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挂了陈云芳的电话,萧寒有些失望,他转身对薛平说:“薛局长,你们县里每年考上大学的孩子都有备案吧?”
薛平说只要在县里高中读书考走的都有,但当地高中水平一般,很多孩子都去地市读书了,人家从地市考走咱就不知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仿佛看到一缕希望,萧寒马上让山狼叫李正天过来:“齐云芳是在哪读的高中?”
李正天摇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去年毕业的,考研没考上就上班了。
萧寒站起来对薛平说:“医学院大多专业是五年,你帮我查一下1998、1999两年咱们县里考上大学的学生,看有没有一个叫齐云芳的。”
薛平马上拿出手机就吩咐了下去,随后一行人走出宾馆,山狼有些不想去,但怕萧寒说他就上了萧寒的车。
薛平的司机出了县宾馆大门就开了双闪,十字路的红灯也没停照直就冲了过去,萧寒对开车的正天说:“不要跟他们那么紧,遵守交通规则。”
心里对这个薛平也有了看法,当年当乡长被压制怯生生的,现在春风得意有些趾高气扬,但人家对他很尊重,看萧寒的车没有闯红灯马上就停在路边等。
一前一后到了县城边上,随即就拐进一个院子,萧寒留意了下院门口啥标志也没有,但到了院子里发现停满了车,雪雀站在一栋三层的独栋楼门前,笑容可掬。
变了,变化太大了,当年直来直去的山里老师现在套裙卷发,本来很耐看的脸,现在有了很多妩媚。萧寒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应,装出笑容跟雪雀握手,喊了声嫂子。
薛平接着电话下车,然后挂了电话对萧寒说:“没有你要找的人,前后五届都查了,咱县里每年考不了多少,一目了然。”
很失望,萧寒呵呵笑着把气洒在了薛平身上:“这说明你这个局长还得努力啊,高考从另一个侧面在证实你的工作。”
雪雀在旁边插嘴说:“萧主任可不要这么说,薛局长上任后,我们的升学率在大幅度增加。”
薛平呵呵笑着打断雪雀:“萧主任批评的是,我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尚需努力,尚需努力。”
进了二楼一个包间,雪雀看都坐下后问萧寒:“萧主任,您有什么忌口吗?”
觉着浑身不自在,这个雪雀也许是工作习惯,但当年的淳朴荡然无存,已经活成了一个很圆滑的人,摇摇头:“没有,随意,简单点就好。”
“怎么能简单呢?您是我们薛局的上宾,又是我的恩人,这里最好的菜我都安排了。萧主任,这可是我们良县最好的饭店了,不要看不起眼,”雪雀随即放低声音:“县长、书记都经常来这里请客呢。”
呵呵笑了下,萧寒拿起桌上的烟撕开:“承蒙款待,谢谢啊。”山狼在旁边坐着一直不吭气,见萧寒拿烟赶紧打着打火机伸过去。
李正天垂头丧气,萧寒借题发挥:“正天,你能好好吃个饭吗?掘地三尺,我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你以为良县有多大?”
薛平毕竟是研究生毕业,话里话外他早就听出来萧寒对他的不满,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很感恩也很殷勤了,他这是怎么了?
其实他跟雪雀真没有什么,也是看着萧寒的面子把她从乡镇学校调到了自己手下,雪雀喜欢文学刚开始就是写个稿子在办公室打个杂,后来发现她聪明肯干又是自己人,就逐步把她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
但山狼的怀疑也不空穴来风,只是他没搞清楚对象,这个雪雀确实在外面有了人,是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对方有家有室但风度翩翩,虽说快五十了,但一表人才。再加上小恩小惠的给雪雀,她也就很快投欢送抱,没有不透风的墙,为这个,薛平还暗暗提示过几次雪雀,她也有所收敛了,但怎么也看不上山狼了。
山狼是个不思进取的人,只要有份工作,能写自己爱好的诗歌就行,于是就在县委通讯组每天混着,接待接待打发时光。但雪雀在变化,县城跟乡镇又不可同日而语,她追求的是时髦与好的生活,至于诗歌,她对山狼说那是不懂事的青春时期里编造的梦,太不现实。
她忘了,如果她跟山狼不是写诗,现在也许还在山里的小房子里窝着呢,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夫妻恩爱,爱好相同,相敬如宾。
萧寒训斥了正天几句就不再说话,抽着烟看着一道道菜往上端,思绪万千但又觉着真是把自己当成尊神了,啥都管,自己的个人生活都一塌糊涂理不清,操这些闲心干什么。
菜上齐之前薛平似乎明白了萧寒为何不高兴,因为他一眼也不看雪雀。当年在火车站的小吃摊,他们几个躲藏栾人豪,萧寒看雪雀的目光是柔和的,是关爱的,雪雀没吃饭他都关心让点一碗面,现在正眼都不看。
也是个痛快人,薛平不想别别扭扭吃这顿饭,他起身对萧寒说:“大菜没起呢,咱俩出去抽根烟,我跟你说几句话。”
萧寒没有犹豫就站起说好,他也想把这个事情问清楚,要不然堵的不行。
俩人出了包间下楼到了院子里,薛平斟酌了一下说:“萧主任还记得咱们在收费站等你同学来接你,我说过的话吗?”
萧寒的记忆力极好,回答说当然记得。当年他们在收费站交心的聊过,萧寒记得他对薛平说:“昨晚我把你给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也把自己这一次的经历写出来补了进去,我看很多事情你都是实名举报,我呢是个记者不怕,如果这个事情揭露到底,牵扯到你,你后悔吗?”
薛平马上就回答说:“不后悔!唉,在良县正科级干部中,像我这样拥有正牌研究生学历的凤毛麟角,再加上我老家就是良县的,本想大干一番事业,可是这个地方的官场却是蝇营狗苟、沆瀣一气,实难发挥。我在乡里的处境县里无人不知,包括书记县长似乎都在看笑话。我跟书记县长都谈过,均是不置可否随意敷衍就打发了我。唉……”
薛平看萧寒在沉思,他笑着说我记得当年我跟您说过,我研究生读的是哲学方面,真是想干点事,人生苦短,到老了总是想起这些窝囊,一事无成,那是多么的悲哀。
萧寒点头说说过,薛平接着就直接说:“我一直在努力,这几年良县的教育水平一直在提高,有目共睹,也获得了不少荣誉,但这远远不够。”
顿了顿薛平接着说:“我知道您不高兴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雪雀吧?”
萧寒没有避讳,双目直视着他:“对,我听到很多风言风语,你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薛平呵呵笑了:“我爱人是我研究生同学,现在交通也方便,不管在市里还是县里,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吃晚饭,孩子很争气,在市里的重点高中也是尖子生,你觉着我会像你听说的吗?”
萧寒不说话听薛平继续说:“雪雀是变了不少,也许骨子里的东西都显现了出来,在局里也有些关于她的说道,但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能乱传,为此我婉转批评过她。”
“另有他人?”萧寒如同看小说,这个转折也太快了,但薛平接下来的话不由他不信:“这个我不能说,原因很简单——我没有证实,但我会把这个副局长调走,正在运作,一切也是为了她好,或者直接说我不能辜负你对我的天大帮助,你对山狼与雪雀这两口子太好了。”
说是不说,但薛平已经绕着把事情说清楚了,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萧寒马上就说:“对不起,我误解你了。”
薛平说:“我以我父母孩子发誓,我跟雪雀没有任何男女关系,这一点我行得正,不怕传言。不过,我估计也就山狼怀疑我,教育局里很多人都知道雪雀总是去谁的办公室,他太简单,以为男局长肯定会跟女办公室主任有暧昧。”
误会解除,尽释前嫌,俩人不再谈这个事情,相跟着又回到包间,雪雀早就把酒倒好了:“咱开吧,局长,欢迎萧寒主任与李记者一行到咱良县指导工作。”
萧寒拿起一整壶酒跟薛平碰了一下,然后让山狼也端起来:“薛局长是好局长,也是个好人,堂堂正正的人,咱们干一壶。”
雪雀也是很能喝的一个人,萧寒与她第一次见面就领教过,但他没有理睬她端着的酒杯,正天要开车就端起饮料,他对这个叔叔言听计从,也知道这个叔叔说过的话都算数,尽管心里仍旧慌乱,面上的表情已经正常。
山狼淳朴简单但也不蠢,他从萧寒的话里听出来是给薛平洗白,他俩出去说话的内容也大致猜到了,只是在日常生活里雪雀有了外遇后太多破绽,但这种事是个人都是宁可信其无,不愿信其有,他有些放松端起酒并且开口说了句应酬的话:“薛局长,咱一起敬萧寒主任与李记者吧,不能让他们反客为主。”
三个男人一起干了一壶酒,雪雀也悻悻地喝了一小杯,这个聪明的女人一直在琢磨萧寒这次来干嘛,该不会是山狼叫他来教训她的吧?
刚放下酒壶,萧寒的手机响了,陈云芳几乎用吼的声音说:“他奶奶的,终于给你找到这个人了。”
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萧寒呵呵笑着说:“陈大队长辛苦,你要没吃饭就过来一起吃吧!”
陈云芳马上就说:“你啥记性啊,不是说好了晚上我单独请你吗?我在值班呢,我想办法查到齐云芳原来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有一个良县的座机号码她经常打,我就试着打过去问了下,就是她家。”
萧寒看了眼李正天,见他夹着一个花生米在嘴边很久没放到嘴里,于是笑了笑说我吃完饭去局里找你,一会见。
第九十一章
放下电话,萧寒笑着对薛平说:“薛局长,很抱歉,下午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处理,这酒就不能喝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薛平笑着说没问题,忙正事要紧,这酒啥时候不能喝呢。
随后就是吃饭聊天,李正天很感激看着萧寒,内心激荡:找不到慌,找到更慌,如何面对她与她的家人,他一点底气都没有。
萧寒吃了一个当地特色的包子,拿过纸巾擦擦手突然对李正天说:“正天,咱这里没有外人,我问你,你暗访的时候害怕吗?”
正天正在暗自想事情,吃了一惊但马上就摇头说“不怕。”
萧寒接着问:“你面对**病人的时候害怕吗?”
正天继续摇头说:“不怕。”
“为什么不怕?”萧寒饶有兴趣的样子看着他。
正天想了想:“有什么害怕的,我想不出为啥害怕。暗访的时候我紧张过,怕被发现挨打,但想着自己干的是正义的事情,就不紧张了;面对**的时候想叔叔你比我更靠近死亡,你都不怕我就不能怕。”
萧寒哈哈笑:“对了,有什么怕的?找见她就对她说我找你找的好苦,我不能没有你。大不了被拒绝,又挨不了打,也死不了人。”
李正天马上就脸红了,心想这个叔叔怎么当这么多人说这个呢,但萧寒没有给他留余地,继续说:“咱们今天晚上住下,明天中午返回省城,你有差不多一天时间,能行或者不能行,你得痛快给自己一个决断,拖着不是事。我跟你父母沟通过了,他们让我全权做主,这个女孩子的父母我下午就去沟通,而你要做的事情是自己去跟人家说,大声说。”
看看一圈人,萧寒摊开手:“你看,咱这个包间除了我,其余你都是第一次见,我就全说了,咱家的私事就成了公开的事情,你觉着我用意在哪?”
响鼓不用重锤,李正天马上坐着身子抬起头:“各位叔叔阿姨,我这次来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自己未来的幸福,请大家见证,我会尽心竭力为这份爱寻找一条出路,一条阳光大道。”
薛平带头鼓掌,山狼与雪雀也马上鼓掌,萧寒拍拍手说了句玩笑话:“好,这才是我的侄儿,有了困难克服困难,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都笑了,看萧寒站起来也都站起来,薛平对雪雀说:“你去拿两条好烟两瓶好酒,我下午也没事,就陪萧主任去转转吧,毕竟地头熟,也许能帮几句话。”
萧寒马上说好,随即对山狼说:“帮我把这包子打包了吧,我估计陈云芳没吃饭呢。你跟雪雀一起回家吧,我得空联系你。”薛平马上说你两口子坐我车回去吧,我坐萧主任车就行。
山狼有些恋恋不舍,但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忙,就点头说好。雪雀拿了烟酒放到萧寒车后座上,就没再多说话,这顿饭她吃得最别扭,反复在琢磨萧寒的态度,为什么呢?
在薛平的指挥下,车很快到了县公安局门口,萧寒打电话给陈云芳,她说上来吧,随即就打开窗户:“往上看,我亭亭玉立在窗前。”
萧寒下车抬头看公安局的办公楼,一眼就看见陈云芳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正在挥手,不由就想笑,三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简单好玩。
数了下她是在四楼,萧寒摆摆手,从车上拎起打包包子的袋子,转身进了楼,薛平路上说他不上去了,正天也说就在下面等。
吃的有点饱,萧寒爬上四楼有些喘,陈云芳站在楼梯口看着他笑嘻嘻:“你这体力有些差啊,爬个四楼喘成个这?”
萧寒摇摇头:“吃完饭就过来了,太饱了。你没吃饭吧,给,包子。”
陈云芳伸手接过袋子:“真亲,知道我没吃饭呢,来,到我办公室吧。”
因为是五一黄金周休假时间,整个楼道静悄悄的,要不然这句“真亲”都会搞萧寒一个大红脸。
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陈云芳在里面的套间办公,乍一看就跟自己的专题部的办公室差不多。坐下,陈云芳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捏着一个包子边吃边跟他说了下情况。
这个齐云芳家就在城内村,也就是县城边上,陈云芳对着窗外指了指:“就这个方向,已经快被县城包住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城内’村,村民也都在县城做买卖上班,这个村已经城市化了。”
吃完一个包子,陈云芳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卷卫生纸,扯了一圈擦嘴擦手:“我查了下这家的户口,四口人很简单,均无犯罪违法记录。父母加一儿一女,儿子在读高中,女儿大学毕业了。户主是个教师,就在本村小学,女主人无业。对了,你找这个女孩子干嘛?专访?有特殊贡献?”
萧寒听到“均无犯罪违法记录”不由就笑了,等她说完,指了指包子:“趁热吃吧,很香。”陈云芳打开袋子又拿出一个:“当然香了,这是私家厨房的包子吧,著名的肉三丁馅。”
萧寒这才知道中午吃饭的地方叫私家厨房,笑了笑就把李正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陈云芳听完后“哇塞”了一句:“你这是为侄子千里寻亲啊?”
萧寒笑着说胡扯啥呢,千里寻亲的“亲”都是找孩子找父母,这是找对象,陈云芳又拿起一个包子:“我说不过你个大文豪,那就是千里寻爱吧。”
陈云芳吃完第三个包子,萧寒也喝了一杯水,她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的很详细,齐云芳父母的名字,弟弟的名字,家庭住址都有。萧寒拿起来说下面有人在等,咱晚上见吧。
陈云芳“嗯”了一声又扯纸擦了一气:“说好晚上我单独请你,不要叫人了。”
这是第三遍说这个事情,萧寒有心问一句为何单独,但又怕她啰嗦个没完,就点头说好,然后就出了她办公室。
迎面正好碰到一个女民警,萧寒估计是跟她一起值班的去吃饭了,因为她的手里还拎着个饭盒。微笑了一下就擦肩而过,他刚拐下楼梯,就听见那位女民警跟陈云芳说:“真帅,这是谁?姐,你新男朋友?”
不由站住脚步,只听陈云芳笑骂:“小心我撕了你的嘴,人家是省城来的大记者,**时期你不是看哭了吗,他就是《**日记》的作者萧寒。”
只听那个女民警一声惊叫:“姐,你不早说,我就可以多看几眼,要个签名了!”
有些自豪,有些好笑,萧寒没有再往下听,轻手轻脚赶紧下楼。
出了楼道上车,萧寒对薛平说,转了一圈原来是你的人,齐云芳的父亲是教师。薛平拿起那张纸看了下,思索良久说不记得:“全县两千多在职教师,我真无法都认识。”
再看地址,说他家不远,走吧,在城内小学附近。
李正天默默启动车,顺着指引向前开,就像解一道难题,越到最后步骤越接近答案,反而都是急迫,柳暗花明跟本无心欣赏。薛平指着不远处:“李记者,看到那个药店了吧,从那左拐直走顶头就是了。”
萧寒点着一根烟,反复思量去了齐云芳家里说什么,怎么说?按道理他们俩才认识一个多月,也没有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就算他是亲叔叔,这又不是提亲又不是做媒,算什么呢?
费脑筋,萧寒把烟头掐了,索性不想了——有些事情真就不用想太细,直接进去看情况再看吧。
按照地址,车停在一个小胡同口,薛平指着胡同尽头:“就是这家!”
停车,下车,萧寒指了指烟酒:“正天,你提着。”
胡同很窄,也就容两个人平行,萧寒与薛平并肩在前面,李正天整了整衣服,提着袋子跟在后面。
到了门口,一扇铁门微微开着,薛平伸手敲了敲喊了声:“齐老师在家吗?”
很快一个声音传出来:“在,谁啊?请进。”
薛平推开门,萧寒迈步进去,一个非常洁净的小院,也就三分地大小。正面是个二层小楼房,上下各两间,旁边各有一间平房,院子里整齐地摆满了花盆,各种花草在盆中生机勃勃。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弯腰弄一盆花,听见门响才站直腰,马上“啊”了一声:“薛局长,您这大驾光临,蜗居瞬间蓬荜生辉啊!”
在一个县里,教育局长可以不认识自己管辖的教师,但教师一般都会认识教育局长,这不奇怪,萧寒从谈吐上马上就猜出这位齐老师是教语文的。
薛平呵呵笑着跟急步上前的齐老师握手,目光所及院子中的花花草草:“齐老师,您这爱好很高雅啊。”
“老而无用,聊作一乐罢了,”齐老师松开薛平的手,看着萧寒与李正天说:“这两位是?”
薛平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只是看着萧寒,萧寒微笑着伸出手:“齐老师好,我是薛局长的朋友,北龙晚报的专题部的主任萧寒,这是我们部门的首席记者李正天。”
齐老师听说是记者,嘴上说你好,请进家里坐,心里想这是要给我做报道?可我没啥事迹啊。随后看着薛平觉着恍然大悟:人家是给局长做报道,需要下面人恭维几句,就随便找几个老师聊聊。
进了屋里坐下,薛平拉家常般问:“齐老师,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您爱人与孩子呢?”
齐老师烧上开水准备沏茶:“儿子在市里读高中,这不快高考了吗,老伴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给做饭呢。女儿医学院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这不回来一个多月了,就在一个药店给人家卖药呢?你说上了大学有啥用啊,卖个药需要本科生,这不是浪费吗?唉!”
李正天马上就问:“叔叔,齐云芳在哪个药店卖药?”
齐老师看了他一眼顺口就说:“就在这条路的前面拐弯处,健康大药房。咦,你怎么知道我女儿名字?”
正天马上站起来:“叔叔,我稍后再给您解释。”说完转身就跑出去了,很快听见发动车的声音,然后逐渐远去。
萧寒接过一杯茶,对诧异的齐老师说了详情,从假药厂开始到费劲周折找齐云芳,基本属实说了整个过程。
齐老师这才明白他们一行的目的,叹口气:“薛局长,这个事太突然,我得想想。”
薛平呵呵笑了:“儿女大事,当然得好好想想。萧主任是我的老朋友,你可能记得当年栾人豪事件吧,咱们县里传的沸沸扬扬,《一个志愿者之死》就是他写的稿子。”
齐老师马上站起来:“失敬失敬,我读过,读过。”
薛平端起茶杯:“说这些只是想证明萧寒主任是个正直的人,他的侄子为了你的女儿这段时间茶饭不思,当然,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得尊重您的意见,最关键是您女儿的意见。”
萧寒笑了笑,掏出烟,抽出一根递给齐老师,他摆手拒绝了,然后起身拿过个烟灰缸,萧寒点着烟:“陈年旧事了,薛局长又提起,我几乎都忘了。”
随后他又将李正天的家庭情况说了说,省城有房子也说了,并且对正天的人品重点夸了几句。
正说话间,门外有停车的声音,很快,李正天拉着齐云芳的手走了进来,萧寒与薛平相视一笑,知道这个事情**不离十了。
李正天到了药店门口停下车,没熄火就跑了进去,因为是长假期间,药店的人并不多,他一眼就看到齐云芳在一个药柜前整理,不顾一切他就冲过去:“云芳”,喊了这一声,瞬间泪流满面。
齐云芳手里拿着的一盒药正摆放,熟悉的声音与煎熬的心在这一刻达到满足,扭身也是泪光盈盈。其实每天李正天的留言她都看,心里的疙瘩也解开了,最近朝思暮想就是这个人了。
齐老师看着俩孩子拉着手进来,一切都明白了,这段时间姑娘每天郁郁寡欢,他也猜出些,只是没有交流。再仔细打量李正天,高高大大,清清秀秀,也满意。
李正天到屋里放开云芳的手就给齐老师鞠了个躬:叔叔,您放心,我会一生一世对云芳好,如果辜负了,天打五雷轰。
齐老师是很豁达的人,对于子女要求严格但也明白女大不中留,随即就笑了:“孩子,赌咒发誓不如日常点滴做到,你们再相处相处,我不干涉。这样吧,你俩好久没见了,云芳,给药店请了假,你带他去县城转转吧,我们说说话。”
萧寒微笑着冲正天点点头,俩人拉着手兴高采烈出去了。齐老师很直接就说:“萧寒主任,孩子是本科毕业,正规医学院,不能把学的都荒废了,将来他们成了也不能两地分居吧。”
萧寒点头:“工作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您放心。”
齐老师起身给他们添水:“我还是想让她去医院工作。”
这是大难题,萧寒大致清楚,去省城的医院工作,要么你是博士毕业,要么你有绝对的关系,这可不敢轻易许诺。他反复斟酌了下用词才开口:“齐老师,这个事情我不许诺,因为不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解决了。我会尽全力,先让云芳去省城我朋友的公司工作,待遇不错,我再找机会给她安排读研或者去医院工作,您看如何?”
齐老师点头称是:“现在医院太难进了,我觉着你很实在,对我胃口,就这么定了。”
皆大欢喜,薛平哈哈笑:“看来这个媒人我当定了,齐老师,你得谢我猪头呢!媒人谢得早,日子过得好,尽快尽快啊!”
齐老师很正式的站起来:“薛局长,如您当这个媒人我就更放心了,明天我就安排送。”
第九十二章 造化无停机
出了小院,萧寒好好打量了一下齐云芳,一米六多的个子,着装简单但干净利索,已经不多见的简单马尾辫,透出一种朴素大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瓜子脸,肤色不白不黑,挺鼻梁,一幅戴了好久的眼镜后面,目光坚毅直接。
挥手作别前,齐云芳走到萧寒跟前:“叔,感谢您为了我们的事在百忙中跑一趟。”
萧寒笑了笑:“不谢,我是正天的表叔,义不容辞。”
“很不错”,等车走了一段路,萧寒拍着李正天的肩膀说:“我侄子的眼光真好,是个好姑娘。”
李正天羞涩地笑了笑,不由自主又盯着后视镜看,齐老师跟闺女还站在门口说着什么,萧寒笑嘻嘻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也给我长点脸,男子汉要拿得起放得下。”
薛平在后排座位上笑了:“萧主任,咱们都老了,年轻人一个月就可以这样难舍难分,咱们当年恋爱半年才敢拉拉手。”
萧寒苦笑一声,对于回忆情感,每一次都如在油锅中一般煎熬,摇摇头打岔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男孩子们有个说法——平均二十八次聊天就可以追到一个女孩,还说是科学研究说明。对不对,正天?”
正天嘿嘿笑:“叔,你就调侃我吧,我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科学研究。”
哈哈笑,萧寒扭身对薛平说:“科学不会研究这个吧,我觉着这个事情取决于两个条件,一是真诚,二是对缘分。但凡婚姻成功者,还得有一条,薛局长你应该明白——门当户对,不一定是家庭地位身份对等,起码学历与见识差不多,要不然一个说天另一个听地,估计长久不了。”
薛平点头:“时代再发展,我也觉着闪婚是玩笑——小朋友过家家,流鼻涕的也没人选。”
都笑了,萧寒掏出手机打给陈云芳问晚上几点在哪,陈云芳说她七点下班:“你先忙你的,一会我开车去接你,告我个位置就行。”
挂了电话萧寒说回宾馆吧,薛平马上说:“让陈队长一会来我家接你吧,咱们太久不见了,我有好茶,咱好好聊聊,再让你嫂子给你煮一碗酸汤面。”
不等萧寒说话,薛平对正天说前面右拐:“这个季节有新鲜的野菜,朋友刚送的,你嫂子昨天就洗好晾干了,一碗酸汤面加野菜,不误你晚上吃饭。”
“好,听着就香喷喷,流口水。”萧寒答应着,但他明白这个薛平一方面真想跟自己聊聊,另一方面肯定是想让看看他们夫妻恩爱,他不可能跟雪雀有啥牵连。
想起这个雪雀,萧寒真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她,但人各有志,又不是自己亲属,就算跟山狼是好朋友,这个事也没法插手。
车停在薛平家院子门口,夕阳正好斜斜射过来,映的房门与屋顶金黄一片。薛平在路上打过电话,他爱人就在门口站着,一个很恬静的女人,端庄大方,典型的女知识分子。
握手,薛平介绍他爱人在长山市文联工作,一个文联下属刊物的副总编,萧寒笑着说是同行了,以后投稿不要退稿就好。
薛平的爱人浅浅笑了一下:“萧主任好,薛平经常提起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您的大作我也读过,深邃有高度,我们刊物想约稿估计您都看不上呢。”
萧寒赶紧说哪里哪里,您要觉着看的过去,我就走走后门,找嫂子发两篇,赚点酒钱。
屋里跟两年前比温暖了很多,萧寒坐下后马上想起自己的家,除了冷冰冰的书一柜一柜的,再无可圈点之处。韩笑去了几次觉着像个家了,但……不由就想叹气,忍着掏出烟点着一根对正天说:“当年我在薛局长家里住过一个晚上,我们俩聊了很久,不过那时候冷清,现在温馨。”
薛平烧水沏茶接话说:“家里得有个女人才是家,当年我俩吃个早饭都得出去买,拿回来就凉冰冰的了。”
看客厅窗户下有个案子,上面有文房四宝还有字帖,萧寒站起来走过去:“薛局的书法不错吧?”
薛平摆手:“我可不行,静不下心,我爱人写,也许将来退休后会拜你嫂子为师,她是我们市里书法家协会的副会长,您看着评价评价。”
萧寒不是很懂书法,自己的字写的不错也就是中规中矩,见案头正写着一首唐诗,字不知如何评价,但他知道此诗出自元稹的《离思五首(其四)》,不由就念了出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薛平的爱人洗了一盘水果刚好进来,放下果盘就说:“不入萧主任法眼吧,习字收心性,随便涂鸦而已。”
萧寒心里一动马上就说:“嫂子,我不懂书法,但您能把这最后一句写完送我吗?”
薛平的爱人走到跟前说:“如您喜欢我好好写一幅,这真的就是练习,字与纸都普通。”
萧寒摇头:“就要这幅,您先写完,我有用,您落款处写上送山狼兄,替萧寒代笔,可以吗?”
薛平马上明白了,随即就对爱人说:“写吧,萧寒兄不为字为这首诗的意思,劝和人用。”
薛平的爱人笑了笑不再说话,提起毛笔开始写,萧寒摁着案头看,他想给雪雀也写点什么,虎口受伤的地方没有好利索,有些痛,脑海里出现手破了流血的样子,马上就构思了一首小短诗。
看薛平的爱人写完盖章,马上口述请她取纸又写了自己的构思,然后提上送雪雀妹:
童年在乡下
割草喂牛,也会割破手指
抓一把土
就好了
这个城市没有土,也没有牛
硬邦邦的
于是
流血不止。
薛平的爱人写完这个小诗,又读了两遍问萧寒:“我好像记得雪雀是薛平的办公室主任吧,您这几句意义深远,对曾经的简单与乡村很怀念,对在城市里的迷失又有些残忍,有何用意吗?”
萧寒微微笑了笑:“嫂子不愧为副总编。我随口几句,希望点醒梦中人,怀念过去不是为了感伤是要珍惜现在。谢谢了,这两幅墨宝我转送他人了,有机会我再向嫂子求字。”
薛平爱人也是微微一笑:“诗是好诗,字写的不好,希望能表达了您的意愿。至于求字不敢当,您什么时候需要说一声,我给裱好亲自送到府上。”
萧寒道谢后叹口气,然后对薛平说:“山狼夫妇这次就不再见了,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两幅字烦劳转交,至于他们能理解多少,听天由命吧。”
薛平也跟着萧寒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办,他们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幸运,只是,鞋子舒不舒服,大多时候真是只有脚知道。”
李正天听着他们文绉绉对话,站起来也看了看萧寒这几句诗,念了几遍有些不解:“叔,你写的不就是一句话吗——童年在乡下割草喂牛,也会割破手指,抓一把土就好了。这个城市没有土,也没有牛,硬邦邦的,于是流血不止。但断开后越读越有味道,这是不是就叫断句?”
萧寒哈哈笑了:“断句有两个意思——古时候写东西没有标点符号,所以文章中并无停顿的标志,读时需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自己处理停顿,也就是所说的‘句读’,这分析停顿的过程叫断句;另外,宋代有个诗人叫苏麟,他写的一首诗歌,名字就叫《断句》,他也因只写了两句而得名,你知道是哪两句吗?”
李正天马上说这个他学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萧寒点头赞许:“对,就这两句,这个苏麟也因为这两句诗被范仲淹器重,后来提拔了。你进门看薛局长门口的对联,下联里就有‘早逢春’,这也从这个‘易为春’演变过来的。”
薛平已经沏好了茶,笑着说:“老婆大人,你去弄饭吧,萧主任一会还约了人;萧主任、李记者来喝茶,学问得谈,明前清茶也不可错过啊。”
坐回到沙发上,萧寒刚端起一杯茶,正天已经喝了一杯开始砸吧味道:“叔,什么明前清茶?是茶的品牌吗?”
萧寒喝一口茶品了品说好,然后对正天说:“你请教薛局长吧,茶我不是很懂。”
薛平马上摆手:“我可不敢班门弄斧,还是问你叔叔吧,他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有才华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放下茶杯萧寒笑着说:“薛兄,你就寒碜我吧,还不如直接说我是曹植曹子建更具讽刺意味。”薛平还没说话,正天就插嘴说:“叔就不要自谦了,您这百科全书的名号可是流传久远。”
萧寒作势要打他, “人家嘲讽我也就是了,你这个侄子也敢笑叔叔。”正天笑着躲了下。
随即他就解释:“明前是说时间,明是清明,也就是清明前采的茶,这时候的茶受虫害侵扰少,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同时,由于清明前气温普遍较低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很少,所以又有‘明前茶,贵如金’之说。今天咱叔侄是被款待了,这是薛局的心意,多喝茶少说话。”
李正天恍然大悟:“不读书真不行,叔,回去我就去您家里借书。”
萧寒笑着说好,薛平给萧寒添上茶:“萧主任,我是学哲学的,好像记得这个才高八斗跟曹植有关,具体是怎么回事,也得请教下。”
正好这时候薛平的爱人端着两个凉菜进来,萧寒马上说:“嫂子,谢灵运自夸的才高八斗原话您给说说。”
薛平的爱人把菜放到餐桌上:“萧主任是考我吗?‘魏晋以来,天下的文学之才共有一石,其中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其他的人共分一斗。’”
萧寒马上鼓掌:“薛兄,嫂子之才华占一斗,我跟天下文人共分一斗,你可不要再跟我说请教之类的词了。”
薛平的爱人笑了笑:“我可不敢当,我还是擀面去,那个我独占八斗。”
都笑了,气氛非常融洽,萧寒因为给正天办了这个大事,心情非常好,看薛平不像调侃他就说:“薛兄,刚才嫂夫人念的话是谢灵运说的,这个人很有才华,后世被誉为 “山水诗的鼻祖”,李白杜甫均受其影响。这个谢灵运有次酒醉说了这番话,曹植才占八斗,比他强的人不就是才高八斗,多为赞誉,噱头多。”
薛平竖起大拇指:“百科全书,名不虚传。”
第九十三章 但见泪痕湿(1)
本来打算就吃一碗野菜酸汤面,但已经到了人家家里,客随主便,两个凉菜两个热菜,薛平也打开了一瓶好酒:“中午你说下午有事,晚上我看陈队也就是叙叙旧,估计没事,所以得喝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时间不到六点,一个小时后陈云芳才下班往过走,萧寒也就没再推辞:“好,喝点,咱俩以后也不要叫啥局长主任了,我称呼你薛兄,你喊我萧寒就行。从现在起,喊错一次罚一杯酒啊。”
薛平点头说:“萧主任,我听你的。”
正天马上就笑了:“薛局长,您喝一杯吧。”
萧寒伸手端起一杯酒:“薛兄,这杯我陪。下不为例。”
菜很精致,味道也不错,萧寒赞不绝口:“嫂子,我得敬你一杯酒,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羡慕我薛兄好福气啊。”
薛平的爱人端起一杯酒只是意思了一下:“酒真不行。如真感谢就给我发两篇你的中篇,下一期就没有可以撑起杂志的小说,很发愁。”
萧寒想了想说手头有一篇关于奋斗的,回去改改,五一长假后就发你邮箱。
薛平的爱人说太好了,马上起身拿过一盒名片,递给萧寒与正天各一张:“这上面有我的邮箱,期待大作。你们喝着,我去再炒个香椿鸡蛋。”
萧寒说的这篇就是以潘洋崎为原型的,当年初次见面他就让给他写自传,萧寒说他事业如日中天,先写个中篇吧,当时潘洋崎就给萧寒讲自己最初的故事。当时答应潘洋崎说一周后写出来,后来一直忙碌只是开了个头,**结束后抽时间完篇,但需要再修改修改。
关于这个才高八斗的典故,当年就说过一次,不过是跟一位副县长针锋相对,没有现在的情趣。
一个小时俩人正好喝完一瓶酒,薛平还要开:“刚到兴头上,再开一瓶。”
萧寒笑了:“薛兄,热情我领了,情义我也领了,但酒不喝了,接下来的主题是面——野菜酸汤面。再说,我答应陈云芳晚上单独吃饭,我想她肯定是有事。就算没事,再喝下去真就酒足饭饱了,实在与人家面子上说不过去啊。”
薛平的爱人站起来去煮面,薛平拿着酒不放下:“咱兄弟第一次吃饭在县宾馆,说合的人弄的没吃好喝好;第二次吃饭在火车站的地摊,也就毛豆花生喝了几杯啤酒;第三次是今天中午,下午有事又只喝了一壶。事不过三,现在第四顿饭了,晚上又有约……”
萧寒看薛平动了感情,实在无法驳面子,于是说:“好吧,开酒。继续喝。但陈云芳的电话来了就打住,如何?”
薛平马上就拧开酒:“一言为定。来,我先敬你三个。”
萧寒又回敬三个,俩人在酸汤面上来前半瓶酒又下去了,薛平明显有个醉意:“萧寒兄,哥有今天的好日子全靠你啊,一直想去省城拜访,总觉着你忙不便打扰,哥道歉啊!”
“说啥呢?”萧寒拉着薛平的手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哥是人才,前途不可限量,至于我做的一点事情,凑巧而已,不言谢。等兄上了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告诉我一声,马上赶到,还在你家,咱一醉方休。”
薛平的爱人端着两碗面进来,给萧寒与李正天一人一碗,正天赶紧站起来端起来放到薛平跟前:“阿姨,我自己去厨房端。”
薛平爱人微笑着说好,你多加点卤,然后扭头对薛平说:“喝多了吧,快吃点面压压。”
薛平摆手还要端酒,萧寒马上伸手拿过他的酒杯:“吃完面,咱再喝。”说完就端起面:“真香,难为嫂子把面切这么细,野菜看着鲜嫩清脆,真是‘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数筋玉簪横。’”
“承蒙夸奖,我的手艺一般,但黄庭坚这两句赞面的诗太贴切了。”爱怜地给薛平拌好面,薛平爱人对萧寒说:“我终于明白我爱人为何钦佩您了,感恩是一方面,学识高是另一方面。另外,接您吉言,今年县里换届,他学历资历政绩都够了,提个副县长应该问题不大。”
萧寒刚吃了一口面,闻言马上放下碗:“真是天大好消息,当浮三大白。”
薛平摆手仍不失理智:“没有宣布以前,都有变数。吃完面咱再喝。”
正好这时陈云芳的电话打进来:“抱歉抱歉,我刚换班,薛局长家是在北关吧?”
萧寒把电话递给薛平:“这里是北关?”
薛平拿起电话说是陈队长吧,北关派出所你肯定知道,再往北,第三条胡同拐进来第二家。
抓紧吃了一碗面,萧寒对正天说:“你自己开车回宾馆休息吧,能找到吗?另外,如果明天云芳能跟咱一起回省城最好,这个你得征求云芳与她父亲的意见。”
正天说好的,能找到,我沟通。
萧寒拍拍薛平肩膀:“咱到胡同口等吧,这个陈云芳有些大大咧咧,我估计她找不见。”
话音未落,萧寒手机就响了,拿起来看果真是陈云芳,接起来就听见她牢骚:“我第三个胡同拐进来了,第二家没人啊。”
不由就笑了,萧寒说:“你退出去到大路上,我现在往外走。”
这是一排排的小二楼,萧寒他们走出胡同到主路上,看有辆警车闪着警灯在下一个路口停着。出来风一吹,薛平更加醉了,他大着舌头说:“十多年没醉过了,真痛快。萧寒兄,明天早上我陪你吃早饭,等着我啊。”
萧寒也有了些酒意,他答应着又感谢了薛平爱人的款待,才转身向警车走去。这时候陈云芳已经看到他了,马上就是急速的倒车,再一个急刹车停住。
萧寒马上拉开副驾驶门上车,看陈云芳准备下车打招呼,马上低声说:“甭下车了,薛局喝醉了话多,咱走吧。”
陈云芳没有犹豫就挂档加油朝前开,然后嘿嘿笑:“薛局长很快就要变薛副县长了,巴结巴结吧,你还不让。”
消息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估计这个事情成了,他正暗自为薛平高兴,陈云芳劈头盖脸就责备上了:“等不急啊,饿了?你这酒足饭饱,我请你吃啥?”
笑了笑,萧寒掏出烟:“留着肚子呢,都是朋友,不能分出彼此。车上能抽烟吗?”
陈云芳牛扭头很认真看了萧寒一眼:“在你心目中,我跟薛平是一样的朋友?不能抽,憋死你。”
这话有些过分,但萧寒知道她的个性也明白她这话的含义,于是把烟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有说话。
气哼哼,陈云芳将车开得飞快,车窗开着,五月的风很舒适吹进来,萧寒将右手张开伸出窗外任由风穿过手指,犹如抚摸一个婴儿柔软的肌肤。
为缓和气氛也是想起当年,萧寒扭头说:“云芳,当年也是天擦黑,你把我从乡里的拘留间解救出来,然后开车回县城,还记得吗?我记得当年也是开着车窗,风呼呼吹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陈云芳“哼”了一声,气还没消的样子:“忘了。”
萧寒笑了笑:“当时车到了县宾馆门口,我让你一起吃饭,你说你值班,第二天中午请我吃饭,但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长山市了。今天你又说值班,我怕跟上次一样吃不到你的饭,于是就垫了一点点肚子,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陈云芳噗嗤就笑了:“上次是你溜了,不是我不请。这次我都安排好了,你却大吃二喝饱了,还嘴硬。”
萧寒拍拍肚子:“你听,大部分地方还空着呢。”
陈云芳看了下后视镜,减速拐弯,再加速:“说实话,吃没吃我是不在意,谁让我正好值班。可是我跟你虽然见面晚,但 ‘认识’了十多年,自认是你的红颜知己,你居然把我跟薛平放到一样的位置,气死我了。”
萧寒哈哈笑:“让你跟马上的副县长平起平坐,居然不乐意。好吧,在良县,我最好的朋友是陈云芳女士,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
车停在一个学校大门口,陈云芳嘀嘀摁了两声喇叭,等大门开的时候回头说:“不开玩笑,在我心目里,你真的是我最信任的男人。”
心里咯噔一下,萧寒想这个女人该不会要以身相许吧,随即就觉着不可能,隔着韩笑这层关系,什么都不会发生,那是一堵又厚又高又无形的墙。
看校门缓缓打开,萧寒看一眼陈云芳:“你是要请我吃食堂?跑学校干什么?”
陈云芳看他一眼没说话,松刹车缓缓进校门,瞬间感觉她的风风火火没了,顿时淑女的稳重让萧寒更加纳闷,但他没再问。
车绕过教学楼,旁边就是操场,但这个时间空旷寂静,路灯下跑道一圈圈忽明忽暗,中间的篮球架子更是孤独站立。陈云芳开着车慢慢向前:“每一次回到这里,我才觉着自己回家了。”随即就解释说:“我就在这里出生,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套房子,她原来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我警校毕业那年病逝了。”
萧寒叹口气:“节哀顺变。也过去多年了,好好活自己就是对她老人家最好的安慰。”
“唉,”陈云芳难得忧伤的样子:“父母离婚后,我跟母亲相依为命,终于上班赚钱了,她走了,没有享过我一天福。”
操场尽头有两栋旧楼,但不破,陈云芳把车停在一个门洞前,扭头说:“到了。请你到我的小窝吃吃饭,叙叙情,聊聊天,说说事。”
开门下车,萧寒板着指头装数数:“天哪,压力山大啊,居然这么多要求。”
陈云芳锁车走过来,伸手拍了一下萧寒后背:“甭怕,姐不劫色,熟人下不了手。请进,一楼,中间户。”
这种老式楼房一般都是一个单元一层三户,最不好住的是中间户型,不是南北通透。但陈云芳的这个“窝”却没有不透气的感觉,因为她把这个六十平米左右的家彻底改造了下,进门就是榻榻米,一般这样的设计就是阳台卧室,但这个家除了承重墙,全被打通,非常敞亮。
萧寒脱了鞋没发现男人拖鞋,就穿着袜子到处溜达看了看,对面两个大窗,极目远眺,月光下可以看到远处群山:“云芳,真不错嘛,这房间适合你的性格,坦坦荡荡。”
陈云芳正在看饭桌上的菜:“好险,再晚几分钟就干锅了。你说啥?我坦荡,还是房间坦荡?”
萧寒走过去说都坦荡,再看饭桌上有三个锅子,下面都着着木炭火,陈云芳呵呵笑了下,到墙角一个柜子里拿出碗筷:“我有个闺蜜开饭店的,卖海鲜。我出单位楼让她送过来锅子加上火,就怕熬干了,所以一路飞奔,正正好,吃吧。”
席地而坐,陈云芳说这日本榻榻米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母亲去世后,她就把以前的旧东西都收拾拉回那边了,这边就她跟孩子来住,也不常住。
萧寒盘腿坐好:“这榻榻米本来就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咱们叫席居,就是席地而坐的来历,两汉时期风行,唐后开始衰落废弃,
后来才传到日韩。”
陈云芳拎过来一瓶酒拧开:“甭卖弄你的才华了,无所不知有时候太累,像我傻傻的才快乐。估计这酒没有薛副县长的酒好,对付着喝点吧。”
俩口杯一人一杯,萧寒举起杯说:“你快乐吗?”
陈云芳怔了一下,伸手碰杯,仰脖子就喝了一半:“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快乐。说说吧,为何跟韩笑合了又分了,她告诉我你报复她——好了一段时间就甩了她,就像当年她甩你。”
喝了一口酒没喝出好坏,萧寒伸筷子夹了一块鱼:“呵呵,她这么说,你信吗?”
“鬼话,”陈云芳夹了半只切开的螃蟹放到萧寒跟前的碗里:“她自己都不信,这样说是给你面子,也是给她自己找平衡罢了。”
第九十四章 但见泪痕湿(2)
彼此沉默,一个吃螃蟹一个剥虾,对于韩笑他与她的记忆中都是满满当当,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亲爱的对象,就算是亲密的闺蜜,又能猜透她多少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再端杯,萧寒看着陈云芳的眼睛:“我没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每天都在矛盾中生活。如果想痛快吃饭喝酒,不说她行吗?”
“当然行,”陈云芳仰脖子把第一杯酒喝完:“你慢点喝,刚才喝了多少?”
萧寒也喝了一大口:“半斤多吧,我缓缓就追上你了。”
伸手拿酒瓶又倒一杯,一瓶酒就不到一半了。
陈云芳进家门把警服脱了挂在门口,里面就是一身紧身衣裤,凹凸有致。到桌边时上身披了一件睡衣,腿上就是这绷紧绷紧的衬裤,喝完一杯酒,她把上身的睡衣也扔到了一边,这让萧寒都不敢多看她。
晃晃杯子,萧寒第一杯也剩不多:“云芳,你慢点喝,一会你还得我送回宾馆呢。”
云芳指指地板:“你刚才不是说这叫席居吗——席地而坐,席地而睡就行,回啥的宾馆呢。来,把第一杯喝了,今天一醉方休。”
苦笑,萧寒喝了第一杯,这是很烈的酒,比薛平的老酒来的快,一杯三两左右下去就有些晕,赶紧夹菜吃,又喝了一罐当地产的沙棘汁饮料才觉着舒服些。
云芳端着第二杯酒,眼光迷离,仿佛在警校宿舍:“朝夕相处了四年,无话不说好像只是我,总觉着她内心深处有一些东西永远不会给人说,是自己的追求目标?是无法实现的未来?或者就是一种戒备。”
萧寒又开一罐饮料,他知道这个话题不可能不说,潜意识里他俩的聊天就像一团乱麻,唯有找见韩笑这个头,才能逐步解开。
喝一口酒,陈云芳把腿伸直,面对面坐着,两只脚丫子斜着放到了萧寒身旁,丝袜很透明,白皙的脚面在网状中若隐若现,萧寒觉着浑身发热,努力移开目光到桌上。
“你也别一直盘着了,一会腿该麻了,”陈云芳放下酒杯,拿起旁边一个饭盒,给其中一个炖着鸡肉的锅里加水:“啃个鸡腿吧,你不是肚子还空着呢吗?”
萧寒的腿真有些麻酥酥,于是也斜着伸出去,俩人像即将擦肩而过的两辆车一般,面朝着不同的方向,但注定在这个春天的夜晚相遇停下。
没夹鸡腿,萧寒舀了半碗鸡汤慢慢喝。他在薛平家里真吃饱了,菜可口、面舒服、酒好喝,在这个屋子里,他觉着什么都没有了味道,唯有暧昧四处流淌,不由就想扇自己耳光——陈云芳不会这么想,她把萧寒当成一个可以倾诉的男人,不涉淫秽。
又喝一口酒,陈云芳像是自言自语:“跟那个狗东西怀孕我都是跟她说,然后她带我去处理,后来躺了三天,她每天打饭甚至给我擦脸擦身上,当时心烦意乱身上不舒服,就每天抱着她哭,就像抱着救命稻草。”
萧寒不说话夹一块肉放到嘴里嚼,这话也勾起当年高考前的回忆,韩笑用自己的第一次挽回他的前途,那时候他也是把韩笑当成了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放。不觉就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差点呛住,低头咳了一声,陈云芳吃吃笑:“急什么?你的烟呢,掏出来啊。”
萧寒起身到门口外套里掏出烟,再回到桌前坐下见自己酒杯里又满了,陈云芳仰头咕咚咕咚第二杯喝完:“我喝酒快,容不得慢慢抿,你三口喝完就行,给我一根烟。”
叼着一根烟,陈云芳把第一瓶里剩下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不要用异样的目光看我,经常熬夜加班,又是个粗鲁的行业,抽根烟不算啥。来,喝。”
萧寒笑着说理解理解,抽烟的女人还性感呢。然后端起来杯子跟她碰了碰,只是喝了一小口,他知道自己酒量,撑死也就一斤白酒,现在加起来基本到量,再喝怕就醉了。
陈云芳仰头把小半杯喝下去,没看萧寒,站起来又拎过一瓶,萧寒马上说:“甭开了,喝不动了。”
拿过一个小碟子,陈云芳将刚抽了两口的烟在碟子里掐了,再把这个碟子推到萧寒跟前:“家里没烟灰缸,对付用吧,我平时也难得抽一次,抽完嘴里身上都是味。”
自顾自拧开酒瓶:“你不能喝了就少喝,我又不逼你。”
咚咚咚又倒满,萧寒弹弹烟灰:“就是往醉里喝,也慢点好不好,你不是说还要谈事吗?快说啊,我都上头了,一会醉了你说了也是白说。”
陈云芳本要给锅里加汤,低头看下面的炭火逐渐暗淡,也就作罢。伸筷子夹个鸡腿放到萧寒碗里,再夹一块肉到自己碗里,她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萧寒拿起自己的酒杯:“你路上说我是你最信任的男人,又说你是我的红颜知己,我认为都评价到位。有啥不能说吗?家里的事?你俩闹别扭了?”
陈云芳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然后看着萧寒开了口:“家里有啥事?我要离婚他不离,于是分居,可孩子大了天天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吃饭,也分了个不彻底,于是我就天天加班,不想看他的嘴脸。”
萧寒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像漱口半分钟才咽下去,然后赶紧喝口鸡汤往下冲。
云芳换了个姿势坐,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撑着后面:“我是想让你帮我收拾我们局长。”
没有惊奇,萧寒一直在盘算云芳单独叫他吃饭的用意,这个事情是最合理的解释,并且有些难言之隐,他笑了笑:“为什么?”
云芳收回腿盘起来:“一个色狼,很变态。”
有点意思,萧寒抽口烟:“具体说说。”
云芳有些扭捏:“萧寒,你觉着我的脚好看吗?”
吓了一跳,萧寒不由就坐直身子,云芳又端酒杯:“我们这个局长就喜欢女人的脚,穿高跟鞋的脚。”
松了口气,萧寒把烟掐了:“我记得看过一本书,大多男人都会喜欢,好像说这个跟性有关系。就算有问题,这也是个人问题啊。”
“个人个屁。这个家伙曾经要求我们局里的女警察注意形象,要全部穿高跟鞋,每天去查案子穿高跟鞋实在不方便,于是我们都在办公室放一双高跟鞋,他要检查才穿。”陈云芳似乎没有说出全部,她这话萧寒推理也没有多少毛病,一个局长要求下属注意形象没有错啊。
萧寒再拿烟,陈云芳突然摁住他的手:“我这话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你要保密,传出去没法做人了。”
萧寒没动只是点头,酒意越来越浓,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不多说、不多看、不多问。
这个萧寒是跟白甫学的,有一次喝酒,俩人一人一斤,白甫越来越沉默,看萧寒不解,他笑着说:“酒后吐真言,酒后的话最得罪人或者惹是非,所以我酒喝的越多话越少。清醒时候说啥是理性,酒醉说啥就不知道偏哪了,最怕对方没醉就会记恨。”
陈云芳松开萧寒的手端起酒杯,一口下去半杯,然后抹抹嘴:“局长对我不错,这个副队长就是破格提起来的,我家庭生活也不幸福你是知道的。刚开始局长有时候叫我陪他吃饭啥的,我都很尊重他,一来二往,他就流露出那个意思。”
拿过烟点一根只抽了一口又摁在碟子里,云芳咬着牙接着往下说:“我刚开始拒绝,但也没有太明确的态度,这也不是说想巴结他,是觉着人家对咱好,总不能翻脸吧。”
萧寒拿起烟盒发现空了,兜里也没有了,就伸手拿起云芳刚摁了的烟点着抽,云芳看着他吐了个烟圈就问:“你没小看我吧?我可没有跟他发生实质的关系,就是偶尔去他办公室会捏捏我的手,摸摸我的脸。”
摇摇头,萧寒只是觉着酒劲上涌难受,但思维还清晰:“你接着说。”
云芳叹口气:“有一个晚上我值班,我们局长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个地方,我没多问就下楼过去了,其实路上我也明白他要干什么,只是想就一次算报恩吧。”
再叹一口气,云芳把第三杯酒也喝干净了,萧寒只是抽烟不说话。
“我到了他说的地方,上楼敲门,他穿着睡衣开门,不知道这是他租的还是买的一套房子,我进去他就让我换鞋,我以为换拖鞋,但他递给我一双高跟鞋。”
实在难以切齿,云芳又拿起酒瓶倒酒,萧寒想制止但没动,他也不知道她能喝多少,这是借着酒说故事,也就由她。
“你也知道我这性格,就没有接他递过去的高跟鞋,自顾自把外套脱了,他笑着看着我说‘你身材好,穿上走两步我看看’。”尽管酒让她脸已经红了,说出这些更是觉着脸蛋发烧,她伸手摸了摸接着说:“我没吭声就接过来穿上了,他拉着我到床前自己脱了,然后说……”
萧寒脑海里出现一个场景:“一个大胖子一丝不挂躺在床上,一个美貌少妇也是不着一缕,但脚上穿着一双性感的高跟鞋……”
第九十五章 但见泪痕湿(3)
晃晃脑袋,萧寒抬头看陈云芳,只见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目光跟着那滴眼泪,正好砸在她的脚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目光所及她翘翘的脚弓,觉着心里有一股热流冲向那个地方,赶紧把目光挪开,陈云芳泪眼朦胧中继续诉说。
“我实在觉着恶心,没办法听他的命令——让用高跟鞋的高跟弄他那玩意,当时真想在那一坨玩意上狠狠跺一脚,就用高跟鞋的跟。但理智告诉我不能那么做,忍着作呕,我扭身穿上衣服就出来了。他没有阻拦我,只是躺在床上*地笑。”
云芳伸手抹了一把止不住的泪,鼻子有些囊:“出了那个门,我才发现还穿着那双高跟鞋,但没勇气再敲门,于是脱下来狠狠砸在楼道里,光着脚下楼,光着脚开车回到家……”
有些眩晕,萧寒估计自己还有一半清醒,但仅存的清醒告诉他这不是一个新闻记者能解决的问题,于是他张口问:“就这些?没证没据,没头没尾,充其量这就是作风问题。云芳,你有他贪污受贿或者其它违法违纪的把柄吗?”
云芳摇摇头,估计就没听清萧寒问啥,自顾自继续往下说:“后来,非工作时间他再打电话我就不接了,能不去就不去他办公室,必须去也拉一个下属跟我一起。就这样半年过去了,相安无事。”
忍了忍,萧寒没打断她,让她继续说。
“你上次来把栾人豪扳倒了,后来,我的队长——就是栾人豪的老婆,觉着丢人没法在县城待了,就想办法调动到长山市去了。本来我还想能接上她的队长干,一门心思干工作也能忘记很多痛苦,但这个事情之前局长还许诺我,那件事后再不提了。这还不算,据说五一长假后局里就要调整中层,节前他又打给我让我去他那个屋子,我没去,这几天风传要调整我到偏远派出所。”
萧寒眼前浮现出两个基层派出所的所长的形象:一个韩笑的父亲韩所长,一个本地拘留他的那个龌龊鬼刘所长——但怎么也无法把这个成熟美丽少妇与乡镇结合在一起。
云芳终于说完,如释重负,她端起酒杯:“萧寒,你真是我最信任的男人,有时候我看到你就觉着心安。你给我打电话前我都想了,乡镇就乡镇,当初本就分到乡镇,为离开就嫁给了自己已经不喜欢的人。这就是命吧,注定的,也许去了还清净呢。只是孩子小学没毕业,我要下乡就管不上了,正好你打电话,我就仿佛看到希望。”
双手在脑袋上揪着头发,他逼着自己拼命思考,想个办法,都想到让薛平说句话,但都一一否决。
云芳笑了笑,伸手把萧寒揪头发的手拿开:“不要这样,我说出来就舒服多了,你不要为难,咱喝酒!”
萧寒慢慢抬头,见陈云芳三下两下就又干了一杯,不由心急,拿起自己的杯子也仰头喝了。
陈云芳又伸手拿酒瓶,萧寒起身一把夺过:“这个变态有没有糟害其他女人呢?比如你的同事。”
云芳不假思索:“多了去了,户籍科有俩女警察天天就是变着花样换高跟鞋,我以前不知道,后来看见就想吐。我手下也有一个,还没结婚呢,对象是法院的,有个晚上值夜班,接电话就出去了。我能听见电话里就是他的声音,后来这个女孩回来后半夜了,我装睡,她就捂着嘴在哪哭。”
萧寒听完后给自己倒满一杯,然后放下酒瓶拿过自己手机:“你把他手机号码告诉我,这个事情我想办法处理。”
云芳说了号码,萧寒输进去拨出又挂掉:“不说了,云芳,我们都活得不如狗,今天咱一醉方休,快乐一时是一时,其他明天再说。”
云芳黯然点头拿过瓶子倒酒,一半都撒了出去,但她根本没发现,一个多小时一斤多白酒下肚,再加上叙述完的放松,她已经醉了。
萧寒伸手抓着云芳的手,帮她倒满杯,云芳觉着桌上的东西都在晃,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她反手抓着萧寒的手:“韩笑啊,这么好的男人你怎么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
心里一紧,萧寒伸手抹去云芳脸上的泪水,觉着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腾出手:“不说她,说好不说她。喝酒,喝酒。”
云芳双手端着杯子离开桌面就洒了三分之一,随后声音就提高了:“对,不说这个人!她嫁给高官荣华富贵,我去乡镇独享清贫,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喝!”
喝着洒着,萧寒看云芳没喝完就往后一倒,瞬间睡着,杯子中的酒大多泼在身上,而后顺着她的手甩在一边,滴溜溜转。
酒正好都泼在云芳胸前,湿漉漉中更加显得亭亭玉立,萧寒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杯子重重放到桌上,然后拿起手机,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人欺负她。”
……
不知过了多久,萧寒觉着肚子里翻江倒海,脑袋生疼生疼,他睁开眼睛看电灯明晃晃亮着,再想自己在哪?
这时候觉着自己手在一团肉上,耳边吹气如兰,扭头见云芳娇柔的面庞就在眼前,上下红唇如血般鲜艳,而他的手就放在她裸露的胸脯上。
几乎被吓住,他赶紧坐起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没来得及细想,胃里如炸开锅,觉着一堆食物翻腾到嘴里,强忍着伸手捂住,跌跌撞撞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开始喷涌。
吐了有十多分钟,他筋疲力尽,最后吐出的都是苦水,嘴里酸楚味道就像浸泡进醋里。
伸手冲水,哗啦啦马桶里的污秽都不见了,他看着里面旋转的水团,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喝完最后半杯酒干嘛了,扶着墙站起来继续想,仍旧啥也想不起来,如裂开般疼痛的脑海里就俩字:断片。
看墙上有个淋浴头,忍着眩晕看是装的电热水器,没想起加热后才能洗澡,萧寒伸手打开,冰冷的水如一把针刺进他裸露的皮肤。闷哼一声,咬牙随即也把脑袋伸进道道水线里,瞬间就觉着清醒如常,只是昨晚后来干啥了,仍旧一点也想不起。
其实萧寒醒来往起坐,陈云芳就醒了,她睁眼正好看到他冲进卫生间,然后就是呕吐的声音,她忍了下,因为没有吃多少东西,还不至于想吐。
一动不动躺着,陈云芳也在努力想醉后干嘛了,她能感觉自己赤身**,只是跟萧寒做了没做真就没有一点感觉。听着萧寒在里面冲冷水澡的闷哼,云芳悄悄笑了下,然后轻轻拉过睡衣盖住身子,再看墙上的表:六点整。
窗外已经蒙蒙亮,萧寒简单擦了擦身上,轻轻走到云芳身边拿起自己的衣服,套上裤子,然后穿好衬衣。
拿起手机走到门口,萧寒临出门看了一眼云芳,见她仍旧在静静地睡着,脸上泪痕未干,目光顿时温柔,呆立片刻,便拿起外套就出门了。
听到门关上,云芳睁开眼坐起来任由睡衣滑过身体掉落到脚上,想喊住他但实在开不了口,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停了一下,而后逐渐远去。
空气很清新,操场上有几个人在锻炼,萧寒贪婪地深呼吸,然后靠着路边快步走出学校。过马路就有一个早点摊刚出来,看模样是夫妻俩,正在生火摆桌子,他上前问了下县宾馆的位置,也不远,然后就迈开步子往过走。
肚子里叽里咕噜极其不舒服,脑子懵嘴里苦,这些**的痛苦他没有多理睬,只是拼命想昨晚后来干嘛了,那事情如果不知不觉做了,以后怎么面对陈云芳这个单纯的女子。
想不起,真就想不起,这个“好事”有没有成且不说,他其实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同样想不起但“破坏”了另一个人的“好事”。
如果有监控,我们把监控录像回放一下:
萧寒看着陈云芳沉沉睡去,胸前一片潮湿,他一口口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怕湿乎乎的对健康不利——上前,摇晃着给陈云芳脱了上衣,然后拿起睡衣给她盖上。
盘膝坐在陈云芳跟前,萧寒看着她睡梦里一脸痛苦,不由就怒从心起,拿起手机就摁了重拨——醉以前的事情他还知道,最新的一个号码就是陈云芳说的这个变态局长的手机号码。
这个局长正躺在自己的**窝,屋子里的几十双高跟鞋都是他的战利品,每一双性感的鞋里都曾有一位女子的味道。他刚打过电话召唤了一个手下的派出所女干警,这个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就是想调回局里。
拿过一块干净的布,他挪动自己肥胖的身体,蘸上酒开始擦拭一双高跟鞋,尤其是这个纤细的根,就像一个窈窕的女子,他几乎是流着口水在轻轻抚摸……
手机响了,他放下布子以为是那个女人找不见,没看号码就笑嘻嘻接起来,萧寒的声音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是萧寒,北龙晚报专题部主任。
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当年把良县搅的天翻地覆,一批官员受到牵连,尤其是背后的传说,萧寒更成了三头六臂般的神话人物。
毕竟是老江湖了,他马上满脸堆笑就像面对着萧寒:“萧主任好,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萧寒很清晰的思维很清晰的语气:“我这里有几封举报信,反映你的作风问题,照片与文字都是经过证实的,举报人的名字与手印也都有。”
觉着房顶轰然倒塌,这位局长就像被层层压住般喘不过气来:“这,这都是诬告。”
萧寒冷笑一声:“因为要保护受害人,我不便给你一一细说,我就提三个字——高-跟-鞋。”
这位局长自认为自己心理学很过硬,为此经常会看一些相关的书籍,他认为这个事情非常**,女人跟他弄过这个事情肯定不会说出去,所以有恃无恐很多年。
这三个字如同三击重拳,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就像当年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他喘着气就像苟延残喘。
萧寒就静静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喘气声不再说话,这位局长喘了有半分钟才又开口:“萧主任,这个事情还能商量吗?”
接下来是萧寒沉默,他把手机拿在手里,从充当烟灰缸的碟子里拿起一个比较长的烟屁股,点着深深吸一口,再吸一口烧了下手才摁灭:“我就在良县,调查了几天了,其他违法乱纪的事情没有发现。说起来这是作风问题,我省最近三令五申要严肃干部作风问题,你是知道的。”
这位局长拿着擦高跟鞋的布子不停擦拭额头的汗水,马上点头:“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萧寒叹口气:“也许这个事情有你情我愿的份,你也没有绑起来人家糟蹋作贱,我在调查中发现你的工作还是有些成绩。”
局长放下布子马上就说:“我再有三年就退休了,在公安战线四十年兢兢业业,这个事情是我糊涂,您说个条件吧,我都答应。看在我两个孩子的份上,他们要活人呢。请您不要报道这个事情,要不咱明天中午见见?”
萧寒又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没有什么条件,也不用见了。您要检点自己的言行举止,人在做天在看,不要觉着自己做这些事没有破绽。”
局长嗯嗯着,萧寒顿了顿接着说:“我第一次在良县采访,被那个狗屁乡党委书记与你们的派出所所长拘留,你们局里有个叫陈云芳的过去救得我,当时在乡里派出所,这位女民警大义凛然,我才得以脱身。”
局长马上说:“这事情我知道,当时就是我派她去的。”
萧寒呵呵笑了声:“谢谢您,我这个人知恩图报,如果不是您当时安排救我,这个稿子早见报了。”
局长有些诧异,逐渐清醒过来般思考,但他不敢多说啥,只听萧寒接着说:“这个事我先压下吧,您也检点下自己,另外,那位陈警官恰当时候帮忙照顾照顾,也算是替我还一份感情债吧。”
没有马上答应,这位局长脑子里在转,陈云芳后来给他汇报过,说萧寒曾跟她的警校闺蜜搞过对象,不是陈云芳举报的他吧?这个妮子个性强,虽然漂亮但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萧寒好像隔着手机都能看到他的心理活动,马上就说:“今天咱俩的聊天我都录音了,也不是说要干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也很坦诚说了自己的错,就不多聊了。”
这位局长马上就扇了自己一记耳光,刚才太紧张,说了太多,但已经秃噜干净了,只能在电话里客气:“谢谢您,大人大量,您放心。”
萧寒明白这个您放心是啥意思,但他还是最后加了一句:“也谢谢您支持我的工作,支持北龙晚报。就此,晚安。”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门口有个声音甜兮兮:“局长,是我。”
放下手机,这位局长恶狠狠对着门喊:“敲什么敲,局什么长,赶紧走吧走吧,滚。”
第九十六章 空翠湿人衣(1)
大约二十分钟,萧寒走到了县宾馆门口,晨曦初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进了房间,浑身乏力,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半,马上就反胃,进了卫生间就吐了几口,估计胃里的食物都吐干净了,就是刚喝下去的水打了个转身又喷了出来。
漱口刷牙,强忍着呕吐感,萧寒脱掉衣服又洗了个热水澡,看着自己耷拉着无精打采的那玩意,心里仍旧在琢磨:昨晚酒醉后到底干啥了。
裹着浴巾出来,浑身发困但睡不着,斜躺在床上开开电视,有一眼没一眼看了几分钟才昏沉沉睡着。
似乎做了个很激烈的梦,被敲门声惊醒后他一点也想不起,就像昨晚酒醉后的事情,肯定有,就是不记得了。
只是,梦可以不去想,虚无渺茫的,但昨晚如果做了啥,那就是存在的,存在即合理,合理吗?
坐起来,头疼的厉害,太阳穴突突跳动,摁住走过去开门,李正天跟薛平站在门口。
薛平开口说:“看你睡没叫你,这会宾馆没早饭了,咱出去吃吧。”
打了个哈欠,萧寒问正天几点了,正天笑了笑说早上十点整,他刚出房间九点五十。
“哦”,萧寒摇摇脑袋:“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稍等我穿衣服。”
很快穿好衣服出来,薛平跟正天在说黄金周哪都人满为患,萧寒听了几句后问正天:“你知道啥叫黄金周吗?”
边下楼正天边回答:“不就是五一、十一假期吗?”
薛平呵呵笑:“正天,你叔叔问的不是这个。”
正天挠挠头:“我也知道我叔问的不是这个,但我就知道这个。”
萧寒没有笑:“你回去后写个专题稿子,我给你命题,现在给你大致说一下什么叫黄金周。”
薛平司机在楼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赶紧开过来车,上车后萧寒揉着太阳穴开始给正天“上课”:“这个黄金周是小日本的发明,我国后来舶来,是一种休假方式,不是你简单说的假期。对于我国来说,舶来这个休假方式的原因很简单——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后,为了刺激消费,拉动国内经济,促进国内旅游。”
萧寒跟薛平在后排坐着,等他说完,薛平接着说:闲暇时间的增多,大大丰富了国人们的生活内容。与此同时,老百姓的休闲消费能力也在不断提高,用于餐饮、购物、旅游、健身、娱乐等的消费与以前相比大幅度增加。甚至投入到教育上的消费也开始增多,七天是一个大块的时间,学习是个不错的选择。
萧寒马上说:“薛局长说的就是一个点,正天,经济部肯定会写大量黄金周的稿子,但我想他们仍旧会停留在出游数字、消费金额等老一套,你要写一篇‘另类黄金周’,当然题目不是这个,是让你围绕这个写。”
正天答应说好:“薛局长,咱吃早饭的时候我采访采访你,关于教育这块您有发言权。”
萧寒笑着对薛平说:“我看行,你好好准备下。”
薛平说没问题:“我随时接受采访。”
车停到一个不大的小饭店门口,看里面座无虚席,薛平指着这家饭店说:“当地特色早餐,天天排队。”
萧寒看了一眼马上说:“咱不凑这热闹了,哪有面,想吃一碗。昨晚跟你喝了半斤多,又跟陈云芳喝了七八两,后来美味佳肴与美酒都吐进了马桶。”
薛平说他也吐了:“吃面?有,去一中校门口,一个退休老教师弄的面馆,味道不错。”
路上,萧寒又想起陈云芳,他这人一般不会退缩,该面对总得面对,只是这个事情实在不是勇气可以解决的。
薛平看着窗外突然说:“萧主任,陈队长是不是也没吃早饭。”
不觉就脸红,萧寒呵呵笑了了下:“估计是吧,她喝的比我多,我走的时候她都睡着了。”
说完这话觉着暧昧,因为正天回头看了他一眼,但知道再解释就更混乱了,越描越黑,于是就不说话了。
薛平掏出电话,很快就拨了出去:“陈队长,我准备跟萧寒主任早饭吃面,你过来吗?好,就在一中校门口,你过来找不到打给我。”
放下电话薛平对萧寒说,她也过来。
“唔”了一声,再没说啥,萧寒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酒后发没发生关系,她肯定知道。
这是个非常干净的小饭馆,一尘不染,进门口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各色小菜,一盆盆都觉着可口,旁边写着一个牌子:吃面,凉菜免费。
因为薛平说过这是一个退休老师开的,萧寒也就没有诧异,毕竟老师的良好素质是深入骨髓的,但也毕竟教条——不吃面的拿凉菜,好意思要钱吗?
饭店就七八张桌子,人也坐得满满的,正好有一个桌子的人吃完离开,薛平的司机马上过去:“收拾下桌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女笑容可掬走过来,萧寒有些不忍心,赶紧走过去帮忙收拾,正天也伸手,老妇人点头哈腰:“谢谢,谢谢,我自己可以的。”
坐下后,薛平说这就是那位退休老教师,原来就是一中的历史老师。只是孩子不争气,唯一的儿子吃喝嫖赌啥都干,把父母的房子都卖了。老两口也管不住,就开了这个小面馆,但他们不肖的儿子经常来就像抢钱一样。
点了五碗面,又拿了几个小菜,萧寒叹口气:“这样的儿子不如弄死,要他作甚?”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桌子上一个*起来:“你说啥?”
抬眼看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薛平马上说:“我们闲聊几句而已,你什么意思?”
这个中年人不依不饶,对着萧寒说:“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该死的儿子,你话也忒多了吧?”
那个老妇人正在里面盛面汤,马上就跑过来,一把把儿子拉到身后:“抱歉抱歉,你们吃饭,没事没事。”
不等她回头,那个中年人伸手就把她推到一边,老妇人一个踉跄身子歪斜磕在旁边一个桌子沿上,然后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萧寒迅速站起来走过去把老妇人拉起来,看见她刚才磕的地方微微渗出鲜血,不由怒从心起,回头抡起胳膊就给了那个中年人一个耳光。
“啪”一声脆响就把他打蒙了,饭店里的人看见打起来马上都跑了出去。那个中年男人嗷嗷叫准备扑过去打萧寒,正天在旁边搂头就是一拳,萧寒也上前再踹一脚,中年男人倒在桌子上,噼里啪啦,桌子上的碗筷纷飞,桌椅倒地……
薛平站起来伸手拉着萧寒:好了,不要打了。
这个男人看双拳难敌四手,狠狠地盯着萧寒看一眼:“有种你等着,”随即就冲出面馆。
正天过去扶起倒地的桌椅,萧寒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数递给正在旁边流泪的老妇人:“阿姨,损失我们赔,劳烦煮五碗面。”
老人伸手推开萧寒拿钱的手:“养子如此,我才该死啊。谢谢您了,面我煮,钱不能要。”
说完话她颤巍巍往厨房走,厨房门口一个有些佝偻的老头叹口气,转身先进去了。
萧寒也跟着走过去,将手里钱塞到老妇人的口袋里,不等再拒绝转身回到桌前坐下。
薛平有些紧张:“要不咱换地方吃吧?”
萧寒摆摆手:“不怕,就在这里吃!”
五碗面依次端上来,他们低头吃面,这一番折腾后,萧寒似乎忘记昨晚大醉,但一口面下肚马上就想吐,赶紧抬头停口。
萧寒正对着门口坐着,他抬头就看到陈云芳进来,四目对视,马上都移开,云芳的脸瞬间就红了,他马上就明白昨晚该干不该干的都干了。
过来坐下,正天把一碗面推过去,薛平马上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云芳呵呵笑:“打得好!这才是我喜欢的男人!”
就像萧寒说她喝醉就先睡了一样,这话也不值当推敲就都明白,薛平哈哈笑:“我不是怕事,是怕这事丢人,堂堂北龙晚报专题部主任跟小混混打架,这事传出去不好听啊。”
萧寒再吃一口面咽下去:“我无所谓,副县长打架才是新闻。”
都笑了,于是安心吃面,吃完也没见那个王八蛋儿子回来,一行人也就起身出来了,老妇人捏着萧寒给的钱非要退还,萧寒没接:“阿姨,他再打你就报警,这是虐待老人,是犯罪。”
老妇人抹着眼泪:“自己生的,有啥办法啊。”
到车跟前,陈云芳突然说:“萧寒,你坐我车,给你说句话。”
没法拒绝,萧寒也不知道想还是不想,过去拉开副驾驶门上车。
云芳发动车扭头说:“你昨晚啥时候走的?喝多了吧?”
萧寒看着窗外:“天快亮了才走的,吐了。”
再无话,车向前开,快到宾馆云芳说了一句话:“你这辈子都是我可以信任的男人,其他啥都不要想了啊。”
到房间收拾东西,再下来握手告别,萧寒一直不敢看陈云芳,他一直在深深自责中,但为什么自责也说不清。
车出了宾馆大门,萧寒回头看薛平跟陈云芳仍旧站着,刚想挥手,正天突然一个急刹车,好在车不快萧寒只是往前甩了下,扭头看车前躺着一个人。
第九十七章 空翠湿人衣(2)
萧寒以为撞了人,心里一紧,正天已经下车来到那个人跟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也赶紧下车,这时候呼啦啦从周围窜过几个人,团团把萧寒与正天围住。
萧寒拉了一把正在弯腰跟地上人说话的正天,俩人背靠背站住,萧寒开口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家伙把手指摁的“啪啪”响:“你们打了人还想跑?”
这时候地上躺着的人爬了起来,萧寒扫了眼正是刚才在小面馆打的那个不肖子,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个家伙聚集了狐朋狗友来报复。
因为刚出宾馆大门,薛平与陈云芳都没上车,看车急停知道出事了,马上也往过走,云芳眼尖看到这伙人围拢要动手,赶紧边跑边喊:住手。
昨晚下班就去接萧寒,回她自己不常去的房子也没换衣服,这一身警服很震慑,围着的圈马上就松动了。
跑到跟前,陈云芳指着其中一个家伙喊:“臭七,你小子又要生事?”
那个叫臭七的嘿嘿笑,然后打个滑稽的敬礼:“陈警官,不是生事,是我兄弟被打了。”
云芳早上没看到萧寒跟正天打人,她以为是碰瓷,听见这么说就明白了,她表情严肃瞪了那个不肖子一眼:“打得好!我去晚了,早去不用他们动手,我自己就揍这个货了。”
臭七有些诧异:“陈队长,这俩人你认识?”
陈云芳没有理他,指着那个不肖子说:“你再欺负你父母,我直接就把你个狗东西拷进去。”
那个不肖子还嘴硬,挥着胳膊喊叫:“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没看清陈云芳用了啥动作,这个不肖子哎呀*了一声,一条膀子已经脱臼耷拉到了身体一边。不再看他,陈云芳转了一圈:“哪位不服气来比划比划?臭七,你来。”
瞬间都向后退,臭七愣了下,上前就左右开弓甩了那个不肖子俩耳光:“你他妈以后不要联系我了,就算混社会,也得懂孝顺父母!”
陈云芳点头赞许:“什么狗屁混社会,但你能懂得孝顺父母,还不错嘛。”
臭七嘿嘿笑,点头哈腰:“陈队长,无意冒犯了啊,”转身喊了声:“走。”
几个家伙跟着臭七扬长而去。
陈云芳伸手指着那个不肖子,他以为又要揍他吓得后退了一步。云芳咬牙切齿:“我不是吓唬你,你妈妈是我初中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我早就想收拾你个王八蛋了,你还敢找上门。你记住,再让我看到或者听到你欺负你妈,我发誓一定把你小子剁成八块喂鱼!”
这个不肖子面如白纸,满头大汗,频频点头,陈云芳喊了声:“往前一步,我让你往前一步。”他哆嗦了下,往前迈了一步,云芳伸手如电,只见一拉一送,他脱臼的膀子就还原了。
“滚”,云芳盯着他的眼睛,这个不肖子不由就低下头:“记着我的话,老娘向来说话算数,去去去,赶紧消失。”
已近中午,阳光几乎直射,萧寒站在哪看着云芳,突然觉着她真美,一种正气凌然的美,光彩照人,心里更是觉着自己亵渎了她。
看着那个不肖子走远,正天又惊又喜走到云芳跟前,然后伸出大拇指:“陈队长,真帅。对了,那个卖面的真是你老师啊?那早上你吃面为啥没认啊?”
薛平也上去一步:“真是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有陈队长这样的人才能保一方平安。”
陈云芳好似在转换角色,但目光没有离开萧寒的脸,听正天与薛平说话,她笑了笑:“不是我老师,给他点威慑罢了。县城不大,就这几个家伙吃喝嫖赌抽,好几个进去过,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萧寒转身从车上拿出一瓶矿泉水:“云芳,来,洗洗手,那个家伙浑身肮脏。”
云芳笑了笑看看自己双手,本想说没事,但还是乖乖跟着萧寒走到路边。萧寒拧开矿泉水瓶子,云芳就乖乖伸出手。
树荫斑驳,一股细流缓缓洒下落在云芳手上,萧寒余光看薛平与正天在说话,他就低声说:“我在想一句歌词。”
云芳看着水在她手上溅起,就像看着一个烟花,她不说话,只是觉着心跳加快,他要说什么?
萧寒走后,她起身热上洗澡水,然后套上睡衣开始收拾家,尽管也是大醉,但她能想起片段:他轻轻抚摸自己脸,不由自主就伸手搂住他,热吻,然后互相往下扯衣服……
把垃圾都扔到门口,她进卫生间冲着澡突然就想哭,于是咬着嘴唇开始流泪。说了藏在内心觉着恶心的事并没有觉着轻松,她似乎又背上了一个更大的包袱——萧寒,她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萧寒仍旧觉着接下来的话是伤害,不由捏了下矿泉水瓶,水流瞬间加大,溅起的水花到了他俩的裤腿,但都没有躲,仿佛这个世界已经无处可逃。
总是得说,萧寒抿了下嘴唇,几乎一字一顿:“我的剧情已落幕,我的爱恨已入土。”
这句歌词从在小面馆看到云芳羞红了脸就想说,在脑海里转来转去,但一直没勇气,在云芳车里,她说“你这辈子都是我可以信任的男人,其他不要想了啊”,萧寒明白云芳是说“我愿意”,另一个意思就是不想他有负担,于是更说不出口了。
这个小插曲,萧寒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原本他想离开后发短信的。
云芳深深吸口气,搓了搓手:“好了,我听见了,也洗干净了。”
站直身子她直视着萧寒的眼睛:“不要怕,我不会赖上你。我说过,熟人不好下手,呵呵,走吧,再不走又得管你午饭了,我是真喝不动了。”
萧寒将剩下的半瓶水仰头喝完,云芳看着他的喉结上下动着,轻轻摇摇头就转身向车跟前走。
萧寒喝完水仍旧觉着嘴干,就像演讲了好久,不停嘴的长篇大论了。
再握手,薛平说我是知道你的嫉恶如仇了,是更加的了解了。
萧寒笑笑,再跟陈云芳伸手,她摊开双手:“湿着呢,走吧。”
看着萧寒的车走远,陈云芳跟薛平说了两句话就各自上车。慢慢往家的方向开着车,陈云芳再次泪流满面,心里一遍遍唱着《征服》,萧寒说的那句歌词就是从这首歌里截取,接下来两句是“终于我明白俩人要的是一个结束,所有的辩解都让对方以为是企图”。
车很快出县城,正天突然说:“叔,我觉着陈队长人很好。”
萧寒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专心开车。我都忘记问你了,你跟云芳怎么说的?
说出这个名字,知道不是一个人,但仍旧觉着舌头麻木。
正天笑了笑:“她长假结束就去省城。叔,您是先安排她去你朋友公司上班吧?
点点头,萧寒扭头看着窗外:“咱今晚住长山市吧,我订几份报纸。”
正天嗯了一声,萧寒拿出手机,刚想拨号发现昨晚打过电话,不由就心惊,查看详情,他给这个号码打了六分多钟,而这个号码他知道就是陈云芳的局长手机号码。
拿手机敲着脑袋,他似乎逐渐想起昨晚打过电话,但说啥了,一句也想不起。
不管是骂了还是求了,已经打过了,萧寒想了想觉着静观为好,他去长山市其中有个想法就是跟陈云芳有关。
当年因为党春恩的事情,他跟长山市公安局王局长还有刑警队刘队长打过交道,后来也断断续续联系过,但说不上有交情。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帮陈云芳,他想“死马当活马医”,去跟人家说说,也许就有了希望。
另一个事情真就是订报纸,尽管他的任务潘洋崎给完成了,但他看订报任务明细上,龙飞一份还没订呢。上半年必须完成,龙飞对他真是仁至义尽,他也知道龙飞最后肯定能完成,但他帮订了,龙飞会高兴。
拨通了大学同学卫强的电话,对方非常高兴,这几年同学单位的宣传有声有色,萧寒给他发了不少工作稿件。
他到报社工作后,卫强加强了跟他的联系,他在单位分管宣传,每年都有发稿任务。后来萧寒从良县到长山市报案,就是卫强安排车接车送,后来也就常联系。
车下长山市高速口,萧寒看有辆车打着双闪在等,于是让正天开到跟前:“我估计得坐他的车,你跟着就行。”
卫强已经下车走了过来:“老同学,你这每次来都是突然袭击。不过,我喜欢被你经常袭击。”
萧寒呵呵笑着跟他握手:“打扰你休假了啊。”
卫强拉着他的手马上就说:“什么话,跟我还说这啊,这假去景区,我个子低估计就是看人头了。来,你坐我车,让师傅跟上。”
很快到了一个宾馆门口,卫强在路上跟萧寒说他的领导一定要请萧寒吃饭,萧寒说昨晚大醉,不喝酒就行。
这顿饭萧寒没喝酒,但卫强的领导喝了很多,正天也陪了不少杯。
饭局结束的时候这位领导说想请大记者帮忙,萧寒以为是发关系稿,满不在乎说您说,我尽力。
这位领导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萧主任,您先看看。”
打开,看了两页萧寒就倒吸一口凉气。
第九十八章 应傍战场开
这类似一个调查报告,但看两行就知道这是一个非专业人士写的,文字显得很啰嗦,尤其在细节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厚厚的三十多页,其中有很多证明材料,还有医院病历,上访回复,其余文字流露出的最大情感就是悲愤。
第一句话萧寒就觉着憋闷,三个字一个感叹号:“冤枉啊!”
大致看了一遍,萧寒合起来装进信封,然后问卫强的领导:“这个摔断腿的孩子跟你什么关系?”
他已经喝得面红耳赤:“我老家一个村的,前后院的邻居。萧主任,帮帮他们吧,为这个事情他们把老家的院子都卖了,现在就在我们村后一个土窑洞里,像野狗一样生活着。”
萧寒叹口气,昨晚酒醉后到现在也没缓过来,中午多吃了两口,胃口又不舒服。他午饭没有喝酒,就是一杯杯喝水。
再喝一口水,萧寒把材料递给正天:“你看看,然后给我一个判断一一能不能写?如果写,怎么介入,什么角度?”
李正天喝了不少酒,但很清醒,他接过信封:“主任,您肯定决定写了,要不不会再教我。”
有外人在场,他马上就改口,这让萧寒非常满意,判断他决定写更是孺子可教,但马上板起脸:“让你看你就看,怎么这么多话。”
正天伸了伸舌头,马上打开信封取出材料低头开始看。
卫强端起酒杯:“老同学,我们领导对你非常欣赏,”他的领导马上打断他:“是崇拜,萧主任是我省最厉害的打黑除恶记者。”
萧寒摆手,这样的赞誉他认为就是拍马屁,不就是为让他接下这个采访吗?
卫强领导看萧寒不以为然,马上如数家珍:“《一个志愿者之死》打掉恶霸乡霸,流氓村长;《县长秘书打了记者父亲》,拿下县委书记;《煤炭销售背后》灭了黑社会团伙……”
尽管有些标题不太正确,但萧寒相信这位领导读了他全部报道,就算临时做工作,也很感动了,但得谦虚:“谢谢您的关注,些许小豆腐块,不值一提。”
卫强马上说:“老同学不要谦虚了,你是咱们省的名人,我们都给你起了外号“头条记者”。我们领导每天早上必读《北龙晚报》,他跟我说过,你同学的稿子最过瘾。”
新闻不是小说,也不是段子,用过瘾这个词来评价,多是新闻稿件产生的效果,而稿子本身,尤其负面报道批评报道,多是暗淡的。
萧寒呵呵笑笑,不再谦虚也扭了话题,他对卫强领导说:“咱单位订阅《北龙晚报》了吗?订了多少份?”
机关干部,察颜观色,听话听音,卫强领导马上就说:“萧主任,您需要订阅多少份?”
没有委婉:“三五百份吧,主任都有任务,但不要勉强。”
卫强领导说不勉强,然后盘算了一两分钟:“好,交给我,我们单位三百份问题不大一一下属部门,下属各县机构我都给他们订上,报纸办得好,我估计都会感谢我。”
萧寒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卫强接话说:“剩下两百份我让我父亲订了,他是长山师院党委书记,一个班订一份二百还不够呢。”
萧寒伸手把李正天的酒杯拿起来:“真是昨晚喝大了,吐了一夜不能喝了,但真诚感谢你们对《北龙晚报》的支持,我喝一杯。”
正天抬起头放下材料,站起来把萧寒手里的杯子夺过去:“主任,不要命了?我替您敬二位,谢谢对我们报纸的支持,我干了,二位随意。”
萧寒看着正天喝了一大杯,不由就想吐,刚才正天抢杯子撒在手上一些酒,闻味都作呕。
卫强端起酒杯也说老同学不要命了,你的性格我们都了解,不是耍赖皮不喝酒的人。
萧寒喝口水关切对正天说:“吃口菜吧,”看他坐下夹了块牛肉嚼了几下咽下去才又开口:“如何?”
当然不是问酒如何,他是问正天读完材料后的判断,都也知道,也都关注地看着正天。
老气横秋叹口气,李正天把手摁在信封上,就像美国人摁着宪法,但语气里有调侃:“又是良县?”
萧寒严肃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正天马上坐直身子,语气开始正常:“第一,没有新闻的时效性,摔断腿是三年前,最近没有进展,也是就没有第一落点;第二,这个调查报告里的证据都是个人,没有官方认可,似乎没有可信度;第三,表面看是小纠纷,但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事情,尤其事后私了还是妥协,似乎都有错……”
萧寒摆手打断正天的滔滔不绝:“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新闻不是教科书,教条主义要不得。”
看李正天专心看着他,萧寒就像授课:“时效不是时间,大多新闻事件错过最佳报道时间就没了意义,具体例子我不找了,你自己想,比比皆是。而有些新闻事件不一定要抢第一时间或者最初发生,沉淀下来才是其报道时机。”
萧寒喝口水:“就说这个事,受害方倾家荡产,现在在破窑洞里一贫如洗,是不是时效?”
李正天点头:“主任,我懂了,但这个事,这个案子,不对一一最初就没有立案,如何让司法介入?且看叙述其背后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这个调查太难了。”
萧寒明白正天这是给他借口,不希望接这个事,费劲又危险。笑了笑,他对正天说:“简单的话,这事情早解决了。”
站起来,萧寒指了指信封:“各位吃饱了吧,咱去房间,我好好吃透材料咱再讨论讨论,这个事情我不敢打包票,稿子也还不知道如何下手。”
李正天知道自己无法阻拦萧寒了,于是起身拿起信封就跟着萧寒去了房间,房间就在这个酒店楼上,条件很好。开门看是个大套间,萧寒马上说这太奢侈了,没有必要,换个标间就行。
卫强说这是他们单位的定点,给他们价格都不高,开个套间就是为了让萧寒方便思考与写稿子。
呵呵笑了笑,萧寒说老同学,我是突然袭击,你这是先斩后奏,咱俩以后谁也不说谁了。好吧,不废话了,咱来研究研究材料吧。
三年前,一个叫朱志明的良县孩子在长山市读书,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后,班上有个同学过生日,于是就约了七个相处不错的同学去吃饭,然后去ktv唱歌。
唱歌期间,朱志明失手打破了ktv包房的一块窗玻璃,于是主动跟服务员说赔钱。服务员请示经理后,说是一千,同学们说没那么多,七个人凑了二百。
服务员说做不了主就出去请示了,很快进来几个恶狠狠的保安,说不掏出一千块就甭想走。朱志明说是他的错,让同学们先回家拿钱,他留着等着。
其中有个色眯眯的保安说留人可以,但得留下三个女生。
一来二去双方有了争执,言语随即激烈冲突,而后开始互相推搡,这时候从包间外又冲进来十多个手持刀枪棍棒的保安,朱志明觉着连累的同学也有些害怕,于是爬上窗户就跳了下去。
ktv的保安们这才慌了,纷纷离开,有个领头的接过二百块钱说算了。
其余的六个同学跑下了楼,发现朱志明躺在楼下的一个绿化带上,摁着一条腿在*,其中一个同学马上报了警并且打了120。
120先到,同学们赶紧招呼把朱志明抬上车,这时候警察也来了,问了问情况就说先去医院看伤吧,随后就简单记录了下事情经过,朱志明与发生冲突的服务员都签了字。
去医院路上同学们设法联系上了朱志明的父亲,他在长山市一个工地打工,拿了些钱就迅速赶到了医院。
诊断显示,朱志明右腿大腿骨粉碎性骨折,还有脑震荡,安排住了院,朱志明的父亲就赶去了ktv,但没有一个人理睬他。再去出警的派出所,一个自称吕副所长的人接待了他,简单看了看记录就说你私了了吧,这个不用立案。
这位吕副所长说完不等他点头,拿着电话就进了里间打了个电话,朱志明的父亲心急如焚,事后他回忆这位副所长拿起电话就拨了出去,根本就没有查电话,好像这个号码他非常熟悉。
几分钟后这位副所长出来说:“ktv的负责人同意私了,双方都有错,再者你儿子是自己跳的,没人逼他。他们答应拿出二千块算是医药费,二百块玻璃钱也不用赔了。”
朱志明的父亲本来是较死理的人,但医院一再电话催促他马上交钱,要给朱志明动手术接骨,只好就答应了。
这位副所长从自己兜里掏出两千二百块钱递给他:“赶紧给孩子看病,我先替他们垫付,抽时间去拿回来就是了。”
感谢了人家,然后写了收条签了字,朱志明的父亲赶往了医院,两千块不到一天就花完了,远远不够,他就先凑了钱看病。
七天后出院回家静养,一年后取固定的钢钉,朱志明的父亲算了下账,120的钱加医院的费用共花了五千三百多,如果算上复查与到时候取钢钉,得八千左右。他把朱志明送回老家,返回长山就去找ktv说理,刚开始还有人接待他,但人家拿着他签字的条子说这事已经结束了。
朱志明的父亲再找派出所,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你已经拿了人家钱,也同意私了了,这个事情结束了。”
不服气,朱志明的父亲就借钱请了律师,准备起诉。
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先是被打工的地方莫名其妙开除,然后答应帮他起诉的律师开始躲他,好像他的钱是脏的,付定金都不接。再找律师,如法炮制般刚开始给他分析说能赢,然后开始躲着不接。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早晨,他在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被三个男人摁住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警告他再折腾就弄死他。
第九十九章 深山何处钟(1)
似乎就是一个简单的纠纷,关于伤害与赔偿,萧寒说:“领导,前面的叙述到朱志明父亲被打,采访的重点是律师或者法律解释,这些需要专业人士来认定,朱志明的伤害赔偿到底是什么样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卫强的领导叹口气:“萧主任,你叫我老吴或者吴哥就好了。这个事情我是无法出面,拿到材料第一个时间也跟您想的一样,转给相关法律部门来定补偿,再帮他起诉。只是……”
萧寒看他欲言又止,知道有些话他没说透,有些纳闷“领导,老吴,吴哥,这都是称谓,尊敬或者亲近的表示,叫什么也不错。可新闻事件必须只有一个事实,不能有隐瞒或者委婉。”
看吴哥面露难色,萧寒觉着不好继续明着问,就拿起烟抽出一根给他,然后给自己也点一根。
放下材料,看卫强与正天正在忙活烧水泡茶,就对正天说:“你去休息会,然后就回省城吧,我得耽搁几天。”
正天说好:“车给你留下吧,我坐个大巴就回去了。”
萧寒想了想:“这样吧——明天五一黄金周假期就结束了,要不你就再住一天,然后开车去接上云芳一起回省城。”
正天马上面露喜色,萧寒理解热恋中的情感:“今晚咱就住这里,明天返回良县,我采访下当事人,你等云芳就是了。”
吴哥插话:“萧主任,这个志明不在良县,他的父亲后来疯了,花了不少钱看也没看好,老家也就他父亲一个疯子在荒废的窑洞。”
“哦,”萧寒看了一眼吴哥:“朱志明在哪?朱志明的母亲在哪?”
卫强正好端过来茶,吴哥说:“小卫,这是我的车钥匙,后备箱有烟,你拿两条上来。”
萧寒明白有些话不便给卫强听,于是马上说:“正天,你跟我同学下去下,把车上我的笔记本电脑拿上来。”
卫强跟正天答应着出了房间,这位吴哥叹口气:“萧主任,我不是刻意隐瞒,是因为这里面的事情一句话说不清。这样吧,您也不要休息了,等他们上来后,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都明白了。”
萧寒抽着烟:“去找当事人或者去那个ktv?”
吴哥深深吸了一口烟:“志明的妈妈在我家做阿姨,已经十多年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事情发生后,我给了她几次钱,但无济于事,他丈夫本来就有偏执型精神障碍,志明出事后一再被打击,于是精神分裂。”
萧寒靠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副厅级干部,头发花白衣着简单,可以判断他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在这个地级市里,他这个级别就是大官了,不染头发不摆架子,很难得。
静静听不说话,放下记者这个身份,萧寒用写小说的角度在内心暗暗分析了他刚说的话——他叫的是志明不是朱志明,这不正常,表明关系肯定不是普通老乡或者邻居的孩子;朱志明刚二十岁,她母亲应该不是很大年龄,农村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估计就是四十岁左右刚出头;十多年前朱志明的母亲也就三十岁左右,这位领导现在五十多岁,那么这个年龄结构,他与朱志明的母亲肯定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喝口茶,朱哥脸上喝酒后的潮红在逐渐褪去:“老弟,也许有时候发生的就是最好的安排。我一直在犹豫,这个事情过去三年了,淡忘了算了,只是心里不安,你又突然出现,就下了决心,也就请你吃了这个饭。”
萧寒笑了笑:“我也是临时决定,本来到长山市是办另一个事情,正如您说的——也许有时候发生的就是最好的安排。”
吴哥点头,叹口气,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萧寒站起来:“志明父亲的工作是我让开除的,打他的三个人也是我安排的……”
正好卫强与李正天上来敲房间门,吴哥接下来的话马上就咽了下去,萧寒震惊之余说了声:“请进。”
吴哥站起来,恢复领导身份:“小卫,你让司机把车开到楼前,我跟萧主任去龙泉寺转转,你也开车拉上李首席同去吧。”
卫强放下手里拿着的两条烟马上就又出去了,李正天放下笔记本电脑:“主任,我去吗?”
“去吧,”萧寒笑了笑:“咱这黄金周假期就跑在路上了,正好跟吴领导去转转,长山龙泉寺我没听说过,你去过吗?”
摇头,李正天提上萧寒随身的包,又给他的杯子里灌上一杯茶水,然后跟在后面拿房卡锁门摁电梯——他不想让他叔的身份跟这位领导有差别。
吴哥说这个寺庙本来很出名,后来在*时期被破坏,上世纪九十年代才逐渐修复,这几年当地几个企业家捐款不少,正在逐渐恢复昔日规模。
下楼,萧寒坐上吴哥的车,俩人路上就是闲谈了会佛教,在这方面萧寒多是倾听,他读书多,知道一些佛教故事,吴哥却多说的是佛经及自己对佛教的理解。
车出了市区不久就开始上了盘山路,绕过一个不高的山头,萧寒看到右前方半山腰有正在施工的一个地方,塔吊在转来转去,吴哥指了指:“那里就是龙泉寺。”
望山跑死马,又走了四十多分钟,车才停到龙泉寺门口停车场,本以为跟所有知名景区一样,这里会人山人海,但看表下午三点多,但这里除了水声松涛,几无他声,就连在寺庙最高处的施工也是偶尔轻响。
停车场有十几辆车,萧寒下车后就抬眼往上看,这座寺庙的规模真不小,庙门前台阶两边有十几棵松树站立两排,看粗细树龄应该上了千年,这也就把这座庙的历史映影出来。
目光越过庙门,一层层往上大致有七八个庭院,大殿林立,甚是伟岸。有一股细泉在庙的左手山崖滑落,好似白虹贯日,更像是龙泉寺的自报家门。
萧寒脑海里马上蹦出来一首诗,王维的《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卫强下车后就跑到庙门口,过了几分钟跑回来对吴哥说:“领导,安排好了,咱们进吧。”
吴哥对正在环视赞叹的萧寒说:“因为在施工,庙还不对外开放,但看施工速度。今年年底前就都恢复原貌了。”
他扭身再对李正天说:“李记者,随意转转吧,咱两个小时后就在这里集合。”
萧寒明白他有些话要跟自己讲,只是为何到庙里,有些不解,但想起如来佛名字的来历,不多言,轻轻念了一遍: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正天看吴哥在安排卫强,估计让拿路上买的香等物品,就悄悄问萧寒:“叔,你刚念的是?”
萧寒说这句话出自《金刚经》,原文为:“须菩提!若有人言:如来若来若去、若坐若卧,是人不解我所说义。何以故?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
说完看正天还想问,就笑了笑说:“自己悟。”
往前走,萧寒看到停车场旁有两个大牌子,上面有龙泉寺原貌图与修复后的效果图,然后就是施工单位等信息。
到了庙门口,吴哥双手合十,念了刚才萧寒念的那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便是如来。”
进庙门,大家都不再说话,萧寒与吴哥在前,卫强与李正天在中间,吴哥的司机一个人在后面溜达。
进了庙门就是一条长长山道,也就供四人并行,一侧靠山一侧下面就是不深的沟,沟里有些绿色植物,靠山很多开凿的痕迹。
过了山道,眼前一块平台,有几栋老房子,有几个工人在修复地面。老房子多是灰旧石头、深黑瓦片构成,古旧意象一个接着一个在眼前叠加,像蒙太奇的黑白镜头。
黑色的木头柱子,穹拱,一根根漆黑横木,太阳西斜这片平台上一半白一半黑,就像人的两面。
萧寒心里很安静,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看亮出,春夏季节,明晃晃的太阳,被廊檐切割成一束束斜斜的光柱,射下来,光柱里有微尘翻滚,这是不是大千世界里的千万粒尘埃?
再向前就是台阶,两边山壁全是雕刻书法,看大多是新近雕刻上去的。大致辨认隶书、篆书、草书、行书都有,都是跟佛经有关的故事或者就是一个简单的“佛”字。
萧寒抬头看,吴哥在旁边说:“这些字给予了冰冷石头生命,仿佛传递着那些喜怒哀乐、悲欣交集、湛然明了。”
萧寒点头叹气:“风动心摇树,云飞性起尘。现实的尘埃里,我们也在书写,一笔一画,一撇一捺,却总也写不好。”
吴哥若有所思:“最近一年我经常来这里,越来越觉着自己过去的岁月错误连连,就像你说的,写了多半辈子,都没写对。”
萧寒苦笑了下,他在想自己,写对了吗?有对错吗?
继续向上,一个很大的平台,三面都是佛殿,可以感觉这里进入庙里的中心地带,因为可以看到每个大殿前合十站立的和尚。
站住,喘口气,吴哥指了下他左手边一座佛殿前的年轻和尚:“萧主任,他就是朱志明。”
第一百章 深山何处钟(2)
萧寒觉着一阵寒意,从庙门开始就在一直向前,偶有停顿也就是站立片刻,这一刻就像落汗蒸发的冷,他顿时就僵在那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份材料里的两个受害人,一个疯了,一个出家了,如果吴哥是要找一个公平,那他给谁找?
吴哥叹口气:“摔骨折的第二年这孩子突然来找我,我就带他去医院取出固定钢钉,然后又安排他康复训练了一段时间。本想着差不多康复马上送他回学校,继续读高三然后高考,他的学习一直不错,考个大学问题不大。”
萧寒一直看着这个朱志明,应该是俗家名字叫朱志明,他扭头看了眼吴哥:“这位小师傅现在叫什么?”
“啊?”吴哥有些惊讶:“你说法号吧,这个我也刚搞清楚。剃度出家时,剃度师傅会根据传承给徒弟起两个名字:法名、字号。依传统内名外号规矩,法名又作度名、法讳、戒名,不能随便称呼,只有僧人的师父或长辈可以叫,外人及自称只能使用“字号”。志明出家后师傅给他取了释心慈,其他我也不清楚,你要跟他说话就叫他心慈吧。”
萧寒正有此意,迈步就向心慈和尚走去,到跟前发现吴哥站在原地没动,就像被定在那里。
双手合十,萧寒微微低头:“小师傅好。”
心慈马上也低头弯腰:“阿弥陀佛,施主有事吗?”
垂下手萧寒看着他唇边毛茸茸的,突然就心疼:“小师傅,我确实有事问,我是报社的记者,收到一封检举信,想问你几个细节。”
心慈面无表情:“师傅就是师傅,没有大小之分,施主你问吧。”
再合十:“心慈师傅,三年前,你被迫从三楼窗户跳出来,当时有人威胁你吗?现在遁入空门,是觉着无法找回公平吗?”
心慈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平静:“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三年前的我是主动跳下去的,与他人无关。如今我亦是主动跳进来的,出家的原因千千万,出家的因缘各不同。但是真正的出家,一定是为了远离世间五欲之染,发心修行,上求佛道,下化众生,离有为念,入无为行,究竟解脱。”
萧寒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伸手塞进殿门口的功德箱里,大殿里传出鼓声与木鱼声,心慈鞠躬:“阿弥陀佛。”
合十,萧寒回身便走,到吴哥身边他直接就问:“材料的前半部分,也就是到他父亲被开除被打,是朱志明写的吧?后面是你整理的?”
吴哥点头说是,然后问萧寒:“你跟他聊什么了?”
萧寒说:他说他是自己跳的,与他人无关。
吴哥说这个跟他也说过:“康复期间他说自己需要锻炼,于是就开始到处走动,有一天走到这里,就留下了。我跟他妈妈来过好几次,他都当我们是常人,只称呼‘施主’。他的师傅我们也见了,说他很有慧根,难得大彻大悟,让我们安心,说这是最好的路。”
看着大殿里的佛像慈眉善目,萧寒有诸多不忍但都不知从何说起:“吴哥,你跟他还说话吗?”
吴哥摇头:“我不知说什么。”
继续往上院爬,萧寒与吴哥再没说话,太阳逐渐西行,明晃晃照着这座庙宇,一切都光明起来。
返回市区天微黑,吴哥说晚上咱吃点长山特色,萧寒说我现在就想吃素斋。
依旧没有喝酒,都没有喝,回到房间萧寒主动对卫强说:“你跟正天去他的房间喝茶吧,我跟吴哥说说话。”
一人一杯茶,吴哥不等萧寒问就开始滔滔不绝:
我是从良县考出来的,毕业后就留到长山工作了。
我爱人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她就是长山市人,家里的独生女,我们结婚后就在她家住——当时也买不起房子。后来我们单位分了房,但面积不大,也就没往过搬。
女儿七岁的时候,我爱人去接放学的孩子,就在学校附近被一辆小车撞了,但这辆车很快就逃逸了。后来路人把我爱人送到了医院,抢救了两天才活过来,但双腿都被截肢。
公安很快就破案了,肇事逃逸的车俩找到后,肇事人给了我们很大一笔钱,声称只要我们不找事就行。当时确实也缺钱,另外人已经这样了,就算把肇事人枪毙了也没办法恢复我爱人的腿,于是我跟爱人商量了下,就接受了。
这位肇事的确实有办法,后来居然没被追究法律责任。
家里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我工作很忙,爱人需要照顾,孩子也得有人做饭接送,没办法就回老家找了个保姆——就是志明的妈妈。
我当时很少回良县村里,父母早早就都过世了,我是跟大姐长大的,大姐在县城工作,志明的妈妈是她帮我找的。
志明的妈妈我一眼就看上了,很漂亮也很能干,但命不好,她是“换亲”嫁给志明的爸爸,志明的爸爸一直就有些偏执,话也不爱说,为给她哥哥换个媳妇,她就认命了。
当时我拿那笔赔偿的一部分买了一套房子,我们就搬到新家,我岳父岳母身体也不太好,在一起谁也照顾不了谁。
就这样一年年过去,刚开始说孩子小学毕业,后来到中学毕业,现在我家姑娘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志明的妈妈一直也没走,我爱人已经离不开她了。
说到这里吴哥喝了一口水,然后很坦诚:我也离不开她了。
萧寒一直没插话,这长长的一番话就像一部电影,最后留下无尽意味就打出字幕:再见。
“你为何把志明的父亲开除了?又为何安排人打他?”萧寒连续抽了好几根烟,觉着嘴干,说完就端茶喝了好几口。
吴哥换了个姿势,把双腿平平摊开:“真是老了,爬了几下山,现在腿都酸疼。”
捶打了两下大腿,他再点一根烟:志明的高中是我安排的,初三暑假,志明的奶奶去世了,这个孩子考上了县高中,但没人照看。他父亲就那几亩地里也刨不出多少钱,其实这么多年志明就是我在培养。
孩子在身边,志明的父亲每天安安稳稳就是干农活,其它也不多问。突然间他母亲与儿子都不见了,他就犯病了,没有办法我就把他也弄到了长山市,给他找了个工地,打打杂看看门。
原来单位分的小房子简单收拾了下,我就让志明跟他父亲住了,起码每天都能看到儿子,志明父亲也就恢复原来的安稳。
志明出事后,他跑到我家找志明的妈妈拿钱,正好看到我出门,志明的妈妈帮我系上衣扣子,于是不依不饶开始闹腾。
当时单位一把手退下来后,我接替的呼声很高,怕这个事情影响我前途,本想志明的妈妈跟着他回到那个小屋住了几天,但我爱人一下子都离不开人。
我就找他谈了谈,他说他这辈子就是个错误,孩子被人推下楼没人管,老婆这么多年都不跟他一起睡。我记得当时问他要多少钱,我给你,你回老家把房子盖好了,孩子腿也好了,老婆就回去了。
他说不,他有工作。
好吧,我就安排开除了他。
没想到好心办坏事,没了干的他每天就是去找ktv、派出所、我家找公平,搞的大家都筋疲力尽。
萧寒起身把两个人的茶杯添上水,插话说:“这不是你安排人打他的理由吧。”
叹口气,吴哥摇摇头:我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回老家算了,孩子的腿我负责,未来上大学我负责,就是将来找工作买房子我也会帮,但我是经不起志明的爸爸再闹腾了。
顿了顿,吴哥说:其实我就是安排推搡了他几下,后来他跟他儿子说是被打了。
真正被打是后来,志明的父亲以为是ktv老板安排的人打的他,随即就拿着根棍子藏在ktv附近。有个晚上ktv老板估计是打牌出来,已经后半夜了,身边没有手下跟着,志明的父亲窜出去,一棍子就把他放倒了。打完他没跑,而是反复打了十多下,等保安们出来抱住他,这位老板已经在血泊里了。
被扶起来,这位老板嘴里吐着血说:“把他给我关起来,吃喝不要少,在北龙敢打我的人不多,等我伤好了,我跟他好好聊聊。”
我安排人吓唬了志明父亲后,他就不在长山了,以为他回老家了,再加上选拔公示,就没有理会。
志明出院后就在小家那边住着,他妈妈两头跑照顾,没有他爸爸扰乱,也就相安无事。
据说那位老板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断了三根肋骨,脑袋上缝了几十针。
志明后来伤势好转,坚决要回老家,我就安排司机把他送了回去,这时候才知道志明的父亲失踪了。
具体那位老板如何折腾志明的父亲不得而知,但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谁都不认识,见谁都说:我要杀了你。
人是我在长山市郊区找到的,志明拄着拐来接回去的,这段时间他多少听他父亲叨叨,他也渐渐明白他母亲跟我的关系,这次回去我给他钱他就没接,只说:“吴大爷,你要对得起我妈妈,她命苦。”
这孩子回去就把老院子卖了,然后带他父亲看病,但北龙省精神病院也没办法。
再回家他把父亲托付给村里一位远方亲戚,让给送点吃的穿的就行,钱他出。然后他扔掉拐棍就到北龙打工了,打工的地点就是他跳楼的ktv,当时很匆忙没人认出他,再加上他又剃了光头,人家就把他录取了。
第一百零一章 深山何处钟(3)
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吴哥就像一件件往下脱衣服,面前就是岁月这张大床,他想躺上去,脱得干干净净好好睡一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已经觉着不是采访了,甚至他看过的、写过的小说都太浅易,谁能设计出这样的章节,让你唏嘘、让你无奈、让你感慨、让你不知所措。
想象着朱志明的父亲在一个破窑洞里,两眼发直,对着虚无渺茫的仇人,咬牙切齿,那么他该给谁诉说,命运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生不如死。
再想象朱志明的母亲,没有名分,但却像最称职的妻子。她的命运又是何等的苦楚——给哥哥换来了嫂子,也成了哥哥的嫂子,这个模糊的身份还在其次,在另一个家庭她又算什么?伺候着爱人的妻子,爱人把她当妻子也只是在抽空的时间里。
再想朱志明,看破的真是红尘吗?夹杂在这些人与事中,又有谁能解开这些疙瘩。生活真就是一团麻,对于朱志明来说几乎没有头绪,于是他就化成了心慈,面对青灯古佛,放下所有红尘恩怨,又是怎么样的解脱呢?
吴哥说到朱志明去ktv上班,接下来他的目的与经历不得而知,所以也就很难再叙述。志明出家后,他去了庙里试图了解这个过程,但朱志明已经成了心慈,只是说:“阿弥陀佛,放下吧,恩恩怨怨本就无解,都是前世缘分今世报。”
彼此沉默了几分钟,萧寒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ktv的老板搞掉,或者你要找一个怎样的公平?”
吴哥看着自己嘴上的烟头:“萧主任,这一切的一切最初的根源是什么?”
萧寒愣了下:“你不是说你爱人被撞吧?”
“对,”吴哥斩钉截铁,咬牙切齿:“如果那天没有车祸,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志明的妈妈不会来我家,志明也不会来长山上学,牵扯到这里面的人生活就是另一个样子。”
终于都明白了,萧寒喝了口水,慢吞吞的说:“当年肇事逃逸的就是这个ktv老板,用我等凡胎俗子来看,这就是恶之源头。但在心慈师傅眼中或者心中,这又是天注定。吴哥,你说呢?”
吴哥苦笑了一下:“咱都在这红尘中打滚,无法参悟不去理会也是放下。这个事情不孤立,不知道你注意没有,国家对这些黑恶势力已经无法容忍,我看势在必行,肯定要拿掉,只是时间问题。”
吴哥似乎恢复了领导做派:“我看过《北龙日报》一篇关于这方面的报道,“黑社会”作为和谐社会的一个巨大毒瘤,不仅给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带来了极大的灾难,而且也影响到了整个社会的繁荣稳定,人们无不对它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萧寒暗暗叫了声惭愧,作为专题部主任,每天都在考虑策划报道,这些大形势居然给错过了。
吴哥接着说:“我看过一组数字,具体记不清楚了,从2001年至今,我国打掉了数百黑社会性质组织,还查处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国家工作人员数百人。”
“而这些离我们并不远,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市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门的‘打黑扫恶’办公室,公安局一把手亲自兼主任。”吴哥说的有些激动:“我觉着这就是等待了很久的机会。”
萧寒听到这里马上插嘴问:“你跟市局王局长惯熟吗?”
吴哥马上就说:“很好的朋友啊,要不我能知道这么多。”
有些惊喜,明天黄金周就结束了,萧寒仍旧没有想出帮助陈云芳的办法,但他不能给直说:“那么能约出来吃个饭吗,我跟他有一面之缘。”
吴哥以为萧寒要保障:“可以约,但这个事情我觉着不能给他提,咱得采访到一定程度,拿到证据发了稿子再说,他也就骑虎难下,必须拿下这个毒瘤了。”
呵呵笑了笑:“吴哥是怕他们有牵连吧?”
吴哥没有隐晦,点头称是:“这么多年的经营,盘根错节的,根本无法知道他们背后是谁。十多年前就能把肇事逃逸运作成没事,其势力可想而知。”
萧寒看看表:“好,吴哥,马上就凌晨十二点了,这个事情我明早跟我们老大说一下,估计他会同意,然后咱们就来一次为民除害。”
吴哥“呀”了一声:“这么晚了啊,我看你晚饭都没怎么吃,咱去宵夜。”
萧寒说不用了,吴哥说:“不要跟老哥客气了,今天咱俩推心置腹,以后就是亲亲的兄弟了,老弟不会嫌弃你老哥我吧。”
萧寒心里话“推心置腹的是你,我可啥也没说”,说实话他对这个人并不大看,从叙述里也能感觉到他的自私自利,但表面必须过得去,于是哈哈笑:“老哥您说啥呢,走,宵夜。”
吴哥马上拨打卫强电话,他在正天的房间看电视,早就犯困了,以为要回家赶紧跑过来。
吴哥笑着说:“你这老同学来了,该好好聊聊,却被我拉过来一直说话。这样吧,你让我的司机先回,咱们四个人去吃宵夜,喝两杯啤酒。”
正天跟着后面进来,闻言转身就回房间换鞋穿外套,卫强说听领导的,拿出电话就安排司机、订饭店。
四个人坐卫强的车到了一个烤全羊的地方,路上吴哥说他好这一口:“萧主任当年把良县搞了个底朝天,应该知道我们老家产羊肉,山贫水涩的地方羊想吃饱就得多跑,于是肉质就好。”
萧寒一直在想怎么跟这个王局说,吴哥说话他就没在意,正天以为他这个叔叔在考虑采访的事情,马上就接话:“领导,我听着口水就出来了。”
吴哥跟正天想法一样,心里说好记者就是好记者,这都开始考虑采访提纲了吧,他伸手拍拍萧寒肩膀:“咱今晚好好吃羊肉,有啥事情明天再说不迟。”
呵呵笑了下,萧寒说:“好。”
很远处就看到一片白烟,路边一个二层的小楼前几个大火炉子,炉子后面几个小伙子在烤着肉,十多个大灯泡挂得都不高,光线几乎都笼罩在这炉子前后。
到了跟前萧寒从车窗看里面熙熙攘攘,看来生意不错,但嘈杂的声响非常烦人,摇滚乐声、划拳猜令声、大声说话声混杂着,不由就让萧寒皱了下眉头。
路两边停着好多车,卫强减缓车速说:“老同学,就是这里,我们长山最好的烤全羊店。”
萧寒捏着手机准备下车,但卫强过了店面也没停车,而是绕过去进了店旁边的小巷子,萧寒以为他找车位,但很快就拐进一个小院子里,原来这就是烤肉店的后院。
依然能听到前面楼里食客们的声响,但已经好多了,卫强在前,领着他们上了一个梯子,萧寒这才发现原来楼顶还有临时搭建的两个房间,钢结构,铝塑板,倒也干净别致。
卫强说这就是给一些领导或者好朋友安排用的,不对外。
第一个房间里好像刚散摊,卫强领着他们进了第二个房间,然后出去点菜了。
吴哥走到窗前,看着远处万家灯火的市中心:“萧寒老弟,每次来这里我都感慨,外面看每个家都是温暖的灯光,而里面却发生着形形*的故事。”
萧寒笑了笑:“苏联大文豪托尔斯泰不就说过吗——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吴哥回身拉着萧寒坐下:“小李,你也坐。萧老弟,这句话我知道,但一直也理解不了,正好请教一下。”
正天坐下也专心看着萧寒,看来他也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萧寒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从哲学的角度来说,幸福不过是人生体验的一种最佳状态,而越靠近最佳,样本的量越会收窄。就像咱们丰收后收割后的小麦,饱满的籽粒都差不多,几乎找不出多少不同点。
而对于不幸福也就是不佳这种状态,是没有指标要求的,只要在无穷远处、无穷不佳就可以了。同样是一堆麦粒,风吹走的都是瘪的不成熟的,这些麦粒不会被磨成面也无法成为种子,他们的命运不管如何抗争都是沤成了粪。”
看吴哥点头思考,而正天依旧茫然,萧寒笑了笑进一步解释:“托尔斯泰信奉基督宗教,他这话是结合神学思想说的,也就是:善与恶并非是对立的,恶是善的不完整状态。
对于这句话我是这样理解的——幸福的家庭需要满足某些核心的条件,而家庭只要某个核心条件不能得到满足,就会沦为不幸,而不幸的方式根据条件的缺失而形态不一。
这类似柏拉图在《理想国》里论述完美的城邦,他说需要满足四个条件:理智,勇敢,节制,正义。如果缺乏其中一样或几样,理想政体就会变态为斯巴达政体,寡头政体,民主政体,僭主政体。
这么说有些深,简单说——咱们去打靶,或者去打猎,咱三个人拿三把一样的枪:打中了十环或者打死了猎物,枪的弹道都是相似的,而脱靶或者没打住猎物,那就是各有各的偏离。
这句话出自托尔斯泰的小说《安娜 卡列尼娜》,几乎所有的翻译版本,这句话都出现在第一章的开头,也就是全书的第一句话。”
李正天插话说他看过这本书,吴哥也点头说他也看过。
萧寒“嗯,”了一声,接着说自己的理解:“咱都看过,不说情节了,纵观全书,就俩字——矛盾——矛盾的时期、矛盾的制度、矛盾的人物、矛盾的心理,可以这么说——全书在矛盾的漩涡中颠簸,我们刚才说幸福与不幸福不就是矛盾的吗?”
说到这里,卫强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与一个端着凉菜的服务员。那个老板模样的人进门就点头哈腰:“吴总好,各位好。羊已经烤上了,请稍等,先吃点凉菜吧。”
吴哥点点头:“小牛,这是我尊贵的客人,把羊烤好啊。”
“没问题没问题,您们聊着,我亲自去烤。”小牛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萧寒正准备继续说几句,手机响了,后半夜了谁还打电话?拿起来看了下手机屏上的号码,他马上站起来:“吴哥,我接个电话。”
站在另一房间里,空气里弥漫着烧烤的味道,萧寒接起电话,陈云芳急促兴奋的话语传过来:“你在哪呢?我在局里值班呢,我们局长刚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准备下接刑警队长的职务,还勉励我好好干。”
萧寒想的正好相反,以为陈云芳是告诉他自己被安排去乡镇所里了,一时转不过弯,只是嗯了一声。
云芳非常高兴:“你是怎么做的?你在哪呢?”
逐渐回过味,萧寒明白自己那晚的电话起了作用,尽管说什么一句也想不起,但他知道肯定是恩威并施,这个局长也快退休了,肯定不会硬碰硬。
“我在长山市,”萧寒想了想接着说:“你旁边没人吧?你稳点好不好?没有宣布以前都有变数,不要给外人张扬。”
云芳马上就接话:“你是外人吗?我刚放下他的电话就给你打,怎么不稳了?我关着办公室门给你打的,你是跟市局打过招呼了吧?”
不置可否,萧寒笑了笑:“恭喜你啊,其他不说了,正式宣布后告诉我一声就行。”
听他这么说,云芳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知道了。你啊你,总是给自己背负那么多,有些东西该放就放放。要不,我去找你吧?”
萧寒“啊”了一声还没说话,云芳就笑了:“不吓唬你了,我挂了,你少喝酒,多爱惜自己。”
挂了电话,萧寒如释重负,不由就笑了笑:他并不是觉着这样就对得起云芳了,而是由衷为这个可爱的女人高兴。尤其是在宾馆门口,她的身手,处理问题的果断干练,这样的人就应该在重要的岗位。
听到楼梯咚咚响,萧寒知道烤全羊上来了,宿醉后一天的萎靡不振,也没多吃东西,这会他觉着饿了,胃口尽管仍旧不舒服,但还是咽了下口水,出了这个房间进了那个房间。
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已经架起炭火,红彤彤冒着轻烟。
第一百零二章 深山何处钟(4)
这个烤全羊确实不错,外部肉焦黄发脆,内部肉绵软鲜嫩,羊肉味清香扑鼻,颇为适口,别具一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哥说自己几乎每个月都来吃一次:“就像回到了老家,这里能吃出故乡的味道。”
卫强在旁边证明:“是啊,老同学,我以前不爱吃羊肉,后来经常陪领导来,一来二去也吃上瘾了,过一段时间不吃就想得不行。”
这话经不起推敲,吴哥笑了笑:“小卫啊,你该跟你同学多学学,他说什么都是有理有据,好似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
李正天正在对付一根羊腿,闻言噗嗤就笑了:“领导,我们主任在我们报社的外号就是‘百科全书’,他的藏书有两三万呢。”
萧寒端起杯啤酒:“那都是同事们开玩笑,我爱看书,记性也还好,于是爱卖弄。来,喝一杯吧,承蒙吴哥款待,老同学热情,如此良宵美食,干一个。”
吴哥端起杯跟萧寒碰了下:“这个可不是卖弄,传业受道解惑,感谢啊。”
卫强喝了酒说:“领导,你不知道呢,我这同学不但读书多,吹唢呐也是一等一高手。当年在大学里,每台晚会萧寒肯定都是压轴,我记得有一年,好像是大三迎新晚会,他一曲《江河水》几乎把现场所有人都吹哭了。也正因为这曲唢呐,他也抱得美人归——萧寒老婆是系花级别,还是**。”
说起来大学毕业八年,离婚也已经五年了,卫强当时跟萧寒就不是一个专业,且在校也不多来往,知道他的唢呐与恋情,居然不知道他离婚了。
正天马上就想说话,萧寒看他一眼制止了,随即就打岔: “卫强,陈年老调,提他作甚?酒足饭饱,吴哥,咱去ktv唱会去吧。”
吴哥马上就明白萧寒是想去看看“现场”,随即就说好啊:“唢呐听不上,萧主任的歌肯定更美妙,小卫你安排下。”
顿了下,吴哥加了一句:“天地豪情ktv,订个大包厢。”
卫强答应着就出去埋单结账,然后电话定了天地豪情ktv包厢,他有些纳闷——头今天怎么了,以前唱歌从来都不去天地豪情ktv的,有一次单位聚会后去唱歌,都到了地方他还让换地方。
萧寒站起来看着桌上剩下的半只羊,真的觉着好浪费,马上喊住卫强:“喊个服务员上来打包吧?”
吴哥嘿嘿笑着从椅背上给他拿起外套:“这个打包回去就不好吃了,算了,我让小牛赏给他的员工吃吧——老板与服务员都是我们老家良县的,别看每天烤羊,一般服务员是吃不上羊肉的。”
下楼站到院子里等卫强,萧寒听前面的声音已经不是很大了,马上凌晨两点,该睡的都去睡了,不该睡的还要换地方——不管什么目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矛盾。
自龙泉寺看到朱志明变成心慈,他的内心一直没有放下这个小伙子或者小师傅,这一刻不再惋惜,只是想他在这个天地豪情ktv干了一年多,究竟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因为,到现在他对这个采访没有丝毫的“感觉”,主动提出来去唱歌也是想找找“感觉”,朱志明去那里上班,目的如司马昭之心,他是要查明他父亲究竟为何变疯,或者更深一点,就是为了进入黑社会的内部。
卫强小跑过来,他后面跟着的老板也是小跑:“吃好了吧,招待不周啊。”
吴哥拉开车门对老板说:“剩了半只羊,你让兄弟们吃了吧。”
再对萧寒说:“来,萧主任上车。”萧寒笑了笑摆手去了车另一边,正天伸手给他开了车门。
长山市两面是山,整个城市就像一个正方形,而这个天地豪情ktv就在这个正方形的正中间,一个十字路口的西南角,就像是“田”字格的十字交叉上,两个门分别超东朝北,东面就是市政府,北面是市委。
萧寒从车上下来,吴哥给他介绍了大概位置后:“这就是党与政府眼皮底下的污秽,也就是灯下黑吧。”
抬头看,这是一栋十多层的楼,萧寒问吴哥:“这整栋楼都是?”
吴哥点头说是:“ktv大致占了五层,其余是桑拿、棋牌、按摩等,有个传说——这里面每年流动的钱比市政府的gdp都多。”
卫强停了车跑过来:“两位哥哥,咱进去吧,我订好房间了,四个六。”
到这样的场合他肯定不能叫领导,于是都改称哥哥。到门口,门童拉开ktv大门,一溜的姑娘个个低头鞠躬:“晚上好。”
真是富丽堂皇,甚至比萧寒在省城去过的那些地方都豪华:四层都是通的,各种灯带缭绕在周围,给人以虚幻的感觉。一盏巨大的吊灯悬挂在正中间,数百个灯泡集中在一起,各种颜色勾兑出暧昧光线。几根巨柱巍然耸立,柱子上刻有金色的盘龙图案,就如活物蠢蠢欲动,在柱子上向上盘绕,仿佛随时都会冲出来仰天长啸一般。
一个小伙子走过来,满面笑容:先生,请问您有预定吗?
卫强嗯了一声:6666。
小伙子马上点头:这边请。
前头带路,这小伙子对着步话机喊:“四个六的尊贵客人到,请相关人员做好接待工作。”
装作随意看,吴哥低声对萧寒说:“我也是第一次进来,果然规模大,据说周末很多外地人都来这里消费。现在都凌晨两点多了,这里仍旧像白昼,真不可思议。”
萧寒有个疑问,于是低声问:“这么豪华的地方,朱志明几个学生怎么能够消费的起?”
吴哥指了指对面的扶梯:“墙对面还有个量贩式,也属于这里的一部分,孩子们是在那边,后来出现的打手估计是从这边调过去的。”
恍然大悟,这时候的萧寒在想,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够经营起这么大的摊子。再想朱志明的父亲门外胖揍这个人物,不由就想笑。
沿着自动扶梯上到四楼,一前一后两个高个子女孩上前鞠躬:“晚上好,请走这边。”
就像交接,那个小伙子退到一侧鞠躬:祝您愉快。
这套跟省城差不多,估计也就从省城学来的,每逢这时候潘洋崎会掏出一百块钱递过去。
四个六是个大包厢,进去萧寒觉着坐十个人都嫌空,吴哥跟萧寒坐到正中间的沙发上,萧寒低头跟吴哥开玩笑:“咱俩一人要俩吧,一左一右能坐下。”
吴哥哈哈笑:“老弟今天随意,咱也享受一次,不为过。”
茶几上摆着各式小吃还有个大果盘,萧寒知道这个果盘一般是送的,瓜子花生也是免费,但其他小吃就都收费了——如果不是熟悉的客人,陪着的姑娘们会不停打开这些小吃,五块的东西这里卖三十,每开一碟姑娘们都提成十块。
很快门被推开,进来十多个姑娘,一字排开先问好再微笑,跟进来的一个略微大点妖艳女人满脸堆笑:老板们,请选个姑娘吧。
吴哥扭身对萧寒说:“老弟先选。”
这些姑娘进门萧寒就想起千夏,从阳溪返回省城再没见过,千夏偶尔会发qq,萧寒多数不回,他的qq总是离线状态,对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在。
没有推让,萧寒点了一个圆脸的姑娘,吴哥也点了一个,李正天死活不要,于是卫强也笑着点了一个,其余的就转身退出去了:没有遗憾,她们叫这是试台,一晚上试十多次正常的很。
这些“知识”大多是千夏告诉萧寒的,陪过他两次,萧寒一次死命喝酒,一次不喝酒。他俩聊天多是萧寒问千夏说,第二次萧寒正好想写一个这方面的小说,就多问了几句。
就唱了一个小时,喝了些啤酒他们就出来了,本来就不熟悉谁也放不开,再加上时间晚了,喝醉犯困、没喝醉也犯困。
期间萧寒问陪他的姑娘,这个ktv老板是谁?
姑娘惊奇地看着他,就像看火星人:“哥,在这个城市里不知道豹哥的人不多吧。”
在回酒店的路上,萧寒问吴哥这个老板叫豹哥?
吴哥说是,具体名字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胸前纹身是一只金钱豹,黑道上都这么叫。
开车的卫强接着说:“传说他刚开始混社会的时候当胸挨了一枪,是散弹枪,于是整个胸膛都是伤疤,后来就纹了只金钱豹掩饰住了。”
到了酒店门口,吴哥说明早我过来陪你们吃早饭,萧寒马上说不用了:“不知道要睡到几点呢,醒来给卫强打电话就是了,老哥就不要跑了。”
回到房间冲着澡,萧寒几乎睡着,这两天经历这么多事,他太困了。
一觉睡到早上十点多,起床拉开窗帘,阳光很好,顿时精神百倍。
萧寒开门看对门正天的房间没开,知道他还在睡,于是先给龙飞打了个电话,把事情大致汇报了下,龙飞很感兴趣但也提出疑问:一、证据好不好收集?二,就算收集到了证据,公安系统会配合打掉这个团伙吗?
萧寒说这个自己都认真想过,但没有答案,只是直觉觉着能采写一个大稿子,轰动的稿子。
龙飞说我信任你,但必须保证安全,有事马上联系。
挂了电话萧寒泡了一杯茶,然后拿出吴哥给他的信封,把材料又看了两遍,仍旧没有任何头绪。
李正天起床后发现萧寒房间门开着,就走了进来。萧寒看他一眼就说:“你走吧,去良县把齐云芳接上回省城吧,我一会给郝运来打个电话,明天就去公司报道。”
正天担忧的问:“叔,这个采访肯定困难,要不我留下来帮你吧,也好有个照应。”
萧寒笑了笑:“啃谁的腚?你走吧,路上开车慢点。对了,去车后面给我拿两本书上来。”
萧寒的车后面有个箱子,里面塞着十多本书,看完一批换一批,正天问:“哪两本?”
“随意拿两本就行,我估计得耽搁一段时间,无聊翻翻。”萧寒说完就继续研究材料,满脑子就一个疑问:朱志明打工到底看到了什么?又碰到什么促使他要出家呢?
回房间提着自己的包下楼,打开后备箱从书箱里的十多本书里随意抽了两本,李正天上楼到萧寒房间放下就走了。
喝了几杯茶,材料又看了两遍,萧寒仍然找不到突破点,于是站起来活动活动准备去吃早饭。
正天把两本书放到茶几上,他走过拿起来准备放到书桌上,正好看到其中一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时光日记》,就像发现新大陆,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吴哥:“先不要说吃早饭的事情,朱志明平常写日记吗?”
第一百零三章 深山何处钟(5)
朱志明记不记日记,吴哥并不知道,但电话里说朱志明的东西大多都在他住过的小屋里——就是他提供给志明父亲住,单位院里分的老房子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马上就说要去看看,吴哥说好,我拿上钥匙去接你,二十分钟后你下楼。
又喝了一杯茶,觉着有点饿了,本想路上看见啥吃的随便买点,但下楼就看到旁边有个小吃店,萧寒买了一笼小笼包,拎着站在路边吃着等。
几分钟后,吴哥的车停在他身边:“不急在这一时吧,先带你去吃点早饭吧?”
萧寒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到嘴里,把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回身上车说不用了:“我吃饱了,师傅,给我两颗口香糖吧,韭菜馅的,吃着香但不敢开口了。”
咀嚼了会口香糖,萧寒对吴哥说:“我觉着依朱志明的性格,他应该记日记。”
吴哥看了眼司机:“咱去屋里找找再说吧。”
萧寒马上就明白他不想当外人说,有些纳闷:司机还不是他自己人?
车拐过一个街巷,吴哥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说你就在这里等我。
下车,萧寒看路边没有小区,两边都是商铺,吴哥拍拍他肩膀:“咱走几步吧,单位的小区,车太扎眼了。”
呵呵笑了笑,萧寒就跟着他向前走了一百来米,然后进入一个小区,绕过两幢高层,七八排老式五层楼房出现在眼前。
吴哥说准备拆了,这些楼都几十年了。
进了一个楼门,然后上到二层,吴哥掏出一串钥匙,开始一把一把试:“我好久没来了,这钥匙志明妈妈拿着,我都不知道是哪把。”
试到第三把终于插进了钥匙孔,但拧不动,于是拔出来再试一把,这次才开了门。吴哥推开门,任由那串钥匙在门上磕磕碰碰,叮叮当当,萧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庙里,这声响就像佛殿屋顶的铃铛声。
屋里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窗帘全拉着,黑乎乎的,吴哥开灯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然后开窗,微风从窗户到门迅速对流,味道开始减弱。
萧寒打量了下这个屋子,也就三十平米左右,一间房加厨房卫生间,一目了然——房间靠墙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单居然很干净,整个屋里也并不凌乱,窗前有个写字台,上面放着一些书籍,有个老式台灯下,一本摊开的笔记本很显眼。
萧寒上前看,发现并不是他想要的日记本,而是一个记账本,看字体应该就是朱志明记的,敞开的这页上有几行记录,最后两条是:
1月18日,买菜两块五毛,面条一块;
1月19日,工资两千九百块,给琴姐两千,给父亲九百。
萧寒拿起来笔记本问吴哥:“这个琴姐是谁?他这时候不留一分钱给自己,估计自这一天开始就出家了。”
吴哥摇头说不知道琴姐是谁:“这孩子就是元旦后找不到的,具体日子我记不得了。后来他妈妈着急,我就回了趟老家,他远房亲戚回忆说——志明留下一万块钱,让照顾他爸,然后说了写莫名其妙的话,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吴哥有些伤感:“当时我就猜这孩子出家了,而我们长山寺就有这么一座龙泉寺是庙宇,于是就拉着他妈妈去了,果然就找到了。”
萧寒嗯了声问:“这个远房亲戚志明叫她琴姐?”
吴哥说肯定不是,就是个孤寡老头,人非常老实,应该是志明一个堂叔——我听志明妈妈说,这个人的爷爷跟志明的老爷爷是堂兄弟。
把笔记本方下,萧寒翻了翻桌上的书籍,大都是高中的复习资料,另有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应该是庙里拿回来的,没有标码,但印刷质量非常好。
萧寒拿起来打开,每个页码都有些松软,看来朱志明精研过,有个别页码还有批注,看笔体大概就是他写上去的。
把佛教递给吴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抽空也看看,可以让你心静。”
再看桌子上一本台历,有些奇怪,账本记到2002年1月19日,但台历却翻到了第二天,1月20日,辛巳腊月初八。
心里一动,萧寒点着日历对吴哥说:“有记载说释迦牟尼佛成道就是这一天,朱志明也就选择了这一天出家。”
吴哥叹了口气,没说话。
萧寒再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左右都能拉开但里面就是一些杂物,唯有中间的加锁了,拉了拉开不了。
萧寒到门口拔下那串钥匙,大致对比了下锁子与钥匙,便找出一把插进去,拧了下抽屉就开了。
抽屉的底部铺着一张报纸,上面有整整齐齐一摞笔记本,封面各一,式样各一,但萧寒马上断定这就是吴志明的日记本。
拉过桌边的椅子,萧寒坐下来,吴哥探过脑袋看了下,马上明白这就是萧寒要参考的日记:“萧老弟,咱要不拿走回宾馆看吧,这里味道不太好。”
萧寒扭头问这样好吗?
吴哥呵呵笑了笑:“房子是我的,这些东西的主人已经遁入空门,你拿走即可,你看完后再交给我,我给他妈妈留个纪念。”
拿出这些笔记本,萧寒数了下一共七本,再把那本记账用的放到上面,萧寒抱起来:“行,我看完还给你,那咱就走吧。”
吴哥关了窗但没再拉窗帘,然后拿起钥匙出门锁门,正好楼道有个人往上走,看见就愣住了:“吴厅长,你怎么在这里?”
看是单位职工,吴哥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事,没事,来看看。”
下楼他就掏出手机打给司机:“你把车往前开,到单位小区门口接我们。”
看他放下电话,萧寒就问了句:“吴哥,这司机刚用上吧?”
吴哥有些诧异:“是啊,你怎么知道?”
萧寒呵呵笑了笑:“记者嘛,没有这个敏感度还行。你在车上有些话就不多说,如果跟你多年就成了自己人,你不会避讳的。”
吴哥伸出大拇指:“厉害,你这观察力太强了,老的司机上个月我安排了,车前马后跟我多年。这个是朋友家的孩子,确实刚跟上我。”
萧寒用下巴点了点手里的笔记本:“希望这里面能有些有价值的东西,再敏感也得让我看到奇怪的地方,比如这个琴姐,她是谁呢?”
吴哥说我也在想,想不起。
萧寒想了想说:“跟公安局王局暂时不见了,但你得想办法去办个事情——找你公安、法院的朋友,把这多年告状——就是告那只豹子,或者跟天地豪情ktv有纠纷的人给我一个名单。”
吴哥想了想:“好,我想办法。”
说话间就看到了小区大门,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司机看萧寒抱着一堆本子,马上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袋子跑过来。
把本子放进袋子里,萧寒点头:“这小伙子很有眼色,也勤快,是可造之材。”
小伙子又去接吴哥手里拿着的《金刚经》,他摆手说不用。
小伙子提着袋子笑了笑,又跑出去把袋子放到车后面,吴哥叹口气:“原本我想如果朱志明不想上学了,就学个本给我开车,将来给他安排了工作,我也心安些,但……”
萧寒指了指他手里的《金刚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回到宾馆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萧寒坚决不让吴哥陪了:“卫强我也不叫了,简单吃一口要干活呢。”
吴哥没有勉强:“好,我晚上过来接你,你就在餐厅吃,然后记到房间就好了。”
接过司机递过来的袋子,萧寒上楼在餐厅简单吃了点饭就回到房间,一本本先大致翻阅了下这七本日记。
这是朱志明到了长山读高中开始的日记,有三本都是记录他在学校的生活与学习心得,而后有一本是他受伤后修养回老家,另有三本就是他进入ktv后的记录。
把前面四本放回袋子里,萧寒按照顺序开始阅读关键的三本日记,就像萧寒评价过的,这个学历到高二的朱志明写得有些啰嗦,但啰嗦有啰嗦的好处,事无巨细都会记录。
就这样一页页往后看,偶尔站起来抽根烟喝杯茶,不知不觉房间就开始暗下来,开开灯继续阅读,正好翻到最后一页,他的手机响了——正天打电话告知说他已经回到省城了,云芳跟他在一起。
萧寒还沉浸在日记里,“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好的,我现在给郝总打电话,明天一早你先带她去公司上班。”
再拨给郝运来,他说他都忙疯了,萧寒说忙了才有钱赚,然后简单说了下齐云芳的情况与身份,运来没有任何犹豫:“好啊,来吧,你说干啥我马上安排?”
萧寒说我怎么知道她干啥,然后开玩笑说小姑娘是医学院毕业,要不让她给郝总当私人医生吧。
运来嘻嘻笑:“就在办公室打杂吧,你肯定不会把她长久放到公司,不是咱养不起,是你肯定不会让侄媳妇不干专业。”
萧寒说这是后话,总得先有个干的,要不闲着就生事。
正准备挂电话,运来说正好有个事,你不打给我我就打给你了:“把你开的车送回公司来,我准备顶账用。”
萧寒马上说行,我让正天把车上东西收拾下,明天一早送他对象后就把车放下。
放了电话,萧寒摇摇头自言自语:“看来这个郝总的资金又有了问题。”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萧寒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开始摘录那三本日记里的重点,这将是他要写的“长山市最大‘黑帮’覆灭记”的第一篇。
这三本日记里的描述不仅仅提供了第一手的素材,而且爱恨情仇都具备,他读完就明白朱志明出家的诸多原因,耳边又想起那座深山龙泉寺里的钟声。
第一百零四章 夜久侵罗袜(1)
吴哥敲门进来,发现萧寒在打字,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于是问:“志明的日记对你采访有帮助吗?”
萧寒站起来伸了伸腰:“有些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好意思啊,志明的日记里还提到了你与他妈妈的一些事,不过我都略过了。”
吴哥笑了笑:“没问题的,我既然毫无保留都给你讲了,咱们就不是外人了。对了,你要的告状记录得到明天都上了班。”
萧寒说不着急,他先研究完这个日记,理理头绪。
吴哥说卫强马上就到,晚上想吃啥?
早饭对付,午饭简单,萧寒还真觉着饿了:“要不咱继续烤全羊?”
吴哥说没问题啊,天逐渐热起来了,这烤全羊也得抓紧去吃几顿:“你今晚喝点白的吧,缓过来没?”
“少喝点,”萧寒摸摸肚子,指指桌子上的本:“缓是缓过来了,咱不是还有一堆活要干吗?”
吴哥递给他一根烟:“辛苦老弟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萧寒过去拉开门,是卫强,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老同学,这一天都在用功了吧,来,补补脑子。”
萧寒哈哈笑:“水果补脑子吗?有报道说橘子跟香蕉有这功能,”他伸手拿起袋子中的一把香蕉,掰开一人一根:“来,咱都吃香蕉。”
吴哥接过香蕉对卫强说:“我刚跟萧主任商量过了,晚上继续烤全羊去。”
卫强答应说好,萧寒马上接话说:“搞一只小一点的,要不咱三个人吃不了太浪费。”
放下萧寒递给他的香蕉,卫强拿出手机就订了包间——仍旧是楼顶,老地方。
昨晚去的时候都凌晨了,人满为患,今天到了那家店才六点半,烤羊的伙计还在门口收拾炉子。
萧寒以为来早了没开始烤呢,卫强说应该烤好了,里面也有火,领导来了才动里面的火炉。吴哥接话说干净卫生点,也没啥区别,这马路上尘土飞扬,汽车尾气,总是让人膈应。
还是昨天的老地方,隔壁房间也没人,萧寒路过掀起门帘看了看,干干净净。
果不其然,他们刚坐下没多久,一只烤好的羊就端了上来,开了一瓶白酒,三个人吃着喝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这家店的牛老板进来,他端着一盘野菜一盘煮花生,说是送的。
敬了一杯酒,牛老板坐下跟吴哥说了几句话,正在这时楼梯响起脚步声,他马上站起来:“哥,你们吃着,隔壁客人来了,我招呼下。”
吴哥说好,然后随口问了句:“谁啊?”
牛老板马上表情自豪:“豹哥跟几个朋友,他也常来这里的。”说完他就出去了,然后就听到他毕恭毕敬的声音:“豹哥,您请,各位里面请。”
萧寒跟吴哥对视了一下,然后默默喝了一杯酒,好像突然他们这个房间里的人说话声音都小了。再然后他们仨吃饭似乎都是小心翼翼,这让萧寒很不舒服。
三个人把一瓶酒喝完的时候,他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这个屋顶没有洗手间,如果忍不住就得下一楼到院里,萧寒到了一楼发现院子里除了卫强的车,还有三辆——能进这个后院的都是饭店“特权车”,要么有权,要么有势。
关键是这三辆车前都站着人,七八个小伙子忠心耿耿的样子,萧寒没有上去招惹,但心里有个念头——真够横,我一定搞掉这个所谓“权威”,不就是个混混吗。
这几天萧寒备受煎熬,感情纠结且在其次,朱志明出家对他的刺激尤其大,一直的压抑这一刻想发泄——他上楼就直接进了另一个包间,他就想看看这个豹哥长什么样,什么德行。
掀开门帘那一刻,萧寒是很稳定的,但看到里面的四个人他瞬间就惊呆了——并不是个个凶神恶煞,而是个个文质彬彬,尤其是主位上坐的,如果你说他是大学教授,是个人都信,如果你说他是当地最大的黑社会老大,估计不认识的都不信——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不大的脸上,双眼有光,尖下巴,头发不长不乱,笑眯眯让人很舒服。
萧寒就是惊愕了一下,然后马上笑容满面:“对不起,对不起,我在隔壁坐,走错了,打扰了。”
退出来进了另一个包间,萧寒坐下来对着吴哥耳朵轻轻说:“我见到豹哥了,很不起眼的感觉。”
吴哥还没说话,掀开门帘进来一个人,萧寒知道这个人是他刚看到隔壁四个人中的一个。
这个人把自己手里的杯子举了下:“豹哥说,相逢都是缘分,让我代表他敬各位一杯。”
原本说好的一瓶已经喝完了,不等吩咐,卫强马上拿起一瓶酒打开,给萧寒、吴哥都倒上,于是举杯干了,这个人也一口喝下——他拿的是口杯,萧寒与吴哥拿的是小酒杯,都是满的,二两与二钱天差地别。
这个人微微躬身就出去了,萧寒拿过个口杯递给卫强:倒满。
吴哥拉了他一下,轻声说:“萧老弟,你这是要干什么?”
萧寒呵呵笑:“来往不理非君子,我过去下,”接过满杯酒就站起来往外走。
再次进了另一个包间,萧寒觉着自己特别放松,他依次碰了下杯才直起身:“各位大哥,我从省城来的,老哥哥与同学请吃饭,走错了门但有幸碰到各位,觉着意气相投,敬各位。”
说完他仰脖子就干了一杯,这一桌就没安排小杯子,都是口杯,见他喝了,四个人不管杯子有多少,都是端起喝完。
萧寒也是微微弯腰,然后退出,临出门他又看了眼正中间位置的豹哥,这一次发现他眼神里的各种复杂——这个烤全羊店是长山最好的烤肉店,能到这个屋顶的都不是等闲人物,他在思考萧寒或者隔壁是谁。
再次进了自己的包间,他再次对着吴哥耳朵:“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个豹哥过来敬酒,他还认识你吗?”
吴哥点头:“认识,肯定认识。”
伸手拿起自己补碟里的一块羊肉,放到嘴里嚼了会咽下,萧寒轻声说:“吴哥,你怕吗?”
吴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好似在沉思,然后才下了结论:“我不怕,只有恨。”
说归说,昨晚是宵夜今晚是正餐,等他们仨吃了多半只羊站起来结账走人,隔壁再没人过来。
走的时候萧寒本想再进去打个招呼,但吴哥拉着他就匆匆而过,下了楼才说:“老弟,这个人阴险毒辣,你再露面估计就会被怀疑了。”
萧寒呵呵笑了下没有争辩,他脑海里全是朱志明日记里的内容,这个豹哥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为何他还能这么潇洒?到处受人尊重?
回到宾馆,吴哥与卫强坐了会就回家了,萧寒拿起朱志明的日记继续做了会摘要,脑海里一直出现这个豹哥,他突然没了信心,甚至如何发稿子都不知所措了。
索性放下手头的工作,关机去洗澡,擦拭头发的时候突然想起郝运来关于车的话,赶紧拿起手机准备给正天安排,发现开不了机,于是充电然后就忘记了。
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萧寒脑海里总是这个豹哥的形象,觉着好笑,于是关了电视闭眼睡觉——朱志明,不,是心慈,他合着掌就出现了……
这一夜萧寒睡得非常不好,其实真正睡着天都快亮了。
打开手机的时候有些头疼,努力睁开眼睛不想起床。
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响了,看号码是陈云芳打过来的,于是就接起来:“我已经被任命了,不说谢了,我的男人。”
就这一句,接起来到陈云芳挂掉,萧寒没有出一声。
坐起来觉着好笑,也觉着开心,于是编发了一条短信:工作是一部分,生活是一部分,希望妹妹开心。
想了想又加了四个字:各自珍重。
不到一分钟短信回复过来:“我知道你生日,我们同岁,我是姐。”
摇摇头,萧寒把手机放到一边,刚掀起被子准备起床,手机又响了。
萧寒以为陈云芳又打过来了,拿起来看是李正天:“叔,我送云芳来上班,运来叔把你原来的车留下了。”
云芳,云芳,陈云芳,齐云芳……
敲敲脑壳,这个事情真的忘记了,萧寒“嗯”了一声:“他昨晚跟我说了,忘记告诉你了,你把车上东西收拾下……”
李正天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车上东西都放到新车上了。”
“新车?”萧寒有些丈二和尚时摸不着头脑:“什么新车?”
正天也有些纳闷:“叔,你刚才不是说昨天就知道了吗?运来叔给你换了一辆新的越野车,美国进口,我查过这车价值九十多万,真带劲。”
马上明白这个郝运来是先斩后奏,于是说:“我知道了,你去单位上班吧,告诉江主任这几天她值班,我估计得一周时间采访。如果有不好改的稿子,让她发我邮箱,我改了再传回去。”
正天说好的就挂了,萧寒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早上九点二十,马上就拨了运来的手机,通了后不等萧寒说话运来就嚷嚷:“新车也是我顶账顶回来的,你甭批评我,这车也是公司的,就是借你开,随时收回。就这样吧,我要去工地了,你回来再联系,拜拜。”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萧寒摇摇头,随后就把手机扔到了床一边。
起床下地,萧寒第一件事情仍旧是拉开窗帘,阳光依旧好,他扩了扩胸就坐到了书桌前,心里暗暗发誓——豹哥,我一定要搞掉你。
两天后,就这个书桌,萧寒出去采访一个受害人回来,赫赫然两枚子弹放在电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