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头条记者TXT下载头条记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头条记者全文阅读

作者:风影大师兄     头条记者txt下载     头条记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夜久侵罗袜(2)

    冲了个澡,萧寒打电话叫了早饭,等送饭的过程他给龙飞打了个电话,昨天酒后的冲动他很快就后悔了——拿掉一个黑社会,凭借一个记者一张报纸,就像蚍蜉撼树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龙飞听了他对整个事情的分析,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萧寒,我相信你的能力与文笔,这个事情我也在反复想,但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保证?”

    萧寒说不需要保证,我只是有些犹豫,怕费力不讨好。

    龙飞笑了笑:“我们是党的报纸,是人民的报纸,舆论监督的功能是党与人民赋予的,那么你觉着这些黑恶势力该谁来铲除?公检法?对,应该是他们,因为他们就是要保护老百姓的安全,要维持社会稳定。那么,他们看不到的时候,我们用党与人民赋予的权利来曝光,又有什么不对呢?”

    萧寒说这些他懂:“龙总,关键很多东西无法定性。比如我现在一直在看一个受害者的日记,但这不是证据,他父亲被欺凌致发疯,没有人作证。还有……”

    龙飞打断他的话:“如果一切都能搞定,我要你干什么?马上要开编委会,我不跟你扯了,总之你们专题部自“315”后再没拿出有分量的东西,你这个主任应该比我知道。”

    萧寒知道龙飞批评人的时候,不管对错、委屈与否最好不要反驳,否则会更狠,如果默不作声,他气消了,也许会指出你的错,还会给些指导性意见。

    觉着自己话重了,龙飞就像萧寒估计的那样给了他一个办法:“你这样的稿子一般都是被动性质——一个黑社会团伙被打掉了,记者跟进挖出一些黑幕——其实这都是公检法认定过的,无非是题目悬乎,而其根本就是公布案情罢了。”

    萧寒说对,龙飞接着说:“你就当长山市这个黑社会已经覆灭了,然后按照这个思路去写,但提供给你案情黑幕的不是公检法,而是当事人,受害者。”

    拍了下大腿:“好,好,这样就好弄多了,我已经让人去收集这些年状告这个黑社会的资料,不管怎么判的或者立案没立案,我挑情节严重的,有代表性的来采访。”

    龙飞说其实你小子啥都门清,就是想让我判断下你这样做对不对,是不是?

    萧寒嘿嘿笑,龙飞最后说我去开会了,你注意安全,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并且这么多年盘根错节的。

    萧寒说谢谢龙总,我知道了。

    龙飞哼了一声:“你要谢我,就每个月给我拿出一个大的策划,咱们晚报发展现在在关键时刻,下半年的发行还有广告招商都看咱的内容,咱的影响力!”

    挂了龙总的电话,萧寒又给江曼曼打了个电话,让她追踪下省城西山区大拆的稿子,然后一二三四五讲了自己的五点要求,让她跟小张主任一起把这个事情搞定。

    正如龙飞笑骂的那样,其实萧寒就是准备这样写稿子,预设豹哥已经伏法,而他的罪行一件件被揭开——就算暂时发表不了,等他真被抓那一天马上拿出来,也会成为非常轰动的新闻。

    吃过早饭,他继续整理摘录朱志明的日记,这个孩子把发疯的父亲在老家安排好后,就进入这个ktv工作,他最初的目的很简单也很疯狂——谁把我父亲逼疯的,我就弄死谁。

    朱志明去应聘的时候,面试的负责人看他长相清秀话也不多,直接就安排到了棋牌室工作,刚开始就是端茶送水打扫棋牌室。

    这孩子很坚韧,他明白自己只有进入这个公司的核心,才能了解他父亲被怎么了,于是忍辱负重,勤勤恳恳。

    这栋大楼的六层是棋牌室,明面上的这些房间都是小打小闹,打麻将的也多是普通市民,他看输赢都不大,一个包房一晚上收费二百块,还送烟送茶水,公司怎么赚钱?

    一个多月后他就看出蹊跷,首先是在普通棋牌间打牌的人只要有钱,很快就有人往“里面”请,而这个“里面”他是进不去的。

    这栋楼有朝东朝北两个方向的房间,但他们这些人只能服务朝北的房间,拐角到朝东有两扇大门,门口二十四小时坐着两个人,一般人到了拐角就被拦着了。

    机会在他到了这个公司第二个月中旬,因为他的勤恳与寡言,负责棋牌的经理给他谈话让他进入“里面”,并且直接说:“小明,你要好好感谢我,一般人我都不会安排进去,在里面你的小费都会比工资高。”

    朱志明点头忍着心里的激动:“我一定感谢您。”

    果然,他在“里面”第一个月就收到三千左右小费,而他的工资才一千五——赢了钱的老板们给他们服务员小费,最少都是一百。

    他很懂事给经理买了两条好烟,并且许诺说以后经理抽烟他包了,经理拍拍他肩膀:“你就在‘里面’好好表现吧,我罩着你。”

    ‘里面’房间比外面都大,有一条路直接通ktv那边,但同样有人把守,来这里玩的人相对固定——一个老板进来玩一段时间就不会再来了,因为他已经输到输不起了,债台高垒。

    如下是朱志明一篇日记,他记录到:

    除了被“抽水”,老话说十赌九骗,在这里待久了才知道这个“骗”不是我们认为的“骗子”的“骗”,是无形中的。

    打牌并没有作弊,但每个人手气有好有坏,比如说今天刘老板带的五万块很快输完了,他还想玩就问“钱哥”借。

    我们这二十个包间每个里面都有一位钱哥,就是给人借钱的,你开口他就有,然后拿出一张纸,条款都写好了,你只写你要的数目,然后签字摁个手印钱哥就给你。

    刘老板这一晚上借了两次,十万块钱,但他手气不好又急躁,天快亮的时候全输完了,知道自己翻不了盘,一天一夜也太累了,就在这楼上开了个房间睡了。

    写了这篇日记我该去上班了,如果刘老板今天晚上还赌,他必须提着钱来,先还了钱哥十一万,然后才能上台。

    就这样,公司每天都在赚钱,而赌博的人群也在不停更改,琴姐说这里每天流动的钱比对面市政府都不少,而且,只要开始赌,老板们最后都是倾家荡产,这钱都会进入豹子这个狗日的口袋。

    萧寒知道朱志明描述的这段主要是说高利贷,这样黑社会性质的公司,这个必不可少,也是来钱最快的方式。

    就说朱志明描述的这个刘老板,借到一定时候还不起了,就会有人拿着借条去他家去他的企业,然后就是卖房子卖企业……

    这是朱志明第一次写到琴姐,萧寒很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因为在朱志明最后下决心出家的时候,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给琴姐的比给他父亲的都多。

    其后这个日记本里断断续续继续记录:

    老板们会从ktv带着姑娘过来,赌赢赌输都必须给这些姑娘钱,琴姐说ktv的姑娘也分好几等,最漂亮的身材也好的是第一等,然后就成了公司的摇钱树。

    她们是专门接待这些能赌起(刚开始)的大老板的,一来二往熟悉后她们就会撒娇让老板过来玩玩。就像钓鱼一样,刚开始赌场这边会放些小恩小惠,比如送给老板们一些筹码,或者前三次借钱无利息,很快就会被拉下水。

    琴姐说这些姑娘每带一个过来,肯定有奖励,多的上万,少则也三五千。

    琴姐还说这里会提供一些提神的东西,但不能在这层消费,要再上一层,在“上面”。

    上面提供的这些东西名义上跟老板无关,每个房间都有几个姑娘卖这些,也提供器具,她们都是以卖养吸,具体这些东西从哪来的,琴姐说她也不知道。琴姐还对朱志明说,知道多了不好,会被割舌头,真有一个姑娘话多被剪掉了一小截舌头。

    萧寒读完朱志明所有的日记,只有一篇是专门写琴姐的,从前面文字判断,这个琴姐应该是这个赌场的一名工作人员,但到了这篇朱志明才写到——琴姐的父亲原来是个老板,后来赌博输的倾家荡产,欠豹哥还不起了,拿琴姐“抵债”。

    具体如何抵债的,朱志明没有写,但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琴姐最后跳楼自杀,就是从公司楼上跳下去的。

    朱志明记账的时候写的“给琴姐两千”,不是给活人,是给的死人——他最后一篇日记记录了:

    我到了琴姐家,她躺在冰冷的席子上,身上盖着一个破被单,她的母亲已经哭不出来了,而他父亲根本没有出现。

    我的心很平静,看着床单下的她就像看着一副臭皮囊,她的灵魂一定会归于极乐,因为她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也许这对于她对于我都是一种解脱,凡尘俗世,放下吧,我告诉自己,阿弥陀佛。

    把身上的两千块钱掏出来递给琴姐的母亲,让她买一副棺材打发了,也是对她母亲的一点安慰。

    罢了,罢了,爱恨情仇,生死离别,都是虚妄。

    萧寒一上午时间整理完朱志明的日记,他提取了想要的,而这背后的悲惨世界就是昨晚他发狠的原因:我一定要搞掉这个坏蛋。

第一百零六章 夜久侵罗袜(3)

    起篇萧寒就是按照纪实文学的格式,力求还原他能知道的所有细节,但关于琴姐,他不想再去了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知道这个琴姐内幕的估计就是豹哥及其亲信,而这些人他是接触不到的。

    再有朱志明会知道一些,但萧寒不想去打扰他的清修,就让他把尘世的一切都放下吧,已经够苦了。

    在朱志明的日记里,关于豹哥的小弟、打手记录不多,常规来考虑,这才是他去ktv上班的目的,萧寒估计他就没有办法深入了解,多是道听途说。

    这些记录萧寒整理出来,大致能分析出如下有价值的东西:

    ktv有二十个左右的保安,这些保安就是维护歌厅里边的秩序,应该是豹哥的外围力量,一般都不会出去;

    棋牌室(赌场)这边有二十个左右的场地负责,应该属于豹哥的中间力量,除了负责赌场这边的安保,还负责外出催债收钱;

    豹哥身边有十个左右的保镖,这就是他的内在力量,也就是核心力量,一般都在他周围活动。

    除了这三方面的力量,朱志明还提到下面各县的“分公司”,这些闲散力量数目不定,基本都是由各县的一个小头目负责。

    这四方面的力量就是这个黑社会的内部框架,另外,这个团伙肯定有公检法方面的人员,不在他的编制内,但其作用却要重要的多。

    把朱志明的日记本收拾好,萧寒第一阶段的采访也就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等着吴哥送来相关资料,他从中再寻找有价值的线索,但这个还属于未知。

    午饭是卫强陪着吃的,说吴哥上午市里有会,中午不回来。萧寒有些失望,因为他想尽快拿到资料开始采访。

    没喝酒,吃完饭卫强就回去上班了,萧寒在房间又翻了翻材料与日记,再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给李正天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另类黄金周”写的如何,正天说已经交了稿,正在去西山区,江主任安排采访拆迁的具体日程。

    放了电话萧寒百无聊赖准备躺会,这时候吴哥敲门进来,兴冲冲递给萧寒一个大牛皮纸袋子:“上午正好跟法院的老同学在一起坐着,于是很快他就安排人给收集好了。”

    顾不上聊天,萧寒接过来打开马上开始翻看,大致过了一遍,他非常开心:“吴哥,这些东西都非常有价值,你去忙吧,我一会就出去采访了。”

    吴哥说好,临出门问:“你需要车吗?”

    不等萧寒回答他就像自问自答:“肯定需要,我安排司机半小时左右给你送过来一辆车,你先看资料。”

    萧寒说那敢情好,要不有些地方打车不方便。

    吴哥下楼,萧寒拿出资料开始看,刚才大致看过,这一遍他就开始挑选,大致有十件事情他感兴趣,就都拿到一边。

    这是很详细的记录,当事人的联系方式,事情的经过等都有,他需要的就是跟这些当事人接触,落实并挖出更重要的细节。

    看表大致有半小时了,萧寒拿出其中两份资料就下了楼,吴哥的司机正在楼前等他,一辆半新的越野车停在他身边。

    看这个车牌是省城的,他也没多问,因为这个吴哥做事很慎密,这样的调查如果被豹哥发现,那么报复肯定首先是他——这让萧寒很后悔昨晚的举动,好在这个豹哥没有到过他们包间。

    上车后,萧寒先给第一份资料的当事人打了电话,这个案子是两年前春节前后发生的,一个出租车司机在天地豪情ktv大门口载客,发生纠纷,后来车被砸得稀巴烂。

    这位司机姓任,很快就接了电话,萧寒说任师傅好,然后直接报了身份,再说明来历。

    任师傅马上说:“我不告了,你们也不用再咋呼我,糊弄我了,两年了,我已经不告了,还不行?”

    萧寒愣了下,明白这个任师傅告状后被恐吓了,于是再次重申,并且说明:“我是北龙晚报专题部主任萧寒,就是当年写《一个志愿者之死》的记者,要找你采访的就是这个案子,我们不能白白被欺负。”

    良县这个报道当年在当地家喻户晓,出租车司机们消息灵通,更是传的有鼻子有眼,任师傅这才将信将疑:“我们见面再说吧,你到解放路中段,解放路影城对面,有个修车的,修自行车的,我就在这里。”

    萧寒知道他脚下的街道就是解放路,但不知道解放路影城在哪?

    看宾馆门口有个保安,走过去问了下,说往北边走一个十字路口,再往前三二十米就是。

    路口一眼就能看到,萧寒停好车,顺着马路就朝北走去,过了十字路口就看到解放路影城字样的一栋楼,对面看确实有个修自行车的。

    走过去萧寒在修自行车摊点前站住,左右看没有人,就掏出手机重拨,正在埋头补胎的修车摊师傅从兜里掏出手机,听见铃声萧寒回头摁了手机,这才明白这个修车的就是任师傅。

    萧寒把手机揣兜里,伸手从把摊点旁的小板凳拖过来坐下:“任师傅,我就是萧寒。”

    任师傅还对着电话喂喂呢,闻言打量了一下萧寒:“你就是把县长女婿、乡长他爹弄进去的萧寒记者?”

    萧寒笑了笑说是,其实栾人豪的岳父是副县长,他是乡党委书记,但能记住个大概已经难能可贵了。

    掏出烟,萧寒递给任师傅一根:“我这次想摸摸豹子,你能帮帮我吗?”

    下午三点多,街上人不多,但任师傅马上就左右看:“你小声点,他的爪牙到处都是。”

    确认安全,任师傅开始讲了下自己在天地豪情ktv门口的遭遇。

    任师傅此前在长山市开了两年多出租车,车是买来的,东借西借,现在住的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好在辛辛苦苦,早出晚归的,还是赚了几万块钱,他先把着急的债务还了。

    说到这里,任师傅点着烟,再次左右看了看,才接着往下叙说。

    前年,刚过来年没出正月,有个晚上十一点左右,任师傅拉了个人,准备送到目的地就回家,客人去的地点就是天地豪情ktv。

    到了门口放下客人正准备走,三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子走出歌城,上了任师傅的车,想着人家都上来了,送到再回家吧,也许跟家的方向一致呢。

    任师傅就习惯性地问:“您好,去哪里?”不料,三人有说有笑却根本就不搭理他。一连问了几遍这仨人仍旧没有一个回应,他不耐烦的高声说了一句:“你们不说要去哪里,叫我怎么开?”

    仍旧没人理他,后排的俩仍旧在说笑,前排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闭着眼睛打盹。

    任师傅说他当时就有些恼火了,忍着气他说:“不坐车请你们就下去吧,我也该下班了。”

    坐在前排那个染成满头黄发的小伙子马上睁开眼,他瞪了任师傅一眼:“你妈x,你敢拒载,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拉开车门下车就往歌城里跑去,坐在后座上的另外两个男子拽住任师傅的衣服,恶狠狠地说:“今天你死定了。”

    任师傅想报警掏不出手机,想跑也被死死拉住,这时候“黄毛”与五六个彪形大汉拎着长刀和铁棍冲出ktv,朝他的出租车冲来。

    最前面一个穿着警服的男子边跑边骂:“你他妈活腻歪了,敢在我豹哥的地盘上闹事?”任师傅一看不妙,用尽浑身的力气挣脱后座上的两个男子,把一件上衣扯烂了,穿着背心推开车门,撒腿便跑。

    那两个男子随即下车,抽出腰间携带的砍刀朝任师傅追。任师傅说自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好几次都能听到背后砍刀挥动的风声。

    “黄毛”和那几个彪形大汉挥起手中的铁棍长刀,对着任师傅的出租车乱砸乱砍一气,顷刻,出租车就被砸砍得面目全非。

    仗着熟悉路况,再加上那两个家伙喝醉了酒,任师傅钻进一条小巷,跳过一个矮墙才得以侥幸逃脱。

    他的手机也在车上,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报案,110记录后说让他回事发地等着。

    任师傅怎么敢回事发地,他绕道到了天地豪情ktv另一个方向,远远看着那帮人说笑着仍旧在砸车,出租车已经成了一堆废铁。

    后来,当晚同在歌城楼下等客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他,追砍任师傅的人与砸车的人都是豹哥的手下。

    萧寒听到这里看任师傅住嘴不说了,有些纳闷:“你报案后警察出警没?”

    “唉”,任师傅叹口气:“去了没去我不知道,但很快我家的电话开始白天晚上响,接起来就说骂——再去派出所报警老子弄死你老婆……再去法院起诉老子把你儿子阉了变太监……”

    再叹一口气,任师傅指指正在补的自行车轮胎:“我不想再提这些事情了,出租车被砸成废铁——其实就是好好的我也不敢去取,人家到处宣扬——他敢来取车,把他手脚筋全挑了。不要了,就当没有买过车,后来我就到出租车公司把手续托人卖了几个钱,自己每天在这里修自行车,能赚个饭钱就行了。”

    萧寒再递过去一根烟:“任师傅,这个派出所出警没出警是关键,您好好回忆下,我写稿子会用到——您放心,我不会牵连到您。”

    任师傅接过烟点着:“你牵连到我,我也不怕了。因为房子抵押的钱还不起银行,被人家拍卖了,老婆一气之下跟我离了婚,带着儿子去了她老家县里。我现在剩孤家寡人一个,怕什么?”

    萧寒没有拐弯,直接就问:“既然已经不怕了,你为什么还一直左右看?”

    任师傅抽口烟:“你是不知道那帮王八蛋的手段,他们打死个人就像捏死个蚂蚁,我是担心你的安全。”

    说完这话他又下意识看了一圈,然后才回头指着对面:“看见对面的影城了吧,最红火的时候,老板赌博欠了那帮孙子的钱,他的女儿就被豹哥拉去顶债。这里也就停业了,很快荒芜,好几年了就那么废弃着。他的女儿也不知被那畜生咋地糟蹋了,也就是我车被砸那年,小姑娘跳了楼。”

    “这就是朱志明说的琴姐”,萧寒脑海里马上出现这句话,愣了下还没开口,任师傅摇摇头:“那只臭豹子跟咱城区公安局长是结拜兄弟,这关系谁还敢再招惹人家。”

    为所欲为的根找到了,萧寒问:“任师傅,关于那个跳楼的小姑娘,你还知道什么?”

    “人都死了,还能知道啥?”任师傅看着萧寒:“大记者,不管你为何要扳倒这只畜生,太难了,他真就像一只狡猾的豹子,吃着肉喝着血,但从不露面,传说他从不打人,就没动过手。”

    萧寒笑了笑眼前浮现出豹哥的形象: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不大的脸上,双眼有光,尖下巴,头发不长不乱,笑眯眯让人很舒服。

    任师傅说完这一席话弯腰继续补胎:“人家马上要来拿车子,你坐着抽烟我先把这活干完。”

    萧寒抽着烟看着对面的影城,霓虹灯招牌已经有些脱落,“解放路影城”五个字缺胳膊少腿在那里,就像吊起来被示众。

    一根烟抽完,任师傅也把车胎补好了,看他三下五除二安装好自行车,萧寒笑着说你这手艺不错。当年您开过两年出租,消息灵通,能再说说豹哥,顿了顿他加了五个字:“那个畜生吗?”

    任师傅弄好车子,就在给车轮胎测漏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然后扭头问:“说他什么?”

    萧寒说你知道什么说什么,大家传的,他的故事,什么都行。

    捡起一块脏兮兮的布子擦了擦手,任师傅凝神想了一会,萧寒赶紧递过去一根烟,他接过去夹在耳朵上摇了摇头:“这个人很神秘,我就远远见过他一次,文质彬彬的不像坏人,但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就无恶不作呢?一年前有个过来修车子的还跟我聊,说这个畜生出了很大一笔钱给龙泉寺,他还经常去烧香礼佛呢。”

    捏着烟盒专心听的萧寒有些吃惊,手里的半盒烟不由就倾斜了,里面剩下的烟一根根争先恐后往地上掉,他马上就想起朱志明——不,是释心慈和尚。

第一百零七章 夜久侵罗袜(4)

    世间的事情有时候真就无法用常理推断,或者就像那句歌词“山不转水转”,冥冥中总有一种力量,左右着相见相逢,左右着来来往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告别任师傅,临别任师傅一再嘱咐他注意安全:“这地方的蚂蚁都得看人家脸色,据说曾有省里的一个什么人来查这畜生,被跟踪差点灭口,后来不了了之。”

    笑了笑,摆手过马路往宾馆走,再联系计划采访的下一位,但手机停机了。再依次向下另一个采访对象,登记的是住宅电话,对方很久才接起来,是个女人,声音很沧桑,就像好久没有说过话似得沙哑。

    萧寒仍旧是表明了身份,然后直接说明来历,对方马上说好,我盼这一天都快哭瞎眼睛了。

    提前看过卷宗,萧寒明白失独的父母凄惨,于是先道歉:“抱歉又要揭开您的伤疤,但我想这样才能让您找到些安慰。能告诉我您的地址吗,我现在过去,我们聊聊。”

    那个女人说我去找你吧:“记者大人,我的家现在不便接待客人,您在哪住?”

    萧寒说我开车方便点,要不去接您吧?

    “不用,”电话对面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好像她把什么碰翻了:“我现在就出门,你告诉我宾馆。”

    告知了宾馆名称及房间号,萧寒紧走了几步,他不知道这个采访对象在哪住,也许就在宾馆附近呢,让人家先到房间如果没人不礼貌,也会失去信任感。

    到了房间,萧寒先简单收拾了下,其实服务员天天打扫,他就是觉着马上要接待的这个人会有很多故事,他得重视。

    又洗了水果,再把桌椅摆好,拿出自己的采访本与笔,萧寒才坐下,他有些奇怪,怎么短短几句话就被这个女人带入了悲伤,因为他的心情也突然有些黯淡。

    先把刚才采访任师傅的重点记录了一下,半个小时过去这个女人也没来,萧寒起身把房间门打开,楼道里静悄悄的,拿起手机又放下——她肯定来。

    又是十多分钟,萧寒拿起卷宗又低头研究了一会,不觉间房间就多了个人,等这个女人沙哑的声音说:“你好,”他被吓了一大跳——房门开着,从楼道到进房间,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就进来了。

    “你好,你好,”萧寒只是愣了下马上就站起来:“请坐,我是北龙晚报的萧寒。”

    毫无预兆,这个女人普通就跪下了,然后声泪俱下:“记者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萧寒再次被吓住,在五年的记者生涯里,这样的事情第一次发生,赶紧上前伸出双手拉起这个女人:“你先坐下,这个不敢当,你这是干什么?”

    这个女人就像突然没了骨头,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到了萧寒的双手上,但他就是轻轻一拉,便把她“放”到了沙发上,一米六多的个子也就几十斤重而已——萧寒心里说,她怎么瘦成这样。

    让这个女人坐好,萧寒过去把房门关好,再回身给她倒了一杯茶:“你先喝杯茶,不着急,咱慢慢说。”

    这个女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架势又要出溜到地上下跪,萧寒赶忙上前摁住她的肩膀:“首先,我不是法官,就是法官也不能跪,”顿了顿,萧寒有些急了:“大姐,如果你再这样我就请你出去了啊,咱好好聊会,我就是了解情况,再找机会给你找公平,好不好?”

    看她点头,萧寒才放手坐回桌前,拿出采访本,拿起笔想了想才开口:“我就叫你大姐吧,我也不提问了,就你儿子的事情,你知道的就说吧,无所谓怎么说,想到哪说到哪就行。”

    她放下茶杯,理了理额头的乱发,萧寒注意到她消瘦的脸庞一点血色也没有,头发大多都白了,而判断她的年龄也就四十岁左右。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萧寒脑海里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一场黑帮间为抢夺地盘而掀起的刀光血影之争中,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呻呤着倒下去了,这一幕就发生在一年前的长山市街头。

    这个女人与她的丈夫曾经都是长山市纺织厂的职工,后来一起下岗,买断工龄两口子开了卖糕点的小摊,勉强维持生活,许宏是他们的儿子,独生子。

    有个凌晨,这对夫妇把第二天要卖的糕点面粉配料收拾好,刚睡着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电话是长山市人民医院的医生打来的,说许宏受伤了,伤势很重正在医院抢救。两口子赶紧起床去了医院,到了急诊室门口,发现几个小伙子浑身都是血迹,呆呆站着。

    她上前拉着其中一个问:“许宏呢,怎么回事啊?”

    小伙子挣开她的手,默默往抢救室指了指。

    这对夫妇并不知道,就在一小时前,在市区五一路的街心花园,两个黑帮团伙火拼,他们的儿子许宏属于豹哥这个团伙的成员,结果被另一伙黑帮成员砍了数十刀。

    随后赶来的大批豹哥成员把另一帮人砍散后,许宏才被送到医院,领头的老大扔了些钱就扬长而去——他们试图通过这次火拼,把长山另外一个黑帮赶尽杀绝。

    夫妻俩扑到抢救室,许宏已经不能张嘴说话了,但身体还在微微颤动,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口子,门牙都被砍掉了,脸上有两道口子,肉都是往外翻,其状惨不忍睹。

    他看到了父母,眼神中全是留恋——许宏刚被送进医院抢救的时候,还能说话,他就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给了急救医生。

    这对夫妻被医生推出抢救室的门,她说当时她丈夫就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约半小时后,医生出来对他们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许宏就这样死了,年仅十六岁。

    这位大姐说着哭着,其实这个事件发生与过程萧寒在卷宗中看过,但很多细节在她沙哑的嗓音中,尤其混杂着不停的哭泣,萧寒不寒而栗。

    叙述的时候,萧寒不忍她再伤心、好几次都想制止:“你不要说这些了,说重点吧,”但他是记者,必须采访到这样的伤心,才能让自己的文字去打动人,从而达到新闻报道的作用。

    看她说完这段话停住,萧寒把桌上的纸巾盒子递了过去:“大姐,节哀顺变,”然后又给她添上茶水。

    估计她的嗓子有问题,在说话的时候不停喝水,要不就沙哑到发不了声音,萧寒很心痛,真想啥都不让她说了,但有时候倾述也是一种解脱方式,就拿着笔默默记录着,任由她接着往下说。

    许宏上到初二时,因成绩不好,不愿意读书就辍学了。

    孩子比较娇惯,尽管是寒门,但能尽量满足许宏的要求,这样教育的结果就是让徐宏非常霸道。

    他从学校回家,把书包摔到桌子上:“我不上了!爸妈你们不要劝,否则我就离家出走,说到做到。”

    “一点办法也没有啊,我跟他爸都给他跪下了,就是不去学校了,”这个女人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眼泪,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看杯子的倾斜程度,萧寒马上站起来过去又给添上。

    “谢谢你啊,孩子走后,我天天去他坟上哭号,把嗓子弄坏了,说话就得喝水,要不就火烧火燎的,”这位大姐又喝了一口水,萧寒就把水壶放到了她跟前。

    接下来的叙述卷宗里没写,萧寒开始认真记录:

    一个十三四的孩子,能干什么呢,先是在糕点铺子帮忙,但不到一年他就腻歪了,嫌赚的少,又没白没黑的辛苦。

    于是夫妻俩托亲戚给徐宏在一个学校找了个当门卫的活儿,这个亲戚是这个学校的副校长。虽然年纪小,但徐宏发育快,个子一米七多了,穿上门卫警服也像模像样。

    刚开始他每天都兴奋,按时上下班,夜班还记得给家里报平安,只是好景不长,很快就开始懒散,有时候三五天也不回家,问他就不耐烦——加班,换班,别问了。

    不到三个月,徐宏就出事了——跟学校的几个混混学生发生了冲突,他打了人家,后来人家也打了他,亲戚为了避免事端,就让徐宏辞职离开了学校。

    但这个事情,亲戚没给徐宏的父母说,而这时候的徐宏对于自己在外的事情,回家干脆只字不提,他们夫妻也因此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徐宏死在医院,他们夫妻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在黑社会,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豹哥的引诱。

    一杯水又喝完,徐宏的妈妈伸手又倒满一杯:“我的儿子很孝顺的,后来他拿回家的钱就多了起来,我们一直以为是学校给他涨工资了,都给他攒着,想着给他将来搞对象结婚用。”

    萧寒心里嘀咕了一声:好我的糊涂大姐啊,这叫孝顺吗?一个儿子孝顺的标准不是拿回多少钱,而是他勤奋努力走正道,常回去陪父母,想父母所想……

    这个不能说出口,也许每个父母对孩子孝顺的标准也不一样吧,努力让自己不走神,萧寒继续记录。

第一百零八章 夜久侵罗袜(5)

    徐宏很快就带了个女孩回家,大姐说到这里眼前似乎一亮:“很漂亮,尽管是外地的,但嘴巴甜,我跟他爸爸都很高兴……”

    不由萧寒又心里嘀咕:“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带女朋友回家,你们还高兴,再者,这个女孩肯定是在ktv上班的……”

    大姐又喝一口水:“徐宏说这姑娘在长山打工,我跟他爸爸还商量要不来我们店里干吧,但这个想法刚跟儿子说出来,他就笑了,说人家姑娘一天赚我们一个月的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停住笔,他儿子这样的说法难道他们还不疑心吗?

    大姐叹口气:“我跟他爸爸很惊奇,尽管家里的店面不大,但老主顾很多,一个月也能赚三千多,这个姑娘干什么一天能挣这么多?”

    是啊,萧寒心里说,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问,儿子就发火了——赚钱的门道多了,我朋友出去摆平一件事,老大就给了他一万块。”大姐说这时候他们才有所警觉:“但我们想一个半大的孩子,也就是道听途说罢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当时已经在ktv当保安了。”

    不约而同,俩人同时叹气,只是萧寒的声音大了些,这位大姐马上说:“我们的教育是存在问题,可是这样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被拉入帮派,被吸收进这个黑恶势力,全是我们做父母的错吗?”

    萧寒摇摇头,他的内心很挣扎——从法律角度确实不是父母的错,可是徐宏从辍学,或者再往前追朔,父母有错吗?

    抹了抹眼泪,徐宏的母亲继续叙述,但接下来的她说的话萧寒没有记录,因为对于记者这个身份,没有价值。

    徐宏带着这个姑娘回来过两次,第二次就在家里过夜,大姐说我们家不大的地方,就两间房。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有一丝红晕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但她还是说了:我本来想让儿子跟他爸爸睡,我跟姑娘睡,但孩子说你们睡吧,他睡沙发。

    这个晚上,夫妻俩没有睡着,因为那个姑娘放肆的笑声与*声几乎一夜没停,他们面面相觑,翻身都不敢,因为家是老房子,基本就不隔音。

    早早的,孩子跟他所谓的女朋友就走了,他们商量了下,觉着这个姑娘不能当他家女朋友,于是在徐宏再一次回家的时候他们提出这个问题,徐宏没有多说话,只一句就把他们顶了个跟头——大家都是玩,何必当真。

    这是不正常的,我跟他爸爸准备去调查这个事情,但没等搞清楚,他就出事了。

    孩子走后,他爸爸就瘫痪了,徐宏的家族遗传关节炎。他爷爷本来就身体不好,我们瞒了几个月就瞒不住了,老人直接就没了——他把每天该吃的安眠药都藏起来,有一天全吞了进去,自杀了。

    萧寒把笔放到采访本上,觉着无限悲凉——一个不肖子,毁掉了一个家。

    接下来大姐就开始叙说自己如果告状,但总是被各种阻拦,萧寒打断她的话:“大姐,你告谁?告他什么?”

    喝口水,大姐说她告了很多次,每次都不一样,然后开始用各种法律条文说明问题,甚至2000年的司法解释都倒背如流:

    2000年1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第1148次会议,通过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

    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公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于2000年12月4日由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第1148次会议通过,并且公布,自2000年12月10日起施行。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三条规定: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的组织又有其他犯罪行为的,根据刑法第二百九十四条第三款的规定,依照数罪并罚的规定处罚;对于黑社会性质组织的组织者、领导者,应当按照其所组织、领导的黑社会性质组织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对于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参加者,应当按照其所参与的犯罪处罚。

    对于参加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没有实施其他违法犯罪活动的,或者受蒙蔽、胁迫参加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情节轻微的,可以不作为犯罪处理。

    大姐背完条款,声音不由就提高了:我儿子就是被蒙蔽的,被胁迫的,这个豹哥就是幕后,他该死,该被抓起来凌迟处死。

    萧寒不得不再次打断她:“大姐,谢谢你今天说了这么多。你告了一年多,都被驳回,主要是证据不足。我很同情你,这个事情我会写到我的报道中,作为我这次采访的一个重头部分。你喝点水吧,孩子已经走了,你们还得活,请耐心等待,坏人一定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看表这位大姐已经诉说了两个多小时,窗外夕阳西下,萧寒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为人子女为人父母都是一种责任,但又有几人把这份责任完成好了?

    徐宏的妈妈沉默了一会,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萧寒知道她又要说了,有些头疼,倒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她已经在各种推理,这个没有用,对她自己的生活对萧寒的采访都没有用。

    萧寒赶紧问了一句:“你在告状的过程中,豹哥他们威胁过你吗?”

    徐宏妈妈说没有,萧寒就说好吧,谢谢你。

    他没有想到徐宏的妈妈接下来说了一句话:“我说了很多,你挑着用吧,也许都没用。就算这个坏蛋罪不可赦,徐宏只不过是个卒子,死不足惜。”

    萧寒马上想解释,但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只见徐宏的妈妈站起来,把自己进来时候提的袋子打开,拿出一盒糕点:“记者同志,这是我做的糕点,很干净,给您吃。”

    默默接过这盒糕点放到茶几上,萧寒伸手去拿徐宏妈妈手里的袋子,她有些惊奇但松了手,萧寒把卫强买来的水果都装了进去,再从兜里掏出所有的几百块钱,一并递过去。

    徐宏妈妈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萧寒说:“大姐,我也是个儿子,我知道父母对我的那份感情。您收下吧,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但我今天下午唯一听懂的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徐宏妈妈抹了把眼泪,把袋子接过去:“记者同志,我不能拿你的钱,你下次回家给你妈妈吧,她会给你攒起来的。”

    跟着送到电梯口,大姐摆摆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我坚信,害死我儿子的坏人会被惩罚的,我走了,再见。”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萧寒伸手阻止电梯门关闭,正好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大姐,我的采访会加速坏人受到惩罚,您放心。”

    徐宏的妈妈点点头,萧寒收回拦着电梯的胳膊,电梯门缓缓关上,他站在电梯口良久才回到房间。

    看着茶几上的那盒糕点,萧寒坐到徐宏妈妈刚坐的地方,伸手缓缓打开,拿出一块放到嘴里,突然泪流满面。不等吃完,他就拿出手机拨打了家里电话。

    父母刚从地里回家,妈妈接的电话说要做晚饭了,问他啥事,萧寒呵呵笑了下:“妈,我没事,就是报个平安。”

    没有开灯,萧寒坐在房间任由黑暗吞噬,他反复在想一个问题,徐宏的死跟黑社会有关吗?

    期间吴哥打电话问他晚上吃啥,萧寒说吃过了,我正在整理采访记录,明天再联系。

    后来萧寒站起来给餐厅打电话,让送一瓶酒一盘花生米,喝了半瓶他就醉了,然后就躺倒在沙发上,就是徐宏妈妈坐过的沙发上,像在自己母亲的怀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萧寒醒来,匆匆洗了把脸,就联系了一个卷宗记录的案子,当事人是群体,约好了一个负责人他早饭都没有吃就出去了。

    驱车三十多公里,萧寒看前面靠山有个村子,静悄悄的像没有人住似得,进了村委会,才有个人迎出来。

    这是一宗涉及到矿产经营的案子,接待他的是长山市所属一个村委会孙姓村长,四十余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如下就是萧寒的记录:

    我们村有个煤矿,我上任村长把矿承包给一个姓吴的外地人,当时有个协议优先村里人用煤,且必须平价。2002年底,吴某接手这个煤矿的前几个月里,村里的村民基本上都能从矿上买到这种平价燃煤。

    到了第二年五月,由于市场的煤炭价格直线上涨,煤矿老板中断了供应村民平价燃煤,提出所有的村民必须按市场的煤炭价格购买,使得矛盾迅速激化。

    虽然村民与煤矿老板纠纷不断,但这样的纠纷也只是吵吵闹闹,并没有升级恶化。不到一个月,吴某在村庄的下方发现了另一个采煤点,这个采煤点的上方就是村民的住房,如果要在那儿打井采煤,势必会对村民的安全带来隐患。

    利欲薰心的吴某根本不顾忌这些,很快就在新采煤点打井挖煤,不久煤井上方的民房墙体开裂,原本激化的矛盾迅速恶化,村民用石头将煤井口填堵了。

    堵井就是断了吴某的财路,吴某绝对不会允许,他就去市里找到豹哥,然后就带着几十个人到村里“大开杀戒”。

    到了村里,吴某站在一边并没有发号施令,另一个“带头大哥”模样的男子挥舞着手中的钢管朝身后的小弟吆喝:“见人就给我狠狠地打,看谁还敢堵煤矿。”

    几十个手持砍刀、钢管的打手在这个人带领下在村子里开始行凶,见势不妙跑得快的村民都跑到附近的山上躲了起来,凡是没有来得及逃脱的年轻男子都遭到毒打,无一幸免。

    老村长、66岁的龚二旺听说村子里又出事了,怒火中烧,大老远从山上的农田里赶了回来。一见这群人殴打村里的人,老人便上前阻止,这些人非但不听劝阻,反而挥起钢管对准老人打了过来,老人被打成重伤。

    后来接到报警的乡派出所的民警接警赶到村里时,这帮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寒听完这个叙述,问孙村长:“这个煤矿现在干不干了?”

    孙村长说:“不干了,我们一直在告,没让他干。但最近总是有人来闹事,出了村就被打,村民都不敢出村子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夜久侵罗袜(6)

    孙村长说快一年了,就这么耗着,村里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了,所以他也束手无策,很多老人要出去买东西都得从后山绕,就像被日本鬼子包围了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不由就拍案而起:“肆无忌惮到如此程度,就没有法律了吗?”

    孙村长苦笑了一声:法律,我们这里的派出所归城区分局管,分局局长跟这个豹哥是结拜兄弟,法律就是他们订的。

    这话被砸了出租车的任师傅也说过,看来大家都知道。

    “放屁”,萧寒不由就说了一句脏话,这几天的采访让他触目惊心,从朱志明的父亲被逼疯、到任师傅的车被砸、再到徐宏的死,长山市好像真就成了豹哥为所欲为的地方。

    孙村长知道不是骂他,接话说:“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来,我领您看看就明白了。”

    先是去了老村长龚二旺的家,这位老人是抗美援朝回来的功臣,放弃了去市里工作的机会回到村里,当了二十多年村长,他的继任者不知为何就跟这个豹哥挂上钩,把村里的煤矿卖了,好大一块耕地也送给人家当煤场。

    后来龚二旺领着几十个村民去市政府上告,这才换了村长,孙村长说他接任第一天的晚上,他家院墙就被*炸了个大窟窿,家里窗户玻璃全部被震碎。

    龚二旺被打得多处骨折,一年了还没复原,正在院子里靠着椅子上晒太阳,人黑瘦黑瘦的没有精神。

    萧寒上前说明来历,老人哆哆嗦嗦拉着他的手:“这是**的天下,是我们人民的天下,不是这些地痞流氓的,记者同志,你要好好写,把他们的罪行大白与世。”

    说话间一行老泪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在皱纹里逐渐密布,阳光下清亮发光。

    萧寒说您放心,我拼着这个记者不做,也要把这件事捅出来发出来。

    孙村长随后领着萧寒去了他家,砖墙上被炸的窟窿他用一堆柴火堵着,就像偌大的伤口上撒土,根本止不住血。

    进了孙村长家院子,然后他就爬上了屋顶:“萧主任,你也上来看看吧。”

    萧寒顺着梯子爬上他家屋顶,这个村里的房子大多是平房,屋顶一般都会用作晾晒粮食的地方。孙村长指着进村的唯一路:“你顺着路往前看,那有个小屋子,你进来的时候估计没注意——豹哥安排人在那守着,声称我们不妥协他们就不让我们出门。”

    是有个孤零零的小房子,旁边有辆车,萧寒进来的时候真没注意,孙村长说:“我都担心你进不来,会跟他们发生冲突,准备组织人去接你进来呢。”

    萧寒说可能他们没看到我吧,我开车也快,看到你们村就加油拐进来了,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下了楼顶,孙村长安排老婆弄饭,萧寒说简单点,我就吃一碗面,你带我去看看矿洞与村民裂缝的房屋吧。

    转了一大圈,返回孙村长家的时候,就几十个村民围了过来,不知道谁带头,一个个依次跪下,一大片人都一个声音:“请为我们做主!”

    萧寒眼圈瞬间就热了,他抹了一把,伸手搀扶起离他最近的一位老年村民:“乡亲们请相信我,我是记者,就是揭露黑暗的,我会尽全力为咱们村找回公道!请大家起来吧,请大家起来吧!”

    返回省城后,萧寒在给省委省政府的内参报道中写道:“当我面对全村老小下跪的场景,不由就热泪盈眶,在我们这样一个法制国家,是谁让他们尊严扫地?谁又能让他们把生活压不垮的脊梁弯下?又有谁能让他们像跪父母一样给记者跪下?”

    孙村长从屋里拿出一份情况说明,所有人都过去签名摁手印,最后这份材料到了萧寒手里,他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举起来:“父老乡亲们,我是中*员,我是媒体记者,我既然敢来,我就不怕,我刚才说了,我会尽全力把大家的诉求传递上去,请大家放心!”

    在孙村长的劝说下,大家纷纷散去,萧寒坐在院子里跟他又聊了会,阳光很好,萧寒说:“再酷寒的严冬也会过去,谁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

    简单吃了一碗面,萧寒就要离开,孙村长送到村口:“下去后到小房子有人拦你,你就说看亲戚,千万不能暴露身份,我在屋顶看着,有事马上组织人下去。”

    觉着进入敌占区,这样的场景似乎只有电影、小说里有,萧寒无限悲哀,但异常坚定:“我不想跟他们纠缠,直接冲过去就是了。”

    但他没有冲过去,等车到了那个小房子跟前,俩小伙子已经站在了路中间,他缓缓停车,俩家伙吊儿郎当走过来:“你干嘛的?”

    萧寒忍着气:“我从省城来,看看我家大爷。”

    其中有个小伙子把脑袋探到车里看了一圈:“你大爷是谁?”

    “老子就是你大爷,”萧寒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语气平缓:“龚二旺。”

    另一个小伙子在旁边说:“就是带头闹事被打残的老东西吧!”

    萧寒不由就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随即就要下车去揍这俩狗日的玩意,正在这时,那个家伙很急促把趴在萧寒车上的拉开:“看,他们村有人从地里过去,快去追。”

    萧寒看他俩往地里跑,扭头看,有俩人从村里出来正往地里走,他加油就走,后面喊:“谁让你走了?”

    没理睬,继续加油,后视镜看这俩家伙掏出手机打电话,他笑了笑,拧开车载音响,直接向市区方向开去。

    路上孙村长打了个电话,说人是他安排的,声东击西就是为让萧寒脱身,萧寒呵呵笑了笑说谢谢:“你还是组织个小的联防队吧,以防这帮王八蛋狗急跳墙。”

    回到宾馆休息了一会,萧寒两点多又出去采访了一个当事人,到了约定的地方,他发现是一片工地,数十栋烂尾小楼几乎淹没在工地的杂草里。

    停车,看着站在工地大门口的人,你绝对想不到这个人原来是当地的一位富翁,落魄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我姓陈,你叫我老陈吧,”他把手从满头乱发中拿下来,指了指工地:“我辛苦半辈子就落了这一地荒凉。”

    四年前,老陈拿出所有积蓄,多方借贷买下这块地,准备开发长山市第一个绿地别墅区,正当他把各方面都协调好准备开工时,豹哥的两个小弟想获取他们工程的土石方工程。

    他们找到老陈,直接就用“就算埋两个兄弟,我们也要把工程拿下!”的话来威胁,老陈根本没有理睬,不同意还报了警。

    第二天一早,一伙人手持各种家伙到了工地门口,阻拦承建方的车辆进场施工,再报警,但警察来了后说是商业纠纷,让他们自行协调,而后就走了。

    这时候老陈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也慑于这些人的威胁,被迫劝说原定承包商退出工程,与豹哥团伙签订承包合同,为此他们承担了十万元左右的违约金。

    工程开工后,这伙人一次次强行提高工程造价,到最后的价格根本无法接受。老陈被迫停工,这伙人以老陈违约为由,把他工地上的大量设备包括老陈的汽车都弄走了。

    于是,唯留一地荒凉。

    返回宾馆的路上,萧寒觉着太不可思议了,这个豹哥开设赌场,买卖毒品,组织卖淫,勒索敲诈……可谓无恶不作,居然可以在这个地市逍遥这么久。

    车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恰好红灯,他缓缓停车,拿起一根烟正要点,一个警察过来敲窗:“你,前面靠边。”

    放下烟,萧寒有些纳闷,没有违章啊。

    等绿灯亮了按照要求到前面把车靠边,警察走过来没有敬礼,他这才发现这不是交警。

    于是他下车就问:“警察同志,有事吗?”

    “出示你的证件,”他掏出驾照,警察说:“我要你的身份证、工作证?”

    “为什么?”萧寒装好驾照有些恼火:“我犯罪了吗?”

    “我们在查嫌疑犯,”警察也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多话。”

    无奈,萧寒掏出记者证递过去:“好吧,我配合你。”

    警察接过去记者证马上就愣了下,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拿起步话机转身走了几步:“……对方是记者……我已经看到他的记者证。”

    断断续续就听了这么几句,萧寒马上反应过来,这估计是豹哥的结拜局长搞的鬼,但他不能走,便从车里拿出烟点了一根。

    几分钟后,这位警察过来,把记者证递给他:“你可以走了。”

    没有再多说啥,点头接过来,上车就往宾馆开去,一路上他总觉着有辆车跟着他,但他拐进宾馆,这辆车仍旧直行走了。

    觉着自己有些大惊小怪,神经过敏,笑了笑他就回了房间,整理好老陈的叙述,天又黑了,吴哥打电话说继续烤羊吧,萧寒说可不了,上火,于是约定去了另一个饭店。

    这几天就在长山市到处采访,萧寒基本熟悉了这个地方,洗把脸穿好衣服,临出门他又回到写字台前,把采访本与各种证据放到袋子里提着上了车。

    启动车萧寒发现他回来时跟他的那辆车就在停车场,当时他记了下车牌,没错,就是那辆车——只是目光扫过,他没有犹豫直接就开了出去,果不其然,那车也发动跟上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夜久侵罗袜(7)

    拐到主路上,萧寒马上掏出手机打给吴哥直接说:“我被跟踪了,你晚上不要跟我吃饭了,要不会连累到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哥马上说:“那怎么办?”

    笑了笑:“没事,我真不信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下对我怎么样。”话是这么说,想想这两天来的采访事例,仍然觉着头皮发炸。

    吴哥说不行你就进我单位大院,我想他们不敢进来撒野。

    萧寒说那不是更要暴露你了吗,你不要管了,有事我打给你。

    故作镇定挂了吴哥电话,萧寒想给龙飞或者报社打个电话,但想想啥也没发生就忍住了——龙飞的话就在耳边:如果什么我都干了,要你干吗。

    看路边有个当地特色“大骨头炖土豆”饭店,他便将车靠边,后视镜中可以看到那辆车远远也靠边停下。

    若无其事的样子,萧寒下车锁车进饭店,点了一盆骨头土豆,一小碗米,然后慢慢吃完,很香的大骨头在他嘴里索然无味。

    吃完饭他结账出门上车,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但后视镜看到那辆车已经随着他发动车也发动了。

    再回到宾馆院里,那跟踪的车辆依旧是没有跟进而是直走了,萧寒明白他拐个弯就会回来,于是进了大厅坐在一个候客区的角落,借着大窗户玻璃一角观察着。几分钟后,那辆车就进来了,可以看到车上隐约有俩人,但都没下车。

    站起身萧寒想着回房间再考虑对策吧,他就像惊弓之鸟,觉着宾馆前台的服务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

    下电梯,楼道静悄悄,刷卡进房间,萧寒开灯关门,走到写字台前准备放包,马上看到写字台上有一张白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大字,“警告你,少管闲事!”,两颗闪亮的子弹赫然就在纸上压着。

    手一抖,手里的包“啪”地掉在地上,他马上就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进洗手间、再看窗帘后,确定没人,萧寒已经是一声冷汗。

    没有换衣服,他缓缓坐在写字台前,盯着那张纸上血红的字与两枚亮晶晶的子弹,想了会觉着必须马上离开——不能报警,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有恃无恐;不能叫人,叫谁会连累谁。

    他马上收拾东西,把笔记本电脑装好,再把资料袋拿好,想了想伸手用那张白纸卷起子弹也放进包里。

    正准备出门,突然听到楼道里有响动,萧寒马上静止不动,大气都不敢喘——脚步声走过他的房间,没停就到前面,然后是开门关门声,吁了一口气,他马上起身就往外走。

    楼道没有人,电梯在这层打开后,萧寒看到里面只有一对年轻情侣正牵着手聊天,这才跨步进去。

    电梯下行,萧寒冷静了下,他觉着得演个戏,这样才会迷惑对手,既然他看不到人家,但人家能看到他,那就装出个害怕的样子。

    下到一楼,萧寒疾步出电梯,装作慌乱的样子,他穿过大厅出来到车跟前,根本不看那辆车的地方,再装作失手把手提袋掉到地上,而后手忙脚乱捡起来,慌慌张张就上了车。

    关上车门,急忙发动车就加油,装作差点撞到对面车又急刹车,然后倒车打方向,再冲出宾馆门,一路朝着高速口开去。

    那辆车也匆忙启动,很快跟了上来,萧寒左右观察发现没车,连续闯了两个红灯,一路几乎不减速就上了高速口走了省城方向的道。

    他领卡的时候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那辆跟踪车停在了收费口外,有个小伙子从副驾驶下来,正拿电话在毕恭毕敬说着什么,萧寒猜他在汇报:那位记者吓坏了,已经逃也似地走了,回省城了。

    上了高速跑了一段路,萧寒找了个临时停靠区停下,他先给吴哥拨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下,然后说:“车我还得开几天,房间你让卫强去退了吧。”

    吴哥说车不是事,你开着吧,问他晚上怎么安排,深更半夜在高速上过夜?

    萧寒呵呵笑:“不会,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安排。”

    在大量的卷宗中,萧寒发现豹哥的势力已经侵入长生市所辖的县里,其中良县就有,负责人就是前几天在良县要围殴他的臭七。

    找到一个出口下来,再掉头上高速,萧寒在晚上十点左右到了良县,他不想再住宾馆,以防万一再被豹哥的爪牙发现,但去哪呢?

    缓缓开着车,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陈云芳,但摇摇头觉着不好,关系到此不能再进一步,不远不近最好,明天再找她,因为臭七的事情得她帮忙。

    再想山狼与雪雀,马上觉着别扭,上次留了字给他们,如果能看出来良苦用心应该给他打个电话,但这夫妇俩都没吭气,萧寒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再想就是薛平,想他爱人在长山,就去他家对付一晚上吧。电话拨过去,薛平喜气洋洋:“你怎么知道我到省城了?”

    萧寒愣了下:“你去省城了?”

    “是啊,党校学习。”薛平说完萧寒就明白了,他这是副县长宣布了,马上就恭喜了几句,然后说自己在外地采访呢。他没说在良县,人家刚上任,说出来就是添麻烦。

    挂了薛平的电话,他看窗外车已经到了良县公安局大门口,没再多想就拐了进去。

    停了车他想如果陈云芳在值班,他就陪她值一夜班,如果她不在他就去火车站随便找个小旅馆睡一夜,不至于露宿街头吧。

    门卫值班的人听他说找陈云芳,马上说陈队长刚出去,有个案子出警。这个值班的听萧寒说的是云芳,估计他们关系很好,随即就说您到接待室等会吧,事情不大的话,一会就回来了。

    萧寒说好,于是就进了一楼接待室,这几天身心力疲,抽了一根烟,萧寒靠在沙发椅背上就睡着了——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放松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梦中猛然醒来,接待室外一片喧哗声,揉揉眼睛他站起来从窗户往外看,见陈云芳与几个民警正从车上往外拉人,很快,三个小混混戴着手铐被压走了。

    陈云芳摘了警帽拿在手里,锤锤腰转身往楼里走,萧寒赶忙坐下想拿烟又觉着不妥,于是靠着椅背继续装睡。

    陈云芳刚进大楼,值班门卫马上说:“陈队长,有个人找你,在接待室呢。”

    看看表都晚上十一点多了,陈云芳嘟囔了一句:“这么晚了是谁呢?”

    推开接待室门,她就愣住了,萧寒这几天每天忙着采访,整理各种材料,胡子都懒得刮,头发也有些长了,整个人看着非常不精神。

    再加上他闭着眼睛,困顿的可怜样儿让云芳差点掉眼泪,她上前摇了摇萧寒肩膀:“哎,萧大主任,你怎么跑这里睡觉来了?”

    萧寒装作刚睡醒,挣开眼睛又伸手揉了揉:“这几天都在采访一个大稿子,走吧,去你办公室说吧。”

    上了楼,陈云芳已经换了一个单间,升职后的待遇。

    她去给萧寒端了一盆热水,也不知从哪又找出个一次性刮胡刀:“你洗洗吧,把胡子刮了,本来那么精神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几天不见我都不敢认你了。”

    很听话洗脸刮胡子,再接过她递过来的梳子梳了几下头发,陈云芳目不转睛看着他,然后低声说:“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男人。”

    萧寒装作没听见,他洗漱完坐到沙发上,正准备给云芳说说这个采访,陈云芳已经端着他洗过的脸盆出去了,听到水房倒水声,萧寒掏出烟刚点着,她就回来了:“甭抽了,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吃了吗?”

    萧寒笑笑说吃了但还能吃,陈云芳哈哈笑,伸手把门闭上,然后当着萧寒的面就把警服上衣脱了,萧寒赶紧扭头,云芳伸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衣穿上,边系扣子边说:“躲什么躲,好像你没看过。”

    这话说完她的脸也红了,萧寒更是低头抽烟不敢接话。

    二十分钟后,萧寒与陈云芳面对面坐到了火车站前——他们曾经吃过的那个小摊点,老板觉着面熟笑着赶紧过来招呼,萧寒没敢拉近乎,云芳随口点了几样,又要了啤酒。见萧寒一直低头不说话,云芳就问:“你怪怪的,怎么了?”

    萧寒说,我觉着四周人里一定有豹哥的手下或者他手下的手下。

    陈云芳楞了下,然后说你说谁?

    萧寒于是低声对陈云芳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听完后,云芳倒吸一口凉气:“你真是胆大啊,这个王八蛋的势力确实大,已经存在了十多年,我们系统大多都知道。”

    萧寒喝了一口啤酒:“你们都知道,就任由他那样横行无忌,无恶不作?”

    陈云芳叹口气:“现在这世道,都是各扫门前雪,谁没事找不自在啊,再者据说这个豹哥跟市局高官有牵连。”

    一口喝完杯子中的啤酒,伸手拿过瓶子又倒上:“我不是求你出面抓他,我想跟臭七接触下,但又不能明着接触,你得帮我这个。”

    真是饿了,陈云芳吃了几口汤面抬起头:“这个容易,你要问啥告诉我,我给你问,录音就行,他不敢不给我说。”

    “还有,”陈云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间,低声说:“我带着枪呢,你不要再东张西望了好不好,吃东西喝啤酒吧。”

    萧寒不由就直起了腰:“你是不知道那家伙有多残忍。”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久侵罗袜(8)

    陈云芳把一碗汤面吃完,才觉着舒服些:“中午的盒饭我就没怎么吃,晚上正要出去吃饭,又有报警,饿死我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没多吃,就是喝了几杯啤酒,剥了几颗煮花生,陈云芳又吃了几口菜:“你晚上住哪了?我送你过去,你的车就在局里放着吧,他们现在盯梢也是盯你的车。”

    萧寒摇摇头:“我还登记房间呢,实话实说,我从接到那两颗子弹起,到现在心还在嗓子眼。”

    云芳也倒了一杯啤酒:“我能理解,犯罪嫌疑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不过,你过去写的稿子很多不都是这些吗。我每天看《北龙晚报》,先看大稿子,没你的那这一天的报纸我就不看了,我觉着你就是盯着大稿子的,为何突然害怕了?”

    是啊,为何胆子越来越小了,萧寒没有马上回答,暗自思考了下才说话:“不是我怕了,我没有变。是这个事情让我害怕了,以前面对的都是个体,现在是个团伙,一个没有人性、丧尽天良的团伙,我刚才给你大致说过了——他在你们长山市的方方面面,无孔不入,无恶不作。”

    看着云芳的眼睛,萧寒接着说:“在这块土地上,他们什么都不怕,可以把一个村子封锁了,可以把一个工地搞瘫痪了,可以把一辆出租车说砸就砸个稀巴烂……他们什么都敢做,老百姓就怕了,我也怕了。”

    云芳默默给他倒了一杯酒,想说抱歉,我不是笑话你,但萧寒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你了解我,我不是个胆小鬼,我不是怕我个人安危,而是怕如果我出了事,这个团伙还会继续为非作歹下去——十六岁的男孩横尸街头,十七八岁的如花少女被逼从楼上纵身而下,二十岁的小伙子因为他们遁入空门……”

    想着这几天采访接触的每一个当事者,萧寒说不下去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对一个母亲的下跪,面对整整一个村子人的下跪,你说我不该害怕吗,我必须害怕才能活着离开长山——前提,我必须采访到我要的细节。”

    明显动了感情,萧寒看着杯子中剩余的啤酒沫:“云芳,我就是为把这个黑社会的罪行曝光,才害怕的。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稿子怎么写,如何发,或者说不知道这个稿子发出来会起到什么效果,但我必须把要采访的都采访到,才能走下一步。”

    抬眼再看云芳,她很仔细听着他说,若有所思,萧寒说:“我现在采访了很多当事人、受害人,这方面基本没问题了。稿子还缺少他们内部的管理,以及各方面的分配这部分,另外我明天想去看一个受害人——就在你们良县乡下,不知在豹哥的巢穴里受了什么大罪,找到他的时候已经疯了。”

    说到这里他想到龙泉寺里合掌站立的心慈,不由就叹口气轻轻拍了下桌子,云芳伸手把自己的手盖在他手上:“我估计这个团伙里面的管理与分配都很严格,不是县里几个小混混能知道的,但我会尽力帮你,明天我就找臭七,刚才抓的俩寻滋闹事就是他的小弟。”

    萧寒点头,任由云芳的手在他手背轻轻抚摸,另一只手拿起颗花生捏一下再慢慢剥开,壳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云芳把自己的五根手指轻轻插在萧寒手指中:“我觉着你不能再往下采访了,我理解你的话,不是说危险,而是说作为一个新闻稿子,就你现在这些弄出来一定会轰动全省,接下来才是专案组来查,你跟着后续再写不就是了。”

    “当年,”云芳继续说:“我记得你写那个志愿者不就是如此,逐层剥皮,最后不都把坏蛋弄进去了。”

    萧寒再拿起一个花生剥开,这次有仁,还很饱满,他拿出来放到云芳面前的碟子里:“我刚才说了,那是个体,他跑不了。现在不同,我尽管不能把这个团伙每一次犯罪都搞清楚,但起码知道他的各个领域,然后曝光,相关部门才能尽可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云芳伸筷子夹起萧寒给她的花生豆:“我懂了,但你真不能再回长山市了,他们如果清楚你知道太多,会铤而走险。”

    “铤而走险?”萧寒呵呵笑了下:“你说杀我灭口吧。”

    不由就觉着手上一紧,云芳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接下来,你就在外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吧,然后尽快回去写稿子。你说的我都能理解,但不能把命搭在这上面,能采访多少采访多少吧。”

    萧寒叹口气:“这个豹哥团伙肯定跟毒品有关系,利润与控制,他们肯定沾染。但这方面我只是从朱志明的日记里看到,不进入他们内部肯定是看不到,了解不到。”

    云芳将脑袋低下来:“也许不用进他们总部,这个事情我可以帮你,但得商量个万全之策。”

    不等萧寒说话,她接着说:“你记得你在良县一个面馆打过一个人,就是那对老夫妻的儿子?”

    点头,萧寒说:“打完他不就去找了臭七,后来在县宾馆门口把我跟正天围了起来,要不是你出手,事态还不定发展成啥呢?”

    云芳松开萧寒的手,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直的迫切,但他似乎不迎合,感情的事情本来就这样,她抓着萧寒的手都能觉着自己的颤动,而他一直冷冰冰就是那么僵硬着。

    收回自己的手,心里暗暗叹气,还是说事吧,这个他现在最热衷,对于工作他总是如此疯狂的投入。

    云芳拿起酒瓶给俩人倒满,然后碰了下喝了多半,压低声音继续说:“这个家伙就吸毒,他的毒品来源就是臭七——臭七这个家伙无利不起早,是个非常圆滑不讲原则的人。他不讲帮派里最看重的义气,他也不讲兄弟情义,他就信一个字——钱,他用钱来控制自己的手下,他用钱来维持与上线的联系,他用钱在良县打造自己的天地。”

    萧寒端着酒杯没放下,五月中旬的山区县城晚上还有些凉,他将啤酒一口口含在嘴里,等温暖些才下咽。

    最近几天他都没有好好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再加上担惊受怕,总觉着胃口满,偶尔还打嗝。

    云芳喝酒一贯地痛快,她一直说的事情其实就在绕弯子,看着萧寒郁郁寡欢,终于下了决心,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声音再低:“我准备最近拿下这个臭七,其实他的很多罪行以前都掌握了,只是没有到了合适机会。现在我不是刚上任吗,也需要拿出点成绩,你不是也需要吗,咱就两好并一好。”

    就像一针强心针,萧寒马上就两眼发亮:“好,我正说这篇稿子没有新闻由头呢?”

    “什么由头?”云芳不懂就直接问了,萧寒微微笑了下,他这个百科全书最近憋坏了,基本就是天天倾听他人而后记录,没有“显摆”说教的机会,云芳的问话也不是说挠到了他的痒处,反正吃饭聊天,就多说了几句。

    放下酒杯,萧寒掏出烟递给陈云芳,她摆手,在公众场合都注意且她又没有瘾。

    自己点一根深深吸一口,萧寒把这个新闻由头解释的清清楚楚:

    由头,《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可作为借口的事。

    新闻,也叫消息,是指通过报纸、电台、广播、电视台等媒体途径所传播信息的一种称谓。

    我们记者发表在报纸上的东西,大致分消息、评论等几类,其中消息是第一位的,没有独家性、信息量或者爆炸性的消息,报纸就失去活力,失去竞争力。

    我说的消息是个大概念,原本消息的定义记录社会、传播信息、反映时代的一种文体。

    这几天我的采访都是采访了受害者,可以说是一家之言,那么如何让这些采访站得住脚,就得有个由头——你的案子,第一是刚发生,有时效性,接着就能往下引出我的采访。第二是这个臭七就是这个犯罪团伙的一支,窥一斑而知全豹,这就能让我的采访总体有个力量。

    每则新闻一般包括标题、导语、主体、背景和结语五部分。前三者是主要部分,后二者是辅助部分。写法上主要是叙述,有时兼有议论、描写、评论等。你这个案子如果成功告破,那么就成了导语,就能一气呵成后面的部分——我说的是大概念,就是你说的大稿子,导语也不是一句话,是一个事件。

    也就是说,新闻由头的概念,并不是“新闻”与“由头”释义的简单相加,它是指重要事实之所以成为新闻的引子——臭七被抓捕后如果能多说点,那就进一步使重要事实成为新闻引子。

    消息为什么需要新闻由头,这是由消息的“新近性”这一基本特征所决定的。有些重要事实,既有新闻价值,又有宣传价值,值得报道,但事实发生的时间过去已久或跨度较大,要把事实报道出来,还需要寻找一个与新闻事件密切相关的最近事件作为由头,使“旧闻”成为新闻——我手头采访过的都是旧闻,你马上要实施的抓捕才是新闻。

    这不是说我前面采访的事情没用了,能作为新闻根据的事实必须是新近发生的事件,与所要报道的事实有本质的必然联系,要有利于消息主体部分的展开,与新闻根据事项相距时间较久的“旧闻”作为背景材料介绍。

    陈云芳听得云山雾罩,看萧寒说完,不由就笑了:“你是准备培养我当记者了吧,说这么多?我听着就简单一句,你需要我,我就尽力!”

    她话音刚落,旁边窜出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说:“你在这里干嘛?谁需要你,你就跟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久侵罗袜(9)

    萧寒一惊,第一动作是看陈云芳,第二个动作就准备抓酒瓶往起站,但看云芳没动,于是也沉住气看情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见陈云芳眼睛都没抬:“你管我干什么,我愿意跟谁就跟谁,你能怎样?”

    站在桌边的是一位极其猥琐的男人,中等身材,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消瘦的身板上套着一件好像就没洗过的衬衣,裤子也是皱皱巴巴,一双皮鞋都开了口。

    看年龄判断跟自己差不多,萧寒觉着这个盯梢的就是个大烟鬼,并且是个落魄到极点的玩意。

    有些意外,这个男人看陈云芳根本不搭理自己,扭头放肆地看着萧寒:“你他妈的跟我老婆这么晚干嘛?”

    “老婆?”萧寒这才明白这个男人是陈云芳的爱人,他笑了笑但不知说啥,于是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陈云芳哼了一声:“这是北龙晚报专题部主任萧寒,萧主任,当年韩笑的男朋友,你不要过分啊。”

    那男人本没打算握手,闻言愣了片刻,赶紧上前,把手在裤子上蹭了好几下,然后两只手握住萧寒的手:“您是名人啊,我们良县无人不知,韩笑是瞎了眼了……”

    “嗯哼”,陈云芳重重咳了下,他马上就住嘴,但没松手而是换了话题,说了更让萧寒与云芳反感的话:“这我就放心了,你这省城有名的大记者咋地能看上我们县城的女人,来,喝一杯吧,今天我请客。”

    萧寒苦笑一声抽回自己的手:“就是个小记者而已,请坐。”

    这个男人本想坐到陈云芳旁边,但刚拿过凳子,就看到云芳狠狠的目光,于是知趣地走到了桌子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萧寒觉着过意不去,就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往旁边挪了挪:“来,坐这里。”

    老板见来了人,走过来问再加点什么,这个男人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菜够吃了,再拿两瓶啤酒吧。”

    陈云芳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老板,再炒个羊血,把这花生热一下,啤酒先来十个吧。”

    萧寒不好说啥,他听陈云芳说过自己嫁了个吝啬鬼,还说已经分居多年。当时觉着有些人小气但顾家也没什么不好,但这第一次见面他的种种表现总是觉着不舒服。

    不想冷场,他拿起烟递过去一根:“不好意思,我都不知您贵姓?”

    “贵什么贵,我姓解(xie),就是解放的解,也有个读音是hai。”接过去烟:“你叫我小解好了。”

    萧寒马上就想笑,强忍着给他点着烟,然后扭头憋的咳嗽了一声——叫啥不好,叫小解,直接 “撒尿”算了。

    很快酒与菜都拿了过来,萧寒见云芳就喝了一碗汤面,怕她没吃饱,就问老板还有啥主食。老板说还有三种,炒面、素饺子、馅饼,云芳明白萧寒是为她点,于是叹口气:“萧主任,您甭管了,我没胃口。”

    这个小解马上说:“老板不用了,女人家晚上少吃点,减肥。”

    萧寒呵呵笑了笑,掏出二百块钱递给老板:“今晚我请客。这样吧,这三样各来一份。”

    小解马上蹦起来:“说好的我请客嘛,老板不要拿他的,我给你。”

    看他上下摸口袋就把不掏钱,老板笑了笑说:“谁的都行,我去准备。再送你们一份泡菜吧。”

    小解停止摸索随即接话说:“萧主任,下次我请,你不许抢了啊,”扭头对老板:“送两份泡菜吧,我爱吃。”

    陈云芳摇摇头看了一眼萧寒,萧寒忍着笑点头示意没事,心里想这个人可以作为写作的一个素材,巴尔扎克UU小说的葛朗台也不过如此。

    主食上来,一碗炒面,一份饺子,一个馅饼。

    小解马上伸手端过来炒面:“我饿了,先吃一口啊,要不喝酒容易醉。”

    老板拿着找零递给萧寒,萧寒摆手说:“你拿着吧,一会断不了还要点,最后再说。”

    小解伸手就抓过去:“我拿着吧,这些人不知道咋地克扣呢。”

    老板有些不悦,萧寒站起来拍拍他肩膀:“我每次来良县都吃你的炒羊血,记得吗?”

    小解把钱揣到兜里,低头吃口面,很得意地说:“知道‘一个志愿者之死’吗,他写的。名人来了,你该再送一碟炒羊血。”

    老板恍然大悟:“萧,萧记者,对,你当年在我这里吃过两次呢,我送,我亲自去炒。”

    萧寒说不用了,但老板已经忙不迭就回身去炒了。

    陈云芳一直不说话,这时候开口了:“你甭不要脸啊,去,把羊血钱结了,人家小锅小灶的,送什么送?”

    看小解不情愿还想说啥,陈云芳马上把眼睛瞪起来:“你想咋了?”

    小解赶紧起来:“我结就是了,你发啥的火吗。”

    看小解走过去结账,萧寒终于忍不住笑了下,陈云芳伸筷子指了指他:“这就是我的生活,我自己选择的生活,尽情嘲笑吧。”

    马上忍住笑,但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指着饺子:“吃点吧,空腹容易醉,”想了想接了一句话:“同病相怜,对于婚姻,我过得不也那么可笑吗?”

    小解讨价还价给老板塞了五块钱,一份羊血十五块,老板哭笑不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返回来坐下,小解狼吞虎咽吃了一口面,再伸筷子把馅饼夹到了碗里,看来饿疯了,这次只顾吃,客气话都不说了。

    萧寒伸筷子夹了个饺子本想给陈云芳,但想了下还是放到自己补碟里:“陈队长,你也吃饺子,我再给你要碗炒面吧?”

    陈云芳端起酒杯:“喝酒吧,我不想吃,就想喝,咱干三杯。”

    连干三杯都是一口喝完,这勾起了萧寒对婚姻的无奈,也跟着喝干了。

    小解吃完面,怕吃亏似得自斟自饮也喝了三杯。

    他酒量不行,再碰一杯酒,话就多了,问萧寒这么晚来良县有啥大采访,这次准备搞掉哪个狗官。

    萧寒呵呵笑了下:“一个小稿子而已。你怎么这么晚呢?”

    陈云芳夹起一个素饺子也看了他一眼,她也纳闷这个家伙这么晚跑火车站干嘛。

    小解伸出手:“萧主任,把你的好烟再赏一根。”

    伸手把烟盒放到他跟前,萧寒也伸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并且轻轻碰了下云芳的筷子,然后目光示意她不要发愣吃饺子。

    小解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非常满足:“几个同事约打麻将,原本说打八圈,后来又加了四圈,所以就到这时候了。打牌的时候都他妈小气的不拿烟,我的半盒烟狗日的给抽完了。”

    萧寒忍着笑问打多大的,赢了输了,小解马上得意的说当然赢了,要不说请你吃饭。

    马上意识到饭钱萧寒已经结过了,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们玩的小,我一吃三赚了四十多,台费十块原本说aa,最后他们耍赖逼着我付了。”

    又想笑,心里话还有人跟你玩?这个县城凑这么四个活宝也难呢。

    后来都放开喝,小解很快就喝高了,但仍旧要喝,一杯一杯跟萧寒干,绝不吃亏。

    一个小时后,他们喝了二十多个啤酒后才散了,这位小解踉踉跄跄,哼着小曲骑着电动车走了。云芳建议萧寒还是去县宾馆开个房间,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萧寒看着小解走远,开玩笑说开房间行,但你不在我害怕。

    云芳没理他:“上车吧,一晚上憋着坏,说吧,那家伙说姓解,你为何发笑?”

    萧寒坐上车说我没笑,就是想到了撒尿,陈云芳伸手就捅了他一下:“你这个人……”

    萧寒就跟云芳讲了解手的来历,这个故事很长,讲到房间都没讲完,后来云芳说要值班走,但一直也没走,天快亮才去单位换班。

    萧寒讲故事也是消除尴尬,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对夫妻,更不能劝和,说实话,这样的男人就不该结婚,活该打光棍。

    萧寒讲的故事是个老掉牙的故事:

    明代迁民是强制性的,人们穷家难舍故土难离,用各种方法反抗着。移民官员和押解的差人,怕他们半路逃跑,在编队定员之后,便把他们捆绑起来,才肯上路。

    先是大绑,即绑住两条胳膊,行动起来很不方便。后来又改用”小绑”每人只绑一只胳膊,几十个人联在一条绳子上,相互牵连在一起、一人要动,牵动别人,谁也跑不脱。

    因此,无论在行路当中,还是晚上歇息的时候,如果其中有人要大便或者小便.就是恳求押解的差人,给他们捆在胳臂上的绳子解开。最初时,人们为了把意思传达清楚,请求的说得比较完整:“请大人把我的手解开,我要大便(或我要小便)”。

    因为走的路长,一般移民都是数个月的走,后来说得多了,渐渐就把原来的话的简化了——先是说:“给我解开手”,就知道他是要大小便;后来干脆简化成“解手”。只要有人高声喊“解手”那就是他要大小便了。一路如此,天天如此“解手”之声,充斥耳鼓,大家说顺了,用的也习惯了。

    到了新的住地,差人给他们们松了绑,按路上的编队定居下来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这时候,他们手虽然解开了,也没有人看管他们了,大小便时也无需再先报告,更无需等人“解手”了。但由于迁民路上的那段生活,在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人们都忘却不了,时而总要提及,也由于路上时日很长,说的成了习惯,仍然说大小便是“解手”。

    久而久之,“解手”就成了大小便的代名词。

    萧寒说完这个故事,陈云芳在沙发上坐着发呆:“习惯,永远也无法习惯,我准备起诉了,一分钟也不能看到他。”

    萧寒不知道怎么说就继续解释:“其实这就是个传说,有些景区里的牵强附会,我考证过,元朝就有折子戏里提到 “小解”,那么这个解是怎么来的呢?”

    云芳拿过他的烟抽出一根:“我还没有烦,你继续贫。”

    嘿嘿笑笑,房间里的灯光很暗,他不知道这个晚上该在一起还是不该,只好继续没话找话:“这个解就是解开裤带的意思,那时候没有裤带,就是一个布条子团成的带子,要小便就松开,要大便呢就全解开搭到肩膀上,这就是大解与小解的来历……”

    不等他说完,云芳就站起来到了他跟前,把他拉起来:“你还是全解开吧,”然后就把嘴巴迎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久侵罗袜(10)

    拉开窗帘,萧寒发现外面天阴沉着,太阳不知是没出来,还是直接就从地平线进入到了云层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云芳临走的时候亲了亲他胸脯:“你等我去单位安排下就回来,咱们一起去吃早饭。今天起,就得安排可信的人盯梢了,估计得用三五天才能把臭七团伙抓干净——不能走漏风声,县里这些事情很麻烦,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来了都是事。”

    萧寒摸摸她的头发说:“陈大队长运筹帷幄,我能不能跟着去参加抓捕?你放心,我只看只记不添乱。”

    云芳把他脑袋扳正,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开玩笑吧?这很危险的,贩毒、吸毒分子很多都不要命——他们也知道自己被抓住后就是重刑甚至死罪,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穷凶极恶。”

    点点头,萧寒说我不开玩笑,我想要这种现场感。

    云芳摸摸他的脸笑了:“你乖点,我就同意,但得请示才能决定,你再睡会啊。”

    听着云芳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消失,萧寒把两只胳膊垫到脑袋下,出了会神就起床了,洗漱完便打开电脑写了一会。前面的采访已经积累了三万多字,万事俱备,现在就欠良县公安局抓捕臭七团伙这东风。

    写完自己“逃离”长山市的经历,萧寒看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雨,看表已经九点但云芳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电话。

    起身烧了一壶水,泡了杯茶喝着,萧寒给江曼曼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单位的事情。

    江曼曼说她刚跟龙总汇报了“聚焦省城西山区大拆”系列报道情况,编委会很重视,估计下周五重磅推出。

    萧寒说好,你多用心,让小张主任与李正天最后再过一遍所有稿子,不要出现硬伤,要反复校对……

    江曼曼嘻嘻笑着打断他的话:“主任你就放心吧,刚才龙总还说不要让我们打扰你的采访,你倒好,反过来 ‘打扰我们’了。”

    没有跟着她开玩笑,萧寒只是“嗯”了一声:“报纸本身就是易碎品,无数道关口操心把关还会出问题,江主任不可马虎,得从源头杜绝发生问题。”

    江曼曼沉默了几秒钟,觉着萧寒太操心了:“主任,您上次布置的一二三四五,我搞了个黑板写上挂在办公室醒目处了;李正天回来后一门心思扑到了采访上,他桌子上省城历史方面的书籍十多本;小张主任每天早出晚归,说要拍老城的朝阳、夕阳,还说要拍将要拆掉的老房子,老作坊;至于我……”

    说到这里江曼曼唱了一句:“长大后,我就变成了你……”

    萧寒刚想起这是歌颂教师的歌,江曼曼已经接着往下说了:“他们都说我坐在这里,不但语气,甚至表情跟你都像了……说这些,是想让你放心,我们不知道你在采访什么,但肯定是辛苦危险,所以大家都一门心思——不给你添乱。再者你已经潜移默化,把这个部门带到了一个高度——龙总昨天报题会嫌采访部门稿子不好,还提到你——你们这些采访部门主任,不要说亲力亲为去写稿子了,管理部门有萧寒一半用心都不是这样子。”

    萧寒心里咯噔了一下,龙飞总这样拿他做标杆,长此既往,真把自己树成了报社的“全民公敌”。

    呵呵苦笑了一声,他对江曼曼说:“我问了一句,你就说了好几箩筐,好的,我放心了。估计我的采访还得三五天,你辛苦啊。”

    刚准备挂电话,江曼曼调皮地说:“我们几个都在,他们说想你了,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萧寒说没问题,回去我请你们吃饭。

    其实,整个办公室就江曼曼一个人在,记者们都出去采访了,小张副主任与李正天都在编辑中心看版面。

    挂了电话,江曼曼呆呆看了几分钟萧寒的办公桌椅,每天早晚给他擦抹地一尘不染。正在这时,李正天推门进来,她赶紧收回目光,不由就羞涩笑了下:“李首席,主任刚打电话了。”

    李正天马上就问:“是吗?他说啥了?多会回来?说他采访的怎么样了?”

    江曼曼呵呵笑了:“你这连珠炮的问题我都没法回答,他只是问关于“聚焦省城西山区大拆”系列报道情况。哦,主任说他的采访还得三五天,其它没了。”

    这几天李正天时时担心,这个部门就他自己知道萧寒在采访的对象与事件,但他不敢打萧寒电话,因为他不知道萧寒面对的环境,也许一个电话就会坏事,会引发危险。

    不管说啥,打回来电话说明是安全的,李正天马上觉着心情好起来:“谢谢江主任,主任有消息真好。”

    “是,真好,”江曼曼跟着接了一句,不由脸又红了,李正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马上就拿着两本资料书出去了——关于这次大拆的稿子中有个点不清楚,他得跟编辑理论清楚。

    看着窗外的雨逐渐密起来,萧寒想了想就站起身,他估计陈云芳碰到了急事或者临时任务,不能打电话打扰。这时候的他想起一个人,他觉着这个人的故事对他这个采访不失意义。

    从宾馆前台借了一把伞,萧寒毫不犹豫就冲进了雨中,这个北方的县城干旱少雨,下了快一个小时了,除了水泥地面渗不下去有些水洼,路两边的绿化带小花园都没觉着湿漉漉。

    大致辨别了下方向,萧寒二十分钟后走进了一中旁边的小面馆——就是那位退休老师开的,几天前他在这里教训了她的不肖子。

    这个点早饭太晚、午饭太早,他收起伞伸出门外抖了抖,老人马上就认出来他迎了过来,满面笑容:“小伙子,你来了啊,吃面?”

    也是同样的笑容:“是啊,大妈,麻烦您给煮一碗面。”

    老人马上喊了声:“老伴,再煮一碗面。”

    放下伞,萧寒到一张桌前坐下:“大妈,生意还好吧?”

    大妈去给他端了两碟小菜过来放下:“还行吧,够我们老两口吃饭吃药了。”

    “吃药?”萧寒有些纳闷:“二老身体不好?”

    “唉,”大妈叹口气:“我俩都是高血压,老伴患过脑血栓,现在每天吃药也得几十块钱。”

    无意再隐瞒什么,萧寒起身拉着老人的手:“大妈,我是一名记者,那天无意看到你的儿子,后来忍不住就出手了,因为我也是儿子。这次过来是采访一个大的案子,也许您的儿子涉及到其中了。”

    老人看了看萧寒:“他是不是又要被抓进去?如果你能说上话,就给警察、给政府说说,别再放他出来了……”

    话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萧寒扶着老人坐下,虎毒不食子,这样的话从另个方面说明这个家伙有多坏。

    老人把两个胳膊放到桌子上,好像浑身的力量都没有了,她拿过纸巾擦了擦眼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能感觉到你是个孝顺孩子,是个称职的记者。”

    萧寒坐到老人对面,从兜里掏出采访本,拧开笔说:“您就随意说说吧,我没有提纲,就从他怎么走到今天开始说吧。”

    老人再拿一张纸巾,在手里反复揉搓,然后缓缓开口叙述:

    第一句话就是无尽的懊悔。

    她说,“我是一名教师,却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儿子吸毒毁掉了好好的家庭,还连累他们老两口无法安度晚年。她希望通过自己的经历,请记者同志写出来,警示其他人远离毒品。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父亲也在学校后勤工作,自小我们的要求非常严格,每次考试差几分他爸爸就打他几下手心——但都不是用力打,差不多就是点到为止。

    在严格的教育下,儿子小学初中成绩都非常优越,但沉默寡言,到了高中开始逆反,我们也打不动了,只能眼睁睁任由他走向歧途。

    高考落榜后,儿子坚决不复读了,于是去学了驾照,老两口托人给他找了份工作,给一个运输公司开车。

    也怪我们爱唠叨,儿子高考没考上我们总是觉着心里不舒服,说来说去他就不回家了,后来就搞对象结婚,但没有通知我们,而是倒插门到了人家家里。

    年岁大了我们也就想开了,但儿子不回来也没有办法,只能远远去了解他的生活,私下给儿媳妇些钱,他能过的好,也算是给我们的一个安慰吧。

    谈话中间,她老伴端过来一碗面,放下就转身去了厨房,老人说自儿子吸毒后老伴就得了脑血栓,后来就不会说话了。

    从1997年开始,因为儿子染上了毒瘾生活变得一团糟。当时单位安排儿子开大货车跑长途,因驾驶时间长容易犯困,儿子在他朋友臭七的怂恿下开始吸毒,最后无法自拔,车也开不成了,儿媳妇的父亲因此气得病了,卧床不起,最终离世。

    说到臭七,老人咬牙切齿,然后又是眼泪纵横。

    2000年立秋那一天,儿媳妇在家包饺子,然而,饺子还没上桌她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在离妻子的预产期还有10天的时候,即将为人父的她儿子又因为吸毒被第三次劳动教养了,时间18个月。

    后来,妻子在娘家的压力下向他提出了离婚,他出了劳教所就回到我们这里,不管怎么样他是我们亲生的儿子,我跟他爸爸就劝他戒毒,但无济于事,他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悔改”,整个人都被毒品钳制了。

    在彻夜无眠的夜晚,在涕泪齐流、四肢痉挛、呕吐不止、心脏上仿佛爬满了蚂蚁痛痒难耐的时刻,他想到的不是借此彻底地告别毒品,而是想着出去后一定要美美地打上一针。

    显然,毒品已经把他变成一个魔鬼!

    先是不停给我们要钱,家里的积蓄很快就没有了,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只够他半个月的挥霍。

    后来,他私自就把我们家的房子卖了,我们老两口差点流落街头,还是学校觉着我们可怜,就把这间门面房给了我们,白天卖面,晚上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到这里,萧寒不由就想起在长山市采访徐宏的妈妈,一个是溺爱一个是严管,最后怎么都落了这样的下场,不管教育怎样的失败,这样凄惨的场景罪魁祸首就是一个——犯罪的土壤,而豹哥就是这土壤的国王,他在肆意破坏着一个又一个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久侵罗袜(11)

    老人说到这里,站起来端起萧寒面前的碗:“孩子,你一口没吃就听我唠叨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面凉了、坨住了不好吃,我再给你煮一碗。”

    萧寒陷入长长的沉思中,等反应过来,老人已经进了厨房,不大的小店里就他一个人,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

    不知为何,他突想起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其作品中的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句话是茨威格在传记中用于评论玛丽??安托瓦内特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原是奥地利公主,14岁的时候就成为法国的王太子妃,18岁成为法国王后,母仪法兰西。丈夫很爱她,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建宫殿、办宴会、夜夜笙歌。

    为此,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亲哥哥从奥地利专程来法国规劝自己的亲妹妹,请求她收敛些,每天读一小时书。

    玛丽对哥哥说: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享受生活。20年后,玛丽??安托瓦内特上了断头台,被称为断头王后。

    茨威格给她写的传记中,提到她早年的奢侈生活,而错失读书来判断自己与世界,无比感慨。

    这有些不搭调,萧寒的目光透过小窗玻璃看出去,雨继续在下,窗棂上密布水珠,现实总是如此清冷,而喧嚣的过去总是无奈叠加。

    再端出一碗面,老人说要准备午饭了,就老两口没有服务员,事情很多:“孩子,这碗面不用再付费了,你上次给的太多,以后来良县就来吃碗面,我还请的起。”

    萧寒笑了笑,问老人:“您以前是历史老师,知道玛丽??安托瓦内特吧?”

    老人想了想:“法国那个王后,后来被砍头的?”

    萧寒说是,后来有个作家叫茨威格,他是匈牙利人,也就是这个王后的娘家人,他后来给玛丽??安托瓦内特写了一部自传,在其作品中有一句话: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老人默默听着,良久才说:“历史很多时候都是一面镜子,就摆在我们面前,但我们总是忘记擦拭擦拭。我记得当年备课查过资料,这个王后的哥哥劝她读书,她不听,这也许就是关于读书最刻骨的一种作用。”

    说完这几句话,她转身往里走:“如果当年我们不逼他就是学习,能多读一些课外书,也许他就不会这么执拗,这么逆反,唉,说这些没有用了。”

    萧寒把桌上两个小菜都拨进去,然后低头稀里哗啦吃完,再掏出一百块钱压在碗下面,悄悄起身就出来了。

    春天的雨都比较轻柔,敲着雨伞上的声音若有若无,萧寒点一根烟,慢慢往宾馆方向走,这时候他想的更深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冤业随身,终须还账。

    快到宾馆的时候,陈云芳终于给他打过来电话:“你不至于一直傻饿着等我吧?”

    对他话语越来越放开,萧寒摇头说不至于,我刚吃过在街上溜达呢,顺便也采访了一个人。

    陈云芳吃吃笑:“我知道你是工作狂,肯定闲不住。祝贺下我吧——早晨局里紧急开了个党委会,我,陈云芳已经是局党委委员了。”

    萧寒刚说了一句祝贺,“这都是你给的,我铭记在心,”云芳说了这句又冒出一句:“另外还有一个官衔,是你最想听到的,今天局党委会宣布我兼任良县公安局打黑除恶办公室主任,也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去办你交付的事情了。”

    “有点得意忘形啊,”萧寒站在一棵树下:“这是你份内的任务,也是你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就是来给你摇旗呐喊的。记着,没有政治性的话语不可再说了啊。”

    “嘿嘿,”陈云芳笑了笑:“小女子受教,萧大主任在哪呢,我去接你,我昨天夜班下午休息,咱们庆祝庆祝。”

    心里话你昨天夜班在干啥呢,还休息,萧寒忍不住就笑了:“我在宾馆门口附近,你过来接我吧,跟我去看个受害者,你吃早饭没?我刚吃了一碗面出来。”

    陈云芳说吃了,陪你去就是了,等我啊。

    根据吴哥提供的地址,俩人一个小时后到了朱志明老家的乡镇,而后进了派出所,所长见县公安局新任命的局党委委员、刑侦大队长亲临,非常热情。

    萧寒说了下吴志明的老家村,所长回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山——就在那座山下呢,着急我现在带你们去,然后回来吃午饭,炖羊肉。

    去这个村的路上,所长说这个乡镇是良县最穷的,没有资源,丘陵众多,土地贫瘠,当地唯一的经济支柱是养殖业,羊肉比较出名。

    萧寒说自己吃过两次当地的烤全羊了,所长很惊奇:“萧主任来过这里?我记得您当年写过《一个志愿者之死》,但不是这个乡镇的事情啊。”

    陈云芳马上就笑了:“你这篇稿子被良县人民传颂了好久啊。”

    萧寒觉着得找时间跟云芳好好谈谈,因为她的态度越来越暧昧,对他几乎就当男朋友对待了。但这不可能,他从没有这么想过,再下去就会很麻烦,尤其是陈云芳这面,这个女人简单直爽容不下欺骗。得委婉解释下,不伤害的情况下说明俩人依旧是好朋友,是她原来嘴里的红颜知己,是她最信任的男人——但不是她的男人。

    没有理云芳的话茬,萧寒看着刮雨器来回摆动,只是对所长说:“长山市有个很有名的烤全羊店,老板与服务员都是你们乡镇的人,羊也是。”

    车到村边进不去了,村里的路都很狭窄,所长介绍说这个村子很有历史,据传古时候是屯军的所在。

    抬眼看很多老房子很低矮,都是石头垒砌,老街老巷也是石板路,高低不平,看着很荒凉的样子。

    所长说现在退耕还林,这个村的大多村民都搬到乡里了,留下的都是老人故土难离。

    正说话远远看到一位老人背着一捆柴过来,在细雨里很有意境的样子:老屋老街,天暗云沉,白发老人,一捆湿柴……

    所长喊住他:“老人家,问个人?”

    “问谁?”所长回头看萧寒,萧寒上前一步把伞遮在这位老人头顶,他身上就垫了一个塑料袋,花白的头发往下滴水。

    “他家儿子叫朱志明,他父亲您知道住哪吗?”萧寒弯下腰问,老人摇摇头:“不认识。”

    看他要走,萧寒马上想起来:“老人家,就是朱家的疯子,朱疯子住哪?”

    “哦,这个我知道,”,老人放下柴火,站直身子扭身指着一个胡同:“顺着这个胡同一直走,出了村就看到山坡下有两颗大槐树,疯子就在槐树下的破窑里住。”

    道谢,老人摆手弯腰,萧寒帮他把柴火上肩,他弯着腰扛着湿湿的柴火边往前走边嘟囔:“也不知道活不活了,好几天没听到他嚎叫了。”

    心里一紧,萧寒拔腿就朝着老人指的方向走去,云芳与所长马上跟上。

    出了村果然看到两颗高大的槐树,一条弯弯的小路通过去,但就是土地之间的田埂,踩一脚就是一脚泥,还有些滑,萧寒扭头对云芳与所长说:“你俩就不要过去了,我就看一眼,弄你们一身泥就不好了。”

    闻言云芳还想说我跟你,但看萧寒扭头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也就跟所长站在村口聊天,所长说:“这就是大记者,不辞劳苦,亲力亲为,不怕脏不怕累。”

    萧寒走出去几步暗暗发笑:这乡里的派出所还在背语录呢,下定决心,排除万难……

    总算走到那两棵树下,萧寒两只皮鞋已经成了泥鞋,他没顾上蹭掉而是对着树下一个破窑喊:“有人吗?”

    没动静,挂在破窑上的半截烂门帘一动不动,山里寂静,雨落下来簌簌响,萧寒有种不祥的感觉——莫不是真死了?

    再上前一步,萧寒又喊了一声:“有人吗?”

    仍旧没动静,他拔起脚艰难往前迈进一点,正准备掀帘子,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迅速爬出来,而后在窑洞口停住,萧寒吓了一跳,仔细看是个人才松了口气。

    “我要杀了你!”声音嘶哑但阴森森的,且发音没有当地方言味道,估计说了太多次,轻车熟路。

    这个人四肢着地,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臭味,不用仔细看都能看到他的身上有屎尿,干的湿的有些就糊在他手上脸上。

    萧寒知道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他摸摸口袋觉着给钱他也不会花,手指触到一盒烟于是掏出来,本想递过去怕他发作,就扔了过去。

    这个人伸手就捡起来,然后马上靠在窑洞门口撕开吃起来——不是抽,确定是吃,拿出一根就像吃巧克力棒一截截吃。

    摇摇头,萧寒转身往回走,身后传出一个声音:“我要杀了你!”

    异常清晰。

    回到村口,萧寒在一块石头上蹭了好半天才看出鞋的摸样,而后边走边跺脚,到了朱志明给钱的远房亲戚家才觉着不那么沉重了。

    这个远方亲戚也是个老光棍,正在屋檐下烧水,萧寒问了几句朱志明父亲的生活,他嗡嗡地说:“一天给送一次吃的、喝的,死不了。”

    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萧寒叹口气对云芳与所长说咱走吧,这就是命啊。

    回到所里洗了洗后,所长带他跟云芳在镇上一个小饭店吃了午饭,炖羊肉与土豆做的各种菜,都没喝酒。

    返回到县里,陈云芳看萧寒情绪不高,一路也没多说话,萧寒大致讲了讲这个朱志明的故事,她听完说也是堵得慌。

    进了宾馆房间,云芳把从车上拎下来的一个袋子递过去:“你去洗个澡吧,然后把这身衣服穿上。”

    萧寒以为陈云芳给他买了一身衣服,这次出来没带换洗衣服,快十天了中间只是让宾馆晚上给洗了,早上穿还有些潮。

    洗过澡萧寒打开袋子就愣了,居然是一身警服,他穿起来发现挺合身,明白这是云芳答应他参加抓捕行动了。

    洗手间出来,云芳笑着说真好,我男人穿啥都帅,萧寒没接这话茬:“陈大队长,配枪吗?”

    陈云芳一脸严肃:“你现在是我管理的协警,临时的,配枪你也不会打,给你配根警棍。”

    萧寒马上立正:“是。”

    俩人笑作一团。

    第三天晚上,萧寒穿着这身衣服,被臭七用枪指着脑袋,陈云芳疯了一般就冲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久侵罗袜(12)

    这场雨下了一天一夜,这个干旱的小县城有了一种温润的感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萧寒在宾馆吃了早饭,就步行去了公安局,他走出宾馆的时候,明显感觉服务员都在看他,有些小激动。

    雨停了,天蓝蓝的,走在路上,这身协警的衣服让萧寒不由自主就挺直了身板,脚步也不觉有了节奏感,更也有那么一丝神圣的使命感间或在脑海出现。

    昨天陈云芳给他解释过:人民警察最低警衔为二级警员,见习与协警还有警校学员(肩章是‘《’标志),不在人民警察的编制序列。警察的编号都是数字,协警的编号是以“x”或“xj”(协警简写字母)开头,他胸前就是这样的编号x00057。

    其实他明白,这身衣服不过是他的“伪装”,只是陈云芳为了他采访需要申请的,还填了表格,五天期限到了就得交回。

    到了陈云芳办公室敲门进去,她扑哧就笑了,然后站起来把车钥匙递给他:“我忘记告诉你了,回宾馆换便装吧,这身衣服不到穿的时候。”

    萧寒有些疑惑,陈云芳指了指自己墙角衣架上的便装:“警服在单位穿的时候多,出去一般都是便装,藏着掖着也是我们工作中的一部分。”

    九点整,陈云芳主持召集了一个会议——为不打草惊蛇,她只是在会议上宣布开展一次“清理黄赌毒的行动”,即时开始,然后除了队长、组长,其余警员都上缴了手机,发放了对讲机。

    萧寒坐在一个角落里,陈云芳简单介绍了他,但只是说他是省里来的,要参与这次行动,身份没有明确说明——昨天陈云芳已经给他约法三章:

    第一,在没有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不许在行动中下车;

    第二,在行动过程中,尽量不说话,跟任何人(包括陈云芳)都不许私自交流;

    第三,审讯过程有相关司法解释,要按照法律规定旁听。

    萧寒对第一条第三条都能理解,为什么在行动中不能跟任何人私自交流,他表示不解。

    陈云芳说术业有专攻,你就不要多问了,我举一个例子,如果在抓捕过程中,你跟我咬耳朵说话,对其他警员与犯罪分子都会产生心理影响,这有可能出岔子。

    会议中,陈云芳有条不紊,详细安排了各个环节工作,萧寒暗自数了下人,包括陈云芳一共二十一名警察,在一个只有几万人的小县城,这应该已经是大行动了。

    萧寒在随后的报道中这样开头:早上十点,在一天一夜没有中断的雨后,良县公安局扫黄打非办公室开展了一次大行动,当警车迅速驶出县公安局大门时,随警行动的本报记者额头冒汗,紧张的情绪迅速笼罩了全身。

    萧寒就坐在陈云芳的车里,开车的是陈云芳上任后一力提拔的副队长,大家都叫他“老道”,是一名老干警——这个“老道”是他的外号,一个意思是做事老道,滴水不漏;另一个意思就是老道士,能掐会算的老道士,这是夸他对良县这块土地上的人了如指掌。

    “老道”这个人比较倔,尽管在县公安局业务首屈一指,但一直没有被提拔,陈云芳刚到局里工作跟过他一段时间,她上任后不避嫌提拔“老道”当了副队长,也从来不叫他“老道”而是称呼师傅——师傅你开车吧,师傅你说下线人的电话,师傅咱上去抓捕吧……

    车停在一个小区门口,“老道”与另一名警察下车后,前后左右看环境,萧寒遵从陈云芳对他的“约法三章”第一条坐着没动,副驾驶上的陈云芳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抓吸毒人员,你可以下车,但必须在我身后紧跟着。”

    点头不说话,萧寒乖乖下车跟在陈云芳后面,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非常快。

    “老道”说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小区,唯一的通道就是这个大门,萧寒看两扇大铁门紧紧关闭,其中一扇大门上开了个不大的小门,老道伸手推开就进去了。

    尽管一直告诫自己要稳,在进这个小门的时候,萧寒还是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跟着他身后的警察拉了他一把。

    云芳看了萧寒一眼,目光中有关切也有责备,萧寒马上想起她反复说过的一句话“你是我最信任的男人”,不由就觉着脸红。

    拉萧寒一把的警察就留在了大门口,萧寒跟着往前走,扭头看了一眼见这名警察已经将小门关上,随后就进了小区门房。

    这个小区就三栋楼房,“老道”带头往里走,无意看到萧寒紧紧跟着陈云芳的步子,不由就笑了,他听队长喊他萧主任,他也就跟着叫:“萧主任,一会你帮我们叫门吧,这些吸毒的都认识我俩。”

    陈云芳没有吭气,萧寒马上说没问题:“对方要是问我,我该咋说?”

    尽管表面上只是敲个门应该没什么事,何况有两个身手不错的警察在身边,但是他还是瞬间手心出汗,刚刚有所放下的心不由又紧张起来。

    “你就说我是省城来走亲戚的,随便捏个名字就行,”“老道”安慰萧寒,“没事的,敲开门就闪到一边,不需要进去。”

    走到一个楼道口,“老道”掏出手机拨过去:“嗯,三门,二层,右手家,在里面。”

    这是打给线人确定,“老道”这样轻轻接电话重复,就是让陈云芳与萧寒也听到,不需要再商量。

    轻手轻脚上了楼,陈云芳、老道站到了门口猫眼看不到的位置,“老道”给了一个敲门的手势,萧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经常的自我介绍:我叫萧寒,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寒。

    但这时候由不得他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深呼吸,萧寒上前一步,举手敲门,他脑海里全是警匪片里的场景,心惊胆战总怕门开后一把刀就挥过来。

    敲了几下没有动静,他回头看,陈云芳与“老道”同时做出继续敲门的动作,他横下心就加重了敲门的力量。

    终于,里面懒洋洋传出一个声音:“谁啊?大早晨敲丧呢敲!”

    萧寒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的几句话脱口而出:“你好,我是省城来的,找个朋友刘某某。”

    “楼上就姓刘,三层,”里面的声音非常不耐烦。

    毕竟这么多年的记者了,萧寒突然就冷静下来,马上就应对:“大哥,我上去了,敲了半天门也没动静,打老刘的电话他也关机了。”

    “真他妈的烦,没人你找我干啥?”

    急中生智,萧寒开始编故事:“大哥,我着急回省城,没时间等他了。他让我给他捎的进口药,说是他妈妈急用。要不,先放您这里吧,等他开机联系上我让他到您家里拿一下,麻烦您了,谢谢啊!”

    听到拖拖拉拉的脚步声音,等停住,萧寒明白对方在猫眼打量自己,于是动了动背着的包,里面是采访本,方方正正也像药盒:“大哥,我就把包放您这里吧,药很贵的,放到邻居家里我放心。”

    “别喊了,”防盗门锁启动的声音,然后从里面被拉开个缝隙,萧寒听到身后轻轻一声“让开”,迅速后退闪到一边,“老道”上前一脚就把门踹开了,而后闪电般就冲了进去,陈云芳紧随其后,萧寒马上就听到“警察,不许动”的喊声。

    擦了擦额头的汗,从踹开的门往里看,一个身着睡衣的男子已经被摁到在地,“老道”从腰间掏出手铐将其双手反背到身后铐好:“站起来,老实点。”

    陈云芳马上拿出对讲机:“小王,已经控制,上来。”

    两三分钟,门口守卫的小伙子跑了上来,“老道”掏出搜查令,而后开始搜查。

    萧寒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他们押着那个吸毒分子出来,按照电视剧情节,他想这个被抓的人会狠狠看着他,两眼冒火,还会咬牙切齿的骂,问候他的祖辈……

    但这个家伙就低着头,谁都不看,非常听话跟着就下楼了。

    萧寒见老道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吸毒工具,还有一些毒品,他边走边打电话。

    云芳最后走出这个房间,伸手拉住门,然后怕了拍萧寒胳膊:“走吧”,萧寒这会才放松下来,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得按照她的“命令”跟着走,陈云芳眨了眨眼睛就先下了台阶。

    到了小区门口,另一辆警车已经赶了过来,下来的两名警察穿着警服,将这名吸毒人员及相关东西都带上车,而后呼啸而去。

    周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电视剧里的群众围观。

    “老道”掏出烟递给萧寒一根:“萧主任厉害,对答如流啊。”

    萧寒接过烟笑了笑:“两位队长做后盾,就是杀人犯我也敢上前。”

    “老道”呵呵笑:“我可不行,老胳膊老腿打不动喽,陈队长可是全省警察格斗大比武女子组亚军啊。”

    萧寒点着烟看了眼陈云芳,她面沉如水:“师傅,下一个。”

    “老道”收回笑容,狠狠吸了几口烟,然后扔掉烟头:“出发!”

    萧寒也学他的样子,心里琢磨下一个抓捕是如法炮制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久侵罗袜(13)

    车离开县城主街道,在马上要出县城的地方拐进一片低矮的平房区,陈云芳对萧寒介绍说这里原来是个大坑,隶属于附近一个村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后来,很多到县城工作的乡镇人员,买不起房,就到这里,花很少的钱就能拿到两分地,然后自己雇人填平盖个小平房,也就安了家。

    随着发展,这些人也就陆续都去县城买房了,县城逐步发展也跟这里接壤,原来的小平房就开始出租,于是,各种闲杂人员成了这里的主力军。

    “老道”将车停在一个小胡同口:“你们先下车,往里走。”

    等他们三个进了胡同口,他三把两把、好似故意将车开进胡同,恰好就停在正中间,两边过人都费劲。

    萧寒明白他这是想先掐住一个“袋口”,但纳闷他怎么下车:只见他熄火,然后从车的天窗利索爬了出来。

    从车上跳下来,“老道”对陈云芳说:“让萧主任就在车跟前,不要进去了吧。”

    点头,陈云芳没有多说话,“老道”指了指前面:“第五家,女的‘站街’赚钱,夫妻俩都抽,线人说最近开始以贩养吸。小王,你堵胡同那头,我跟队长进去。”

    萧寒后退一步靠在车上抽烟,眼看着小王警察跑过第五家后靠墙站住,“老道”与陈云芳走到门口,没看到怎么动作,“老道”已经翻墙进去了,然后门打开陈云芳也冲了进去。

    听到那家有东西倒地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萧寒马上又紧张起来:要是跑出来怎么办?跑向我这个方向怎么办?

    四下打量,萧寒发现胡同第一家门口有个砖垛子,扔掉烟他过去拎起一块砖头,刚直起腰真看到一个男人从第五家的小院里冲了出来,他不由就扬起砖头。

    那男的往萧寒这边看了一眼,迅速就扭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小王警察迎了个正着,直接就把他放翻在地。

    进了屋里,这俩正在吸食毒品,见有人,女的伸出长指甲的手就乱抓,为避免被她抓伤——吸毒、卖淫,谁知道她有没有病,所以陈云芳出手非常快而且比较重。

    那男的乘机就往外跑,“老道”马上跟出来,看这个男人被小王警察拿下了,又转身回了屋里,那个女的两只胳膊不能动,倒在地上双腿仍旧在挣扎乱蹬,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

    不理睬她,俩人开始仔细搜查,半个小时后在床下面发现一个小地窖,里面有数量不少的*。

    很快闪烁着警灯的警车赶来,“老道”从天窗钻进去将堵路的车倒出。

    陈云芳与小王警察将这夫妻俩送到警车前,戴好手铐陈云芳上前抓住那个女人胳膊给她装上。没承想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张嘴就向陈云芳咬去,萧寒远远看着“啊”一声,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

    只见陈云芳迅速后退一步,车跟前的一个警察挥动警棍就砸向这个吸毒女人脖子,“噗嗤”一声,她马上就软软瘫在地上。

    尽管知道她罪有应得,这是袭警,但心里仍旧有些不忍,萧寒想起爷爷小时候对他的教导:少看贼吃肉,多看贼挨揍——看到贼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却吃香喝辣,就以为贼的生活非常惬意,其实不然,贼被抓后挨打的惨痛才是刻骨铭心。

    说这话是萧寒刚上小学,有个冬天早上去上学发现有个人被绑在路边的电线杆子上,满脸是血,数九寒天被剥得一丝不挂,到处是伤口,冻得浑身发青。后来,韩笑的父亲镇派出所韩所长跑了过来,劝退了围观的乡亲,然后解开绳索,给这个人套上衣服带到派出所去了。

    放学回家萧寒当稀罕事给爷爷讲,爷爷说他知道这个事,是个惯偷,这个家伙趁夜深人静,在镇上很多商店的后墙打洞偷东西,然后低价卖掉,昨天半夜又来了,正好有个商店住的人醒了,就喊人,后来被抓住被狠揍了一顿,然后被剥光绑到了电线杆上。

    爷爷借着这个事情就给萧寒讲了那句俗语——少看贼吃肉,多看贼挨揍——被抓住后,丢过东西的商家就使劲揍他,问他偷的东西呢,他交代换钱吃肉喝酒了——快活了几顿饭,被揍个半死、冻个半死,估计这辈子也不敢偷东西了。

    目送警车远去,陈云芳说:“师傅,咱收队吧。”

    “老道”说好,把车钥匙扔给小王警察:“你开车吧,老汉我歇歇。”

    萧寒递过去一根烟:“您这年纪,身手真矫健,”再回头问陈云芳:“没咬住你吧?”

    云芳心有余悸摇摇头:“只要沾染上毒品,接下来就是丧心病狂,家破人亡,谁都跑不了。就我见过的,沾上毒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这对夫妻完了,就发现的*量,得,”她做了个枪毙的手势。

    叹口气,萧寒给“老道”点上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看着“老道”师傅与萧寒抽完一根烟,陈云芳才摆手说:“回局里,统一午饭。”

    这是为了走漏消息的一条措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次行动抽调了不少人,又涉及到方方面面,如果午饭各自安排,收了手机等于无用功,去哪吃饭还借不下一部手机。

    陆续各组人员都回到局里,午饭就在会议室,局食堂送的包子蛋汤,萧寒只吃了一个包子就不想吃了——馅子里的大肥肉毛都没有拔干净。

    行动组的干警们似乎习惯了,沾点醋拿个生辣椒,每个人都吃了三四个,陈云芳都吃了两个。

    简单午饭后,几乎没有休息,三个组再次出发,陈云芳下午没让萧寒参与:“你就在我办公室写稿子吧,大同小异,你就不要去了。”

    萧寒笑了笑说好,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老道”接话说:“萧主任可不要这么说,敲门有技巧,砖头举得高,对我们抓捕起了很大作用啊。不过,专业的事情让我们专业的人来做吧,你的专业就是写稿子,记得把“老道”写得传神点。”

    小王警察在旁边也帮腔:“还有我,迎面那一个抱摔,帅不帅?”

    点头说好!帅!萧寒由衷赞叹:“基层民警作风很硬,我一定好好写。”

    一下午就在陈云芳办公室,写了会,沙发上躺了会,又在她的书柜里拿出本警探小说读,天逐渐黑下来,他们仍旧没回来。

    看表已经晚上八点,萧寒倒了杯水,继续读书,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他们才疲惫不堪回来。

    因为陈云芳成了局党委成员,这就是领导带队的专项行动,所以局食堂很重视,一直在等,开饭的时候已经凌晨。

    萧寒中午就吃了一个包子,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但作为专项行动组的一名成员,他不能离开,这是对陈云芳的一个尊重,更是对这二十余名辛苦干警的尊重。

    吃过饭已经凌晨一点,除了队长与组长,其余干警都被集中到会议室,打开行军床简单洗漱都睡了。

    萧寒参加了简单的总结会,这一天抓捕了十几个吸毒分子,陈云芳与大家交流了意见,而后开始分头连夜突审,问题基本集中到一点——吸食毒品的来源。

    在他的要求下,陈云芳安排萧寒旁听了一次突审,就是早上他敲门抓住的那位——张某,陈云芳说这个家伙是第一被抓进来,“比多次进宫的好收拾”。

    果然,这个人似乎明白自己进来不说实话不行,就像竹筒倒豆子,有问必答。

    问:第一沾染毒品是什么时候?

    答:三年前,在长山市天地豪情ktv里,出于好奇第一次“打k”(吸食*)。

    问:谁带你去的,谁劝你“打k”?

    答:我是喝多了去唱歌,陪我的姑娘劝我,就试了试。

    问:后来还沾染过什么毒品?

    答:那个陪我的姑娘跟我好过一段时间,当时手头有些闲钱,老婆也在跟我闹别扭,于是相继沾染过*、摇脚丸、可乐粉、*等毒品,只有*没吸过,太贵了。最多是*,这玩意儿的诱惑太大,我一般一次抽半包(每包一克),有时候一次抽一包,两三天就必须得抽一次。

    问:吸毒后没感觉身体变了?

    答:发现了,但没有办法,欲罢不能。最先发现老产生幻觉,很快就觉着自己“脆弱”,牙都掉了,摔个跤就能把腿摔折了。去医院看了看,医生说骨质疏松,还有暴躁、多疑等,但明知道是错的,就是控制不住。

    问:你说手头有些闲钱,这些钱够你多长时间毒品?后来呢?

    答:我原来在县城有两个加油站,再加上原单位还给发工资,闲钱有一些,但几个月后就开始吃老本,老婆发现后马上提出离婚,分割给我的财产很快倒腾光——包括一个加油站。

    问:毒品来源?

    答:从长山市回来后,以前不认识,但臭七主动联系上我,他安排人送货上门,只要有钱,他有时候就自己来送。

    问:交易地点除了送到你家,还有什么地方?

    答:车上交易过,在澡堂也交易过,还在臭七老家乌头乡交易过。

    在旁边坐着的“老道”马上追问:在乌头乡什么地方?

    张某说有一次他缺货实在忍不住了,就打电话给臭七,他说那就到他老家乌头乡吧。他雇了个车到了乌头乡,臭七让打发了司机后步行去乡政府。

    张某说自己进了乡镇府院里有些纳闷,以为臭七在耍他,正怀疑,臭七从一个办公室走出来,喊他过去。

    张某说自己进门看门上有个牌子“副镇长办公室”,屋里还有一个人坐着,估计就是那个副镇长,臭七没有避讳就给他拿了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久侵罗袜(14)

    陈云芳他们一夜没有合眼,萧寒旁听了张某的这次突审后,就出了审讯室,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云芳让他回宾馆休息,然后等通知再参加后续行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洗了澡就躺着床上,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明明觉着特别累,但就是无法入睡,他失眠了。

    在床上折腾了半小时,索性开灯拿过一本书,不觉就读完仍然没有睡意,而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下楼在宾馆吃了早饭,想起昨天中午的工作餐,他就多吃了一些,牛奶就喝了好几杯,鸡蛋也吃了三个。

    从来没吃过这么饱的早餐,从餐厅出来不由就打了个嗝,自己都觉着不好意思的笑了。

    回到房间,看看表不到八点,想昨晚陈云芳说的是等电话,就又拿出一本书,翻了几页就犯困了,于是就把手机放到跟前,合衣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萧寒这一觉睡了七个多小时才醒来,睁开眼马上就去拿手机,但没有未接电话,而时间已经是下午。

    萧寒想了想,还是没有给陈云芳拨电话,昨天的经历如在眼前,现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如果正在抓捕,这个电话就有可能坏事——甚至引发危险。

    起床泡了个方便面,打开电视萧寒告诉自己静静等着就是了。

    其实陈云芳就在办公室,她正在焦急等待她师傅“老道”的消息,上午她也没出去,一直暗暗部署接下来的抓捕。对于这次行动,外围的重点都拿下了,接下来就是挖出“根”,让良县的毒品交易彻底断掉。

    经过突审,这些吸毒者毒品来源都很明确指向了一个人——臭七,也就是说良县所有的毒品都是他提供的。

    最近几年,陈云芳一直在怀疑,但她的前任队长,也就是栾人豪的老婆、栾副县长的姑娘,好像就没有把这个当回事,每次有省里市里统一要求的扫黄打非行动,也就抓几个喽啰充数,她是个副职也不好说啥。

    任队长第二天她就把师傅“老道”要到自己身边,一是这个老干警确实能干,尽管脾气不好,但有真本事,尤其她知道“老道”掌握了不少臭七贩毒的线索,正好萧寒也在为豹哥黑社会案子过来,抓臭七就成了当务之急。

    “老道”姓胡,在局里大家叫他老道,但良县的坏小子们都叫他“狐狸”,这个人做事不依常规,昨晚审问完那对夫妻,他起身出来对陈云芳说:“我要出去,你等我消息,继续保密这次行动,不能打草惊蛇让臭七跑了。”

    陈云芳知道她这个师傅肯定是去“找”臭七了,马上就说好,但你得找地方小睡一会。

    具体怎么找她没问,“老道”也没说——他的线人都是单线联系,陈云芳上任后,就给他批了一些钱,因为师傅“老道”说好久没给线人发“工资”了。

    上午的抓捕都是些“小毛贼”,另外一个副队长带队就都搞定了——有两个是从单位叫出来被抓的。这些就是昨天抓回来以贩养吸的吸毒者交代的下家,他们交易都简单,抓起来有些批评教育有些强制戒毒,但围绕的仍旧是保密。

    昨天抓住的那个想咬陈云芳的女毒贩,刚开始进了审讯室继续撒泼,后来陈云芳就说了一句话她便开始崩溃:你藏毒的量已经够判极刑了,我们只是常规问问,明天就把你转走了。

    马上不折腾了,沉默,然后问了一句:“我想立功,能不被枪毙吗?”

    装作站起来准备出去,陈云芳回头说:“你就是个以贩养吸,就是量大了些,能立什么功?”

    这个女人马上就说:“臭七告诉我他要进一批*。”

    “老道”一直坐着不吭气,这时候才说话:“具体些,我担保你说这个属于立功表现。”

    陈云芳返回来也坐下对这个女人点点头,她知道*的危害有多大,上次在省里学习,关于毒品专门有一位教授讲过。

    *是泰语的音译,实际是缅甸产的“*片”,其主要成分就是*,具有很强的成瘾性。服用后会使人极度兴奋,产生精力无穷、不易受伤的幻觉,同时也会减低自我抑制能力,导致失去对危机的机警性,还会令人产生极强的依赖性。长期服用会导致情绪低落及疲倦、精神失常,损害心脏、肾和肝,严重者甚至导致死亡。

    这个女人说臭七曾经赏过她两片,她吸食后说想进一批,她的客人会喜欢,臭七就让她准备钱,说好就是明天晚上交货。

    “老道”马上追问明晚在哪交易?她说不知道,每次交货地点都是臭七定,一般都是用外地电话打给她,告诉她地方后让过去交钱提货。

    “老道”问她此前的交易地点,她说以前吸毒的时候就在村口,后来她也开始卖毒品后,地点就没有固定过。

    “老道”问她开始卖毒品后进货有没有在同一个地方交易过两次?

    这个女人想了想说没有,肯定没有。

    “老道”又问每次交易都是臭七本人吗?

    她说有一次不是,是个比臭七年龄大的人,人很壮,浓眉大眼的。

    “老道”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她:“是他吗?”

    仔细看了半分钟,这个女人说是,就是他。

    坐在旁边的陈云芳更加地佩服自己这位师傅,早晨抓捕张某与这对夫妻是他选的,原来都是跟臭七有直接联系的重要人物,而这张照片就是张某说的那位副镇长。

    看着表已经下午四点,陈云芳有些坐卧不安,但她也不敢打“老道”的电话,原因跟萧寒想的一样,贸然电话甚至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四点一刻,“老道”电话终于打了回来:“想了各种办法,但没有发现这个臭七的行踪,那位副镇长倒是在安分上班。我分析他们没有被惊动,臭七应该是去长山市或者其它地方取货了。”

    陈云芳“嗯”了一声:“师傅,我想用这个女人做诱饵,说服她配合我们行动,你觉着行吗?”

    “老道”沉思了下说:“没其他办法可用了,就这么安排,我就一条建议——提前去这个女人家布控,接到臭七取货电话后,从她家出发,以防万无一失。”

    陈云芳说好,师傅你呢?

    “老道”说:“臭七回到县里我就能知道,不用管我,有事我会打给你。”

    马上召集人马,行动组全体开了个准备会,陈云芳已经想了半天,各方面的工作都安排下去才想起萧寒,本不想让他参加,但想萧寒为这个采访也是不顾生死,这样的场景还是叫他看看吧。

    看见陈云芳电话进来,萧寒马上就接起来,没有一句客套:“穿上协警的衣服,多余的东西都不带,三分钟后在宾馆门口等。”

    迅速穿好衣服,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马上又充满了他全身。

    下楼到了大门口,正好一辆车停到跟前,小王警官打开驾驶位车窗玻璃冲他笑了笑,不假思索就拉开车门上去了,车上还有另外俩人,都是警服不是便装,但没有陈云芳。

    不能问,那俩人对他也是微笑,小王启动车后说:“萧主任,我们队长安排说你不可以下车,除非她下了命令才可以。”

    点头,萧寒说:“是!”

    小王又笑了:“甭紧张,萧主任,不就抓个人吗,我们队长一个人就可以拿下。”

    觉着自己真是紧张过度了,萧寒觉着自己笑起来脸上的肌肉都是僵的:“小王,你们队长是不是可厉害了?”

    小王说那当然,在我们局里不要说女干警,我们这些爷们都不是我们队长的对手。

    萧寒觉着奇怪:“你们不也是警校毕业的吗?我看你的身手就很好啊。”

    小王提速拐弯:“我们队长打小就练过,初中就拿过全省中学生武术比赛的冠军,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呵呵笑了下,萧寒说:“我们确实是好朋友,但是,第一我们小时候不认识,第二我们没有动过手,”全车的人都哈哈笑了。

    小王看萧寒已经完全放松了,于是就笑嘻嘻说:“萧主任,车后备箱有防弹衣,一会要穿上。”

    答应着,萧寒马上又恢复了紧张,他暗暗骂自己没出息,只是需要穿防弹衣的抓捕,他明白肯定不简单。

    车再拐,萧寒觉着这地方熟悉,转念就明白这是昨天抓那对夫妻的村子:“小王,这不是咱们昨天来过的地方吗?”

    小王点头说是啊,萧寒又问:“怎么,没抓干净?”

    小王缓缓将车减速,然后拐到旁边一个树木丛生的地方停下后才回答:“萧主任,晚上的任务是我们队长亲自指挥,我们只需要不折不扣执行命令,其他不知道。”

    熄火,小王看了下表:“咱们下车活动活动,二十分钟后开始执行监视任务。”

    下车后萧寒掏出烟递过去,都摆手说不抽,他点着一根看小王从后背箱拿出一件防弹衣,接过来他问:“你们有吗?”

    “我们不需要,”其中一位警察笑着说:“你不是警察,需要保护。”

    抽了几口烟扔掉,他脱掉上衣穿好防弹衣,再穿好外套,有些鼓鼓囊囊不舒服,动了动感觉有十多斤重,不由就想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久侵罗袜(15)

    十多分钟后,小王招呼大家上车,然后打开对讲机,掏出一个望眼镜开始观察着周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里很静,萧寒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进出那片平房的人小王后都轻声说出来,副驾驶的警察就记录。

    等小王把望眼镜递给后排的警察继续监视,萧寒忍不住轻声问了句:“小王,你们队长现在在哪?”

    小王笑了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轻声说:“就在咱们早晨抓捕那家的沙发上坐着呢……”

    车上的对讲机这时候“吱吱啦啦”响了一声,他马上拿起来,萧寒也屏住呼吸,对讲机里传出一个声音:“现在起清洁频道,各组依次报告。”

    萧寒马上听出来是陈云芳,不由就坐直了身子。

    对讲机里陆续报告:“一组到位,二组到位,三组到位,”小王也摁了呼出键:“四组到位。”

    陈云芳放下对讲机,见对面那个女人正眼巴巴看着她,目光中全是请求,她就问了句:“你怎么了?”

    这个女人说要去洗手间,陈云芳看了看她觉着不像撒谎,于是站起来说:“走。你不要耍花招,否则罪上加罪。”

    “不敢不敢,”那个女人起身就往院子里走,陈云芳寸步不离。另外两个警察也马上起身跟出来,院子一角是厕所,这个女人推开进去,陈云芳马上就跟了进去,两个警察站到门口警惕地打量周围。

    这个女人进门就低声对陈云芳说:“我受不了了,你得让我注射点,要不我绝对不会配合你了。”

    非常震惊,陈云芳马上说:“不可能,我又没有带毒品,你不是还有藏着的吧?”

    这个女人马上就跪下了:“领导,我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了,我怕一会我控制不住露馅。”

    她没有说让陈云芳提供,且她也知道陈云芳不会随身带,那么,陈云芳马上扫视厕所环境——她断定这里面肯定藏着毒品。

    点点头,陈云芳说你起来吧,她准备等这个女人拿出毒品马上就收缴,但这个女人就不往起站:“领导,这里还有一点点,我发誓如果你不让注射,我就不配合你们了。”

    想着这么多干警几日的辛苦,也为了抓获良县最大的毒枭,陈云芳叹口气:“我啥都没看到,我不会知法犯法,包庇你注射毒品。”

    这个女人马上站起来,从厕所后墙上掏出一块砖,陈云芳目不转睛看着,只见她从里面拿出个塑料袋,飞快打开,露出一个注射器还有一个小纸团。

    看就是临时备用,陈云芳明白这里不会有再多毒品了,内心挣扎着盯着她,没有动手。

    只见她小心打开那个纸团,将里面白色物体熟练搓碎,随后将白色粉末灌入针管内,这个针管里原来就有一些液体,她只是随便摇了下就对着胳膊扎了进去。

    苍蝇乱飞,臭气熏天,她的面部表情马上就变得非常享受,很快就注射完,拔出针管,随手就扔进了茅坑里:“领导姐姐,你是好人,这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变成这样就是毒品害的,我一定帮助你抓住臭七,不能让他再害更多的人。”

    陈云芳赞许点头,没有说话,这个事情她已经考虑好了,回去必须写进报告里,而这个女人说的话,她一句都不会信。

    出来进了屋里,陈云芳就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再不说话,这个女人的手机就在茶几上放着,除了“老道”,参与行动的人都在等臭七打过来。

    “老道”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但看不出丝毫疲倦,他像一只优秀的警犬,将车隐藏在一个小吃店门口,趴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追踪着自己的猎物——臭七从高速下来后,直接就进了这个澡堂。

    接到线人报告,“老道”马上赶了过去,在门口抽了半盒烟,他以为今晚交易地点就在这家澡堂,臭七却提着个包又出来了。

    站在门口,臭七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并没有开他自己的车,而是伸手叫了一辆摩的,“老道”发动车正准备跟上去,突然发现澡堂门口又出来一个人——就是那位副镇长,他马上就判断:臭七拿回来的货都在这个副镇长手里提着的沙皮袋子里——尽管袋子上写着一行字“长山特产黑木耳”。

    马上停下来,他盯着这个副镇长然后掏出手机:“队长,臭七出动了,但更多的货在这个副镇长手里,我先盯着这个副镇长,你们抓捕了臭七后打给我。就这样,挂了。”

    这位副镇长同样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到臭七的车跟前,开门就上去了。

    “老道”挠挠头有些不解:这个车上莫不是才是今天刚回来的货?那这个副镇长提着这袋木耳是啥意思?

    后来才知道,臭七给两个下线打电话都关机,这个副镇长马上就警觉了,于是把以前藏在这个澡堂房间里的存货都取了出来——他才是良县建国以来最大的毒贩,臭七只是他的下线及跑腿的高级马仔而已。

    来不及多想,“老道”马上就跟了上去,这位副镇长先是将车停在一个卖熟肉的铺子前,下车买了几袋熟肉,而后又到另一家洗浴中心接了个人才转出县城。

    接的这个人“老道”没见过,他没时间分析,只是远远跟着,直到这俩车进了乌头乡镇政府大院。

    出了县城的跟踪很困难,好在天已经擦黑,他就没有开车灯,远远看着前面的车灯,好几次都差点开到路边沟里。

    看镇政府旁边一家饭店一共二层, “老道”就将车停在门口。推门进去,发现一楼大厅空荡荡没有一桌饭,马上说要上二楼包间,一个很浓妆的妖艳女人就在吧台站着,问他几个人,他说不知道呢,他请客先来,等领导们。

    这个女人恍然大悟:“你是请谢镇长了吧,他订好了,说是去县里买熟肉了,我刚才看见好像是回来了。您先请,老地方,二楼鸿运。”

    “老道”心里咯噔一下,但马上笑了笑说“不是,我要请供电所的几位领导,另开一个包间吧。”

    这个女人笑容满面马上说好,您上去进“四季春”吧。

    上了二楼,一溜就三个包间,分别是正中间的“鸿运来”,左右是“四季春”与“喜来财”。

    进了包间,他靠窗坐下,抬眼往外看,能看到镇政府的一半,但大院的门就在眼皮底下,一目了然。

    那个女人扭着腰肢跟进来说先点菜吧,厨房好准备,装模作样点了七八道菜,有荤有素,而后要了一壶茶喝着,两眼就没有离开过镇政府的大门。

    陈云芳没有想到,抓捕臭七的战役并不复杂:

    六点四十左右,臭七打给吸毒女人,仍旧是个外地号码,约好在县城电影院门口见面;

    分布在这个村子边的各个组都没有发现异常人员,陈云芳马上命令全部到电影院门口集合,但考虑那地方人员复杂,她要求各个组不要轻易行动;

    七点左右,当陈云芳拉着那个女人刚赶到电影院在的街道,吸毒女人的电话又响了,交易地点改在县政府旁边的小花园假山下;

    通知各组交易地点变更,这个小花园晚上锻炼的老人比较多,陈云芳仍旧重复了刚才的命令:不许轻易行动,要听指挥;

    十分钟后,狡猾的臭七再次变更交易地点,这次变成了县城一个正在建设的工地门口,陈云芳马上意识到这就是最终的交易地点——好处是那地方没有密集人群,坏处是是那地方视野开阔。

    从电话里传出的摩托车声与风声,陈云芳分析这个臭七也在路上,马上果断命令一组二组跟着她的车,但要保持距离;三组四组飞速赶去,要在臭七没有到前就先行进入工地,将车隐藏好,然后埋伏在工地门口。

    小王放下步话机马上就加速,萧寒在后排惯性向后靠了下,然后就看到他不停超车,这个点县城里车辆不少,但小王的车技实在了得,穿行在其中还不停加速。

    几分钟后,路上人烟开始稀少,萧寒判断这就快到那个工地了,果然不远处就看到几栋正在施工的大楼,到门口,副驾驶的警察车没停稳就冲下去,掏出警察证件就让门口的保安开了门。

    工地里虽然晚上不施工,但有照明,车开进去,小王观察了下停靠在一个搅拌机后面。这时候另一辆车也冲进来,小王指挥停在他的车后面,而后七个警察快速跑到门口,迅速埋伏到了门后面的阴影里。

    萧寒在车里只能看到搅拌机,他实在忍不住,就悄悄下车绕到搅拌机前面,小王回头看了一眼马上做了个蹲下的手势,他赶紧后退一步,蹲在了搅拌机旁边的杂草里,小王摆了摆手意思不能动了。

    四周静悄悄的,萧寒微微抬头就能看到门口,一些蚊虫在门口的灯泡上飞舞,来来回回。

    不到一分钟后,远远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到门口就停下了,然后听到一个男人对另个一男人说:“二十块钱。”

    马上就是回复:“二十你妈个x呢,就这十块,不要老子不给了啊。”

    再然后就听到摩托车的声音逐渐远去,门口一个男人咳嗽了好几声。

    萧寒不敢抬头,但他猜到了门口就是臭七,身上汗津津的,尤其是防弹背心下面,像有汗在流动。

    很快就又传来了电动蹦蹦车的声音,萧寒的心跳马上就跟上了这个声音,“突突突”,他很纳闷这时候咋地来了个蹦蹦车,是工地的吧?

    臭七看蹦蹦车远远驶过来,一个围着围巾的女司机开车,再仔细看了下后面坐的就是那个吸毒女人,马上招了招手:“你他妈的真磨蹭,老子等好半天了。”

    蹦蹦车停到跟前,那个女司机大喊一声:“行动!”然后从车上跳下来就飞起一脚把臭七踹倒了,小王他们迅速冲出去,另外两辆车也呼啸而至。

    萧寒不由站起身,影影绰绰看好像几个人围着地上一个:“别动,不许动,你被捕了!”

    开三轮车的正是陈云芳,她解下围巾掏出手机马上给“老道”拨了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臭七抓住了吧,我在卫生间,队长,马上集合队伍到乌头镇镇政府对面的饭店。这个副镇长就在这里,我想他是臭七的老大……”

    话没说完就挂断了,陈云芳心里一紧,马上就命令:“集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久侵罗袜(16)

    干警们围过来,陈云芳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安排两名干警将臭七与那个吸毒女带回去,还有现场从臭七包里发现的两百颗*颗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臭七两部手机作为证据被装进一个塑料袋里,陈云芳指了下说这个留下,小王你拿着。

    重新调配车辆,分组,陈云芳坐上了小王的车,萧寒仍旧在后座,他旁边是另一位干警。

    陈云芳上车就开始对着步话机命令:“同志们,胡队长现在就在嫌疑人身边,很危险。我们要保证安全,全速前进,乌头镇村口听下一步的命令,出发!”

    车迅速向前,很快进入乡间道路,萧寒靠在座椅后背上,看着前排陈云芳的头发摆动,车窗开着个小缝隙,风吹进来有些哨子的轻响,他突然就觉着不紧张不慌乱了,也许正因为陈云芳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两天来,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陈云芳,就像身后灯火斑斓的小县城,你永远无法了解全部,就算你是风,那扇紧闭的门你是无法进入的。

    正在遐想,小王手边突然有手机响,陈云芳看了一眼就是臭七的其中一部,她拿起来看臭七备注的名字在闪烁“老大”,盯着这个号码,她脑海里飞速旋转,马上就判断这是问询交易情况,而且“老道”说这个副镇长在饭店,或者就是约吃饭。

    不能接,刚才陈云芳也动了念头带上臭七去抓捕这个谢副镇长,但这个臭七太狡猾,她担心出事。

    电话铃声很快停止,陈云芳觉着应该赌一把,马上拿起这个手机点这个号码,然后翻出他们曾经的短信交流看了看,随即模仿臭七与“老大”聊天的口气发出去一条短信,还故意输错了一个字:“成了、哥、路上、有司机、不借(接)电话了。”

    发出去后陈云芳有些忐忑,盯着手机屏幕在想不会有破绽吧?“老道”在干嘛?有危险吗?

    很快“老大”回复了一条短信,就一个字——“嗯。”

    陈云芳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告诉大家加速,她的手机响了,拿起看是“老道”,马上接起来就听到那边很大声:“所长啊,我等了半小时了,你们的人还没有一个来呢,再等菜就凉了啊……好好,我再等十分钟……好好,十分钟后安排上菜……我就在上了楼梯正对的包间,楼梯比较窄,您小心点啊……好好,你来过啊,我就靠窗坐着呢,从窗玻璃就能看到你们车来……好好,一会见。”

    电话又挂断了,陈云芳闭上眼睛分析了下“老道”这个电话:

    第一、犯罪嫌疑人也就是谢副镇长还在这个饭店;

    第二、抓捕地点在二楼包间,楼梯很窄,估计就能供一人通行;

    第三、包间正对街道,有窗玻璃,“老道”能看到街面情况,犯罪嫌疑人也能看到;

    第四、十分钟时间必须赶到,“老道”应该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想到这里,陈云芳马上对小王说,再快点。

    拿出步话机陈云芳开始布置抓捕:“第二小组绕过镇子,弃车从东向西往镇政府移动;第三小组直接到镇口弃车从西向东往镇政府移动;两个小组的人要注意隐蔽,犯罪嫌疑人就在镇政府对面的饭店二楼,窗户上有玻璃可以观察到街景。”

    “第二小组收到。”

    “第三小组收到。”

    陈云芳马上又开始补充:“我们第一小组是主攻,进入镇子后会放慢车速吸引犯罪嫌疑人目光,第二第三组看到我们冲进去,马上要赶到,第二小组饭店门口警戒,第三小组进入接应控制一楼大厅伺机上二楼,注意,饭店通往二楼的楼梯狭窄,只能通行一人。”

    “第二小组收到。”

    “第三小组收到。”

    陈云芳放下步话机扭头,语气严肃:“萧主任,你在车上不许动。”

    萧寒点头说好,陈云芳也点头然后对后排的另一干警说:停车熄火,下车冲入,直接奔二楼,我在前,小王与你依次。”

    两声很响亮的“是”,然后就见前面黑乎乎的一片民房,萧寒心里想:乌头镇到了。

    摇起车玻璃,小王在陈云芳示意下停在村口,有一辆车没减速就超过去然后拐弯绕道去这条街道的另一面,另一辆车也缓缓停下,然后四个警察下车贴在街道边向前移动。

    掏出手枪,陈云芳命令:“上膛。”

    小王与另一位干警也掏出手机,咔咔几声响动,萧寒看着他们,暗自开始祈祷:“一定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抓住罪犯,。”

    摆手,小王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向前开车,陈云芳回头看了眼萧寒,他马上说:“我知道了,不下车。”

    车进入乌头镇的主街道,这个靠山的镇子就这一条宽敞的街道,其余都是小街巷,事后萧寒得知,“乌头镇”这个名字的来历是因为这个镇背靠的山上产中药乌头——查了查资料,乌头为毛茛科植物,母根叫乌头,冶风庳,风湿神经痛。侧根(子根)入药,就是附子,有回阳、逐冷、祛风湿的作用。

    小王突然低声说,前面一百米就是镇政府大门,对面门口挂灯笼的就是饭店。

    陈云芳伸手把车门打开,左手扶门拉着把手右手持枪,后面干警做了同样的动作,转瞬车就到了跟前,刹车,停车,下车,萧寒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三个人已经冲进了饭店,然后一声女人的惊叫。

    他挪了下身子把前后两个车门关上,因为陈云芳反复告诫不可下车,他够不到驾驶员旁的车门,于是作罢。

    就这十几秒钟时间,跟在身后的第三组四个人也冲进了饭店,二楼已经响起了“不许动,你们被捕了”的声音。

    萧寒松了一口气,但很疑惑为何第二组人——也就是绕过镇子的那组人怎么没有包抄过来——抓捕结束才知道,第二组的车刚绕过一半路就陷入路边的淤泥里,村外本来就是土路,一天一夜的雨后,这里地势低,于是积水淤泥。

    就在这时,楼上“哗啦”一声玻璃碎的声音,然后听到车顶“噼里啪啦”落碎渣子,他正纳闷,又是“扑通”一声,车顶上落了个重物。

    萧寒心里一惊,不知啥东西砸下来,来不及反应就伸手推开车门,他不是不记得陈云芳的叮嘱,而是怕这个重物砸破了车顶。

    有时候巧合就是这样的,只见一个人刚从车上往下跳,萧寒就开了车门,然后车门上沿绊了他一下,“啊”的一声,这个人就扑倒在车旁边。

    萧寒愣了下还是下了车,刚站直,楼上就听到陈云芳喊:“快,摁住他!”

    也就静止不动了一瞬间,萧寒马上就扑了过去,那个摔在地上正准备往起爬的家伙,被不顾一切的萧寒牢牢压在了身下,萧寒没有学过格斗,于是就死劲往地上摁他的脑袋。

    原来陈云芳冲进饭店后,吧台前的那个妖艳女子马上就是一声惊叫,这声叫已经惊动了楼上的谢镇长,在包间里他正跟另两个“马仔”吃喝等臭七。

    迅速站起来,但包间门口已经冲进来一个人,正是“老道”。只见“老道”一跃就上了桌子,然后饿虎扑食般“飞”向谢镇长。

    谢镇长下意识闪了下,“老道”已经揪住他的头发摔向地面,这个家伙很矫健,倒地的同时一拳砸向“老道”脸,“老道”牢牢抓着他头发不放,歪了下脑袋,这记重重的拳头打在“老道”肩膀上,生生地疼。

    这个谢镇长也确实不顾死活,他双脚一用力,奋力摆头,一把头发从他头顶被硬硬扯下,马上站起一脚踹向窗玻璃,然后就跳了下去。

    “老道”摔在墙角甩掉手里的头发,刚要去抓谢镇长,旁边一个马仔已经抡起一把凳子砸了过来,根本没法反应,凳子狠狠地砸在“老道”脑袋上,他觉着眼前一黑就软软靠着墙出溜到了地上。

    也就这半分钟,陈云芳已经冲到二楼到了包间门口,而后小王与另一名干警也冲了进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两名马仔乖乖举起双手。

    陈云芳扒开一个马仔就冲到窗前,正好看到萧寒站出车门前,一身协警装,她就没有看细是谁就喊了声: “快,摁住他!”

    见谢镇长已经被摁在地上,她才回头看了眼“老道”对小王说:“照顾胡队长,”然后冲出包间,正好又上来两名干警,错了下身子她喊道:“救人!抓人!”

    她刚下到一楼,发现另外两名干警正在楼梯口看上面,然后就看到吧台里的那个妖艳女人拎着杆猎枪冲了出去。

    来不及说话,伸手拨开这俩警察,陈云芳三步两步到门口,只见那个妖艳女子已经把枪口顶在萧寒的脑袋上,然后喊:“放了他。”

    陈云芳一步迈出门,那女子回头就喊:“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从路东边气喘吁吁跑过来四个干警,正是二组的人,闻声也站住了,而楼上的小王他们刚把俩马仔铐起来,“老道”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 ,只见一道鲜血顺着他的耳根正往下滴答,他就在窗前,看着下面也呆住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8835/ 第一时间欣赏头条记者最新章节! 作者:风影大师兄所写的《头条记者》为转载作品,头条记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头条记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头条记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头条记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头条记者介绍:
主人公萧寒,农家出身,擅长唢呐吹奏,阴差阳错进入媒体工作二十年,经历了太多新闻界的风风雨雨,官职处长,心灰意冷,而后转行。主人公韩笑,萧寒青梅竹马女友,后嫁给某高官,与萧寒反反复复,最终锒铛入狱。 这是第一部描写中国都市类媒体发展的小说,从兴起到影响力巨大再到没落,每一个在其中的记者都会有切骨之感。 这是人性的表白,一个无冕之王的自白。 这是一个从业二十年的记者的回忆录。 主线以中国都市类媒体兴衰,1998年开始至2017年。 记者的背后原来有那么多……头条记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头条记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头条记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