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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章 劫富济贫

    并州后衙夏竦住处的客厅,杜中宵和夏贵对面而坐,中间坐着夏竦。

    仆役端了肉片上来,夏竦道:“天气严寒,签判这个把肉片涮了吃的法子,极是舒适。并州这里的羊据说是养在盐碱滩上,没有一丝膻味,非中原可比。来,我们吃肉喝酒,说些闲话。”

    杜中宵拱手称是,与夏竦和夏贵一起,喝了一杯酒。

    说了些天气变化,城中内物,夏竦话题一转,对杜中宵道:“听主管说,签判建议让他把手中存的香药立即抛掉,不知可有此事?”

    杜中宵点头:“不错。现在香药的价格高企,而且交易厅里有价无市,最是好卖。”

    夏竦顿了一下才道:“可若是这时抛掉,若几日之后,价钱再翻上一番,岂不少赚许多钱?”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相公,账是不能这么算的。这种囤积居奇的生意,只有把钱赚到手里才是真的。只可以算我现在卖掉赚多少钱,切不可想着价钱上涨,会再赚多少。现在香药的价格,就像吹的泡泡一样,看着巨大,一个不好崩掉了,就一无所有。到了那个时候,手中的香药想卖也卖不掉了。”

    夏竦想了想,点了点头:“也有道理。只是看着价钱上涨,心总有不甘。”

    杜中宵喝了一杯酒,沉默了一会,才道:“相公,这种快钱看起来赚得容易,其实有无数风险。今日有闲,我一一剖析,相公斟酌。”

    夏竦道:“如此最好。我们自己人说话,不必有那么多顾虑。”

    “其一,对于相公来说,现在手里有货最好尽快抛掉。现如今香药价钱已经涨得不快了,把手里的香药卖掉,换了钱去做其他生意,也未必少赚多。这种投机生意,一旦市场上无货,便就很容易突然扭头向下,手中有货的员外开始抛售。价钱从而快速下跌,拉都拉不回来。”

    “其二,民间交易,本是互通有无,从中赚钱。比如并州的皮毛生意,是把北地的羊皮贩运到这里之后,制成熟皮,再卖给北地和中原。我们赚的钱,是熟皮和生皮的价差。这是实打实的钱,不过是参与其中的商户,各自分的份额不同罢了。而囤积香药谋利,则没有互通有无的作用。大家把市面上的香药买光囤货,等到赚得够了,依然卖出去。货换了主人,钱也换了主人。此次收益最大的,毫无疑问是并州衙门。军资库的毛皮全部进入货场,可以慢慢出清。军兵和官吏的俸禄,由此次赚的钱支付,既免了大量毛皮入市,价格波动,又免了毛皮入货场,军资库不足。后续毛皮卖的钱,则是意外之喜。只不过衙门这样从市面上刮钱,是另一种收税,必然有不少员外的钱被我们收来了。此事偶一为之无妨,无伤大雅,一旦做得多了,从民间刮钱过甚,难免市面冷清,非长久之计。相公,虽然此次香药涨价,衙门从中得利着实不少,但这种事情,以后却不可轻易做。还是让商人员外安心做毛皮生意,衙门从中收税,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前天跟主管做了个比喻,民间的商户员外便如韭菜,时候到了割上一把。又或者说,便如北地人羊的绵羊,毛长得长了,必须要剪。这样做的目的,不只是衙门从民间刮钱,还因为并州有这么大个毛皮市场在这里,商人员外们手里的钱多了,难免就要兴风作浪。不管是囤积居奇操弄价格,还是把持货场货源,打压小商户,都不利于毛皮交易的发展。便如韭菜和羊毛一般,时间到了不割,反而有害。”

    听到这里,夏竦点了点头。杜中宵一再用韭菜作比,让他觉得分外有趣。

    其实杜中宵是到了自己掌控、管理市场的地位,才对前世流行的割韭菜、剪羊毛的说法,有了新的理解。前世这样说,是对权力和资本掌控者,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使用金融手段,从民间特别是普通人手中收割财富的不满与无奈,跟现在杜中宵讲的割韭菜有本质的不同。随着并州毛皮市场的爆发,有不少商人从中发了大财,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出现了借助行会和商业同盟操纵市场的迹像。杜中宵要割的韭菜是这些商人,而不是普通百姓。在行业发展的并键阶段,商业资本过于集中,不利于行业发展。便如种韭菜一样,不及时收割,会让整块田废掉。

    前世说的割韭菜与此不同,更像是指着麦田说是韭菜,一刀割光,断了收成。

    “其三,做这种事情,不能危及根本。并州商业的根本是什么?自然是毛皮交易。这次衙门背后操纵香药价格,从根本上说,是为了保毛皮价格的稳定。军兵和官吏的俸禄月月要发,把州里各库的毛皮放到货场,慢慢出清,就会断粮。而香药实际不是日常必用之物,操纵一下,不影响百姓民生。有了这多出来的收入,衙门才有底气,毛皮不一下卖出去。不然一次出清,毛皮价格大涨大落,损及并州根本。如果这里的毛皮市场不稳定,商人不来,我们这半年的心血就白废了。香药则无所谓,商人不来就不来。”

    夏竦听完,笑着举起酒杯来,道:“来,来,饮酒!”

    他也是一时脑袋发昏,听夏贵说几天时间赚了这么多钱,心中贪念作祟,忘了自己是知州。作为知州,当然是仕途要紧,钱总是可以慢慢赚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毛皮产业,一旦为了这么一次风波受到影响,对夏竦来说是不值得的。杜中宵选择在香药上作文章,其实赚钱是其次,最根本的,还是为了保护毛皮产业。那些参与进来的员外商人,被割了一次韭菜,只能说活该,就当为衙门做贡献了。

    夏贵虽然觉得杜中宵讲得过于复杂,听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心中却明白手中的香药该全部抛出去了。夏竦的态度,无疑是认可以杜中宵的做法。

    从夏竦家里出来,迎着吹来的寒风,杜中宵出了一口气。这一次风波,并州必然有不少商人财产会受到损失,临近年关,只怕都不好过。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毛皮的价格稳定,不好好做生意,学着人家投机,那也只有自认倒霉了。好在这年代不流行上杠杆,只是财产缩水,不至于倾家荡产。至于真有人敢借钱参与此次炒作,那就是自己作死了。

    有了这一次教训,但愿并州商人学得乖了,专心做毛皮生意。这才是并州的支柱产业,涉及到大量的从业人员,发展得好了,市井繁荣。操纵市场,暴涨暴跌,不是好的赚钱方法。只是现在天下最大的资本是官府,能够操控市场的也是官府,可决定割哪些韭菜。

    小商人赚生产者的钱,大商人赚小商人的钱,官府便用这种办法赚大商人的钱。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阶梯税吧。自己这算是劫富济贫么?杜中宵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方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自己手里劫富济贫,换一个官员,则就未必了。比如炒食盐和粮食价格,又是一副完全相反的景象。

第25章 终究心软

    交易厅里,康成栋看着白板上的价格,焦急地对何昆道:“怎么会这样?几天的时间,香药的价格便就跌了这么多!前日价格一跌,我便让你卖掉,可你拖着不卖,害我又亏了许多钱!”

    何昆叹了口气:“员外,不是我拖着不卖,是没有买家,卖给谁去?你看这上面,现在还全都是卖的,没有人买,又能如何?做生意就是如此,急也没用。”

    康成栋急得团团转:“为可如何是好?再过十几天,便就是年关,我急着回代州过节呢!”

    何昆摇了摇头,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现在几乎全部前几天买香药的都在卖,偏偏市场上缺少大买家,根本卖不出去。前几天价高的时候,衙门趁机把库里的香药卖掉,消息传了出来,支撑大家信心的衙门采购已经不攻自破。现在的香药,根本成了没人要的东西。

    耶律不花也着急,他倒并不太在乎那几百贯钱,就当自己交了学费。问题是临近年关,没有这些钱买些礼物回去,难免被人嘲笑。他还想着让家人支持自己,做些大生意呢。

    两人商量了一会,康成栋回来对何昆道:“已经亏了,我认!只是手中全是香药,我无法回家,总要换些其他货物。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个章程。此次并州这么多员外吃了亏,不信都认栽!”

    何昆道:“我听人说,几个行会的行首一起向衙门请愿,定下今日在不远的天青楼面见签判。你是外地客商,行会是不管的,不过可以过去看看,打听消息。”

    康成栋道:“买货的自己亏钱,衙门请愿有什么用?难道还想让官府拿钱出来?”

    何昆摇了摇头:“衙门拿钱出来自不可能。只是此次乱子,是传说衙门采买香药而起,最后却是衙门趁高价卖货。行首们是希望,衙门如先前说的一样,采买一些香药。”

    康成栋听了,与耶律不花商量一下,觉得也有道理,一起到了天青楼外。

    一到天青楼,便就见外面聚集了不少人,都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康成栋拉了一个人道:“哥哥,不是今日衙门来人么?怎么都在外面。”

    那人打量了康成栋一番,撇嘴道:“酒楼里的位子,都被本地的商户占了,我们这些外州商人,可不只好等在外面?看你样子,也不是本城人氏?”

    康成栋拱手:“在下姓康,是代州商人。”

    那人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紧张地看着天青楼的二楼。康成栋无法,只好跟耶律不花一起,站在人群里,打听里面的消息。

    天青楼二楼的小阁子里,摆了一桌酒席,杜中宵坐在上首,看着周围的人。

    此次香药风波,涉及到的不只是毛皮商人,城中的每一个行会,都有不少商人参与。这几日风云变幻,他们亏了钱已经认了,但现在有货卖不出云,人人心慌。最后几个行会一起,向衙门请愿,夏竦派杜中宵前来处理此事。依夏竦的想法,衙门占到的便宜是肯定不会让出来的,收买香药可以,但要以比平常低得多的价格才行。还是杜中宵劝住,等到来年春天,消息传出去后,必然有其他州的商人,到这里来低价收买香药,那时价格必然回升。香药到底还是硬通货,只要价格合适,衙门买了并不亏。

    劝着杜中宵饮了一杯酒,冷员外道:“官人,现在毛皮货场这里的商人,因为前些日子都囤了不少香药,手里乏钱,毛皮生意受了不少影响。我们并州城里,多少人家靠着毛皮生意吃饭,这样下去可是不行。衙门总要想个办法,解此困境。”

    杜中宵淡淡地道:“有何影响?毛皮价格稳定,他们只管安心做生意就好。”

    冷员外叹了口气:“大家的钱都被香药存货占住了,卖又卖不掉,无法收生皮,怎么做生意?‘

    杜中宵道:“无妨,没有生皮,衙门可以赊给他们,只要付利钱就好。“

    冷员外一怔,这才想起衙门里还有大量毛皮存货,应该是前些日子没有卖掉的。这下可好,把毛皮赊给商人,还可以赚一波利息。不过冷员外心不在此,想的是把香药赶紧卖掉。就跟前些日子价格暴涨一样,这两日开始暴跌。眼看着手里的钱缩水,哪个受得了?

    一边的洪福通道:“官人,衙门可以赊毛皮,可我们工场里面,匠人工钱,买硝买水,一样都缺不了钱,又如何办?现在最要紧的,是城里员外们手里的香药,需赶紧卖掉。”

    杜中宵叹了口气:“你们说的容易,可衙门里的钱是随便花的么?买的价钱高了,转运使司查起账来,我如何解释?今年并州的毛皮生意做起来,声势不小,转运使司查了几次账呢!”

    冷员外忙道:“价钱不高,现在外面香药的价钱,已经是今年最低的时候了!”

    杜中宵摇了摇头:“可价钱依然在降啊!我不逢低买入,却在价钱降到一半的时候买,到时如何交待?有心人一道奏章,我如何分辨?”

    冷员外苦着脸道:“官人可怜小的们则个,这价钱再向下降,我们一年赚的钱,就全亏进去了!”

    “做生意,买低卖高,人之常情。这个道理你们都懂,看错了行情,亏钱不很平常么?来,且饮一杯酒!酒是解忧良药,饮得醉了,不理这些俗事!”

    见杜中宵举起杯来,一众商人哪个肯喝,一起苦苦哀求。

    洪福通道:“先前都说衙门要收买香药,卖出毛皮,大家才都一起囤积香药,想着赚一笔钱。到最后衙门却不买了,还把自己的香药抛出来,官人,害苦我们这些小民了!此事本就因衙门而起,最后不能不管我们哪!好歹把香药收买回去,亏的钱我们认了,留个本钱。”

    杜中宵把脸一板,正色道:“衙门要收买香药,你们就囤积货物,哄抬高价。奸商!是要坑衙门的钱么!若不是你们贪心,把香药的价钱抬起来,哪里有这许多事!”

    洪福通吓得脸色发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杜中宵的腿道:“是小的一时猪油蒙心,犯了糊涂,做了错事。念官人能不念旧恶,还是把我们的香药买了吧,小的们过个太平年!”

    其他商人见杜中宵神色缓和下来,互相使眼色,纷纷跪下,苦苦哀求。

    僵持了一会,杜中宵叹了口气:“唉,都起来吧。你们是本州子民,知州相公和我,终究心软,见不得百姓受苦。你们的香药不是不能买,但我要避流言,不能按市价买。”

    冷员外一咬牙:“官人开出价钱来,只要还留我们一口饭吃,必然答允!”

    杜中宵见众人点头,沉吟了一会道:“依现在外面的行情,价钱还要跌下去。这样吧,就以现在外面的行情为市价,打个八折,衙门里就收了你们的香药。想卖的就卖,不想卖的自便。不过说清楚,衙门里的钱也是有数的,不能保证全部都买,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一时不语。市价打八折,不甘心亏钱的可以不卖,急用钱的可以卖掉,当然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卖一部分,留一部分。有了这一次购买,价格也该止跌回升了。

第26章 反噬

    康成栋一边指挥着人向车上搬运货物,一边连连叹气,对身边的耶律不花道:“唉,本来好好一场生意,却不想因为一时贪念,有这一次磨难。好在最后官府收了香药,虽然亏钱,没有赔个精光。”

    耶律不花目光闪动,想了一会,突然道:“并州这里其实满有意思的,不需辛苦贩货,单靠买卖货场定单,便就可以做生意。只要本钱十足,便可让价格忽涨忽跌”

    康成栋吓了一跳,忙道:“郎君,莫不可起这样心思!这次众商人如此之惨,不就是因为以为衙门必买香药,哄抬价格吗?结果衙门看着价高,干脆不买了,反赚了商人的钱。”

    耶律不花笑着摇了摇头:“员外,这事如果你反过来想,可就不一样了。有没有可能,最初的消息就是衙门放出来的,让大家把香药的价格炒上去,再把库里的香药卖出来。如此做,衙门不但是赚了一大笔钱,还把香药的价格压下去。这个时候,衙门的人再出来装好人,低价收了大家香药。”

    说到这里,耶律不花越想越是如此,脸上的笑容更盛:“到了最后,衙门确实卖了毛皮,还收购了香药,跟最初的消息一样。不过,顺序这样一颠倒,就成了商人亏钱,衙门赚钱。”

    康成栋被耶律不花的想法吓得目瞪口呆,不敢说话。事情如果真是如此,这一波香药行情,并州的商人就被坑得苦了。亏了钱,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还要求着衙门低价买。

    “有意思,有意思”耶律不花面带笑容,不住点头。

    康成栋定下心神,看着耶律不花,不解地道:“郎君,看你样子,怎么不为亏钱烦恼?”

    耶律不花笑着摇头:“无非几百贯钱,有什么好烦恼的。学到了这个法子,却是价值万金!等我回到大同府,也学着这里一样开处货场,嘿嘿,赚钱还不是易如反掌!”

    康成栋听着有些心惊,不敢说话。以耶律不花的身份,到大同府开处货场不是难事,如果真像他讲的那样操纵价格,赚钱确实容易。

    看了看康成栋的神情,耶律不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员外,以后跟着我,不用再这么辛苦千里奔波了!安坐家里,就可以大把赚钱,是何等乐事!”

    州衙后花园,夏竦请河东路提点刑狱张旨饮酒,商瑶、王克臣、杜中宵一众官员作陪。

    酒过三巡,张旨对夏竦道:“近是并州城里香药价格暴涨跌,多有因此亏钱者,百姓喧哗”

    夏竦浑不在意:“香药又不是盐米,寻常百姓并不使用,价格涨跌是有,哪来百姓喧哗!”

    张旨听了面色有些不好:“相公所言为是。不过,此次香药价格暴起暴落,城中亏钱的人家着实不少。有人以衙门官员操纵价格,搜刮小民钱财为由,告到了提刑司。”

    夏竦道:“告什么?买卖全凭自愿,亏了钱就告官,哪有这个道理?”

    张旨微微叹了口气:“相公,话不是这样说。现在外面有传言,此次香药涨价风波,是由衙门的人一手操纵,目的就是为了敛财。此事不管有还是没有,都于法无据,告不了什么。不过,衙门刻剥百姓钱财,终究不妥。一旦闹起事来,有碍观瞻。”

    夏竦笑道:“闹什么事?提刑,商人做生意亏了钱,就要闹事,这还得了!今年本州毛皮生意一下红火起来,州里各库毛皮山积,军兵和官吏俸禄多用毛皮折支,怨言载道。如果库里的毛皮不卖出去,惹得士卒愤怒,那才是会出事!现在把库里的毛皮卖出去,消了军兵怨气,大大的好事啊!”

    张旨叹了口气,心中明白,此次香药风波还真极有可能是衙门操纵的。不过这个年代没有相应的罪名,谁吃亏谁赚便宜,各安天命。提刑司就在并州,城里亏钱的人那么多,总有人不甘心,到张旨那里去告状。不指望把钱要回来,恶心一下主持此事的官员也是好的。

    夏竦举起酒杯,道:“不说这些,饮酒,饮酒!”

    又喝了几杯酒,张旨还是忍不住,又道:“相公,此次亏钱的,有些势力人家。我听说,这些人中有的在京城颇有势力,互相商量着,要构陷相公”

    听了这话,夏竦的脸色沉了下来:“哼,我主持一路,怕这些闲话么!城中若是有这样做的人,提刑难道坐视不理?我们同朝为官,你不如明说,是哪些人如此大胆!”

    张旨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听说,没有确信。并州比不得其他地方,多豪门大族,又有不少人在宫中为内侍。这些人官位可能不高,但亲近御前,相公不可等闲视之。”

    夏竦微微点了点头,面色阴沉。并州是五代时出武将的地方,如麟州的杨家,还有呼延赞等名将都出自这里,还有真宗郭皇后的郭家等等。大宋立国,这些人中的不少是从龙功臣,官位可能不起眼,但跟皇家有各种各样的亲戚关系。并州本地的土豪,七拐八歪有不说跟这些人沾亲带故,坑他们的钱,一个不小心就不知道会中什么小阴招。更不要说这里还是不少内侍的老家,关系错综复杂。

    这些人的官位不高,掀不起大风大浪,但一旦被他们记恨上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恶心一下。

    张旨没有替这些人出头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夏竦。再者说了,提刑司在并州,自己作为本路几位巨头之一,这么大的事情,州衙做事竟然没有提前知会一声,难免心中不快。

    杜中宵在一边听着,心中无悲无喜。这些在京中有关系的地方土豪,是最麻烦的,便如苍蝇跳蚤一样,奈何不了自己,却能恶心人。但只要做事,就难免得罪他们,避也避不开。自己只是个签判,还不到被这些人针对的地位,担心也没用。只能看夏竦,最后怎么处置此事。

    一边的王克臣见场面有些尴尬,道:“世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自相公到并州,卖了永利监数十万斤土盐,建起毛皮货场,多少人因此得益。靠着这些发财的人,不见他们说一句好话,吃了一点亏,便就要闹出事端。地方为官,最怕这等人!”

    张旨默默点了点头,道:“事情已经出了,只能想办法安抚。城中亏钱的不定哪个员外,就跟京城里的皇亲国戚有亲,便宜占习惯了,吃亏自然不愿意。”

    夏竦抬起头来,冷笑道:“到底哪些人如此小人,略查一查,便就心中有数了。并州这几年正是赚大钱的时候,自己闹事,这钱就不要赚了!”

第27章 善后

    花厅里,夏竦膝上盖着虎皮,烤着火,对杜中宵道:“今日张提刑所说的事,不可不虑。此次卖出毛皮,买入香药全是由你操持,这事情瞒不得人。此事你做得极好!为官数十年,我还没有见过理财能如你一般,举重若轻,鬼神莫测。只是这件事得罪了人,要小心应对。谅这些人也奈何不了我,但你就难说了。这样吧,等到年关过了,你到大通监去,处理那里的积铁。最好让那里冶铁,也如并州这里的毛皮生意一样,兴盛起来。趁着这个时间,我把城里闹事的那些人料理了,免出麻烦。”

    杜中宵拱手:“谢相公提拔,卑职遵命。”

    夏竦是什么人?庆历党人上台,实际针对的不是吕夷简,而是夏竦。可数年功夫,最后是庆历党人被贬,夏竦重又翻身。跟他斗,写文章辨论他不虚,玩阴的他更不虚。庆历新政失败的导火索,便是夏竦让婢女模仿石介的笔迹,让富弼行“伊霍之事”的那封信。这种阴招他都能用得出来,几个城中的富户员外,料理了就跟捏死几只蚂蚁一样。

    夏竦眯着眼,想了一会,才道:“那些欲乘机闹事的人家,你觉得如何处理好?”

    杜中宵拱手道:“此事简单,只要让毛皮和鞣革两个行会,不收这些人家,甚至不与他们做生意就好。现在并州城里,想赚钱离不开这两个行业,不得入行,急也急死他们了。”

    夏竦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有家底,只是不让他们入这两行,只怕还不会痛。”

    “相公,凡事要向前看。毛皮和制革这两个行业的人,赚到了大钱,自然就会买房买地,做其他生意。他们手中有钱,谁能竞争得过?过上几年,其他人也就支撑不住了。”

    夏竦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并州因为毛皮生意发财的人家,发迹非常快。手中有资本,免不了向其他行业扩张,其他行业的商人根本就竞争不过。最简单的,城中的酒楼,短短半年时间,就有近一半转到了毛皮商人手里。这种趋势不断向其他行业蔓延,要不了几年,每个行业的大商户,都会与毛皮产业有瓜葛。要么自己进入毛皮产业,要么被毛皮产业的商人收购。这是大势,改变不了。

    从亳州到河东路,夏竦雄心万丈,要借此翻身。边路最怕的是什么?没钱。河东路十几万大军,喂这么多张口可不容易。但话说回来,手里有钱,便就大有可为。

    夏竦正在策划过年之后,自己带大军去巡边,向契丹和党项显示武力。去年党项与宋议和,紧接着与契丹交恶,发生大战,最终战胜了契丹。两国交恶给了宋机会,哪怕不打仗,武力巡边也可以给两国施加压力,得到外交上的好处。这个时候杜中宵赚进大笔钱财,给了夏竦急需的财政上的支持。所以这个时候谁说杜中宵的坏话,夏竦就让他好看。

    向杜中宵交待了大通监的事务,又询问了对付闹事商人的办法,夏竦才让其离去。

    离了夏竦住处,杜中宵迎着寒风出了一口气,看着雾气在自己面前凝结。此次事件,夏竦从香药的价格涨跌中也赚了不少钱,不过对他来说,这不是支持杜中宵的理由。一起赚钱当然好,但夏竦不会因为给自己好处,便支持庇护一个手下。一个政治人物,首先从政治上考虑问题。

    从杜中宵在永城的施政,到并州之后,又解决了永利监土盐的难题,建起有利可图的毛皮产业,夏竦认识到杜中宵是个理财的能手。天下间许多难事,为什么难?归结到最后无非是缺钱二字。如果杜中宵能够给以财政支持,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同时与契丹和党项接壤的河东路有许多文章可做。这才是夏竦坚定不移地支持杜中宵,为他解决一切难题的原因。

    想到这里,杜中宵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位上司,私财想要,公财也想要。私财自用,公财可以搏前程,缺了一样,自己在他眼里只怕就不合格。

    杜中宵的住处不远,院子里十三郎正在教陶十七练武,见到杜中宵回来,一起叉手唱诺。

    到厅里坐下,陶十七上了茶来,杜中宵道:“适才相公吩咐,等到过了年节,便就到大通监去。”

    十三郎听了,低声嘟囔:“才从那个永利监回来几个月,这就是要到大通监去。并州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多监?也不知离这里远不远。”

    杜中宵笑着道:“不远,一百余里而已。十三郎,听没听过并刀如水?这里自古以来就产铁,岂会没有铁监。永利监和大通虽然同为监,产的东西却不同。”

    十三郎喜道:“原来并州这里还产好刀!官人,我们可跟在永城一样,打些好刀。”

    杜中宵摇了摇头:“并刀说的是剪刀,天下名品,京城里价格格贵着呢。这里比不得永城,到处都是大军驻扎,打了好刀卖给谁去?只怕会被收到军里去。不过只要有铁,总有许多事情可做。”

    一边的陶七郎道:“说起铁来,官人,前些日子永城的苏官人不是来信,说是我们留在那里的那台蒸汽机,他改了又改,已经难跑了吗?还说要拿去耕地呢!既然并州有铁,不如再制一台出来。”

    “难喽!”杜中宵摇了摇头。“虽然我现在官位更高,但却只是幕职官,手中无权。比不得在永城的时候,是一县之长,满县工匠随便使唤。现在要做,我哪里找那么多工匠去?”

    陶十七道:“大通监既是铁监,必然多铁匠,应该不难吧。”

    杜中宵道:“你想得差了,那里是冶铁监,铁匠未必就多。大通监多山地,人口不多,哪里需要许多失器?用的铁器多了,铁匠才多。是以越是人口稠密的地方,不产铁,也有铁匠。”

    陶十七有些失望:“在永城摆弄了几年,才制一台车出来,就此丢弃,有些可惜。”

    “急什么,以后有了机会,自然可以再制一台。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苏颂改得好了,制出的新车真能上路奔跑呢。不像在永城时制的那台,又笨又重。”

    到了并州,杜中宵便忙于处理各种急事,使院杂事又多,没有什么空闲,对蒸汽机的研究不得不停了下来。此次去大通监,离开并州,必然会清静许多,可以把以前的研究拣起来。说到底,杜中宵建再多毛皮之类的产业,也不能跟蒸汽机这种东西相比。这技术一旦成熟了,天下就将大变样。

    大通监本有东西二冶,与旁边的石州分分合合,现在只剩东冶在并州治下。由于交通不便,铁不方便外运,这些年冷清不少。前几年,大通监从下州地位的监降为了县级,由交城知县兼任知监。杜中宵到了那里就一切自己说了算,不似并州城里,处处挚肘。

    在杜中宵心里,最有前途的产业是什么?当然是煤铁。跟这种直接提升国力的产业比起来,毛皮产业算什么?虽然现在不到煤铁当家的时候,也可以先攒些经验。

第28章 难题

    大通监在交城县,离汾水不远,扼吕梁山东出路口。监位于狐突山西义泉社,群山之中,离县城数十里远。此地铁矿丰富,又多山林,冶铁已有一两千年的历史。

    新年过后,春寒料峭,积雪未化的时候,杜中宵带了陶十七和十三郎,到了大通监、

    知监李规带了一众官吏,迎出十里之外,接了杜中宵一行。

    杜中宵见所谓的大通监,不过是草屋几十间,周围围了一圈篱笆,甚是简陋。这里的产业单一,几乎全部跟冶铁有关,不要说比并州,就是跟自己见过的所有县城都无法相比。

    到官厅里坐定,李规拱手道:“签判远来,在下与本监官吏,备了个酒筵接风,万莫嫌弃。”

    这是官场常规,杜中宵谢过了,问道:“知县,据说本监积压数十万斤铁,可有此事?”

    李规摇头叹了口气:“确实如此。前几年与党项开战,河东路行用铁钱,铁监甚是红火。不想行用铁钱后,民间盗铸极多,不几年下来,铸钱便就无利可图。铁课积压下来,可不就数十万斤。”

    杜中宵前世就听说过劣币驱逐良币,河东路这里便就真切上演了一回。河东路行用铁钱后,官方出的钱还算精良,币值稳定。过不多久,民间盗铸蜂起,质量低劣,币值迅速下跌。为应对这种情况官府又昏招迭出,如铸大钱,当五当十,盗铸更加厉害。几年时间,本来铜铁钱并用的河东路,日常交易中已经极难见到铜钱,就连官铸的铁钱也少见。大通监接着铸钱,铸得越多亏得越多,便就停了下来。

    铜钱就有民间盗铸,不过由于原料难得,为害尚不严重。铁则随处可见,河东路很多地方又有冶铁的传统,一用铁钱,钱法很快败坏。

    李规的正职是交城知县,大通监知监只是兼任,很多情况也不了解,讲的并不多。

    虽然官方的铁积压,这附近的民间冶铁还是很红火,沿着汾河一直卖到中原。有冶铁就有铁课,大通监的积铁越来越多,成了麻烦。官方的账就是如此,明明铁积压在那里卖不出去,可官员不敢随便低价出售,不然无法对上面交待。铁越积越多,哪怕烂掉,也是不敢卖的。

    在官厅里聊了一会,李规带着杜中宵视察大通监的积铁。

    一如永利监的土盐,这里的积铁同样堆在场地上,大多搭个简易的棚子,有的连棚子都没有,日晒雨淋,已经锈蚀得厉害。这个地方铁不值钱,只有五个库子三条狗,看着数十万斤铁

    杜中宵大略转了一转,也是发愁。这些多是生铁,价值不高。关键是周围的山间到处都是冶铁的人家,在大通监里,就可看见山间烧炉的浓烟。民间冶铁的铁课是十分之一,官方的铁价高,在民间的铁竞争之下,这里的铁根本就卖不出去。往年都是靠着铸钱,加上输往州里的都作院。现在钱监停了,与党项的战事结束,都作院也不要铁了,只能堆在这里。

    看过了存铁,李规道:“本监还有其他几处存铁的货场,都是冶炉附近,与这里相差不多。自与党项议和,都作院不再打制兵器,存铁便就越积越多。现在诸处货场都已经存满,再收铁课,已经无处存放了。我曾上书朝廷,停收铁课,让民间输钱。怎奈百姓不愿,无法可想。”

    杜中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跟土盐和毛皮等一样的问题,官府收的是实物税,收上来之后卖不出去,便越积越多。土盐是官方专卖,总有办法可想,毛皮则是市场需要,铁的问题更加麻烦。

    交城和文水两县,是河东路的冶铁中心,产铁极多。市场被民间的铁占住了,官方的铁除了自用没有更多的办法可想。如果把这里的铁外运,又没有人付运费,处理起来极是麻烦。

    这里跟杜中宵待过的永城县还不一样,那里需要从外地输铁打制农具,这里却缺少铁匠,连那样的办法都不行。靠打制成农具等产品,在这里有些困难。

    看过了货场,回到官厅,杜中宵问李规:“知县,钱监离此远吗?”

    “不远,转过那个山头的山谷里就是。不过由于盗铸太多,铸钱无利可图,钱监已经关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此地在群山之中,人口稀少,处理积铁还是要从铸钱上想办法。”

    李规连连摇头:“不瞒签判,用铁铸钱,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怎奈现在钱贱物贵,铸了就亏,只好停下。我打听过了,现在各地行用的铁钱,多是本地盗铸。不要说官钱,就是民间盗铸的粗劣钱,运到外州就要亏本。唉,行用铁钱,着实有许多不便。”

    杜中宵知道,大通监落到今天的窘境,肯定有许多不得已的原因。若是很容易就解决掉,决不会换了几任知县,还是要等着自己来解决。

    想了想,杜中宵问李规:“知县,不知附近的锡价如何?”

    李规道:“河东路不产锡,价钱可是不便宜。怎么,签判要铸铜钱么?本地倒是也产铜,只是矿脉难寻,冶炼极难,并不容易。”

    杜中宵听了一喜:“本地产铜么?倒是没有想到。”

    问过才知道,交城山里确实有铜矿,而且从很久之前就有开采。到了现在,易采的矿苗早已经被人采净,基本没有人开采冶炼了。

    听了李规的介绍,杜中宵只好打消了采铜的念头。再三盘算,才道:“大通监四处环山,除了山里的冶户,人户绝少。数十万斤铁,处理起来着实不易。我初步打算,是用一两个月的时间,征调治下的冶户,先把积存的生铁炼成熟铁。炼成熟铁之后,可想的办法就多了。如果再能够买入适量的锡铅,便可重新铸钱。大通监在深山之中,不铸钱,便就很难有财力处理铁课。”

    李规道:“能够铸钱当然是好,只是铁钱价贱物重,一个不小心便亏了本钱。川峡四路用铁钱,他们那里有交子务,不需长途运输。陕西路也是一样,又有茶引,也用交子,不然怎么行?如果河东路也有交子务,铁钱才勉强铸得。”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知县放心,我有其他办法。铁钱难行,一是重且便宜,再一个是民间盗铸太多。如果我有办法,让铁钱更贵一些,又让民间难以盗铸,想来也是可行的。”

    李规摇头不说话,显然不信。不过他主要的职责是交城知县,大通监的事情并不上心,也懒得跟杜中宵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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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去不去?

    山路上转过一弯,唐孔目指着前面半山腰道:“签判,那边就是本监炒钢的地方。两个大户陈家和牛家,各有几座冶炉,专门用来炒铁。山下面的那个村子,名为铁匠炉,全是打制铁器的铁匠。因那里有一座寒潭,用来锻铁最是合适。”

    杜中宵看着前方,点了点头。大通监治下冶铁的地方众多,但炒钢和锻造铁器的地方,则只有寥寥几处,这里便是最大的一处。上面炒钢的地方旁边就是煤矿,所用生铁则从附近冶炉买来。

    李规是交城知县,接待了杜中宵后,便就回到交城去了,留下唐孔目听候杜中宵使唤。唐孔目是隔壁文水县人,在大通监做事多年,对这里熟悉无比。

    众人到了半山腰处炒钢的地方,只见依着地势,分成两处,挖了七八座炒钢的地炉。每座地炉均不太大,每次出熟铁几百斤。炉子不远,则是一二十个铁匠,围着铁砧打个不停。

    炒钢炉这里的铁匠并不打制铁器,而只是对炒出来的钢初加工,去除残渣,打成钢锭或者规格不一的钢条。是以这里的铁匠不需要什么手艺,只要有力气即可。

    看见杜中宵一行过来,两个中年人迎上来,早早拱手行礼:“孔目前来,不知何事?”

    唐孔目上前,指着杜中宵道:“这是本州签判,前来查看大通监。你们是本地炒钢大户,是以专门过来,看看你们这里情形到底如何。”

    两人听了,急忙对杜中宵行礼。

    唐孔目介绍道:“这一位是牛主管,那一位是陈主管,日常都是两人在这里看着。”

    行礼毕,牛主管和陈主管把杜中宵让棚子下,吩咐人上了茶水,殷勤伺候。

    杜中宵看了看四周,部两位主管:“你们每家,在这里有几座炒钢炉?每日能出钢多少斤?”

    陈主管道:“回官人,小的家里有五座,牛主管家四座。现在生意不好,我家开了三座,牛主管家开了两座,每天能出两三百斤钢,聊以糊口。”

    “不错,不少了!”杜中宵点了点头。“这里出的钢好么?里面的残渣多也不多?”

    陈主管道:“小的们都是数代在这里炒钢,格外用心,出的钢自是极好的。除了下面铁匠炉的匠人使用,还有不少卖到山外。不是小的吹嘘,附近数县农具,都是小的们的钢铁打制。”

    杜中宵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看旁边打铁的那里,火花四溅。十几个壮汉赤着上身,挥舞大锤,打着铁砧上的铁锭。烧红的铁块看得清楚,残渣着实不少,打制不易。

    见杜中宵不说话,陈主管和牛主管都心中忐忑,低声商量一会,陈主管才上前道:“官人,今年生意不好,小的两家就只开了半数的炉子,产钢不多。上交的铁课,着实只有这么多。”

    杜中宵转身看了看两人,笑着摇了摇头:“放心,我不是来催你们租课的。现在监里铁积出山,收了你们的铁也无处存放。今天来,是看看你们这里的人手足不足,我有些事情要做。”

    陈主管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不瞒官人,新年刚过,不是繁忙季节,还有不少佣工未到,人手有些不足。若等上个把月,人到得齐了,任凭官人使唤。”

    杜中宵道:“我如何等得了一个月?并州城里,我不知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在大通监待不了多少日子。放心,我不是差人打铁,而是找几个熟手,帮着我在监里建几座炒钢炉。”

    陈主管怔了一下,急忙问道:“敢问官人,因何要在监里建炒钢炉?”

    “这些年来,大通监收的多是生铁,既不好卖,也难以打制刀剑农具。炒成钢,到都作院打制刀剑也好,制农具也好,总好过放在那里生锈。”

    牛主管见陈主管不说话,心里有些着急,上前拱手:“官人,你们看我们这里,人手不足,实在抽不出人手帮官人做活。炒钢这种活计,从炉里出来必须及时锻打,不然就成废铁。若是官人抽人去,我们就要停下几座炉子。不说一家老小生计,现在制出来的钢,都是外地客商交过订金的,耽误不得。”

    杜中宵看着牛主管,点了点头,也不理他,转身对陈主管道:“并不需要多少人,只要你们找几个会垒炒钢炉的,随着我去就好。大通监自有厢军,可以做事。”

    陈主管看了看牛主管,低下头不说话,显然心里一样不愿。

    杜中宵笑着摇头:“我看了你们这里的炉子,虽然形制整齐,修的时候用了心思。恕我直言,其实还不够好。一是炒的钢不好,再者费炭太多。你看附近的山林,因为常年冶铁,十里之内都没有大树。你们伐树烧炭用来炒钢,不说炭价昂贵,这些山上没了树木,也难保水土啊。”

    陈主管忙道:“官人,这里自古以来冶铁,可不就把树伐光了。现在山里冶铁的人家,其实多用石炭,用木炭的极少,伐树的人不多。我们炒钢不能用石炭,不过炉子小,又能砍得了多少树木?”

    杜中宵叹口气:“虽然你们用得少,奈何树木存量已经不多,伐不得了。你们抽你去帮着我制炒钢的炉子,我教你们的个法子,用石炭炒钢。这法子中原地区用的不少,反是你们这里没人使用。”

    牛主管连连摇头:“用石炭冶铁倒也罢了,从来没听说过还能炒钢。官人,我做这活计几十年,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石炭入了炒炉,就难有钢水出来”

    看着牛主管自负的样子,杜中宵笑着不说话。

    这里用来炒钢的是小地炉,木炭跟生铁一起加进炒钢锅里,待生铁化成豆渣一样的半液体,使劲搅拌,使铁水中的氧与炭结合,成为熟铁。这是一种直接加热的方法,一是温度不够,二是炭同时作为燃料和还原剂会消耗氧气,要求很高,必须要用好炭。别说是用煤,就连一般烤火的炭都不行。这两家在这里炒钢,早已把周围几个山头的大树都砍光了,只能从远处买炭。

    依着前世的知识,杜中宵对炒钢的化学反应了解个大概。这个过程本就是要消耗生铁中的碳,跟炭接触本就不对,最好是隔离开来,便是反射炉。这倒不是超越时代的知识,中原地区就用反射炉,只是没有传到这里来罢了。当然杜中宵在永城县的时候已经对炒钢炉进了改进,提高了温度,也提高了效率。

    从这里征人去帮着自己建炒钢炉,当然是征用他们的人力,但也是向他们传播知识。到这里来找这两家大户,杜中宵完全是出于好心,就看他们识不识抬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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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侥幸

    孙承平好奇地看看四周,小声问身边的陶十七:“炒钢的炉子,都要依山而建,埋在地里,炉里的火温才能保住。这里地势平坦,并不合适,怎么到了这里来?”

    陶十七道:“监里要建的钢炉,与你们的炉子不同,是直接建在平地上的。放心,我在亳州的时候建过,形制一清二楚,你只要遵照吩咐做就好。”

    孙承平连连摇头:“既然你们知道如何建炉子,又何必找我们来?”

    陶十七拍了拍他的肩膀:“官人说了,地理不同,建炉子用的材料便就不同。比如用什么土涂抹炉壁,用什砖来垒炉膛,非你们这些本地人哪个说得清楚?”

    孙承平点了点头:“这倒是的。建炉用的材料不对,可炒不出好钢来。”

    昨天到铁匠炉附近找炒钢的大户,陈家和牛家百般不愿,用各种借口推托,最后杜中宵嫌麻烦,便就放弃了。好在离着那里不远,孙承平这一家也有一座炒钢炉,因为生意不好,还没开炉。杜中宵只是要找个经验丰富的人,选择合适的建筑材料之类,便就雇了孙承平来。

    孙承平和三个儿子在家无事,看在一天一贯钱的份上,开开心心地来了。

    杜中宵确认了地势,对带着厢军干活的常都头道:“就是这里了。这里地势尚算平坦,那边一条小河的河道深邃,最是合适。前两日我制了一副图,写好了各处的位置,你召集泥瓦匠人,与手下的厢军一起,这便开始吧。那边制炉子的二十人,你分派了之后,听陶十七指挥。”

    常都头叉手唱诺,接了杜中宵的图,去安排人手。

    大通监曾经是下州,治下矿冶极多,有不少军兵驻扎。虽然现在冷清不少,大部分的军队还在,人手倒是不缺。只是监里没钱,最近这些兵士钱粮不继,士气不高。对于干活的人,杜中宵一向大方,先给他们足额发放了欠的钱粮,才征调了常都头手下的人前来做事。

    吩咐完了常都头,杜中宵来到陶十七和孙承平这边,几人急忙行礼。

    杜中宵道:“我从厢军调了二十个人来,帮着你们建炉子。这里一切由陶十七作主,孙员外从旁协助。炉子的形制便如在永城县时,可以稍大一些。此地存铁不少,可以起三座。”

    陶十七叉手唱诺。

    杜中宵看了看周围,各种工具都准备齐全,便吩咐几句,到了不远处的河边,坐在交椅上晒太阳。

    大通监选在这个地方,便是因为旁边就是河,用水方便,且铁可以由水路运出。只是河太小,只能行小船和竹筏,行不了大船。

    杜中宵把炒钢炉建在这里,就是看中了这条河。有前世的经验,便就知道在蒸汽机能用之前,要充分利用水利资源。从大通监向上,这河便不再行船,河道又深,正好用来筑坝,建造出水力锻锤。到时炒钢炉出来的钢,可以趁其红热之时,及时锻造,节省燃料。其实不止是锻造可以炒钢连作,冶铁也可以跟炒钢连作,充分利用热量,节省燃料。

    河上筑坝,装水力磨坊,以前非常盛行。不过中原地区地势平坦,水坝一筑,影响下游用水。不管洪涝灾害,筑坝的地方大户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加重灾情。正是因为如此,中原的大部分地方不是允许筑坝的,开封周围,仅有几座官营的水磨。

    这里是深山之中,杜中宵筑坝没有阻力,可以利用大通监,建一处冶铁中心。要处理大通监的积铁问题,杜中宵想来想去,还是增加加工能力,把生铁加工成优质钢铁。

    那边陶十七在地上堆了一个炒钢炉的简易模型,仔细讲给孙承平听。孙承平非常好奇,从来没见过这种炉子,听得非常认真。

    反射炉是间接加热的办法,不但提高了炉温,而且燃料与铁没有直接接触,所以可以使用煤炭,不会对钢铁质量造成不好的影响。到底是炒了一辈子钢的人,陶**致讲了结构,孙承平便就明白了这种炉子的原理,心中暗暗庆幸。幸亏自己答应前来帮着建炒钢炉,学到了这些,回去自己也可以建一座。这种炉子不但是可以使用石炭,节省燃料成本,而且炒出来的铁更多,质量更好。

    一边蹲着的孙大郎看父亲听得认真,低声对身边的弟弟道:“却没想到监里是要建这种火炉,可比我们从前的小炉强得多了。等到我们学了回去,靠这炉子就能赚不少钱财。那边陈员外和马员外怕耽误了自己生意,百般推托,不肯前来。等到我们的炉子建起来,不知道要多后悔!”

    孙二郎撇了撇嘴道:“他们两家站着好地势,这些年赚的钱也够了。”

    孙大郎连连点头,眉开眼笑。因为这一次意外,轮到自己家发迹了。炒钢的成本极大,不是一般民户负担得起的,孙家只能勉强维持一座小炒钢炉,基本不雇人,一年赚不了多少钱。倒是陈牛两家,财力雄厚,一年不知道赚多少钱,让孙家的人羡慕不已。

    远处的常都头与几个泥瓦匠,指挥着厢军挖沟抬土,近处则是陶十七和孙承平,商量了火炉各处的用料,带着厢军前去挖取。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春天的太阳很温暖,洒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杜中宵坐在交椅上,一动也不想动,享受着这难得的安然时光。自到并州,便就忙忙碌碌,而且州城人际关系复杂,做起事来特别累。

    大通监位于深山之中,远离了那些纷纷扰扰,让杜中宵终于能够安静下来。签判不是主官,就是为知州做事的,这个职位其实并不适合自己。杜中宵更适合做一地主官,可以自己作主,自己规划地方的发展,合理利用人力财力。问题是自己现在的地位,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夏辣看重自己,辟为签判,机会不能错过。明明知道忙忙碌碌都是夏辣的功绩,还是一刻不能停。

    旁边的小草已经发芽,河边的柳树露出鹅黄色,春天不知不觉就来了。

    杜中宵看了看四周的群山,大多光光秃秃,有些难看。由于多年冶铁,伐树烧炭,山上的树早就被砍光了。也就是现在盛行用煤冶铁,才又长了些小树起来。

    看了看那边忙碌的人群,杜中宵心里盘算,等到炒钢炉建起来,可以再试着炼焦。如果能够用焦炭炼铁,则就可以撤底不再使用木炭,还可以提高铁的质量。在这个地方,自己有许多事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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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炒钢

    看着炉里火光熊熊,陶十七眯着眼睛,让人盖上了炉盖。

    一从炉上下来,孙大郎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陶十七:“这炉子盖得好么?可以放铁了么?”

    陶十七摇了摇头:“急什么,这盖好炉子,这才烧了一夜,还没有干呢。要等到炉内干了,炉壁不会烧裂,才会投料。你看那边,已经备好生铁,等一个多时辰,就可以进炉了。”

    孙大郎搓着手道:“投料好多!这一座炉子,就足以当那边山上的一家大户。”

    “那是自然。这种炉子炒钢,可不是你们以前的小铁炉可比,不只是投得料多,出钢也快。”陶十七有些自豪。跟在杜中宵身边几年,他成了合格的技术人才了。

    孙承平跟在杜中宵的身后,查看各处。

    炉子旁边是几处工棚,三座巨大的锻锤,都是用的旁边河水做动力。孙承平虽然是第一次见,却可以想象得到,这东西一旦开起来,锻的效率不知道比人工强多少。这一座锻锤,便可以赶得上几十个抡锤工人。而且由于力气巨大,锤制的铁块更大,质量更好。

    旁边还有两座小的铁砧,是用来打制刀剑等铁器的。紧挨着,是一排数座,缝隙不同的钢辊。

    其它的设施孙承平都能想得出来是干什么用的,惟有这一排钢辊,怎么也想不明白。见杜中宵今日心情不错,实在忍不住,指着钢辊问道:“官人,不知那些是做什么用的。”

    杜中宵看了看,随口道:“那是用来制钢板的。我这里的铁不只是要制铁锭,还要制成钢板,有许多用处。不必看了,这种东西你们用不到,只要知道如何制铁锭就行。”

    孙承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里的东西是好,可于自己却没有用处。一是财力不足,建不起来。就是建起来,也找不到这么多来做事的人。大通监现在没落了,还是与县平级,现在人力充足,可不是民间力量能够相比的。逼得急了,杜中宵还可以让附近冶户到这里来当差。

    杜中宵走了一圈,最后回到制钢板的钢辊面前站住。这也是利用的水力,带动巨大的链条,让这些钢辊转动。这种粗糙的传动,链条结构简单,是最容易制造的环形链,其实就是前世最常见的铁链。至于前世常见的滚子链,杜中宵也想用,只是做不出来。

    这一套装备,肯定是能够制造钢板的。杜中宵不能确定的,是炒出来的钢,准确说应该是熟铁,合不合格。如果里面的杂质太多,这样拉制钢板容易崩裂。

    钢板的用处很大,军事上可以制做盔甲。冷锻之后,由于冷作硬化,即使是熟铁,也会有很高的硬度。虽然没有必要制造板甲,用来制造关键部位也省时省力。当然,杜中宵现在不准备用钢板制盔甲,他还有更重要的用途,铸钱。

    铁制的钱,民间盗铸容易,因为铸造不需要特别的设备。铁钱一旦改为冲制,再想私造就难了。能够对厚钢板进行冲压的设备一是昂贵,一般民户买不起。二是巨大,只要有心查,很难藏匿。

    河东路之所以铜钱铁钱并行,一是因为铜钱不足,再一个与契丹和党项交界,为了防止铜钱流到境外。现在用铁钱,契丹那边就有劣质铁钱走私到宋境,也不知道是民间盗铸,还是官方行为。

    这一带铁钱是有实际需求的,除非用纸币,铜钱是不合适的。

    大通监储存的这几十万斤铁,还是铸造铁钱合适,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以后做。如果能够制造出精美且难以仿制的铁钱,价值还要超过并州的毛皮市场。

    看了看诸般齐备,杜中宵到了炒钢炉前,对陶十七道:“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下料?”

    陶十七飞快地爬上炉口,看了看火焰,高声道:“差不多了!且稍待,我去看一看进料的地方。”

    下了炉子,跑到一边进料口看了看,见炉壁已经彻底干燥,热气逼人,大喜道:“禀官人,这炉子已成了!现在下料,下午就可以炒钢出来!”

    等陶十七回来,杜中宵对一边的唐孔目道:“吩咐下去,凡是定好在这里的工匠,全部都安排的地方去,一切听陶十七指挥!今天第一锅钢,不得出任何差错!”

    唐孔目叉手应诺,转身去吩咐等在一边的匠人,各人到定好的岗位。

    陶十七指挥着人,把准备好的生铁,缓缓放入进料口,进行预热。准备妥当,才到炉子一边,对五个壮汉道:“从现在开始,你们鼓风!每半个时辰,轮换一次!此事至重,不得有丝毫马虎!”

    五人叉手应诺。陶十七又跑到炉顶看火候,忙得不可开交。

    孙承平带了三个儿子,紧紧跟在陶十七身后,生怕看漏了一点。这里炒钢,跟他们自家以前的工艺完全不同,必须要从头学起。这是以后自家的饭碗,半点马虎不得。

    随着鼓风箱送风进炉室,里面的温度骤然升高,火焰的焰气都变了。炉顶的陶十七有些紧张,生怕炉壁砌得不好,造成干裂。好在一切顺利,并没有意外发生,才出了一口气。

    跟着从炉顶下来,孙承平对大儿子道:“大郎,你到那边看鼓风。这种风排,从没见过,没想到风力如此之大!如果没有此利器,这钢就炒不来了。”

    孙大郎应诺,慢慢走到鼓风箱边,盯着风箱看个不停。此时的风箱还是推拉木板,利用扇风的方法向炉膛里送风。杜中宵利用前世记忆,改为了前世通利的活塞式,推拉皆送风,风力大了数倍不止。这一点小小的改进,炉膛里的温度便就升高了很多,也有利于热几通过火道进入一边的熔炼池。

    听着风箱发出的呼啸声,孙大郎心中暗惊,没想到这起眼的物事,有如此大的威力。

    在另一边的杜中宵看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还是疏忽了,忘了在风箱旁边建个火道,对进入炉膛的风进行预热。现在送进炉子的是冷空气,平白降低了温度的积累速度。

    炼钢的关键便就是温度,如果能够超过铁的熔化温度,炼出来的铁就会非常纯净,省了许多锻打的功夫。使用煤炭,加上成熟的风箱,再加上合适的冶炼方法,可以大提高铁的产量和质量。

    自己建的这一处炒钢工地,其实还有许多改进的地方。比如风箱也可以使用水力,应该建更多的火道进行预热,炉型还有改进的空间。不过杜中宵只是临时到这里来,没有必要追求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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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许看

    看着匠人从出钢口取炒好的钢出来,几乎完全是液态,孙承平吸了一口凉气,对儿子道:“我们那里炒钢,出来的都如豆渣一般,里面杂质极多。没想到这炉子里竟然出来的是钢水,仅此一项,就比我们强得多了。不需说了,今天你们一定打起精神,不可少看了一点。等到事情结束,立即把我们的炉子换成这一种。到这里做几天工,赚三贯五贯钱不算什么,学到这个,就终身受用了!”

    三个儿子一起称是,各自分工,每人学几个岗位。

    杜中宵并没有阻止,这种技术本就要扩散出去,惠及民间。这是官方产业,又不是自己家里,杜中宵没有必要搞什么技术封锁。整个产业发展起来了,于国于民都有好处。

    从炉里出了钢水,倒到早已备好的范里,分别凝结成钢锭、钢条。由于出来的钢质纯净,按照这一带炒钢的标准,其实已经可以出售了。不过那边有备好的锻锤,等到钢水凝结,依然通红的时候,便就被匠人钳到铁砧上。陶十七去把水力锻锤的销子去了,巨大的锻锤便就开动起来。

    看着铁砧上火花四溅,陶十七对身边的大儿子道:“这一点就是我们做绝计不到的了。这里的一副锻锤,抵得上几十人一起劳作,极是厉害。可惜,我们一般民户,却不可筑坝拦水。”

    孙大郎也可惜地摇了摇头。官方对河流水库控制很严,严禁民户筑坝。

    杜中宵到锻锤边上,看着通红的铁块被慢慢拍扁,又拍方,颜色慢慢变暗。在这个过程中,里面的杂质被挤出,化为残渣落到地上。如此加工过后,竟然不必二次加热,多次加工,效里极好。

    在另一边,几个匠人夹着范里的钢条,围着一座水力锻锤,有条不紊,一点点地拍薄,慢慢加工成一条条钢带。在变薄的过程中,里面的杂质去除。红色渐褪,变成青黑色。

    陶十七道:“官人,这制好的钢带,不知直接拿去制刀会出何?形制规整,少了许多功夫。”

    杜中宵笑道:“炉里出来的是熟铁,怎么制刀剑?要制刀剑,还要数炼,才能淬火。”

    现在的知识基础,杜中宵也讲不清楚熟铁是低碳钢,无法淬硬。要制成刀剑,哪怕铁再纯净,也要数次火炼,再次渗碳,让刃部变成中高碳钢,才可淬火,达到需要的硬度。

    熟铁由于太软,其实用处不多。而且由于碳含量不足,无法淬硬,不管是制刀剑,还是制农具都不合格。要对其表面渗碳,现在的办法是在炭火中烧红,进行锻打,最后进行淬火。这个过程中,会有大量的铁被消耗。对不了解其中原理的人来说,常会误以为里面有什么铁精,或者真铁假铁之类。其实越是纯净的铁,制成工具后续加工越复杂,单纯的表面渗碳效率越低,里面既没有铁精也没有钢精。

    这个时候,就显出坩埚制钢法的好处了。直接使用生铁,跟这些纯净的熟铁一起,制成中高碳钢的工具钢,消耗极少。所以坩埚制钢虽然成本较高,但与一般的加工方法比起来,还是有利可图。

    现在最流行的,其实是灌钢。就是利用生铁的熔点比熟铁低,密封后加热,生铁先化,渗进熟铁里面,从而达到提高碳含时的目的。钢本就是碳含量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的铁,生铁熟铁两者结合,刚好能够炼成钢。这是最盛行的方法,军中的刀剑,多是用此法制成。

    杜中宵在永城的时候,还试过另一种方法。就是用熟铁打制成农具,而后熔化生铁,淋在制成的农具上,而后淬火。这种方法简便易行,而且用得久了,刃部的钢被磨掉之后,可以很容易地修补。用淋生铁的方法制成钢刃口,是成本最低、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坩埚钢制成高等的工具钢,灌钢则是大批量刀剑使用的中等钢,熟铁刃口淋生铁,则制农具等价廉的铁制品。对于大通监所产的铁,杜中宵早已经规划好了用途,只是推广还要时间。

    杜中宵吩咐匠人,把制好的钢带放到炉火上,重新烧得暗红,而后开动一边的钢辊,一片一片放了进去。钢带被钢辊带动,缓缓前进,依照钢辊之间的缝隙,慢慢被轧成厚度均匀的钢板。

    陶十七跟在杜中宵身边,看着钢板成形,笑道:“真是神奇!这么一会功夫,那边的生铁便就成了这一块一块的钢板。不过,官人,这些钢板要来何用?若是打制锄头、铁锨,钢条就足够了。”

    杜中宵笑道:“一个简单的用处,可以用来制作盔甲。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十三郎?他的身躯长大,又一把好力气,打一副钢甲穿着,必然威猛。”

    陶十七道:“自到了大通监,便依官人吩咐,与陈勤一起四处查看。这里群山联绵,好多冶户都在山里,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查完。官人,若是这能制钢甲,给我也制一副。”

    杜中宵听了就笑:“你的身板,穿得起来么。”

    这些钢板厚度均匀,已经可以利用那边的水利锻锤,制作钢甲了。若是有心,就是制成杜中宵前世电影中看见的,西欧后期的那种全身板甲也是不难。不过宋朝的对外战争规模,和军中战马情况,没有必要就是了。性价比远不如部分钢甲,加上大量装备来得划算。两军对阵,三千精锐骑兵,可比三百板甲骑兵有用得多了。宋朝对契丹和党项,都是大规模战争,枪炮比板甲重要多了。

    看着一块一块钢板成形,杜中宵出了口气:“有了这些钢板,大通监的铁便就有了出路。天下事无钱不行,有了钱,其他产业才能兴旺发达。现在河东路,最缺的就是钱啊”

    陶十七不在其位,也不关心那些,只是看着这副热火朝天的生产景象,心中欣喜。跟在杜中宵身边数年,已经习惯了见他化腐朽为神奇。大通监的铁人人发愁,杜中宵来了不多日子,便就看见了出路。

    孙承平带着三个儿子,到锻铁的这边略看了看,便就回到炒钢炉那边。锻造对他们来说,太过了高端了些,以自家实力,还接触不到。孙承平做人实际得很,没用的东西,看了白看。

    正在这时,那边山上转下来陈主管和牛主管两人。他们听说了这边自己炒钢,并不介意。不过到底是同行,听说今日开炉,相约了一起过来看看。这是附近常有的事,倒不是有意来看。

    一过了河,看见趴在地上的三座炒钢炉,牛主管道:“作怪,这里的炉子怎么跟我们的不同?”

    陈主管也觉得奇怪,急忙拉住牛主管的袖子,道:“走,我们赶紧过去看一看!”

    孙承平正弯着腰,看匠人从出铁口取铁水出来,一边的大郎猛地位他衣角:“阿爹,那边陈主管和牛主管来了!我们许多辛苦,这炉子可不能被他们看了去!”

    孙承平猛地警醒过来,直起身道:“可不是,被他们看去,我们不是白辛苦了!我去截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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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悔不当初

    迎上陈主管和牛主管,孙承平道:“两位主管因何今日有闲?平日可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钢炉。”

    陈主管道:“听说建了个炉子炒钢,我们过来看看,庆贺一番。”

    说完,指着两人身后跟着的小厮。两个小厮各提了一只鸡,抬了一缸酒。

    孙承平喜道:“两位主管有心。看看天色晚了,不如你们先到监里去,我去唤杜官人。”

    陈主管不疑有他,正要答应,被旁边的牛主管拽了下衣袖。陈主管猛然警醒,才察觉今日的孙承平跟往日不同,过于热情了。三家都是炒钢,但孙承平家本小利薄,按往日习惯,是没资格跟陈家和牛家并称的。今日在这里,却跟主人一般,过来抬待。

    牛主管道:“酒肉由小厮抬到监里就好,我们既然到了,怎么也去拜见官人。”

    说完,拉了陈主管,不管孙承平,向炒钢炉那里去。陈主管已经明白过味来,这里的炒钢炉跟自己家的不同,莫不是有什么古怪?孙承平拦在这里,有些蹊跷。

    看两人绕过自己向前而去,孙承平来不及拦截,急得跳脚。

    此时太阳西斜,一抹余晖洒在大地上,把炒钢炉描上了一圈金边。烧了一天,周边热气腾腾,在这里的匠人都满头大汗。五个大汉在一边拉着风箱,炉中烈火熊熊,铁水不住地从出铁口出来。

    走得近了,见这番景象,陈主管和牛主管都惊得呆了。这跟他们的炒钢炉完全不同,即使上从外表上看,这里的炉子也先进太多。特别是从出铁口出来红红的铁水,尤其让两位主管震撼。他们的炒钢炉出来的都是豆腐渣一样的铁块,里面杂质极多,需要不停地锻打,才能成为铁锭。而这里出来铁水,直接浇到旁边的范里,便是上好铁锭。

    好一会无语,陈主管才道:“啊呀,这是什么炉子?怎么如此厉害!似这般炒钢,一日岂不是出几百斤?呀,这样一座炉子,一日要赚多少钱!”

    生铁炒成熟铁,损耗一般在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加上大量人工和燃料费用,价增数倍。像这样的炒钢炉,由于出来的就是粗铁锭,几乎就是一座金山摆在这里。

    见孙承平赶上来,陈主管揶揄道:“怪不得孙员外不让我们过来观看,原来是有新炉子在这里。这样一座铁炉,昼夜不停,不知要赚多少钱财!只是,孙主管,如此好事,怎么不让邻居知道?”

    牛主管冷声道:“以孙员外的身家,建得起这样大炉吗?”

    反正两人已经见到,孙承平便不再掩饰,抗声道:“两位主管放心,我自有办法。说起来此事怪不得我,官人先去找得的你们。是你们再三推托,才来找我。现在炉子如何建,我已了然如胸,等到此间事了,自有办法回去依样建一座起来。只是两位主管,想照着建就不容易了。”

    牛主管面色阴沉,知道孙承平说的不错。当日杜中宵找到自己,结果两人贪图自家活计,把机会推掉了,现在知道已晚。前面恶了杜中宵,衙门必然无人帮忙,孙承平要独占生意,更加不会教。这炉子看着就怪异,跟原先用的完全不同,没人教可建不起来。

    拉着陈主管到一边,牛主管道:“似这般炉子,在附近一旦建起来,必然日进斗金。我们早一日学会,便就早一日赚钱。只是现在看来,孙承平那厮,是必然不会教我们了。唉,可惜前几日恶了那位杜官人,想从衙门里学,只怕不易。一会我们庆贺,要多多奉承杜官人。切记,切记!”

    陈主管连连点头。如果当日知道会学到这些东西,就是把两家的炒钢炉停了,两人也会带着人来帮衙门建炉。当时一念之差,落了这么个结果。

    离开炉子,陈主管和牛主管一起看了旁边锻铁的地方,一起唏嘘。衙门到底是大气,随便一出手便就是这样一处大产业。看这里的情形,一天就能炒一两千斤铁出来,加上一边锻炼得法,一天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往少了算,几十贯总是有的。

    见杜中宵跟陶十七站在一边,陈主管和牛主管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杜中宵看着两人,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主管今日得闲?”

    陈主管道:“听闻衙门这里建起了炉子炒钢,我们两人凑了些酒肉,前来道贺。”

    “有心了。”杜中宵点了点头。“炉子新建,今日点火,两位四处看看。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只要对衙门有用,我吝封赏。”

    牛主管道:“官人这里建得极好,岂是我们可置喙的?小的们四处看看,不打扰官人。”

    说完,拉着陈主管四处观看。看见这里都是用水力锻锤,两人羡慕不已。仅此一项,就不知道省了多少人力。可惜水利官府垄断,一般百姓只能想想。

    看一边锻好的钢锭,泛着乌光,甚是整齐,一眼就可看出,里面没什么残渣,远不是两家锻出来的可比。陈主管叹了口气:“衙门做事,非我们可比。你看这些钢锭,俱是铁精。”

    牛主管连连点头,羡慕不已。自己两家数代经营,含辛茹苦,跟这里一比,却什么不是。

    走到钢锭前,牛主管实在忍不住,不由就想伸手去摸。

    另一边的陶十七看见,一个大步上来,抓住牛主管,口中道:“你这浑人,要做什么!”

    牛主管道:“我见这铁粲然可爱,不由就想摸一摸,看滑也不滑。”

    陶十七厉声道:“这钢锭刚从铁砧上取下,看着乌黑,其实其热无比。你的手摸上去,最少要褪几层皮!你是常年在铁炉边做事的人,怎么会如此鲁莽!”

    牛主管一个激灵,忙向陶十七拱手道谢。到了这里,被这里的场面震慑,牛主管一时心神不属,竟然做出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这些铁锭看着已经不红,实际温度还非常高,哪里敢用手摸。牛主管炒了一辈子钢,因为这件事,不知训斥了多少人,没想到自己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陶十七也懒得理他,按着杜中宵的吩咐,指挥几个厢军,把轧好的钢板收拢好,用扁担挑了,准备运到大通监里面的货场里。这些钢板是杜中宵最在意的,其他钢锭和钢条,只是一般高品而已。

    制出来的铁再好,也要地卖掉才能赚钱。而对官府来说,卖东西着实不易,要么抑配给百姓,要么设场发卖。大通这个地方,到哪里去找买铁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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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新钱

    货场边上,杜中宵看着陶十七带了几个兵士,向建好的池子里面加锡块。一边十三郎和陈勤两人蹲在地上,看兵士抬了煤块过来,不由问道:“官人,这里烧锡要做什么?”

    杜中宵道:“把锡烧得化了,镀到铁上。”

    十三郎看看陈勤,想不出锡怎么镀到铁上,更想不出镀到铁上能干什么,摇了摇头。陈勤一样想不出,两人蹲在地上,静静地看。

    在池里加满了锡块,陶十七在指挥着兵士在下面烧起火来。又命另一拨兵士,把昨天制好的钢板一一用醋擦拭,摆在一边。

    太阳爬到了半空,空气温暖起来,杜中宵感到有些懒洋洋的。陶十七随在自己身边时间长了,学到了不少东西。很多事情自己一说,他便知道怎么去做,让杜中宵越来越懒于动手。

    锡的熔点很低,煤火烧起来,用不了多久,池子里的锡便就开始熔化。从灰扑扑的锡块,慢慢变成了亮白色的液体,阳光下看起来有些晃眼。

    陶十七直起身,到杜中宵身边叉手:“官人,池里的锡化了,不知可以加铁了么?”

    杜中宵点头:“可以。记得小心谨慎,不要烫伤了。从一头进去,另一头出来,切记不急不缓,要让锡在铁板上镀得均匀。监里的几十万斤铁,全着落在这上面了。”

    陶十七应诺,带着兵士,用钳子夹了醋擦过的钢板,轻轻放进了锡池里。池里有刻好的槽,刚好卡住钢板。钢板两边有孔,用一根尖针插着,慢慢拉到另一头,从池子里拉出来。

    出了锡池的钢板,上面便就镀上了厚厚的一层锡,不大一会,便就干了。镀过锡的钢板,变得极为光亮,在阳光下,有些白银的光泽。

    十三郎和陈勤觉得稀奇,一起上前去看,啧啧称奇。炒制出来的钢板,经过锻打后虽然纯净,冷却的时候由于表层氧化,实际呈青黑色。只有用砂纸打磨之后,才会呈亮白色,却没有这般色泽。

    杜中宵上前仔细观看,见由于处理不到位,手法也生疏,镀层并不均匀。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的条件简陋,能够在铁上镀锡已是难得,想进一步就难了。

    金属上镀另一种金属,前世见得最多的就是电镀,有诸多好处。这个时候,杜中宵哪里找电去?好在还有一种物理镀的办法,就是热浸镀。锡熔点较低,熔化之后,钢板浸润,可以形成牢固的镀层,便是镀锡钢板,前世又称马口铁。最重要的用途,就是做容器,比如罐头。

    杜中宵当然不是用镀锡的铁板来做罐头,那样太过于奢侈了。杜中宵要做的,是用这种铁板来制造铁钱。钢板镀锡之后,可以防氧化,一直保持这种色泽。而且这种铁钱不可以重铸,可以防止民间用融化合法铁钱之后私铸。由于只能在铁板上镀锡,不能使用生铁,所以钱只能冲制,而不能铸造。

    有了这些特点,与现在通行的铁钱相比,甚至比铜钱,这种钱都更能够防民间私铸。而如果能防止民间私铸,便可以适当提高钱币的面值,让铸钱不再亏本。只要铸钱不再亏本,防止民间盗铸的钱劣币驱逐良币,很多经济问题就应刃而解了。

    现在不管是民间交易,还是官方税收,都大量使用实物。不是大家不知道货币化的好处,而是实在没有可靠的货币。大宋境内金银产量不多,就连铜也不足,经济全部货币化是做不到的。交子形式的纸币面临同样的困难,很难防私印,还面临信用问题。

    不大一会功夫,陶十七便就带着兵士制了几十块镀锡的铁板出来。

    杜中宵见数量差不多了,吩咐停住。池子下面的炭火撤了,上面盖好,留待后面再用。

    十三郎拿了一片镀过的铁板,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看,口中道:“官人,这钢板要来何用。”

    “制钱。”杜中宵简单说了这两个字,让陶十七命了铁板,到了一边的一台机器旁边。

    这是一台冲压机,结构简单,其实与锻锤相差不多。只是在锤上和铁砧上面,各有上下两模,都是用精钢制成。模上的图案和文字,就是现在钢钱的正反两面。

    一个军士拿了铁板,放到冲床上面,杜中宵亲自指挥两个兵士,用手柄把冲头摇了起来。待摇到最高处,扳开卡销,那冲头在重力作用下,“扑通”砸在铁砧上,连地都震得晃了晃。

    周围的人猝不及防,倒是吓了一跳。

    杜中宵吩咐兵士把冲头重新摇起,把钢板拿走,上前查看冲落的铁钱。由于冲力不足,铁钱的四周毛边非常明显,有挤压的痕迹。铁钱正反两面的图案和文字,略微有些模糊。

    拿在手里把玩一会,杜中宵叹了口气:“这冲床小了些,用来冲钱还是不足。”

    说完,交给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的陶十七。陶十七拿钱在手,口中道:“啊呀,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费了无数功夫,原来还是不行么?”

    杜中宵笑道:“这机器小了,力量不足,当然不行。你看这钱上面,上面清晰,那是锡,因为较软所以清楚。下面便就不行了,那是铁,因为硬,这机器压不清楚。这不是坏事,说明这种铁钱必须要用大机器才能压制得好。大机器民间哪里制得出来?如此就更能防民间盗铸了。”

    这台小冲床本就是用锻锤改的,既然不行,那就改用大的。依杜中宵的想法,如果此法可行,那就利用水利建台大冲床,日夜不停地冲制铁钱。一切顺利,大通监的几十万斤铁,其实制不了多少铁钱。

    说完,杜中宵让兵士又冲制了近百枚铁钱,仔细查看得失。看过之后基本确认,现在定的与铜钱基本相同的厚度是合理的,大小也合适。这种厚度必须使用大型冲床,冲出来的钱才会精美,与小型冲床粗制滥造的,一眼就可以分别出来。惟一麻烦的,是冲口的铁露在外面,不知会不会锈蚀严重。杜中宵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先把铁钱冲制出来,再去浸镀。只是那样做,工艺就过于复杂了。

    制这种钱最大的意义,不是用大通监的铁赚钱,而是让市场上有合用且充足的通行货币,经济活动和税收可以货币化。而且成本低于币值,官方可以借由制钱获得利润,也就是铸币税。有此两项,现在的很多经济难题都可以应刃而解了。

    这是杜中宵对这个时代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了。可惜,自己一个小签判,不知能得到多少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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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怎么切换?

    并州州衙,夏竦和通判王克臣相对而坐。自杜中宵离开后,夏竦立即对那些扬言要对官府操纵香药价格举报的商人下手。虽然没有能力把每一个人都揪出来,找几个典型对夏竦来说还是不难。找出人来之后,夏竦先命各行会把这些人踢出去,又让官府禁了他们经商的资格。几次折腾,这些人苦不堪言。

    此事传到转运使司的耳朵里,转运使施昌言极是不满。先是来信责问,又派副使陈洎来并州,建转运使司分衙门,坐镇监督。

    夏竦是以经略使兼知并州,一路大帅,地位在转运使之上,根本不理施昌言。这些日子,转运使司和夏竦互相指责,奏章不断,在朝中掀起一场风波。

    王克臣受命处理这些事情,焦头烂额。好在毛皮货场那里物价渐渐平稳,生意兴旺,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转到做生意上,风波慢慢开始平静。

    听着王克臣讲完最近的变化,夏竦道:“不过几家商户亏了本钱,借着朝中人脉,掀起偌大的内波来。若不重重惩治,只怕人心思乱,事端频出。事情慢慢平静了总是好的,只是转运副使陈洎,在城中建衙门,你吩咐州里官员小心谨慎,不要被他拿住把柄。”

    王克臣拱手称是。

    夏竦点点头,拿起桌上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递给王克臣:“签判杜中宵,自到大通监后,潜心用事,极尽巧思,制了新铁钱出来,你看看如何?”

    王克臣躬身接过,看盒子里是几十枚铁钱,俱是银白色,与以前的铁钱迥然不同。把钱拿出来,只见图案清晰,轮廓分明,极是精美。仔细观看,就可看出印迹显然,并不是铸造的。

    看了良久,王克臣才道:“相公,这是铁钱?与以前铸的钱决然不同。这钱极是精美,而且分量十足,不要说民间的私铸铁钱,就是以前的官铸铁钱也远远不如。”

    夏竦点了点头:“不错。铁钱难铸,以前铸的钱大多字迹模糊,难有精品。杜签判新制的铁钱,比市面上的铜钱也不逊色,极是精良。若是通行民间,想必能受军民喜爱。”

    王克臣沉吟一会,道:“官方铸钱,最怕的是两件事。一是本钱过高,铸了亏本。钱再好,官府铸得越多,亏得越多,便难长久。再一个民间私铸,难以防范。不知这钱”

    夏竦笑了笑:“杜签判来的信里,专门提了这钱的两个好处,正是你担心的。一是这钱虽然看着精美,其实本钱不高,与以前铸铁钱成本相差不大。再一个,这钱材料难得,制造更是不易,绝非民间可以仿制的。有这两个好处,这铁钱想来可行。”

    王克臣奇道:“怎么可能!这钱如此精美,本钱岂能低了?”

    夏竦笑着问道:“通判,这虽然是铁钱,却洁白如银,你可知是因何缘故么?”

    王克臣摇了摇头:“下官着实不知。若不是相公说是铁钱,哪个能够猜到。”

    “这钱的上面,镀着锡。你仔细看看,是不是与锡器有些相似?铁是镀锡,仅此一项,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制出来的。如此制的铁钱,不能鼓铸,必要压制,这又不是民间能够制造的。这钱诸般都好,只是钱值有些低了。我已命杜签判,把上面文字改为三文,再制一些出来。”

    王克臣点头:“相公说的不错,若是民间不能盗铸,改为三文自然合适。不过,如此一来,民间行用的铁钱还是难绝,要谨防百姓收了这钱,藏起来不用,依旧用旧铁钱。”

    夏竦点了点头,沉吟一会,道:“你说的极是。我们发了新钱,若是还收旧钱,百姓定然都把旧钱缴上来,舍不得用新钱。要防此事也不难,衙门收税,不要旧钱就是。只管发新钱,让百姓自己兑换。”

    王克臣苦笑:“相公,此事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民间的旧铁钱岂不是一下废了?现在民间存的铁钱何止千万,一下废掉,必然民怨沸腾。转运使司在城里新设衙门,那还了得!”

    夏竦闭上眼睛,过了好久,才淡淡地道:“通判以为,该当如何?”

    王克臣拱手:“最稳妥的办法,是让杜签判多制些钱出来,用半年或数月时间,让百姓用旧钱兑换新钱。过了时限,再废旧钱不迟。如此虽然开始亏上一些,新钱不能盗铸,这是长久之计。”

    夏竦摇了摇头:“通判有没有想过,如此做,衙门要亏多少?河东重地,驻扎兵马不少,处处都要钱粮,经不起如此撒钱啊。不如这样,半年之内,可以旧钱新钱并用,过了期限,全用新钱。”

    王克臣沉默不语,不敢冒然回答。半年时间,民间已经有铁钱必然不能兑换完毕,到了时间,不知多少民户要倒霉。最可能的情况,是旧铁钱民间照用,只是衙门不收了。这样做衙门不会有损失,但民间必然有人家因为废旧换新,大量财产化为乌有。

    见王克臣不说话,夏竦又道:“杜签判来的信里,对于行用新铁钱,只说了一点。那就是如果官府用新铁钱换旧铁钱,要谨防民间大量铸旧钱,拿来混水摸鱼。”

    “这倒是难防。”王克臣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只要衙门敢兑,民间必然有人乘机大量铸旧钱。因为兑换,还少了以前铸了难花的麻烦。

    夏竦点了点头,道:“是以,行用新钱,是绝不可能兑旧钱的。最多给几个月,新旧并行,有那些受损的民户,只好自认倒霉了。你拿盒子里的一半新铁钱出去,分给州里官员,让他们看一看,新钱有哪些不足的地方。三日之后,报到我这里来。”

    王克臣拱手称诺。这是新事物,夏竦虽然觉得不错,到底心里没底,要州里官员一起提意见。

    夏竦又道:“此事非小,吩咐下去,不得对外泄露了消息。要防衙门告示未出,有人得了消息,提前用手中铁钱买货物,换金银铜钱,惹起民间物议。”

    王克臣称是,心里却明白,这一点很难防止。官员都是外地人,或许能守口如瓶,可他们都有家人奴仆,还有手下公吏差役,如何能够杜绝?更不要说,以前的俸禄也多用铁钱,官员手里本就不少,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把自己手里的旧铁钱用掉。

    不过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夏竦给官员们人福利。边地为官,多有不易,夏竦不算刻薄的人,能够给下属点好处,也不会吝惜。此事关键不是杜绝,而是一定要把握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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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收钱

    东边的太阳露出一抹鱼肚白,路边草上的露水未干,街上行人稀少。在数十兵士簇拥下,十辆大车缓缓驶进并州开远门,沿着南门正街一路向北。到了子城转西,径直进了州衙。

    听着吱吱哑哑大车行进的声音,城里居民纷纷议论,不知车里装的什么货物。

    早起的夏竦吃罢了早饭,正在客厅歇息,一个公吏急急进来叉手:“相公,大通监的钱来了!”

    夏竦猛的睁开眼睛:“命他们运去军资库,兵士死守,我去观看!”

    公吏叉手应诺,转身出去了。

    夏竦缓缓起身,换了公服,带了身边随从,这才不急不缓地出了住处。

    军资库在子城西门附近,与州衙相邻,是并州最重要的一库。军资库里放的其实不是兵器,放兵器的是甲仗库。大宋立国,基本政策就是以天下之财养军,是以放地方财富的库称为军资库。这里面聚集了并州官府控制的绝大部分财富,以及放诏书、圣旨的笔架阁等等,全在此库。

    军资库如此重要,非地方官可以独自作主,例由通判稽查,掌锁钥,知州掌出入。

    夏竦到库外,两位通判商瑶和王克臣已经到了,各带了手下公吏,站在门外。并州大城,两位通判分南北二厅,各有官衙,分别治事。不过军资库的管理权,是由两人合掌。

    见夏竦到来,商瑶和王克臣两人行礼,军资库的知库官才上前唱诺。

    行礼毕,夏竦才看着库前的十辆大车道:“此是大通监送州的第一批铁钱,可曾查验清楚?”

    商瑶和王克臣一起拱手:“回相公,下官已查验确实,一共有铁钱七千足贯,分文不少!”

    夏竦点了点头:“开库!此钱封进库里,提榜全城,三日后行用全州!”

    一众官吏拱手唱诺。商瑶和王克臣取了锁钥,得了夏竦手令,开了军资库大门。

    军资库里库房众多,从放金银、绢帛、铜铁钱,到盐、茶、香药,等等,各种货物无所不包。专放铁钱的库子上前,与一众官吏清点车上铁钱数目,开始向库里搬运。

    杜中宵送铁钱样品到州之后,经过一众官员再三商议,决定两枚新铁钱当一铜钱,并对形制略作改变。几经折腾,十日之前才定了下来,今天才第一次大量制造,送到并州。

    陕西、河东等行用铁钱的几路,钱法相当混乱。大小铜钱、大小铁钱,不知有多少种钱,有的按路使用,有的则通行几州。这些地方钱币,地方官有决策权。夏竦向朝廷报备之后,便可自主决定。现在的河东路已经废了大铁钱,实际使用的十枚当一枚铜钱的小铁钱。新钱的价值相当于五枚小铁钱,折半的小铜钱,相当于又多了一种钱。

    夏竦走上前,打开一筐,只见里面装满了成串的铁钱。形制统一、图样清楚,制作相当精美,不由喜道:“自西北战起,行用铁钱,钱法大坏,不知出了多少事端。有了这种铁钱,可防民间盗铸,统一钱法也不是难事。于官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王克臣道:“依杜签判来书,每次十大车七千足贯,三日一送,数量着实不少。”

    夏竦点了点头,相当于一个月三万多贯钢钱,数量当然不少,并州一年的税赋总数才多少?用不了几个月,这种铁钱就可以通行到其他几州,慢慢把所有的旧铁钱全部淘汰掉。

    一边商瑶道:“最要紧的,是要知道现在铸钱的本钱是多少。现在大通监那里,是送州七千足贯自留两千贯,用这两千贯做本钱。再加上铁本身的价钱,鼓冶使用厢军,只有大概,没有确数。”

    王克臣道:“此事初兴,只怕杜签判也难算出具体的本钱来。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以新铁钱二当铜钱一,绝不会亏本,只是不知赚多赚少。”

    夏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其实杜中宵给自竦的信里,还提到了另一件事。以现在定下的币值,铸新铁钱是不会亏本的,赚多赚少不说。但正因为铸钱不亏本,最怕的是官方为了利润,不顾市场需求大量制造。钱制得再精良,市面上多了价值也会下降。现在新钱镀锡,民间不能回收,更加有这个问题。现在是用新铁钱替换旧铁钱,所以根本没有计划,到底要制造多少。

    制造钱币赚钱,但也不能赚得太多,不然官方很难抵挡住诱惑,靠制钱敛财。在杜中宵前世,这就是印钱放水,搜刮民间财富。制造铁钱,其实一样有同样的问题。

    不过夏竦在并州任职,不过数年时间,还轮不到他来考虑这个问题。等到新铁钱泛滥,不知道是几任之后了。只要杜中宵提出来,以后的知州不解决,是他们的事情。

    一边的孔目官带着贴司,写好了榜文,拿来让夏竦观看。

    夏竦看了看,重要是三日后开始使用新铁钱,此点无误,便交给商瑶和王克臣。

    并州驻扎的军队极多,给他们发放俸禄,可以使用新钱。除此之外,有大量军资需购买,这都是散钱的渠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今年的春秋两税,到底收什么钱,夏竦还没有想好。

    现在眼看着已出正月,如果春税就让民间交新铁钱,未免过于仓促,容易引起事端。而只要官府不在收税上强制,新铁钱的推行便受到阻碍。

    新铁钱的关键,是制造精美,让民间乐于使用。私人难以盗铸,可以稳住与铜钱二比一的币值,相当于在旧铁钱上面加了一道隔断。随着新铁钱通行,旧铁钱的旧值会迅速降低,退出流通。

    太阳刚刚升起,搬运的兵士前来报告,已经全部运入军资库中,封存完毕。商瑶和王克臣两人亲自入库查验,确认无误,命手下公吏贴了封条。

    夏竦道:“这个月的俸钱,便就用新铁钱发放了。新钱行用,必自官兵官吏起,若不然,民间会有抵触。你们回去告知手下官吏,心中有数,不要到时喧哗。”

    一众官吏拱手称是。新钱再好,百姓没见过,不会顺利接受。军队和官吏是强力部门,拿着去买货类似于强买强卖,没人敢不收,可以最快地速度推行开来。

    夏竦看了看开边的太阳,感到心中轻快。下个月他将带兵巡边,最愁的就是钱粮。这个时候杜中宵制造大量钱币充实军资库,难题应刃而解。有这许多钱在手,自己带的兵马可以更多。在西北数年,对元昊无一胜绩,夏竦也觉得窝囊。现在停战,带兵到边境耍一下威风,也算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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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贪得无厌

    杜中宵站在河边,看着工匠在那里打制铁器。在一边陶十七拿了根木棍当作长刀,与十三郎比划武艺。铁钱制造走上正轨之后,利用制好的钢板,杜中宵让匠人锻了一套铁甲给十三郎。

    前世看电影,里面欧洲骑士的板甲锃光瓦亮,看着让人眼馋。可杜中宵并不知道板甲怎么制作,特别是其中的细节一无所知。铠甲这种东西,看着简单,实际涉及到很多学问,用前世时髦的说法,就是人体工程学。既要防护好,又要让人穿着舒服,不影响运动,设计并不容易。当然,最重要的是,用现制出来的钢板锻出的铠甲,非常沉重,也只有十三郎这种壮汉穿着自如。

    此时军中的甲也非常重,动辄数十斤,并不比杜中宵锻出来的甲轻。可用那种全身甲的禁军,是精锐中的精锐,兵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在被禁军层层选拔之后,别说是厢军,就连普通的禁军实际也达不到要求。杜中宵一个幕职官,制了那种甲,也不知道哪里用去。

    杜中宵看着匠打制的,是一根枪管。

    有了质量过得去的熟铁,有了均匀的钢板,就可以试着卷火枪管了。当然,炒钢炉里能够化出铁水来,可以直接铸造钢管,而后进行加工。现在一切都是试制,没有必要费那番功夫。

    三个匠人,把钢板烧得通红,而后慢慢卷起来,进行锻打。一层不行,便就两层,忙了半天的功夫,一根长长钢管便就成形。把卷好的钢管放在地上,一个匠人到河里提水,浇在钢管上。这是熟铁,无法淬火,向上面浇水仅是降温而已。

    正在这时,唐孔目从大通监衙门急急过来,到杜中宵面前唱诺:“签判,州里公文!”

    杜中宵起身,接过唐孔目手中的公文看了,不由皱起眉头。文中夏竦问,既然新的铁钱民间难以仿制,可不可以制当十大钱,也就是与铜钱同价。如果制出来,实际上就是完全替代铜钱。

    摇了摇头,杜中宵心中叹气,自己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了,只是没想到夏竦如此心急。

    哪怕是铁钱,是金属币,一旦币值远大于成本,就与原来的贵金属货币不同了。制当十大钱,铸币利润过高,就会面临民间假钱的大潮。新铁钱是难以防制,可并不是没有办法。最简单的,可以把小钱锻平,而后压在一起,拼成假的大钱。不要以为难做,只要利润够,百姓总能想出办法来。

    要想钱法不坏,就要让钱制尽量简洁,不要叠床架屋,给民间留下机会。不要说铁钱,陕西路行用大铜钱,都惹出无数事端。

    把公文收好,杜中宵对唐孔目道:“孔目,这些日子监里制铁钱,可还顺利?”

    唐孔目喜滋滋地道:“回签判,一切顺利!自州里揭下榜文,并州行用新铁钱,监里便就钱粮不缺了。手中有钱,不管是衙门公吏,还是各场务工匠,都像换了个人似的。”

    杜中宵点头。大通监前些日子破败,跟财政不足有银大关系。现在自己制钱,治下所有人的钱粮都可足额发放,甚至连折支都免了,一律现钱。新钱由于制造精美,接受情况良好,不只是大通监,周围几个县都有人专门到这里来换钱。

    夏竦要制当十大钱,也是因为事情发展超出预计,要提前推行到其他几州。

    杜中宵想了想,道:“既是一切顺利,可以再加些人手,每日里制的钱增加几成。前几年民间旧铁钱过多,新铁钱要想尽快替代,你们只好辛苦一些。还有,制钱是朝廷大事,凡是参与的人,尽量以厢军为主。非用民间匠人的,当妥善归划,不使制法泄露。”

    唐孔目连连称是,拱手离去。

    杜中宵站在河边,看着远方渐渐绿起来的大地,心中有些烦躁。事情刚刚有了起色,夏竦便迫不及待的要制大钱,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能制当十钱,把铜钱从民间换过来,之后会不会制更大面值的钱?贪心不足,再好的事情也会慢慢败坏。

    钱法崩坏,铸钱的材料、方法、发行有问题,一有利润,官府便就贪得无厌是更大的原因。钱是用来方便经济运行,促进经济发展的,并不是敛财手段。官方的收入,还是要以正常的收入为主,不能从钱法上想办法。制钱最好是官方有利润,但利润又不太高,不至于引起官员贪念。货币终究是价值符号,是交易手段,是一种特殊的商品,而不能做为普通的商品。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在前世,政权一旦抵挡不住压力,大规模印钱,从民间短时间搜刮大量财富,都免不了影响经济运行。

    这个时代无法精确计算经济运行需要的货币数,和货币的发行数,但物价不会骗人。物价暴涨,官府制再多的钱出来,也无非是慢慢压缩制钱利润,回到合理的利润区间。最后钱法崩坏,像现在行用的铜钱一样,铸钱最后变成亏本。

    想了又想,杜中宵还是决定把这个道理跟夏竦讲清楚,不要制大钱。现在制小钱有利可图,在初期民间不足,无非是实际使用中,民间不会按照官方比例。现在是两枚新铁钱换一枚铜钱,五枚旧铁钱的官方比价,可在市面上,由于旧铁钱无人想要,可能一枚新铁钱能换十枚旧的。随着新铁钱增多,旧铁钱慢慢减少,这个比价会拉大,最后无人使用旧铁钱,旧铁钱通出流通,如此而已。

    十三郎穿着铁甲,行动笨拙,不时被陶十七的林棍点在身上。初时陶十七还兴致盎然,点中一下便大笑大叫,后边点中的多了,觉得索然无味。最后把木棍一扔,口中道:“我砍中你数十切,你却还不倒下,有什么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十三郎道:“我穿着铁甲,刀枪不入,你点中自然无用。不如这样,你去换了真的钢刀,我们接着来过如何?放心,这铁甲坚硬异常,你伤不了我!”

    陶十七哪里肯?一溜烟跑掉,去看匠人劳作。

    见杜中宵转过身来,陶十七问道:“官人,这里的钢管已经好了,还要怎样?”

    杜中宵走过来,看了看地上已经凉了的钢管,对陶十七道:“我不是让你制了几根钢棒?过去拿过来,把这铁管烧得红了,套在钢棒上面,接着锻打。必要打得均匀如一,没有丝毫渣滓,才算合格。”

    这钢管是卷制而成,接口并不牢靠,而且里面难说有没有残渣。火枪是危险物品,要保安全,还是多锻制几次,让材料均匀,才能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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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试枪

    杜中宵吩咐兵士把火药倒进枪管里,由于把握不住数量,只是吩咐少倒。倒完火药,想了想,没敢让他们装弹丸。从前端把装入枪管的火药捣得结实,才让一这拿着烧红铁条的陶十七点火。

    陶十七把铁条放到火门的小孔,问杜中宵:“官人,就是这里?”

    杜中宵点头:“是了,是了。你只管伸进去。”

    陶十七点了点头,一咬牙,把通红的铁条插进了小孔里。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阵黑烟升起,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枪口窜出一阵火光。

    陶十七等人瞪大眼睛,看着枪口在硝烟渐渐散去。过了好一会,才道:“官人,这这有什么用处?费了许多功夫,制了这些钢管,就为了放个焰火?”

    杜中宵平静了一下心神,让兵士拿起钢管,仔细看有没有崩裂。见一切正常,才道:“当然不是放焰火!你们想一想,若是在前面放到弹丸,火药一烧,不就射出去了?”

    陶十笑着摇了摇头:“官人说笑,怎么就把弹丸射出去了。”

    试验火药是个危险工作,杜中宵可没有为了发明火枪献身的觉悟。吐了口气,才道:“能不能射出去,你放枚弹丸不就知道了?那边有制好的铅弹,填了火药之后你放进去。”

    陶十七答应,笑嘻嘻地与兵士一起,重新填了火药,拿起一枚铅弹放入。

    杜中宵看看前方,是一个小斜坡,并没有一个人。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十三郎跑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对陶十七道:“你如刚才一般,把枪管里的火药点了。”

    在陶十七看来,这就跟以前放鞭炮一般,只是觉得好玩。从旁边的火堆里拿起铁条,看了看,前端通红,才慢慢伸进了枪管后端的小孔里。

    与刚才不同,这次一声闷响,硝烟才升起来。黑火药烟雾浓烈,也看不清前面是个什么情况。

    待到烟雾散去,众人发现还是如刚才一般。陶十七怔了一下,道:“这次不同,有了响动,不似焰火了,倒是个炮仗。”众人一起大笑。

    杜中宵吩咐兵士拿起铁管,口朝下倒了又倒,只有些残渣,不见铅弹的影子。又仔细看了枪管,确实没有崩裂,心里才有了些底。最怕的,是钢管质量不过关,一点就炸膛。

    指着地上的残渣,杜中宵道:“看,前面的铅丸不是打出去了?”

    陶十七“咦”了一声,与十三郎一起,趴在地上仔细寻找,哪里能够找到那枚铅丸?两人不信,看了看方向,要到枪管前方去找。杜中宵道:“不要闹了,那边还有许多铅丸,只管再试。”

    陶十七来了兴致,亲自向枪管里填火药,装了铅丸进去,重要点火。

    如此数次,都倒不出铅丸了,众人才相信真把铅丸射出去了。

    此时几人周围硝烟味极浓,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杜中宵吩咐今日便就如此,回去再想办法。

    陶十七兴致正浓,哪里肯就此离去?口中道:“官人莫急,让我再试一次!”

    说完,与十三郎一起,向枪管里填了火药,捣得分外结实,重又点火。这次声音更响,把众人吓了一跳。而且不只是声音响,就硝烟也淡了一些。

    陶十七觉得奇怪,与十三郎一起,不顾枪管口还冒黑烟,趴着身子查看。

    正在这时,一个兵士指着前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看,铅丸真打到前面去了!”

    陶十七直起身子,口中道:“点火前明明放进了铅丸,这里却找不到,当然打到前面去了,这有什么稀奇。只是铅丸太小,一会可不好查找。”

    “不是,我明明看到打到那棵树上了!”那兵士指着前方一棵碗口粗的树,大声道。

    陶十七哪里肯信,拉了十三郎的手,快步跑到兵士指的树前。到了跟前,只见在半人高的地方,一棵铅丸深深嵌进树干里。打出的小洞四周还在流着水,正是刚才打的。

    与十三郎一起弯腰看了看,陶十七高声道:“官人过来看,铅丸打进树里了!”

    杜中宵不想竟有这意外之喜,急忙过来,仔细查看了树里的弹丸,点点头道:“没想到射出来的铅丸威力如此之大,实出我意外料之外。你们看来,这能不能射穿铠甲?”

    陶十七道:“这个简单,让十三郎穿上铁甲,站在这里,我们打一下就是!”

    十三郎敲了陶十七脑袋一下,怒道:“不可乱来!我的身子,难道比树来坚硬?”

    杜中宵道:“好了,今日便就如此。枪管里装火药,可以发射弹丸,确凿无疑。不过这枪到底要怎么做,怎么装药,怎么装弹,怎么点火,还要仔细考虑。你们收拾一下,这便回去。”

    杜中宵前世连真枪都没有摸过,根本不知道枪到底是怎么做的。只有电视电影的印象,加上一些书本上零碎的知识,要做出枪来,还要经过许多摸索。当然,杜中宵知道应该先做火炮,结构简单,遇到的难题也相对少一些。可自己只是签判,又不带军,做火炮有什么用?做了火枪,可以让身边的人用,慢慢积累经验,算是技术储备。大通监这里有好铁,自己又一时离不开,便动了这个心思。

    一边走着,杜中宵把前世的记忆理了一理。印象中的火枪,开始是火绳枪,后来是燧发枪,还有前装后装,滑膛线膛,诸如此类。火绳枪到底是怎么回事,杜中宵没一点印象,只记得这个名字。倒是燧发枪记得是用燧石发火,点燃火药。至于更先进的后装枪,带壳子弹之类,杜中宵还是知道需要底火,而那东西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

    想来想去,后装选进枪械不要想了,自己短时间肯定做不出来。现在能够做的,只能是燧发枪。至于火绳枪,一是落后,再一个杜中宵也不知道怎么做,肯定不是今天那样拿着通红的铁条点火。

    杜中宵身份所限,并没有想过如何对付北方劲敌契丹和党项,只是按着前世记忆,把能够用的枪炮之类,先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试制一下。等到有了机会,便可以直接拿出来,不至于临阵磨枪。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有大显身手的机会呢?杜中宵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一点头绪没有。如果自己的官按部就班地做下去,签判做完做通判,再做知州,中间或有反复,不知何年何月。不做知州,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别说是对契丹和党项,就连盗匪也不会用自己,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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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