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九十七章 承认
在隆科多站起身后,原先与他说过话的大臣大着胆道:“皇上,恕臣等愚昧,太子爷不是被福州连江县的百姓所杀吗,为何又突然与廉亲王有关,还涉及福州饥荒一事?”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有这个疑问,他们虽受允禩指使举荐弘历出任福州钦差,但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曾有人问过允禩,但后者并不肯说,只让他们依言行事便可。
胤禛目光一转道:“允祥,你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允祥在椅中欠了欠身后,道:“不瞒诸位大人,其实自从太子爷薨了之后,皇上一直有所疑心,所以派了密探暗中调查,一直到前几日终于有了眉目,发现廉亲王底下一般人患了与福州受灾百姓一样的病,皮肤溃烂,高烧不退,在询问过大夫后,得知这是一种可传染的怪病,以前在京城从未见过。至于福州百姓之所以会得,是因为他们饿到人吃人,使身体生出了反应,所以可以断定这几个人必定去过福州。虽然皇上不愿相信廉亲王会与太子爷被害一事有关,但既有了怀疑必然要追查下去,随后皇上发现了正加明确的证据,指证廉亲王与此事有关,甚至福州灾荒一事,很可能也不是天灾,而是廉亲王酿的**。”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因为那两批运粮船沉没在海域中,饥荒席卷了整个福州,饿死的百姓成千上万,幸存的百姓为了活命开始人吃人,那时福州简直与人间地狱一般,令人不忍直视。原以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灾祸,可现在怡亲王却告诉他们,这并非天灾,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证据暂时只指向廉亲王一人,但敦郡王二人与廉亲王关系密切,甚至可说是唯他之命是从,所以皇上怀疑他们与廉亲王同谋,暂时将他们也给关了起来,等宗正与三司会审查明真相后再说。”
隆科多压下内心的震惊后道:“臣等一直以为廉亲王待人温和,乐善好施,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做这种事,若真查清是他所为,皇上万万不要姑息了他。”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其他大臣附和之余,亦忙着与允禩撇清关系。
胤禛抬手止了底下的声音后道:“处置一事等查清之后再说。好了,你们想知道的,朕已经告诉了你们,那现在是否该轮到你们告诉朕一些事情。”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隆科多心头一颤,强自镇定地道:“不知皇上有何话要问臣等?”
胤禛眸光一冷,道:“当日,福州饥荒,朝廷要遣钦差去福州,舅舅与诸位大臣都一力保举才入户部没多久的弘历,朕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那么巧的举荐了弘历?户部能任钦差的并不止弘历一人。”
隆科多第一个答话,低头道:“回皇上的话,当时太子爷虽才入户部没多久,但老臣看得出太子爷是一个极其聪明睿智之人,且身份尊贵,有他去福州,必能安抚福州受灾百姓,让他们明白朝廷对他们的重视。另外老臣当时也说过,钦差这件事对太子爷是一个极好的历练,可以令他今后处事更加成熟稳重。”说到此处,他声音一低,带着些许哽咽道:“老臣当时觉得这样完全是为了太子爷好,觉得有皇上的庇护,太子爷此行必然有惊无险,想不到竟然还是出了事,更是害了太子爷的性命,老臣每每想起此事,都于心不安!”
胤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对其他大臣道:“那你们呢,你们又为何举荐弘历?”
见胤禛发问,众大臣纷纷开口,均是与隆科多相差无几的说辞,极力证明自己皆是为朝廷考虑,并无任何私心在其中。
当所有人都一一说完后,胤禛冷笑道:“好一番为国为民,真是冠冕堂皇,若非朕知晓内中缘由,真要被你们瞒天过海了。”
正当众大臣惶惶不安之时,胤禛走下来,自允祥手里拿过卷宗掷到众人面前,凉声道:“这是先帝在世时,曾经保举过允禩为皇太子的名册,朕特意从大内库房中翻出来,一个个都看看,看看你们的名字是否在上面。”
随着胤禛这句话,许多强装镇定的大臣开始打起了哆嗦,最不愿见到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亦被扯了出来。
他们,不仅仅只是官场上的同僚,还是以前的八爷党,虽然后来党派不在,但事实上只是由明转暗而已,从不曾真正消失过,否则允禩也不能一下子使动这么多人上奏保荐弘历。
众人之中,唯有隆科多还算镇定,不用看卷宗他也知道,这上面绝对不会有自己的名字,因为自己一直都是四爷党,不曾太过靠近允禩。
不等他庆幸,胤禛已经点名道:“舅舅,你是唯一一个名字没在卷宗上,也没有保举过允禩的人。但朕查到在举荐弘历之前,允禩曾经找过你对吗?”
隆科多的脸色因他这句话而变得惨白无比,之前那丝镇定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犹如风中落叶一样抖个不停,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不说,并不等于胤禛会罢休,狠狠一掌拍在御案上,厉声道:“说,你们是否受允禩指使,故意上奏保举弘历出任钦差,害他去福州送死?”
一听这话,众大臣连忙跪了下来,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一旦被认定为允禩同谋,不说顶戴,就连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皇上容禀,臣等之所以举荐太子爷,确实……确实是出自廉亲王的授意,但臣等的确不知他要加害太子爷,否则就算借臣等一个胆子,也绝不敢答应他此事。”
“怎么,终于肯承认了吗?朕还以为你们打算一直将朕蒙在鼓中呢!”灯光下,胤禛的神色看着有些狰狞,令众人不敢迎视。
〖
第一千两百九十八章 入狱
“臣等绝无此心,求皇上明鉴!”在他求饶的同时,另一个大臣亦连忙道:“启禀皇上,臣等当时皆以为廉亲王是出于历练太子爷之意,绝对不知道他有此狼子野心,臣等皆是受了他的蒙蔽。”
他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跪在地上不住地点头,不过任他们怎么辩解,胤禛的脸色都一如既往的难看,扫视一圈后,他盯着唯一一个还站着的隆科多道:“隆科多,那你呢,也是受了允禩的蒙骗吗?”
听得胤禛改了称呼,隆科多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回皇上的话,臣与众位大臣一样,皆不知廉亲王真正的用意,乃是受他蒙蔽,做出……”
“够了!”胤禛一声暴喝打断隆科多的话,之后更是走到哆嗦不止的隆科多面前,逐字逐句道:“他们听信允禩的话,受他指使,在朕看来还情有可原,但你是朕的舅舅,朕一向对你尊敬倚重,从不曾薄待了几分,可你却与允禩串通,一起来蒙骗朕,来算计朕的儿子,隆科多,你真是有种,有种!”
听着胤禛气极的声音,隆科多害怕无比,连连磕头道:“皇上恕罪!臣该死,臣实在是一时糊涂,并非存心,还请皇上念在臣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臣这次的过错!”
“一片忠心?”胤禛冷笑不止,“亏你有脸说出这四个字,朕都替你臊得慌。”恨到极处,话语不自觉地刻薄了起来,他此生最恨人背叛,尤其是被身边的人背叛,而隆科多无疑犯了这个忌讳。
盯着磕头不止的隆科多,胤禛勉强抑了心中的怒气道:“允禩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让你这样听他的话?”
隆科多不敢答声,依旧磕头不止,不过他这个样子并不能令胤禛消气,反而令他越发气恨,指着他咬牙道:“不说是吧?好!好!朕真是有一个好舅舅。”
说罢,他又指着一干大臣道:“那你们呢,允禩又许了你们什么好处?”大臣们哪里敢回答,纷纷磕头,请胤禛恕罪。
胤禛只要一想到弘历的死与这些人有关,心中那口气就怎么也消不去,寒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是读过书的,不少还是科举出身,当知‘仁悌忠孝礼义廉’这七个字,但你们扪心自问,这七个字中有哪个做到了?是忠还是孝?是礼还是义?依朕说,你们一个字都没做到,反倒是学会了那一套欺君罔上的本事!”
大臣们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而胤禛依然余怒未消,负手在殿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众大臣的心头一样,让他们本就不堪负重的心又沉了一分。
正当一个个担惊受怕的时候,胤禛忽然大声喊道:“来人!”
随着胤禛的话,养心殿门打开,一群不知何时候在外头的侍卫走了进来,等候胤禛吩咐。
胤禛闭目,待得再睁开时,眸中冷光四射,“将这些人全都押下去,关入刑部大牢等候审讯!”
他这句话莫说是让那些大臣大惊失色,就连允祥也是脸色骤变,他知道事关弘历生死,就算这些大臣是受了允禩摆布,并非存心要害弘历,四哥也不会善罢干休,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将这些大臣全部押入牢中,要知道这些大臣当中,可不乏身居高位者,关入大牢会产生极大的影响不好,就是朝廷事务的运转也会有影响。
见侍卫就要动手,允祥忙道:“皇上,诸位大臣虽有错,但他们也是受人摆布,并非存心,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你不必再说,一切等审讯后再议。”胤禛这一次态度异常坚决,就连允祥的话也没能让他改变主意。
一听说要押入刑部大牢,众大臣都慌了,连隆科多也不例外,嘴里不停地说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可惜,不论他们怎么喊怎么求饶,都改变不了胤禛的心意,十几名大臣,全部被侍卫押了下去。这么多朝臣一同下狱,明日京城中少不得又会有许多言语。
待所有人都被押下去后,允祥道:“皇上,这些大臣虽有错,但只错在轻信允禩之言,并非存心欺瞒皇上。”
下一刻,刻薄的声音在允祥耳边响起,“若他们这样还不叫存心,那朕真不知何谓存心了,尤其是隆科多,枉朕这么信任他,居然与允禩狼狈为奸,蒙骗朕不说,还使得弘历枉死,若不治他们的罪,朕如何对得起弘历?!”
“臣弟知道皇上因为太子爷的事很难过,可他们顶多只算是被利用,并非存心要害太子爷;再说皇上一下子关了这么多位大臣,空了许多位置出来,难免会影响朝廷各项事务的运作。”
胤禛盯着允祥,凉声道:“依你的意思,离了这些人,事情就办不了了?”
“臣弟并非此意,只是……”不等允祥把话说完,胤禛已是道:“不是这个意思就好,空的位置让其他官员替上,真要是处理不了,就交到朕这里来,朕来处理。这些人背着朕与允禩勾结,绝不能姑息了事。”
胤禛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允祥还是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那皇上准备怎么处置隆科多,他始终是皇上的舅舅。”
胤禛冷酷地道:“他忠于朕,就是朕的舅舅,他不忠于朕,就什么都不是。”
听到这里,允祥明白了胤禛的意思,对于隆科多,胤禛不仅不会有一丝容情,反而会比待其他人更严苛。
沉默了一会儿,允祥道:“明日三司会审允禩,皇上可会去听审?”
胤禛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扔下一句“到时再说。”
后宫虽不得干涉前朝,但并不防碍前朝的消息传到后宫,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胤禛在暗中调查弘历的死因,并且查到廉亲王允禩与弘历的死有关。此事,堪称胤禛登基以来的第一大事,所以不论前朝还是后宫,都将目光盯在明日的三司会审上。
〖
第一千两百九十九章 三司会审
所谓三司,即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刑部尚书,会审本该在刑部,但应允禩身份特殊,故定在宗人府,并会同宗人府宗正一道审理。
在三司与宗正坐堂后,允禩从大牢提了出来,他如今虽已沦为阶下囚,但仍是一副温尔雅,不骄不躁的样子,与平时一般无二。
因允禩如今仍是王爷身份,是以一众会审官员并未让他下跪答话,刑部尚书王善一拍惊堂木道:“廉亲王,你可知自己犯所何罪?”
允禩轻弹了一下袍角道:“这也正是我奇怪之事,前夜有人突然闯入我府将我抓至牢,如今又三司会审,实不知我究竟犯了何罪,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见允禩在那里装糊涂,王善与另几位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单刀直入道:“廉亲王,你擅自蓄养暗卫,此乃一罪;指使暗卫弄沉两批运粮船致使福州出现大面积的饥荒,变成人间地狱,此乃二罪;杀害连江县千余民百姓,此乃三罪;谋害宝硕太子,此乃四罪。这四条罪,你可承认?”
“根本就没有这些事,将福州闹得饥荒遍地对我有什么好处?害死宝硕太子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说的这些罪,根本就是对我的诬蔑。”在胤禛动手的那一刻,允禩就知道他必是掌握了自己犯事的证据,但抓到的是什么证据却无从知晓。在这种敌情未明的情况下,他自不会傻的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
见他一条罪都不肯认,坐在上头的四位大人均皱起了眉头,在与左都御史说了几句后,做为主审的王善道:“来人,将那几人带上来。”
在他话落后不久,便有差役带了数名身着黑衣之人进来,一看到这些人,允禩虽然神色看着平静,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这些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手下的暗卫。
这些暗卫一个个均精神萎靡,面色潮红,一被放下后就软倒在地,看着没什么力气。
王善命人将他们上衣脱去,露出大块大块溃烂的皮肤,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却是宫太医。
“廉亲王,这位是曾跟随过宝硕太子与二阿哥去过福州的太医,经他诊治,断定这几人身上的症状,与福州那些因吃了人肉而发病的人症状一模一样,而这种病是可以传染的。”
允禩摊手道:“那又如何,我并不认识他们,他们去不去福州与我有何干系。”
见允禩一味否认,王善等人均觉棘手不己,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问的时候,有一个差役快步走到大理寺卿耳边说了一番话,后者神色一紧张,召过王善等人将刚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众人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一下,且目光都望向了门口,大有想要起身的想法。
允禩将他们这番模样看在眼里,微拧了轩眉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王善轻咳一声,重新坐直了身子后道:“廉亲王,你说不认识他们是吗?那你如何解释与他们一伙的人身上会出现你的亲笔信。”
允禩目光一闪,冷声道:“什么亲笔信?我怎的不知道。”
左都御史从摆在面前的一大摞卷宗捻起一张纸念道:“尔等继续往福州行进,至于江宁那边我会另外派人前动,务必要截杀兆惠与阿桂,不能让他们踏入京城一步。”
从左都御史念第一个字起,允禩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一片,这句话正是他亲手所写,写完后绑在信鸽上,传给自己派去的暗卫处,为何会在他们手里?之前那几个患了病的暗卫出现,他虽惊讶却没有什么害怕,就算证明这些暗卫是他蓄养的,也不过是小罪一桩,如今京城哪个大家族不曾蓄养暗卫,只是不曾摆到台面上罢了。
可是这张密条却足以要他的命,而且密条被截,只怕他派去福州的那些暗卫也已经被抓了。
“我等已经派人拿廉亲王以前所写的奏折请京所有对字迹有研究的鸿儒比对,证实纸条上的字与廉亲王的字一模一样,不存在任何临摹冒写的可能。若廉亲王对此不认同的话,可以当场书写一遍纸条上的字,以做比对。”随着左都御史话音的落下,立时有差役奉了纸笔到允禩面前。
允禩提起犹如千钧重的竹笔,犹豫许久终是没写下去,而是将笔一扔道:“不必了,那纸条确实是我所写。”他固然可以将字写的与平常不一样,但只要将他府所有的书信拿出来一比对就会穿帮。
王善精神一振道:“这么说来,你是承认那四宗罪了?”
“王大人这话却是错了,不错,我承认这张纸条是我写的,但顶多也只是承认有蓄养暗卫,并且派他们杀两个人罢了,与福州饥荒、连江县千余人性命还有太子爷的死有何关联。”
一脸冷峻的左都御史哼了一声道:“你要不是做贼心虚,何必派人去追杀兆惠与阿桂?”
允禩目光一转,已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说辞,“他们两个在冰嬉比试耍手段令我两个儿子失去了夺第一的资格,我怀恨在心,所以得知他们两个未死后便派人追杀他们,好为我两个儿子出气!”
不曾说过话的大理寺卿嗤笑道:“廉亲王这话未必太过勉强,只是一个比试罢了,需要专门派人追杀这么严重吗?”
“我两个儿子原本对这场冰嬉比试志在必得,岂料被那两小子破坏,他们回府后吃不下睡不着,人一下子瘦了许多,这一切均是因那两小子而起,不杀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原本他们在福州死了也就罢了,偏生后来又有消息说他们还活着,既然天没收他们,那就只有我自己动手了。”
大理寺卿摇头道:“廉亲王这番说辞未免太过勉强,根本不能令人相信。分明是你派人害死了宝硕太子与随行的人,而之后你在知道兆惠与阿桂没死时,想要斩草除根,故派底下的暗卫追查灭口。”
〖
第一千三百章 计中有计
允禩冷笑道:“你说我的说辞勉强,那你的说辞更是连勉强二字都够不上,因为一切都是你的凭空猜测,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说罢,他一指王善等人道:“你们说我杀了太子爷,就拿出人证物证来,否则便是栽赃陷害。”
若换了别人尚可刑讯bi供,但允禩身份摆在那里,既不曾废黜,也不曾革黄带子,大刑是万万动不得的。可事情很明显,若不动刑,允禩是绝对不会招的,得不到供词,他们也无法向皇上覆命。
正当王善等人思索着该以什么话继续盘问的时候,一道人影背对着冬日走进来道:“栽赃陷害,允禩,朕真是没想到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普天之下,除了胤禛,还有谁敢自称朕,王善等人连忙离座,拍袖朝大步走进来的胤禛道:“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他们下跪见礼的时候,允禩转过身看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胤禛道:“果然是皇上来了。”
刚才差役进来在王善耳边说话,紧跟着王善他们都变了脸色一直望着外头,那个时候他就怀疑可能是胤禛来了,果然不假。
“既知是朕,你不是该向朕行礼吗?”这是胤禛对允禩所说的话,在其身后还跟着允祥。
迎着胤禛的目光,允禩微微一笑,躬身道:“臣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盯着允禩嘴角那缕笑意,胤禛忽地也笑了起来,“老八,朕真的很佩服你,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得出来。”
“臣是清白的,乃是有人存心诬陷臣,臣相信皇上与众位大臣一定会还臣一个清白,所以臣根本无需担心。”
听着允禩的话,胤禛至堂上坐下,允祥坐在他下首的地方,至于王善等人则恭敬地站在一旁。
“老八,你说你是清白,那朕倒有件事想问问你。”胤禛顿一顿,道:“若你不曾存过任何害弘历之心,为何要让隆科多他们全部上奏保举弘历去福州?这一点你不必再想着否认,因为他们已经全部承认了,想必这么多大臣不会那么巧的联合起来冤枉你。”
允禩目光一沉,没想到连这件事也让胤禛查出来了,正当他想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胤禛又道:“你可别告诉朕仅仅只是为了想让弘历去历练,当时的福州根本就是一个死地,这种历练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允禩低头未语,显然这一次轮到他回答不出,好一会儿方道:“看皇上的样子,是认定臣妾与太子爷的死有关了。”
“不是朕认定,而是一切根本是你所为。”这般说着,胤禛拿起案上一大摞卷宗朝允禩扬了扬道:“这里全是朕让人搜集的证据,件件桩桩均指向你与福州和弘历的事有关,还有刚才提过的两件事,你可以抵赖,但你应明白,就算你不承认,朕也可以将你定罪,区别只在于用什么法子定罪罢了。”
“自行招供与强行bi供的区别是吗?”允禩抬头道:“不过皇上这样bi自己亲兄弟认罪,就不怕天下人非议皇上吗?再说了,臣闹出这么多事来,对臣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你心里清楚。至于说亲兄弟……”胤禛冷冷一笑道:“老八,你若真将朕视做兄弟,就该与允祥一样辅佐朕守好大清江山,而不是处处给朕使绊子让朕难受。上元节一事,朕已经宽宏大量饶过你,只盼你可以痛改前非,岂料你不止没有悔改,还变本加厉,将福州一地百姓都当作棋子,为的,就是要害朕的儿子!老八,你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将朕当成过兄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看臣不顺眼,想要臣的命,一道圣旨即可,何况要给臣扣上这样一顶大帽子,让臣顶着谋逆的罪名死去。”任胤禛怎么说,允禩只是不承认,并且一口咬定追杀兆惠与阿桂只是为了给自己两个儿子出气。
允祥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摇头道:“八哥,事已至此,你再否认也是无用的。”
允禩本不想理会他,但允祥后面的话,却令他变了颜色,“你真以为兆惠与阿桂这么巧的在这个时候有了行踪吗?不是,一切都是皇上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引你入瓮。”
“当时随太子爷与二阿哥一道去连江县的人,除了二阿哥生还之外,其余人都死了,兆惠与阿桂也在其,可是皇上在发现埋藏他们的地方,发现少了兆惠与阿桂的尸体。但这件事只有皇上与我知道,其他人都以为他们死了且被人当成食物吃掉了,所以当那个流言出现的时候,一般人的反应应该是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唯有杀人的人才会知道他们没有被人吃掉,而且确实少了这两具尸体,也才会派人追杀他们。”允祥看着允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带着一丝怜悯道:“八哥,你可以辩解追杀兆惠他们是为了给两个儿子出气,却辩解不了为什么觉得他们还活着,觉得他们没有被当成食物吃掉。”
在允祥话音落下后,堂上静得落针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允禩忽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道:“好,真是好,想不到这个圈套里面还连着一个小圈套,连我都没有发现。”
“朕既然给你设了圈套,自然想要有点效果,否则岂不是白费功夫?”这般说了一句后,胤禛道:“朕早在之前就查到了你的暗卫,之所以一直隐忍到此刻,就是为了将你人赃并获。你极为信任那些暗卫,若知道了兆惠他们没死,一定会派暗卫去除掉这两人,当你派了暗卫出去后,朕就故意让人放消息,说在江宁那里有人见过兆惠。一边是福州一边是江宁,暗卫一定会请示你该去哪里。”
允禩犹在笑,一边笑一边道:“然后你就半路截了信鸽是吗?”
“不错,所以朕这里不止有你给暗卫的密条,还有暗卫请示你该去福州还是江宁的密条,再加上你暗探患有福州才有的病症,这一切都容不得你再抵赖。”
〖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不欠
允禩点头之余又道:“动机呢?动机是什么?”
胤禛目光一闪,对王善等人道:“你们先出去,朕有话要与他单独说。”
“嗻!”王善等人赶紧答应一声,退了出去,正当允祥也要出去的时候,胤禛道:“老十三你坐着不必起来。”
待堂上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胤禛寒声道:“朕知道弘时一回京就去见过你,你实话告诉朕,福州与弘历的事,是否你与弘时合谋?”
允祥眼中掠过不解之色,弘时有没有去见过允禩一直是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四哥也明白,为何现在突然这么说。想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四哥这是故意的,目的是想诳允禩说出实话。
允祥是不解,允禩则是震惊了,弘时来见过自己不假,但就算后来遇到袭击之人,也未暴露身份,胤禛怎会知晓。若是胤禛知道了弘时来见过自己,那自己之前答应弘时的事,便成了空谈。
呃,慢着,若胤禛真查到了这件事,为何一直没有动弘时,又为何不去问弘时,而跑来问自己?难道……他是在骗自己?
是了,应该就是这样,胤禛怀疑弘时,却没证据证明他与自己合谋,所以便想出这么个下三滥的法子,呵,真是想不到,堂堂皇帝也会撒谎唬人。
这般想着,他忽地道:“那皇上希望臣与二阿哥合谋吗?”
胤禛语气冰冷地道:“现在是朕问你,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
允禩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错,我是与二阿哥合谋,一起害死四阿哥,以免他跟二阿哥争夺皇位。”
要是弘时在这里,听到允禩这番话非得当场昏过去不可。
一直以来,盘绕在胤禛心里的疑团终于解开了,与此同时,一股戾气也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狰狞地道:“好!真是好!想不到朕的儿子竟然有这份狠辣!”
“虎父无犬子,皇上是龙,生出来的儿子又怎么会简单呢?不瞒皇上,所有计策都是二阿哥想出来的,臣只不过是按计划行事罢了,就连四阿哥也是二阿哥亲手杀了烧成焦尸的。”他的声音与笑容一样诡异,“皇上现在已经知道了,还不赶紧去将二阿哥抓了问罪吗?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皇上应该立即杀了他,以为四阿哥报仇。”
允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若真允禩真与弘时合谋,怎么也不该这么轻易的说出来,只看他之前百般抵赖就知道了,真是奇怪。
而且他不止供出弘时,还一直游说四哥杀了弘时为弘历报仇,这实在不像允禩的性格,难不成他……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皇上别听他一面之词,福州与太子爷的事,设局庞大而精密,依臣弟对二阿哥的了解,他不可能设出这样一个局。”
“你错了,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远比你想的更加利害。”允禩反驳了一句后,继续对胤禛道:“为什么还不下旨,不将那个残杀兄弟,造成福州饥荒的人抓来,难不成这样的儿子你还要留着当宝贝吗?”
原本胤禛已经认定弘时与允禩勾结,但听到允禩后面的话语,却令他的想法动摇起来,不对,很不对劲。
见胤禛站在那里不言声,允禩再度道:“怎么了?舍不得这个儿子吗?呵,也是,皇上你坐拥三宫六院,却只有可怜的四个儿子,如今最看中的老四还死了,只剩下三个,要是再把弘时杀了,那就只剩下两个了,一个出身普通,资质不高,另一个还在吃奶,根本担不起这个大清江山,也就弘时还适合一点,可惜他心术不正,为了皇位与我这个八叔合谋,害死了亲弟弟。皇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胤禛沉声问着,黑眸中寒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允禩勾唇,带起一抹隐晦的残忍笑意道:“因为你为心不正,夺了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而今是上天降下的报应。”
允祥一听这话便知他说的是皇位,当即斥道:“胡言乱语,皇上何曾夺过什么东西,反倒是你自己心术不正,皇阿玛生前已经明确说过不会将皇位传给你,你却一直不肯死心,做出许多小人行径,若非皇上宽宏大量,凭你所做的事,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允祥的话令允禩眼角微微一搐,冷笑道:“宽宏大量?说得可真是好听,可惜事实不是这样,事实是他怕背上谋害兄弟的骂名,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我一直活到现在。”事到如今,他已不可能活命,再没什么好避忌的了,干脆说个痛快。
允祥待要再说,胤禛已是抬手阻止他出声,同时道:“允禩,你真觉得朕是这样才放过你吗?”
“难道不是?”允禩反问,不过从眉眼间的冷意可以看出,不论胤禛说什么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盯着允禩,胤禛缓缓道:“朕从来就不怕背负骂名,否则也不会推行那么多新政。不错,朕是很想杀你,但朕不像你那么冷血,总记得皇阿玛的教诲,凡事不愿做的太过。只是朕没想到,朕宽容相待,换来的,却是你的变本加厉。朕就算养一条狗,一日三顿的喂他,他看到朕也会摇头摆尾,相比起来,你连狗也不如。”
允禩眸中浮起一丝戾气,旋即又消失无踪,轻笑道:“原来皇上一直用看狗的眼光来看臣,不过皇上莫要忘了,虽然你我之间一为君一为臣,但体内所流的血却是一样,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若臣是狗,那皇上不是狗的四哥吗?”
“大胆,你怎敢如此抵毁皇上。”允祥的话只是令允禩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倒是你,一辈子都做皇上的应声虫,不觉得难受吗?”
胤禛忽地道:“老八,朕知道你一直都不服气输给朕,不过究竟是朕夺了皇位,还是皇阿玛临终传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朕从来不欠你什么。”
〖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误导
刚才消失的戾气再次浮现然允禩眼中,而且比刚才更盛,一字一句道:“是,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有矫诏,皇阿哥是真的将皇位传给了你,但那并不表示你就得的理所当然。事实上,不论是人望还是能力,我都远胜于你这个冷面王,我只输给你一样东西,就是出身――辛者库jian婢所生,不得继承皇位。这句话我永远都记得,从未曾忘过。”
胤禛面无表情地道:“不管是什么,输便是输,你既然决定争夺皇位,便该做好输的准备。”
允禩有些激动地挥手道:“皇阿玛若觉得我额娘出身低jian,又为何要宠幸我额娘,为何要将我生下来?为何?!”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或许康熙可以,但康熙已经死了,躺在冰冷的陵寝中,再也说不了一个字。
“我不甘心,输给你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咽不下这口气,出身已是改变不了的事,但将来,我一定要改!”
胤禛盯着他,缓缓道:“你要改,所有就牺牲了福州所有百姓的性命是吗?为人君者,当爱民如子,如你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就算真让你坐上龙椅,你也不会是一个好君主。”
允禩准冷哼一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一个皇位不是用白骨累起来的,相比于王朝更替时所死的人,区区一个福州府又算得了什么。”
胤禛看了允禩半晌,吐出四个字来,“不可救药!”
允禩冷然一笑道:“不错,我是无可救药,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你的儿子为了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弘历更是弘时亲手杀死的,你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还不赶紧抓了你的好儿子,定他死罪?”
“皇上……”允祥刚说了两个字,胤禛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允禩,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允禩目光一闪,紧接着道:“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我又何必骗你,我曾问王善他们,杀了弘历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又轮不到我登上皇帝的宝座,他们回答不出,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因为弘时,他答应过,只要他登上皇位,就会尊我为皇父,在我死后,更会将我牌位放入奉先殿,享受皇家一世烟火,与你并存。你说,这么好的条件,我怎能不答应?!”
允祥当即道:“二阿哥不可能承诺这样的话,你胡说!”
追封皇父这种事情倒不是没有过,譬如前朝时的嘉靖帝就曾为自己父母争名份,从争考、争帝、争皇一直到争庙及路,争庙谒及乐舞,与群臣百官之间展开一场规模巨大、旷日持久的争论,世称“大礼议”。但当时是嘉靖帝追封自己生父,而允禩只是一个叔父,再怎么追封也追封不到他身上,更不要说牌位入奉先殿,享受皇家烟火这种事了。
允禩冷冷一笑道:“信与不信随你,总之我说的句句属实。”
他话音刚落,堂上忽地响起拍手声,不是别人,正是胤禛,他拍了很长时间方才停住,同时感慨道:“允禩啊允禩,朕真是有些佩服你了,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想出陷阱来让朕跳。”
允禩刚刚还带着不屑笑意的脸庞因他这句话倏然一僵,极不自在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朕在说什么,允禩,你真是够歹毒的,一发现朕疑心弘时,就立刻挖了这么大一个陷阱,想要让朕亲手杀了弘时。”胤禛顿一顿,续道:“你说所有事都是弘时计划的,可就像允祥说的,任弘时的能耐,断然想不出这么一个庞大精密的计划。反倒是你,心思缜密之余,手段也果断狠辣,福州的事像极了你的行事做风。”
听到这里,允禩的脸已经完全僵住了,好一会儿方目光闪烁地道:“那你可真是不了解你那个好儿子,我告诉你,他比你以为的要心狠手辣许多,杀人不眨眼。”
“是吗?”允禩四下躲避的目光让胤禛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即便朕真不了解弘时,但与你四十余年兄弟,想必了解够多了,以你的xing子,若弘时真与你合谋,还答允追封你为皇父,你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将他供出来,相反,你会百般维护他,好使他避过朕的怀疑,因为这样对你才有利。”说到此处,他摇摇头,痛声道:“允禩,朕知道你一向恨煞了朕,却不想你居然连这种毒计都想得出来,朕刚失去一个儿子,你又要骗朕再亲手害死另一个!”
允禩的手不断握紧又松开,良久,他上前一步,与胤禛面对面,眸中带着无尽的恨意,“不错,我是骗你的,你害我失去了皇位,我就害你失去儿子,这很公平。既然这些事都让你看穿了,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知当初福州一事时,二阿哥为何会主动请缨?”
胤禛皱了眉等允禩说下去,后者道:“是我劝二阿哥的,我曾偷偷去找过他,告诉他福州出事,身为嫡长子该设法平定这场饥荒,为皇上你分担一些,这个蠢货还真相信了我的话,第二天便在朝堂上主动请缨。”
胤禛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话来,一时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方道:“这么说来,弘历与弘时都是在你的安排下才去福州的?”
“不错,二阿哥一直对我颇为信任,我一说他便相信了,那个蠢货真是比猪还蠢。相比之下四阿哥就要难应付多了,他对我一向有戒心,从不肯多说什么,所以若我去与他说这些,他肯定会怀疑。”
胤禛脸色阴沉地似要滴下水来,寒声道:“所以你便联合那些与你的大臣,让他们上奏保举弘历去福州?”
“不错,从一开始,弘时与弘历就都是我的目标,他们两个都要死,可惜,弘时命大,让他逃了性命出去。否则今日,你死的就不是一个儿子,而是两个儿子!”
听着他的话,胤禛久久未语,而打破寂静的第一句话便是,“允禩,朕真不该让你活这么久!”
〖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兄弟相残
允禩咧嘴,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我若太早死了,皇上一个人岂非很寂寞。”
胤禛亦笑了,不过他的笑容比允禩更加森冷可怖,“弘历的死,弘时的伤,允禩,朕这回都要问你讨回来。”
听到胤禛这句话,允禩心中一松,他知道自己的计策成功了,胤禛已经相信弘时与福州的事无关。
他很清楚胤禛的xing子,多疑猜忌,若他一味否认弘时与此事无关,胤禛不止不会相信,还会越发怀疑。所以若想消除他的疑心,必须得从反方向着手,故意说所有事情都是弘时所为,还不断地游说胤禛杀掉弘时,摆出一副恨不得弘时立刻死的样子。他了解胤禛,胤禛同样了解他,所以他这样反常的态度必然会引起胤禛的怀疑。而事情也果然如他料想的那样,从而一步步将胤禛引向错误的方向。
弘时,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希望你也可以做到答应我的事,否则你后半生休想太平!
允禩思绪未落,耳边忽地传来胤禛声音,“来人!”
话音未落,之前退出去的王善四人快步走了进来,恭声道:“臣等在。”
“廉亲王允禩已承认福州与宝硕太子之事,均是他所为,连江县百姓亦是他杀,实乃罪大恶极,着即革去黄带子,褫夺亲王之位,余下诸罪,由尔等共审共议,定议后交由朕决定。”
胤禛冰冷如霜的话语令众人心头俱是一寒,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便下旨革了允禩的黄带子与亲王爵位,可见其是下了决心要除了允禩,时隔四年,兄弟相残的局面终是再一次出现。而这,似乎是皇室中永远不能避免的事。
就在胤禛准备离开的时候,允禩忽地仰头大笑了起来,四十余年岁月中,他还是第一次当着胤禛的面如此大笑,这样异常的笑声令胤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盯着他道:“你笑什么?”
随着他的话,允禩停下了笑声,然脸上却多了讽刺的意味,“你可以革我黄带子,可以废我爵位,甚至可以杀我,我反抗不了,但是就算我死,弘历也不会活过来。”
胤禛面无表情地道:“朕知道,但是至少可以还弘历一个公道,也让害弘历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是吗?”允禩脸上的讽意比刚才更浓了几分,“不错,福州是我设下的局,弘历也是我让人杀的,但真正害死弘历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要不是你夺了皇位,要不是你逼着我赋闲在家,我又何需杀弘历来泄愤,所以,就算杀了我,弘历也不会瞑目,因为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允祥听他说的不像话,喝斥道:“允禩,你莫要将自己做的错事怪到皇上身上,是你自己心生邪念,害死太子爷,害死福州千千万万的百姓,根本与皇上无关。”
“你自是帮着他说话,不过我告诉你,没用的,弘历会知道是他自己的皇阿玛将他推向死路,推他去死。”他将目光转向胤禛,带着刻意的恨意道:“他会来找你,福州千千万万的冤魂也会来找你索命,还有我。胤禛,你休想再安宁太平的做你的皇帝。”
胤禛盯着他满是恨意的双眸,摇头道:“允禩,朕真不该与你说那么多。”
直至胤禛离开,允禩都没有再说一个话,而在之后的审讯中,亦没有再狡辩,认了福州与弘历的事,并签字画押。他之所以这么爽快,自然不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做错了,而是他深知没了黄带子与亲王身份的自己,再没有与王善他们对峙的资本,如果审讯不能进行下去,王善他们一定会动用大刑,让自己受尽皮肉之苦。
死,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不过他要安排事也都安排好了,当胤禛死后,看到自己与他平起平坐,共享皇家烟火,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至于允禟允?那边,虽然允禩没有供出他们任何事,但封宅搜屋之下,还是查到了一些证据,凭着这些,再加上密探暗中调查所得,足以将他们定罪。
另一方面,弘时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有见到密探来抓自己,之后更是传来允禩已经认罪的消息,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不过这口气尚未喘完,便接到了宫里的旨意,让他即刻入养心殿面圣,一时间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当弘时赶到养心殿时,天色已渐暗,苏培盛正要进去通禀,弘时拉住他道:“苏公公,你可知皇阿玛召我所为何事?”
“这个奴才可不知道。”苏培盛话音未落,手里便多了一样沉甸甸的东西,偷眼看去,一道金光在昏暗的天光下闪过,他心中有数,小声道:“虽然奴才确实不知皇上为什么召二阿哥来,但奴才知道刚刚王大人他们来见过皇上,将三司会审的结果给了皇上,所以奴才猜测应该是与此有关吧。”
一听果然是这事,弘时神色顿时不安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多谢公公。”
待苏培盛通报过后,他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进了里面也不敢抬头,拍袖下跪道:“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胤禛抬起头来,神色温和地道:“起来吧,如何,之前在福州受的伤可都好全了?”
胤禛的话令弘时颇为意外,偷觑了一眼后小心地道:“多谢皇阿玛关心,除了一些伤痕留下之外,都已经好了。”
“没事就好。”胤禛感慨道:“朕怎么也想不到,一趟福州之行,会闹出这么多事来,弘历死了,你也受了一身伤。”
弘时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儿臣知道太子爷的死令皇阿玛很伤心,但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皇阿玛应该看开一些,别伤了身子,儿臣虽不及太子爷许多,但儿臣一定会尽力为皇阿玛分忧。”
胤禛颔首道:“朕知道你孝顺,来,到朕身边来。”
〖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放心
见胤禛一直语气温和,弘时稍稍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走到胤禛身边,待他站定后,胤禛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他道:“这是三司会审的结果,你看看。”
一听此话,弘时心头立时狂跳起来,强忍着激动逐行逐行地看下去,看得全部看完后,一颗心彻底安了下来,整份卷宗上都没有自己任何事,八叔果然如他答允的那样,没有将自己供出来。
“皇阿玛,八叔……不是,是允禩,他真承认福州与太子爷的事都是他所为?”如今允禩已经被革了黄带子削了爵位,已没资格再被弘时称一声八叔。
胤禛点点头,忽地道:“弘时,你老实回答朕,之前你主动请缨去福州,是否出于允禩的授意?”
此言落在弘时耳中,犹如惊雷一般,不明白胤禛何以会知道此事,连忙想要解释,“皇阿玛,儿臣……”
“你不必说,朕心里有数。”胤禛摆摆手道:“你想要帮皇阿玛分忧,所以听信允禩的话主动要求去福州,殊不知这一切均是允禩的毒计,你与弘历去福州一事,都是他在暗中cao控,为的就是要你们两人的性命。”
事情转变得太快,令弘时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听胤禛继续道:“幸好你福大命大,逃了性命出来,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弘时有些呆滞地道:“这些都是允禩与皇阿玛说的吗?”
胤禛冷笑一声道:“他如何肯与朕说实话过,之前百般抵赖不说,还意图混淆朕的思绪,让朕以为你与他合谋一道害死弘历。”
“他……他真这样说?”弘时越听越糊涂,脑袋里一团乱,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胤禛点头道:“当年争夺皇位,他输了朕,一直怀恨在心,福州一事是他精心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要你们两兄弟的性命,岂料被你逃了出来,如今又事情败露,便故意在朕面前说那些话,想要让朕信心为真,然后在气恨之下将你处决!”
弘时虽然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有一点却是清楚了,那就是皇阿玛对自己再无一丝疑心,八叔所说的话,皇阿玛也认为是他故意诬諂。在心头大定后,他装模作样地道:“想不到允禩如此卑鄙无耻,亏得儿臣以前还以为他是一个好人,幸得皇阿玛劝阻,没有再与他来往,否则被他害了尚且不知;这次也亏得皇阿玛英明,没有中了他的奸计。”顿一顿,他试探地道:“儿臣看四位大人给的意见是削除宗籍,斩立决,不知皇阿玛圣意如何?”
“斩立决?”胤禛冷笑一声,起身走下金砖铺就的台阶道:“允禩害死了朕的儿子,只判他一个斩立决,未免太过便宜了。死是一定的,但朕要他死之前尝尽世间千百种痛苦,让他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胤禛唇齿间的森寒令弘时打了个寒战,若让胤禛知道自己有份在其中,他一定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而不在意自己是否是他的儿子。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狠狠掐灭了,他永远不会让皇阿玛知道这件事,这个秘密将永远被掩埋在尘埃中。
胤禛看到弘时眼中的害怕,道:“怎么,你觉得朕太过残忍了吗?”
弘时连忙摇头道:“允禩犯下此等谋逆大罪,害死了太子爷与许多无辜百姓,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儿臣怎会觉得皇阿玛残忍。”这般说着,想起之前答应不过允禩会保住他两个儿子,逐道:“皇阿玛,不知您打算怎么处置允禩的家人?”
弘时的话令胤禛沉默了下来,以允禩所犯的罪,不止他自己要死,就是家人也要一并问罪暂杀,但允禩的福晋是湄儿,他如何下得了手,还有她两个儿子。虽然湄儿一直对他冷淡,甚至几次三番误会他,但他始终不能忘情,多年来,这个名字一直索绕在他心里。
胤禛不说话,弘时也不敢多问,静静站在一旁,直至苏培盛进来掌灯时,胤禛方道:“此事与允禩福晋无关,就让她继续住在宅子里,至于允禩两个儿子,弘时,你倒是说说看,是否该定斩刑。”
胤禛这话正投弘时下怀,他忍着波澜起伏的内心,故作犹豫地道:“儿臣经验尚浅,只怕难以做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决定。”
胤禛不以为然地道:“无妨,朕既是让你说了,你便尽管说,对与错都不要紧。”
“是。”弘时低头思索片刻道:“允禩犯下的罪,固然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但他的家人毕竟是无辜的,而且如今搜集到的证据当中,也没有一项指称允禩两个儿子与此事有关,所以儿臣觉得,皇阿玛不如网开一面,法外容情,留他两个儿子一条性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让他两个儿子流放三千里。”
胤禛不答反问道:“但是留着他们总是祸患,若他们不甘心自己阿玛的事,想办法在暗中做乱,岂非麻烦?”
弘时想了一会儿道:“皇阿玛大可以在流放旨意中再加一条,让他们此生都不得回京,这样一来,他们就算想做乱,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胤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这样对朕而言,似有些得不偿失。”
“恕儿臣直言,允禩虽然该死,但他与皇阿玛到底是同胞兄弟,皇阿玛杀了他,在天下人口中难免有所非议,认为皇阿玛不念手足之情。若皇阿玛可以留下允禩两个儿子一条性命,那就足证皇阿玛宽大仁厚,堵住非议之口。”
弘时自觉这话说得颇为中肯,没有任何不对之处,可当他说完之后,却发现胤禛一直盯着自己,以为他听出了破绽,连忙道:“若皇阿玛觉得儿臣说得不对,只当儿臣没说便是。”
“不是,你说得很对,朕虽不怕天下人非议,但能少一些自然最好。”胤禛打量着弘时感叹道:“去了一趟福州,虽说险些丢了性命,但也让你长进不少,想事情也比以前周祥多了。”
弘时目光一松,躬身道:“多谢皇阿玛夸奖。”
〖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亲王
胤禛点头,拍着弘时的肩膀道:“如今弘历不在了,你又是嫡长子,肩上的担子会比以前重许多。”
“儿臣一定会努力为皇阿玛分担。”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道:“其实再过一年,五弟就可以入朝历练了,五弟打小就机灵,到时候一定可以帮上皇阿玛的忙,就像太子爷那样。”
“希望吧。”虽是这样说着,胤禛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信心,他自己的儿子怎会不了解,弘昼虽也有几分小聪明,但与弘历相比还远远不及。
见胤禛面有失落,弘时跪下哽咽道:“一切都怪儿臣不好,儿臣没有护着太子爷一道逃出来,又或者当初滚下山得救的人是太子爷便好了,皇阿玛也不会如此伤心难过。”
胤禛意外之余颇有些感动,轻斥道:“胡说什么,你与弘历都是朕的儿子,哪个出事都是朕不愿看到的,快起来,以后都这种话不许再说了。”
弘时趁机道:“那皇阿玛也要答应儿臣,不要再伤心了,大清江山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百姓都要系在皇阿玛一人身上,皇阿玛一定要保重龙体才行。”
胤禛摇摇头道:“再保重也没用,朕的身子自己清楚,一年不如一年,终归是上了年纪,也不知还能撑多少年。”不等弘时说话,他又道:“朕说过,只要你们兄弟能平定福州之乱,朕便封你们一人一个亲王,虽然弘历不在了,但朕说过的话依然算数,待明日朕就晓喻礼部,让他们拟封号还有准备晋封仪式。”
弘时大喜过望,他一直记着胤禛当初的话,但出了这么多事,他不敢再提,没想到胤禛主动说起。
不过,更让他高兴的事还在后面,只听胤禛道:“礼部的事你熟悉的差不多了,自下个月起,便至户部当差吧,好生熟悉着。除此之外,自明日起,你每日下朝后来养心殿,随朕学习怎么批阅奏折。”
巨大的喜悦简直要将弘历淹没,原本被弘历夺去的一切终于要回到他手上,这种感觉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强忍着喜意,一脸惶恐地道:“儿臣资质平庸,只怕会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与教诲。”
胤禛温言道:“资质差一些不要顶,最重要的心,若心思不正,就算资质再高也没用。”
弘时本就是假意客气,听得胤禛这么说,哪还有不答应之理,连忙道:“多谢皇阿玛,儿臣一定会竭尽所能。”
“行了,你先出去吧,朕还有事。”在打发弘时离去后,胤禛亦离开了养心殿,一路往承乾宫行去,到了那边也没让宫人通报,径直走了进去,到了里头只见凌若正坐在椅中出神,连屋中多了一个人也没发现,直至胤禛在她旁边坐下方才回过神来,訝然道:“皇上何时来的?”
胤禛笑笑道:“就刚才,倒是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凌若自是在想之前周明华的话,不过在事情弄清楚之前她却不想对胤禛说,免得空欢喜一场,“没什么,倒是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三司会审那边有结果了?对了,臣妾之前去见皇上,苏培盛说皇上出宫了,是否去了宗人府?”
胤禛点头道:“不错,朕亲自去见了允禩,他已经承认是他造成了福州的饥荒还有害死弘历。”说到这里,他拥紧了凌若轻声道:“若儿,朕很快就能给弘历一个交待了。”
听到这个话,凌若自是高兴的,不过旋即又问道:“一切都只是允禩一人所为吗?”
“允禟与允?两个人也参与其中中。”说完见凌若依然盯着自己,他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朕已经问清楚了,这件事与弘时无关,你不要再疑心了。”
胤禛会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有了相应的把握,只是不晓得这个把握从何而来。不过此时显然不适合再多问下去。
见她不说话,胤禛颇有些好奇地道:“不问朕打算怎么处置允禩一干人?”
凌若浅息一笑道:“臣妾相信皇上一定会让允禩等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望着那丝浅淡的笑容,胤禛抚着她挽起的长发低语道:“若儿,你知不知道,朕之前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笑了。”
凌若拉下他的手放在胸口,一字一句道:“皇上待臣妾如此之好,臣妾又怎会不笑,只要臣妾这里还是暖的,就一定会笑,只盼将来鸡皮鹤发时,皇上不要嫌臣妾笑得难看。”
胤禛失笑道:“说起来,朕可是比你大了许多,等你鸡皮鹤发时,朕说不定已经老得连路也走不动,又怎会嫌弃。”
虽然他们失了挚爱的儿子,不过两颗心却因此靠得更近,或许真应了那句话: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胤禛一脸正色地道:“若儿,虽然之前晋封皇贵妃的事,因为佳慧小产而不得不取消,但朕答应你,这只是暂时的,朕一定会晋你为皇贵妃。”
凌若感动地道:“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晋不晋皇贵妃对臣妾而言并不重要。”
“但是对朕来说很重要。”其实按着胤禛的本意而言,恨不能册凌若为皇后,但后位已有人,要想晋凌若,便得废了那拉氏,这些年来,那拉氏并无过错,没有理由废其后位,再说他们怎么说也是结发夫妻,还曾有过弘晖这个孩子,非万不得已,他并不愿坏了结发夫妻的情份。
然胤禛并不晓得,其实他们之间的情份,早已被那拉氏一手破坏殆尽,如今还存在的,不过是假象罢了。
翌日一早,弘时匆匆入宫,将昨日胤禛与他说的话一一告诉那拉氏,后者听了之后,脸上露出难得的欣喜笑容,“没了弘历,皇上对你果然令眼相看,这次总算没有白辛苦。”
“皇额娘说的是,不过儿臣有一件事始终不明白,八叔在皇阿玛面前说儿臣与他合谋,为何皇阿玛反而认定他胡说?”弘时回去后想了一夜,直想得头脑发胀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一见到那拉氏便问了出来。
【作者题外话】:由儒意欣欣再版的《清宫宛妃传》已经在一月底上市,如今在各大书店还有淘宝网上都可以买到了,一套三册,做得非常精美,另外有清如与福临现代版的番外,大家要是喜欢的话可以买来看看,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
〖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瑞嫔
那拉氏的心思可比弘时深远缜密许多,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当中问题所在,微笑道:“你皇阿玛本xing多疑,若允禩一味否认,不仅不能消其疑心,反而会令他更加疑心,允禩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来了一招反其道而行,不止消了你阿玛的疑心,反而对你多有内疚。”
那拉氏的话像一阵清风一般,吹散弘时心头的迷雾,拿过一直未动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后道:“这么说来,这一次真是要好好谢谢八叔了。”
“他帮你只是为了与你完成交易,哪里需要道谢,话说回来,这一次你虽然在皇上面前美言,有很大可能保住他两个儿子的性命,但第二个条件才是最令人为难的,追封皇父,他真是狮子大开口,将来你若真下了这么一道圣旨,非得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不可。”
弘时头疼地道:“这一点儿臣也知道,可不答应又不行,只能等将来再慢慢想办法了。”
“到时再想来不及了,必须现在就动手。”那拉氏目光一寒道:“他倚仗的无非就是那些暗卫,只要咱们将这些人找出来,烧毁那些书信,他威胁你的把柄自然就没有了。”见弘时一脸为难,她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本宫自会交与你舅父去做。”
“多谢皇额娘。”在弘时欠身的时候,那拉氏又道:“既然眼下你皇阿玛有心抬举你,你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行,莫要让你皇阿玛失望,五阿哥虽说不比弘历,但到底也是阿哥,还有六阿哥的额娘,这个女人能够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生下孩子,足见其不简单,想来也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所以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让他人有可乘之机。”
弘时颔首道:“儿臣明白,儿臣已经输给过弘历一次,绝对不会再输给任何人。”如此说着,他想起一事,连忙道:“对了,皇额娘,可有兆惠他们的消息?”
“暂且没有,不过本宫已经与你舅父说了,只要这几人一天没出现就一天盯紧九门,不要有任何松懈。”
弘时有些失望地道:“也只能这样了,八叔那边的事虽解决了,但这几人活着,总像有刺卡在喉咙里一样,难以真正安心。”
“这一点本宫也知道,不过此事急不得,只能等。”那拉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冷笑道:“鸟儿满天飞的时候难以捕捉,但鸟儿想要归巢的时候就一定捕捉的到,不过是几个毛头小子罢了,本宫就不信会抓不到,最好……”
最好什么,那拉氏没说下去,弘时却是明白,如果弘历没死的话,最好弘历也跟着一道出现,便可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一切,皆在暗中消无声息的布署着,与此同时,宫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是舒穆禄氏行册封礼,正式晋为嫔,从今往后,所有人见了她,都得尊称一声瑞嫔,当然最憋屈的莫过于与她同住一宫的宁贵人,原本两人平起平坐也就罢了,可现在舒穆禄氏跃到了她头上,以后见了她,除非绕道走,否则迎面见了便得屈膝行礼,喊一声娘娘吉祥,可是把她给郁闷坏了。
这日,安儿自浣衣局取了衣裳回来,迎面就看到武氏绷着一张脸出来,连忙退到一边行礼,待武氏走后,安儿方接过跟着一道走出来的水秀道:“姑姑,宁贵人怎么在这里,还繃着一张脸?”
水秀抿嘴笑道:“宁贵人不想继续住在景仁宫,所以特意来央主子给她换个地方。”
“住得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又不愿了?”安儿话音刚落,额头便挨了水秀一指,“你这傻丫头,还不明白啊,宁贵人是不想整日对着瑞嫔。”
安儿恍然大悟地点头,点着下巴道:“看宁贵人刚才的脸色,想必主子没有同意?”
水秀道:“主子倒也没把话说死,只是让宁贵人与瑞嫔好生相处,若真处不好再说。”
安儿鼓着腮帮子道:“瑞嫔,瑞嫔,不瞒姑姑说,我现在听着这两个字就来气,凭她那样的出身与行径,竟然也让她爬上六嫔之一,真是老天无眼。”
水秀连忙捂着她的嘴道:“嘘!可不要乱说话,主子之前交待过,就算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许摆在脸上,更不许挂在嘴上,你这丫头一转眼就忘了吗?”
安儿不以为然地道:“我又没当着她的面说,只是私下抱怨一下罢了。”
“你啊,这心眼可真大,要知道不管什么话只要一说出口就不安全了,还有啊,你刚才说什么老天无眼,但你别忘了,册瑞嫔的人是皇上,你这样说,岂非说皇上无眼?”安儿被她说得一阵吐舌,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竟然还扯上了皇帝,赶紧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还请姑姑不要告诉主子。其实我也是担心主子,怕瑞嫔继续在宫中兴风乱浪,会伤害到主子。”
水秀摇摇头,却也没有再责备下去,只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之咱们做奴婢的凡事都安生小心一点,别给自己更别给主子添麻烦。至于瑞嫔……”提到舒穆禄氏,水秀也是一阵无奈,“她虽册了嫔位,也以后也不会有孩子,料想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安儿有些不甘心地道:“希望如此。”
“对了,你手上这些衣裳,要是刚从浣衣局拿来的?”见安儿点头,水秀又道:“那还不赶紧给主子送去,主子刚才还在问那件紫锦绣藤罗的衣裳呢。”
一听这话,安儿赶紧拿了衣裳进去,凌若正在喝茶,见安儿进来,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本宫刚才隐约听得你在与水秀说话,在说什么如此热闹?”
安儿有些不自在地道:“回主子的话,没什么,奴婢刚才宁贵人出去,所以随口问了姑姑几句。”
凌若盯着安儿道:“没事就好,本宫不希望身边的人因为口舌而招惹一些不该的是非。在宫里一步踏错,都会招来杀身之祸,明白吗?”
〖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那双眼
安儿知道她这是在暗自警告自己,连忙垂头道:“是,奴婢明白。”
凌若点点头道:“行了,将衣裳拿进去吧,另外把那件紫锦绣藤罗的衣裳备着,本宫明日要穿。”
安儿刚下去,杨海便快步走进来,面色怪异地打了个千儿道:“主子,景仁宫的瑞嫔在外求见。”
凌若长眉一挑,訝然道:“她来做什么?”
水月正提着一把青玉茶壶为茶盏添水,闻言道:“主子,她会不会是来向您示威的?”
凌若睨了她一眼,见水月低下头方才转而道:“让她进来。”
随着杨海的下去,不多时,一个珠翠环绕的妙龄女子走了进来,除了舒穆禄氏又有谁,那张略显平凡的脸庞在精心装扮之下比往常多了几分姿色。
舒穆禄氏甩进来后,甩帕行礼,曼声道:“臣妾给熹妃娘娘请安,熹妃娘娘万福。”
凌若抬一抬手,亲切地道:“瑞嫔今日怎么这好,专程来给本宫请安?”
舒穆禄氏直起身后,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意,“臣妾见今日天气比平常凉了许多,怕娘娘年老体衰会受寒,所以特来提醒娘娘多穿几件衣裳。”
不论是水月还是杨海听到她这句话,均是脸色一变,纵是一个傻瓜也听得出舒穆禄氏是在讽刺自家主子,唯有凌若神色如常地道:“瑞嫔真是有心了,不过本宫虽然比不得瑞嫔这样正值妙龄,却也算不得年老体误,依本宫说,真正该当心身子的该是瑞嫔才是。”
舒穆禄氏在椅中坐下道:“恕臣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凌若微微一笑道:“都说小产都伤身,虽说瑞嫔已经做足了月子,但与以前相比身子终归是虚了,更不要说瑞嫔伤身太过,以后都不能生育了,更加着不得凉。本宫看瑞嫔衣裳单薄,是否景仁宫没有足够的冬衣,要不本宫让内务府紧赶着做几件冬衣给你送过去。”
见她暗损自己,舒穆禄氏目光一寒,虚笑道:“谢娘娘关心,其实内务府昨日刚送来许多衣裳,所以不必劳烦娘娘了。”
“咦,昨日才将衣裳送去给瑞嫔吗?”凌若一脸惊讶地道:“本宫多日前就吩咐了他们赶制冬衣,莫要误了各宫主子的衣裳,本宫这里更是早早就送来了,本宫只道他们都做好了,想不到瑞嫔那里居然一直拖着,实在不该。”
凌若一席话将舒穆禄氏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她忽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赤红,如柳在一旁又是拍背又是抚胸,不断问她好些了没有,最后舒穆禄氏吐出一口清痰在如柳的绢子上方才顺了气,抚着胸口道:“臣妾刚才在路上就觉得有痰堵在喉咙里,如今总算是咳出来了,人一下子感觉舒服多了。”
见凌若笑而未语,她又道:“其实臣妾今日来,除了提醒娘娘当心天寒之外,还是专程来谢谢娘娘的。”
凌若颇为意外地道:“哦?瑞嫔居然有事要谢本宫,本宫可真要洗耳恭听了。”
舒穆禄氏一脸笑意地道:“若非娘娘,臣妾又怎能继续留在宫中,还被皇上晋为六嫔之一,说起来,娘娘可真是臣妾的大恩人,臣妾不知该怎么感激娘娘才好。”
见她故意说着反话,凌若也不戳穿,只道:“其实留瑞嫔在宫中的,还有晋瑞嫔位份的都是皇上,瑞嫔要谢也应该去谢皇上才是,谢本宫做甚。”
“话虽如此,但没有娘娘的帮助,皇上也不会改变心意,所以娘娘依然是臣妾的大恩人,这份恩情,改日臣妾一定会加倍奉还。”舒穆禄氏虽一直在笑,然说出来的字却一个比一个冷。
凌若抚着裙间的绣花轻笑道:“既然瑞嫔执意要还,本宫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本宫就看着瑞嫔怎么还本宫这份恩情,希望不会让本宫太过失望。”
“一定!”两人的对话听着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火气,但彼此心里都清楚,隐藏在轻描淡写下的是各自锋利的爪子,只要一有机会,爪子就会狠狠从对方身上抓下一块肉,甚至将对方连皮带骨的吃掉。
沉默了一会儿,舒穆禄氏开口道:“对了,臣妾刚才在半路上看到宁贵人,她是不是来见过娘娘?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凌若没有与她细说,否则依着舒穆禄氏的xing子,定会回去找武氏的麻烦,又闲语几句后,她道:“本宫有些乏了,就不留瑞嫔多坐了,改日再找瑞嫔说话。”
舒穆禄氏知趣地起身道:“既然如此,臣妾就不叨扰娘娘了,臣妾告退。”
在离开承乾宫后,如柳悄声道:“主子,奴婢觉得刚才您问到宁贵人的时候,熹妃有意敷衍。”
“本宫知道,本宫还知道武氏来找熹妃做什么。”入宫三载,终于有资格自称一声本宫,但做为交换的却是已经成形的孩子还有永久的生育能力,“武氏一直不满本宫得宠,如今见本宫成了景仁宫的主子,又自知越过本宫无望,自然是想搬出景仁宫,换一个地方。不过看样子,熹妃应该是没同意,否则武氏不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
如柳还在想着这事时,舒穆禄氏已是道:“对了,绿头牌的事,你与白桂提了吗?”
如柳低一低头道:“主子放心,奴婢一早就去敬事房说过了,白公公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过了这么久,本宫也该开始一步步夺回属于本宫的东西了。”说到这里,舒穆禄氏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个人,本不太在意,但当她接触到那个人的眼睛时,整个人顿时呆住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柳看她神色异常,担心地问道:“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如柳连着唤了好几声,才将舒穆禄氏从恍惚中唤回神来,不过目光仍落在不远处的人影上,那是一个面生的女子,并不是宫中之人,她也很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但那女子的眼睛却让她感觉似曾相识。不,不应该说似曾相识,应该说很熟悉,因为那双眼……与她一模一样,若非容貌不一样,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在照镜子了。
〖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没想到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眉眼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女子,她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宫里?
想到这里,又见那女子快要走得不见人影,她连忙道:“如柳,你赶紧跟着那个女子,看她去哪里,然后想办法打听一下她的身份。”
如柳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主子这是为何?”
“你不要管那么多,总之按着本宫的吩咐去做就是,本宫在这里等着你,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告诉本宫。”在舒穆禄氏的催促下,如柳不敢再问,答应一声,远远跟着那个女子离去。
舒穆禄氏则站在原地思索那女子的身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眉眼间像一个人,自己开始时之所以能够得宠,就是因为这三分相像。可知道归知道,她一直都不曾见过这个人,皇后与熹妃无疑是知道的,但她们都不肯说,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知道知道,没想到竟在此处见了。
看她装扮,应该是哪个王公贵族的福晋,不过看她眉头紧皱,神色哀戚,应该是有何困拢。
这般想着,却想不出一个头绪来,在等了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看到如柳回来,连忙问道:“如何,打听出那人的身份来了吗?”
如柳喘了口气道:“回主子的话,打听出来了,那是以前廉亲王的福晋,姓纳兰,闺名湄儿,奴婢还听说这位纳兰福晋以前是寄养在宫中的,一直到出嫁方才离开,虽无格格之名,却有格格之实。”
“纳兰湄儿……”舒穆禄氏轻轻重复了一句道:“廉亲王出事,听说就快问斩了,她此刻入宫,想必是为廉亲王求情,如柳,她去了哪里,坤宁宫还是承乾宫?”如今后宫之中,能够在胤禛面前说的上话的,也就这两宫,所以舒穆禄氏会如此猜测。
如柳神色微微一变,小声道:“都不是,纳兰福晋去了养心殿,刚才那些事,奴婢就是跟苏公公打听出来的。”
舒穆禄氏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是了,胤禛因为自己眉眼与纳兰湄儿相似所以宠信自己,那么纳兰湄儿在他心中必然有着不轻的份量,她直接跑去求胤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她真是有些好奇胤禛与纳兰湄儿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若胤禛真钟情于她,她又为何会嫁给允禩?实在是很奇怪。
见舒穆禄氏一直不说话,如柳忍不住道:“主子在想什么?”
“没什么,不过有些事,本宫想要弄清楚。”在如柳还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时,舒穆禄氏已是道:“扶本宫去坤宁宫。”
熹妃与自己嫌隙太深,就算自己去问了,她也不会告诉自己。相反,皇后虽然是一只笑面虎,却是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她倒是很有可能告诉自己这个纳兰湄儿的底细。
就在舒穆禄氏去往坤宁宫的时候,纳兰湄儿已经站在养心殿中。两人面对面,却一直不曾说话,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又何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纳兰湄儿退开一步,屈膝道:“臣妇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起来吧。”短短三个字,于胤禛而言却含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里面,“朕没想到你会来见朕。”
纳兰湄儿低头道:“是,臣妇自己也没想到。”
“你来见朕,是为了允禩的事?”胤禛甚至都不用想,便猜到了纳兰湄儿的来意,她嫁为人妇二十余年,只在允禩出事的时候来见过他一次,而今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随着这个字的响起,纳兰湄儿忽地提裙跪下道:“臣妇恳请皇上开恩,饶恕允禩一命。”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胤禛意料之中,然意料归意料,亲耳从纳兰湄儿口中的到那些话,仍然令胤禛胸口隐隐作痛,“你知道允禩都做了些什么吗?”
“臣妇曾去宗人府大牢见过允禩,知道他曾犯下难以饶恕的大罪。”纳兰湄儿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旋即又紧张地道:“但他只是一时糊涂,臣妇去见他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请皇上看在他知错的份上,也请皇上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饶过他一命。”
“允禩会后悔?”胤禛失笑地摇头道:“湄儿,自你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朕,你觉得朕会相信这话吗?允禩这个人,要么不做,做了就绝对不会后悔。”
纳兰湄儿死死咬着下唇,她知道骗不了胤禛,却没想到刚一出口便被他识破,一时跪在地上不知该说什么好。
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娇弱身影,胤禛长叹一声道:“湄儿,你应该知道福州这场**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也应该知道朕的儿子被谁所害,你要朕放过允禩,那谁又来放过朕的儿子还有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
在被咬得青白的唇色中,纳兰湄儿落泪道:“可是他们已经已经死了,就算皇上杀了允禩,他们也不会活过来,但皇上却会背上残弑兄弟的恶名,而臣妇也会失去夫君,变得孤零零一人。皇上,求您念在与臣妇相识一场的份上,开恩饶过允禩吧,臣妾真的不能没有他。”
面对她的哀求,胤禛无言以对,良久,他亲手扶起纳兰湄儿道:“就是因为与你相识一场,朕才没有责罪于你,至于允禩,他犯的罪太大,朕若恕了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如何向弘历交待?湄儿,从今往后,忘了允禩这个人,好好过你的日子,至于你两个儿子,朕不会要他们的命,你可以放心。”
纳兰湄儿不住摇头,扯着胤禛的袖子泣声道:“臣妇与允禩二十年夫妻,岂能说忘就忘,其实允禩生死就在皇上一念之间,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说罢,她又强行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哀泣不已。
这一次,不论胤禛怎么说她都不肯起来,胤禛摇头道:“湄儿,没用的,这一次允禩错的太离谱,不论你怎么求朕,朕都不会恕他的。”
他的话令纳兰湄儿心生绝望,仰头垂泪道:“四哥,你当真一点情份也不念吗?”
〖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不肯放过
一声四哥将胤禛的思绪唤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湄儿还没有嫁给允禩,自己也还没有与允禩争夺皇位,虽然也有尔虞我诈,却不曾惨烈到骨肉相残。
他一心想要娶湄儿为妻,可湄儿却喜欢上允禩,还嫁给了他,从那时起,一切就开始变了。
那厢,纳兰湄儿的声音还在继续,“四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小时候,不论我要什么你都会替我办到,所以我一直很尊敬你,将你当成亲哥哥一样,哪怕后来嫁给了允禩,这份尊敬也没有变过。而今,我只想求你放过允禩一命,难道连这也不可以吗?”
胤禛盯了她许久,忽地道:“湄儿,若今日朕与允禩异地而处,是朕被关在大牢里不见天日,而且随时会问斩,湄儿,你会为了朕这样苦苦哀求允禩吗?”
纳兰湄儿沉默许久,道:“皇上是九五至尊,坐拥天下,又怎需要我相求。”
她话刚说完,胤禛便笑了起来,然笑声中却透着无尽的悲凉与伤怀,在笑声渐转消失时,他摇头道:“不会,湄儿,那个时候朕相信你绝不会因为与朕相识多年,就为朕苦求允禩,因为朕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无比苍凉,“朕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你为允禩来指责朕,那一时,你不肯听朕半句解释,只是一味地指责朕,还说朕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还说皇阿玛不可能将皇位传给朕。”
纳兰湄儿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好一会儿方吞吐地道:“我……我当时是因为担心允禩才会胡乱说话,其实回去后我便后悔了,四哥为人宽厚,对兄弟又好,怎会在皇阿玛面前挑拨是非,都怪我当时鬼迷心窍,胡言乱语,还望四哥……”
“不是,你不是胡言乱语。”胤禛打断她的话道:“恰恰相反,当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你的心里话。湄儿,一直以来朕待你是何心意你都知道,可你一直都觉得朕处处不如允禩,他温文尔雅,朕就冷面冷颜;他待人亲切,朕就寡恩;他心系黎民百姓,朕就喜怒无常,所以最终你选了允禩为夫婿。”他扯着嘴角想笑,可嘴角如有千钧重,怎么也扯不上去,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有刀狠在心口一样,很痛很痛,可再痛他也要说下去,“你大婚那一夜,对朕而言,就像恶梦一般,朕守护了十几年的珍宝就这样嫁给了别人,朕很难过,喝了很多酒,可是你呢,你正在与允禩洞房花烛,根本没有想到过朕。你扪心自问,朕就算待别人再不好,但待你,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慢,你要什么,朕都会想方设法给你找来,你要星星朕绝不敢摘月亮,只可惜,不管朕做什么,换来的是你的嫌弃与任意践踏。”
纳兰湄儿被他说得抬不起头来,嗫嗫道:“四哥,我已经知道错了。”
胤禛凉声道:“是吗?为何朕听着却像敷衍的话,目的只是想让朕放过允禩?”正当纳兰湄儿准备说话,胤禛道:“苏培盛,去将朕收在顶柜最上面的锦盒拿来。”
“嗻!”苏培盛悄无声息的退下,不多时,捧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锦盒上来,胤禛拿在手中打开,却是一只已经断成数截的红翡镯子。纳兰湄儿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当年还给胤禛的那一只,没想到已经碎了,更没想到他一直留着。
“这只镯子,是朕当年送给你大婚的礼物,你说过,你喜欢红翡的通透与艳丽,所以朕寻来一块最好的红翡,又找到最好的师傅掏成镯子送你,没想到最终这只镯子碎在朕的手里。也许,这就是天意,就像你当天所说的话,激起朕争夺皇位之心一样,一切皆是天意注定。”
纳兰湄儿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也就是说,当时的胤禛真的没有争夺皇位之心,是自己,自己当时不愤允禩受的委屈,所以将胤禛好一顿责骂,结果却恰恰激起了争位之心,令允禩抱憾终身,自己……自己才是那个害了允禩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纳兰湄儿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什么好,良久方道:“是,是我辜负了四哥的爱意,可是这与允禩无关,你又何必迁怒于他?”
“不错,你是负了朕,但朕并非为你而对付允禩。一直以来,朕虽然不喜欢允禩,但看在你的面上,总不曾苛待了允禩,就算之前他算计加害于朕,想要扶十四弟登基,朕也只是夺了他的差事,一应爵位、俸禄都没有动过分毫。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做的太过份了,不止害了朕的儿子,还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若再饶过他,你要朕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
纳兰湄儿慌乱地想着能够说服胤禛的话来,“可是……可是他是皇上的亲弟弟啊!”
“从争夺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将朕当作哥哥看待,既然如此,朕又何必再将他当弟弟看待。”这般说着,他闭目,带着深深的疲惫道:“湄儿,你起来吧,不必再求朕,因为朕绝对不会放过允禩。”
胤禛的话令纳兰湄儿生出一丝绝望,“四哥,你当真如此狠心吗?”
胤禛睁眼,幽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动摇,“不是朕狠心,而是允禩的其罪该死。所以,不论谁来救朕,朕都不会恕他。”
“四哥……”纳兰湄儿还待再说,胤禛已经道:“苏培盛,送纳兰福晋回去。”
见胤禛心意已决,纳兰湄儿只得离去,在他走后,胤禛盯着锦盒中的碎镯子半晌,扬声道:“四喜。”
候在外面的四喜听得胤禛叫唤,连忙走进来躬身道:“奴才在。”
胤禛随手将锦盒扔到他怀中道:“把这个东西拿去扔掉,朕以后都不想再看到。”
四喜看着锦盒中鲜红欲滴的红翡,颇有些可惜,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胤禛霉头,拿了锦盒便匆匆下去。
【作者题外话】:刚才家里网络一直连不上,急的不得了,幸好现在好了,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今天四更
〖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办法
另一边,舒穆禄氏已是到了坤宁宫,并将刚才看到的事与那拉氏说了,临了,她小心问道:“娘娘,臣妾虽是第一次见纳兰福晋,但……”
那拉接过她的话漫然道:“但觉得似曾相识是吗?”
舒穆禄氏点头道:“是,臣妾记得娘娘以前曾提过,臣妾很像一个人,是否就是这位纳兰福晋?”
那拉氏拨了拨浮在茶汤上的沫子道:“你既已是见到了,本宫也没必要瞒你,不错,正是这位纳兰福晋,不过说起来你与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冰嬉比试的时候她就在,只是你不曾注意到罢了。”
“臣妾听闻这位纳兰福晋自小养在宫中,与皇上还有几位阿哥都是打小就相识了,是真的吗?”
那拉氏瞥了她一眼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这么会儿功夫便知道了。不错,她可说是皇上看着长大的,而皇上也很喜欢她,曾想过纳她为侧福晋,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湄儿喜欢的是允禩,并最终嫁给了他,这件事让皇上很是伤心,本宫还记得湄儿大婚那晚,有下人告诉本宫说皇上喝得很醉。那一年,恰好也是熹妃进府的时候。正是因为你与湄儿眉眼间的相似,皇上才会对你另眼相看,也才会册你为答应,留在宫中。”
舒穆禄氏轻吁一口气道:“臣妾明白了,看来皇上真的很喜欢这位纳兰福晋,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忘情。”
“这次湄儿入宫,想必是为了允禩的事,唉,也难过她了,虽然父母早亡,但皇阿玛怜惜她,接入宫中抚养,后来又嫁给允禩,多年来一直养尊处优,没有受过什么磨难,而今一出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说到这里,她倒是想起一事来,搁下茶盏道:“在你之前还有一个容貌与湄儿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她本是官女子出身,被派去王府侍候王爷,就凭着这一张脸,从区区一个官女子,一步步做上侧福晋的位置,熹妃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被她间接所害。”
听着那拉氏的话,舒穆禄氏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涌起阵阵惊意,“皇上居然如此宠信她。”
那拉氏红唇微勾,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不止害死了熹妃的孩子,还让熹妃差点一辈子待在别院中回不来,你说皇上宠信她到何等地步。莫看熹妃如今在皇上跟前得宠,其实在皇上心中份量最重的还是纳兰湄儿,只可惜她已为人妇,不管是何想法,一切都只得作罢。”
舒穆禄氏点点头,转而道:“那依娘娘看,皇上会因她的求情而饶恕允禩吗?”
“这个……”那拉氏皱了眉道:“只怕不会,皇上心中虽然在意湄儿,但这回允禩所犯的错太大,不杀他,皇上难以跟天下人交待。”
舒穆禄氏蹙眉道:“如此说来,允禩就是必死无疑了?”
在看到那拉氏点头后,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那拉氏也不催促,取过一个金橘在手中慢慢剥着,在将要剥完的时候,舒穆禄氏的声音骤然响起,“若纳兰福晋入宫,熹妃便不可能再有如今的盛宠是吗?”
那拉氏有些意外地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湄儿已为renqi,怎可能入宫。”
舒穆禄氏想也不想便道:“允禩一死,纳兰福晋便不是renqi了。”
那拉氏眉头微微一蹙,在认真看了舒穆禄氏一眼后,发现她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想了一下道:“就算她不再是renqi,但终是自己的弟媳,皇上虽喜欢,却极为自制,不会做出强夺renqi的事情。”
舒穆禄氏微微一笑道:“既然皇上那么爱重纳兰福晋,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娘娘你说是吗?”
她这句话令那拉氏露出凝重之色,低头掰了一瓣金橘放进嘴里,随着外皮的咬破,里面甘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待得将一瓣金桔吃完后,她方道:“瑞嫔你到底想说什么?”
舒穆禄氏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道:“虽然如今太子爷不在了,但为着这事,皇上对熹妃也越发看重,臣妾敢说,早晚有一日皇上会重新许她皇贵妃的位份。但是有她在一日,臣妾也好,娘娘也罢,都难以真正安心。”
那拉氏幽幽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迎着那拉氏的目光,舒穆禄氏一字一句道:“可若是纳兰福晋入宫,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了。”
这一点那拉氏自然也知道,可是以她对胤禛的了解,胤禛就算再喜欢,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强行迎娶弟媳,所以她从不曾往这方面去想过,可现在……
她有些怀疑地道:“你可是想到办法让皇上接纳兰湄儿入宫?”
舒穆禄氏自是想到了办法,而且还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涉及到她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让那拉氏知道,是以面对她的问话,舒穆禄氏只道:“回娘娘的话,臣妾暂时还没想到,不过臣妾相信柳暗处总有花明。”
“希望吧。”这般说着,那拉氏的目光却一直不曾离开舒穆禄氏,隐约间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在说了几句闲话后,舒穆禄氏起身告退,刚一出坤宁宫,她便侧头道:“如柳,你去看看纳兰湄儿走了没有,要是没走的话,让她来景仁宫见本宫。”
如柳一脸奇怪地道:“主子见她做什么?”
舒穆禄氏不欲多说,道:“莫要多问,只管按着本宫的吩咐去做便是。”
“是。”如柳忍着心中的好奇离去,舒穆禄氏自己一人慢慢走回景仁宫,刚坐下没多久,便见如柳带着纳兰湄儿来了。
如柳屈一屈膝,脆声道:“主子,纳兰福晋来了。”
随着她这话,纳兰湄儿低头行礼,“臣妇见过瑞嫔娘娘,娘娘吉祥。”
舒穆禄氏堆着笑脸,亲自扶起纳兰湄儿道:“纳兰福晋快快请起。”
“不知娘娘命臣妇前来,是有何事吩咐?”她本已经快走到宫门了,却被一个面生的宫女拦住了去路,说是瑞嫔要见她,纳兰湄儿倒是听说胤禛最近刚封了一位嫔妃,不过并不认识,更不知道她为何要突然请自己过去。
〖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故意示好
“纳兰福晋请抬起头来。”随着舒穆禄氏的话,纳兰湄儿慢慢抬起双眼,双目光接触到舒穆禄氏那双眼时,顿时愣在那里,那双眼……与自己好像。
“娘娘,您……”纳兰湄儿刚说了几个字,舒穆禄氏便拉着她坐下道:“很吃惊是吗?刚才本宫看到纳兰福晋路过的时候,也很吃惊,不过本宫吃惊的是,原来本宫像的那个人就是纳兰福晋你。”
纳兰湄儿听得有些糊涂,道:“娘娘您知道臣妇?”
舒穆禄氏微微一笑道:“本宫很早就知道了,更知道本宫之所以能够得幸于皇上,皆靠这双眼。”
纳兰湄儿想不到她竟会知道的这般多,一时怔忡在那里,好一会儿搪塞道:“娘娘说笑了。”
舒穆禄氏拍拍她的手道:“是不是说笑,你与本宫心里都清楚,你放心,本宫心里不止没有一丝介怀,反而很感激你。”
“感激臣妇?这是为什么?”在纳兰湄儿惊讶地目光中,舒穆禄氏道:“若非与你相似,本宫也不能留在皇上身边,得到皇上的宠眷。”说到这里,她故做不经意地道:“对了,纳兰福晋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一听这话,纳兰湄儿的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将允禩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随后哀然道:“臣妇求了皇上很久,可惜皇上始终不肯答应,还说允禩非死不可。”
“怎会这样?”舒穆禄氏惊讶地掩口,旋即又随口胡诌道:“不瞒纳兰福晋,其实皇上心里一直很惦念福晋,经常在梦中唤福晋的名字,他这样重视你,怎会这样不近人情。”
“臣妇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皇上这次太度很坚决,誓要置允禩于死地。”她垂泪道:“臣妇跪也跪了,求也求了,不知还能怎样,若允禩真死了,臣妇也不想活了。”
舒穆禄氏闻言连忙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福晋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再说依着皇上对福晋的情谊,不该如此绝情才是,或许是因为皇上现在还在气头上,待过几日皇上气消一些后,福晋再来相求,或许皇上就会网开一面了。”
纳兰湄儿本已绝望的心思,因她的话又生出一丝希望来,紧张地道:“真的吗?”
“本宫又怎会骗你。这样罢,等明日本宫见了皇上,替允禩多说几句好话,让皇上念在手足之情上,法外开恩。”
纳兰湄儿激动地道:“多谢娘娘,娘娘您真是个好人,自从允禩出事之后,原本交情颇好的人都视臣妇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反倒是娘娘明明与臣妇萍水相逢,却肯施以援手。”
舒穆禄氏笑道:“本宫这叫知恩图报,要不是你,本宫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而且啊,本宫一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感觉就像多了一个姐姐一般。”
纳兰湄儿连连摇头道:“臣妇如何敢做娘娘的姐姐。”
舒穆禄氏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有什么敢不敢的。”见纳兰湄儿不说话,她又道:“若是福晋不嫌弃的话,本宫就称你一声姐姐。”
“娘娘实在太过客气了,这姐姐……”她想要推辞,可看到舒穆禄氏恳切坦然的目光,心中一暖,改口道:“那臣妇就斗胆应了这声姐姐,不过臣妇还是称一声娘娘,否则让人听了,该说臣妇不知礼数,无意妄为。”
换了往日,她断不会如此谦卑,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亲王福晋了,就连那一声福晋,也是别人客气才称的。
“既是姐姐坚持,那就随姐姐吧。”舒穆禄氏也知道她的难处,没有勉强,“姐姐今日也累了,且先回府歇着吧,待皇上这边有些松动后,我再让人通知姐姐进宫向皇上求情。”
纳兰湄儿哪有不应允之理,“那一切就拜托娘娘了,若允禩这次可以逃得性命,全是娘娘之福,臣妇谢娘娘大恩!”
她激动地想要跪下,却被舒穆禄氏牢牢托住道:“姐姐忘了吗,你我如今已是姐妹了,姐妹之间,无需说这些客气放在。”
纳兰湄儿一边落泪一边点头,在其千恩万谢走后,舒穆禄氏眼中的关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冷意。
如柳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主子,您真打算帮纳兰福晋吗?奴婢只怕皇上不肯听主子劝。”
舒穆禄氏瞥了她一眼道:“她蠢你也跟着蠢吗?本宫无缘无故怎么帮她,本宫只是突然想到一条计策,虽不能立时要熹妃的命,却足以令她大不如前,而关键就在于纳兰湄儿身上。”
如柳想了一会儿道:“皇上喜欢纳兰福晋,这个奴婢知道,可就像皇后娘娘说的,皇上哪怕再喜欢,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强纳纳兰福晋入后宫。”
舒穆禄氏冷冷一笑,说出一句令如柳意想不到的话来,“本宫知道,可若是皇上与纳兰湄儿有了肌肤之亲呢,你说会结果还会一样吗?”
如柳在意外过后,心里充满了不解,“若真是这样,自然不能与常理推断,可皇上与纳兰福晋怎会有肌肤之亲,皇上又非好色冲动之人,除非……”她心里忽然浮起一个的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太过荒谬骇人,令她迟迟不敢说出口,只是死死盯着舒穆禄氏。
对于如柳的目光,舒穆禄氏丝毫不在意,弹一弹指甲道:“如何,可是想到了?”
如柳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是,要让皇上与纳兰湄儿有肌肤之亲,除非有外力辅助,譬如药物,不知奴婢想的可对?”
舒穆禄氏笑而未语,显然是默认了如柳的话,而随着想法得到证实,如柳亦慌了起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主子您不能这么做,若让皇上发现您下药令他与纳兰福晋发生肌肤之亲,他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本宫知道,但想让熹妃难受,想扳倒她,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如柳,你知道本宫刚才面对着熹妃的时候,恨不得撕烂她的脸,为本宫的孩子报仇血恨,但是本宫不能,她位份恩宠皆在本宫之上,本宫不止不能报仇,还得卑躬屈膝地向她行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舒穆禄氏眼中闪烁着阴承狠之色,“但是本宫发过誓,不报此仇,本宫就誓不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