在感。

    在偏头寨待了几天,深刻了解了周边局势,杜中宵才明白,周边的人口组成是最大的障碍。如果是在内地,哪怕人口稀少,有官府组织,几天之内就可以组织人力差役,开始筑城。而在偏头寨,杜中宵已经来了五天,只有离得最近的几个小蕃落首领前来拜见,其他人都渺无踪影。这几个小蕃落的首领虽然人来了,一说要征调人力,都各种借口,总之就是不可能。

    在对几个首领软硬皆施,各种手段用尽,依然不能达到目的之后,杜中宵终于认清现实,那就是这里确实无法征调差役,只能由军队自己筑城。这种局面有现实的因素,到了冬天,牧民生活困难,必须紧守越冬地,费尽心力伺候牲畜,以便熬到来年春天。他们既没有人力,更没有物力来服差役。还有习惯问题,游牧民族的差役就是打仗,让他们来做工,那是死活不肯的。

    站在城墙上,附近的兵士在军官指挥下,喊着号子修茸寨墙。抬眼北望,是连绵的群山,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好似大海的波浪一般。在这沟壑纵横的地方,几百人钻进山里,离着几百步都发现不了。

    杜中宵看着北方的大山,慢慢有些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秦汉的时候,过了这一大片高原,阴山下是重要的农业区,灌溉农业发达,种的是稻和粟,养的是蚕。这一带是农业的腹地,虽然土地贫瘠,治下却都是农业人口。到了隋唐,阴山下成了突厥、党项等游牧民族的牧地,这里成了前线。数百年下来,这片贫瘠的土地,已经彻底沦为游牧地区了。

    说穿了,到了这个时代,游牧与农耕的分界线已经南移。宋朝能够牢牢控制的,是农耕区。对于自己境内的游牧民,宋朝只能羁縻,而不进行直接治理。说穿了,无非是无利可图。对于宋朝来说,根本不知道能从游牧中得到什么。党项崛起之前,契丹和宋朝对这一带都不重视。这里不是契丹南下的道路,宋朝对这一带根本没有兴趣,哪怕有小部族内附,朝廷都懒得理。

    看着身后忙碌的士卒,杜中宵心中明白,自己还是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些。以为占住要地,用新式火器,就可以控制这里,取得对契丹和党项的主动,其实是够的。要想真正筑固住,还需要创造性地发展出适合这个时代的农业模式,使这里重新变成农业区。要想让朝廷获得北上的动力,从防守到进攻,变被动为主动,还需要找到农业与牧业互补的经济联系。

    只有进占游牧地区不再是赔钱买卖,中原才会真正有动力,主动向北进攻。以前在并州发展毛皮生意,现在想来,是歪打正着。让牧民提供原材料,加工之后,他们又是销售市场。不过仅有毛皮生意是不够的,远远不够的。那个市场太小,而且产品不符合中原地区人们的生活习惯。

    寨墙外,几个兵士赶着羊群懒懒在太阳下懒洋洋的。那是前几天买的蕃人的羊,牛和小羊已经与他们一起回到营田务了,留下这些大羊做口食。

    看着阳光下的羊群,杜中宵突然笑了笑,想到了出路。

    历史上讲到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总要提起“圈地运动”。杜中宵对圈地没有兴趣,更加对羊吃人没有兴趣,但却对羊毛有兴趣。纺织业,确切地说是毛纺织业,曾经在工业革命的初兴的时候,起过重大的作用。北方广阔的大草原,不正是提供羊毛这种原料的好地方吗?土地有了出产才有价值,才会引起重视,不然占领的土地是赔钱货,辛辛苦苦打下来早晚也会被扔掉。

    可惜,中国羊毛纺织历史悠久,但在中原地区一直没有流行起来。与丝绸和麻布相比,羊毛纺织原料难得且不稳定,纺织也更困难,历朝都不重视。传统上,也没有穿羊毛织物的习惯。

    习惯是可以改的。杜中宵从城墙上下来,心中盘算着此事。没有利益驱动,事情做起来太难了。从并州做毛皮生意可以看出来,一旦有利可图,便就可以调集起巨大的社会资源。为了利益,从官府到民间无不趋之若鹜,人力物力都源源不绝。

    剪羊毛,割韭菜,北方的游牧民族没有韭菜可割,他们有羊毛啊。

    宁边州离偏头寨只有三四十里路,不过没有大路,只有山间的羊肠小道可以通行。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杜中宵进筑偏头寨五日之后了。

    契丹驻宁边州的将领石家奴,本是贫困牧民,无以为生,替富户从军。因为作战骁勇,积功而至一州主将。他是在庆历四年契丹伐党项大败之后,调到这里,建起州城,一边防范党项,一边窥视大宋。

    宁边州说是州,其实既无辖地,也无行政机构,就是石家奴带了三百人,命周边的蕃部各派军兵随其驻守。这些蕃部无事时在周边游牧,有事则随石家奴出征作战。

    这一日石家奴正在住处高卧,一个亲兵急急赶来,几次敲门,石家奴才从房中出来。

    亲兵叉手道:“郎君,小的们得了消息,前几日宋军突然北进,河西边占了唐龙镇,河东边重修偏头寨。这两处均与我们不远,下面所属蕃部,以前多有隶这两个地方的,只怕有事。”

    石家奴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道:“南人一向懦弱,哪里会前来生事?莫不是你们听错了?”

    亲兵急道:“千真万确!这等大事,小的哪敢马虎,是再三问人,又派了探子查探过了。”

    石家奴皱起眉头:“偏头寨倒也罢了,那里与此处道路难行,只是与我们抢些蕃部。唐龙镇那里却让人烦恼,本来定了等大河冰封,便就去那里就食,这可如何是好?”

    石家奴手下的军兵相当艰苦,冬天的储备不足,是一定要出去抢一番,才能渡过冬天。这一带最好抢,且富庶的就是唐龙镇,冬天去抢是早就打定主意的。

    来回踱了几步,石家奴道:“去唐龙镇仔细查探,那里到底是哪支宋军,有多少人。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离着封河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此事马虎不得。不到那里就食,我们如何熬过冬天?”

    亲兵应诺,又小声问道:“郎君,偏头寨那里呢?那里离我们不远,虽无大路,山间小路却可一两日就到。若是我们去了唐龙镇,只怕他们背后偷袭。”

    石家奴不耐烦地摆手:“南人哪有那个胆子?不必管他,只去探唐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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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左右逢源

    张站在城北巨大的烽燧上,看着远处山头上的几匹马,暗自冷笑。这处烽燧建在高处,天气晴好的日子,周边十里之内尽收眼底。契丹的探马这几日一直在周边转悠,张早就注意到了。看来契丹人不死心,自己已经占了唐龙镇,他们还是打着前来劫掠的主意。

    契丹靠近河东路的宁边州和武州都是这两年建起来,偷偷设立,没有知会宋朝。这两州建的地点都很微妙,正处于两国没有明确划界的地方,隶朔州之下。契丹打的主意,是偷偷蚕食周边小蕃部,造成既成事实,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吞并宋朝的疆土。

    这一带蕃部众多,交通不便,对宋朝来说治理相当困难。加上数十年前,潘美镇守河东的时候,大量迁移农户入内地,使这一片游牧农耕混杂的地区,农业消失,只剩下了游牧民族。对游牧民族,契丹的手段比宋朝多得多,很多小蕃部都被其控制。

    唐龙镇这里,是真宗年间,来家内斗的时候,一方引契丹兵为援,契丹乘机插手这一带事务。

    寒风呼啸着刮过大地,枯枝败叶在地上旋围,刮在身上冰冷刺骨。自下了那一场雪,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寒冷的冬天即将到来了。

    一个亲兵走上烽燧,对张叉手道:“都监,有克顺族首领前来拜见,等在城里。另有部署王太尉派人赍公文来,其兵马已至黄河,约都监与杜知军到火山军共商军事。”

    张点头,走下烽燧,进了城里。依军制,部署高于都监,但不一定是统属关系。遇战,官卑者先出迎敌,常例都监带兵三千,部署带兵万人。张兼任沿边都巡检使,事权高于王凯,兵力则比他少,在麟府路军马司的地位也低。杜中宵是文臣知军,兼本军兵马都监,又是另外一个系统。三人并没有明确的统属关系,遇到战事,应该商量着来。

    唐龙镇是麟丰府三州北边屏障,张带兵进占,王凯立即带兵进入丰州,进占各地,重整残部。此时党项与宋大战数年,又经过与契丹一场大战,已退回屈野河以西,屈野河也是宋和党项法律上的界河。

    从丰州到唐龙镇,在被党项破之后,大量人口财物被掳掠,已经残破,此时属于三不管地带。在此之前,宋军驻守府州,在屈野河东岸与党项对峙。丰州置之不理,任由小蕃部自治。

    庆历四年,宋朝曾有意放弃麟丰府河外三州,使其脱离朝廷控制,彻底成为羁縻藩镇,作为跟党项的缓冲区。欧阳修奉命巡边,否定了此事,并提议开垦河东路的禁地。其时明镐镇河东,在麟丰府三州的处置上支持了欧阳修,但却不同意开垦禁地。

    杜中宵到火山军,先是建了营田务,率先开垦禁地。又与张一起,分别占领唐龙镇和偏头寨,抢先进入三不管的这一片小蕃部地域,实际还是两年前欧阳修的提议。

    回到官厅,三个蕃人随着兵士进来,到张面前叉手唱诺。

    张答礼,克顺族首领道:“我等蕃部向来为大宋臣子,僻处一域,却时时不忘朝廷恩德。前几年西境昊贼肆虐,占我土地,抢我牛羊人口,苦不堪言。直到今日,都监进驻故城,我等听闻,无不相拥哭泣,朝廷终究没有忘了我们。本族人口寡少,财物不多,谨备羊三十口,毡帐十顶,望都监收纳。”

    张点了点头:“首领有心了。等到来年我上禀朝廷,必有封赏。”

    首领连连道谢,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到唐龙镇快十日了,周边的十四大蕃部陆陆续续来人,忠心归顺。不过都跟克顺族一样,送来些牛羊劳军,让他们出兵出人是不可能的。这一带情况特殊,这些蕃部早就练就了一身左右逢源的本领。宋军来了,他们出些财物,但不派人参与宋军的作战行动。说到底,宋军不会抢掠他们。宋军战败,他们跟契丹和党项也无大仇,不会遭到惨烈报复。

    张对此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有些牛羊落肚也是好的。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证明宋军能够牢牢守住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日之后,张吩咐了副将李浩谨守唐龙镇,自己带了一队亲兵南下去火山军。

    与此同时,杜中宵安排史天城权知寨,把守偏头寨,自己押了邵群也回到了火山军。

    到了营田务衙门,早有程文礼接着。进了官厅,程文礼道:“知军,前几日有麟府路部署王凯行公文来,要与知军共商军事。现今他的兵马就在黄河对岸,我们这里过了黄河,翻过一道山梁就是。”

    杜中宵道:“我已知此事。你速派人到对岸,说我已回营田务,让王部署过来。”

    程文礼拱手称诺,急急出门,安排人前去送信。看着程文礼离去,杜中宵吩咐把邵群押来。

    这厮被关押了几日,吃了些苦头,头发散乱,面色发黄,看着杜中宵,眼神有些凶恶。

    杜中宵道:“大军出战,军纪第一。你为一都主官,却强索百姓财物,还扬言杀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如何肯轻饶了你!来呀,推出去打一百军棍,押到军城,让指挥使吴文佐处置!”

    邵群连连冷笑,厉声道:“你最好就打死了我!爷爷从军多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今日之赐,我一定记在心里。知军最好早晚祷告,不要有事情落在我的手里。”

    杜中宵淡淡地道:“似这种骄兵悍卒,最是难用,在军中也是祸害。去知会吴文佐,从此看死了这个邵群,若再不出乱子,他也一体惩罚。火山军的军粮,当是那么好吃的么!”

    说完,让人把邵群速速拖下去,打了军棍送走。驻军的钱粮由地方供应,吴文佐但凡知趣,就会好好收拾邵群。不然,杜中宵也不介意克扣军粮,以次充好,总要有手段收拾他们。

    诸般忙完,已近日落时分,张带了亲兵渡过黄河,命人急报杜中宵。

    把张一行迎入营田务,杜中宵介绍了附近情势,对张道:“王部署就驻军河对岸,那里有道路直通唐龙镇。看他布置,想来也得到了契丹要过河劫掠的消息,早做预防。”

    张道:“部署久经战阵,布置自然周全。不过我已打探明白,契丹在这一带只有三百兵马,加上其属下边民,至多千把人。我有正兵五百,又有知军乡兵一百相助,加上火枪火炮,当守得住。部署的兵马,还是借此良机,清扫丰州一带的好。现在周边蕃部无主,朝廷兵马早一日到,就早一日安定人心。”

    杜中宵点了点头:“都监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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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合议

    王凯是大宋开国功臣王全彬曾孙,少年时好走马游猎,因践踏农田被捕。时知永兴军的寇准见他样貌非凡,以父祖之功而录为三班奉职。历任各地,元昊叛宋时为麟州都监,多立战功,未有一败,积功而至麟府路部署,与折继闵分掌麟府路兵马。

    得了杜中宵消息,王凯第二日就渡过黄河,到了火山军营田务。杜中宵与张一起迎了王凯到营田为官厅,各自行礼,分宾主落座。此次行动,需要他们三人同心合力。

    王凯任麟府路沿边都巡检的时候,张为他的副手同巡检,两人并肩战斗,交情深厚。有这一层关系在,张才能仅与杜中宵商量,便径赴唐龙镇。换一个人,他未必就敢做这个决定了。

    杜中宵拱手:“部署远来辛苦,我命属下备了酒筵,一会我们到后衙边吃边谈,为部署接风。”

    王凯笑道:“我在河西,就已听说你这里多有美食,一众将领商量,等到巡完了边,要一起过来尝一尝呢。可惜现在是冬季,蕃部攻伐不断,不能得闲。”

    杜中宵道:“好,等到来年开春,我欢迎部署带部将前来。喜欢吃什么,一定管够!”

    说几句闲话,活跃一下气氛,话题就转到正事上来。

    王凯道:“自庆历元年西贼破丰州,藏才三十余族星散,大部为西贼所掳。我带兵过安丰寨,向北便再无一处寨堡,仅有零星蕃人放牧。以前的寨堡,尽为废墟。这样天气,大军行进艰难,路上又无粮草补充,极是不易。这几日查探清楚,原丰州境内,已经没有像样的蕃部,占之无益。”

    杜中宵道:“部署与火山军一河之隔,可以从火山军补充粮草。”

    王凯点了点头,拱手谢过。又道:“我带正兵五百,蕃兵三百,一路北行。现在看来,只能停在河对岸了。再向北去,百里内荒无人烟。这一带西贼肆虐数年,已经尽为焦土。没有二三十年休养生息,终究人口不足,难以支撑军兵驻扎。都监占住唐龙镇,如果能从火山军取得补给,长期驻扎,才可屏障丰州一带,吸引周边蕃户。有了人口,才能重建寨堡,才能驻军。”

    听了王凯的话,杜中宵有些心惊,河对岸形势的恶劣还远超自己的想象。想了想,道:“王家驻丰州近百年,有族众过十万,地方广大,数年时间,就成了无人之地了吗?”

    王凯摇了摇头:“西贼犯边,不住掳掠人口,加上百姓为避战乱逃散,那里着实没人了。”

    杜中宵听了唏嘘不已。他是成长在人口爆炸的年代,处处都嫌人多,潜意识里就没有缺少人口的意识。到了火山军,才知道边境地区人口缺得厉害。火山军建营田务,不到半年就招募了数百户,让他觉得在这里招募人口好像也不难。却不知道,正因为火山军垦田,从周围吸纳了大量人口。王凯现在所在的地方,无论蕃汉,几个月间几乎全部逃到火山军来了。

    党项和契丹犯边,几乎每次都掳掠人口,比牛羊还重要。对于他们来说,人口就是财富。麟府二州还有内地人口补充,丰州孤悬于群山之间,没有人口迁入,几年时间就成了无人之地。

    王凯为一路部署,所部军兵过万人,却只能带着八百人北来。不是他不想多带,而是这一带就只能支撑这么多人。再带些兵,就没有粮食吃了。

    火山军民户三千,有大量驻军,在营田务收获之前,也支撑不了多少军队。

    仔细盘算了一下手中钱粮,杜中宵暗暗叹了口气。以现在的蓄积,支持住唐龙镇和偏头寨就已经勉强,其他地方,是真顾不过来了。火山军周围数百里内,可能就只有几万人口,内地一个小县而已。也难怪朝廷放着这么一大片无主之地不占领,除非从内地拨大量粮草过来,不然哪来的资源?

    有时候杜中宵就想不明白,这么一大片土地,紧邻传统农耕区,怎么就会缺人呢?而且缺人到了这个地步。一直到北边河套,可以数百里无人,这曾经是秦汉时代人口密集的农耕区啊。

    张道:“现在火山军以北,惟有唐龙镇蕃户较多,分为十四族。七族是那里土著,还有七族是从丰州一带逃散过去。只要我们守住了唐龙镇,使蕃户不再受劫掠之苦,慢慢就会恢复过来。”

    杜中宵道:“这种地方人口增长缓慢,要恢复往日盛况,不知何年何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招揽人口最快的办法,就是有利可图。这一带水草丰美,多产马匹牛羊,如果我们能招募高手匠人,用羊毛织成毡毯,商人有利可图,人口当可聚集。”

    王凯听了就笑:“知军在并州的时候,建了一处毛皮货场,官府得利不少,要在这里再建一处吗?”

    杜中宵摇头:“毛皮才有多少?哪里比得上羊毛。我听说西北胡人,最善用羊毛织布,其制品价格不菲。此事我们做成,便就不必再担心钱粮不足了。”

    张道:“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最要紧的,是黄河冰封之后,契丹会入寇唐龙镇。这几日我时常见到契丹游骑,到那里窥探我军的布防。这一仗,只怕是免不了。”

    杜中宵连连点头:“我在偏头寨打探得清楚,契丹人在这一带有三百正兵,外带近千边兵,建了一个叫宁边州的寨子。契丹人守兵是从内地调来,他们的惯例,一夫为兵,一夫治公田,两夫给差役,一家四丁才能勉强支撑得住。至于家中放牧耕种,全靠女人孩子,其困苦可想而知。这一部契丹人,根本就没有多少蓄积,不出来劫掠,这个冬天就过不去。唐龙镇他们是一定要打的,不然只能回头抢自己人。”

    张点了点头,面色沉重。其实这样的冲突在边境地区就从来没有断过,只是以前契丹人抢的都是蕃部,宋朝把农户内迁之后,根本不管。要想深入蕃部,占住要地,就必须面对。

    王凯看着张,道:“一千余契丹兵,都监能够守住唐龙镇么?若有必要,我可带所部兵马前去支援,只是要麻烦火山军提供粮草。周围无处筹措粮草,有些难办。”

    张断然道:“三百正兵而已,契丹边兵可以不理!他们的劫掠,就是靠正兵冲散蕃部,而后放任边兵抢夺。我有六百兵马,固守坚城,又有火器相助,守得住!火山军是个小地方,支撑现在的两三千兵马已经非常不易。还是等到来年,这里营田务的粮收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王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麟府路的粮草还全靠其余州军调入,他也没有余粮。

    杜中宵心中盘算,如果真没有办法,可以从附近的保德军借些粮草过来。那里驻军不多,而且地广人稀,有些存粮。最难的就是这个冬天,由于粮草不足,只能支撑现在这些军队。等到转过年来,营田务有了收成,再改善一下当地的种植结构,就不会这么窘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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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乱起

    寒风夹着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吹到崖壁上的洞穴里,发出呜咽。石家奴骑在马上,看着对面群山连绵,一条小路在其间蜿蜒。咬了咬牙,高声道:“渡河!凡河对面蕃部,皆为我草谷!”

    说完,一提马缰,第一个踏上了黄河的冰面。后面千余兵士,高声欢呼,一起跟上。

    张站在唐龙镇城头,看着周围一片苍凉,面沉似水。这几日气温骤降,黄河已经冰封,周边数百里内,进入了乱世。契丹人会渡河抢掠的消息早已经传开,黄河一封,不等到契丹人来,不少蕃部就开始互相攻伐,自己先抢了个不亦乐乎。

    这几天,不断有蕃户到唐龙镇躲避。他们多是一些小部族,前些日子都没来过唐龙镇。现在到了生死关头,才想起来还是朝廷兵马可靠,纷纷向这里靠拢。

    守边就是这样,不能跟治下百姓置气。哪怕十几天前他们还是诸多不信任,请都不来,现在携家带口前来躲避,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人心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张打开城门,只要是附近的蕃户,一律让他们躲进城来,妥善安置。

    城墙下面,前来躲避的蕃民晒着太阳,神色木然。每到冬天,这片土地上就不断地上演着类似的故事。强者四处抢夺,弱者到处躲避,一切都交给命运。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从远方奔来,看见马上的旗帜,军民纷纷躲避。

    骑士入了城,翻身下马,快步跑上城墙,向张叉手:“都监,契丹兵已经渡河!”

    张猛地转过身来,一双虎目盯着兵士,沉声道:“消息可确凿?”

    兵士斩钉截铁地道:“绝无可疑!契丹兵马五日前在上游渡河,沿前朝马苑道路,一路向唐龙镇而来,沿途劫掠。北边蕃部为其所攻,四处逃散,大多都逃向唐龙镇以南。”

    张点了点头:“好,就怕他们不来!蕃部不要管他们,不进城的,由他们去!再探!”

    兵士叉手唱诺,快步下城。

    从董家寨以上近百里间,黄河穿行峭壁之中,没有渡口,两岸没有道路,现在冰封,也不能从那里渡河。契丹人只能从北边上游迂回,渡河之后,进入北魏时的马苑,沿其道路南下。这一带水草丰美,蕃部众多,正好沿途劫掠。最后进入唐龙镇所在这谷地,一路南来。

    张在这一条线上广布斥候,眼线众多,很快就捕捉到了他们的行踪。被攻击的大蕃部,对唐龙镇的宋军并不信任,生怕躲到这里被契丹人一锅端了,多是绕过唐龙镇,向丰州方向躲避。

    石家奴骑在马上,恶狠狠地看着手下向留在地上的帐篷丢火把。火势起来,耀得昏黄的天空一片通红。扫了一眼不远的地上蹲着的五六个蕃人,啐了一口,骂道:“这些鸟蕃人,跑得比兔子都快,就留下这么几个不中用的!小的们,看住了,回去按人数领赏钱!”

    旁边几个兵士一起欢呼,看着地上的蕃人,开怀大笑。与宋军不同,契丹和党项不以首级计功,对他们来说,活人更值钱。敌人如果死了,赏钱不如牛羊,活人就要多几十倍的钱。说到底,对他们来说人口是更重要的财富。只是先要抢到足够的粮食,养活这些人口。

    吩咐属下安营扎寨,把抢到的牛羊宰了充作军粮,石家奴到背风处下马。

    一个亲兵悄悄对石家奴道:“郎群,看那边山上有几匹马,好似是宋军的探子。给小的几十骑,去把他们捉了来,押着做我们的向导岂不是好?”

    石家奴道:“探子哪里好捉?徒费力气!前面几里出了山,都是大路,要什么向导!唐龙镇前年我曾来过,城早已残破,躲在里面的蕃人不少,很是发了一笔财!就让这些蕃人跑到那里去,我们打下唐龙镇一起捉了,省许多力气!几百宋兵,哪里抵挡得了我大队人马!”

    亲兵犹豫了一下,道:“现今朝廷与南国议和,不交兵数十年,真就去打唐龙镇”

    石家奴不屑地道:“什么不交兵数十年,这一带年年不知道多少战事,大家都装不知道罢了,到时无非是安抚使司与南朝打笔墨官司。我们只管抢自己的,活下去最要紧。”

    说完,坐到火堆边,焦急地看着火上架着的一只羊。

    火山军营田务衙门,杜中宵对王凯道:“部署,唐龙镇张都监派人来报,契丹兵马已过黄河。自唐龙镇以北,沿山间道路绕击唐龙镇,沿途劫掠。依张都监估计,两日之后就会到唐龙镇。”

    王凯烤着火,对杜中宵道:“此意料中事,知军意欲如何?”

    杜中宵道:“我明日就赶回偏头寨,紧守地方。现在最怕的,就是契丹人攻唐龙镇不克,沿路南下攻董家寨。虽然那里寨墙坚固,但寨外民户不少,更有许多蕃户在那里聚集。要万无一失,部署可带兵马到董家寨对面的渡口驻扎。那里地势平坦,正当要冲,又有董家寨接应粮草。”

    “好,便如此。如果契丹人发了疯南下,正撞到我的刀口上。这一带的道路就那么几条,难不成他们最后还能沿着黄河溜冰回去?只要不发疯,就不会有人做这种失心疯的事。”

    杜中宵摇了摇头:“部署,话不是这么说。依我得到的消息,契丹不南下劫掠,这个冬天根本就不过不下去。为了活命,什么疯狂的事情做不出来?”

    王凯大笑:“知军也说的是。尽管放心,有我在,必保董家寨不失!”

    告别了王凯,杜中宵带了十三郎和几十个亲兵随从,急急赶回偏头寨。

    契丹人劫掠其实也是有讲究的,明确属于宋朝的地方,比如偏头寨,虽然近在咫尺也尽量避开。唐龙镇虽然名义上属于宋朝,其实是自治蕃部,同样当着契丹的官。这一带的蕃部,很多都是这样,实际独立自治,但明里暗里有三方的官职在身,左右逢源。和平的时候他们从三方捞好处,但一旦遇到这种契丹劫掠的情况,则进攻他们的都有借口。谁会收容,只看三方谁有余力。

    这方圆数百里的山地,既是宋朝、契丹和党项三方的势力空白,也是三方的猎场。游走其中的小蕃部,有候时是三方都拉拢的宝贝,更多的时候是三方追逐的猎物。这种日子非常不好过,一些厌倦了想过正常生活的,才会主动南迁内附。如投靠杜中宵的香布一族,进入营田务后,虽然香布的威望一日不如一日,族人却都过上了安定的生活,香布自己也在营田务里做了个小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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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攻城受挫

    石家奴骑在马上,狼一样盯着前面的唐龙镇,仿佛要择人而噬。

    自渡过黄河,整整过了八天才到达这里,石家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最让石家奴愤怒的,是这一路上的蕃部跑得太快,自己并没有抢到多少东西,特别是最重要的粮食。现在这个季节,抢了牛羊也没有用处,没有水草,赶不回去,只能杀了吃肉。如果不能打下唐龙镇,连回去的粮草都成问题。

    身边的亲兵低声道:“郎君,这城池南少修复了不少,看起来有些难打。”

    石家奴恶狠狠地道:“怕什么,一座小城,能挡得住我们么?先派三百边兵,去试一试。”

    边兵最苦,在契丹人眼里,服守边兵役,跟宋朝那边的里正衙前一样,是破家之役。哪怕到了前线打生打死的时候,也是他们先上去做炮灰。

    看着聚集起来列阵的三百人,石家奴高声道:“前边就是唐龙镇,里面不但有南人储积的粮草,还有不知多少蕃户躲在里。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只看你们能不能打下来!”

    一众边兵神色木然,根本没有石家奴想象中跃跃欲试的神情。

    张站在城头,看着缓缓逼近的契丹兵士,对副将李浩道:“这不是契丹正兵!吩咐士卒,准备滚木石,强弩硬弓。等到他们靠近城墙,统一听军令!”

    李浩叉手称诺,吩咐传令亲兵去传军令。

    唐龙镇位于高台之上,台上筑城,城墙下只有十几步的地方。三百边兵爬上土台,看前面城墙,再看身后悬崖,心里直叫苦。这种地形,攻不上城,回去的希望也很渺茫。

    看到敌人猥敌城下,城上一声鼓响,滚木石便落了下来。三百边兵试着攻了几次,丢下几十具尸体,便一哄而散。好在土台并不高,很多人摔下来,不管有伤无伤,都躺在地上哼着不起来。

    亲兵看了觉得心惊:“郎君,城中有备,这可如何是好?”

    石家奴却大喜过望:“只是些滚木石,有何怕人处?吩咐大军列阵,一起攻城!天黑之前,务必攻进城去!这一个冬天,我们就靠城中的粮食了!”

    张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契丹兵马慢慢排成阵势,向前逼过来,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对身边的李浩道:“城头我们有二十门火炮,让他们瞄准了,一起向城下那个契丹首领发炮!”

    李浩应诺,心中一下兴奋起来。刚才他还奇怪,明明城上有枪有炮,为什么张不用,却不知是为城外将领准备的。契丹人前来并不是攻城的,只为劫掠,并没有携带攻城器具,火炮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集中起来,炮轰敌酋。一轮打出去,那个契丹将领不死也伤。

    张又下令,让杜中宵支援的一百火枪手站上城墙。等到敌军过来,他们先发,弓弩手后发。

    有了火枪火炮,如何使用大家却没有经验。张现在的用法,其实就是把火炮当床弩,火枪当作威力更大的弓弩。跟以前比起来,作战形式其实没有根本性的变化。

    石家奴在大阵后面,厉声喝斥,指挥着军兵上前。他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自己的命比什么都要紧,绝不会跟某些将领一样,为了军功自己冲在前面。

    契丹兵在高台下搭了梯子,慢慢抓到城墙下,见宋军一直没有动静,胆子慢慢大起来。

    张见时机已到,高喝一声:“众将听命,听令杀敌!”

    话音刚落,身边的亲兵猛地击鼓,声震天地。随着鼓声,城头的二十门火炮瞄准石家奴,一起发炮。

    骑在马上的石家奴听看见城头一片黑烟,连绵不绝的闷响,紧跟着就看见黑乎乎的一大片圆点向自己头上砸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一片惨叫声。

    一枚铁弹正砸在石家奴的马上,那马悲鸣一声,猛一挣扎,扑倒在地。石家奴躲避不及,被马甩在地上。好巧不巧,打倒马的铁弹在地上弹了一下,正砸在石家奴的腿上。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石家奴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见城外的契丹将领倒地,城上的宋军一起欢呼,紧跟着火枪手对着城下的契丹兵放了一排枪。随着枪声响起,守城兵士弓弩齐发,箭矢如飞蝗一般落了下来。

    只看见黑烟弥漫的城头亮起一片火光,最前面便有一排军士倒下,契丹人都惊得呆了。不知道哪个喊了一声:“不好,城上会妖法!逃命去吧!”

    话音未落,雨一般的箭矢落下来,不知多少人倒在地上,契丹兵一哄而散。

    几个亲兵扶着昏迷不醒的石家奴,看四散逃跑的兵士,恍然无助。刚刚开战本方主将便受重伤,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当年澶州之战,也是因为契丹主将被宋的床弩重创,不得不退兵,最后议和,没想到在唐龙镇又遇了这种窘境。

    城墙上,李浩看着乱成一团的契丹军,对张道:“都监,乘城外敌人慌乱的良机,可否出城追杀一阵?他们正兵不多,现在列不起阵势,没有还手之力!”

    张摇了摇头:“罢了,城外的契丹人已是秋后的蚂蚱,我们何必再费力气?这个天气,他们抢不到粮草,想渡河回去都难。来的路上一番抢掠,蕃部逃散,那里是一片死地,他们已经守了。”

    说完,吩咐身边亲兵,让城头的炮手重新装填,看准契丹将领所在,只管用炮轰。契丹人的指挥系统单一,主将一死,剩下的就是一盘散沙。

    几个亲兵折腾许久,石家奴才吐出一口气,醒了过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口中道:“城上的宋军用的是什么怪物?又吐火又冒烟,一下就把我的马打死了。唉呀,快快收拢各部!”

    见石家奴醒来,亲兵松了一口气,分头找各部首领,收拢部众。

    正在这时,城头突然又冒出一片火光,闷响传来,铁弹扑头盖地再次砸向石家奴。

    此时的火炮实在没什么准头,操炮官兵也没有经验,瞄准了石家奴打,偏偏就打不中他。倒是石家奴附近的契丹人,倒下一片。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契丹人,更是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天灭我也!”石家奴看了看身边哀嚎的部众,又看了看唐龙镇城头,黑烟越发浓了。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莫不是城上有神人作法,弄了这么大动静出来?攻城的心思再没一点,让亲兵扶着自己起来,慌慌张张地收拢所部,仓惶逃离唐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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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