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死无对证
作为男人,尤其是作为一个现代男人,有些事儿是绝对无法容忍的,孙家父子从来不玩别人的小妾丫鬟,也从来不让别人碰家里的女人,这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或许在这个时代看起来不够风雅大度,但也并不妨碍别人去尊重他们的原则,他纳了杨蓉都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所以,他虽然明知道这杜审肇是在逼他翻脸,也明知道这是个姚恕给他设的套,这脸,还是翻了,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孙春明一怒之下还是摔了杯子,拂袖而去。
这自然也是杜审肇小聪明的地方,若为了玻璃厂而翻脸,那是不顾大局,可若是为了女人翻脸,别人顶多也就说他荒唐胡闹,而恰恰他又是最不在意这条罪过的人。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尽管杜审肇对孙春明处处针对,对修河之事处处掣肘,却也没人能说他什么,顶多孙春明在气不过的时候跟他吵两句,甚至骂他两句,可人家脸皮厚,滚刀肉,拿他却也没什么办法。
倒是赵德昭这几日夹在中间颇有几分为难,毕竟他想当太子,首要的一条就是仁孝,杜审肇是他爷辈,再怎么着他也不可能帮着孙春明拿人家怎么样。
也因此,对于杜审肇找的那些小茬孙春明其实是没什么辙的,就算是赵光美想帮他也碍于一个孝字难有什么用处,这么多年老官僚下来,自然不至于忍不下一口气,只希望这二货能有点数,别耽搁了他们的正事儿才好。
不过,人家姚恕堂堂晋王亲信亲自下来找茬,为的不就是耽搁他们的正事儿么。
这一日孙家父子俩刚从河堤处回家,打算下盘棋休闲一下,吕蒙正就来了。
“我也知道你们父子俩最近忙着修河的事,洛阳城内务不应该特意麻烦你们,可今天碰上这事儿,实在是不敢自专。”
孙春明闻言苦笑道:“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你的本事我们父子俩还能不清楚么,若是真碰上你和李沆都处理不了的事儿,想来真就是大事了,是不是咱们这位国舅爷又出什么幺蛾子了,闹出人命了?”
却说这几天,自从杜审肇来了之后,洛阳城就没消停过,四天前,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小妾,也不问问人家乐不乐意,扔下一百贯钱直接就给领回自己家去了,还打了人。
事儿闹到河-南府,孙春明对这滚刀肉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自己又掏出了两百贯,劝人家私了了。
可结果第二天,人家就把一个破落户的正妻给办了,这特么就已经到了***女的地步了,孙春明一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皇亲国戚了,亲自带着衙役就找上门去把人抢了回来,还还象征性的打了杜审肇二十大板,给那个破落户出了口气。
结果第二天,那破落户不明不白的就病死了,那户正妻开开心心的收拾行李去给人家做了小妾,可是给他气的不轻,最后一查还是那正妻投毒,虽然把那女人给办了,却拿杜审肇没什么辙,反而两人的梁子是越结越大。
这样的事儿几乎那姓杜的每天都在干,洛阳城本地的这些大户就没有他不祸害的,后来孙春明实在是没功夫陪他耗了,便把这些内务全都推给了吕蒙正这个推官,听说更是被祸害的不轻,几天的功夫人瘦了一大圈,曹婉都过来哭过好几回了。
而孙家父子呢,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把活儿扔给吕蒙正之后索性连问都不问了,美其名曰相信吕蒙正的才能,顺便磨砺锻炼,而吕蒙正事实上也还真相信了这一套鬼话,始终没曾为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来叨扰。
如今既然这么急着来了,那十之**,这孩子真的快被逼疯了。
却见吕蒙正苦笑道:“早就出人命了,洛阳毕竟是曾经的天子脚下,后唐离今天也不过二三十年而已,虽然破落了,但百姓心中自有一股傲气,前天因为这类破事儿,国舅好悬没让人家给打死,若不是我将那家人全都关在了大牢不许任何人探视,或许血流成河了都说不定。”
孙家父子闻言也是略感羞愧,却也只好道:“那今天,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今天,他因为在青楼里和一个小吏争风吃醋,杀了个人。”
一听又是人命,孙家父子俩齐齐捂了下额头。
“若是一般的小吏倒也罢了,只是……是他们河道衙门的小吏,乃是大殿下身边的人。”
“大殿下身边的人?这事儿……”
“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如今谁不知道他是混世魔王,躲还来不及,一个小吏,为什么会和堂堂国舅争风吃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再一查,这小吏居然是负责河道钱粮拨派的,我想……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孙悦苦笑道:“甭想了,肯定是有诈,他这是朝河工的口粮下手了,千万贯的项目,他不伸手才是奇怪了,这样,这事儿你查一下,查出结果马上告诉我,我去找大殿下分说,再不管管,怕是真要坏事了。”
吕蒙正倒也不矫情,转身就走了,其实这事儿以他的智商自己就能办明白,只是怕查出什么不该查出来的,他们爷俩难办而已。
…………
却说孙悦提着礼物拜访赵德昭,大略将事情说了一下,着重想问他查一下账目,结果赵德昭却道:“不用查了,账面上少了八十万贯。”
孙悦皱眉:“这才刚干几天啊,河工还没召集齐呢,怎么就少了这么多?”
“是胥吏许方,将准备的河工的下月工钱给挪用了。”
孙悦冷笑道:“那许方,可是因为争风吃醋被国舅爷活活打死的那个?”
“不错。”
“这么说,那消失不见的八十万赃款,也不知去向了?”
“唉,谁说不是呢,八十万,你说他咋花的呢,连点影子都找不着了。”
孙悦闻言咬牙道:“大殿下,死的,可是您自己的胥吏啊,您这么干,不怕下边人寒了心么?”
赵德昭闻言也脸色不善,想来也是憋了一肚子气,怒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为了一个胥吏去抓我舅爷下狱么?”
第三百五十三章 硬办
当孙悦回家的时候,发现孙春明正在亲自切肉,桌上摆着一个铜制的火锅,里面放着葱姜和八角,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呦,今儿个怎么亲自下厨啊,咱们家那么多丫鬟和你那两个贤良淑德的小妾,都死绝了啊。”
“让他们都退下了,我估摸着接下来咱们爷俩也该聊点不能让别人听的东西了,咱们爷俩可是有日子没单独吃个饭了啊,我记得以前,你受气的时候就乐意吃火锅,喜欢吃咱们家对面那个九宫格,可惜了,大宋没辣椒,整顿涮羊肉,对付对付?尝尝爸拌的这麻酱,不比东来顺的差。”
“你怎么知道我受气了。”
就见孙春明特自在的一边备着料,一边笑道,“赵德昭不肯查吧,一面是他想拉拢的势力,一边是对他们赵家有过恩义的舅爷,对人家来说,势力,大臣,随时都能拉拢,拉拢不来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是这仁孝的名声要是坏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孙悦笑了笑,取过水来给孙春明浇了下手,道:“你跟赵德昭不是没什么接触么,怎么这么了解他啊,其实这事儿操作得好的话,完全可以成为他的机会的。。”
就见孙春明嗤笑一声,颇为不屑地道:“机会?他也得把握得住啊,我是不了解赵德昭,可是我了解赵光义啊,你真以为,他能有今天这么大的势力,全是靠他皇弟的身份啊,咱们这位晋王吧,说实话本事真挺一般,可要论识人观人,天底下没几个比得上他的,他既然敢让赵德昭来,就是他笃定这事儿赵德昭干不成,说到底也就是一十五岁的小毛孩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呢。”
将温好的酒摆上桌,亲自给孙悦倒上了一杯。见孙悦还是噘着嘴闷闷不乐,笑道:“行了,赵光义派这么俩玩意就是故意来恶心我的,我都没生气,怎么给你还气成这样了,不就是想玩一石三鸟么,他能有今天这智商都是我教的,他玩的过我么。”
孙悦气道:“我特么不是气他,他一个立志夺嫡的隐太弟,使一点韬略手段这我都能接受,我打一开始也没拿他当白痴二货,能在历史上留下这么大名声的哪个是白给的啊,我有心里准备。”
孙春明往锅里下了羊肉,端起小酒杯来,跟孙悦主动碰了下杯,一口闷掉,乐呵呵地道:“不是冲他,那你就是冲赵德昭呗,怎么,觉得他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觉得他可能还不如赵光义呢,不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大宋,失望了。”
“我这就是恨铁不成钢,你说这事儿换了我,我都巴不得那国舅再特么混账一点呢,咱这是修河呢,这是百年国势的大事啊,只要他稍微聪明一点,把那货给办的漂亮些,一,可以折服那些被盘剥了的河工,传扬他的美名;二,可以向天下表明态度,给世界一个惊艳的亮相,让天下人知道知道这大宋还有他这么一位有力量有态度的殿下;三可以拉拢赵光美和咱们这一大票的少年俊彦,甚至以此为契机建立真正属于他的政治势力,他怎么就那么缺心眼呢,不就是一仁孝之名么,那特么是盛世天子才需要的东西,五代十国里哪个有为之君靠的是这个啊,要做哪个位置更重要的是手腕,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行了行了,来,吃片肉,别再气出个好歹来,你吧,就是太心急,你想想,你十五岁的时候干嘛呢,揪你们前桌女生头发呢吧,这要是他现在就能这么快的权衡出这么大一件事儿的利弊得失,那他得是一枭雄之姿啊,那他原本历史上,还能这么惨么?”
“就不乐意跟你唠嗑,我揪女生头发被找家长那事儿是我十一岁时候干的,十五岁我都上高中了,女朋友都换了俩了。”
“啊?十五岁你就换俩女朋友啊,你这是早恋啊,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说清楚。”
孙悦给了他一个白眼。
“行行行,不说这没用的了,都特么上辈子的事儿了,说说眼前吧,什么打算啊。”
“爹,您觉得这口气咱要是忍了,这河还修的成么。”
“肯定修不成啊,赵光义这么安排,就是为了不让这河修成啊,这次是贪了一点河工款项,下次呢?你真当那姚恕是个什么省油的灯啊,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事儿给搅黄,你觉得咱们什么也不做的话,他可能办不成么,你也太瞧不起赵光义亲信幕僚的水平了吧。”
“也就是说,这事儿忍不了呗。”
“洛阳城,是咱们爷俩的希望,这座城建不起来,一切全白搭,那我就莫不如赶紧去跟赵光义认个怂,重新回到他的门下,你也赶紧改换门庭,咱爷俩顺着历史的走向,将来该出将的出将,该入相的入相,我呢,当原本历史上那个薛居正,你呢,当个曹彬,多好,也算是名垂青史,位极人臣。”
“那你说吧,这次分寸掌握到哪个尺度上啊,是光办姚恕啊,还是把那杜审肇一块也给办了。”
“呦,够狂的啊,人家堂堂一个国舅爷,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把人家给办了,想怎么办啊,说给我听听。”
“两条路,第一条,设局,像咱坑那石守信的时候一样,就他那脑子,就算有个姚恕在一旁看着,以咱们爷俩双剑合璧的实力,也能让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嗯,我也想过,想要给他设局,都用不着来什么双剑合璧,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想出二十几种设法,保证让他死的连渣都不剩,可是啊,这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设计害死官家的亲舅舅,谁能保证不留一点隐患。”
“不错,当年算计石守信的时候咱们爷俩都是小人物,现在,咱俩都是副宰相一级的了,一举一动的牵连太大,也容易惹人瞎想,况且那时候能办得了他也是因为官家本来就想把点检这位位子给封存,正好就咱给的这坡下驴了。”
“是啊,物是人非,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做事方法,现在这官越当越大,能用的手段却反而越来越少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方便,可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权势啊,所以这第二条路就是,硬办。”
第三百五十四章 父子要开大
“咱俩算是想一块去了,可是怎么才能硬办呢,硬办了之后又要怎么才能脱身呢,难不成你直接领着一营兵马,将人从家里拖出来乱刀砍死?那叫谋反。”
“呵呵,若是老太后还活着,我估摸着怎么办都脱不了身,可既然老太后死了,办个国舅,对咱来说算个屁的大事儿,谁让我是先知呢,有挂。”
孙春明笑了,“咱爷俩玩个雅的怎么样。”
“什么啊。”
“各自在手心里把想到的刀和脱身的法子写上,然后伸出手看看是不是想一块去了。”
“切,一寻思你就没什么创意。”
说着,孙悦放下筷子,好像还挺高兴,屁颠屁颠的就取来了笔墨,过了一会伸出手,却见孙春明的手上先写了一个胡字,而后写了一辽字,而孙悦的手上却先写了一个西字,又写了一个汉字。
孙春明道:“我负责磨刀,你负责杀人?”
“我看行。”
爷俩相视一笑,然后就尽在不言中了。
却说孙悦吃饱喝足了回屋,让芍药取了盆凉水洗了洗脸,稍微精神了一点之后,取出一张信纸来就飞快的奋笔疾书起来,写完后让芍药出去,回避一下,又叫来已经升官做了指挥使的曹军(韩崇训是都指挥使),道:“军哥儿,有件事想让你去办,以你如今的身份本不应该再让你干这种小事,但此时此刻,身边还真就只有你最让我信得过,这件事关系到咱们全家的生死,实在不敢大意。”
“说这干啥,有事儿你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去得。”
“明天回营之后,请个假,就说你爹给你张罗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关中老家的,要请三个月的婚假,然后把这封信,带去晋阳城,无论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秘密见到郭无为,亲手把信交给他,并把他的回信交给我,这三个月你什么也别干,就当我们俩的信使,明白么?”
“啊?北汉郭无为?你这不会是要投敌叛国吧。”
“想什么呢,你哥我是那做汉奸的人么,再说如今大宋蒸蒸日上,我疯了才会去投那小小北汉,总之,我具体干什么你不用管,按我说的做就是,相信我。”
曹军笑了笑,接过信也就不再多问,反而爽朗一笑道:“孙曹两姓本就是一家,你的事儿自然就是家里的事儿,莫说是去给郭无为送一封信,就是有一天你造反了我都跟着你,成了我当皇亲国戚,输了咱就共赴黄泉。”
“滚蛋,都当了指挥使的人说话怎么还是这么没溜,想感人肺腑也没必要说这种死全家的话。”
“得嘞,那我走了,安排安排去。”
…………
第二天早上,赵光美一脸懵逼的进了孙家,对着孙春明道:“悦哥儿呢?”
“一大早上去军营去了,找他有事儿啊。”
“哦,倒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军哥儿要大婚了?谁家的姑娘,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事儿,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啊。”
“哼,别说你了,就连我都是刚知道,据说是他们曹家关中那边的人,也不知道这老曹啊,是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就给定了,吃早饭了么?”
“没呢。”
“正好,家里刚做了虾饺,一块吃一口吧,有点事儿要跟你商量。”
“商量什么啊,按您的意思办呗,怎么,又要我写奏折啊。”
“奏折已经写完了,昨天赶了一宿呢,但必须要以你的名义去往上递,你看看,这是我对今年西北朝贡和相关生意所做出来的列表,这不洛阳已经发展的有了点雏形了么,若是等将来运河彻底通了,从这走水路直接过潼关运回到长安城下,这边贸不就能重新起来了么,这西北的党项、归义、和吐蕃,可是你的基本盘,你想封王一靠这洛阳二靠的可就是他们,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从你这开的头,现在从你这继续往前走一步也正合适。”
赵光美闻言连忙将奏折打开看了起来:“厉害啊孙叔,这上面可够详尽的啊,您这是要把市舶司整个给搬到洛阳来啊。”
“眼下西边的关系啊,主要还是靠着那点水泥在维持,可是这铸城修路,总有用完的时候啊,在这之前,咱们总得两条腿走路吧,他们铸好了城,那是要住人的,一群游牧民族,需要的生活物资可大了去了,靠骆驼,靠马,能维持得住么。再说这事儿要真不放在洛阳,你能甘心啊。”
赵光美闻言特别认真地点头,然后拿起列表仔仔细细地看。
“这上面怎么还有这么大量的铁啊,这真的没事儿么?”
“头一笔么,少给一点也表一下咱们大宋的诚意,我跟悦哥儿商量,等到这钢炉起来,大批大批铁做的东西差不多就都可以淘汰了,如果到时候他们愿意帮着咱们打契丹的话,我倒是觉得与其让那些兵器发霉生锈,不如就卖给他们,只要大宋可以保持军事强盛不要断崖的太快,他们多点铁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铁又不白送,都换了马了,真有翻脸那天也不吃亏。”
“成,那我就试试,估摸着兄长应该也能同意。”
“嗯,对了你最好提一下,邀请吐蕃、党项和归义军的人过来再朝贡一次,我听说如今回鹘人又有点不太老实了,让他们亲自来一趟,除了商谈商贸的事儿,还能顺便让他们看看咱们在修的运河,让他们看看,咱大宋对西北所下的功夫,就算这运河不能马上通到长安,可总得拿出个态度出来,你说是这么个道理吧。”
“明白,就是给他们吃一个定心丸呗,那我回头还真的跟昭儿说一声,这段时间修河的时候紧着点,可千万不能在他们来的时候出什么差错,尤其是我那个舅舅,这要是丢人丢到番邦眼里给咱大宋跌了份,那罪过可就太大了。”
孙春明笑道:“哈哈哈,三大王最近好生长进啊,加油,我感觉你封王的那一天,不远了。”
“妥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刀已磨好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既过,而这三个月来杜审肇跋扈依旧,与孙春明的矛盾一日胜过一日,却也休提,但总还勉强算得上安稳。
而这三个月中,孙悦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郭无为的回信,再由他写了信递回,真好似个笔友一般,只是却没人知道他们写了什么,甚至知道此事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连慕容嫣也是只知他最近神神秘秘,还道是在外养了女人,为此大吵一架。
其余的暗中谋划倒也进行如常,终于在三个月后,洛阳迎来了西北诸藩派来的使团,孙家所磨的刀,终于算是到了。
收到消息的孙悦自然从军营连忙赶回,与慕容嫣问询道:“各族派来的都是谁?”
“倒也都是熟人,尤其是党项派来的乃是银州防御使李光俨,据说李彝兴近年来愈发老迈,他们银州一脉已是党项内部仅次于夏州党项的大势,换句话说,人家相当于党项的二号人物了,更说是对你推崇备至,特意为你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私相授受呢。”
“银州防御使亲自入宋,那我这面子还真是够大的了,他就没提什么别的要求?”
“他说你曾答应他教导他那个儿子,如今他把他那儿子也给带来了,想要留在你身边跟你几年,也颇有些送质子的意思。”
“送质子让他尽管送到开封去,送来洛阳算是怎么回事儿,四岁的小娃娃能学个屁的东西,他这是跟我政治投机,想让我影响三大王,助他夺取党项大权呢。”
孙悦虽然是世人眼中的少年天才,但他其实从来就不相信所谓天才的说法,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儿谁能有他自己明白,三岁开车四岁打枪,九岁精通所有体育运动,那是只有金小胖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李光俨这些年来与咱们合作的最是紧密,而银州又是大宋与党项之间的门户,便是多多扶持于他,又有何不可?”
孙悦闻言笑而不语,只是道:“我心中自有分寸,那孩子真要是能常年留在我的身边也是一件好事,我比较在意的是,归义军来的是谁?”
慕容嫣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真是那小白脸?你们……见过面了没有。”
“你对曹大哥总是有偏见,国家大事,能不能正经一些。”
“真见过了?可恶,我告诉你,最近这段时日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许再随意出门浪了。”
“…………”
却也在这个时候,迎面便看到那曹破虏笑容满面的上来,施礼问好,他自然也不好对人家冷面以待,偷偷瞥了眼边上的慕容嫣,发现她面色微微坨红,两个眼睛似乎也比之前略亮了一些,微笑着跟他对了一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心中更是醋海翻腾,可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问道:“去开封见过官家了么?聊的怎么样。”
“官家对归义军很是支持,如今水泥的制法已经到手,家父也已经正式请旨要来洛阳养老,封河西王,这些年我们归义军与沙洲回鹘作战屡屡得胜,近况已经大改,还真是要多谢孙兄相助,孙兄之恩,我归义军上下永不敢忘。”
说着,曹破虏特别谦逊的给孙悦又行一礼,而孙悦则将慕容嫣拉到自己身后,挡住两人的视线,笑道:“严重了严重了,归义军都是民族英雄么,应该的应该的,以后归义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跟我们父子说,不过路途遥远还总麻烦您这么跑,多不好意思啊,下回有什么事儿你随便派个人来入宋就是,您自己就别来了。”
慕容嫣在他身后狠狠掐着他后腰拧了两圈,疼的他直冒汗,却依然挤出一个微笑。
而曹破虏闻言,又见孙悦这神态,自然更是苦笑不已,这误会都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偏偏却是没法解释,也只好尴尬的笑笑走掉。
慕容嫣道:“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自家的好羊肉,当然要看得紧一些,才能不被狗叼走。”
慕容嫣闻言气哄哄的就一脚踹到孙悦的屁股上,踹了个狗啃泥,然后甩了脸色就走了。
正好碰上李光俨和赵光美手挽着手从府衙后面出来,见孙悦颇为狼狈的爬在地上,一时间都有点懵。
“悦哥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孙悦连忙麻利的站了起来,暗道一声晦气,却又不好解释,总不能说他是被媳妇踹的吧,慕容嫣本就凶名赫赫,这要是传出去,估摸着更得有人说他惧内了。所以连忙道:“哦,路太滑,摔了一跤,这不是听说李兄来了,太高兴了么。”
赵光美闻言噗呲笑了一下,随即又赶紧憋住,道:“悦哥儿来的正好,你来接待一下吧,李防御使正好有事想跟你说,我还要忙,先走了。”
向来吃喝玩乐的三大王要忙,这自然不是什么天大的笑话,而是人家的小情人被李光俨给带来了,时间有限,自然要争分夺秒,所以他亲自露面打了声招呼之后,其实早就不耐了,一见孙悦,连点反应时间都不给就溜了。
对此,别说孙悦了,就连李光俨也已经见怪不怪。
“李兄,还请屋内品茶。”
孙悦对李光俨的重视远比曹破虏要高的多得多,毕竟汉家荣光这种事虽然很崇高,却难免有些虚,党项才是大宋真正需要攻略的重点,更何况这还是李继迁的老子。
“听闻朝廷要重开运河,党项全族俱都喜不自胜,尤其是我的银州所部,更是尤甚,孙家父子日后坐镇洛阳,还请对愚兄多多照顾啊。”
孙悦笑着道:“这是自然,莫说咱们二人的私交,便是李兄对大宋的忠诚,我大宋的满朝文武又有哪个不是看在眼里,却不知铸城铸的怎么样了?”
李光俨颇为激动地道:“水泥之利,实在惊人,如今不仅城已经修完了,就连城内的诸多设施也都已修建完毕,另外也吸引了大量的汉人西迁,许多地方已经尝试开垦农耕,然而新城初立,不管是农耕用具,还是生活物资,我党项实在是太过匮乏,而战马贸易这些年下来,实在是有点力不从心了,毕竟小马长成大马,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还是需要宋朝支持啊。”
“一应贸易物资,您自然可以与我爹商谈,我爹对您平日里也是颇为推崇的,想来一定价格公道,若是李兄有志在银州发展农耕,一应的青苗良种,自然也不在话下,便是铁制的农具,也大可以送给你们一些,不过若我大宋要对契丹用兵的话……”
“我银州党项俱是大宋忠臣,大宋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好,有您这句话,也算是咱们不白相交这一场。”
第三百五十六章 民乱
“李兄明日可以随我去工地上看一看,洛阳这边的运河目前修的很快,而只要这一段通了,一路上到长安方向也就简单了,想先用不了多久,运河就可以直达长安,到时候我会奏请朝廷,将运河水系与无定河相连,到时候大宋各地的商品,都可以沿水运直接到达银州城下,再由您来专卖给其余的党项诸部,想来,也许等您儿子长大之后,银州部变成党项最强一部也未可知啊。”
“如此,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当然,真要到那地步,银州党项也就成了宋朝的一个附庸了。
两人又一块聊了一下关于他儿子李继迁的事情,孙悦自然更是没有反对的道理,又一块探讨了一下西北局势,等事情说完便已经是黄昏时分,看看时辰,差不多也可以开宴会了。
李光俨正准备收拾收拾就去吃饭了,却被孙悦一把给拉住了,笑道:“别忙李兄,咱们公事谈完了,小弟却还有一件私事,一件不情之请,想请您帮忙。”
“私事?”
李光俨马上反应过来道:“你我兄弟,说什么帮忙不帮忙的,那可就太见外了。”
“不知,李兄的使团中,可带有容貌靓丽的女眷?”
“俱是亲眷,孙小相公这是何意啊?”
“说来惭愧,却是……如此这般。”
“这……却有一寡居嫂嫂,现跟我生活,虽已年过三十,容貌倒也有几分风流,若是旁人提起此事,自然是万万不可,但若是孙兄么……也罢也罢,便依了你罢。”
“如此,就多谢李兄了。”
…………
却说西北诸使,在洛阳休息了一日之后,第二天便被孙春明邀请去看看运河的修缮情况,因为洛阳运河关系到西向水运,自然也就事关贸易,倒也不算唐突,赵德昭和赵光美自然也不会反对,诸人便一同上了河道大堤,自然,也包括了国舅杜审肇。
上堤之前,孙春明还跟孙悦隐晦的对了一下眼神,表示万般妥当。
只见大堤之下,密密麻麻数以万记的河工正勤勤恳恳的工作着,一切看起来都是有条不紊,一条长百余米,深十余米的大坑已经挖出,赵德昭作为身份最高贵者还亲自挑了一筐泥土,略作了一下秀。
却见突然间一个河工窜了出来,口中大呼道:“求青天大老爷给小的们做主啊。”
赵德昭自然是吓了一跳,慌忙退到卫士身后,命人拦下他想要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却见整个河道上的河工仿佛都得了什么信号一般,突然蜂拥而至,乌央乌央的手中拿着工具就冲了上来,吓得他面色都白了。
孙悦也猛地跨步而出,大呼道:“保护殿下,保护使者,小心刺客。”
然后唰的一声抽出了宝剑,仅一挥,哗的一声便有数百精兵将他们团团围在里面,而田钦祚不知何时却已经从堤坝下带兵杀来,弓上弦刀出鞘,瞪着他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昂然一声大喝:“妄动者杀无赦!”
别说,这田钦祚平日里相处起来虽然有点二二的,但此时一摸着刀,却当真是神威凛凛,很快就稳定住了局面,再一看西北来的众使,几乎全都是面色如常,其中聪慧的已经看出这是个局了,甚至连赵光美也颇有闲心与孙悦品评田钦祚的表现,只有赵德昭,面色铁青而又慌乱,显然已失了方寸。
毕竟,这只是个长于深宫的孩子,这还是人家第一次出京办事,不比孙悦他们见惯了战场上的人头滚滚,此时已经有点吓着了。
“这……这是怎么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孙悦见田钦祚已经将局面给控制住了,笑着便挥了挥手,示意护卫们散开,然后颇为自信地走上前去,对着已经被死死摁在地上的那第一个闹事者道“把他放了,起来答话。”
“都监?”
“无妨,想来是受了委屈,无处诉说,骤然见了大殿下亲至,这才迫不及待失了礼数,断不会伤害于我,放了吧。”
两个护卫闻言这才松手退后,却死死的盯着那人,紧握着刀柄,只要有丝毫的不对,便会以迅雷之势将其乱刀砍死。
“青天大老爷明鉴,小人乃是这洛阳城外四百里王家村人,世世代代的本分山民,若不是被上官欺压,逼于无奈,如何敢冲撞了贵人啊。”
“哦?上官欺压?不知是有何冤屈,你尽管道来,自有我和大殿下来为你做主。”
“大人,咱们都是接了使役钱才出来作工的,说好了是给我们每人每天四百文钱,可这活干了三四个月了,一开始倒也还能发个两三百,可现如今,却是连十文都不发了。”
“哦?你是说有那人皮禽兽,居然敢贪污你们的工钱?”
那人闻言激愤地道:“何止是工钱,之前招工的时候说好了管饭,所以乡亲们来时全都没带口粮,一开始还能吃得着米,后来就只能吃粥了,上个月,一斤粥里愣是给掺了足足半斤的沙子,今天,这简直就是往沙子里掺米了,贵人啊,这河道的活这么累,若不能吃饱肚子,这是要逼死人啊!”
“哦?竟有此事?来人啊,去取他们的午食来看。”
不一会,便有亲兵取来一瓢‘粥’来,略一翻动,果然是好一碗水粥,估摸着给猫吃都无以果腹。
孙悦面色严肃地喝了一口,艰难的咽下,然后转手便递给了赵德昭,“大殿下,您来尝一尝吧。”
却见赵德昭整张脸黑红黑红的,好半天才强笑道:“这……这粥里沙子麦壳比米多,如何是人吃的,派粮官竟敢把这样的粥派给河工,实在是罪该万死。”
“殿下,这么大的手笔,若说是粮官小吏干的,你自己信么。”
赵德昭霍然转身,他就算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这分明就是孙家父子设的套啊。
“那你说不是粮官,还能是谁。”
却见跪在地上的那人突然凄惨大叫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啊殿下,贪墨者,国舅杜审肇是也。”
“大胆!国舅也是尔等贱民能诽谤的么?”
却见数万河工伴着他这句话猛地暴了起来,嗷嗷叫着差点没冲上来,口中齐齐喝着:“就是他,就是他,殿下你是要徇私么?”
“青天大老爷,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后面那个胖子就是杜审肇,大家上啊,打死他,打死他。”
赵德昭脸色一白,猛的被吓退数步,朝下面狠狠地瞪向了田钦祚,却见刚才明明不一会就镇下去的河工们越乱越勇,眼看着就要持械冲上来了。
无奈之下,赵德昭只好咬着牙的朝孙悦喊道:“孙悦,你够了,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天王老子也没用?
不理会赵德昭的震怒,孙悦只是淡淡的从护卫中走了出来,伸出手示意了一下,这股沸沸扬扬的民乱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好多,起码勉强已经可以听得见大声喊了。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本人河-南都监孙悦,家父便是权知河-南府孙春明,还请各位听我一言。”
话音落下,那些民工似乎又安静了一些,这毕竟是几万甚至几十万人的暴动,就算其中领头的是被他自己安排的,能有如此效果,也可见他们孙家父子在洛阳的人望之高了。
“事情的大概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们放心,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果经查实,国舅爷真的是贪赃枉法的主谋,我孙悦愿意以我孙家的名声担保,必严惩于他,以给各位父老一个交代,来人啊,将国舅爷关了,查明事情始末再说。”
杜审肇大惊,他自然也看出来这是孙家在对他下手了,魂飞天外之余却也不免睚眦欲裂:“孙悦!我是天子之舅,你竟敢关我?”
赵德昭也突然道:“孙悦,舅爷毕竟是长辈,若是只凭几个刁民口不择言就下了狱,万一最后查无实据,如何收场?你是让父亲背上一个不孝之骂名么?”
赵德昭这话也不算瞎说,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案子不管谁去查,都不可能查到杜审肇的头上,真让包黑子穿过来他也不敢砍这宋初时候的皇亲国戚。
“言之有理,但此事就算不是国舅所为,但想来与国舅也脱不开干系,放其回府,似乎也是有点不妥,不如这样吧,国舅,您和姚先生,就暂时住在白马寺的禅房里,我派兵保护您的安全,日日听高僧咏经,也算是有益您的身心健康,陶冶情操么,这河道之事,就让吕蒙正替您搭一下手吧,如何?”
杜审肇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路过孙春明身边的时候,阴测测地瞪了他一眼道:“想通过这种手段夺我的权?你信不信,消息传到京中,三天之内我必出来,哼!”
孙春明笑而不语,等到杜审肇人走的远了,才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嘀咕道:“我也得让你活的过三天了啊。”
然后,孙春明对着孙悦招了招手,父子俩便并身而下,反倒是赵德昭意味深长的看了两父子一眼,面上颇有阴郁之色。
…………
却说这白马寺,实乃天下第一名寺,始建于汉,也是华夏第一座正式寺庙,坐落在洛阳城外二十余里处,不远不近,而且庙里面的斋饭和僧房也很是不错,倒也不算委屈了他这位国舅,却也足以将人孤立起来,断了隔绝。
然而吃住虽然无忧,可对杜审肇这样的纵欲之辈,又如何呆的住了?刚吃了两天的素,听了两天的经,他就有点受不了了,百爪挠心一般的想要出去喝酒吃肉。
当然,再好的良木也会有蛀虫,再怎么千年古寺,也免不了出上一二败类,找了两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愿意被收买的酒肉和尚,以两贯钱的高价,终于买到了一餐酒肉,一时间腹中馋虫大起,偷偷躲在房里三下五除二的就全都吃完喝完了。
俗话说酒为色之媒,本来他也是夜夜入洞房的人物,憋了两天之后再喝上点酒,就觉得浑身一阵阵燥热难耐,连原本软如虫,脓如涕的一般物事也颇有些蠢蠢欲动。
暗想,老夫平日里千般不好用,万般喂不饱,如今终于有了点精神,却偏偏落到了这和尚窝里,除了睡觉之外全无半点乐子,当真是晦气。
只是,心火这东西一旦烧起来,又哪里还睡得着了?只觉得今日连蚊虫都比往常雄壮了许多,隔着蚊帐也被吵的好不烦闷,翻来覆去的躺床上一个多时辰,却是越躺越燥热。
“直娘贼的,那孙家父子心肠果然是黑的,居然把老子关在了这种地方,憋的老子难受,来人啊,来人?。”
喊了半天,这大半夜的却也没人搭理他,骂过一声后,杜审肇随意整了整衣裳,便端着个小桶,就出了门去,来到水井旁打算打一桶凉水来给自己去去火。
却见水井旁边,不知哪冒出来一个妙龄女子,头上戴着一黑黝黝的发髻,斜戴着一朵并头花,身穿毛青色的布衫,却露出来酥玉剔透的半胸。
那妇人听到了动静猛的一回头,见了杜审肇,自然也吓得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这一跳,更有波涛汹涌而来,刺激的杜审肇小心脏猛的跳了起来。
再看向妇人面庞,却是翠弯弯新月眉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更兼生得好一副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白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谈不上有多美,尤其是岁数似乎也略大了一些,却端的是风情万种,仅一个眼神,就将他撩拨的整个人都烧起来一般。
“小……小娘子何方人士,怎么这大晚上的,居然会出现在这白马寺庙之中?难道这古刹之内,居然也有那男盗女娼之事不成?”
那女子闻言好像慌了一慌,连忙开口道:“不不不,妾身夫君是山下村子里给寺中送柴的,今日我家夫君病重,只好由妾来代送,可送了柴之后却一个不小心,昏了过去,待醒来时候,寺院的大门已经关死。”
这女子说话的口音很怪,虽听不出具体是何方人士,却绝非河洛官话,而且这套解释简直就是错漏百出,怕是三岁孩子也信不过的,杜审肇眼珠一转,就把人当做了哪个和尚的姘头,甚至是这庙中和尚专门养的‘惹不起’也不一定。
若是平时,或许他还会细思一下,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了,浑身上下燥的厉害,尤其是一见了这眉眼风流的女子,连软鼻涕虫都昂起来了,哪里还忍耐得住?
“小娘子真会唬人,这大晚上的出现在这和尚窝中,莫不是专门来勾搭本国舅的?”
说着,杜审肇一个虎扑,就扑了上去,哈哈大笑着就扛起来往屋里跑。
“啊,你……你……你不要这样,我可不是那般轻浮放浪的女子,你快让我下来。”
“哈哈哈哈哈,管你是不是,老子不管你是谁,今天老子想办你,却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
云过雨歇之后。
杜审肇略带疲惫的躺在床上,奔腾的激情得到了释放,他那并不如何发达的脑袋似乎也清醒了一些,细细一琢磨,发现今天这事儿总是有哪好像不对。
当然,他对此倒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毕竟,他是赵匡胤关系很亲切的长辈,所以他心里轻笑了一声,便大模大样的搂着佳人沉沉的睡去了。
嘭的一声,杜审肇被踹门而入的声音吵醒,再一看天色,外面的天已经亮透了。
“呔!好贼子,竟敢欺我嫂嫂!”
杜审肇仔细一看,发现来人居然是银州防御使李光俨,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曹破虏等外使和孙悦。
“你们……”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边上的女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猛的扑了过去,嚎叫道:“小叔~你可得给我做主啊,你知道我素来笃信佛法,情知这白马寺乃是天下第一名刹,特轻装简从以表诚心,来此求佛祖保佑我党项风调雨顺,保佑我族与大宋可以永远同心同德,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个畜生啊!!”
杜审肇闻言一股凉气直接就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感,整个人霎时间就慌了,大骂一声道:“贱人,你陷害我!”
却见李光俨一抽腰间佩刀,大怒道:“好贼子,今日就是拼着与大宋交恶,也定要斩杀了你,以告慰我家兄长的在天之灵,看剑!”
草原民族的习惯,叫做兄终弟及,也就是嫂嫂守寡之后要陪侍在弟弟身边的,但这本质上并不是因为不尊重女性,而是因为在草原上,没了男人孤儿寡母很难活得下去。
所以寡嫂对男人而言,其实是很难说得清的一种关系,肯定不是老婆,却也远非普通小妾可比,尤其是党项人自拓跋思恭开始经受了百余年的汉化,至少在拓跋氏贵族中,已经很清楚礼义廉耻四个字了,寡嫂更多还是养在家里供着的居多,少有真的去碰的。
换句话说,李光俨有充足的,充分的理由杀人,甚至他还不得不杀。
看着李光俨睚眦欲裂的表情和明晃晃的钢刀,杜审肇只觉得肝胆俱裂,胯下一凉,竟然屎尿齐流,整个人竟然完全瘫在了床上,丝毫动弹不得,只是一个劲的嘀咕:“不不不,不是我,这是阴谋,这是阴谋,不是我干的”。
李光俨盛怒之下哪里还会去理会他说啥,大刀高高的扬起,眼看着就要落下,却是的一声就被挡开,定睛一瞧,拦下他的居然是孙悦。
杜审肇的脑子就好像炸了一样,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了。
就听孙悦高呼道:“李兄,这是国舅啊,他是官家的亲舅舅,你若杀了他,之前这么多年,咱们好不容易创下的两族一家亲的大好局面可就要付诸东流了啊!你是你们党项的希望,李彝兴一死你就是党项实质上的一族之主,你不能任性啊,大局为重啊!”
李光俨大吼一声,又乓的一剑将孙悦砍到一边,“你们汉家常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禽兽欺负了我的嫂嫂,若是不能将其手刃,那我与禽兽何异!一个禽兽不如的失德之人,凭什么做党项之主。”
“李光俨!你要与我大宋开战么!”
“开战就开战!大不了老子将银州打包卖给大辽,真当我怕了你们不成?”
孙悦和李光俨两人一边吵一边打,两把刀就这么明晃晃的在杜审肇的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吓得他好悬没昏过去,虽然不明白为啥孙悦要帮着自己,本能的觉得还是有哪不对,慌乱之下却又只得将一颗心思全都系在这救命稻草的身上。
所谓旁观者清,两人打了半天,也吵了半天,在场唯一一个身份够高的目击者曹破虏不但没冲上去做点什么,反而抱着膀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
最大的一个破绽,那李光俨就算是不以武力文明,好歹也是常年驰骋沙场的武夫,什么时候孙悦能和这样的人物有来有回的过招了?虽说这货现在也可以勉强算是以将军了,但这单挑能力啥样,天下人有几个不清楚的呢?
却见孙悦突然大吼一声,奋力一刀将李光俨逼退数步道:“你非要杀他是不是,你非要杀他是不是,好,我杀。”
然后孙悦回过身,噗呲一刀,就砍下了好大一个血肉球,并且悲愤的说道:“国舅,不能死在你的手里。”
李光俨刀子一扔,双目也霎时间的就红了,一把搂住孙悦哭道:“兄弟啊!你这是作甚啊!这是我党项的事,如何能让你来背负啊,我杀他,还有活路,你杀了你们国舅,岂不是死定了么。”
然后孙悦特别郑重地抓住了李光俨的手,用力地道:“我非是在跟李兄讲个人义气,党项与大宋能有今天这个局面,不容易,若是两国交战,则必然生灵涂炭,今日,愿以我孙悦一人之命,换天下太平。愚弟还请李兄,可以放下这段仇恨,为了大宋与党项的子民,为了天下苍生,不要因此而影响了邦交啊!”
“兄弟啊!你这是何苦啊!”
“李兄,你一直向我请教我儒家经义,然而汉家文化博大精深,非短日可以说明,今天愚弟再送你最后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家父,尝尝教育愚弟的传家之训!”
“好!我记住了,你放心,为了兄弟,也为了天下,我绝不会让此事,影响了两族的百年情谊。”
…………
不得不说,李光俨和孙悦这俩货的戏太足,演着演着俩人就互相飙上了,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感动的旁观之人全都哭的稀里哗啦的,以至于当赵德昭收到消息,紧赶慢赶的跑过来的时候,整个白马寺都已经哭成一片了。
就见孙悦站起身来,潇洒的整理衣冠和衣角,昂首阔步的走到了赵德昭面前深深一礼,平静地道:“孙悦擅杀国舅,实乃万死之罪,请大殿下,杀之,以全皇家颜面。”
赵德昭脸都特么抽了,这事儿他其实来的路上就感觉有点诡异,尤其是现在见了孙悦这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更是万分确定其中有诈,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人直接就地正法了拉倒。
可是,孙悦好歹也是连灭四国的人物,差一点就当上枢密承旨了,况且人家都先天下之忧而忧了,真宰了这么号人物,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赵德昭就算心里再不爽,今天这事儿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挤出一个特别平和的笑容,温和道:“孙兄不必如此,父亲想来仁厚,兴许能法外开恩也不一定,来啊,先将孙都监送去京城,等候父亲发落吧,记住,不可失礼,不可不敬。”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处置孙悦
一骑飞至,带来孙悦被押解进京的消息,而与此同时传遍天下的,还有那句孙氏家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话原本是范仲淹说的,也因为这么一句话,一跃而从一流宰相,变成了千年无双,后人评,宋亡而文正公不亡,可见此言之厉害。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人家范仲淹一生刚强正直,配得起这句话的基础上的。
可反观孙悦,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名声到底有多好。论及他的评价,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只有两个字:儒帅!
乱世是不需要庸才的,这年月假使真的让范仲淹那样的大儒穿越过来,还真就未必会有多少人会买账,可是天下人谁能说孙悦是个酸儒?年不及弱冠便已连灭四国,放眼青史除了冠军侯还有谁能与之比肩?
更难得的是,这位儒帅不但战之能胜,居然还能做到胜之而仁!从一开始伐荆湖的时候,这货就有一个仁德,不杀的好名声,连敌国都有不少百姓争着抢着给他立生祠,偏偏还能百战百胜,这特么几乎翻遍史书也找不出几个有这本事的。
再加上他之前为了朗州百姓不惜兵变逼死李处耘之事还历历在目,所以在此时的天下人眼中,孙悦和范仲淹一样,都是当得起这句话的,甚至于孙悦如果中年后著书立说的话,他至少不会比王阳明差,是可以成为半圣的人物。
然后,士大夫们就都疯了。
亲手斩杀国舅,铁证如山,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按律法简直就是非死不可,可人家这可是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啊!这要是真杀了,那得伤多少人的心啊。
可是不杀?国法何在!皇室威严何在!孝道又何在!
赵匡胤恨的在大殿上都骂娘了,满朝文武的折子全是单纯的求情的,说的全是满嘴的空话废话,却没一个能拿得出具体怎么办的,只好将他暂时关在大理寺软禁,连大牢都不敢打入。
一屁股坐在地上,赵匡胤怒极而笑道:“这特么的,不和法理,却合乎大义,这孙悦怎么又来这一套,他怎么永远踩在大义上跟老子叫板,这特么的是成心的吧!”
赵匡胤又不是傻子,他那个舅舅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若说完全都是巧合,别说他了,满朝文武也没几个真的会信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孙悦不出手,那么他舅舅就一定会死在李光俨的手上,到时候如果捏着鼻子认了,甭管因为什么,那他就是有辱国体,老子自己的亲戚再怎么混账也得我们大宋内部处理,轮不到你个外人。
可如果他真把李光俨砍了?真要把银州打包卖给大辽,他得气吐血喽。
所以现在,孙悦真的成了救国的大功臣了,这也是文武百官和士林百姓全都交口称赞杀得好的原因。
心情郁闷之下,赵匡胤只好又拿起了他的弹弓,去御花园打鸟发泄,顺便让人叫来了赵光义,也给了他一把,两人并肩而行。
“老二,舅舅也是你的舅舅,这件事,你怎么看。”
赵光义早就知道自己逃不掉,只得道:“舅舅的性格,兄长想必比谁都清楚,贪是一定的,胆子也大,但这么多年,好歹起码的分寸要有吧,若说他敢去强辱银州防御使的寡嫂,我其实是不太信的。”
赵匡胤苦笑:“我也不信,但现在说这个已经无用了,人赃并获,就算这其中有人设计,想来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况且人已经死了,再说这个已经全无意义,问题是孙悦,怎么办。”
赵光义也跟着面色一苦,要知道这个局一开始完全就是他设下的,在他想来,孙家父子一定会被舅舅给折腾的苦不堪言,再痛哭流涕的向自己道歉表忠,甚至借此将孙悦拉到自己这边来也说不定,谁成想现在变成这样,平白给孙悦刷了好大的名望。
“杀肯定是不能杀的了,真要给杀了,朝野上下必然一片沸腾,兄长这个昏君可就坐实,洗不掉了,况且那孙悦至少在表面上,确实是以大局为重,公忠体国。”
“不错,况且这小子天资才情几乎古今未有,便是没人求情,我也真舍不得杀这小子,可是这事儿毕竟事关孝道,总不能真把人直接就放了吧。”
赵光义笑道:“此事倒也不难,如果能让咱们娘家长辈出面表示一下,咱们也就可以顺坡下驴了,咱们虽只有这一个舅舅了,却还另有一小表舅老爷,此事可以交给我去办,半月之内,必然办妥。”
“二弟果然聪慧,如此当然最好不过。”
“至于孙悦,我倒是觉得,趁此机会打压一番,也未必不是好事,这孩子近些年升得实在是太快了,他又是这么小的一年级,做事难免激进,我看不如索性将他外放,压一压,磨一磨,养养名望,哪怕是十年之后再用,他也不到而立之年,也好出了您心中一口怨气。”
“此言有理,其实我本也是有此心的,想让他去岭南监一路兵马,却又怕岭南瘴热,害了这孩子的身体,可若是去别的地方吧,又怕这孩子不消停,又给我搞事。”
赵光义笑道:“兄长还是心疼这孩子啊。”
赵匡胤笑笑当做默认。
“对了,孙春明在这事上上表了么,他是什么意见。”
“上倒是上了,却说他儿子国法不容,请我斩立决,满朝文武中还真就只有他一个人敢让我杀他。”
“孙春明这人这么些年一直跟着我,我对他了解的多些,此人平日里最是谦和,但其实那份傲气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这是表达不满呢,兄长还是安抚一下的好。”
“安抚?哼!有其父必有其子,爷俩都是一样的外谦内傲,唉,可怜了我那舅舅啊,若是娘还活着,都不知要怎么跟她解释,就这样吧,让孙悦收拾收拾东西滚去岭南给老子安抚南汉旧民去吧,至于孙春明,安抚就不必了,你来负责敲打敲打。”
“好。”
哥俩说说笑笑的谈完,就要下旨,却见赵普颇有些急迫的小跑而来,脑门上还出了一层细密汗。
“何事如此惊慌?”
“官家,刚刚收到大殿下的消息,孙悦暗中沟通北汉,通敌卖国,已经查有实证。”
第三百六十章 惊天无间道
孙悦通敌卖国?
这要来的不是赵普,发现证据的不是他亲儿子,他听都不听就得先动手打报信的一顿。
不是忠心不忠心的问题,而是这告状太缺乏常识,就好像后世的美帝副国务卿暗中投靠卡斯特罗,智商高于三岁都知道这是扯淡啊。
“有证据?”
“大殿下截获了北汉郭无为给他的通信”
“会不会是北汉的离间计?”
“恐怕不是,送信之人乃是孙家亲信曹军,曹军人已经抓到,他自己也供认不讳,而且他往来送信已经有三个月之久,是请了婚假办这件事的,可是经查他其实并无任何婚讯,只是他并不知道两人书信的内容是什么。”
“信呢?”
“在这,因为事关重大,臣和大殿下都没有打开一看,眼前的局势,也实不允许这般看似荒谬的大罪加在孙悦的身上。”
赵匡胤闻言劈手便将几封信夺了过来,却犹豫了。
开?还是直接烧掉,就当没这回事儿?
“官家,孙悦是臣的徒弟,是臣亲手教导出来的,臣相信他绝不会做那叛国之事,臣请官家拆信,若果真有真凭实据,臣愿意与劣徒一同受罚。”
赵匡胤想了想,也是真不相信孙悦会干这种事儿,便果断将信给拆了。
颤颤巍巍的打开,一读之下居然心神大震,惊骇的身子都有些站不稳,那双剑指天下的大手,居然还隐隐有些颤抖。
见此,赵普也有些慌了,莫非他这徒弟真是被驴踢了脑子,要投靠北汉不成?想到此腿一软,居然一个没站稳坐到了地上。
“刘钧居然要死了!”
“什么?”
赵普也顾不得失礼了,站起来劈手便将信又重新抢了回来,一目十行的看完,整个人也一丁点不比赵匡胤表现的好多少,又重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没看到信的赵光义都急了,“信上到底说的是什么啊!那孙悦到底是不是里通外国啊!你们这是要急死我啊!”
赵匡胤解释道:“打今年开春以来,刘钧便害了重病,身体一直不好,到现在,经诊断已经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月余间必死,这信,确实是孙悦与郭无为的通信无疑,但却不是投递叛国,而是他在帮着郭无为策划,政变投宋!”
赵光义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政变投宋?”
慌忙也抢夺过来了信,看完了焦急道:“这……这什么情况,没头没尾啊,现在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通信三月有余,光看着一封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快,马上把孙悦给我叫来。”
“是。”
“不!此事机密非常,别让他过来了,就咱们三个,马上换便服,直接去大理寺寻他。”
…………
却说孙悦这头,作为戴罪之身的他当然要在大理寺下狱,可是上至大理寺卿,下到最是普通不过的狱卒,又有哪个敢真让他受委屈?却见孙悦的‘牢房’不但窗明几净,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就连地面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据说是中丞家里特意取来的,小桌小凳,有酒有肉,更过分的是,桌上还有一红铜制的镂空吊香炉。
几个所谓的‘狱卒’正开着门,盘着腿,兴致勃勃的听孙悦侃大山说评书,而孙悦则一边说,一边悠闲地品着小酒,还有那殷勤的狗腿子给他锤腿揉肩,另有书令在后面奋笔疾书,要将孙悦所说的东西记录下来。
“你这待罪的日子够舒服的啊”
这声音旁人或许陌生,孙悦却是听得一个激灵,心知是自己安排的后手终于动了,连忙大礼参拜道:“罪臣孙悦,拜见官家。”
“罪臣?你若是罪臣我岂不就是昏君了?你看看你有一丁点罪臣的样子么?”
孙悦抬头,嘿嘿傻笑。
“又特么装傻充愣,你以为这回还会让你轻轻松松的揭过去?去岭南闲赋十年,看那边的蚊虫鼠蚁能不能咬死你。”
孙悦连忙道:“官家放心,我去岭南,必灭南越。”
赵匡胤气的都乐了,一脚踹过去道:“谁特么让你打仗去了。”
说着,赵匡胤挥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退下,并吩咐道:“百米之内不得有人,没有里面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
孙悦当然情知是怎么回事儿,暗暗的握着拳头,却努力装出一副惶恐的表情,等人都走光了之后,赵匡胤才将信扔给孙悦。
孙悦连忙接过来一看,“啊!刘钧真要死了?”
这自然是装的,他比谁都清楚刘钧会在什么时候死,这时间都是精心计算过的,更主要的是,他吩咐曹军,只有确定刘钧命不久矣,才能被抓。
“官家,此乃天助我大宋,官家您,这是天命所归啊!臣恭喜官家,贺喜官家!”
“少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我问你,你跟郭无为都密谋了什么?到了哪一步了?有几成把握?你胆子够大的啊,这种事都敢秘密的做么?就不怕真给你扣上一通敌叛国的帽子!”
“官家冤枉啊,此前刘钧只是病,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死啊,若是他病好了,岂不是白折腾一场,空欢喜一场,如何敢禀报?”
赵匡胤闻言点了点头:“看来天命,果然是在我大宋啊,几成把握。”
“那要看官家要什么了,如果只是要晋阳城的弹丸之地,臣敢说,十成!”
“哦?”赵匡胤闻言眼珠子都亮了:“除了晋阳,还能要什么?”
“若官家想要重创契丹,六成。”
三人闻言全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尤其是赵普,一把冲上前抓住了孙悦的手:“孙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重创契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臣就算再胡闹,也不敢在这样的大事上开玩笑,只是要问官家,您到底是想要单纯的灭北汉,还是想图谋契丹。”
“图北汉如何,图契丹又如何。”
“图北汉,那就简单了,只要等刘钧咽气,郭无为就会马上发动政变,臣已经谋划妥当,保证万无一失,到时候只要以潞州和府州急速出兵,兵临城下,在北汉其余人反应过来之前由郭无为打开城门,北汉就可以灭了。”
“可若想图契丹,这时机就要变上一变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苟利国家生死已,*******
别看大宋这些年来连灭四国,国力军力都增长的很快,但对大宋来说,那些都是顺其自然而已,从没想过会输,而且就算输了也没什么。
只有契丹,才是大宋永远的生死大敌。
而北汉,作为契丹在大宋西面钉下的一根钉子,对大宋来说自然就好像眼中沙一样的让人难受。
虽然论国力,在柴荣的打击下北汉其实比周保全的湖-南可能都已经有所不如了,但啃起来却远比之前那四个加起来还要难,因为大宋除非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破城灭国,否则,契丹必倾举国之力来救,稍有延误,就会变成大宋与大辽之间的全面开战。
对辽国来说,北汉是一块绝对不可以失守的屏障,一旦大宋北伐燕云,他们就随时可以从北汉借道直捣开封。
有北汉在,大宋就绝不敢直取燕云,当然,柴荣那种bug一般的人物不算,事实上那次刘钧也确实给柴荣恶心的不轻,将当时的第一大将李重进直接拖在了腹心之处,平白浪费了一半战力。
再加上晋阳城易守难攻,北汉人民骁勇善战,几乎绝无速下的可能,所以这北汉,就是一崩牙的铁蚕豆,又恰好种在了大宋的要害之处。
所以冷不丁的听闻北汉有可能直接降,这怎么能不让人欣喜若狂呢。
尤其是孙悦的目标,似乎并不仅仅是局限于北汉的时候。
简略的说明了跟郭无为的几次沟通大略,确定了孙悦肯定不是通敌卖国之后,赵匡胤当场决定,让孙悦换上便服,马上住进皇宫,然后他对外宣称突然染病,只招赵普与赵光义两人入宫陪侍,关起门来四个人就开始讨论作战计划起来。
当然,四人中赵光义就是个凑数的。
除张千钧贴身伺候之外,天下再无几个人知道孙悦出狱了,更不知道他们成天关着门在聊啥。一二知情者对孙悦的恩宠倒是颇为羡慕,只是孙悦自己,却始终有口难言,因为他并不能真的将自己全部的计划跟赵匡胤说透,以至于赵匡胤和赵普听的也是云里雾里,感觉玄乎乎的,都倾向于选择直接抓紧把太原城拿下比较痛快。
这可是把孙悦给急死了,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很多重要的前提都是建立在他自己的先知基础上的,而这些东西是没法解释的,比如,他很清楚辽帝耶律就快要死了,可人家如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真要敢这么说他就不是智者而是神棍了。
“看你的意思,是打算让朕去图谋契丹啊。”
“是。臣恳请官家,让我赌这一把,臣是有六成把握的,若陛下不信,臣愿意立军令状。”
赵匡胤闻言眉皱的更深,诧异道:“就你刚才的这些说法,我实在是看不出这六成胜算在何处,在我看来,能有三成都算是高了,更何况,才六成的胜算,你就敢立军令状?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苟以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以避之,若能重创辽国,一举收复燕云也未可知啊,就算是只有三成胜算,相比于区区北汉,难道还不值得一赌么?”
说着,孙悦大踏步向前,激动的大礼参拜:“官家,臣求您了,让我试试吧,孙某一条性命不值许多银钱,然而此等天赐良机,错过了可就真的不会再有了。”
说完之后,只见孙悦以头呛地,直磕出了一脑门的血,吓的赵匡胤都有点懵了。
认识孙悦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激动的时候。
这也不怪孙悦激动,因为正如他所说,这是伐辽最好的时机,没有之一,错过了,他会责怪自己一辈子的。有时候人啊,不冲动一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无私。
他布了这么大的局,废了这么大的劲,难道还真的只为了杀一个区区杜审肇?
他是为了,这次大宋最棒的机会。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彼之英雄我之仇寇,那么反过来,彼之仇寇,何尝不也是我之英雄呢?
辽国睡皇帝耶律,堪称辽国九帝中最昏庸的一个,比之刘强恐怕也强不出多少,基本上昏君所应该具备的品质都能在他身上找到。这么些年后周也好大宋也罢,之所以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这么顺利,这么舒服,这位睡皇帝可以说是功不可没,柴荣北伐可以伐下小半个燕云,实则上也确实是有一点邀天之幸。
这货简直就是赵匡胤最应该感谢的人。
等到明年耶律贤登基并稳定住局势之后,大宋的日子恐怕也就不会这么好过了,大辽中兴,可不是说笑的。
更可怕的是他的那个老婆,萧燕燕,这是放眼大中华历史的话,孙悦最敬佩的女人,没有之一。
论阴谋诡计,她或许不如武则天,可要论治国,姓武的给她提鞋都不配,就是在这个女人手里,辽国几乎放下了民族歧视,汉人地位几乎与契丹人相同,并且创立了科举,真正收复了燕云民心,也真正将辽变成了一个完整,强大,稳定的政权。
萧后时期的大辽,比之此时的大辽,强大了何止十倍。
真到了那个时候,北伐?人家不打你就谢天谢地了。
“苟以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而避之?好,说得好。真不愧是我大宋儒将,也罢,这么些年来你小子给我太多的惊喜,这次便信你一次,将此事全权交给你来负责,若败,我也不杀你,只是咱新账旧账一块算,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去岭南喂十年蚊子去,如何?”
“臣,领旨。”
一天以后,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命令开始从枢密院签发出去,震惊的朝野上下无不掉了下巴,命,昭义军节度使李继勋为河东前营都部署,领昭义军直伐晋阳城;枢密副使曹彬,率河东诸州兵马从潞州城和汾州城出兵两路配合李继勋。
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快!
这还不算完,同时赵匡胤下令,刚刚整编完成的开封控鹤军亦要在月余之内出征,领军者,大宋皇帝赵匡胤!
他要御驾亲征!
群臣都特么疯了,自开宋以来八年多了,哪一场大战赵匡胤不是准备准备再准备,准备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再打的啊,怎么好端端的,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要打北汉了呢?而且打的还这么急?
区区弹丸之地,怎么就突然想要御驾亲征了呢?
况且,南汉新灭,南唐也还好端端的活着呢,说好的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呢?这种国策上的东西,说变就变,还特么能不能有一点原则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有女折氏
赵匡胤这一连串举动,让整个大宋都乱了套了,自然也就没人去特意关注那个戴罪的孙悦了。
却说李继勋和曹彬等人的前锋部队,不明所以的就上了战场,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路,一边赶路一边琢磨着官家的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了,结果还没等来到晋阳城下,就听到了刘钧死了的消息,然后马上就变得跟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
因为伴随着刘钧死讯一同传来的消息是,北汉皇位由投辽派的代表人物,刘钧的亲外甥,汉人刘继恩继承!
要知道刘钧可是有十个亲生儿子的啊!那刘继恩虽然也姓刘但跟刘钧可不是一家子,甚至连种族都不一样,刘钧是沙陀人,刘继恩是个汉人。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啊,北汉的国祚现在肯定不稳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赶紧呀!
这领导啊,就是领导,永远都是英明伟大正确的。
再然后更特么的匪夷所思的现象发生了,宋军隐隐约约刚进入北汉的防线,还没等打呢,在这刘继恩当皇帝仅仅数天之后,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刘继恩,也死了!下手之人正是一直以来一人之下的北汉宰相,郭无为。
曹彬和李继勋当场就有点傻了,这还打么?
这里补充一下北汉官场的背景,在刘钧时期,北汉下面的大臣大体上是分为两个阵营的,一派是以刘继恩为首的投辽派,一派是以郭无为为首的投宋派,因为北汉实际上是不可能独立存世的,所以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独立派,换言之刘钧与郭无为天然就是一对有你没我的政敌,有一点类似于汪和蒋。
刘钧本人,应该是略有一点点投宋派的意思的,但皇帝当惯了的人,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会怂的那么快。因为说到底他们沙陀刘氏跟后周确实是势不两立,可跟大宋实际上也是没仇没怨的么,所以这些年来北汉与大宋虽然关系也不咋地,但比之后周那会,其实已经强多了。
再具体细分一下,武人大多都是投辽派,而文人大多都是投宋派,也是很简单的道理,因为虽然后周被大宋给代替了,但宋承周制,官场上大面其实还是那些人,大家厮杀了这么多年,这个仇不可能你换了个皇帝大家就相逢一笑么,赵匡胤在军旅中一战成名靠的就是打北汉的高平之战。
所以当郭无为成功政变的时候,曹彬和李继勋本能的就有了一点犹豫,因为都知道这特么是友军呀。
可是更让人难以置信的发生了,当他们终于围了晋阳,还没等开打呢,就传来另一个惊天的消息,刘继恩死后皇位并没有落回到沙陀刘氏手上,反而落到了刘继恩同母异父弟,刘继元的手里。
刘钧的皇后和十个儿子,以及整个沙陀刘氏,在一夜之间被屠戮一空,然后马上与郭无为翻脸,从此水火不能相容,继承他哥哥的遗志,反宋!坚决不降。
以曹彬那么高绝的智商,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骚出来的操作了。
怎么这政治让你们玩的跟过家家似的?
别说他们俩想不明白,就连北汉内部的臣民都跟着发懵了。
这一日,刚刚巡视完一圈城防的杨业,哦,现在应该叫刘继业了,满心疲惫的回到家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脑袋阵阵迷糊,饶是坚硬如铁一般的人物,此时也免不得阵阵发昏。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政局变动简直是天翻地覆,太超乎他的想象了。
“夫人,我头疼的实在厉害,你过来给我揉一揉。”
折氏却道:“老爷,郭相公刚才派了人来,说老爷一回来,就赶紧过去呢,说是有要事要和您相商。”
“郭无为?那二五仔能有什么事,不去!”
“老爷,他毕竟是当朝相公,如何能不去?况且郭相主张投宋,也未必不是坏事。”
“夫人啊,你又来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杨业此生,绝不做叛臣贼子,我知你娘家现今已经投宋,但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便是我杨家的媳妇,休要再说这等言语。”
杨业的正牌妻子折氏,可不是演义中的佘太君,乃是府州折家军的将门虎女,宋初时本也是独立于宋庭之外的一个割据政权,后来还成了大宋抵御西夏的前线力量,但如今连特么李继迁都成了孙悦的徒弟了,收服折家自然也就是捎带手的事情了,所以此时的折氏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但不是杨业的贤内助,反而成天因为这个跟他吵架。
折氏冷笑道:“杨家?呵呵,你现在还姓杨?”
“你……”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要忠于北汉,北汉宰相相邀,你却抗命不遵?这就是你所标榜的忠义?你就这么甘心去给那契丹人当守户之犬么?我看你连那射雕英雄传中的杨康都不如。”
“放屁!”
杨业闻言大怒,窜起来就要动手,折氏却炳然不惧,拉开架子就跟他老公打了起来,这女人生于军阀之家,一身本事倒也不弱,两口子乓乓乓打得好不热闹,吓得下人们连忙跑的远远的,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大概十余个回合之后,折氏终于吃亏在女子力弱上,被杨业死死地压在身下,却犹自不服,破口大骂道:“数典忘祖之辈,一身的本事不思杀敌报国,却来欺负我一介女流,真叫人瞧你不起,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东西。”
“你……我杨业一生忠义,凭甚说我数典忘祖?”
“你本姓杨,现在却叫什么刘继业,将来死后看你如何面对公爹,大宋乃堂堂中原正朔,连党项甚至远在瓜州的归义军都遣使归降,你却甘心对契丹胡掳摇尾乞怜,难道说屈了你么?今天你要么就跟我去见郭相,要么就一封修书放我回府州,要不然,信不信老娘天天让你当王八。”
“我……”
杨业只觉胸口一焖,一身猛虎一般的力气瞬间掏空,口一张居然噗的一声,一口心血就吐了出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忠孝仁义
当杨业鼻青脸肿的,领着好些个卫兵进了郭无为的府邸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是很不爽的,因为这些年来跟他夫人的感情其实很好,不可能真的休了老婆,而任何一个男人肯定都无法容忍当王八,所以来,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不过不爽归不爽,对于夫人,他其实还是有一定理解的。
说到底,折氏臣服,对他们两口子的关系本就是崩坏的打击,因为府州离晋阳太近了,就大宋这御驾亲征的架势,战场上碰见老丈人一点都不奇怪。
郭无为淡淡的在客厅上熏香拼命,看起来很有腔调,有礼的招呼杨业坐下,好像早知道杨业一定会来一样。
“郭相公,我来了,您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郭无为笑笑道:“却有要事要和杨将军商议,还请将军屏退左右。”说着郭无为挥了挥手,整个客厅上所有的服侍丫鬟小厮之流全部退去。
“不必了,这些都是杨某的心腹兄弟,没有外人。”
郭无为认真地道:“杨将军,老夫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以将军之神勇,难道还怕与老夫共处一室?”
杨业心里憋着火来的,自是受不得激,闻言便也让护卫们退下了,不过心中却也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儿,因为郭无为之心在北汉其实少有不知道的,他估摸着,十之**又是老生常谈,他倒也并不如何忌讳。
因为没什么可忌讳的,刘继元是刚继位的皇帝,此前全无根基,若他和郭无为这一文一武真的达成了什么共识,那这皇帝肯定是当到头,可以打明牌了。
却见郭无为不但没有说什么,反而站起身来,让出主位,恭恭敬敬的从屏风后面请出来一个模样异常青涩的少年。
“杨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了。”
“你是……”
“在下孙悦,假托郭相之名邀您过来,还请不要见怪。”
杨业闻言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道:“你是孙悦?是……大宋的白袍神将孙悦?”
“不错。”
“你……你居然在晋阳城里面?这……这怎么可能?”
孙悦淡淡的笑笑道:“没什么不可能的,若是我想的话,晋阳城随时都能破的,如今的南城门,已经完全被我们大宋的人给控制了。”
“不可能!孙都监的大话未免太满了些吧,若真是如此,你堂堂宋国监军,何必还亲身范险,来这龙潭虎穴中招揽我?”
孙悦也笑道:“区区一个北汉,也值得我们大宋天子御驾亲征么?其实你很清楚,北汉,是没有资格作大宋的对手的,大宋所顾虑的,永远都只有契丹。”
杨业闻言,作为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服,可是张了张嘴,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将话咽了回去。
说实在的,此时的北汉,单以国力而论,比之他岳父都不如。
“大辽不会对北汉不管的,不出半月,契丹铁骑必至,便是你们天子来了,也不见得就会讨得好去。”
孙悦淡淡的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给异族蛮夷当守户之犬,还当得如此理直气壮,心安理得,杨将军让我有些失望啊。”
“你……”
杨业自然大怒,可是却迟迟不知如何发作,刚刚被他老婆气吐血的身子忍不住又是一阵摇晃,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重新坐下。
“杨某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生绝不做贰臣贼子。”
“说得好,却不知杨将军食得是谁的禄,据我所知,杨将军少年时是刘崇的亲兵出身,刘崇对你恩深似海,对吧。”
“不错。”
“刘崇对你有恩,所以你拼命扶保了他儿子刘钧,刘钧待你也算不薄,你衷于此二人,我可以理解,就算是因此做了契丹的守护之犬,却也要赞你一声好汉,可是,这和刘继元有什么关系?就在前天,沙陀刘氏可是被他都给杀光了啊,百余口啊,上到刘崇的五个儿子,下到刘钧家中嗷嗷待哺的婴孩,他是一个都没放过啊,所以你报答刘氏父子大恩的方式,就是继续给刘继元卖命?”
“大唐覆灭至今,已有近七十年了吧,这七十年里,我汉家儿女,尤其是北地儿女,受契丹欺辱的难道还少么?好不容易我大宋天子励精图治,雄姿英发,终于有了可以与契丹一争长短之资本,你,却要当那个为虎作伥之辈?”
“北汉如今,人口只有区区三万户了,不但要抵抗我大宋雄军,还要给你们的契丹爸爸交岁贡,你看看,这城里的百姓还有人样么,去年大旱,你们北汉朝廷可曾有过半点赈灾之举?北汉子民的骨头,都快被你们给榨干了!你扪心自问,现在的苟延残喘,真的有任何意义么?”
“你生于麟州,幸得折家赏识,这才学得一身的武艺兵法,他们还将女儿下嫁给了你,平心而论,对你怎么样?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次北伐,我大宋天子调了两万折家军东来,最多下个月就到,你真的想好了,要用你手中之钢刀,砍向折家的人?”
“呵呵,刘继元杀光沙陀刘氏,你却为了荣华富贵给他卖命,这应该算是不忠吧。身为汉家儿郎,不认祖宗去给契丹胡掳当看门狗,我要是你们杨家先祖,活着怕是也被你气死了,这算不孝吧。北汉三万户子民,因为你的抵抗,而深陷水深火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算不算不仁?折家与你再造之恩,你却要与他们兵戎相见,骂你一句不义,不过分吧。”
“杨将军,我是真的很崇拜你,久仰大名并不是一句笑话,你的本事,悦私人以为,说是天下第一将也未必就是错了,那么,你现在告诉我,你真的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么?”
杨业这回干脆连反驳和拍桌子的力气都没了,噗的一声一大口血直接喷上了房梁,俩眼一翻,整个人就跟瘫痪了一样躺在了地上。
“杨业,你若是实在想不开,我也不逼你,说实在的我来此劝降是怜惜你这个人才,你若是还有一点良知,我劝你干脆自杀以谢天下好了。
你如果不想死,想为你这么多年当汉奸的行为赎罪,想你身后写进史书的时候能有个正面的评价,想你们杨家的列祖列宗不会为你蒙羞,那么,站起来,我这里有一个重挫辽军的机会,如果有你帮忙,直接拿回燕云十六州都不是不可能。”
第三百六十四章 慈不掌兵
说实话孙悦还真没想过这杨业会这么不耐刺激,他只是空口白话的说了两句而已,事实上他其实是没什么把握的,否则就不会将杨业骗到郭府,而是直接登门拜访了。
怎么骂两句还骂吐血了呢。
他却不知,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对杨业来说是何等的杀伤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对任何一个还要点脸的男人来说,都是无与伦比的奇耻大辱!
偏偏孙悦说的还都是事实。
要知道杨业可是很傲气的,有本事的人都是很傲气的,其实就算孙悦不说,杨业也都快要走火入魔了,他平时看个射雕英雄传都要大病一场,何况被这么骂?
历史上,他可是向刘继元提议过偷袭契丹的,也是有民族气节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愚忠把这个原本应该顶天立地的汉子,给彻底的毁了。
等到好半天之后,杨业终于倒腾上来了这口气,已是面如金纸,连战立都勉强了,却摇摇晃晃的扶着桌子,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孙悦道:“我杨业,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等人!”
孙悦和颜悦色地笑笑道:“史书,自有公论。”
“孙都监,你是大宋的重臣,人称国士无双的人物,你愿意冒奇险来见我,我也颇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杨某实在无法做到,将刀子,砍向昔日同僚。与其如此,莫不如干脆一死了之。你说要重挫契丹,是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正常守住宋军的进攻即可,到了用得着你的时候,郭相自会相告,当然,到时候你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少了张屠户,照样吃带毛的猪”。
“真的不是让我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哈,我大宋天子马上就要御驾亲征了,这晋阳城内又有郭相相助,差你一个么?”
“对了,如今天下,知道我计划的一共只有四个人,官家,晋王,我师父赵普,还有郭相,所以,不包括现在城下的曹彬和李继勋,至少在我家天子到来之前,你若是守不住,那你就真没有用了,到时候,我也就只能杀你以谢天下了,你杨业的名字,也要永远打上汉奸的烙印,加油哦,我看好你。”
“…………”
这操作着实是有点骚,杨业一时间居然被噎的又有点想吐血的感觉了。
…………
当天晚上,孙悦在郭无为的一帮护卫的护送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就溜出去了,毕竟这北汉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危险,就算郭无为现在还勉强控制得住局面,可谁又能保证刘继元那个神经病在得知他在的消息之后会不会突然发疯。
却说曹彬和李继勋在攻城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看见孙悦,倒也是挺吃惊的,只是问他来干啥,他索性就一五一十的全给说了,毕竟曹彬总不可能是契丹间谍不是。
这要是瞒着他俩一直到最后,那就显得有点太不地道了。
“所以说,其实这一仗,是特么的假打?”
“不错,之前一直不告诉你们,其实就是怕你们装的不像,最好的结果,是让晋阳城岌岌可危,好像随时稍微加把劲就能破,却始终破不了,你们明白么?”
李继勋皱眉道:“可是这样的话,将士们伤亡很大啊,而且毫无意义。”
“李帅,您可是纵横沙场几十年的前辈了,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不用我来跟您说吧,只要能骗过契丹,便是死上几万人,也值。”
“这……唉!”
“李帅,别怪晚辈说话难听,此事实乃我大宋最高机密,甚至除了您二位之外,没几个人知道我出来了,若是透漏半点风声,就算您是官家的结拜兄弟,也绝没有人能救得了您。”
李继勋叹气一声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般不懂轻重,我只是感叹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孙相公的计谋,还真是一环套着一环,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只是……”
“李帅可是认为有何不妥之处?”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孙都监向来都是以宽仁闻名,便是对敌人,也向来留有余地,兵军中尊为不杀之将,此计……未免狠辣太过,有伤天和,实在是跟你往常的作风,相差太远了。”
孙悦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哪来的什么不杀之将,不杀人打的是什么仗?我只是尽量不想让战争波及平民,能收降的,也都尽量收降。”
“那这次……”
“契丹全民皆兵,哪来的平民?况且化外蛮夷,本就不值得我去仁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契丹,照你这干法,三万户北汉子民,恐怕最少,也要折损一半吧。”
孙悦沉默了,沉默了半天之后,只能吐出一口气来,无奈地又一次重复道:“慈不掌兵。”
他,无可辩解。
如果是三年前,那个刚在战场上崭露头角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制定这样一个最少要牵累数万无辜百姓的计划的。
如果是三年前,别说是制定,恐怕就是听别人说这样的计划,他都会觉得残忍,甚至不惜翻脸。
如果是三年前,自己一定会指着今天的自己的鼻子,一顿破口大骂,从此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现在,他会对那个三年前的自己说:腐儒。
这很残忍,随着他领兵的次数越来越多,人命这种东西越来越像是冰冷的数字,他开始很自然的像下棋一样的去摆弄他们,去划定哪些是可以牺牲的,哪些是应该牺牲的,哪些是必须牺牲的。
几万条性命,听到他耳朵里,可能只是一句,哦。
冰冷,残酷,可怕,甚至是没有人性。
他终于,一点一点的,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但是他还是做了,坚定不移的做了。用几万北汉无辜百姓的命,去换一个重挫契丹的机会,他觉得值,那些被他‘大局为重’所牺牲的无辜性命,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说一句,抱歉。
然后低下头继续研究他那个残忍的作战计划。
一直到一天之后,从晋阳城里出来一个求见他的女人,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十拿九稳了。
“妾身折氏,见过孙都监。”
第三百六十五章 尽在掌握
屏退了闲杂人等,孙悦不客气的抢了白虎帐,亲自斟茶招待起了折氏,顺便还仔细打量了她一下。
所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的折氏应该也是一个标致的大美人,即使现在也可以称得上是肤白若雪,气质芳华,比之外面许多正当年的妖艳jian货更有女人魅力,尤其是一双眼睛,却是英气勃勃,不让须眉。
孙悦就忍不住的走神去想,要是慕容嫣二十年后也生成这般模样,那该有多好啊。
折氏见孙悦瞅自己瞅的出神,颇不好意思地低头咳了一声,虽说她年龄已经足够当孙悦娘了,但毕竟这样还是有些失礼。
“咳咳,抱歉啊,刚才看到夫人,想起了家中的未婚妻,同样也是将门虎女,若是将来内子也能有夫人这般风采……唉,真是羡慕杨将军啊。”
“谢孙小相公夸奖,老身厚颜,也就应下了,愚夫老眼昏花看不清大势,前日或又冲撞了小相公之处,老身代他,向孙小相公赔罪了。”
说着,折氏真的就给孙悦要行大礼,而孙悦也自然连忙搀扶,口中道:“夫人无需如此,快快请起。”
“小相公,老身今天来此,是为了表个态,这是晋阳城的城防布阵图,特来献与孙小相公。”
孙悦对此并不如何以外,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折氏现在全家都铁了心的跟了宋,折氏得爱杨业爱到什么份上才会跟他一起发疯。
孙悦这是不愿意玩的太下作,要知道不仅折氏,现在的麟州杨氏,可也是在大宋的手心里攥着呢,杨业可不是臭丝出身,这也是半军阀世家的人物,想整他有的是法子。
“夫人深明大义,多谢了,却不知当日我所提之事,杨将军考虑的如何?”
“唉,那榆木脑袋,说是还要考虑。”
孙悦点头,面上难掩失望之色,这城防图固然是极珍贵的,可对他来说,其实也没多大的用。
“小相公,老身这里还有一封信,乃是犬子延昭的亲笔信,投名状,上面不但有他的签名,还有他的将印,若到了郭相用时,愚夫识时务则罢,若是不识,此事便由犬子假传军令来做,必不让孙小相公失望。”
杨延昭可不是演义中的杨六郎,人家是杨业的嫡长子,从小就有军事才干,而且一直跟着杨业,实际上相当于他的副手,若这事儿真得了杨延昭的同意,只要事到临头把杨业一棒子打昏,似乎也并不耽误什么事儿。
孙悦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忙又回朝折氏施礼,并投桃报李道:“这些年,折家镇守边疆功不可没,回京之后,我一定上表官家,封令尊为国公,令弟为府州刺史。”
折氏闻言自然也没说什么,笑笑就回去了,但十余日间书信的往来却是不曾断绝,包括杨延昭本人,也抽空找出了机会溜出来见了一面。
如今北汉朝廷内部乱成了一锅粥,至少在郭无为死之前,他们倒也出入无碍,刘继元当然也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可他自然是不可能拿杨家怎么样的,郭无为现在是个明反了,杨业这头似乎是正在犹豫,这特么吓也吓死他了,这俩人一合谋他分分钟不就没了么。
因此,这段时日他不但不会去苛责杨业,反而极尽拉拢之能,整的杨业更迷茫,更彷徨,好在郭无为一直也没让他做什么,索性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余许之后,大宋天子赵匡胤终于是姗姗来迟,宋军的攻势也陡然猛烈了数倍,打的北汉这头也是苦不堪言,天幸这晋阳城成高墙厚,杨业指挥得力,倒也勉强岌岌可危的守住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和历史上相差不多了,杨业啊,在这一战中充分的向世界证明了谁才是天下第一战将,甭管是新锐儒将曹彬啊,还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李继勋啊,甚至是大宋第一猛人党进,也在这一个月之内纷纷在他的手上吃了憋亏,气的赵匡胤跳脚直骂却又无可奈何。
而随着赵匡胤的到来,契丹援军的先头部队跟他前后脚的自然也到了,刘继元哈哈大笑的在城里都已经摆下庆功宴了,结果,何继筠一战功成,又是三千破数万,生擒契丹武州刺史王彦符,斩首千余。
赵匡胤将千余人头挨个码放在晋阳城下,问道:“降也不降。”
刘继元失心疯了一般的坚决不干,赵匡胤大怒之下继续攻城,又打了小半个月,可就是打不下来。
这仗,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很简单的一个原因,契丹人的主力,终于到了,而且这次援兵的规格之高,简直是不敢想象!
大辽北院大王,耶律乌轸!
不仅如此,短短数日之后,大宋的老对手老朋友也到了,大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
北院大王与南院大王齐出!这是什么样的阵容,从级别上可以说完全对得起你大宋皇帝的御驾亲征了吧。
还打么?
再打下去,可就成了大辽与大宋的生死决战了。
别说宋军了,这下就连刘继元本人也被吓坏了,这规格高的有点吓人了,这么多年了他们北汉从来都只能跟南院大王打打交道,什么时候连北院大王也亲上战场了?
这是来当援军的,还是打算把大宋捎带手给灭了呀。
事实上他真是想多了,耶律乌轸亲自过来的原因别人不清楚,孙悦却是门清的,因为大辽皇帝耶律死了,死法也很搞笑,是因为常年虐待近侍,在睡着的时候被太监宫女给弄死的。
大辽跟中原王朝可不一样,至少是此时的大辽跟中原王朝不一样,他没有一个完善的继承制度,简单说,就是谁拳头大谁就当老大,新皇帝耶律贤只是一个十多岁的毛头孩子,乃是前任皇帝耶律阮的孩子,跟耶律一系是死对头。
解释起来很麻烦,反正是大辽内部很乱就是了,亲戚之间杀来杀去从没一次消停的,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十几岁的耶律贤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来震慑群臣,所以这一战,其实是他向大辽内部亮肌肉的一战。
而这一切,尽在孙悦的计划之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天罚
宋军退了。
战无不胜的宋军,在摆出了御驾亲征的架势之后,终于退了。
北汉的臣民欣喜若狂,这场仗宋军打的虽然辛苦,他们守的却更加辛苦,尤其是刘继元,威望一下子就涨了一大截,已经惦记怎么弄死郭无为了。
虽然傻子都知道,大宋之所以退是怕了契丹,跟他们北宋没什么关系,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自欺欺人的嗨一把。
他们互相拥抱,亲吻,醉酒,他们又唱又跳,这是属于胜利者的欢愉,北汉这些年来跟中原王朝的仇结的太深了。
可惜,这样的快乐,对他们来说注定只是短暂而虚幻的。
他们英明而伟大的新皇帝,下达了一个令他们瞠目结舌的命令:每家每户,不管战争中损失了多少,还剩下多少,除了留下必要的口粮之外,必须交出全部的家产,谁敢私藏一个铜板,死全家。
他要用这些钱来伺候远道而来的契丹爸爸。
为了落实这样的命令,他让每一个晋阳城的居民,必须全部走到借道上来,把大门开开让契丹爸爸们搜查,包括那些长相俊美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如果你很幸运的被契丹爸爸看上了,那么恭喜你,你得到了一次为伟大皇帝刘继元分忧,为国尽忠的机会。
北汉人民傻了,我们不是胜利者么?
这特么的,孙悦破成-都破广-州,好像也没做到这个地步吧,这跟屠城还有什么区别?他们不懂啊,我们拼死拼活的保家卫国,终于打退了大宋强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刘继元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边品味着胜利的美酒,一边看着城里的乱象,会是个什么感觉,而刚刚胜利的数万精兵,规规整整的,眼睁睁的看着城内他们熟悉的家眷受辱,又是怎样的感觉。
更不寒而栗的是,这些来‘救援’的契丹兵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少,相反,他们只会越来越多,大辽调兵一次不容易啊,又没有军饷,打仗所得全靠抢,大宋是肯定不敢轻易招惹的,不在北汉的百姓身上玩痛快了,难道你能让契丹爸爸白跑一趟么?
这,就是他们的皇帝。
这,就是他们拼死所保卫的社稷。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当然了,北汉人也不是完全没有血性的,第一大将杨业,悄悄的找到了刘继元,建议道:“陛下,契丹人贪婪五度,靠着他们,早晚会把咱们北汉彻底榨干,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现在这些契丹军阵型松散没有防备,不如您让我今晚夜袭了他们,我保证可以大获全胜,光战马就能得几十万匹,然后咱们拿着这些战马投靠大宋,您看怎么样。”
刘继元冷冷的看着他,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好半天,才一声冷哼,拂袖而去。
一个臣子,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这特么杨业要不是北汉第一大将手握重兵,刘继元或许立刻就会砍了他。
的确,杨业的这个计划对北汉的百姓是有利的,对民族对国家都是有利的,可唯独对刘继元本人,是不利的。
损一己而利天下这种事,那是大儒们的任务,可不是皇帝的。就算契丹爸爸真的很贪婪,真的很残忍,就算这真的不是长久之计,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至少现在,我还是皇帝啊。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么?北汉子民?民族大义?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刘继元远去的背影,杨业的心,也冷了。
胳膊上,他被党进一箭射穿的旧伤又在隐隐作痛,伤口止不住的崩裂开来,鲜血顺着胳膊染红了整个袖子。
他恨啊!
却见郭无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杨业身边,小声道:“君之所欲,便是孙小相公相托之事,我等已安排半年有余,今夜子时便会动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去何从,还请将军斟酌。”
杨业闻言霍然转身,一脸懵逼。
“孙小相公,早料到今日之事?”
“孙小相公要的,从来都不是北汉,其实,这晋阳城下,早已被我偷偷埋下了无数炸药,若这南北两院大王不来,破城,不过反手而已,人家要的,是大辽,是燕云,你真以为,以孙小相公之智,打不过你一个北汉第一大将么?杨将军,当断则断,想想忠孝仁义四字,再怎么愚忠,也请你有个分寸。”
杨业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头看了看胳膊上血流如注的箭伤,低声道:“我杨业,不做二臣贼子,但今日我旧伤复发,军务会暂时交托给昭儿打理。”
郭无为笑了。
当夜子时,‘疲惫’了一天的契丹兵团沉沉的睡去,似还在回味今天的收获,明天他们这些城里的就要跟城外的换防了,这叫雨露均沾,可惜,他们只能玩我们剩下的了。
想到此,一个个的心里还都挺美。
夜色仿佛华美的绸缎,月明,蝉鸣,万籁俱静中,城中隐隐传来的哭泣声,似是摇篮曲一般让人愉悦,这让他们睡的格外香甜。
突然间,轰隆隆几声巨响将他们从美梦中吵醒,地动山摇,天翻地覆,契丹兵们连忙穿好了衣服出营查看,却见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晋阳城,塌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上到他们的北院大王耶律胡轸,下到瑟瑟发抖的北汉子民,全是懵的。
人在叫,马在惊,整个晋阳城乱成了一片。
这吃惊持续了不到片刻,轰隆隆的声音变由远及近的传来,每一个契丹人都傻了一样,双眼失去焦距,目瞪口呆的站着,齐齐地望向远方。
他们看到的是……一条河!?
黄河的第二大支流,原本静静流过晋阳城的汾河,就在这样一个如此美好的夜色里,决口了。要知道,在这之前,老天爷可是一连下了十八天的暴雨。
老天爷也在帮着宋军。
契丹人这下真的疯了,哪怕他们都是整个大辽的精锐,哪怕他们都是残忍弑杀的饿狼,面对波涛汹涌的水龙,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有了城墙的阻挡,洪水仿佛是一条被惹怒的狂龙,肆虐的卷着砂石,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向了他们。
一个刚刚失去一切的北汉中年男人,背对着汹涌的水龙,面对着傻眼的契丹大军,兴奋的将嘴都咧到耳朵根去了,他高高的伸出双手,长着大嘴,歇斯底里的狂叫:“天罚啊!”
一个大浪拍来,将他整个人连着水卷向了十余万的契丹大军,而他的嘴角,依然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