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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影大师兄     头条记者txt下载     头条记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潘洋崎昨晚喝的太多,早晨起来估计脸没洗、牙没刷就下来吃早饭,喝了好几杯牛奶后打出的嗝酸泡烂气,很是难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尽可能将自己往椅子后面靠,但眼睛一直盯着他,潘洋崎嘿嘿笑了:“萧老弟,你一直问这个,是想弃文从商?”

    萧寒还没回答,手机响了,他掏出看是正天:“叔,我在你家楼下了,您下来吧。”

    敲敲脑袋,昨夜酒喝大了都忘了早晨正天说接他,目光看着对面桌子上长发及腰女孩的背影,萧寒有些脸红:“忘记告诉你了,正天你先去单位吧,我早早出来采访了。另外,你到单位给江主任说下,让她打开我电脑,把我名下的几个稿子签发了,都改过了。”

    正天答应着挂了电话,潘洋崎抬眼看着他:“采访?你是想采访这个煤炭掺假?”

    萧寒点点头,捏起一个花卷:“你说现在这世界,什么是真的?黑格尔说,‘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存在即合理,那么真的假的谁又合理?”

    潘洋崎挠挠头:“你说黑什么尔,干嘛地?也是做煤炭生意的?”

    因为非凡惯熟了,萧寒指了指那个女孩:“老兄啊,在这方面——我指读书,你还不如她呢。”

    哈哈笑了,潘洋崎说自己初中都没毕业,他回头看了下那个女孩:“这个地方我也不常来,据我老乡说刚开了不久,个个都是大学生,不错吧?”

    不置可否,萧寒捏着那个花卷思谋自己,关于对错其实自己也很难回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贾宝玉游历太虚幻境看到的这幅对联,在现实社会又无处不在。

    早晨起来他跟昨晚陪他的姑娘聊了几句,这个女孩子说他昨晚说了很多话,但萧寒一句也记不得了,问自己说啥了。女孩子说一直说你的过去,好像每个人都对不起你。

    萧寒嗯了一声,进来这个会所后先在一个大的ktv唱歌,洋酒、红酒、啤酒又上了一堆,刚开始还记得碰杯,说一些肝胆相照的话,后来就不记得了,隐约记得这个女孩扶着他进了房间,但他不想睡,就拉着人家聊天。

    这个女孩说其实人应该放下过去,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洁白无瑕的未来。

    萧寒很惊奇,因为这是英国诗人、剧作家王尔德的名言,刚开始以为她是强记硬背装“学生妹”,接着聊发现她懂得很多文学方面的理论。于是就有些惋惜——大学生怎么能干这个呢,可他说不出其他话,正如潘洋崎说过的,“各有各的需求,各有各的快乐”。

    窗外天很好,西北风很劲,吹得天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不管是王尔德或者自己,还是对面这个女孩,能想起的只有过去是实在的,至于未来谁也没有确定的一个片段。

    三个月后,萧寒回学校请导师吃饭,这个女孩出现在席间,彼此对视一眼,就像刚刚认识一样寒暄了几句,这个晚上虽然过去了,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他们彼此的记忆里都被压在最最底层,任由发霉烂掉也不想翻出来。

    不到中午萧寒就离开了这个会所,他跟潘洋崎约好了过了正月十五就开始,开始他关于“假煤”的采访,然后跑了三个地市调查暗访,被人踹了几脚,他也不甘示弱抡了对方一砖头,后来龙飞直接出面才把他从公安局保出来。

    潘洋崎本来不想掺和这个事情,因为他对这个事情太了解,捅破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萧寒说有,并且给他分析了好处在哪,他才答应。这个稿子见报后引发了北龙关于打假的狂潮,煤炭行业开始树立自己规矩,听萧寒的安排潘洋崎赚了很大一笔,后来他拿出二十万块给萧寒,萧寒没拒绝笑纳了。

    潘洋崎安排自己的司机送萧寒,临走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要留萧寒qq号,他没有留笑着说有缘再见吧,希望我们都有个洁白无瑕的未来,她也笑笑说自己有没有不敢肯定,但祝福萧寒一定有。

    回到单位大门口,萧寒先去吃了一碗砂锅面,小罗第二天就关门回老家,邀请萧寒也去四川过个年。萧寒说明年吧,今年手头事情太多,他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谋这个报道,准备过年回家先从县里调查看看情况。

    大年二十九下午,龙飞把他叫到办公室,此前他知道每个主任都被叫进去了,但干什么不知道,猜是拜年鼓气。

    坐下来龙飞直接扔给他个信封:“回家再打开,不要外传,不要声张。”萧寒接过信封就知道里面是钱,他有些不知所措,龙飞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表格:“签上字,财务需要报账。我刚来了不到一个月,这个年终奖是从大报财务借来的,好好回去过个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年后来了一起拼命!”

    签了字又闲聊了几句,龙飞问他去哪过年,他说回老家。龙飞问他老家有啥好玩的,萧寒说有个四合院是自己的,想了想又说有个水库风景不错,不过大冬天的冰冻三尺,到春天后才好看。

    返回办公室没几分钟,几个老主任就打过来内线,神秘兮兮问给了他多少,有俩为显示真诚先说给了自己三千,萧寒一律回答说差不多,模棱两可,但他知道肯定不止,回家打开看是一万整。

    这让他更加的压力,如果干不好,怎么对得起龙飞的信任?

    第二天一早他跟李正天一起开车回家,本来想买些东西,可正天说他父亲都买好了,一家一份啥都不缺,想想去年就如此也就只给父亲买了几条好烟。

    回到家萧寒掏出那一万块递给父亲,说是新老总给的奖金,他父亲没接说你自己收着吧,你这位新老总不错,好好给人家干。

    萧寒把钱放到床上:“你们收着吧,我现在有房子有车不缺啥,今年找时间你跟我妈去旅游旅游吧。”

    萧寒的母亲张口就想说我们缺个孙子,但忍着没吭气,低头继续包饺子,萧寒明白但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拍了拍他母亲的脊背:“我去四合院打扫打扫。”

    其实四合院一尘不染,他父母经常过来打扫,萧寒只是不知如何面对父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萧家他这根独苗三十岁了,结婚离婚,到现在还没有子嗣,如果爷爷在早就轮着拐棍揍他了。

    回到四合院给爷爷上了柱香,萧寒暗暗许诺,下一年一定带个媳妇回来,不管好歹先生个孙子给父母,要不然他都没脸回来。

    出了四合院,萧寒在镇子里溜达了一圈,家家户户都在打扫庭院贴对联,过年的喜庆很浓厚。走到派出所门口他看了眼院里,警车都不在,空荡荡的,再向前见韩所长的家门上贴着对联,但大门紧闭。

    萧寒不知道韩笑已经又结婚了,腊月初九办的,很简单的一个仪式,一大早新女婿尤红军安排车把韩所长接到省城去过年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韩笑怀孕了,她跟萧寒分开后没几天就跟尤红军确定了关系,她发现自己怀孕后不想要,她怕这个孩子是萧寒的,因为她那个月初还跟萧寒在一起,但尤红军坚决要这个孩子,随即简单办了个仪式就结婚了。

    在父母这边吃了饺子看了会春晚,萧寒就回四合院这边了,泡了茶翻了会书,时间过了凌晨十二点就出去在院子里放了鞭炮,回来就睡下了。

    一晚上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他睡得很不好,总觉着爷爷就坐在他常坐的太师椅上看着他,怕倒是不怕,他只是觉着愧对爷爷,老人家对传宗接代看得比命都重。

    大年初一早晨他回家吃了饺子,然后去几个伯伯家转了转,用歌词说就是“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话”,挤出微笑拜年。中午他刚回家,李正天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我爸已经安排好饭店了,一会我去接表爷爷表奶奶,叔的车我也洗过了。”

    萧寒跟父母说了,他们没意见,于是下午就在父母这边睡了会,晚上临走的时候萧寒拎起笔记本电脑,他母亲问了句“吃个饭拎这个干嘛?”他笑了笑说,不干啥。

    县城的晚上很热闹,跟以前过年各在各家不同,大点的饭店都爆满,李全有定的是县里最好的酒店,十多人的大桌子就坐了他们六个人,萧寒提前给父母都包好了红包,每人五百给了李正天。他不想过多占人家便宜,其实这饭也不是李全有出钱,吃喝到中间有个人进来敬了一杯酒,等这人出去李全有也不忌讳对萧寒说这是个煤老板。

    如获至宝,他随即直接说想跟这个人聊聊,关于煤里掺假的事情,李正天在旁边也帮腔说这是报社最近的大策划:“我叔是我们新社长最器重的主任,为了挽留我叔,我们社长啥招都用了。现在留下了,就得拿出好的报道,让质疑的人闭嘴。”

    李全有呵呵笑:“儿子啊,我看你姓萧算了,大过年也不让爸爸消停。”说归说,随即他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那个人又进来了——煤矿没停工,这个外地人在县里也就是给各方管事的领导送礼埋单,要不*不给批,税票不给开,路都给你堵了,那就没法干了。

    介绍了萧寒身份,李全有随即就安排饭后好好聊聊,这个人眨巴着眼睛看李全有,李大局长指着萧寒说这是我弟弟,再指着李正天说这是我儿子,都是亲的。

    那个人马上松了一口气:“我知无不言!”

第七十六章 野径云俱黑(4)

    大年初一晚上九点,萧寒与李正天到了这个煤老板在酒店的常包房间,萧寒只是想了解下这个行业里的简单黑幕,但这个姓蔡的老板非常健谈,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小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煤炭没有真假,但区别好坏有十二个基本指标,所谓掺假无非是以次充好、次掺好,这里面的道道也很简单,无非两种形式:一是买煤的不懂行或者被骗了也不敢吭气,二是买卖双方一起作假。

    李正天一直拿笔在记录,萧寒有些不解,插话问这个蔡老板:“不懂行被骗我能理解,被骗了为啥不敢吭气?买方也作假?

    蔡老板给萧寒与李正天的杯子里添上水,然后拿起烟给萧寒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不敢吭气这个事情我简单说下——羽城县一共大小三个煤矿,但挖出煤只能卖给一家煤场,否则我们会被搅得无法生产,至于这个事情的细节,你得问你哥,李局长很清楚。”

    萧寒抽烟不接话,蔡老板看看他俩想了想才接着往下说:“两位是记者,我说一个事情你们就能理解了,羽城县这三个煤矿不是一个矿体,也就是我们仨矿挖出来的煤标号不同,水分灰分发热量都不一样。有个买主来买,他要的是最好的,当面也给他看了、量了、出了化验报告,没问题都是最好的,但拉到火车站,运到他的地方如果再测,跟当面量的就不同了,变次了。”

    萧寒心里想这是做了手脚了,但这个手脚肯定非常巧妙,蔡老板就像看透萧寒的心理:“这些掺假有时候就是明目张胆,因为买方买了煤后直接就发到了发电厂或者用煤单位,这些单位根本就不再审验,而是凭借最初的化验单据付钱。”

    李正天嘀咕了一句“黑吃黑,最后亏”,蔡老板击掌说:“对,大家心照不宣,最后该赚的就都赚了,亏了国家亏了我们煤窑。”

    这个萧寒没问,他也理解,就算没有掺假,收购垄断也一定会造成生产方的价格提不起来。

    十一点多点萧寒与李正天出了酒店,萧寒晚上喝的不多,就一个人开车慢悠悠回到镇里,直接去了四合院。他父母是李全有送回来的,估计早都睡了。

    泡杯茶,萧寒盘腿坐在炕上思量这个事情,说起来很简单,黑势力或者官商勾结垄断煤炭市场,掺假只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拿起采访本,萧寒简单画了个从煤窑到最后发电厂或者用煤单位的途径,而后把每个环节应该采访的要点标出来,最后他叹口气,存在怎么就都合理了呢?

    然后心里对这个问题马上就回答了——今晚吃的饭也是这“黑金链条”中的一环,合理是因为很多人在这个链条里生存。

    再翻看此前收集的官方资料与数字:北龙省所属一半县里都有煤矿,但大多都是像羽城县这样,年产值不大的小打小闹。另外有三个产煤地市的十八个县,其年产值惊人,煤矿国有与私有各占一半。

    基本拉出个采访轮廓,萧寒将笔夹在本子里放到桌上,突然想如果没有手续的私挖乱采算是“假”吗?随后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是。

    他脑海里浮现出马克思关于资本的那段经典名言:“资本家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一旦有适应当的利润,资本就大胆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在晚上跟蔡老板聊的时候,萧寒问过一个问题:“你明明知道自己的煤挖出来卖的钱跟市场价格有很大出入,你为何还要卖?利润是不是仍旧惊人?”

    蔡老板当时嘿嘿笑了:“其实也没多少了,但能干。因为不管是我们还是收煤的,利润里的很大一块我们都知道就是应酬用。”

    喝了两杯茶,萧寒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随即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了,窗外放鞭炮的明显少了,偶尔有也听着很遥远,他就这个采访走了一遍脑子,然后就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到早晨十点多,手机响把他吵醒了,懒洋洋从被窝了伸手拿起炕边上手机,看到号码他马上就坐起来接听:“龙总,您好,过年好!”

    龙飞很开心的声音:“过年好!萧寒,我再有二十分钟到青山镇了,欢迎吗?”

    萧寒愣了下,这怎么可能,开玩笑了吧,但马上回答:“欢迎,非常欢迎!我去镇口公路边等您。”

    龙飞“嗯”了一声,然后补充说:“我跟你父亲通过话,他邀请我来玩,大过年的也没地方去,我就晃悠过来了,一会见!”

    挂了电话,萧寒三下五除二就穿好衣服下地,然后迅速叠被子、洗脸刷牙,几分钟后他就上了车,发动车后就拨通了家里的座机,他妈接的:“你有钱烧的啊,这么几步远走回来不就是了,还打手机。”

    萧寒很急促说:“妈,我给你说不清楚,你把电话给我爸。”

    启动车,萧寒听他父亲接起了电话,没有商量直接发号施令:“爸,我们老总突然来了,就是跟你通过话的龙总,你马上收拾下家,然后让我妈准备午饭吧。”

    车停到镇外的公路边,萧寒下车点着一根烟,想了想又拨通了李正天的电话:“正天,龙总突然来青山镇,你也过来吧,中午一起吃饭。”

    正天也很诧异:“叔,他来干什么?”

    萧寒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正在镇上的公路边等呢。

    刚放下电话,一辆车由远而近停在他跟前,龙飞从车窗里探出头:“前头带路吧,我想看看你的四合院。”

    萧寒马上上车前头带路,心里想这个龙飞,真是个说干就干的主。

    车停在四合院门口,龙飞下车马上就赞叹:“好一座保存完整的明代四合院!”

    萧寒知道龙飞是学历史的,所以没有惊奇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四合院的年代,他停好车赶紧跑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不用问,在这个座位上的中年妇女是龙飞的爱人。

    在四合院溜达了一圈不到,萧寒的父亲已经过来了,龙飞握着萧寒父亲的手:“老哥哥,你邀请我来玩我就来了,冒昧了冒昧了!打扰你们过年了吧?”

    萧寒父亲马上说:“哪里话,蓬荜生辉,请还请不来呢。”

    进了北房,萧寒赶紧忙着泡茶,龙飞坐下后看到桌子上采访本,伸手就拿起来,笔夹在本子中,打开就是关于“假煤”的采访提纲。

    龙飞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合上又放回原处:“萧寒,辛苦你了,大过年的也在琢磨采访,但我很欣慰!”

    萧寒端过来茶呵呵笑了笑:“不辛苦,我这才刚开始了解,后期采访得过了正月十五,这个选题您有什么指示吗?”

    龙飞接过茶杯:“没指示,我就说一点——不要只点皮毛,要弄就戳到痛处,深挖到底。”

    喝了一杯茶,萧寒领着龙飞跟他的爱人在镇子里转了转,午饭就在萧寒家那边吃的,正天来了,李全有没有出面但安排送来了几盘野菜,还有当地的特产拿了几盒子。

    饭后龙飞要返程,萧寒说不远就是大水库,可以联系人挖个冰洞弄几条水库鱼,要不晚上住下吧。

    龙飞摆手说不用了,他还要带着爱人再转转,然后把车钥匙给了正天:“后备箱有点心,你拿下来两盒,你们两家一人一盒,礼轻情意重,我这就是给你们拜年了!”

    正天拿下两盒点心,又把他父亲准备的当地特产给装好,龙飞呵呵笑着说这拿的比送的多,萧寒父亲又给装了两袋自己种的绿豆白豆,龙飞没有客气随即就开车走了。

    这个春节龙飞基本在北龙省跑了一圈,目的只有一个,给所有的部主任拜年,其它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说了——同舟共济,好好打造北龙晚报的光辉明天!

    很快就是初六,萧寒与正天一起返回省城,路上萧寒说要不正天跟他一起采访这个煤的事情吧,正天笑着拒绝了:“叔,我也是首席了,不能总跟着你,这次我自己独立采访,不会丢脸的。”

    初七上班萧寒就开始收集大量数字,煤炭行业的背景与前景分析也请相关专家提供了过来,然后开始联系北龙省的两个大型发电厂,在正月十六潘洋崎返回北龙之前,已经进行了详实的采访。

    但这两家发电厂只跟北龙的一个大型国有煤矿合作,他想采的掺假事件几乎微乎其微,所以这个采访只是把一些流程搞清楚了,具体到他想触及的细节看来还得再找途径。

第七十七章 野径云俱黑(5)

    潘洋崎正月十七才回到北龙,公历已经2月7日,距离“315”就剩一个月的采访时间,部里的记者们也都开始忙活起来,萧寒还得安排日常的一些突发事件采访,有些焦头烂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谓给潘洋崎接风也不是萧寒安排的,一个销售煤矿机电设备的老板请客,在酒桌上啥也没说,萧寒一滴酒也没喝——不是就当天,过完年上班后他就没喝过。

    潘洋崎作为主角不可能不喝,酒足饭饱又是去歌厅,萧寒烦透了但又没办法,只能陪着去。

    老地方华富新金夜总会,一样的环境,但不喝酒这是他第一次进去,有些陌生感:怎么这多么女孩子来来回回穿梭?怎么一个个唱歌这么难听?怎么身边坐个穿着暴露的女孩自己浑身不自在……

    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女孩子很快就认出了他:“哥,我记得你。”

    萧寒看了她一眼,心里话“套近乎”,伸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随口淡淡敷衍:是吗?

    “是”,这个姑娘看萧寒目光在茶几上的烟盒上,赶紧拿起来抽出一根,本想塞他嘴里,但萧寒脑袋后仰了下,伸手接过,而后自己含到嘴上,她笑了笑伸过来打火机点着:“哥,一年前的冬天,你跟潘总还有一个小个子的老总来的,他们俩唱了一会就带姐妹走了,你一个人喝了很多很多啤酒,后来我扶着你下楼。你打上车还给了我五百小费呢!”

    潘洋崎正在唱“爱拼才会赢”,声嘶力竭的,音乐声也很大,这个姑娘伸脑袋过来对着他耳朵说,萧寒马上就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应该是欧阳一失踪的第二天,他去郝运来公司,收到欧阳一最后一页纸的“解释”,想到这里就想起那封诀别信里的内容,不由就有些黯然。

    这位姑娘很会察言观色,马上就不说了,只是伸腰探手把茶几上的瓜子拿到萧寒跟前,她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小夹克,这一动整个腰部都裸露出来,一览无余,萧寒看了一眼马上就扭头看潘洋崎边唱边扭。

    姑娘看萧寒很冷淡,也就默默坐在一边不说话了,就像那个晚上,萧寒不说话就是喝酒,她也不说话就是陪着喝酒。

    靠着沙发抽烟,萧寒打量了下这个包厢。

    很大,装潢地富丽堂皇,地毯、茶几、沙发都很考究,脑袋顶上几个球状的镭射灯旋转着,各种颜色的灯束快速交叉又分开,就像要劈开这个房屋但又缩手缩脚。

    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地方,姑娘们都喜欢萧寒这样的顾客,不灌她们酒,不乱摸乱啃,话也不多,甚至歌都不唱,反正陪谁也是陪,钱也不少一分。

    萧寒抽完一根烟,喝口水百无聊赖,就抓一把瓜子嗑,那姑娘也觉着无聊,也抓了几颗嗑,萧寒笑了笑:“你叫啥?哪的?”

    姑娘也笑了:“我说的都是假的,你还听吗?”

    萧寒叹口气:“最近,我就在跟各种假斗争,不怕,你说吧。”

    “我叫千夏”,姑娘盯着萧寒眼睛:“哥,你叫啥?”

    “我叫啥?”萧寒觉着这个姑娘也太单纯了,这样问客人应该是很不礼貌。

    其实都要脸面,在夜总会的女孩子叫假名有原因是原来名字不好记不好听,第二个原因就跟来的客人一样,脸面或者最后一点遮羞布。除非像潘洋崎这样的商人,有恃无恐也显摆自己是常客,随即很正经地说:“咱俩水火不容,我是冬天你是夏天。”

    千夏马上就捂着嘴笑:“哥你骗我,我听他们叫你萧总,你叫萧冬?”

    点点头,萧寒说差不多,再伸手拿起一根烟,千夏又给点着,就这样他跟千夏偶尔不咸不淡聊几句,剩下时间就的抽烟喝水嗑瓜子。

    潘洋崎吼了十多首哥,陪着他的姑娘估计也是他经常选的,因为他进夜总会门,这个丫头就扑上来,称呼很直接:“老公,你好几天没来了。”

    萧寒暗暗笑了下,在上电梯的时候他低声对潘洋崎说:“老公在古时候是丈夫的俗称,也是宦官太监的俗称,现在人不讲究,乱叫一气,你还答应得很快!”

    潘洋崎知道萧寒的才学,但这个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下了电梯拉着萧寒非要问个明白:“现在人不都这么叫吗?”

    萧寒呵呵笑了,随即就给他解释了一下,说老公最早是指丈夫,但到明清就演变成了宦官太监的俗称。看潘洋崎不服气,他就讲了这个老公的来历:

    唐朝时有一位读书人考中功名后,觉得自己的妻子年老色衰,便产生了嫌弃老妻,再纳新欢的想法。于是,写了一副上联放在案头:“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对联被他的妻子看到后,妻子从联意中觉察到丈夫有了弃老纳新的念头,便提笔续写了下联:“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以“禾稻”对“荷莲”,以“新粮”对“老藕”,不仅对的十分工整贴切,新颖通俗,而且,“新粮”与“新娘”谐音,饶有风趣。这位读书人看到妻子下联,被妻子的才思敏捷和拳拳爱心所打动,便放弃了弃旧纳新的念头。妻子见丈夫回心转意,不忘旧情,乃挥笔写道:“老公十分公道。”读书人也挥笔续写了下联:“老婆一片婆心。”

    这个带有教育意义的故事很快流传开来,世代传为佳话,从此,汉语中就有了“老公”和“老婆”这两个词,民间也有了夫妻间互称“老公”和“老婆”的习俗。

    潘洋崎听到这里马上说:“这不是对的吗,老婆老公多好。”

    这时候已经坐到了包厢里,萧寒说:“你不要急,我接着往下讲。”说话间进来一溜姑娘,都是面含笑容花枝乱颤,做机电配件的老板让萧寒先选,萧寒挨着脸蛋看了一遍,指了指千夏。

    千夏是坐下来才认出萧寒的,而萧寒这个选择并不是下意识,也许他潜意识里就有这么个模糊影子。萧寒选完人就接着讲自己的故事,其余来的也选好就都坐下,但看萧寒与潘洋崎在低声说话,就没点歌等着。

    明清之时广泛地以“老公”称呼宫中的太监,明末清初谈迁所著《枣林杂俎》中,有李自成进北京“打老公”一说,这就是证明。因为当时的太监们渴望有家庭生活,但由于生理缺陷和现实制约,就出现太监与宫女组成的“对食”家庭。因为太监仗势欺人,万历年间出现“矿监税使”欺压百姓,造成了人民反抗。常常有“打老公”的事发生。

    萧寒说到这里扫了一眼陪潘洋崎与自己的女孩,怕说了下面的话这俩女孩子接受不了:你俩先去点歌,我跟潘总说句话。

    看她俩走到点歌台给公主说话,萧寒才低声对潘洋崎说:

    清朝时期,“老公”是妓院里面妓女骂妓女的话。一个妓女骂另一个妓女 “你今天晚上陪老公!”陪老公什么意思呢?前面我说了,老公是指太监,是有*无性能的人,他不能够发生性行为,可是他有性冲动,于是他就咬你的肉、绑你、变着法儿折磨你——现在叫**。

    说到这里萧寒不说了,潘洋崎哈哈大笑:“我知道了!老弟,真有你的!唱歌!唱歌,‘爱拼才会赢’!”

    陪他的姑娘走过来说:“老公,点上了。”

    潘洋崎像吃了苍蝇一样,马上就呸了一口:“什么老公,以后叫哥就行!”

    那位姑娘很诧异看着他,叫了一年多了,这是怎么了?

    萧寒想笑忍着没笑,他说这些也不是完全为纠正,怕潘洋崎吃亏,主要是想让他尽快醒酒,就是要告诉他还有正事要谈。

    起身去了一次厕所,回来他拍了拍潘洋崎的肩膀,没说啥,等他坐回沙发,潘跟过来说:“咱俩悄悄走,去吃宵夜。你也带上这姑娘吧,挺乖巧的,也漂亮。”

    萧寒扭头看千夏,潘洋崎的话她听到了,没有犹豫就点头,而后站起来:“冬哥,我去换衣服,大门口见!”

    盘洋崎坐回原处低声对陪他的姑娘耳语了一声,那姑娘也站起来出去了。

    陪着来的几个也都大部分喝多了,屋里很暖和,有俩都脱光了上衣,大杯大杯喝着洋酒,声音很大说着萧寒听不懂的方言。

    等了几分钟,萧寒起身悄悄出了包厢,很快潘洋崎也出来,摸出电话打给司机,让到大门口。

    下电梯萧寒怕了拍他肩膀:“潘总,扰您雅兴了,没玩痛快吧?”

    潘洋崎嘿嘿笑:“咱还是好好赚钱吧,这玩意就是消遣。再说咱不是把妹妹都带出来了吗,不尽兴一会好好尽兴就是!”

    俩姑娘在大门口站着,很短的时间就换了衣服,跟在包厢里面的暴露性感勾人相比,正常了很多,也就是一个喜欢打扮的普通女孩子,只是她们脸上的妆都没有卸,仍旧有几分风尘味道。

    车很快过来,半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坐到省城一个粤式宵夜饭店。点了一些蒸的煮的,潘洋崎还要喝,萧寒有些不高兴:“咱谈正事吧,我着急上火,没多少时间了!”

    潘洋崎摆摆手:“老弟啊,你不要着急,三天内我给你搞定。这玩意说实在的都明白其中的道道,只是没人去触碰而已!今晚你也不用回了,我们一会找个酒店住,明天一早你跟我去阳溪县,包你采访顺利!”

    看萧寒如释重负,他有些坏坏地笑着说:“老弟,不喝点酒,晚上滚床单不会痛快!”

    萧寒不由就看了下周围,这个宵夜饭店没有包间,且每个桌子都挨很近,虽说周边桌子都不认识,他还是打岔:“老潘你就没遮没拦!服务员,拿一打啤酒过来。”

第七十八章 野径云俱黑(6)

    因为晚饭没喝,潘洋崎闹着让萧寒喝一瓶他喝一杯,萧寒满口答应但提出一个条件:“咱一会吃喝完毕,连夜去阳溪县,要不咱这饭不一定吃到几点,更不知几点能睡呢,明早起床肯定是个问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潘洋崎竖起大拇指:“我是服你了,这样的敬业精神少见!好,我支持你!”随即他拿起电话给司机安排了下,又给阳溪县他的手下打电话让订了房间。

    这时候千夏也接了个电话,她没多说话只是听,最后说了句知道了,谢谢姐。萧寒后来知道这是她的妈咪打给她的,说包夜费那边已经结了,让她放心,保护好自己。

    均安排好,萧寒开始喝酒,一次一瓶他连吹了五个,很快就有了些醉意,赶紧吃了些东西才觉着好些。但潘洋崎真是能喝,一次次端起杯子:“我白酒喝了七八两,又喝了不少洋酒。咱说好的我一杯你一瓶啊!”

    后来千夏开口说她替行不行,潘洋崎笑着说:“心疼你老公,我一杯你两瓶。”

    萧寒笑骂:“你才是老公呢!”然后拿过个啤酒瓶对着嘴就开始喝,他不想让千夏替,原因很简单,这个女孩子看他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含情脉脉,他怕甩不开。

    这时候陪潘洋崎的女孩马上问:“老公,我为啥不能叫你老公了?”

    萧寒一口酒在嘴里闻言马上就笑喷了,幸好他飞快低头,要不就喷一桌子,随后敲着腰笑得岔了气。

    俩女孩看得莫名其妙,潘洋崎也笑着大致说了下萧寒给他讲的,他这个人不管不顾把妓女骂妓女老公也说了,萧寒好不容易止住笑偷眼看千夏,发现她没有表情觉着难堪,心里想自己想多了。

    陪潘洋崎的女孩子马上就羞红了脸,她拿起一瓶酒对萧寒说:“萧总,你真坏!不行,你得跟我喝一个,咱俩一人一瓶!”

    萧寒没说话,拿起一瓶酒跟她碰了碰就喝了。千夏也不甘示弱拿起一瓶酒敬潘洋崎,潘洋崎端起酒杯说:“我可以喝,但你一会得跟我们走,去玩两天,放心,钱我付!”

    千夏依旧是没有任何犹豫:“行,干了!”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瓶,他们四个又喝了三打啤酒才结束宵夜,潘洋崎的司机已经换了一辆商务车,正在车上打盹呢。

    萧寒与千夏坐到座位最后一排,一坐下千夏就把脑袋靠到了萧寒肩膀上,萧寒随即抽出胳膊抱住了她。

    阳溪县,是北龙省大兴市所管辖的县,位于北龙省东北部,距离省城三百多公里,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大县。这个县境内山川众多,矿藏资源丰富,是北龙最大的产煤县,开发历史悠久,素有“煤乡”之说。因为煤炭资源丰富,大量非法小煤窑存在,尤其是煤炭价格这两年稳步提升,更促使很多人铤而走险。

    潘洋崎唠叨了几句就睡着了,这些其实萧寒也查过资料,当地煤炭市场有多乱他没有亲眼目睹,但传闻太多:

    有说村民在自己家院子里往下挖几十米就是煤,于是就修高了围墙每天挖,发了大财。更夸张的另一个说法——有个村民每天就在拉煤车经过的道上放些小石头,煤车过的时候就颠簸一下掉下些煤,一年扫了十多万块钱。

    车平稳行驶在夜里,萧寒一直没有睡着,怀里的千夏也没有,她睁着眼睛借着微弱光线看着脑袋冲外的萧寒,冷峻的脸庞与频频皱起的眉头让她很爱怜:他在想什么?

    黑漆漆的高速公路上,车辆已经稀少,萧寒看着对面一闪而过的车光,再一闪而过……他只是觉着自己脑袋里空荡荡的,每次半醉半醒他都觉着落寞,这个事件的采访他知道肯定没问题,在北龙最大最乱的采煤县,肯定能触及这个假煤事件,窥一斑而知全豹,剩下的用资料数字支撑就搞定了。

    大年三十她母亲的欲言又止,爷爷遗像中冷冰的眼色这几天总是交替出现他的脑海,不由就伸手摸了摸千夏的长发,心里冒出个怪念头: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出点钱行不行?

    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了,他父母更担心,因为他这是明确告诉他们——给你们个孩子,我就不结婚了。

    凌晨五点左右,车进了阳溪县城,这个北龙最富有的地方很有规模,路两边林立的高楼就不是一般县城可以比的,路灯明亮,各大商家霓虹灯也在闪烁,这都说明这个地方的财力。

    司机应该经常来,他轻车熟路将车开到一个大酒店门口,然后滴滴摁了几下喇叭,大门口的自动门很快就滑向两边,萧寒低头从车窗向上看,一行霓虹大字招牌:阳溪大酒店。

    车停好,萧寒拍了拍前排的潘洋崎,他打着哈欠拉开车门:“萧主任,为了你我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了!”

    萧寒跟着下车笑着说:“也不全是为我,保证你赚的钱能赚到!”

    “好吧,看在钱的份上,”潘洋崎伸伸懒腰,再伸手摸了摸陪他的女孩脸蛋:“看在美女份上,我这把老骨头充满了活力!”

    再扭头:“咱是吃了早饭再睡,还是睡起来再吃早饭?”

    萧寒撇撇嘴:“还吃?晚饭还没消化呢,宵夜还在排队等消化,赶紧睡会起来干正事吧!”

    哈哈笑,潘洋崎伸手搂着那姑娘肩膀:“现在去睡觉是正事!不过你放心,今天中午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不会误了你的采访!”

    司机跑过来递给萧寒一个房卡,萧寒拍拍他肩膀说辛苦老弟了,随即就走向酒店大堂,千夏上前一步跨住他的胳膊。

    房间是个套间,萧寒进门插卡取电然后对千夏说:“你先冲个澡吧,这一路车上酒气熏天。”

    千夏羞涩地放下自己的小包:“哥,一起洗吧!”

    哗哗的水流里,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萧寒睡得很不踏实,好像一直在漆黑的夜里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不留神踩空就往下掉,总也到不了底……

    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萧寒出了一身汗,千夏光溜溜的身子紧贴着他,就像黏住一般。

    不忍动但想着采访,萧寒还是缓缓挪动身体下床,再进洗手间冲了个澡。

    他拿起手机轻手轻脚到外间,拨通潘洋崎电话,本以为他还在睡,但很惊奇他已经在楼下茶室等了。

    再回到卧室间,他从自己包里掏出采访本与笔,准备走扭头看千夏醒了,正眨着眼睛看他,于是笑了笑:“你再睡会,我去采访个事情,一会就回来。”

    说完他指了指房间的吧台:“那地方啥吃的也有,不想吃这些你就点餐让送到房间就是。”

    千夏揉揉眼睛:“哥,你去忙正事吧,不用管我了。”

    出房间下电梯,萧寒问了下大堂,一个礼宾小姐含笑把他领到了茶室门口,并替他敲门。

    萧寒进去发现在座除了潘洋崎还有两个男人,长相都很凶狠,其中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的脸上有道疤,自眼角到到耳朵,有些怕人。

    潘洋崎站起来介绍说:“这就是萧寒,咱北龙省最牛逼的记者,我刚给你们说了,《**日记》就是他写的!”

    俩人赶忙站起来,萧寒上前握手,都是很粗大的手掌,萧寒农村长大,知道这样带茧子的手都是干过重活的。

    坐下喝杯茶,萧寒递过去烟,都是双手毕恭毕敬接过,萧寒明白这样相貌的人最讲义气,于是就开始大声大气的说话,偶尔一两句粗话也像模像样。

    潘洋崎很惊讶,他心目中的萧寒是博学秀才,怎么瞬间就变成了江湖豪杰,随即就想通了:记者如果不能入乡随俗,采访肯定不会接地气。

    其实,萧寒是想起了《水浒传》,他觉着要想人家给你掏心窝子,得感觉你值得,是同类。但这一次萧寒想错了,潘洋崎把自己在当地的两个煤矿采煤都交给了这俩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交代过后,萧寒问什么都会得到答案。

    这就是潘洋崎的高明之处,说穿了这俩人就是包工头,雇人下煤窑,按日工资或者采挖量付费,潘洋崎只管每天派人去称重,挖出多少煤,每吨给这两人多少工钱。

    这里面的利润非常丰厚,但这不是萧寒要采访的,他随即就掏出采访本,按照自己拟定的采访提纲开始提问,间或也跟着骂几句脏话,递过去烟。

    潘洋崎期间出去了,他已经安排当地的负责人,即日起开始只挖不卖,煤矿场地放不下,就租场地,反正把挖出来的煤囤积起来就是。

    这是一个有风险的举动,因为煤炭价格变化很大,当前还是采暖期,价格不错,过一个月北龙的暖气就全停了,到时候煤炭价格惯例是下降。

    他相信萧寒,他的煤标号都很高,但这几年卖不出好价钱,就是因为当地的各种掺假煤搞得没人敢来。萧寒说他的报道出来后会引起各方关注,很快就会打假整理市场,到时候他的煤只要好,肯定就能卖了好价钱。

    萧寒的采访很顺利,这俩人知无不答,且其中一个就干过这掺假煤的勾当,到中午一点钟,基本就采访结束,他能想到的新闻点都坐实了。

    很高兴,中午潘洋崎安排就在阳溪大酒店吃的饭,俩姑娘也从房间下来,于是又是一通喝,萧寒跟这俩人说好饭后一起去看看现场——掺假煤场,他还跟潘洋崎借了个相机,准备拍几张回去配发。

    三点左右,潘洋崎回房间说要补觉,萧寒跟着那俩人下楼,千夏说自己在房间闷,想跟着去玩,萧寒借着酒劲摆手说:走。

    车是疤痕脸的,一辆改装的越野车,一看就是经常跑山路。

    很快驶出县城,远远看到一座山,路两边都是一堵堵围墙圈起来的煤场,疤痕脸放慢车速介绍说:“这些煤场里都是劣质煤。”

    正在这时有七八辆拉煤卡车远远开过来,疤痕脸笑着说:“运气好,萧寒记者你能看到现行!”随即就拐弯加速,将车开向不远处一个小山头。

    车到了山头上,萧寒他们下车,疤痕脸指着那七八辆车说:“现在,车里都是标号很高的煤,这应该是买回去炼焦的。萧记者,你看仔细了,很快这些车里大多都会变成劣质煤。”

    萧寒瞬间酒就醒了,他目不转睛看着那几辆车,只见一个拐弯,最后一辆车迅速进了一个煤场,围墙拦着看不见了。

    他转身就爬上车顶,看煤场里有俩大装载机在挥动,他看了下表,三分钟后这辆车就出了煤场,很快追上了车队,并且超过一辆车。

    最后一辆车如法炮制,进煤场出煤场,追车队,而这时候刚才换过煤的车已经超到了第二辆。

    眼睁睁看着,不到半小时,这个车队除了头车,后面车都掉了包。萧寒跳下车问疤痕脸:“大哥,头车里坐着买煤的人吧?”

    疤痕脸笑着伸出大拇指:“萧记者厉害,一猜就猜到了。我们走吧,这几个煤场是烫头哥弄的,我们惹不起!”

    车下来山头准备向潘洋崎煤矿走,萧寒突然说:“大哥,不去煤矿了,你追上这个车队!”

    疤痕脸没有追但缓缓停了车:“萧记者,咱不捅这个马蜂窝好不好?烫头哥是我们县一霸,黑白通吃。”

    萧寒摇摇头:“放心,我不捅马蜂窝,也不会牵连到你们,远远跟着就行。”

    这是一个记者必须的原则,不能眼睁睁看着受害人上当受骗,这不是原则,是良知。一个很好的例子就能说明这个问题:

    凯文卡特是南非的一个记者,他的摄影作品《饥饿的苏丹》因直面人性的罪恶和巨大的人性争议而引发舆论,这张照片上是一个苏丹女童,即将饿毙跪倒在地,而兀鹰正在女孩后方不远处,虎视眈眈,等候猎食女孩的画面。这张照片在纽约时报发表后激起强烈反响,一方面引起了国际舆论对苏丹饥荒和苏丹内乱的关注,另一方面,不少人谴责卡特残忍,没有放下相机去救小女孩。这张照片获得普利策奖之后不久,凯文卡特自杀。

    萧寒不想犯这样的错误,但随后他自作主张的结果导致自己被打,甚至被枪指着脑袋。

第七十九章

    萧寒坐在车上反复思量该怎么办,按道理说他的采访已经没有问题了,报道出来的分量肯定不会小——作为北龙的产业支柱,这个煤炭市场的乱象也到了不规范不行的份了,他这个报道就是捅烂这层破纸,也肯定能办到——他都能想象经常说“这个萧寒”的省委书记看到报道后的反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是,眼睁睁看着诈骗在自己眼皮底下,真不能置之不理。还有一点,他没有现场感,怕写出的东西干巴,正好这个事件就可以完善。

    疤痕脸缓缓开着车,远远看着拉煤的车队向着火车站的方向前进,他仍旧在劝萧寒:“萧主任,背后的老大咱真惹不起,就是潘总也让人家三分的,如果他们知道您是潘总的人,到时候我们在这里都无法立足。”

    萧寒有节奏拍打着大腿:“嗯,我明白,不会有后果,就算有了后果我也只说是报社的,能撇清,跟老潘没关系!”

    车队在前面绕过转盘到了火车站的货运站,而后鱼贯而入,萧寒仍旧没有想出办法,但没有时间再想了,于是吩咐靠边停车:“你们回酒店吧,我一会就回去了!”

    千夏也拉开车门下车:“哥,我跟着你吧!”

    刚才在路上,这俩货酒后色胆大,瞄了好几眼千夏,他就有点不高兴,想想带着个女孩子也好掩饰身份,就点头说好。

    伸手拉住千夏的手,心里想到跟前看情况就是了,于是横穿过马路,抄近道到了货运站门口。疤痕脸看说不动萧寒,只能开车拐弯往酒店拐,路上打潘洋崎一直没人接。

    车队已经进去,大门关着,旁边有个小门,萧寒跟千夏刚到门口就有门卫出来:“你们干什么的?”

    萧寒指了指里面能看到的一辆煤车:“我们运煤,我手下说拉过来了,我就从宾馆过来看看。”

    看门的上下打量了下他俩,随即就摆手放行。

    萧寒拉着千夏走进货运站,几节火车皮停在站台上,大车正在依次卸煤,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干净的小伙子在一边站着看。

    萧寒拿不准这个小伙子是不是买煤的客户,但看周围,也就他像。于是就径直走了过去,到跟前也是直接问:“老板,这是你买的煤吧?”

    小伙子有些疑惑,点点头:“您是?”

    不远处几个司机正在扎堆抽烟,萧寒上前一步低声说:“我是北龙晚报的记者,这些煤里有问题,你先不要声张,咱们借一步说话。”

    小伙子愣了下但还是跟着萧寒向站台里走了几步,看旁边一个房间门开着但没有人,估计是调度员的房间,萧寒摆手就进去了,这个小伙子也跟着进,千夏很聪明地说:哥,我在门口看着。

    进了屋里,萧寒再自我介绍了下,这个小伙子说自己是临省的,姓李,刚跟朋友们弄了个焦煤厂,他负责跑外,听说这边煤便宜些,就过来采购。

    不等他说完,萧寒就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叙述了一遍,小李马上就急了:这是明目张胆的诈骗,我可赔不起,我找他们去!

    伸手拉住要出去的小李:“你这么出去他们不会承认的,这帮司机跟煤场老板是一伙的,打草惊蛇不怕,怕你再挨了打也找不回公道。”

    小李着急地搓着手:“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报案吧!”

    萧寒也没有好办法,但他很冷静:“要不这样,你先不要声张,等司机们把煤卸了,找理由先不要发货,封存了煤当证据,我再陪你去报案!你先看着卸煤,我在大门外转盘的东南角等你就是。”

    小伙子想了想点头说只能这样了,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出去了。

    萧寒随后点根烟出来,拉着千夏就往外走,路过几辆大车,发现司机们在打量他,没有理会就出来走到了转盘东南角。

    这个地方很空旷,在县城边上,萧寒打量四周只有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随即拉着千夏走过去。

    到跟前发现就是一片育苗的地,小树也就一人来高,还没有发芽,光秃秃也挡不住个啥,但总比站在大街上让那帮司机出来一下就看到好。

    踩着满地落叶,萧寒跟千夏聊了会天,肌肤相亲过后,两个人的关系也就跟着发生了改变,但又觉着怪怪的,起码萧寒就不自在。再加上俩人的生活状态与学识天差地别,聊也是随口,比如萧寒问千夏多高的个子?千夏说不穿高跟鞋一米七。千夏又问哥你多高,萧寒说穿着鞋一米八五……

    寡淡的就像西下的太阳,早春时节,没有生机。

    大约过了半小时,没有发现那个小李出来,拉煤的车倒是看着出来走了几辆,萧寒摸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不见了,想了想估计是掉到疤痕脸的车上了。拿千夏的手机给自己手机拨号,马上就有人接起来,是潘洋崎,听见萧寒的声音他马上就急了:“祖宗,您在哪呢?那个烫头哥咱招惹不起,赶紧回来吧!”

    萧寒嘿嘿笑了:“我不招惹他,手机你收着吧,有电话就接起来说我一会回复,我怕单位有啥事,就这样吧!”

    手机递给千夏,她接过去问:“哥,我能存你的号码吗?你放心,平时我也不打。”

    萧寒脑海马上想出一个场景,千夏被扫黄打非抓进去了,办案人员拿起她手机翻通讯录……随即就说:哥经常抛头露面,还是不要存在通讯录,你回去记到本子上就好。

    千夏马上就明白过来,有些不高兴:“我记到心里,见人就说我是萧记者的女朋友!”

    笑了笑,萧寒没吭气,自己农村出身,待人接物从来没有过架子,更不会看不起人,但这个他不想解释,只是看着货站的方向——这个小李怎么还不出来?

    千夏把手机装到包里,四下看了一圈:“哥,我想方便。”

    萧寒呵呵笑了,回头指着林地里面:“我去货场看看,你往里走走,那有个地堰。一会你也到货场门口,我在那边等你。”

    过了马路萧寒急步向货场走去,刚到大门口小李就出来了,急匆匆很大声地说:“萧记者,我已经办了暂停发货,去报案吧。”

    萧寒心里暗骂这小子沉不住气,但只能点头:“走,我陪你去公安局。”随即指了指林地的方向:等下,还有我……我妹妹。

    小李掏出烟,气得哆哆嗦嗦:“萧记者,怎么有这种事呢?”

    初涉商场,这个毛头小伙把一切都看得简单了,这就是很多刚做买卖的心态:这也计划那也计划,算来算去稳赚不赔,于是就开始干,最后大多都会赔进去,原因很简单——有些细节想不到,还有天时不对。

    等了几分钟,千夏没过来,萧寒刚想过去找她,一辆面包车疾驰而来,到跟前一个急刹车,声音刺耳,随即又冲过来两辆摩托车,每辆摩托车后面都坐着一个,四个小伙子,个个恶狠狠的样子。

    来不及考虑,他喊了声:“你们要干嘛!”

    声音未落,其中一个二话不说飞起一脚就踹向萧寒肚子,下意识躲闪了下,这一脚踢到他胯骨上,钻心的疼,他顺势后退了一步,马上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转身就跑,俩小伙马上拔腿就追。

    小李没挨打看到萧寒跑,他也跑,转身向货站跑,没进门就被里面冲出的保安抱住了,随后就被推到面包车里,他不敢动了,乖乖坐到座位上。车里还有俩人没动,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副驾驶坐的人。

    副驾驶看萧寒在玩命跑,后面俩人在玩命追,马上低声命令:“掉头!”面包车迅速掉头,然后朝着萧寒跑的方向追去。

    萧寒没有向小树林跑,他怕正好撞上千夏,于是绕过转盘向南跑,但没跑几步面包车已经超过他,然后又是急刹车。

    看路边有个工地,天寒地冻停工了,萧寒迅速扭身跑进去,这时候跟在身后的俩小伙其中一个已经逼近,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往哪跑?”

    一个踉跄萧寒扑倒在地,手跟前正好有半截砖头,他抓到手里爬起来就回头抡了过去。那个推他的小伙子没站住正向前冲,脑袋正好迎着砖头过来,“啪”地一声,砖头在萧寒手里碎了,小伙子“啊”了一声,马上伸手抱住脑袋,看着血就顺着他指缝往下滴答。

    萧寒愣了下扭身还想跑,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过来:“你再迈一步,老子一枪就崩了你!”打了个激灵,萧寒慢慢回头,一杆*指着他,拿枪的是个很低矮的中年人,一脸横肉,头发卷曲,他心里马上蹦出一个名字“烫头哥”。

    这时候另外两个人骑着摩托车也赶了过来,看自己人被开了瓢,骂骂咧咧就围过来,眼看着就要被暴揍,萧寒马上说:“我是记者!有啥好说,不要再动手!”

    萧寒猜得没错,这个拿枪的人就是当地一霸“烫头哥”,听到“记者”两个字他马上就命令:“不要动手!先带回去再说!”

    萧寒没有再挣扎,乖乖进了面包车,这时候只能看情况再应变。车门关上,他听“烫头哥”安排:二狗,你带上虎子去医院包扎下,你俩跟我回煤场。

    随后“汤头哥”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坐下,猎枪就像他的拐棍拄在身前,萧寒扭头看小李脸吓得煞白,也有些害怕了。

第八十章 野径云俱黑(8)

    天逐渐黑下来,萧寒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一直思谋怎么打个电话报警,但他的手机落在疤痕脸车上了,这个小李有没有又没法问,最重要是“烫头哥”虎视眈眈,在后视镜里一直冷冷看着他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千夏从林地里出来很快走到货站大门口,但没看见萧寒,她本想进去货站问问,但大门紧闭,她敲了几下也没人理睬,不由就慌了。尽管不是很清楚萧寒这次来阳溪县干嘛,但断断续续跟着听着,她也大致知道是采访煤的啥事情,尤其刚才躲躲闪闪,她更是明白这个事情不是公开的。

    左右看,一个人影也没有,千夏摸出手机就摁了重播,还是潘洋崎接了电话,她还没开口,潘洋崎就嚷嚷上了:“萧大主任,回来吃饭吧,咱也采的差不多了,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千夏打断他的话很急促地说:“潘总,萧哥找不到了!”

    “什么?”潘洋崎马上就急了:“怎么就找不到了?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千夏也着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了厕所回来他就不见了!”

    潘洋崎恨得牙根痒痒:“你现在在哪?”

    千夏看了眼货站门口挂的牌子说了位置,潘洋崎说了句“你等着”就挂了电话。

    十多分钟两辆车赶到货站门口,千夏抱着胳膊来回在踱步:“潘总,我也不知道萧哥去哪了……”话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他不会出事吧?”

    盘洋崎摆摆手:“你先上车去暖和会吧。”

    刀痕脸在后面车上下来,上前砸了几下货站的大门,但没有声音,他扭头对潘洋崎说:“这个点,不发货这里就都下班了,萧记者不可能在里面,他要在这里就不会没人。”

    潘洋崎皱着眉头:“你说他去哪了?”

    刀痕脸挠挠脑袋:“是不是自己回酒店了,咱们走岔了。”

    老虎吃天不知如何下口,潘洋崎无奈摆手说:“回去看看再说吧。”

    路上千夏大致说了下跟疤痕脸分开后的事情,潘洋崎觉着没有啥危险啊,但到酒店下车,疤痕脸说货站的保安都是 “烫头哥”的小弟,马上就知道不妙。

    千夏跑回房间很快就下来说萧寒不在,她带着哭腔说:“潘总,你快想想办法找见萧哥!”

    潘洋崎看了一眼千夏,心想这小妮子是动真情了,随即就“嗯”了一声,然后说:“你回房间吧,不要乱跑,我想办法!”

    坐在酒店大堂,潘洋崎与疤痕脸商量了几分钟,怎么分析萧寒都有可能是去了“烫头哥”的煤场。但他们不能去,萧寒的稿子肯定发,如果“烫头哥”事后知道是潘洋崎“搞的鬼”,哪他在阳溪县将无立身之地。

    三个人抽了半盒烟,商量来商量去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但等到何时谁也没谱。就这么坐着,疤痕脸说了一个关于“烫头哥”的事:

    “烫头哥”最早也是煤矿的包工头,他的第一桶金就是那时候捞到的。这家伙心狠手辣,有一段时间也不知从哪弄来了几个痴呆人,这些人不用开工钱,但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差。有一次其中有个痴呆人偷懒在井下睡觉,上了后他抡起棍子一顿打,失手就把这个痴呆人打死了。

    潘洋崎听到这里“呀”了一声就站起来:“萧寒不会被这个家伙抓起来了吧?”

    疤痕脸说不可能吧,萧记者在货站附近,他最多是跟买煤的主说说其中的猫腻,他那么聪明不会去“烫头哥”的煤场对质的。

    潘洋崎慢慢再坐下:“不会,他的脑袋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定不会。我们再等会,对了,‘烫头哥’打死人就没事了?”

    疤痕脸说大家都是传说,说他打死人后不慌不忙,指使手下抬着扔进一个废弃的煤窑里了。

    潘洋崎心惊肉跳,看着茶几上萧寒的手机心里盼着快点响啊。

    又抽了两根烟,正六神无主呢,萧寒的手机响了,潘洋崎赶紧伸手抓起摁了接听,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你是萧寒的朋友吧,去你们县公安局门口接一下他,谢谢!”

    潘洋崎还没说话,电话就挂断了,翻来电发现是省城的号码,他捏着手机想了下,随即就安排疤痕脸:“我现在就出发,在县城的高速口等你们,你也不要开你的车,打个出租车去公安局门口接上萧寒,然后送到高速口。”

    疤痕脸答应着就出了酒店,潘洋崎马上给司机打电话,再把千夏与陪他的姑娘也叫到了停车场,几分钟后就出发,很快到了高速口。

    半个小时左右,一辆出租车停到高速口,萧寒下车左右看了看才朝着商务车走过来,千夏马上就要下车去迎接,潘洋崎喝止住:“有啥一会说。”

    萧寒上了商务车,潘洋崎马上让司机出发:去大兴市。

    车过了收费站,潘洋崎看了下表,晚八点半,自千夏给他打电话算起,萧寒失踪了将近三个小时。

    扭头正想问,一眼看到萧寒右手裹着纱布,但脸色相对平静。不等他开口,萧寒笑了笑:“没事,潘总,给您添麻烦了!”

    把萧寒手机递过去,潘洋崎还是忍不住:“怎么回事?你手怎么了?你怎么在公安局门口?”

    “给我根烟,”萧寒接过烟点着深深吸一口,然后对千夏还有那个姑娘说:“不好意思啊,憋了一下午,觉着呛就开开点窗户。”

    千夏伸手抚摸了下他裹着的纱布:“哥,你这是咋了?我过去货站就找不到你了……”说着眼泪就滚落脸颊。

    萧寒把烟叼在嘴上,伸出左手给她擦了眼泪:“我被他们抓了!”

    面包车七拐八拐最后进了一个大煤厂,车停稳,司机马上下车去给“烫头哥”开门,那家伙很傲慢地提起猎枪下车,随后自顾自进了洗煤厂里的一间屋子,萧寒看准机会马上对着小李的耳朵说:就说我问你煤矿采空区房屋裂缝的事,其它啥都不要说。

    司机绕回驾驶座又坐上来,先扭头看萧寒与小李在车里坐着,呆若木鸡,便回头点了根烟。

    几分钟后,车门被拉开:“记者,你先下车,大哥要跟你聊聊。”

    萧寒扭头看了一眼小李,有心说句对不起,可觉着太苍白只能叹口气下车跟着进了那间屋子。

    “烫头哥”坐在屋里一个办公桌后专心擦枪,萧寒进去他眼皮都没抬:“坐下!”

    萧寒心里很犯嘀咕,但还是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前后左右扫视了下这间屋子才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你真是记者?来这里干什么?”“烫头哥”将枪轻轻靠在他背后的墙上,扭头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开始发问。

    这个问题萧寒路上已经琢磨了一遍,肯定会被问,怎么回答他已经想了一套说辞,最关键他抓住时机跟小李通了气,于是理直气壮说:“我是北龙晚报专题部的主任,如假包换。来这里本是要采访煤矿采空区致使农民房屋裂缝的问题,但一直采访不顺利,看这几辆车是从煤矿去的,本想问问情况,但……”

    “烫头哥”看了眼萧寒又看眼在旁边站着的手下,脑袋扬了下,手下就出去了,一分钟后又回来:“大哥,车上那个家伙也是这么说的。”

    皱了皱眉头,“烫头哥”问萧寒:“能看看你的记者证吗?”

    萧寒呵呵笑了:“我是暗访,手机都没带,怎么会带证件,这样吧,我给你证实下。”

    说完话他不等对方同意,就拿起桌上的电话先摁了免提,再拨打了北龙晚报办公室的号码,“烫头哥”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通:“您好,这里是北龙晚报办公室,请问您有什么事?”

    萧寒心里念叨了一句天助我也,因为接电话的居然是郎军。萧寒不知道这个点办公室已经下班了,这几天忙着搬办公室的事情,郎军还没走。他更不知道龙飞就在郎军的座位上坐着,正在问新办公室的装修进度。

    不容多想,萧寒马上说:“郎军吧,我是萧寒,我在外面采访呢,手机证件都扔到宾馆了,这里有位老大想证明下我的身份。”

    郎军觉着有些蹊跷,随即也摁了免提:“主任啊,谁要证明啊,我来给他说一下,北龙省最有名的记者他们都不认识?”

    萧寒看了眼“烫头哥”,他沉着脸摆了下手,萧寒随即就说:“你不要废话了,我还没娶媳妇呢,还想好好活几天呢,赶紧说我的身份吧!”

    郎军看了一眼龙飞,他已经站了起来,不能犹豫,郎军赶紧说:“萧寒是我们北龙晚报专题部的主任,这里是北龙晚报办公室,特此证明。”

    “烫头哥”看了一眼他的手下,做了个挂机的手势,手下上前一步就把电话挂了。

    萧寒长出一口气:“身份证明了,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追打我,把我带到这里来?”

    “烫头哥”拉开抽屉拿出一根雪茄,他的手下赶紧上前给他点着,抽了两口他才说:“追打?你一砖头让我兄弟缝了二十六针,谁追打谁?我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这个事情你说吧,怎么解决?”

    低头看手,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右手血迹斑斑,虎口处有个口子仍在往外渗血,中指与食指肿胀动不了。

    想是当时抡得太狠了,砖头碎的时候手间接受伤。萧寒抬头看着“烫头哥”:“我是正常采访,你们先动手,莫名其妙就踹我一脚,我最多算是正当防卫!”

    “烫头哥”盯着萧寒,目露凶光:“你再说一遍什么防卫?”

    萧寒没吭气,“烫头哥”站起来:“拿一万块钱,医药费、补助费、误工费都包括了,我已经很给你这个记者面子了。”

    叹口气,萧寒站起来说:“好吧,你们跟我去宾馆,我拿给你。”

    看“烫头哥”盯着他看,萧寒把衣服兜翻了翻:“我说了我是暗访,什么都没带,只能去宾馆打给我家人给我汇过来。”

    “烫头哥”摇摇头指指电话:“在这打,我给你个账号,钱不到账你哪都去不了!”

    萧寒无奈准备打电话给郝运来,先给他们一万,人出去再说其他的。手刚伸过去,正好电话响了,他愣了下缩回手、

    那位手下过来端起电话放到“烫头哥”跟前。

    “烫头哥”接起来电话嗯了一声马上就坐直了身子:“局长您说,好,好,好,我现在就安排送过去。”

    放下电话“烫头哥”看了几眼萧寒:“确实是个名人,好了,我给你个面子,”扭头对着手下:“去,让老胖把记者朋友送到县公安局门口。”

    看来是训练有素,手下一句也没问,马上就往外走,萧寒站起来拱了拱手就跟着出来。

    小李还在车上,萧寒上去后拍了拍他肩膀:“兄弟,没事了!”

    那位手下给司机吩咐了几句,这个叫老胖的司机回头看了眼萧寒,发动车就掉头出来朝着公安局的方向开去。

    萧寒这时候觉着手疼得厉害,强忍着他对小李说:“借你手机用一下。”

    小李把手机从兜里掏出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才将信将疑递给他,萧寒伸出右手给他看了下:“你帮我拨个号码,”随即把单位办公室的电话说了一遍。

    电话通了,萧寒拿起来对着话筒直接说:“请打下我的手机,告知我的朋友到县公安局门口接我,其余一会再说!”

    萧寒也没搞明白具体怎么回事,所以他也不敢多说,如不慎把潘洋崎露出来,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说完事就马上挂了机。

    其实大可不必,这时候再给“烫头哥”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了:郎军挂了电话还没说话,龙飞若有所思开了口——你查查来电号码是哪的?

    郎军马上就打114查号,很快就得知这是大兴市阳溪县一个洗煤厂的电话,龙飞马上说坏了,他是知道萧寒这次的选题就是假煤。

    不假思索,龙飞掏出手机翻出个号码就打了过去,他的大学同学是大兴市的公安局长,电话通了后龙飞说了说情况,又把洗煤厂名称与电话告知,对方说没问题,我马上给阳溪县公安局一把手联系。

    车到公安局门口,萧寒拉开车门与小李下车,老胖一句话也没说,掉转车头就走了。

    看公安局对面有个小诊所,萧寒拉着小李就走了进去,清洗、消毒、上药的过程中,萧寒让小李留下电话号码,再让他找个地方先住下,“我发誓会给你找回公平。”

    也没有其他办法,小李只好答应着走了。处理好伤口出来,疤痕脸正在出租车上东张西望。

第八十一章

    大兴市是北龙省十五个地市中最小的一个,成立时间晚,所以也是最舒服的一个地市——街道都比较宽敞,规划相对比有历史的老城要简单,七横七纵,绿地、公园也相对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进大兴市已经快晚上十点,萧寒打了一路电话:

    打给郎军。问清楚怎么回事,把龙总救他的过程、来龙去脉弄清楚;

    打给龙飞。先感谢,再汇报。感谢龙总亲自打电话救他,汇报他采访的经过。

    打给阳溪县公安局局长(这个号码潘洋崎就有,但他说自己打交道少,一般就是逢年过节去送点,剩下都是他在阳溪负责的人交往处理)。他直接报名说自己是北龙晚报专题部主任,感谢他一个电话救他出了“苦海”。这个局长有些纳闷也有些害怕,他又不敢问萧寒怎么知道是他打给“烫头哥”的电话。隔着电话萧寒也能揣摩出他的心态,于是就安慰他说这个事情没外人知道,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写出去。这个局长嗯了一声想说谢谢又不知道谢啥,萧寒接着说有个小请求,对方马上说有啥事情您说。斟酌了下,萧寒说他是跟着一个买煤的小伙子一起暗访的,这个小伙子的煤被倒换了……他没说完呢,这位局长马上说他安排,明天早上货运站上的煤就是他买的标号。

    打给小李。萧寒也没多说,只说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开玩笑说喝一杯压压惊吧。再说不要声张,明天一早去货运站把自己需要的煤运走就行了。小李仍旧将信将疑,但他亲眼目睹萧寒打了对方的人,对方还客客气气把他们送了出来,所以知道萧寒也不是好惹的。连声说谢谢您谢谢您,我遇到了贵人,您的电话我存了,事后登门拜谢。

    一车人都静静听着萧寒打电话,车下了高速口进入大兴市区,萧寒放下电话对司机说:“先去下医院吧,我觉着伤口又出血了。”

    千夏马上伸手轻轻摁住他裹着的绷带,关切地问:“哥,疼吗?没事吧?”

    萧寒摇摇头,潘洋崎拍拍他的肩膀:“我原来服气你的才气文化,今天我是都服气了,你做事有条不紊,有理有据。这样吧,你给我干,北龙全省的总负责,年薪你说个数。”

    微微笑了笑,萧寒说:“潘总啊,谢谢您高抬我!只是,我要给你干了,就没这么让你服气了。”

    潘洋崎说我不开玩笑啊,咱们还是兄弟,你就是我的第一总经理。

    没再接话,萧寒只是摇头笑了笑。

    车停在大兴市人民医院大门口,萧寒说:“大家都不要下车了,我自己进去处理下就行了。”

    潘洋崎已经拉开车门:“什么话,我跟你进去,其他人都不要动了。”

    就在急诊室重新处理了下伤口,小诊所清洗的不干净,重新拨拉开伤口消毒,疼得钻心,萧寒谈笑风生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潘洋崎在旁边看着,越来越喜欢萧寒,硬汉!

    打了针破伤风后,俩人往外走,潘洋崎开玩笑说:“老弟,陪你的丫头动了真情了,找不到你哭了好几鼻子。”

    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萧寒呵呵笑了笑没说话,随后就开始对千夏有所冷淡,上车千夏问没事吧,他就嗯了一声没再说啥。

    一个地市,快晚上十一点了,居然到处灯火通明,资源大市经济条件好就是这样,宵夜、ktv林立,有一条街就像过年般热闹,潘洋崎说天天如此。

    都饿了,萧寒说简单吃点就休息吧,潘洋崎说:“不能随便,已经都定好了,当地有朋友请客。”随即就拿起手机问了下酒店名字,再然后就把手机给了司机,萧寒听见听筒里说前面拐个弯,有车打着双闪等着呢。

    有些奇怪,眼前不就是一条食品街吗?萧寒看了看潘洋崎,他嘿嘿笑:“给萧大主任压惊,不能太随意!”

    车拐过一条街,一辆车打着双闪在路边,司机闪了闪远光灯,随后一前一后两辆车又驶出市区。萧寒不再问,潘洋崎递给他一根烟,肚子里咕咕噜噜,抽烟也不香了。

    走了一截黑漆马虎的路,不远处看到一座山,不高,有灯光闪闪,萧寒明白这是去一个山庄吃住,脑海里搜索了下,没记起大兴有啥有名的景区山庄,估计就是个私人会所性质。

    山路很窄,七拐八拐的,进了这个山庄的大门萧寒觉着自己有些晕车,强忍着等车停下,赶紧下车深深呼吸了几口。

    早春天气的北方,仍旧天寒地冻,山上的空气更是冷冰冰,吸到肚腹里瞬间就浑身冰凉。

    几个人站在山庄里面的一栋楼前迎接,潘洋崎到跟前说进去再介绍吧,真他妈够冷的。

    他们两男两女,对方两男两女,司机及随从模样的人另开了一桌,他们进了一个大包间,温度很舒适,但萧寒坐下暖和了几分钟才脱下大衣,千夏马上就接过去挂到衣架上。

    这一天的折腾,千夏估计没顾上化妆,但青春靓丽的脸庞从冰冷的外面进到这个温暖的包间,红扑扑很惹人爱怜。陪潘洋崎的姑娘却是浓妆艳抹,一身风尘味道,这让她很显眼——潘洋崎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介绍千夏的时候说这是萧主任的朋友,介绍这姑娘就直接说:“这是我的马子!”

    这个介绍萧寒很受用,因为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另一面,还有他知道自己在有些场合就代表着北龙晚报的形象,至于潘洋崎这样介绍,另一方面说明在座的都是他熟悉的朋友。

    对方四个人中请客的是个中年人,潘洋崎说这是葛总,做煤炭生意的。另一个男的潘洋崎说自己也是第一次见,葛总介绍说这是省人民医院的苏晓敬主任。葛总说是他的朋友,来这边会诊,也就安排在了一起。

    这个苏晓敬马上接口说:“副主任!人家都叫我精神病大夫!”大家哈哈笑,他接着说:“我在北龙省人民医院工作,精神心理科,大家有事可以找我,不过最好不要有事,没事也可以找我。”

    又引来哈哈大笑,随后就开始推杯换盏,萧寒本来不想喝,推说自己刚打了破伤风。

    苏主任马上说:“不要紧,一般我们大夫会建议说最好不喝!萧主任,您觉着现在是最好还是好?”

    “您真幽默”,萧寒微笑着说:“按道理说没出正月就是过年,今天又是风清月明,好!喝!”

    路上打电话的时候,萧寒给龙飞如实说自己一砖头砸到对方打手脑袋上,“烫头哥”说缝了二十六针,萧寒说夸张了。这些话潘洋崎都听到了,席间他就问苏晓敬:“一砖头砸到脑袋上,能缝二十六针吗?”

    喝了几杯酒,空腹很不舒服,萧寒正抓紧吃菜吃肉,听潘洋崎问,他把勺子放下也看着苏晓敬——右手绷带裹着,没法用筷子,千夏就在旁边很懂事用他的筷子给他夹到盘子里,他左手拿勺子吃。

    苏晓敬笑了下,又与萧寒对视了一下:“咱北龙最有名的记者还会打人?不过,这个缝针的数字跟用什么打或者砸没有关系,还有缝针分里外,有时候也许一拳头打过去,造成内部出血,也会开刀缝针。”

    大家又都笑了,苏晓敬端起一杯酒:“萧主任,我早就认识你!”萧寒端起酒杯:“我猜你认识的是我的文字,一般我打过交道的人都不会忘记。”

    苏晓敬跟萧寒碰了下杯,喝了酒后说:“对,你的文字。因为你的文字我自费订了《北龙晚报》,你的“**日记”我都剪下来贴到一个本子上,经常翻看。”

    萧寒也喝了酒,很正经地说:“看一遍也就算了,那段经历反复咀嚼肯定对你从事的专业没好处?太黯淡了!”

    苏晓敬马上说不是这样:“我反复研究过你的文章,可以很肯定的说最后时刻你抑郁了,也许当时你在斟酌或者决断一件事。我一直都想认识你,看你怎么走出来的,或者看看你走没走出来?”

    不用思索,当时他确实在思考跟韩笑的关系,最后放下也不是一念之间。萧寒伸伸大拇指:“厉害!专家就是专家!那么,你说说我走出来了吗?”

    苏晓敬呵呵笑了笑:“我直说吧,如果你走出来今天就不会打人!”

    萧寒愣了下,龙飞在听完他汇报后也说了一句:“你为何不在对方没动手前就亮明身份?”他当时也愣了下,随即很嘴硬说想判断这个地方的黑恶势力到底有多大。

    挂了打给龙飞的电话,他冷静想了一会,但没有答案。这时候苏晓敬的话一下就点明了他,但萧寒的反应很快,马上就反驳:“也许吧!但按照你们学科讲,这个世界上完全正常的人就没有!”

    苏晓敬又倒了一杯酒:“萧主任,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他指了指他身边坐着的姑娘:“刚才介绍过,这是我们科室的护士长楚静。她知道我以前啥样子,我曾经有一年多跟谁都不说话,就是对病人也觉着就是工作,直来直去三言两语就不说了。”

    楚静点头:“萧主任,其实苏主任是想给你开导开导,没别的意思。”

    萧寒马上伸手抓起分酒壶:“我读过很多小说,也写小说。其实每一部长篇小说里都有抑郁的情节,或者总会有一种抑郁的情调在流淌。我也不是质疑苏主任,只是觉着抑郁都在,但达到去就诊的水平,也许就是苏主任刚才开过的玩笑——神经病了。我觉着我还正常吧,哈哈,来,敬二位,我干了!”

    苏晓敬看萧寒仰脖子喝了一整壶,轻轻摇摇头,但再没说话,他只是把自己手里的一小杯礼貌喝了。

    楚静很不服气拿起自己跟前的分酒壶:“萧主任,你这是赌气!很多人误以为神经病就是精神病,其实精神病与神经病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疾病。你博学多才,回去查查汉语词典中的解释就可以看出二者的区别:精神病是指人的大脑功能紊乱而突出表现为精神失常的病;神经病是指神经系统的组织发生病变或机能发生障碍的疾病。精神病主要出现‘精神失常’,而神经病则强调神经系统的组织的病变。”

    萧寒愣了下,楚静不等他说话也仰脖子喝了一大壶,在此前她一直都是浅浅的对付,说自己不胜酒力,这一壶酒下去就能判断她说的不是假话,因为马上她的脸就通红,面部表情更是非常痛苦。

第八十二章 野径云俱黑(10)

    潘洋崎正在喝汤,他也觉着这个大夫与护士长有些过分,打个人就是精神病了?本想发作,但看萧寒用一种关爱的目光看着那个叫啥静的护士长,便忍住没有说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总归都是他的客人,葛总站起来圆场:“今天很高兴能跟潘总、萧主任、苏主任、楚护士长,还有两位美女一起共进晚餐,很是荣幸,这样吧,作为东道主,我干一大壶,诸位随意。”

    话音未落,他旁边的女士也端着壶站起来:“我尽管不是美女,但葛总也不应该忽略,看来是我不主动了,我也干一壶。”

    说实话,这一桌四位女的都长相不错,最漂亮的是楚静,这位排第二。萧寒记得葛总说这是他的合作伙伴,姓牛,看她年龄应该是跟自己差不多,如果说楚静跟演员林青霞有几分神似,这位就有些像张曼玉,圆圆脸,尤其笑起来更像。

    潘洋崎率先站起来也端起个酒壶,不过也就少半壶:“累球一天了,咱就好好喝酒,好好放松,好好发泄,来,干了!”

    苏晓敬点头也端起自己的分酒壶:“潘总这句话就说到点上了,萧主任,我为何让你喝酒,就是为了让你放松发泄。”

    萧寒看楚静又去端酒,便站起来说:“楚护士长不要喝了,我看女士们都少点吧,咱几个爷们干了!”

    楚静已经觉着有些眩晕,于是就笑了笑:“谢谢萧主任关心,我真不胜酒力,喝饮料行吧?”

    千夏有些吃醋,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啥也不能说,啥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是就拿起一壶酒跟着站起来:“我喝酒,我陪我萧哥喝酒!”

    这壶干了,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

    随后都不喝酒了,葛总点了当地特色的蘑菇汤,随后就出去安排房间。他不知道每个人带的女的是啥身份,不敢乱安排,就一人给了一个房间的卡,不过都是挨着的。

    喝完汤结束饭局,分房卡,潘洋崎很直接就扔回去一个:“我俩要一间就行,你给我司机安排个单间,明天一早要回省城,让他好好休息开车!”

    房间在对面的楼上,一行人出来往过走,萧寒伸伸腰扩扩胸深吸一口气,随即念了一句“料峭春风吹酒醒”。

    跟他并排走的苏晓敬马上说:“萧主任,这句好!只是我对古诗文知之甚少,能全文念诵下吗?”

    萧寒把准备抽的烟捏在手里:“可以啊,不知道这算不算发泄呢?”

    苏晓敬哈哈笑:“算!如果你念出来觉着心里舒服就是发泄!”

    萧寒也笑了:“舒服不舒服没有觉着,只是此情此景朗诵一首东坡先生的词很有意境。”

    楚静在后面跟着拍手说:“好!萧主任朗诵吧,虽然没有下雨,但苏轼这一首《定风波  三月七日》我很喜欢。”

    萧寒很诧异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是学医的?不是学中文的?”

    楚静没有说话呢,苏晓敬笑着说:“楚护士长是我们医院的才女,厉害吧!萧主任请朗诵。”

    清了清嗓子,抬头看着夜空半圆的月亮,萧寒很有感情的朗诵: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静月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大家都鼓掌,潘洋崎很得意的说:“我老弟是百科全书,背首诗是小儿科。”

    没人纠正他说这是词不是诗,正如没人纠正萧寒故意把“斜照”改成“静月”,其实这个只有楚静听出来了,她也猜出来萧寒故意为她改的,只是嫣然一笑。

    山里的春夜确实很料峭,不由就促使大家加快步伐,都在一层,萧寒走在最后,看苏晓敬跟楚静各自进了各自房间,不由吁了口气。随即觉着自己有点得陇望蜀,因为千夏酒喝多了,没到房间就开始伸手摸他脸,好在他的房间在最里面,没人看到。

    进了房间,萧寒一只手简单洗了下脸出来,千夏已经一丝不挂站在床前等他。躺在床上,萧寒任由千夏骑在他身上动作,脑海里一直想着一个词,刚才苏晓敬说的,潘洋崎也说了——发泄!

    这个词反复念叨了几遍,楚静嫣然一笑的表情也随即出现在他脑海,不由浑身发紧,伸手想捏千夏的胸,但右手裹得严严实实,就用左手来回揉捏,很快一泻千里。

    这一夜萧寒睡得很好,梦都没有做,到天亮的时候千夏又开始亲吻他全身,随即又“发泄”了一回。

    吃早饭的时候他不但没觉着累,反而神清气爽。看潘洋崎呵欠连天他开玩笑说:“潘总滚了一夜床单吧,看把您累的。”

    潘洋崎喝口稀饭说:“你要不是着急回去写稿子,我得睡到天黑。”

    一路无话,到省城不到中午,萧寒坚决不一起吃午饭了,说这几天部门的人都在拼命,他得做好保障。

    到报社门口下车的时候,他捏了捏千夏的脸蛋:“我把qq号发给你了,一会加上。”然后下车,头也不回挥挥手就进了单位大门。

    上楼进办公室见门锁着,他的部下一个都不在,萧寒明白都在外面采访,掏出钥匙开开门放下包挨着打了一圈电话,想掌握下采访情况。

    江曼曼打着喷嚏说在一个辣椒加工厂,她已经掌握了一手的材料,明天下午回来开始写。

    李正天没接电话,他有些担心又打了一遍仍旧无人接听。

    另一个副主任也没接电话,这个摄影记者出身的副主任姓张,是个默默做事不张扬的家伙,萧寒最放心的就是他。

    剩下的十个记者大多都在采访现场,甚至有一个正跟着当地执法部门在查封无证生产作坊。

    萧寒边打电话边记录,龙飞进来他都没有听见,等放下电话才发现赶紧站起来喊了声:“龙总。”

    龙飞看着他用左手写字,右手包扎地严严实实,马上就问:“你这手需要去正规医院看看吗?”

    萧寒不好意思说已经在大兴市人民医院处理过了,明天上午换药就行。

    点头,龙飞问了问他们部门采访的情况,萧寒马上拿起刚才记录的纸,只是他用左手写字,歪歪扭扭,就没有递过去而是看着介绍了下。

    “好”,龙飞听完很赞赏:“最近你不要出去了,有好的新闻线索不代表有好的稿件,你不但是记者还是部门主任,要把稿子协调好,修改好。另外,正天与小张不接电话是怎么回事?”

    萧寒笑了笑:“我猜他们在暗访,方便回过电话我马上给您汇报!”

    龙飞摆手:“不用汇报了,你统筹就行,让他们注意安全,不要像他们的主任一样被黑社会弄进去!”

    不好意思挠挠头,萧寒嘿嘿笑:“谢谢龙总救我!”

    龙飞没笑:“记着,三月份你们是扩版后的主打,报道结束后还有跟进后续,要让社会上明白我们曝光有效!你要多少版面我给你多少版面,但出不了彩唯你是问!”

    龙飞说完就转身出去了,临出门回头说:“出差费用与医药费单位处理,其他人一视同仁!”

    慢慢坐下,萧寒不由就笑了——这个龙总工作起来真是雷厉风行!

    看着掌握的部门采访情况,萧寒开始规划整体报道,正在这时候,潘洋崎的电话打进来:“萧老弟,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是说真的,你说你每天累哼哼写几个稿子有多大意思,还是来咱一起干吧,钱真不是问题,你说个数。”

    哭笑不得,但这个潘洋崎对他真不错,萧寒想了想说:“潘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耐心听完。”

    不等他说话,萧寒就开始讲:

    山上的寺院里有一头驴,每天都在磨房里辛苦拉磨,天长日久,驴渐渐厌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它每天都在寻思,要是能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用拉磨,那该有多好啊!

    不久,机会终于来了,有个僧人带着驴下山去驮东西,他兴奋不已。来到山下,僧人把东西放在驴背上,然后返回寺院。没想到,路上行人看到驴时,都虔诚地跪在两旁,对它顶礼膜拜。

    一开始,驴大惑不解,不知道人们为何要对自己叩头跪拜,慌忙躲闪。可一路上都是如此,驴不禁飘飘然起来,原来人们如此崇拜我。当它再看见有人路过时,就会趾高气扬地停在马路中间,心安理得地接受人们的跪拜。

    回到寺院里,驴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死活也不肯拉磨了。僧人无奈,只好放它下山。

    驴刚下山,就远远看见一伙人敲锣打鼓迎面而来,心想,一定是人们前来欢迎我,于是大摇大摆地站在马路中间。那是一队迎亲的队伍,却被一头驴拦住了去路,人们愤怒不已,棍棒交加……驴仓皇逃回到寺里,已经奄奄一息。

    临死前,这头驴愤愤地告诉僧人:“原来人心险恶啊,第一次下山时,人们对我顶礼膜拜,可是今天他们竟对我狠下毒手。”

    僧人叹息一声:“果真是一头蠢驴!那天,人们跪拜的,是你背上驮的佛像啊。”

    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一辈子不认识自己。有时,离开平台,自己什么都不是!

    有时我是我,有时我不是我,有时认识自己比认识世界还难。

    每天我们都有照镜子,但是我们在照的时候,有问过自己一句话:

    “你认识自己吗?”

    潘洋崎听完这个故事后沉思了几分钟才说话:“萧老弟,我明白了,你要的是报社这个平台,你也有你自己的追求,对吧。我不勉强你了,等有一天你累了,哥天天膜拜你,你背上没佛像我也膜拜。”

    萧寒呸了一声:“潘总,我可不是驴!”

    潘洋崎哈哈笑:“你要是驴,我恐怕就是癞蛤蟆。对了,陪你的丫头我送回她住的地方了,钱也给了。看着不错,多多照顾着吧。”

第八十三章 晴翠接荒城

    部门的小张副主任在下午四点左右回过来电话,他悄声说自己正在一个火锅鱼店打工,萧寒马上也轻声说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电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正天的电话是晚上十一点钟左右打过来的,萧寒已经坐卧不安了,他这个表侄子做事跟他太像了,认准了就紧咬住不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中午萧寒就泡了袋方便面,千夏在他往面里放调料时加了他的qq,伸手拿过一本书压在方便面桶上,萧寒就跟她聊了几句。

    千夏:哥,我想你了。

    风萧萧:呵呵。

    千夏:哥,我以前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但看到你后我就不能自拔了。

    风萧萧:呵呵。

    千夏:哥,你是不是聊天不方便,我不打扰你了。

    风萧萧:嗯。

    千夏:哥,我给你保证三件事。

    千夏:1、不打扰你。

    千夏:2,除了你,我跟谁也不出去了。

    心里有些许感动,萧寒看着闪动的qq头像,但等了一分钟也没见千夏发过来“3”,随即就敲了一行字:我知道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也珍惜缘分。

    想了想他把最后一句“我也珍惜缘分”删除了,然后点了发送。

    端过方便面,热气腾腾但没有吃出一点香味,但空荡荡的胃仍旧很受用,尤其是喝一口咸汤,宿醉后难得身心舒服。

    一桶面吃了个干干净净,萧寒泡了一杯浓茶,拿过一叠稿纸开始写稿子。

    左手实在是不习惯,他很努力写了个标题:黑金,黑幕,黑链条——本报记者暗访我省煤炭销售市场。

    有些吃力,他把笔放下,准备在脑海里过一遍,明天换了药看右手能不能写字再说。

    北龙煤炭市场形势有了,以阳溪为例的煤炭市场乱象有了,黑链条呢?他已经答应了阳溪公安局局长不点他、不写他,但没有幕后黑手操作支持,“烫头哥”这样的黑势力是无法生存的,也不至于到如此猖獗、如此狂妄的地步。

    反复思量也无法把这个事情讲清楚,一个县的公安局长都不能提到稿子里,还揭个狗屁的底,打狗屁的黑……

    抓起笔他轻轻敲打着自己脑袋,有些烦躁,更是后悔自己太轻率了,为给小李讨要回高标号煤,居然信口就说“这个事情没外人知道,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写出去”。其实写就写了,见都没见过,就是电话里的一句话,对方还会跟他对质啊。萧寒只是觉着做人就得信守诺言,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随心所欲张口就来。

    越想越烦,他不由甩手就把手里的笔砸到了墙上,圆珠笔“咔”一声就四分五裂,然后噼里啪啦掉落在地,萧寒马上就想起苏晓敬,想起楚静,想起抑郁,想起发泄。

    摇摇头,他将脑袋靠在椅背上:时间还早,再考虑考虑看情况吧,到最后没办法只能做一次“小人”,绝对不能因小失大。

    偌大的办公室就他一个人坐在最前面,对面一张张办公桌都空荡荡,但他似乎看着一个个手下在俯首写稿子,脑海里全是写字的唰唰声。抑郁症——苏晓敬的话一遍遍被放大,他仍旧不服气,但又觉着人家推断合理,分析准确。

    起身拉开抽屉,萧寒拿出一本标注着《**日记》的剪贴本,喝了几口茶,开始一页页翻看,他试图在这些字里找出苏晓敬说的那些不正常。

    思绪又回到一年前,萧寒觉着鼻子里充满了来苏水的味道,整个世界空荡荡就剩他自己,他的拼命,他的疲于奔命,他的认命,他的宿命……

    翻完点根烟,没有任何收获,萧寒站起来看着窗外,车水马龙里觉着越发寂寞。深深吸了几口,他告诫自己不能纠缠此事,就算有了抑郁,置之不理比耿耿于怀要好的多。

    打开窗户,嘈杂的声响扑面而来,他咬了咬牙有些恨这个苏晓敬,但想起他就想起楚静,她的一颦一笑都有些勾魂。

    关窗,摁灭烟头,他拿起电话又拨打了李正天的手机,仍旧无人接听。不假思索他就打给李全有,马上就接起来了:“萧寒弟弟吧,有事吗?”

    萧寒说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李全有说:“你说吧。”

    没有拐弯,萧寒问正天这两天给他打电话没?

    李全有说没有,春节后不是跟你走的吗,到了省城给家打过一个电话报平安,再就没打过。随即他意识到有啥事,马上就问:“怎么了?”

    萧寒说也没事,最近大家都在暗访,正天两天没有联系了,有点着急。

    李全有有些焦急:“暗访什么?”

    萧寒说:“他报的题目是打击假药,我猜他卧底到非法厂家了。”

    李全有马上就说你等下,几分钟后我给你回电话。萧寒还没有说话,电话就挂断了,看着听筒,不明白等他一下干嘛。

    挂了电话,萧寒马上打开电脑,一个手慢慢敲打出一个“专题部记者暗访条例”,第一条就是:记者有暗访选题必须提前报题,如条件不允许也必须在第一时间告知……

    刚刚拟好这个条例,电话响了,李全有说想办法定位了下正天的手机,位置在省城的家里。

    公安系统这些事情方便,萧寒叹口气:“他肯定是去暗访了,手机就没有带,我这两天也在外面采访,上午刚回来。我估计这孩子晚上回家会打给我,你不要着急,他打给我后我马上告知你。放心吧,没事。“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的采访就险象环生,想到自己的采访他马上对李全有说:“对了,哥,我给你说个事情,下个月我们要推出一系列打假的报道,正天也是为这个去采访了。其中咱过年一起吃饭我不是了解煤炭市场了吗,我的稿子里可能涉及到幕后,一些关系链。”

    想了想用词他才接着说:“哥,这篇报道肯定会引发震动,也许会有严格治理,你明白了吗?”

    李全有呵呵笑了笑:“弟弟,我知道了。我也觉着正天没事,你不要着急,有了消息马上联系。另外,家里放心吧,我昨天还安排司机给送了一些春卷过去。”

    挂了电话,萧寒添水喝茶发现qq闪动,千夏说她晚上不想上班去了,问他干嘛?

    萧寒随即就敲了一行字:不上班好!我晚上有点事。

    发出去觉着有些生硬,又加了一句:忙过这两天我联系你。

    喝了两杯茶,萧寒就起身下楼,上车后他才发现自己右手不能动,单就一个左手开车很不便。于是,拿出电话打给郝运来,问他在哪?干嘛呢?

    羽城县的工程在最后审计,郝运来已经不需要过去了,因为另有个大项目很快就要招标,他正在想办法联系相关人员。其实这个事情萧寒就能帮他,但他不敢说,因为这个工程是省城西山区的项目,西山区的一把手区委书记尤红军亲自抓这个项目,这个尤书记就是韩笑现在的丈夫。

    多方托人也没找到个扎实的关系,郝运来这几天很头疼,但每次想到“很简单,让萧寒给韩笑打个招呼就能办”,马上就否定,因为他知道萧寒的个性,他也知道萧寒与韩笑之间的是是非非,这话他说不出口。

    萧寒打电话他正在公司生闷气,几分钟前他对象吴萱萱摔门而出,原因是吴萱萱家一直催着他们赶紧把婚结了,但郝运来总是各种理由往后推。

    刚才吴萱萱说她又不是催着办仪式,要不先把结婚照照了,结婚证领了,也好堵住她家人的嘴。郝运来说等他把西山这个项目拿下再说,顾不上。

    吴萱萱盯着他看了会说:“郝运来,羽城县的项目你拿上说结束就结婚,现在又是西山区的项目,你是不是觉着我嫁不出去了?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不跟我领结婚证,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看着吴萱萱夺门而出,郝运来点根烟心想她不能怎么样,她家人现在都在他这棵大树上吊着——吴萱萱大学毕业后就到公司负责财务,她哥哥现在是公司后勤经理兼郝运来的司机,就连她的嫂子都成了楼顶餐厅的经理。但郝运来自己也不明白,为啥他一提到结婚就烦,就不想呢?

    接起萧寒的电话他说在公司呢,萧寒说自己没法开车,问他回家吗,如果回就绕道报社把他接上。

    郝运来马上就问:“你咋地没法开车?”

    萧寒看着裹着的纱布说手受伤了:“你问这么多烦不烦,你要没时间我打车就是了。”

    “有,有,有”,郝运来马上说:“有时间,你等着,我现在就下楼。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妈说包牛肉饺子呢!”

    萧寒说好,我中午就是方便面对付的,那就去吃饺子,过年我还没去你家呢。

    放了电话,萧寒下车打开后备箱,来的时候他父母让给郝运来家带的小米、白豆,来后就忙都忘记送了,郝运来说去他家才想起来。

    来回三趟,萧寒才把这些父母自己种的土特产拎到报社大门口,他站在路边点根烟等郝运来,想起牛肉饺子不由就咽了口唾沫。

    萧寒不知道的是,郝运来父母这顿饭是给吴萱萱准备的,这个准儿媳妇过年回老家,今天刚到省城。

    郝运来不知道的是,吴萱萱怀孕了。

第八十四章 日出雾露馀

    一根烟刚抽完,郝运来的车也到了,看萧寒右手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他停车就跳下来了:“你就不要动了,我来拿,我来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把两个袋子一个盒子拿上车,萧寒刚上了副驾驶,郝运来就问:“咋回事?严重吗?”

    萧寒举起缠着绷带的手作势砸他脑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砸人家脑袋,砖头碎了,于是都破了。”

    郝运来扭头看着他:“你啊你,毛头小伙子也没见你打过架,都三十了咋地这么冲动?”

    没有回答,萧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听着有些刺耳,就像龙总问他为何不在第一时间亮明身份;就像苏晓敬的反问:如果你走出来了就不会打人。

    正好红灯,萧寒看着车窗外停着的十多辆自行车:有下来推着的,有不下来歪斜着用一直腿支撑着的,也有骑在大梁上双脚直直站立的……突然觉着人生百态,真没法都类比,随即回头说:“运来,你觉着我这段时间异常吗?”

    郝运来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发烧了?异常?你异常了也比我正常,一下午的跟萱萱吵架,也不知道咋地了,当年找不下对象无所谓,现在找下了也觉着无所谓。她也是的,见面就剩下一句话——‘结婚吧’,烦透了!”

    萧寒伸手打掉他的手:“开车吧,绿灯了。你小子还没玩够啊,我觉着你赶紧办了吧,吴萱萱人漂亮对你也好,关键是她全家都对你好。”

    摇摇头,郝运来叹口气:“我也没说她不好,但总觉着结婚就像坐牢,瞬间自由就全没了。”

    “放屁,”萧寒拿起烟,点着两根递过去一根:“等有一天你失去了,你才会明白啥叫追悔莫及!”

    说说聊聊,车就进了郝运来父母家的小区,上楼敲门,喜气洋洋开门的运来母亲发现是他俩就愣了下,但马上就恢复笑容:“萧寒来了,快进来。”

    等他俩进来,运来的母亲还往门外看:“运来,萱萱呢?在后面?”

    “她有事不来了,”郝运来换了鞋:“煮饺子吧,我饿了,萧寒中午也没吃饭。”

    菜很丰盛,郝运来的父亲拿出一瓶老酒,拿三个杯子分了。他很喜欢萧寒,先是问了手上的伤,然后就说喝点酒一会给叔叔吹一曲。

    萧寒举起右手示意没法吹,他马上拍脑袋:“我真是老糊涂了,刚还问你咋地受伤了呢?”

    运来的母亲马上接口:“你以为你不糊涂,去看下饺子,不要溢锅。”

    运来的父亲答应着进了厨房,他母亲随即就跟进去低声说:“运来跟萱萱又吵架了吧?你一会找时间给萧寒说说,让他劝劝运来赶紧把婚结了,都三十了,我还想抱孙子呢!”

    运来的父亲嘴上说“孩子的事情咱们少管”,但端着饺子出来就指使运来去地下室再拿一瓶酒,说混酒容易醉,要喝一样的。运来答应着换鞋出门去地下室了,他给萧寒夹过去个饺子,马上把运来妈妈的话重复了一遍,萧寒笑着说:“刚才在路上我已经骂他了,叔叔阿姨放心,今年咱把运来跟萱萱的婚事办了,我是他哥哥,义不容辞!”

    老两口高兴极了,频繁给他夹饺子,运来的母亲看他左手用筷子不得劲,就把饺子给他夹开两半放他碟子里,正好运来拿着瓶酒进来:“萧寒,我妈都没这么伺候过我!估计我是抱来的,你才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都笑了,萧寒用勺子指着他:“我妈今年过年念叨你不下十次,我也怀疑我是抱来的,你才是萧家的根。”

    吃饱喝足,萧寒让运来住这边陪陪父母,他自己下楼打车回家。刚进门,手机就响了,他看号码是吴萱萱,马上就接起来:“萱萱啊,过年好。”

    吴萱萱叫了声“哥”就哭了,萧寒知道他们吵架了,所以就不说话等她哭了一会才开口:“你在哪?我在新家这边,你不是也有运来那边房子的钥匙吗,他在父母那边不回来,你过来,哥正好想跟你聊聊。”

    吴萱萱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挂了电话,萧寒简单把客厅收拾了下,就烧了一壶开水,然后泡上茶拿起一本书看着等她。

    大约半小时,楼道里高跟鞋声音,然后敲门,萧寒起身开开门,吴萱萱拎着一袋春卷进来:“哥,过年好。”

    坐下,萧寒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摆手说喝白水,萧寒没在意以为她喝茶睡不着,就另拿一个杯子给她倒白开水。萱萱拿起杯子暖着手,很直接就说:“哥,我怀孕了。”

    萧寒愣了下,但很快就说:“祝贺你!郝运来不知道吧?这个混球每天就知道赚钱,明天我去公司收拾他!”

    萱萱第二句话更直接:“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萧寒正在给自己倒茶,闻言手哆嗦了下,茶水撒了一茶几。他放下茶壶,拿起抹布轻轻擦拭桌面上的水,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忍着不能骂,她不是郝运来。

    擦干净桌面,萧寒抬头盯着吴萱萱:“如果是赌气,这个主我来做,第一马上让他跟你结婚,第二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么咱们换个话题,或者你回对面吧,各自安歇!”

    吴萱萱端着那杯水低着头再没说话,萧寒端起茶杯喝一口,语气加重:“这是一条生命,不是你们过家家捏泥人,吵两句嘴就拿孩子说事,我不喜欢。”

    正在这时他手机响,拿起来看是李正天,赶紧接起来:“正天,你急死我了,在哪?为啥不拿电话?”

    听筒里都能感觉李正天很疲惫:“叔,我这两天在一家生产销售假药的公司上班,对方很警惕,我就不敢拿手机。”

    萧寒很赞许他的做法:“正天,要注意安全,有事马上想办法打给我,我最近不关机了。你吃好点早点休息,要用充沛的精力来对付造假团队!”

    正天笑着说:“叔,我这跟你比还差太多,放心吧。我估计月底前都不能回单位,蛛丝马迹得一步步查明。”

    萧寒说没问题,需要什么支持马上告诉我,随后就挂了电话。他本来想让正天给他父亲打个电话,但觉着孩子太累了,如果他父亲再叨叨他几句就更累了。

    随即他拨给李全有,说了情况并让他放心,说正天已经睡了。李全有呵呵笑着说有你这个叔叔罩着,我肯定放心。

    打完电话萧寒心情好了很多,他看吴萱萱仍旧低着头,便把口气放柔和:“萱萱,我跟运来亲若兄弟,也是看着你们一路走来,缘分是需要珍惜的,如果轻易就舍去,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约运来吃早饭,我帮你狠狠骂他一顿,给你出气。”

    吴萱萱抬起头:“哥,我是觉着他不爱我,一提到结婚他就推辞。你老家的工程你帮他刚拿上时我说咱结婚吧,他说干完再说。现在扫尾了,他又说等把西山区的这个工程拿下,这不就是一直在找借口吗?”

    萧寒喝了一杯茶:“西山区什么工程?”

    吴萱萱很诧异:“他没跟你说?省城西山区很多地方要大拆重建,他给我说过,这个工程要拿下必须是主管的西山区区委书记说了算,好像这个书记你认识,叫尤红军。”

    没有接话,萧寒知道这个尤红军,他努力从脑海里搜过他的印象——韩笑提到时他就搜过,在滑坡救援现场,都是雨衣捂着脑袋,且都是全神贯注救人,很模糊。

    萧寒也知道运来不会给他提这个事情,他与韩笑彼此纠缠彼此伤害,这无疑是揭开伤疤撒盐,赚钱夜不能下作到这个份上。于是他就笑着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了,这个事哥来办!你放心吧,两个月内他不娶你,我跟他绝交!你还没吃饭了吧,甭伤心了,你们对面也不开灶,这不是买的春卷吗,你自己去厨房炸一下吃饭吧,我吃过了。”

    吴萱萱擦了眼泪站起来:“我听你的,哥。”

    看她提着春卷去了厨房,萧寒拿起手机拨了郝运来电话,响了半天才接起来:“又咋了,我都睡了。”

    “嗯,没事了,你睡吧,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吧,我没法开车,你接我。”萧寒看着厨房里在弄饭的吴萱萱,忍着没提她。

    打着哈欠,郝运来估计是真困了:“多大个事,我知道了,明天你起床打给我。”

    拿起刚才翻看的书,但一行字总也看不过去,他总觉在厨房忙活的是韩笑,就像他从医学院回来那晚发烧了,就躺在沙发上,韩笑在厨房包饺子。

    吃了饭,吴萱萱道别去了对面,萧寒叹口气合上书进卧室,刚刚朦胧睡着,他就看见爷爷站在他床头,冷森森的目光如刀扎着他,他举起右手挡着,疼痛难忍……

    瞬间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右手被压在身子下面,刺疼刺疼。抽出手,坐起来,他很想解开绷带看看是不是又流血了,琢磨了下觉着算了,天亮就去换药呢,家里也没有啥消炎的药物。

    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挣扎,关于爷爷讲的他出生的故事,不管真假,他叫萧根十多年,已经说明传宗接代在这个家族里的分量。

    叹口气,他想吴萱萱已经怀孕了,再过年的时候郝家就会添丁,而他的孩子在哪呢?再过年回家怎么面对父母的目光,又有何面目给爷爷上香磕头?

    天道不测,造化弄人。

    为让郝运来与吴萱萱结婚,他硬着头皮给韩笑打了个电话,她很淡然问了句,这个公司有你的份吗?萧寒说有,暗股。韩笑嗯了声,接着说:谁干也是干,我帮你。

    九个月后萧寒提着一筐子红皮鸡蛋,兴冲冲去医院看吴萱萱,郝运来指了指对面一间病房,悄悄说:“韩笑韩所长也生了,跟我家一样,俩丫头只差十分钟。”

    萧寒当时装作很漠然,只是看着那间病房紧闭的门,突然心跳如鼓,然后意乱情迷——五年后,他无意知道尤红军根本没有生育能力,韩笑生的孩子是他的,但韩笑坚决不承认,并且威胁说他再敢提这个事,马上就把孩子送到国外去。

第八十五章 玉漏莫相催

    凌晨醒来,没有开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掀起被子下地到窗前,拉开窗帘,窗外是黎明前的黑暗,微光里万籁俱寂,不用开窗似乎就有冷风进来。

    拿过睡衣穿上,萧寒觉着受伤的手有些肿胀感,轻轻甩了甩,走到阳台上烧水准备泡茶喝,一夜盗汗,嘴巴干燥。

    煤气灶蓝色的火焰舔着壶底滋滋响,萧寒回身到书架检出一本中医方面的书,坐到客厅沙发上刚开了阅读灯,茶壶已经开始吱吱叫开了。

    泡了一杯绿茶,萧寒翻看书,目录里找到盗汗,找到页码打开:在春秋战国时期成书的《黄帝内经》中称为“寝汗”,就是在睡觉的时候出汗。到了汉代,医圣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一书中,形象地用“盗汗”来命名人们在睡梦中出汗这种病症。自此以后,历代医家均沿用此名,中医认为盗汗多为肾阴虚所致。肾主五液, 入心为汗。由于房室不节, 烦劳过度, 亡血失精, 或久病伤阴, 素体阴虚, 肾液不足, 虚火内生, 迫津外泄而现潮热盗汗, 虚烦少寐, 头昏耳鸣, 舌红少苔, 脉细等象。

    喝一口茶水,萧寒心里说:肾虚就是肾虚,抑郁肯定不是抑郁。随即就决定一会吃了早饭就去找苏晓敬,让他安排给换下药——前天晚上互相留了手机号码,他也说了到去北龙省人民医院有事找他。再跟他聊聊这个抑郁的事情,总觉着如鲠在喉,走出来走不出来总不能一直挂在心里,总是被勾起。

    喝了几杯茶觉着舒服些,然后就用一只手洗了头,刮了胡子。等头发干了就开衣柜拿起一件套头的黑色高领毛衣,再找出一条宽松的蓝牛仔裤,最后拿起年前买的一件青色风衣——萧寒对穿衣服原本非常不讲究,只要干干净净就好,尤其是不能有怪颜色,怪款式——他不想让人用穿着来判断一个人,对于自己,穿的正式了都觉着拿捏,不自在。

    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于是就给郝运来打了电话,运来说二十分钟大门口见,萧寒笑着说十五分钟:“我一会还得去医院换药呢。”

    擦了擦皮鞋,萧寒穿戴停当照了照镜子,觉着有些兴师动众,不就是会会苏晓敬吗,至于穿这么有风度吗?随即就暗自发笑,穿这样其实给楚静看的,但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楚静结婚没?跟苏晓敬是啥关系?

    重要吗?他又问自己,喜欢就追追看,难得心动一次,就是吃吃饭聊聊天也好啊。

    下楼在小区门口站了几分钟,郝运来就过来了,停车第一句话就是:你小子相亲去呀?打扮这么帅气!

    萧寒没理他,上车问:“吃啥?我请你。”

    郝运来吹了声口哨:“走着!”

    这个城市有一种特色早点,冬天非常流行,就是用羊肉、莲菜、山药、羊尾油、黄芪、良姜等七八种食材、药材加黄酒熬制成的,大补,算是高档早餐了。

    车停在一个老字号的早餐店门口,萧寒下车去排队,郝运来就去占位置拿小菜,哥俩分工明确,每年都会来十多次,也都习惯了。

    很舒服,萧寒查过相关资料,知道这个早餐养胃补肾,心想连续喝上两周,也许就不盗汗了,食疗比药疗好。

    吃完饭看表八点多了,萧寒拿起手机查到苏晓敬的电话就打过去,很快接通:“萧主任,有何指教?”

    萧寒呵呵笑了:“苏主任,今天手得换药,我正好在贵院这边吃早饭,方便帮个忙吧,我实在懒得挂号排队。”

    “举手之劳,”苏晓敬马上就说:“你过来吧,今天我出诊,但我们科室没有给伤口消毒的条件,我让楚静护士长陪你去外科换下。”

    正中下怀,萧寒马上答应说一会见。郝运来看他挂了电话才说:“南辕北辙,人民医院在南边,咱在北边,你也真是不嫌麻烦,这旁边不就是医学院附属医院嘛。”

    拍拍他肩膀,萧寒说开车吧,我得给你说个事。

    车发动,郝运来把烟递给萧寒,老规矩点两根一人一根,萧寒抽一口没有拐弯直接就说:“萱萱怀孕了!”

    他本以为郝运来会惊奇、会诧异,会急刹车,起码会马上追问,但这小子若无其事,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居然说:“昨晚给你打电话告状了吧,烦透了!以后她的电话你不想接就不要接了!”

    就算是亲弟弟,萧寒明白自己也不能用命令的口气让他马上结婚,只是已经答应吴萱萱,随即叹口气说:“我不怕烦,运来,你该结婚了,现在奉子成婚多好,不要学我,天天孤枕难眠。”

    郝运来呵呵笑:“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我一个朋友的妹妹,在电视台工作,大高个,很漂亮……”

    “爬一边去,”萧寒有些想发火:“说你的事呢,扯我干啥!”

    郝运来看红灯就消油、减速缓缓停下车:“萧寒,这个事情你不要管了,我想不清楚,不想结婚呢。最近有几个招标,我得专心,不拿俩工程,公司这么多人今年喝西北风去?吴萱萱你不要理她,蹬鼻子上脸,就算真的怀孕了,想要就生,不想要就不要。”

    “屁话,”萧寒忍了又忍:“一个大姑娘怎么生?”

    扭头看看他,运来笑了:“昨晚到我家,我爸妈给你说啥了吧?你是答应我父母了,还是答应吴萱萱了?”

    萧寒盯着他眼睛:“都答应了,你说怎么办?”

    哈哈笑,郝运来启动车,加油过十字路口:“凉拌!”

    再过两个路口就是省人民医院了,萧寒有些着急,反复思量了下,他咬牙拿出杀手锏:“你两个月内结了婚,西山区的项目我帮你拿下!”

    郝运来没有再说话,只是抽烟开车,等车到了省人民医院门口停稳,他才对萧寒说:“你是我亲哥,我说西山区项目拿下再说是推辞,我想不明白肯定不能结婚。你真不能太勉强自己,这个事情我猜也是吴萱萱告诉你的,但这对你太不公平,就算有你的股份,但咱不能为了赚钱啥都不顾了。你先去换药吧,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父母的心情也能理解,吴萱萱的也能理解,只是我得想明白一些事情。”

    话说到这里,萧寒不能再说啥,于是点头下车:“我理解你,但你不能拿我做榜样,婚姻千差万别,我不幸福不代表都不幸福。你不要等我了,单位也没啥事,我换了药自己溜达溜达。”

    郝运来点头:“你会幸福的,我自己琢磨琢磨,我也会跟吴萱萱再谈谈,你就不要操心了。中午你过公司来吃饭吧,我约上潘洋崎过来吃火锅吧,年后我还没见他呢。”

    “再说吧,”萧寒转身进了医院大门,郝运来叹口气调转车头走了。

    问了下精神卫生科,萧寒直接过去了,隔着门玻璃看见苏晓敬在伏案写着啥,敲敲门就进去了:“苏主任好。”

    苏晓敬笑着站起来要握手,萧寒将右手举高扬了扬,他马上就哈哈笑了:“不能握手不代表我们不是朋友,坐,我给安排下。”

    萧寒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觉着自己像他的病人,于是装作很随意的将椅子扭了个方向。

    苏晓敬对在旁边坐着的实习生说:“去叫楚护士长来一下。”

    萧寒看着实习生出去,于是开玩笑说:“苏主任,我从进了贵院开始,发现每个科室门口都是病满为患,也就你这里是片安静天地。”

    苏晓敬没有在意:“第一是我的业务能力差,第二呢挂这个科室的都不是急病,一般不会这么早。”

    萧寒觉着自己这个玩笑有些过分,但不知如何缓和,随即说:“正好,苏主任,我没挂号,但你把我当做你的病人给看看吧!咱就接着在大兴市那晚,从 ‘**日记’说起吧。”

    苏晓敬笑了笑:“萧主任,关键你没把自己当做病人。”

    萧寒把椅子扭正:“我当。”

    摆摆手,苏晓敬说:“来这里看病的,一般就两种人,一种呢认为自己没病,被家人逼着来的;另一种是认为自己该死了,没治了,这种人查过大量资料,表面觉着比我知道的都多。”

    萧寒不吭气专心看着他。苏晓敬接着说:“我猜从咱俩见了第一面到现在你都不舒服,一直在猜疑自己是不是抑郁。”

    点头,萧寒说自己甚至看了一遍自己写的《**日记》。

    苏晓敬说:“对不起,正如你说的,没有完全健康的人,其实你很厉害了,我当时说看你的《**日记》,就是想知道你怎么走出来的,作为一个病例——不能用这个词,你没病,作为一个例子来说服治疗其他病人。”

    萧寒吁了一口气,刚要说话,楚静推门进来了,他马上站起来觉着自己有点脸红,楚静落落大方,伸出手:“萧主任,咱又见面了!”

    萧寒同样伸出裹着绷带的手,笑了笑“抱歉无法握手”,楚静调皮地捏了捏他露出绷带的手指:“来,跟我来,给你处理完伤口再跟苏主任聊吧。”

    跟在楚静后面,她高跟鞋很有节奏咯噔着,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萧寒觉着浑身发热。

第八十六章 江静潮初落

    到了外科处置室,楚静直接推门进去,笑着给两位护士打招呼:“帮忙给他换下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回头看萧寒在门口站着,她招招手:“进来吧。”

    打开绷带,消毒换药,萧寒看了一眼伤口基本都结疤了,但手心的伤口消毒的时候还是疼。

    微笑着看着换完药,他看着楚静说:“能少包点吗,要不我没法写字。”

    楚静也在低头看他的伤口,闻言把耷拉到前面的头发甩到后面:“我看还得包好,有些伤口愈合不好。再说了,你这大主任还用自己动手写啊,口述让小记者写就是了。”

    萧寒笑了笑:“记者有时候跟大夫一样,业务越熟练活就越多。只是区别也很大,大夫是越来越值钱,记者老了就跟不上时代了。”

    一个正给他涂抹药膏的护士接话说:“我们护士也是,青春饭,老了就熬不住了。”

    楚静拍拍她的腰:“你个小妮子青春当年,你说我老了吧?”

    这位护士冲萧寒一乐:“你觉着我楚姐老了吗?”

    “青春年少,楚静佳人,”萧寒装作很严肃的样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

    楚静不等萧寒背完:“好了好了,萧主任这是说的传说,小女子可不敢当。我有自知之明,‘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罢了。”

    给萧寒包严实手,两位护士笑着说:“您二位的对话太深奥,我们听不明白,美女帅哥的生活我们不懂啊!”

    萧寒与楚静说的都是同一篇文章中的话,都出自屈原的弟子宋玉写的《登徒子好色赋》,前面萧寒夸楚静漂亮,后面楚静自谦自己丑。

    萧寒突然觉着自己太不含蓄了,暗自心惊,赶紧收敛自己,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便先出了这个处置室。

    听到里面哈哈声一片,萧寒没等楚静,自己依照记忆就往精神卫生科走去。苏晓敬正在看病人,门口也开始排队,正如他说的这些病人不会太早过来。萧寒在楼道里站了会,楚静没有回来,郎军打电话说十点部主任开会,问他能参加吗?

    萧寒说能参加,然后挂了电话敲敲门对苏晓敬说:“谢谢啊,换好了。我单位还有事,先走了,电话联系。”

    苏晓敬点点头:“好,常联系。”

    故意走了刚才楚静领他走的路,但转到出口也没发现她,给他换药的处置室里也没了人。摇摇头,萧寒走出医院,伸手打了个出租车径直回了单位。

    楚静给萧寒换了药,跟护士们开了几句玩笑出来,看萧寒正走向精神卫生科方向,正想追过去,外科护士长喊住了她,说自己孩子马上高考,但每天厌学,甚至厌食,让她支支招。

    在外科护士办公室聊了会,楚静返回神经卫生科,听苏晓敬说萧寒已经走了,有些惆怅,想着他高大帅气的样子,更是不由就叹了一口气。

    苏晓敬看着她嘿嘿笑:“我已经打听过了,萧寒离异现在单身,没有孩子。”

    楚静白眼翻了下苏晓敬,没有说话就去忙自己的了。

    萧寒单位的会议一共说了两个事情,第一个事情是说萧寒他们的人事关系逐步理顺了,集团要与他们签订聘用合同,随后要进行一些培训,很快就能领到记者证了。

    萧寒没有激动,只是有一点欣慰,说起来四年写了无数稿子,署名都是本报记者,但一直没有记者证,充其量也就是新闻工作者。

    总编辑仵清平接着说这个事情龙总费了很大劲,龙飞马上摆手:“不说这些,说重点,啥事情也得费劲。”

    仵清平笑笑:“尽管龙总不愿让说,但这个事情背后的艰辛我是清楚的,好吧,我们说第二个事情,搬家。”

    三天后,北龙晚报从北龙日报的采编大楼搬到了招待所上面,新的办公室装修非常现代企业,关键是这里很快就成了一个独立王国,避开了很多是是非非。

    专题部仍旧是给了一个大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套间,本来这就是主任的办公室,但萧寒没有享受这个特权,仍旧像以前一样跟大家面对面。

    江曼曼这个春节都没有好好过,也就是除夕与大年初一在家,剩下时间一直在明察暗访这个辣椒面的事情。

    萧寒因为手不方便,就先让她说了一遍自己的采访过程、掌握的资料,然后就给她拟了个提纲,让她先写。憋了三天,江曼曼写出来的东西实在不能看,萧寒的手虽没好利索,但已经能握笔,于是给改了一遍——江曼曼拿着改稿有些脸红,刚想说啥,萧寒做了个嘘的手势,毕竟是副主任,得在众人面前给她面子。

    江曼曼拿着改的比自己写的都多的这十多张稿纸,很是感动,在没人的时候她悄悄对萧寒说怎么感谢你啊,萧寒笑了笑说不用,如果你能每天少喷点香水我就不胜感激了。

    看江曼曼很不解,萧寒随即撒谎说自己有鼻炎,冬春交替最难受。第二天江曼曼身上真就没了香水味,萧寒又有些觉着陌生,这一段时间每天都是香喷喷的办公室突然没了味道,有些不适应。

    从省人民医院换药后,萧寒每天上班下班,很是规律,期间郝运来叫了好几次让去公司吃饭,他都拒绝了。有一个晚上郝运来敲他家门,他正在客厅坐着喝茶看书但说自己已经睡了,随后听见郝运来哼了一声开了对面的门,又是重重的关门。

    他跟吴萱萱保证过,两个月如果你们结不了婚,我跟郝运来断交。他太了解郝运来了,这样憋他一段时间目的很简单:让他跟吴萱萱结婚!

    这话传到郝运来耳朵里,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一个早上,吴萱萱很无意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他马上就抓起电话打给萧寒:“我结不结婚跟你有关系吗?”

    萧寒正在单位写稿子,他停下笔说:“有,太有关系了!”

    郝运来哭笑不得:“你说你逼的个我干嘛?”

    萧寒说:“逼着你幸福!”

    郝运来说“我现在就很幸福!”

    萧寒叹口气:“你父母不幸福,你爱人不幸福,你最好的朋友不幸福,如果你结了婚,这所有人都幸福了,何乐不为?”

    郝运来看了看吴萱萱已经明显的肚子:“我结,我结行了吗?我一会就去领证,我下周就办仪式,我满足你们所有人,行了吧。”

    萧寒挂了郝运来电话随即就拨打了韩笑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

    喂,我是萧寒。

    韩笑:嗯,知道。

    你过得好吗?

    韩笑:你过得好吗?

    还好吧。

    韩笑:好不好,你能怎么样?说吧,你没事不会打给我。

    嗯,嗯,我朋友郝运来你知道吧,他弄了个公司,做工程的。听说西山区最近有大工程,能帮帮他吗?

    韩笑:这个公司有你的股份吗?

    嗯,有,暗股。

    韩笑:好的,我帮你,谁干也是干,谁赚也是赚。

    谢谢,我让他去找你具体说吧。

    韩笑:没别的话了?

    嗯,啊,哦……

    韩笑:我真的经常想你。

    说完这句话韩笑就把电话挂了,嘟嘟的忙音让萧寒非常难堪,他抽了一根烟后才拿起电话拨打给郝运来:西山区的事情我给你说过了,你直接去找她吧,这里面好处、提成处理一定要慎重。”

    郝运来沉默很久才说话:“你放心吧!难为你了!”

    萧寒再点一根烟,拿起笔继续写自己的稿子,只是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闪现:我真的经常想你……

    从阳溪回到省城一周后,买煤的小李专程从外地赶到北龙晚报社,雇人敲锣打鼓给萧寒送了一面锦旗。

    与萧寒从“烫头哥”处“逃出生天”,他在阳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赶到货运站,发现头天那些大车在倒腾煤——拉来一车卸到站台,把昨天拉来的又装上拉走了。

    小李留了个心眼,把两种煤都留存了一小袋,随即就赶紧发货回家,到自己厂子后把两袋煤拿去化验,差别很大,换句话说萧寒给他找回损失六十多万。

    聊了会,这个小李说他合伙人的哥哥在公安部工作,听说这个事情后说太不像话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萧寒闻言说这个“烫头哥”据说有人命在身,于是把他从潘洋崎嘴里听到的关于打死痴呆人的事说了一遍,小李如获珍宝,马上说回去就联系收拾这个家伙。

    萧寒说能不能放到“三一五”后,正好他的稿子也就写出来了,也算是报道效果。小李说没问题,随时联系。

    走的时候小李留下两条烟,萧寒百般拒绝,但小李说这真不是啥送礼,是认个哥哥。小李走后萧寒正好没烟了,撕开吃了一惊,每一条烟里头都有一万块现金。

    萧寒马上拨打了小李的电话:兄弟,你这是假烟啊,我不能抽。

    小李哈哈笑:哥,你帮我找回的是这三十倍还多,这个事情就这样了,不提了。

    反复思量,新闻得尊重事实,不是一个男人面子或者许诺就能改变的,萧寒这个关于煤炭市场的稿子就从他跟小李被抓开始写,被解救的过程征得龙总同意,也基本如实写了。只是没有明说是龙总的同学,只说报社报案,地市公安马上通知县里公安,县里公安随即就拨打了这个煤场的电话让放人。

    至于县里公安为何没有马上出警,这个算不算非法拘役,为何一个电话就能放人,萧寒点了下没有明说,其实稿子已经说明背后的链条与黑幕。

    到三月十号左右,除了李正天的稿子,其余都已经签发到了龙总名下,他每一篇都仔细看了,非常满意,大加赞赏。

    而李正天,仍旧没有来上班,或者说他仍旧在做假药的厂家上班,无法脱身——这家厂子有个规矩,一批假药要出厂前,所有人都不许离开,白天黑夜都得在厂子里。

第八十七章 返景入深林(1)

    李正天回到报社是三月十二日下午,他习惯性走进北龙日报采编大楼,到原来的办公室后才发现不对,赶紧回头下楼到新办公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期间萧寒跟他通过话,说北龙晚报搬家了,已经帮他搬了,但这段时间每天在这个假药厂子里收集各种线索,提心吊胆中,再加上,他恋爱了。

    这个事情萧寒一周后知道的,随即就为正天这个恋爱忙活了好几天,正天收获了爱情,他也跟楚静开始交往。

    一年后正天结婚,他主婚,在羽城县搞的很大场面。而在此前,他跟楚静很平和分手,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在一起,不是世俗是性格,说到底还是萧寒自己的问题,他似乎不适合再结婚了。

    回来当天晚上李正天就熬了个通宵,但稿子写的很一般,萧寒第二天早上看到后,提出大量修改意见。对于正天,萧寒从来没给他改过稿子,只是看完后说自己的意见与建议,然后让他自己改。

    “你这个像日记,流水账,内容都有了,材料也够触目惊心,但结构与语言不行。”萧寒伸手拿过自己桌上的一本小说:“很多时候,特稿就是一部小说,一个短篇小说,每个人物的出现,每一个情景的描述,都是围绕一个中心。比如这本《白豆》,这是去年当代评出的“小说最佳奖”,入选2003中国小说排行榜。这本书词语简单,只要中学水平就可以读懂;结构简单,只是一个有开始、*、结局的故事,绝不多言。但在这样一个故事中,却隐含着作家董立勃强烈的理性思考。”

    李正天站在萧寒的办公桌前,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主任,我还是觉着你该坐到里面的办公室,这样有权威也安静,最主要是批评教育我们的时候可以关门。”

    萧寒抬眼看了看李正天,没有接他的话茬:“我看过这个作家的专访,他说‘小说一定要有个好故事,我觉得这是最基本的,有了好故事,在叙述上,有自己的调子,这个调子就像歌的旋律。小说有了这两个东西,一般来说就是了’。”

    李正天还想再说啥,萧寒把打印出来的稿子挥了挥:“315专题报道,你这篇打头条,一晚上没睡就去睡会,你说的‘权威与安静的房间’,现在有张行军床,你去躺会,我给你改了开头,然后你接着往下顺。”

    正天确实也太困了,没反驳点头进了里面的办公室,萧寒拿着笔在他稿子的开头写下第一句话“在1997年制订的《刑法》,对构成生产、销售假药罪需要“足以严重危害人体健康”的条件,记者‘卧底’一个月,对北龙最大的一个生产销售假药的厂子亲身体验,触目惊心之余开始思考这条是不是应该有所改动——只要生产销售就是犯罪,必须对假药零容忍,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人民群众的健康需要。”

    写完这句话,他摇摇头,想着正天这一个月的辛苦与危险,觉着自己太苛刻了,不由就一路改了下去,仍旧坐在他对面的江曼曼很懂事看着萧寒改完一张,马上拿起来就录入到电脑里。

    因为怕提前走漏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怕这些稿子的新闻由头被其它都市类媒体的同行们发觉,萧寒专门申请了一台电脑,江曼曼这个副主任变成了专业录入人员,她打字很快,不辞劳苦。稿子在采编网只有最高权限(编委会人员)才能看到,一切都为最后一天重磅推出。

    江天睡了一觉被电话吵醒,他在“卧底”的时候认识一个“同事”,这个女孩子医学院毕业后找不到工作“误入歧途”。正天刚开始是为了搞清楚这家药厂的“研发”才接近这个姑娘,逐渐发现俩人很说的来,一来二往就开始谈恋爱,这也让他很轻松就能进入这家假药厂的核心部门。

    电话就是这个姑娘打的,李正天是悄悄离开这个企业的,只是推说感冒请假,这个姑娘关切地问他好些没有。

    稿子不见报他不敢暴露身份,于是就装作有气无力的说好些了,谢谢关心,我睡两天就好了。姑娘也出不来,厂里管理非常严格,只能说让他多喝水。

    打完电话正天出来,看萧寒正趴在桌子上改稿子,他不知道是给他改,伸伸腰说:“主任,我去洗把脸,马上就改。”

    萧寒没吭声,低头继续写,江曼曼笑着说:“李首席,请客吧,主任已经快改完了,我也快录完了。”

    正天马上走过去,盯着江曼曼眼前的电脑屏幕看,十几分钟后他直起腰来:“主任,我一直服气您,现在更服气!我去买饭,您想吃啥?江姐,您想吃啥?”他扭转身子对着同事们:“报饭,中午我请客。”

    萧寒抬头说:“简单点,今天得统全部稿子,都走不了,夜班今晚开始排版。”

    江曼曼指着电脑上“工资很丰厚”的字样,嘿嘿笑:“不能简单,你一个月赚了两个单位的钱,请我们吃汉堡吧,我还要薯条。”

    萧寒笑着把自己车钥匙扔给正天:“都为你忙活,应该的。”

    萧寒改完稿子后,马上就发给龙飞,他在推荐头条中写道:这是一篇非常有分量的稿子,记者卧底一个月,细节非常多,好读。且这篇稿件将推进我国司法建设,与时俱进不都是说我们的行为,还有法律规范!

    三天后,北龙晚报推出五十二个版面的报纸,其中‘315特刊’专门成叠,三十二个版面,随即引起轰动。

    这期特刊很多人收藏,其中稿件涉及假药、假调料,各种黑作坊,还有地沟油、火锅鱼里油反复使用,当然还有萧寒关于煤炭市场的调查等等。

    这一天北龙晚报零售十万份,中午时分又加印了一次,创纪录的同时引发各相关部门震荡,省委书记在这期特刊上亲笔批示,语气尖锐:各有关部门与有关领导脸红吗?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必须严查,严办,不能只是走过场,要有长效机制,斩草除根……

    按照龙飞规划的北龙晚报三步走——后来改成三级跳,第一步也就是第一跳就是发行:力求在一年内发行订阅突破十万份,零售五万份。

    这一天零售突破了,随即龙飞指示发行部,将萧寒的《**日记》与这一期“315特刊”印刷成册子,凡订阅一年《北龙晚报》就免费赠送。

    这在当年是非常有魄力的,纸张价格飞涨,换一句话说——把一年的《北龙晚报》收集起来卖废纸,其价格与订阅价基本持平。或者再换一句话——每卖出一天的一份报纸,报社就亏损五分钱。但随着发行量的直线上升,广告商开始纷沓而至,当年北龙晚报的广告收入就突破了二千万,订阅发行到了十二万份,零售保持在五万份左右。

    专题部的“315”特刊获得北龙晚报历史上第一个总编辑奖,奖金两万元。这也是龙飞亲自制定的激励政策,不定期,分为策划、独家、突发、社会关注等多方面,奖金上不封顶。

    萧寒他们搞的这个特刊涵盖了好几个奖励,所以拿到两万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北龙晚报最辉煌时期,这样的奖项也没有再达到两万元的标准。不过那时候大家的工资奖金已经都接近一万,这样的奖励已经成为一种形式。

    萧寒要把这两万块给大家分了,他不要,江曼曼第一个站出来说不可以:“最辛苦的就是主任,我们每个人的稿子主任都改过好几遍,我提议他拿一半,剩下的大家分了。”

    全体鼓掌通过,萧寒笑了笑:“一人两千都不够分,这样吧,一人一千,我们大家再一起吃一顿,就对面的砂锅面,老板拿回来最正宗的腊肠了。剩下的呢,江主任保存,用作我们加班吃点饭啥的,就这样定了。”

    三月十七日,专题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能喝不能喝都喝了不少,萧寒在饭局结束的时候说:“大家不能放松到底啊,后续已经开始了,昨天今天报道的都是皮毛,要死死盯着自己采访过的,要严肃处理的后续,,没有动静的继续追踪,然后还是要后续!”

    江曼曼借着酒劲喊:“今天就是庆功,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大家轰然说好,于是一起敬了萧寒一杯。

    萧寒注意到李正天一直郁郁寡欢,自报道见报后第二天起就这样,散席后他就叫住他:“正天,你喝的少,送我下。”

    路上没等他问,李正天就竹筒倒豆子全说了,最后他说那女孩子现在不理他了——因为他在原来的公司用的名字就是李江天,报道见报后公司就关闭了,这位姑娘买了一份报纸看到李正天的名字就发火了,说他是利用她,根本不是喜欢她。

    萧寒点根烟问这位姑娘现在在哪,李正天说公司关门当天她就回老家了,他只知道她是北龙省良县的,其它一概不知,现在也关机了,找不到了。

    听着李正天话后长长的叹息,萧寒笑着问了一句:“你觉着你喜欢她吗?想挽救吗?”

    正天很奇怪回头看了他一眼:“叔,不喜欢我说这么多干嘛?”

    脑海里浮现出良县的众多朋友,萧寒坐直身子:“我帮你找到她,接下来你努力,也许就能成了。”

第八十八章 返景入深林(2)

    接下来一周北龙晚报最忙碌的部门就是专题部,省内相关单位都在第一时间“请”记者见证自己在作为,车接车送,甚至都有些“红包意思”,就为在后续报道里写他们严格执法,清理害群之马的力度之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正天的稿子雷声大,雨点小,报道见报后几小时这家公司就人去楼空,等相关部门第二天才去查封时候,造假药的设备都被搬走了。

    在这点上萧寒觉着自己很失误,他为此专门给编委会做了检讨,龙飞摆手说“人无完人,下次注意”,马上接着成了表扬:“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记者,这样的主任。如果报道就是为了卖报纸拉广告,这样的定位就太浅了,你们看咱们墙上这办报理念‘为人民服务’,每一篇报道出发点都围绕这七个字,何愁我们不成功。”

    萧寒对于龙总的夸奖有些“恐惧”了,他这个人雷厉风行不管不顾,但萧寒已经逐渐成了各部门主任的“眼中钉”,甚至编委会里有些副老总都“吃醋”。这次编委会结束龙飞刚离开,王青副总编就说了一句凉话:萧大主任,你以后就不要承认错误了,反正你开口龙总就是表扬。

    萧寒马上就笑了:“王总,您可不要这么说,今天龙总心情好而已。他骂我‘下蛋’,说我‘下蛋的货’一天不下十次吧?”

    哈哈都笑了,这事就过去了,但萧寒明白,自龙飞倾力挽留他开始,这些人就对自己有看法,文人相轻,自古如此,也没好办法缓解,只能多叫到一起吃饭,多注意些也就是了。

    关于‘下蛋’,这是龙飞的口头语,骂人的口头语,特指做事,意思是磨蹭,干活不利索,比如让办公室主任郎军拿个方案,说十点钟拿出来,到九点五十就打电话骂上了:“你‘下蛋’呢,弄个破方案这么费劲!”“下蛋的货”就是指人了——“你个‘下蛋的货’,啥也干不好!”

    不过龙飞凡事自己做到前面,雷厉风行,奖罚分明,人格魅力非常高,他从不骂主任以下的人,对普通编辑记者都是和颜悦色,也就是这个“下蛋”、“下蛋的货”仅仅限于他身边管事的人。

    关于煤炭市场的后续,萧寒又写了一个大的稿子,这是省委书记让秘书通知北龙日报报业集团一把手的,要求重塑北龙煤炭形象,全省三个月大整顿,省煤炭销售公司一二三把手全部换掉,铁腕治理。

    按生产规模,北龙煤矿停业了三分之二,然后开始资源整合,萧寒跟着相关部门开了三天会又连续去地市调研,他写的稿子北龙日报与北龙晚报同一天刊出,随后北龙日报刊发“从一论到五论”五期评论,龙飞亲自写了一期,反响巨大。

    买煤的小李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反正北龙省公安厅接到公安部转来的一封信,内容是举报“烫头哥”所作所为,公安部批示是“请查明真相,迅速处理,而后报告。”

    大兴公安局接到这封继续往下转的信件,马上行动,“烫头哥”的罪行很快查实,潘洋崎说他打死痴呆人都是真实存在,还有其它黑社会行径,后来定性为“阳溪320黑社会案件”——三月二十日开始立案查处的黑社会案件。

    这个稿子萧寒写完后准备提交,在采编网发现社会新闻部跑政法口的记者也写了,就没提交,只是把稿件传给了那名记者。那名记者马上跑到他办公室,一进门就说主任你写的比我好多了,用你的吧!

    萧寒笑着说是你的口,并且我又没有任务,你把我写的跟你写的揉到一起提交就行了,记着,不要署我名。

    后来见报,江曼曼冷笑着说:“主任,我看这就是你写的,一字不易。还是a稿,他第一次拿这么高的等级。”

    萧寒笑笑说:“江主任,咱们部门每天都在风口浪尖上,低调点好不好?”

    江曼曼不服气:“他们能让他们搞策划啊,编委会又没限制他们,拿出东西再在背后说人。”

    萧寒当天下午就开了个部门全体会,首先就跟各部门处理好关系说了一通,毕竟都是一个报社的人,要学会协作。江曼曼想说啥,萧寒用眼神制止了她,随即开始布置一个大的策划:两个月内,围绕省城西山区大拆,聚焦省城建设。

    萧寒打了电话的第二天,郝运来去所里找到韩笑,他拿着一张十万块的卡,韩笑没有拒绝就扔进了抽屉里,然后招标项目大多都是郝运来的公司拿下。

    由于大量垫资,并且工作量很大需要招人,他就跟萧寒商量了一次,要扩张公司。萧寒坚决不同意:“这是个三年的工程,三年后呢,你招的人怎么办?也许越做越大,但到时候没了活干,养着?”

    萧寒随即拿出两本书递给他:“我现学现卖。公司运行的本质是节约交易费用的组织。这个所谓的交易费用是科斯发现的,这两本书就是科斯对经济学的贡献《企业的性质》和《社会成本问题》。1936年科斯读本科时去美国最大的汽车商福特考察,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按照经典的经济学理论,自由竞争的市场交换是高效、廉价的资源分配方式,那么企业就该瓦解成一个个的人,由他们互相交易运作啊。按照这个理论,我们每天早上和老板谈判上班,你可以选老板,老板也可以选你,自由竞价才是最好的。但为什么不是这样呢?都是去上班而后领薪水呢?科斯进而思考,然后发现了交易费用的存在,几十年后科斯凭借此论文获得诺贝尔奖。

    换句话说,公司就是为了节省交易费用而组织起来的。但公司同时存在管理成本,所以一个公司不可能无限扩大,当管理成本超过节省的交易费用,公司必然支撑不下去导致解体或倒闭。”

    萧寒看郝运来听进去了,进而说:“我们做一部分垫资少,回款快的,然后分包或者联营其它公司,共赢。公司最后都是要上市的,玩资本,这个我也不懂,你抽空看看吧。”

    郝运来听了萧寒的,随后让大兄哥成立了一个劳务公司,作为自己公司的子公司,主要做劳务,再联营了几个好的伙伴公司,此举让他的公司飞速发展。

    忙完这一堆事情,又开始筹备郝运来的婚礼,尽管没有往大操办,但作为最好的哥们,萧寒任总管事无巨细忙活了一个月。五月一日,郝运来在婚礼现场非常自豪宣布自己是奉子成婚,随即喊萧寒上台,指着老婆的肚子说:“不论男孩女孩,你都是干爹!”

    萧寒就是从这个工程的规模找到的这个选题策划,西山区很多老的建筑,过去与未来就是这个策划的主题。

    这一个多月,李正天备受煎熬,每天采访写稿都是无精打采,好在没有误事,萧寒第一是真忙,第二也想考验下看看他是否是真爱。

    郝运来结婚第二天是回门,萧寒跟着回了吴萱萱老家又办了一场,等返回省城他就给正天打电话,在他家附近一个小饭馆聊了很久。

    李正天对萧寒毫无隐瞒,说自己每天给她qq写一段留言,但她一次也没有回复,原来的手机也停机了,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萧寒说简单,只要你爱,只要有缘分,很快就找见。随即他就拨打了陈云芳的电话,说起来两年多没见了,陈云芳已经提拔成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副队长,寒暄了几句萧寒说请她找个人。

    陈云芳依旧是大大咧咧:“说吧,找谁?你这大主任这两年风风火火的弄大事,我就只能在报纸上看到你。要不你来良县吧,咱们叙叙旧,我把你要找的人给你叫到跟前。”

    萧寒马上说:“好啊,我先把线索给你,明天一早我过去,中午一起吃饭,让薛平局长请客。”

    随后他把那姑娘的电话号码与qq号码提供过去,又扭头问李正天:“叫啥?”

    李正天说叫齐云芳,萧寒哈哈笑,正天很纳闷,听见萧寒对着电话说完才明白:“我侄子认识这个姑娘跟你同名不同姓,齐云芳,更好找了吧。”

    陈云芳笑着说明天见面说吧,她连夜查。

    挂了电话萧寒对正天说:不管她能不能找见,咱俩去一趟,他们县里每年考走的大学生教育局也有纪录,咱去查,登门拜访!

    约好第二天一早过来接他,正天就开车走了,说去洗车加油,萧寒笑着说行。

    先给江曼曼打了个电话,让她这两天在部门盯着,报社这个五一黄金周不休息,但报纸版面只出十六版,稿子压力不大,他只说自己跟正天有个采访出去两天。

    经过一段时间磨合,萧寒与江曼曼都明白,她就不是写稿子的料,但应付日常绰绰有余,于是部门分工也就不成文定下来:萧寒分管全面工作兼采访;江曼曼协助萧寒分管部门日常兼部门财务;小张副主任协助萧寒管策划采访及协调摄影部门配图。

    又给李全有打了个电话,萧寒分析了李正天的这个对象:“应该是农家出身,与咱们家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是正规本科毕业,为人也真诚善良,容不得欺骗,你跟嫂子商量下,看怎么样?”

    李全有说我跟你嫂子商量下,一会打给你。

    萧寒溜溜达达往家走,不觉间已经春满大地,夜晚的风也是温温的,很舒坦,路边绿树成荫,杨絮飞扬。

    他刚走进自家小区,电话就响了,李全有很真诚:“弟弟,孩子的事情你继续全权做主吧。这个孩子个性很强,自高中起就不多跟我说话,她妈妈的意思也是你做主。至于门当户对,我觉着无所谓吧,咱也是农家出身,有时候对方门庭大了咱孩子还吃亏呢。你去看看,只要人好就行!”

    萧寒说我放心了,明天带正天过去,李全有又说:“工作还得在省城,两地分居估计不行吧?”

    萧寒想了想说:“先到我朋友的公司上班,然后再想办法。”

第八十九章

    回家冲了个澡,翻了几页书,想想第二天要早起,于是就睡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第二天早七点,萧寒起床本想弄点早饭吃,但看楼下自己的车已经停在那了,不由就笑:正天这孩子真是朝思暮想,一刻都等不得了。

    穿衣下楼,萧寒到车跟前说我开吧,估计你昨晚也没睡好。

    李正天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听话地下车坐到副驾驶位置,昨晚上翻来覆去,确实是没睡好。但他一点都不困,如果有翅膀会马上飞到齐云芳身边。短短一个月接触,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如刀刻在他的心里,随时可见,随时新鲜。

    萧寒开车到了小区门口一个早点摊,不由分说就停车,而后对李正天说:“下车,吃早饭,不急在这一时。”

    一人一碗老豆腐两根油条,萧寒又要茶蛋,正天摇头说他饱了就先上车了。萧寒于是自顾自剥了个茶蛋吃完,又从车上拿下杯子放上茶,让早摊点老板给灌上热水才上车。

    开开音乐,萧寒发动车,看李正天着急的就差抓耳挠腮了,于是笑着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侄子,咱们出发喽。”

    一路迎着朝阳向东走,萧寒拿出墨镜戴上,一口气开了一多半路程才去了一个服务区。他提着杯子去洗手间方便顺带加热水,等回到车跟前发现李正天在擦车,心想这孩子真是为爱魔怔了,真当这是毛脚女婿上门呢。

    接下来的路正天说他开,萧寒伸伸腰说好吧,于是坐到了副驾驶位置。车开出服务区,萧寒伸手调低了音乐,然后对正天说:侄子,你知道毛脚女婿的来历吗?

    正天两手握着方向盘,超过一辆车进入快车道才说:“叔,你就不要调侃我了,这八字没一撇呢,什么毛脚女婿啊……”

    萧寒呵呵笑:“这句‘毛脚女婿’是上海话,来源于与西游故事里的猪八戒。 因为提到猪一般思维都认为是笨,粗率慌张,西游里高老庄人就形容猪八戒的‘笨’是‘毛手毛脚’。而八戒又是高老庄里的上门女婿,所以形容因为初到女方家中而显得拘谨的男方为“毛脚女婿”。但后来多转义为‘准’女婿的意思了。”

    正天专心开着车:“叔,我懂了。你读的书太多,咱部门的人私下议论你,都说你是真正的百科全书,都不敢跟你讨论事情,三言两语还好对付,说多了就露陷了。”

    呵呵笑了笑,萧寒看着窗外:“我们都在路上,一辈子都是,会经过很多很多事情,有些一闪而过,有些又时时存在。窗外的风景再好,有些也只能看一眼,咱车里的风景再不抵,也是一直陪着咱们的。”

    正天很费解,以为萧寒跑题了,但他接着说:读书就是车内的风景,不管你跑多快,都可以自由控制,简单说就是读书丰富我们的内心,让自己舒适。

    萧寒抽着烟,略微开了点车窗,风声尖锐,他接着说:“正天,必须读书,至于好在哪千人千说,我喜欢作家三毛的话——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许多时候,自己可能以为许多看过的书籍都成过眼烟云,不复记忆,其实它们仍是潜在的,在气质里、在谈吐上、在胸襟的无涯,当然也可能显露在生活和文字中。”

    说到这里萧寒看着窗外:“记者有时候就是杂家,必须什么都懂一些,或者在某些方面必须是专家,你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写出报道让读者明白呢?”

    正天“嗯”了一声,萧寒呵呵笑了笑:“咱这是来相亲,不谈工作学习了,开心点。”

    正天看一眼萧寒:“叔,你还是讲故事吧,这个事我真没谱。”

    点根烟,萧寒看着窗外,想起四年前的夜里第一次到良县,而后发生那么多事情,他很感慨:“世事难料,谋事力成吧。”

    太阳逐渐爬高,萧寒摘下墨镜,看着不远处的良县县城,想起党春恩阳光的脸庞,不由就叹了口气——坟前青青草,亡魂可安息?。

    拉回思绪,拿起手机拨打了陈云芳的号码,占线,等了几分钟再打,陈云芳快人快语:“萧寒,抱歉,我仍在努力,但还没完成任务,你快到了吧?”

    萧寒看了一眼正在看他的正天:“快到了。不着急,我先联系下山狼,你过一会打给我吧。”

    没再理会李正天失望的眼神,他打给山狼说自己马上到良县,对方非常高兴:“太好了,真想你了,我在县宾馆门口等你。”

    一下车山狼就给了他一个熊抱:“你怎么瘦成这样,不过气质越发好了。”

    萧寒板正他的身子:“你可是发福了啊,天天吃喝**了吧?”

    山狼嘿嘿笑:“天天接待,不吃不行,是工作的一部分,**可不敢靠。不过接待那么多记者,数见到你才是实心实意想陪着!”

    开了两间房,萧寒让正天去洗把脸,然后跟山狼进了另一间房,坐下聊了几句,萧寒说中午叫上雪雀一起吃饭吧,山狼马上就不自然起来:“人家忙得很,教育局办公室主任嘛,天天都陪着领导!”萧寒似乎觉察到什么,马上就想到原来的乡长现在的教育局长薛平的爱人在地市工作,该不是他跟雪雀发生了什么吧?

    不能问,萧寒呵呵笑着说:“牛的她不行了吧?我没她手机,你告诉我下,还有薛平,偶尔通话总是说想我让我下来,就这么想啊?”

    山狼听见萧寒说薛平,脸马上就沉下来,但还是拨通了雪雀的电话,很冷淡的说:“萧主任来良县了,你接下电话。”

    拿过电话,萧寒还没说话,雪雀热情的话语就冲了过来:“好你个萧主任,到了良县才通知我,看不起我们小地方的人了吧?我现在还有点公务,中午一起吃饭吧,说你想吃啥,我请你!”

    有些别扭,跟当年在乡里的感觉天差地别,朴素全成了客套话,萧寒不由也冷淡起来:“雪雀大主任忙你的公务吧,我来给山狼说与跟你说不一样吗?”

    说完这两句他就把手机递给了山狼,示意他说话,但山狼随手就挂了然后掏烟敬烟:“不用叫他们吧,咱兄弟一起好好喝一顿,我是真想你啊!”

    萧寒眼前浮现出当年第一次见他们夫妻的景象:他半夜从火车站下来,山狼骑着摩托车带着他一路到了乡里,又冷又饿。到了山狼家只见一个大铁桶里柴火正旺,火上有个锅里咕嘟咕嘟在煮肉,萧寒脱下外套,山狼媳妇雪雀马上接过去放好,萧寒道谢后知道这该是山狼特意给他准备的羊肉,不由咽了口唾沫,随即就笑了:“香味撩人,食指大动,马上染指。”

    后来他们仨吃着喝着聊着,一大锅羊肉吃了个光,酒也不知喝了多少。后来山狼翻看白甫的书,大声朗诵了一首诗,雪雀随即就跟着一起朗诵,萧寒轻拍着桌子和声,窗外晨曦初现,模糊能看到远山巍峨。

    物是人非,后来萧寒帮忙把雪雀调动到了教育局,一别多年,发生了什么?正自回忆思索,手机响了,萧寒接起来,薛平自报家门后,直接就问:“雪雀告诉我你来了,萧大主任,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想了想,萧寒说在县宾馆,然后看着山狼说:“房间号多少?”

    山狼说了房间号,然后低头继续抽烟,放了电话萧寒觉着不说不行了,于是开口婉转也是直接:“你发现了什么?还是猜疑?”

    山狼愣了下:“天天在一起鬼混着,还需要发现啥?真要是发现了还不丢死人,我准备离婚!”

    “胡说!”萧寒不由声音就提高了:“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多了,要知道现在当年就不该帮你们!”

    李正天正好推门进来,见萧寒在发火,愣了下,知趣地又退出去了。

    萧寒指着山狼:“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爷们,捕风捉影的事情是你能干出来的吗?办公室主任就是忙,你不是也每天在外面吃喝吗?凡事从对方角度考虑考虑,不要动不动就是离婚,你离啊,不要给我说,要离你早离了!”

    山狼低着头不说话,萧寒把烟掐在烟灰缸里:“薛平马上过来,你正常点,我晚上跟雪雀聊聊。”

    山狼抬起头,伸手扇了自己一耳光:“萧主任,给您添堵了。好不容易下来一次,我这臭嘴胡说八道。”

    有些可怜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萧寒也明白无风不起浪,雪雀的变化在电话里都能听出来,但他只能劝和:“好了,不提这个事情了,我下来一为订报纸,二是找个人,陈云芳已经在帮我找了。”

    这个订报纸是萧寒随口说的,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跟正天在工作时间干私事,倒是部主任都有订报任务,不过五百份报纸的任务潘洋崎顺手就接走了——我企业的员工人手一份,文化建设嘛!

    萧寒的报道致使北龙大部分私有煤矿停工,但这个潘洋崎起点高,且他的矿多跟地方有联营合同,所以仍旧在正常生产。物以稀为贵,煤炭价格到了四月中旬就开始一路走高,仅仅他屯的煤就赚了好大一笔。

    不一会,薛平就敲门进了萧寒的房间,山狼马上站起来把沙发让出来,寒暄了几句,也就到了饭点,山狼说就在宾馆吃吧,薛平说他安排好了,去吃野味。

    萧寒给陈云芳打了个电话,她接起来说中午不过来了,她要值班,晚上请萧寒单独吃。

    萧寒说可以,陈云芳接着说:你说的那个女孩依旧没找到,停用的手机号码不是她的名字购买,qq号也查不出具体信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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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条记者介绍:
主人公萧寒,农家出身,擅长唢呐吹奏,阴差阳错进入媒体工作二十年,经历了太多新闻界的风风雨雨,官职处长,心灰意冷,而后转行。主人公韩笑,萧寒青梅竹马女友,后嫁给某高官,与萧寒反反复复,最终锒铛入狱。 这是第一部描写中国都市类媒体发展的小说,从兴起到影响力巨大再到没落,每一个在其中的记者都会有切骨之感。 这是人性的表白,一个无冕之王的自白。 这是一个从业二十年的记者的回忆录。 主线以中国都市类媒体兴衰,1998年开始至2017年。 记者的背后原来有那么多……头条记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头条记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头条记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