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皇权路上
那拉氏已经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眉头却未曾舒展几分,思忖半晌道:“你说的虽有几分道理,不过不管选哪一种,对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而在一般情况下,人总是喜欢拖着别人跟自己一起下水。除非……咱们能许给足够让廉亲王动心的条件。活命自然够让他心动了,只是咱们许不起。”
英格笑笑道:“这一点咱们自然许不起,但咱们可以许他身后之事。譬如在二阿哥登基之后,追封他为皇叔父,并且保住他后人的性命,让他们以后享尽荣华富贵。”
那拉氏于沉吟仔细思索着英格的话,发现确有可行之处,就不知允禩是否会买这个帐,想了一会儿,她道:“本宫一直怪弘时过于任何廉亲王,连杀害弘历这么重要的事都交由廉亲王的人去负责,眼下看来,他这个决定反而救了自己,世事真是难料至极。”这般感慨过后,她唤过小宁子道:“二阿哥一进宫,就让他立刻来见本宫,不可耽搁。”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守着几个宫门。”在小宁子退下后,那拉氏又道:“本宫不方便出宫,更不方便召廉亲王入宫相叙,所以这件事交由你去办,一定要设法说服廉亲王,让他别将弘时供出来。不过进出廉亲王府时,你小心一些,不要让人发现了,否则传到皇上耳,不免麻烦。”
“是,微臣会小心的。”随着英格的退下,坤宁宫重归于宁静,然隐藏在宁静背后的,却是一场胤禛登基以来最大的腥风血雨。
以死人开始,亦将以死人结束!
皇权路上,白骨皑皑,踏过白骨从而登上顶峰的人,必难逃孤家寡人的结局。纵观大清入关后的两位皇帝,顺治帝痛失至爱,出家为僧;康熙帝立过数位皇后,却无一位得已善终,执政六十余载,晚年因诸子夺嫡,心力交瘁而死;那么胤禛呢,这位雍正皇帝的结局又会是怎样?
且说弘时在离开皇宫后,不曾回自己的宅邸,而是直接去了古玩斋,经由那里的小轿进到廉亲王府。
到了书房,弘时意外看到除了允禩之外,允禟与允?都在,三人看到弘时均是一脸笑意。
待得一一施礼后,弘时道:“九叔和十叔怎么都在八叔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允?第一个道:“当然是有事,不过是好事。”这般说着,他用力拍着弘时的肩膀笑道:“二阿哥,这次福州之行,可属你收获最大。”
他这话令弘时心头微跳,看着允禩小心地问道:“八叔,九叔十叔他们都知道了?”
允禩点头道:“不必担心,九叔十叔都是与你一个阵线的,连江县那件事也亏得他们全力支持,才能调得出这么多人手出来。今日他们一听说你回来,便立刻来我这里,商量下一步行事。”
弘时放下心来,朝允?两人拱手道:“多谢八叔九叔襄助之恩,弘时一定铭感于心。”
“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既然八哥信任你,我们两个自然会不遣余力的支持。”允禟微笑着道:“虽说此事波折不小,结果总算让人满意,四阿哥一死,将来的太子之位就非二阿哥莫属了。”
“九叔说笑了。”口里虽然说的客气,但眉眼间却露出自得之意,显然弘时自己也觉得太子之位已是囊之物,只在于时间早晚而已。
允?在一旁瓮声瓮气地道:“原本弘历死了也就罢了,左右是一个庶子罢了,偏皇上非得做出那么多事来,还追封什么宝硕太子,简直是不知所谓。”
允禩不悦地道:“老十,那可是皇上,你怎可这样说话。”
允?晃晃脑袋道:“我也是为二阿哥不值,明明他才是嫡长子,凭甚要让那个庶子踩在头上,皇上就算怎么宠幸嬖妾,也该有个度。”
“好了,你越说越过份了,还不赶紧住口。”允禩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儒雅之气,就算训斥人,也是温言轻语,让人生不出反感之意。
允禟接过话道:“对了,二阿哥,你见到皇上的时候,他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是对你有什么怀疑?”
“没有,皇阿玛对我很是信任,就是熹妃在毓庆宫对我发难,看起来是对弘历的死因有所怀疑,而皇阿玛又一向宠信她,我怕……”
不等他说完,允?便不以为意地道:“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后妃罢了,我就不信凭她一个小女子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允禟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道:“你别太小瞧了女子,连圣人都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熹妃能够从小小一个格格爬到今日的位置,可不是你我所能小覷的,前阵子皇上还打算封她为皇贵妃呢,不晓得为什么又临时知会礼部取消了册封仪式。”
允?还待反驳,允禩已经道:“老九说得在理,在这件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定要小心谨慎。”说罢,他转向弘时道:“为了避免皇上怀疑,这段时间你还是尽量少过来,真有什么事,就写成书信交给古玩斋的人,让他们拿来给我。”
“我知道,这次也是因为刚回京城,有许多话要与八叔说,才会特意过来。”说到此处,他记起那拉氏的吩咐,道:“皇额娘得知有人放穿云烟花的事,怕弘历的事会被查出来,所以让我设法查到放烟花的人。”
不等允禩说话,允禟已经皱眉道:“可是连江县那边咱们当时已经搜遍了,确实是没找到人,如今再去找,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弘时为难地道:“这个我也知道,可是皇额娘她……”
允禩抬手道:“八叔明白你的意思,皇后娘娘也是怕会出事,八叔待会儿就让人再回福州查一遍,以免留下破绽。”
他这话,令弘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那就有劳八叔了。”
允禩赦然一笑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只要你以后别忘了八叔待你的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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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遇袭
“绝对不会,不止八叔,九叔十叔的恩情,我都会牢牢记在心,将来一定好生报答三位叔叔。”弘时的话令允禟几个都露出了笑容,允?更是道:“有你这句话,十叔我就是再苦再累也值得。”
允禟亦道:“不错,二阿哥你这么有情有义,我们几个帮得也心甘情愿,不论从哪一方面看,你都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只可惜皇上被后宫奸妃蒙蔽了眼睛,对二阿哥诸多挑剔不满。”
“行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们两个也别在提了,总之二阿哥是定然要做大事的,我们这几个尽自己所能,全力扶持二阿哥就是了。”
“不错,八哥说得正是。”允禟说着,端自己桌上的茶道:“今日咱们就已茶代酒,祝二阿哥早日得偿所愿!”
“好!”允?大声答应一声,与允禩一道端起茶盏,弘时神色激动地道:“几位叔叔的恩情,弘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之弘时会牢记在生,永远不忘!”
弘时在廉亲王府逗留了许久方才与来时一样乘着小轿离开,不过这一次却是有些奇怪,在经过一处巷子时,平日里颇为热闹,常有小贩在此摆摊,今日却冷清异常,一个人都没有。
跟在轿子旁边的阿大小声道:“二阿哥,似乎有些不对劲,您当心着些。”
阿大是允禩底下那些暗卫的头子,之前就是他带人跟着弘时去福州,安排好了所有事,回京之后便被允禩派去了古玩斋,负责弘时来回廉亲王府时的安全。
阿大话音刚落,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就突然冒出几个黑色的人影来,这一幕正好落在掀开轿帘一角的弘时眼,后背顿时升起一丝凉意,那几个人影出现的太突然,若是放在深更半夜,他并会以为是鬼魅。
阿大警惕地挡在轿子前,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个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欺身上前,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轿之人。
黑衣人正是胤禛手下的密探,他们奉胤禛之命,严密监视出入廉亲王府的人,弘时所乘的小轿自然没能逃过他们的监视,不过为免打草惊蛇,一直等进了巷子后才出现。
为怕他们伤害弘时,也怕弘时身份曝光,阿大当机立断,对四个轿夫道:“你们两个随我挡住那些人,另外两个护着少爷离开这里,快!”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几道黑影就欺到了近前,当先一人抬手就要掀帘子,眼见轿帘就要被掀开,当前那个轿夫一拍轿杆,一柄长刀立刻从轿杆弹了出来,轿夫执刀于手上,连劈数刀bi退了那只手,另三个轿夫也纷纷抽出武器来,按着阿大的吩咐分别行事。
因为弘时出入廉亲王府一事是秘密,所以不止阿大改口,负责安排他离开的两个轿夫也一把撕下轿帘蒙在弘时头上,遮住他样貌后方才从巷子另一端离开。
密探想要去截弘时,无奈被阿大他们三人缠住,分身无瑕,他们原先见只是乘小轿,所以只派出三个人来,没想到随轿的人还有轿夫都是高手,三对五,难免有些吃力。
在两个轿夫护着弘时不见踪影后,阿大等三人想边打边退,密探失了弘时的踪影,哪里肯轻易放他们离去,发了狠心要将他们留下,也好跟胤禛有所交待。
能成为密探者,无一是简单之辈,缠斗许久,除了阿大稍占上风之外,那两个轿夫都开始支撑不住,节节败退,眼见他们二人早晚会被抓住,阿大咬一咬牙,竭尽全力将对面的密探bi退几步后,飞退到那两个轿夫身后,正当密探以为他要逃的时候,刀光一闪,两道血柱喷天而起,紧接着两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两双眼睛都大睁着。
阿大一刀得手,立刻往后飞退,躲避着密探的追捕,而这个时候,另两个轿夫已经护着惊魂甫定的弘时回到古玩斋,假装无事的从前门离开,为掩人耳目,还买了一串翡翠佛珠。
弘时刚一进宫门,便被告之立刻去坤宁宫,恰好他也想与那拉氏说之前遇袭的事,匆匆便过来了。刚一踏进坤宁宫就感觉气氛压抑得很,所有宫人都低头站在正殿外,鸦雀无声,犹如一群泥雕木雕的假人一般。
进了正殿,那拉氏坐在上首,一手支颐不知在想什么,弘时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垂首唤了声“皇额娘”。
那拉氏自沉思惊醒过来,抚一抚额道:“弘时来了。”
弘时小心地问道:“是,皇额娘在想什么,为何看起来如此疲惫?”
那拉睨了默不作声的小宁子一眼道:“去把殿门关上。”
看着小宁子在自己身忙经过,弘时道:“不知皇额娘急着唤儿臣来,有何要事?”
那拉氏叹了口气道:“刚才你舅父来见过本宫,从你舅父口,本宫得知了一些事。福州一事,只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乐观。”
弘时倏然一惊,忙问道:“皇额娘何出此言?”
“你皇阿玛对弘历的死一直心存怀疑,派出密探暗调查,那些密探无孔不入,让他们发现你们埋葬军士与连江县百姓的地方,如今这些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你皇阿玛耳。”
那拉氏的每一个字都像箭一样戳在弘历耳,令他耳膜一阵生疼的同时,亦心慌不已,更明白那拉氏为何要关了殿门才说此事,“皇额娘,您说皇阿玛已经知道是我杀死了弘历?”
“那倒不至于,本宫看之前毓庆宫时,皇上待你的态度并不像作假,应该没有疑心到你,但弘历被杀一事别有内情,应该是肯定知道了。”
那拉氏的话虽令弘时稍安了一些,但仍有心惊肉跳之感,紧张地道:“那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皇额娘您倒是赶紧告诉儿臣。”
“你皇阿玛手下那些密探,你也有所耳闻,个个都不简单,既然已经查到这个程度,那你皇阿玛一定会接着查下去,一直到查清楚真相为止,所以福州那件事被揭发出来只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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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自身利益
听得是这么一番话,弘时顿时六神无主,颤声道:“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皇额娘,儿臣……儿臣该怎么办,您一定要想办法阻止皇阿玛继续查下去,否则咱们都会死的。”
“本宫自然知道,可你皇阿玛的xing子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决定的事没人可以更改。另外还有一件事,在埋葬军士的那个坑里没有发现兆惠与阿桂的尸体,你舅父怀疑他们很可能还活着,放穿云烟花的人也是他们。”
“这两条该死的狗!”弘时恨恨地骂了一声,慌张地唤道:“皇额娘,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儿臣不想死!”
那拉氏没有急着将英格说的办法讲出来,而是道:“兆惠和阿桂那边有你舅父的人盯着京城九门还有他们两家的宅院,只有他们一出现就必死无疑,这个你不用太担心,主要还是福州那件事。”顿一顿,她沉声道:“弘时,皇额娘问你,你究竟想不想活命?”
弘时点头如捣蒜,忙不迭地道:“儿臣自然想活,求皇额娘为儿臣指点迷津!”
“本宫倒真有一个办法,就不知你肯不肯去做。”那拉氏话音刚落,弘时便迫不及待地道:“只要可以避过此劫,儿臣愿意做任何事。”
看到弘时这个样子,那拉氏不再卖关子,把英格计划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临了对失魂落魄的弘时道:“虽然你舅父说会说服廉亲王,但毕竟事关生死,他没有必然的把握,本宫想着,你与廉亲王情同父子,若由你去求他,把握会更大一些。”
弘时无力地跌坐在椅,喃喃道:“皇额娘要儿臣送八叔去死?”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还有,不论供不供出来,你八叔都必死无疑,所以实在说不上是你送他去死。”
话虽如此,但弘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想要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未能如愿,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了一般,刚刚他还春风得意,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一转眼,却被泼了这么大一盆冷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好半晌,弘时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当真没有别的办法吗?”
那拉氏轻叹一口气,站起来抚着弘时的背道:“皇额娘知道你敬重你八叔,再加上你八叔对你有恩,你不想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而且,你想想你八叔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无非就是看你成为储君,乃至未来的皇帝,只要你可以达成这个愿望,你八叔就算死也含笑九泉了。”
“可是……”弘时还想要说什么,那拉氏已是道:“弘时,若有别的选择,皇额娘与你舅父都不想这么做,实在是别无他选。你要明白,一旦廉亲王将你供出来,你、皇额娘以及整个那拉家族都会毁于一旦,而你做所的一切也将没有任何意义。”
那拉氏的话似是刺激到了弘时,他自言自语地喃语道:“不!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绝对不可以前功尽弃,更不可以死,我要活着,成为大清天子!”
那拉氏不动声色地将他这番话听入耳,继续道:“人生必是有舍才有得,现在就是你决择的时候,相信你不会让皇额娘失望。”
痛苦、无奈、难过,在弘时眼一一闪过,最终变成了决绝,虽然允禩待他很好,但在自身利益面前,一切都变得轻如鸿毛,唯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儿臣明白了,儿臣会设法劝说八叔,但说实话,儿臣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拉氏微微一笑,肯定地道:“保下他两个儿子,许他死后追封皇叔父的名份哀荣,本宫相信他会答应。不过你也不必太急,等你舅父与他谈过后再说,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做一个你皇阿玛眼的好兄长,好儿子,在弘历下葬前,好好守在毓庆宫不要离开;只要戏做足了,就算将来真出现对你不利的局面,也可有句话好说。”
弘时正要答应,记起一事来,连忙道:“皇额娘,儿臣刚才去找八叔,谈让他派人去福州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一事,在回来途,遇到几个行踪诡异的黑衣人,想要对儿臣不利,不晓得是什么来头。”
那拉氏想不到这一会儿功夫,弘时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连忙道:“那你可有受伤?”
“皇额娘放心,儿臣没事,儿臣只是奇怪,那些人怎么会知道儿臣去了廉亲王府,从而在半道上埋伏,儿臣每次去都是换了轿子从古玩店后门离开,他们没理由会知道的;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对儿臣不利,儿臣在京并没有什么仇家。”
这两点,弘时在路上也想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头绪。
那拉氏想了一会儿道:“就算真有仇家,以你阿哥的身份,也不会有人胆大到敢刺杀你,这件事真是奇怪,那后来怎么样了?”
“亏得八叔安排缜密,除了阿大之外,抬轿的那几个轿夫也武功高强,三人缠着那几个黑衣人,另外两个则护着儿臣离开。”
“那他们有没有看到你的样子?”那拉氏紧张地问着,以现在这个情况,弘时是绝对不能与允禩扯上关系的。
弘时知道那拉氏在担心什么,连忙道:“儿臣离开的时候用轿帘裹着头,那些黑衣人没看到儿臣的模样。”
那拉氏抚着胸口缓缓松出一口气,“那就好,看样子你下次再去廉亲王府,真的得加倍小心了。”待弘时应声后,她挥挥手道:“好了,快去毓庆宫吧。”
“儿臣这就过去。”弘时答应一声快步离去。
此刻他最怕的就是胤禛疑心自己,只要能打消胤禛的疑心,莫说让他给弘历披麻戴孝,就算要他给弘历磕上一百个响头都愿意。
到了毓庆宫,弘时看到凌若也在,心里不禁有些发怵,之前那一番疾言厉色的追问可还历历在目,如今皇阿玛与皇额娘都不在,她若再发起疯来,自己可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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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羡慕
弘时战战兢兢地在灵前跪下,心里一直提防着凌若发难,幸好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凌若甚至没往他方向看一眼,只是默默地看着棺柩,仿佛那就是她的全部。
“娘娘,您已经站了很久了,不如去歇一会儿用点东西吧,太子爷还要几日再下葬,一直这样子身子可吃不消。”瓜尔佳氏一直待在毓庆宫没有离开过,她不知道胤禛与凌若说了些什么,只知凌若回来后,眸的神采与原先更加微弱,甚至给人一种随时会熄灭的感觉,而且问她什么都不说。
就在瓜尔佳氏以为这一次凌若也不会回答时,她忽地道:“姐姐,陪我一道吃点东西可好?”
在吃惊过后,瓜尔佳氏连忙道:“自然是好,臣妾陪您去东暖阁。”说罢,她让从祥赶紧去御房拿些点心过来。
在经过弘时身边时,凌若脚步微微一顿,正当弘时再次忐忑,以为她要发难时,凌若又离开了,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在进了东暖阁后,瓜尔佳氏扶着凌若坐下道:“先等一会儿,从祥很快就回来了。”见凌若不作声,她拉过凌若的手在一旁坐下道:“若儿,我晓得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但……”
凌若抢过她的话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无济于事是吗?”见瓜尔佳氏点头,她仰头看着梁上的彩画轻声道:“一直到刚才,我才知道原来皇上早就怀疑福州的事是别人布下的局,但他还是将一无所知的弘历扔到这个局。”
瓜尔佳氏吃惊地道:“竟有这种事?”
“是怡亲王告诉我的,皇上也亲口承认了。”凌若怆然一笑道:“皇上原想将弘历当成诱饵引出布局的人,结果人没有引出,弘历却死了,我之前说是他推弘历上死路,真是一点都没错!”
瓜尔佳氏沉默半晌,道:“我不知该怎样劝你,但一直抓着仇恨不放,只能让自己痛苦,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你很清楚,不需要我再教你,只看你自己是否能够堪透。”
“我堪不透!”凌若苦笑道:“我不能接受身为阿玛,却将儿子当成诱饵这样的事,哪怕他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也不能够!”
瓜尔佳氏低头看着掌可以看到青筋的素手,沉声道:“若儿,你忘了一件事,这是皇家,身为皇家子嗣,不用与普通百姓一样为了柴米油盐奔波;但同样,他们所要担负的责任也比普通百姓更重更大。皇上将太子爷当成诱饵固然不对,但换一个角度想,他也是为了太子爷好。”
凌若一怔,茫然道:“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瓜尔佳氏没有立刻解答她的疑惑,而是反问道:“我问你,皇上是否一直有意将皇位传给弘历?”
“是。”虽然凌若心有结,但对于这件事却没有任何置疑,帝心虽说难测,但这一次追封弘历为宝硕太子的事,却将胤禛这方面心思剖析的明明白白。
“你想想,若由着一个翻手之间可以将整个福州搅的天翻地覆的人隐藏在暗处会有多么可怕,皇上在时,或许还可以压得住,但若皇上驾崩,换了弘历继位呢?你确信他能压得住朝局?压得住那个人?”
这句话问得凌若哑口无言,弘历聪慧不假,但不论在阅历手段还是威望上都远输于胤禛,除非他可以与胤禛一样,做四十五年的皇阿哥,办尽各种各样的差事,但对于四十五岁才登基的胤禛来说,显然不太可能在位那么多年。
“皇上将弘历当成诱饵确实不对,但他也是想揪出那个幕后黑手,为弘历铺平往后的道路,让他可以顺利继位;说到底,皇上还是为了弘历好,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又如何能全怪到皇上身上呢。”说到这里,瓜尔佳氏语音一顿,道:“其实这件事皇上完全可以瞒着你,但他选择了告诉你,足见皇上对你的重视。相反是若儿你,这一次对皇上实在是过于苛刻了。”
在凌若默然不语的时候,从祥端了几碟糕点还有两碗莲子羹进来,瓜尔佳氏试了一口道:“嗯,味道很新鲜,应该是刚煮出来的,从祥你去的时候,御膳房正好煮了莲子羹吗?”
从祥瞅了凌若一眼小声道:“其实就算奴婢不去,御膳房煮好莲子羹之后也会送来,因为皇上派喜公公吩咐了御膳房,每隔一个时辰就送膳点给熹妃娘娘,哪怕娘娘不用,也得按时送。”
从祥的话让凌若将目光移到莲子羹上,目光带着难言的复杂。
“皇上有心了。”这般说着,瓜尔佳氏端起另一碗莲子羹塞到凌若手,“快吃了,若是凉了就没味道了。”
“我……”凌若刚说了一个字,瓜尔佳氏便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怪皇上,但也不要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吃一些吧,你还要抓到害弘历的凶手呢!”
不知是瓜尔佳氏之前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凌若想着要抓害死弘历的凶手,她没有再拒绝,舀着莲子羹慢慢吃着。
在吃完后,瓜尔佳氏忽地道:“若儿,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凌若搁下碗,惊讶地道:“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都说皇家无真情,我却在皇上身上看到了真情真意。先帝在时,虽然君心仁厚,却也未曾做到皇上这样。以前皇上待你好,尚可说你是母凭子贵,但现在弘历不在了,皇上却待你比以前更好,更包容,哪怕你数度触犯天颜,也没有任何责怪之意。不错,失了弘历你确实是很痛苦,但你还有皇上,不像我,什么都没有,没有子嗣,更没有皇恩,只有一具渐渐老去的身体。”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你……”凌若刚说到一半,瓜尔佳氏便抬起手,哽咽地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后宫,都是一篇写满了辛酸悲苦的章,能在后宫得到幸福的女子,万无一。既入了这道墙,就不该将与寻常女子相比,在这里,你拥有的一切随时都会失去,荣华、子嗣,可能一觉睡醒就全都没有了。这是咱们的命,你不认也得认。”瓜尔佳氏忍着眼将要落下的眼泪,继续道:“失去弘历让你很痛苦,可你还有皇上,有皇上的真心,只要你肯抛下仇恨,就会发现,皇上为你真的做了许多,这是皇后、刘氏等人永远也盼不来的。若儿,世间难得有情郎,更难得有情的皇帝,若是这样一味恨下去,相信我有朝一日,你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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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放下
听着瓜尔佳氏的话,凌若久久未语,但眸的恨意却在不断松动,脑海里更是不断浮现胤禛痛苦无奈的眼神。
瓜尔佳氏拭去眼角的泪道:“人不能永远活过去,得往前看才行。而且你真正该恨的,应该是那个害死弘历的人,他才是那个该千刀万剐之人!”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东暖阁陷入无声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幽幽的声音响起,“姐姐说的没错,是我过于执着了。”
凌若的话令瓜尔佳氏心一松,露出许久没有过的笑意,“你能想通就好,我真怕你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
“姐姐这样费心劝我,我若再不明白,就真是一个蠢人了。”凌若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努力学着去放下,但是害死弘历那个人我一定要抓到,我一定不可以让弘历死的不明不白!”
瓜尔佳氏点头之余又担心地问道:“那皇上呢,你还恨他吗?”
“皇上……”凌若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就像我会努力学着去放下弘历的死一样,也会努力学着放下对皇上的恨,但这并非朝夕可成,还请姐姐给我一段时间。”
“我知道,只要你肯去试,我已经很高兴了。”瓜尔佳氏话音刚落,手便被凌若给握住了,“姐姐,你与我说实话,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苦?”
瓜尔佳氏知道她是在意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摇头道:“既然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么何必去想苦不苦的问题,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若儿,我不像你还有皇上,我只有你了,你明白吗,所以你一定不可以有事,否则……”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红了眼道:“我不知自己还能用什么理由熬下去。”
“姐姐!”凌若抱住瓜尔佳氏哽咽道:“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不让姐姐再担心。之前,是我太任性,自己钻了牛角尖。”
待各自平复了情绪后,瓜尔佳氏道:“若儿,你之前在灵堂上那样迫问二阿哥,可是觉得他有可疑?”
在放下仇恨后,凌若的思绪比原先清晰了许多,轻言道:“这个我不敢肯定,但二阿哥不喜欢弘历是肯定的,哪怕他后来装得多好,我都不相信他是真心待弘历好。所以,若他与弘历一道被抓了,他一定不会顾弘历死活,甚至为了自己,还会推弘历去死。”
瓜尔佳氏蹙眉道:“你怀疑他们在逃走的时候,二阿哥故意害得弘历被发现,好让他自己脱身?”
凌若点头道:“而且姐姐别忘了,推举弘历去户部的人正是二阿哥,虽说现在还说不准他的举荐与之后发生的福州饥荒是否有联系,但他无缘无故的示好,总让我觉得不简单。”
“你说的也有道理,一直以来,二阿哥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我依然能看出他对皇位的野心,只要有野心,那么弘历就会成为他的挡路石,搬走了这块挡路石,在他面前就没有了任何阻碍。”瓜尔佳氏思索片刻道:“不过你这样追问下去也没有用,因为二阿哥就算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绝对不会承认,反倒是你会被皇后抓住把柄,在皇上面前狠狠告你一状。”
“我也知道,所以刚才在灵堂上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过……”
瓜尔佳氏突然接口道:“不过明着不行,就暗着来是吗?”
她这话让凌若为之一笑,虽然还透着凄凉之意,但终归是笑了,“知我者莫如姐姐也。”
瓜尔佳氏拍一拍手道:“与你处了那么多年,哪还会不知道,你既是怀疑就尽管去查,我亦会全力助你,若真查到弘时有害弘历之心,就算有皇后护着,也非得刮下他一层皮不可!”
正当凌若疑心弘时与弘历的死有关时,密探也将之前在廉亲王府外拦截失败的事告诉了胤禛,他们的失手令胤禛愠怒,盯着跪在底下的密探头子道:“朕吩咐过一定要查清楚每一个出入廉亲王府的人,你们究竟有没有听在耳,居然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皇上息怒,奴才派了三个人拦截那乘小轿,原本是应该足够的,只是没想到那四个轿夫居然个个身手不凡,拦住了奴才派去的人。奴才本想抓住两个轿夫拷问,没想到另一人狠决毒辣,直接将他们二人的头斩了下来,让奴才无法生擒。”
胤禛冷哼道:“应该?什么时候你办事也变得这样马虎随便了?”
密探头子知道此次事情是自己失责,不敢再分辩,低了头道:“奴才该死!”
“待会儿自己下去领十鞭子,那三个各领二十鞭。”处置过后,胤禛又道:“知道那轿子是从哪里抬出的吗?”
“回皇上的话,奴才不知。但那乘轿子看着不起眼,却一直抬进廉亲王府,没有在府外下轿,再加上那两个轿夫用轿帘包着轿人的脸,奴才断定,轿子里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密探头子话音刚落,胤禛就冷笑道:“若是简单,就不用在轿藏开口,还让四个武功高强的人扮成轿夫。继续给朕盯着廉亲王府,若这一次再让人逃去,你自己提头来见。”说罢,待要示意密探头子退下,忽又想起一事来,“你让人廉亲王附近打听,看看能否打听到往常那乘轿子抬出后去了哪里。”
“奴才遵命!”密探头子依言退下,这些专擅于刺探消息的人动作很迅,太阳没落山便已经回来覆命,虽然那乘轿子不起眼,但出入的毕竟是廉亲王府,且又不是一次两次,少不得会有人注意到,细细询问之下得知轿子是从一家古玩斋抬出的。
“古玩斋?”在胤禛重复这三个字时,密探头子忍着背上火辣辣的鞭伤又道:“那家古玩斋在京颇有些名气,二阿哥也常有出入。”
“弘时?”胤禛眉眼间露出一丝诧异,没想到会与弘时扯上关系,呃,慢着,弘时以前与允禩很是亲近,自己多次训斥后才总算收敛了一点,难不成他又故态复萌,借口去古玩斋,实在是换了轿子去廉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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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推测
若是这样,那关于轿人身份的推测,便合情合理了,且还扯到了另一件事上,就是允禩在福州的所为。
如果弘时与允禩一直有联系且刚一回京就去廉亲王府,足证他们之间关系密切,那么允禩在福州的所作所为,他应该都一清二楚,可是弘时什么都没跟自己提过。
想到这里,胤禛将四喜唤进来道:“你去打听一下,二阿哥现在在哪里,可曾出宫过。”
“嗻!”见胤禛语气不善,四喜不敢多问,隔了一会儿他进来回话道:“启禀皇上,二阿哥如今在毓庆宫,听侍卫说,二阿哥之前确曾出过宫。”
在问了弘时出宫的时辰后,胤禛发现与密探发现轿子的时间大致吻合,难道,真是弘时?
随着这个念头在心底盘旋不去,胤禛对弘时疑心渐长,假设弘时知道允禩的计划,那么他的受伤就是假的。
细细想来,弘历一死,得益最大的便是弘时,毕竟弘昼出身不高,资质也不如弘历那么出众,而弘瞻年纪又小,最合适继位的人便只有弘时一个。
难道真是弘时与允禩联手害死弘历?
先帝二十几个儿子,一个个为了皇位,各施手段,手足相残,胤禛自己也身在其,手上或多或少沾染了兄弟的鲜血,一个个或死或废,就连允祥也被圈禁多年,待出来时,身子已经被熬坏了。
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最恨兄弟相残的事,更不许自己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来,若弘时真这么做了,就算是他的嫡亲儿子,也绝不饶恕!
这般想着,胤禛起身下了御案,一路往外走去,四喜不敢多问,只紧紧跟在其身后。
胤禛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毓庆宫,到了那边,发现除了弘时之外,弘昼也来了,跪在地上低泣不已,裕嫔与瓜尔佳氏一道陪着凌若,她们看到胤禛进来连忙拉着凌若屈身行礼。
“都起来吧。”当目光落在凌若脸上时,胸口隐隐作痛,这一次弘历的死,使得凌若对他误会极深,也不知是否有化解的那一天。
不过,不管要多久,他都会等下去,这是他欠凌若的,必须要还。
待众人起身后,胤禛上前轻抚着装有弘历尸体的棺柩,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忽地道:“弘时,你随朕出来。”
“是。”弘时不安的应着,脑海里浮起那拉氏之前与他说的话,唯恐会发生他最担心的事。
在胤禛与弘时先后离开后,凌若与瓜尔佳氏悄悄说了一句什么,也跟着走了出去,水秀他们想跟着,被瓜尔佳氏唤住道:“留着吧,你家主子很快便回来。”
水秀瞅了一眼凌若离去的背影小声道:“娘娘可知我家主子去哪里?”
“等在这里便是,不要多问。”说完这句瓜尔佳氏便不再多言,任由水秀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在入了东暖阁后,胤禛第一句话就是质问弘时是否有出了宫,弘时攥着手努力压住心底的紧张道:“是,儿臣……”
不等他把话说完,胤禛就声音严厉地道:“出宫去做什么?”
“儿臣……儿臣……”弘时浑身肌肉皆繃得紧紧的,该死的,皇额娘之前还说皇阿玛没有疑心到自己,怎么一转眼又这样跑来质问自己,难道皇阿玛知道了自己去廉亲王府的事,可是自己行事极为小心,怎会被皇阿玛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他忽地记起自己路上遇到的那伙黑衣人,行踪诡异,身手高明,难道……他们就是皇阿玛底下那些从不曾露面的密探?
弘时的犹豫令胤禛疑心更甚,盯着他道:“怎么,朕的问题令你很难回答吗?还是说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没有!”弘时赶紧否认,开玩笑,要是承认自己去见了八叔,那他就得跟着弘历一道下葬,不过弘历是以太子身份入葬皇陵,他则不知会被扔在什么地方了事。
“既是没有,那就回答朕的话,究竟去了哪里?”胤禛的语气比之刚才更加严厉,落在弘时耳犹如滚地雷一样,令他心惊肉跳。
当时黑衣人出现的时候,轿夫用帘子蒙住了头,没有让黑衣人看到,所以皇阿玛对自己应该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要不然,现在等着自己的就不是质问,而是直接问罪了,所以他绝不能自己承认这件事。想到这里,他咬紧了牙关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去了一家古玩斋。”
胤禛不动声色地问道:“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
弘时从怀里掏出一串翡翠佛珠,双手奉在头顶,神色恳切地道:“这串佛珠早在去福州之前,儿臣就在古玩斋看到了,原想买来孝敬皇阿玛,无奈当时身上银两不够,未能买成,但这件事儿臣一直记着,所以刚才特意去古玩斋买来孝敬皇阿玛。”
弘时无比庆幸自己之前为了掩人耳目,随便在古玩斋买了一串翡翠佛珠,否则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搪塞。
胤禛随手接过佛珠,凉声道:“不过是一串佛珠罢了,何必要急着去买,有时间应该守在毓庆宫才是。”
弘时连忙低头道:“皇阿玛说得正是,但是儿臣看到皇阿玛因为太子爷的事愁眉不展,便想着早些将佛珠买来。”
虽然弘时拿出了佛珠,话也说的没有什么错漏,但胤禛依旧疑心未消,“那你除了古玩斋之外,还去过哪里?”
弘时一脸茫然地道:“儿臣只去了古玩斋一个地方,买了佛珠后就立刻进宫了,不知皇阿玛为什么这么问。”
“朕只是随便问问。”随口敷衍了一句后,胤禛道:“好了,你回灵前去守着吧,至于这串翡翠佛珠……朕就收下了。”
弘时捏着一手冷汗离去,而在他走后,一个令胤禛意外的人出现在视线,訝然道:“若儿,你怎么来了?”
凌若欠身道:“请皇上恕臣妾无礼,臣妾刚才在外头听到了皇上与二阿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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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下葬
胤禛眉头微微一皱,旋即释然道:“无妨,听到便听到了,朕不过召他来随便问问,又不是什么大事。”这般说着,突然觉得此刻的凌若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不止主动来见自己,还肯与自己说话,难不成……
想到这里,他看着凌若,小心地问道:“若儿,你可是原谅朕了?”
看着胤禛小心翼翼的样子,凌若鼻尖忽地一酸,下一刻,视线被水光所模糊。以前胤禛是皇阿哥时,除了先帝之外,便不曾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过这种神色;后来他做了皇帝,这世间再没有人身份比他更尊贵,更是不需要对任何人小心,可现在他却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小心的神色。回想起来,自己之前真是有些过份,不止将弘历的死全怪在胤禛身上,还说出那么许多伤人的话来。
见凌若不说话,胤禛只道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涩然一笑道:“你若是累了就在这里歇一会儿,朕出去陪着弘历。”
胤禛待在离开,袖子忽地被人拉住,却是凌若,有些奇怪地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事?”
“对不起!”在胤禛不敢置信的目光,凌若垂泪道:“之前是臣妾太过任性,才会将弘历的死全推在皇上身上。云姐姐说的没错,弘历离去,皇上才是最伤心的那个,皇上不止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一个继位者。而皇上之所以会将弘历当成诱饵,也是想除去摇江山根本的人,好为弘历铺平将来的路。”
她的话令胤禛激动不已,用力握住凌若的手颤声道:“若儿,朕终于等到你的原谅了,终于等到了,你可知朕多怕你一辈子都不肯原谅。”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眼居然落下泪来,带着体温落在凌若手背上,这滴泪让凌若颤了一下,“既然臣妾本就不该怪皇上,是臣妾自己被悲伤与仇恨蒙蔽了双眼,未能看清。”
“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虽然弘历不在了,但朕答应你,只要朕活着一日,就会宠你一日,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从朕身上得到超过你的宠爱,哪怕你白发苍苍也不会改变。这句话,朕可以以爱新觉罗家族的名义起誓!”
迎着他坚定如磐石的目光,凌若点头道:“臣妾相信你!”
“若儿!”胤禛珍而重之地将凌若拥入怀,这一刻,弘历离去的阴影终于自他们身上淡去,相信在不久之后,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待情绪平复一些后,凌若道:“臣妾想知道皇上刚才问二阿哥那些话是何意思,是否二阿哥真与弘历的死有关。”
“朕也不确定。”胤禛睇视着手里的翡翠佛串将事情细途了一遍,临了道:“虽然弘时确实有买翡翠佛串,话也说得合情合理,但他出宫的时间与密探发现轿子的时间太过吻合,在没有确认轿人身份之前,他还是有所嫌疑。”
凌若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不管真相是什么,臣妾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任何害死弘历的人活着!”
胤禛抚着她的脸,温声道:“朕知道,没有人可以害朕与你的孩子!”
夜色,毓庆宫的灯火彻夜通明,弘时、弘昼还有一众宫人跪在地上哀哀地哭着,至于孰真孰假便只有各自心里清楚了。
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凌若转头对熬得双眼通红的瓜尔佳氏道:“姐姐,你先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在便行了。”
瓜尔佳氏拍一拍她的手道:“我没事,统共就只有这么几夜功夫,现在不陪着,以后想陪都没机会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我将自小带大的玉佩给了弘历,希望可以保佑他,没想到最终还是出了意外。”
说到玉佩,倒是提醒了凌若,迟疑地道:“姐姐,之前开棺的时候我在弘历身上并没有看到玉佩。”
“这就奇怪了,玉佩是我亲自挂在弘历脖子上的,而且叮嘱他一定要随身带着,弘历应该不会随意摘下。”
“会不会……会不会……”凌若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浑身颤抖,死死抓着瓜尔佳氏的手道:“姐姐,你说躺在棺柩的并不是弘历?弘历他……他没有死?”
瓜尔佳氏叹了口气,怜声道:“若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凌若连忙反驳道:“为什么,他身上没有玉佩,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你也别忘了,他戴着皇上赏的玉扳指,如果他不是弘历,为何会戴着玉扳指?如果他不是弘历,那弘历在哪里,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出现?”见凌若因为她的话而神色黯然,瓜尔佳氏握一握凌若的手道:“你解释不了对不对?至于玉佩,很可能是之前在打斗不小心掉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说不定……”凌若还待要说,瓜尔佳氏已经道:“若儿,我不希望你抱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然后再经历一次现在的失望与痛苦。”
相视许久,凌若低下头道:“我明白,是我抱了太多不该有的期望,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抓着疑点不放,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瓜尔佳氏点头道:“多念几遍往生咒吧,希望弘历来生可以投一户好人家,不会再像这辈子一样福缘浅薄。”
“嗯。”凌若应了一声,与瓜尔佳氏一道闭目默默念了起来,殊不知从刚才起,弘时就一直竖着耳朵听她们之间的对话,当听得弘历有可能没死时,他整张脸色都变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在弘历下葬这日,凌若抚着棺柩哭得肝肠寸断,她虽然已经接受了弘历死亡的事实,但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抚育了十六年的弘历,仍是痛不欲生。若非这世间仍有她留恋不舍的人,真想……就这么与弘历一道离去。
所有哀荣尽皆体现在“宝硕太子”这四个字上,由八旗子弟一路将棺柩抬出紫禁城运往皇陵,在这段路程上,棺柩是不能落地的,只能不断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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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疑心未死
而毓庆宫在弘历的灵位与棺柩抬出后,亦重新封了起来,只有等下一位太子被册封的时候,才会重新启用。
一得了自由,弘时便迫不及待地赶到坤宁宫,这几天因为天气干燥,那拉氏脸上过敏,又痛又痒,擦了药也不管用,小宁子拿了以前保存下来的金盏干花泡水,不断擦着那拉氏脸颊,为其消肿去痛。
看到弘时进来,那拉氏温言道:“你守了三天的灵,不眠不休的,想必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不必专程跑来给本宫请安了。”
弘时神色凝重地道:“儿臣有几句要紧的话与皇额娘说。”
那拉氏眸光一动,示意宫人下去,只留下一个正替她敷脸的小宁子,“又有什么事了?”
“其实有两件事儿臣早就想与皇额娘说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弘时压低了声音道:“皇额娘,皇阿玛很可能已经怀疑到儿臣。”这般说着,他将两日前胤禛问自己的那些话,还有心中的怀疑都说了一遍。
一听之下,那拉氏大为皱眉,若被胤禛怀疑,那事情就麻烦了,“那还有一件事呢?”
“儿臣怀疑……”弘时死咬了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儿臣怀疑弘历没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若说刚才那拉氏只是皱眉的话,那这次真是大惊失色了,连小宁子也掉了手里的面巾。
“之前熹妃与谨嫔在毓庆宫中说起弘历随身带着谨嫔送给他的玉佩,但在尸体身上却并未发现,谨嫔怀疑可能是之前打斗时掉的,但儿臣当时一直在弘历旁边,很清楚弘历身上并没有掉下过任何东西。”
那拉氏脸色难看地道:“可你之前不是很肯定说那具焦尸就是弘历吗?且人也是你亲手杀的。”
弘时低着头道:“虽然儿臣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焦尸身上没有玉佩那是千真万确的事。”说到此处,他难掩慌意地道:“皇额娘,你说万一要是弘历没死,那……那该怎么办?”
那拉氏站起来在殿中来回踱了一圈,思忖道:“你舅父说过,兆惠与阿桂两人的尸体没找到,如果弘历没死,一定是被他们救走了。所以,只要抓住这两个人就等于抓住了弘历。”
弘时点头如捣蒜,“可要是他们将弘历藏了起来不让我们找到,该怎么办?”
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那拉氏冷笑道:“藏起来?能藏一辈子吗?换了你是弘历,若没有死,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自然是回来找害他的人报仇!”虽然屋中烧着炭盆,弘时还是感觉手脚冰凉,“不过儿臣那一刀就算没要他的命,也一定让他受了重伤,所以才至今没出现,但只要他伤一好,就肯定会回来的!”
那拉氏抚着又开始刺痛的脸颊眯眸道:“不错,他一定会回来,所以只要我们守住京城九门,就一定能守株待兔,抓到这三条漏网之鱼!我会让你舅父加强人手,盯着每天进出九门的人,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弘时此刻已经没了主意,听着那拉氏的话不断点头,神经质地道:“是,一定要抓住他们,绝对不可以让他们见到皇阿玛!”
“外头的事本宫会安排妥当,但是宫里头便只能看你自己了,你皇阿玛既然已经起疑,就一定会让人盯着你一举一动,你自己加倍小心,还有,万万不要在你皇阿玛面前露出任何心虚的表情!”
弘时点头之余,紧张地问道:“既然这样,那儿臣是否不能再去廉亲王府了?这样一来,皇额娘之前让儿臣去劝八叔的事,岂非……”
“这个让本宫想想再说,总之没有本宫的话,你绝对不要去廉亲王府,甚至连靠近也不可以,听清楚了吗?”
“儿臣一定牢记皇额娘的吩咐。”弘时忙不迭地答应,这种时候,他可没胆子不听那拉氏的话。
在吩咐了弘时后,那拉氏自言自语地道:“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要尽早解决。”
随后几日,奉了胤禛之命的密探也好,各大家族私养的暗卫也好,都在京城中秘密行动着,而他们的行动多是围绕着廉亲王府进行,看似与平常一样的廉亲王府,实在已被好几拨人盯住,任何一个出入之人,皆被仔细调查,连送菜的农汉也不例外。
这一情况允禩并非毫无所觉,之前阿大已经将弘时遇袭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在这种势态不明的情况下,他没有轻举妄动,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与平日里一样,该怎样还怎样。
每隔几日,允禩都会独自一人去京郊骑马,虽说如今天气渐冷,这个习惯却一直保持着没有变过。
这日,他骑了马从廉亲王府一路骑到京郊,近乎痴恋地看着远处延绵不绝的青山。这大好江山原本都该是属于他的,却被那位好四哥生生夺走,让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坐上龙椅。
不过,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做稳;不将大清江山搅得天翻地覆,他就不叫允禩!
不对,他本就不叫允禩,他叫胤禩,是被迫改了名字,终有一日,他要自己恢复自己的正名!
正当允禩暗自发誓时,耳中传来马蹄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区枣红色的马奔跑而来,一直奔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住,马背上并没有人,只放了一封书信,四周并无他人,很明显书信是给自己的。
允禩打开书信一看,里面只写了一行令人奇怪的字:请前来一叙。
正自不解时,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刚才还安静待着的枣红马忽地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紧接着调头往来时的方向奔去,允禩犹豫了一下,亦策马跟了上去,足足奔了一柱香功夫后,枣红马才放缓了速度,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处在一处山腰。
在枣红马彻底停下时,一个中年人从只剩下些许黄叶耷拉在枝头的树后闪了出来,朝允禩抱一抱拳道:“给廉亲王请安,我家主子正在上面等着,待廉亲王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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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皇父
允禩勒住马绳道:“你家主子是何人,为何要引本王来此,有何用意?”
“王爷见了我家主子后,自然就一切明白,不过王爷可以放心,我家主子绝对没有任何恶意。”中年人口风极紧,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允禩望着他道:“既是这样,前面带路。”
中年人点点头,翻身骑上了枣红马,在山路上慢跑,从山腰一直到快到山顶的地方方才停下,朝允禩拱手道:“王爷,我家主子就在前面。”
允禩下马绕过一片密密的竹子,终于看到绕了这么一套圈请自己前来的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英格。
看到允禩过来,英格起身道:“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吉祥。”
待得回过神来,允禩奇怪地道:“英格,你……为何会在这里,为又为何要如此麻烦的请我来此?”
“王爷恕罪,下官并非有意故弄玄虚,实在是为了避人耳目。”英格从木桌上取过一支从西洋来的千里镜双手递给允禩道:“王爷请往下看。”
允禩接过千里镜依着英格的话往下看去,千里镜的效果令他清楚看到山脚以及那一片郊野的情况,只见两个黑衣人骑了马正在郊野上转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允禩搁下千里镜,拧眉道:“那两个是什么人?”
在请允禩就着木凳坐下后,英格道:“那是奉皇上之命跟踪王爷的密探,这段时间不管王爷去到哪里,他们跟踪在后,可说是寸步不离。唯有王爷在骑马的时候,因为此处没什么遮掩,他们怕被发现,才会跟得远了一些,也让下官有了单独与王爷见面的机会。”
“果然是皇上的人。”在自言自语了一句后,允禩盯着英格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甩开他们与我相见?”
英格不答反问道:“王爷难道不好奇皇上为什么要让他们跟着您吗?”见允禩不说话,他又道:“其实不止是王爷,整个廉亲王府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中,之前二阿哥遭人袭击,就是他们所为,亏得王爷安排妥当,才没有让他们知道轿中人是二阿哥,不过就算是这样,皇上也已经对二阿哥起了疑心。”
允禩越听越不对,赶紧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待得听英格说完后,允禩身子不住颤抖,想不到……想不到胤禛底下那些密探居然如此可怕,发现了被埋起来的军士还有连江县百姓,更想不到居然还有活口留下。
沉默半晌,他道:“就算这样,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所为,皇上为何会疑心到我身上?”
“这一点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想必还有什么事是下官不知道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王爷的处境很危险,而且随时会牵连到二阿哥,令你我做所的一切,前功尽弃。”
允禩敏锐的察觉到英格话中有话,把玩着手里的千里镜道:“你专程将我引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这么简单,有什么话就直说,无谓拐弯抹角。”
英格取过一只空茶盏放到允禩面前,然后提起铜制茶壶注满茶水,“下官知道王爷待二阿哥一向极好,如今皇上已经疑心到王爷身上,事发是早晚的事,王爷到时候肯定难以脱身,但二阿哥却不一定,只要王爷守住话,二阿哥就可以安然脱身。”
听到这里,允禩哪还有不明白之理,眸光一冷道:“你希望我到时候不要将二阿哥供出来?”
英格点头道:“不错,其实王爷为什么会帮二阿哥,下官与皇后娘娘均心知肚明,乃是因为先帝在世时,在诸王夺嫡中王爷输给了皇上,心中不甘,所以想要扶植一位听你话的阿哥继承皇位,这样一来,你虽不能为帝,却可恢复昔日风光,而非像现在这样被夺了差事闲赋在家。皇后娘娘一直颇为同情王爷,所以虽知王爷有所私心,却依然许二阿哥与王爷往来。”
“这样说来,我还真应该好好谢谢皇后娘娘。”正当英格准备说话时,允禩却紧接着说出尖刻的话来,“不过皇后娘娘也一直对我怀有戒心,不希望二阿哥太过信任我。”
“王爷误会了……”不等英格再解释,允禩已经抬手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要我一人扛下谋害四阿哥的事,但我更好想知道,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是没有好处,那我没有理由帮你们。”
“王爷真是快人快语。”虚虚一笑后,英格神色一正道:“只要王爷肯答应不将二阿哥供出来,皇后娘娘向您保证会保住您两个儿子的性命,另外在二阿哥登基后,亦会追封您为皇叔父。”
在他的注视下,允禩勾了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只是这样?”
听得这话,英格大是皱眉,“王爷应该很清楚你犯的是什么罪,能保住您两个儿子,已是很不容易了,难不成你还希望能逃得一死?恕下官说句实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知道。”允禩早出两根手指道:“两个条件:第一,保住我两个儿子的性命;第二,我要进奉先殿!”
“奉先殿?”随着这三个字,英格脸皮不住地抽搐起来,能够入奉先殿受皇家供奉的,只有历朝历代的帝后,允禩自然不可能是皇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要二阿哥追封你为皇父?你应该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祖制不允许,大臣也不会答应。”
允禩冷笑道:“英格,你现在要我扛的是杀害太子爷的罪名,你觉得区区一个皇叔父便足够交换了吗?至于能不能成功,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只告诉你,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你想都不要想。”
生前不能为帝,死后说什么也要尝一把帝王的滋味,他当初扶持弘时,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英格目光闪烁不定,以允禩谋害太子的罪名,一定会被废为庶人处死,追封他为皇叔父已经是很困难的事,还要追封皇父,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弘时不顾群臣反意,执意下这道圣旨,必会遭天下人唾弃,遗臭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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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一章 封号
静了一会儿后,她攥着锦被恨恨地道:“皇上……根本没有心思封我为嫔,不过是为了堵我的嘴而已。”
如柳蹲下身道:“奴婢知道,不过因为什么原因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九日后,主子就是宫里头正正经经的主子了,与谦嫔平起平坐。”
舒穆禄氏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但仍是冷凝得很,“可你别忘了,刘氏有孩子,我没有,而且这一辈子都没有!”说到后面,脸庞已是扭曲了起来,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钮祜禄氏不止害得她家破人亡,还害死她的孩子,让她永远失去做额娘的权利。此生此事,若不报此仇,她舒穆禄佳慧就枉为人!
如柳微微一笑道:“谦嫔固然有孩子不假,但有一样东西是她没有的,只要这样东西在,主子便可牢牢将皇上拴在身边,纵是熹妃也休想夺走。”声音一顿,继而道:“药,奴婢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只要您出了月子,便可随时取用。再说了,您没有孩子,熹妃一样没有,且以她这个年纪,就算想生也生不出来了。”
舒穆禄氏眯眼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没有孩子,对我始终有些不利。”
“只是现在没有罢了。”如柳的话舒穆禄氏不解,“这是何意?”
“主子您忘了皇后娘娘膝下的二阿哥是怎么来的吗?”如柳的话提醒了舒穆禄氏,对啊,就算自己生不出孩子,将来贵人、常在之类的人有孕,自己也大可以将他们的孩子夺过来养在膝下。
见舒穆禄氏嘴角微微翘起,如柳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轻笑道:“所以奴婢觉得主子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皇上的身,还有将皇上的心也从熹妃那里夺回来。其实孩子再重要,又哪及得上皇上重要。”
“你说的不错,是我想的太多了。”舒穆禄氏松开已经被抓得一团皱的锦被道:“让人再端一盅鹿茸炖虫草来,都说小产最伤身,若休养不好,很容易老,趁着如今还在月子里,一定要好生将养回来。”
如柳应了一声,命宫人进来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去,然后重新炖了端来。
看着宫人离去,舒穆禄氏刚刚舒展的眉又皱了起来,“可是封号一事迫在眉睫,该如何是好?”
“这个……”如柳想了一下道:“要不然找苏公公帮忙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他收了主子那么多好处,如今主子有麻烦,怎么着也该出点力,否则这东西收得也太容易了些。”
舒穆禄氏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你待会儿就去找他,一定要让他劝皇上早些拟了封号,我可不想在册封礼上出丑。”
“是,奴婢这就去办。”如柳知道舒穆禄氏着急这件事,所以应声之后,便准备去找苏培盛。
“慢着。”舒穆禄氏忽然叫住如柳,咬着银牙将指上最后一个镶宝戒指交给她道:“把这个给苏培盛,另外告诉他,只要他肯帮我,往后一定少不了他的限处。”
如柳点点头,快步来到苏培盛住的地方,恰好苏培盛不用当值,正在屋中赏画,看到是如柳,连忙示意她进来再说。
如柳也不多说客套的话,径直将来意说了,苏培盛一听这定当即皱了脸道:“其实就算你不说,咱家也想过要助贵人一臂之力,只是……”
见他说话吞吐,如柳连忙将舒穆禄氏交给自己的那只镶宝戒指塞到苏培盛手中,“苏公公,我家主子如今手头紧,只有这个,但主子要奴婢告诉您,往后一定会记着您的恩德,不会少了您一分好处。”
苏培盛摇摇头道:“这个咱家自然知道,不过你是不知道,咱家现在在皇上面前说不了几句话,所以这件事实在有些难办。”
“这是为什么?难道皇上现在不信任公公您了?”如柳紧张地问着,若苏培盛失了胤禛的宠信,那对她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这倒不是。”苏培盛摆手道:“不过皇上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每日下了早朝后不是召怡亲王议事,就是独自待在养心殿里。”
如柳一脸奇怪地道:“苏公公不是一向贴身侍候皇上的吗?怎会不知皇上在忙些什么?”
“以前是,不过现在……”苏培盛苦笑道:“皇上却是不许咱家跟四喜在殿内待着,尤其是怡亲王来的时候,都是闭了殿门让咱家在外头候着,有事时才会唤咱家进去。四喜那头还好些,他每日要跟着皇上上早朝,咱家就惨了,一天里头面见圣上的功夫与以前相比,简直是少得可怜。”
听着他的话,如柳更加奇怪,好奇地道:“到底是皇上有什么事要连公公也避着?”
苏培盛一脸神秘地道:“这个咱家可不知道,不过一回咱家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似乎与太子爷有关。”
“太子爷不是已经下葬了吗,还能有什么事?”面对如柳的问题,苏培盛摇头道:“这个咱家可不知道,与你说这些,也是想你知道咱家的处境,以免贵人误会咱家不肯帮忙。”
舒穆禄氏如今还未行册封礼,封号也没定下,是以宫里的人仍按着以前的位份称呼。
“这个奴婢与主子都明白,只盼有机会的时候,公公能为主子美言几句,公公也知道再过九日就要行册封礼了,可封号不定,内务府那边也没法打造金印。”这般说着,如柳起身道:“奴婢还要回去向主子覆命,就不叨扰公公了。”
“那这戒指……”苏培盛刚提了几个字,如柳就知情识趣地道:“戒指是主子送给公公的,多谢公公一直以来的关照,公公千万不要客气。”
一听这话,苏培盛顿时笑容满面,连声说着客气,不过这戒指却是再也没有还回去的意思了。
不过总算苏培盛对这件事还上心,过了几日瞅着机会将此事提了一下,胤禛也是一时忙忘了,在听得苏培盛的提醒后,当即择了一个“瑞”字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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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二章 不敢断定
虽说此时离册封礼已经没几日了,但赶制金册还是来得及的,舒穆禄氏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瑞者,祥瑞也,凭她如何配这个字。”这是瓜尔佳氏在听得此事后所说的话。
如今天气寒凉,各宫各院都已经烧起了炭,上等银炭在铜盆中烧得通红,不时发出“哔剥”的声音。
凌若剥了一颗松子递给瓜尔佳氏,然后又剥着另外一颗,看到她这个不疾不徐的样子,瓜尔佳氏忍不住道:“当日她来告诉你弘历的死讯,分明没怀好意,如今她就要封嫔了,难道你一些也不在意?”
“在意又如何,一样要封。”凌若低头道:“也怪我自己当日太鲁莽,一气之下忘了她有孕在身,不小心将她推倒在地,弄得小产。”
“那是她咎由自取!”瓜尔佳氏没好气地道:“虽然我知道皇上是为了你才会册她为嫔的,但看着她得意,这心里总是堵得很。”
“我何尝不是。”凌若轻叹一口气,手指在松子仁上轻轻一搓,看着黄褐色的松衣从指尖落下,“也许她真的是气数未尽吧,咱们做了那么多都未能除去她,反而让她再一次复起。”
“罢了罢了,不说她了,越说越上火。”这般说着,瓜尔佳氏转了话道:“对了,弘历的事追查的有眉目了吗?真是廉亲王做的?”
说到这个,凌若眸光一冷,“十有**,只等证据确凿之后,就可以将他定罪,如今唯一的疑点就只剩下弘时,不晓得他在弘历这件事上知道多少,还是说,他根本就与廉亲王合谋,害死弘历!”说话间,手里的松子仁已经被她生生捏碎。
“先帝在世时,廉亲王与皇上争夺皇位,皇上继位后,还贼心不死,想伤害皇上,皇上念在兄弟情份上已是饶他一命,没想到他不思感恩,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可怜了弘历,也可怜了福州千千万万的百姓。”感慨过后,瓜尔佳氏道:“至于二阿哥,若他真与廉亲王合谋,皇上会如何处置?”
“皇上答应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弘历的人,只要证实与二阿哥有关,就算不死,也必革其黄带子,废了庶人!”
瓜尔佳氏点头道:“二阿哥一倒,皇后也就差不多了。”
安静了一会儿后,凌若沉声道:“自从我知道皇后将弘晖的死怪我头上,从而变得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后,就一直想要除去皇后,只是斗了二十几年,从潜邸到后宫,一直都是她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她。我曾以为余生都要与这个宿敌斗下去,想不到如今出现了这样的契机。但若可以选择,我宁可不要,只求弘历可以活着。”
“若儿,你……”瓜尔佳氏正要劝,凌若已是抬手道:“姐姐放心,我没事,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瓜尔佳氏欣慰地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好珍惜现在,莫要让自己将来再后悔。”
这个时候,杨海走进来在水秀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水秀点点头,屈膝道:“主子,周太医已经到承乾宫了,您是否现在过去?”
凌若还未说话,瓜尔佳氏已经急急问道:“周太医?若儿,你哪里不舒服?”
看到瓜尔佳氏紧张的样子,凌若失笑道:“我没事,姐姐不用担心,只是这个月的月信迟迟未至,所以才召周太医来看看。”
瓜尔佳氏放心之余,又抿嘴轻笑道:“月信未至,这可是好事,说不定若儿你又有了。”
凌若被她说得脸颊微红,啐道:“姐姐怎也变得这么没正经,都多大的人了,哪可能还有身孕,想必是这段时间因为弘历的事忧思过度,所以误了信期。”
“什么叫没正经,你如今又不是七老八十,才三十余岁而已,我以前见过一个四十岁的还怀孕并且生下一对龙凤胎呢!”说到这里,瓜尔佳氏敛了笑意,正色道:“不过我倒真希望你可以再怀一个,弥补失去弘历的痛苦。”
凌若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轻声道:“我何尝不想,可是……这终归只是奢望罢了。”
到了承乾宫,果见周明华等在里面,待得行过礼后,他依例取出丝帕覆在凌若手腕上为其诊脉。
待周明华松开手后,凌若有些紧张地问道:“周太医,本宫的月信为何会迟迟未至?”虽然凌若嘴上说没可能,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期望,盼着自己可以再怀一个。
周明华有些迟疑地道:“恕微臣医术浅薄,此刻尚无法断定娘娘月信未至的原因。”
凌若蹙了眉道:“这是为何,若是有什么话,周太医尽可直说,不必避讳。”
“娘娘误会了。”周明华犹豫了一下,道:“娘娘的脉有尺脉之像,但又不全像,真正的尺脉应该是滑而有力,按之不绝,可娘娘的尺脉却是时断时续,令微臣一直无法断定。”
虽然周明华说了一大堆,凌若却是听得一头雾水,更不知他说的尺脉是什么,水秀在一旁道:“周太医,我家主子可不是大夫,还请您说的简单易懂一些。”
周明华回过神来,连忙道:“是微臣糊涂了,其实尺脉,就是妊娠之脉。”
当“妊娠”二字落在耳中时,凌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方颤声道:“你……你说本宫有喜了?”
她原以为只是奢望,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月信未至,竟然真是因为她怀孕了。上天……上天这是想弥补她吗?
迎着那双渐渐透出惊喜之意的眼眸,周明华道:“就像微臣之前说的,娘娘有尺脉之像却又不完全吻合,所以微臣不敢断定娘娘月信未至是妊娠之故还是气血阻滞之故。”
凌若眸中的神采因为他这句话淡了下来,终归……是自己痴想了吗?想想也是,自己又不是二十几岁的人,怎可能说有就有了,她十五岁那年选秀被荣贵妃许给胤禛,到现在整整过了二十三年,年纪亦从十五变成了三十七,早已过了适宜生育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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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三章 宏愿
看到凌若脸上的黯然,水秀出声道:“周太医,你可是太医,怎会连这种事都诊不出事。”
周明华有些惭愧地道:“微臣无能,请娘娘与水秀姑娘恕罪。”
不等水秀说话,凌若已是打起精神道:“不碍事,哪个太医也不敢说自己包诊百病,只是本宫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也好?”
周明华沉吟了一下道:“尺脉之像,随着妊娠的日子变长,会越来越明显,所以微臣建议过段日再为娘娘诊脉,到时候应该就可以确定了。若到时候诊出来并非妊娠的话,再用药不迟。”
凌若明白周明华的意思,若是现在用了通经活血的药,万一真有妊娠,胎儿就会不保,当下心怀感激地道:“多谢周太医。”
周明华连忙起身道:“娘娘客气了,微臣希望下次为娘娘诊脉的时候,可以再次诊到尺脉,微臣告辞。”
正当周明华背了医箱准备离去的时候,凌若忽然唤住他道:“周太医,在这件事未明之前,本宫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
周明华拱一拱手道:“娘娘放心,微臣并非多嘴之人。”
在送了周明华出去后,看到凌若抚着腹部出神,水秀抿了一丝笑道:“说不定这次真让谨嫔娘娘给说中了,主子要为皇上再添一位小阿哥。”
水月接过话道:“说不定像谦嫔一样,一胎双生,那咱们宫里可就热闹了。”
凌若故意板起脸道:“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贫嘴,可是想挨打吗?”
一听这话,水月连忙讨饶道:“奴婢们哪敢,只是希望主子能够开心一些,若再有了龙胎,主子就不会一直想着太子爷了,昨儿个主子睡着后,一直在叫着太子爷的名字。”
水秀怕水月再说下去会勾起凌若的失子之痛,连忙道:“水月,别说了。”
在水月撇嘴的时候,凌若已是道:“无事,水月也是关心本宫,才会说这些的。本宫原先存了一丝幻想,希望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不是他,可是谨嫔说的有理,若弘历还活着,怎会一直不来见本宫。弘历走了,再也不会回到本宫的身边,想见他,只有等本宫死后了。”
“太子爷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主子那么快见他。”水秀这厢刚说守我,那厢水月便接过去道:“对,太子爷一向孝顺,定然希望主子可以长命百岁。”
看着她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凌若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笑一笑道:“本宫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事了,本宫如今已经想明白,不会再寻短见。”
水秀两人听得她这么说,均是松了一口气,“主子能这样想就好了。”
凌若扶着桌沿起身,双手合什,眸光恳切地道:“若上天可以再赐本宫一个孩子,不论男女,从今往后,本宫都愿意茹素一生!”
她刚说完,水秀两人就接上来道:“只要主子可以得偿所愿,奴婢二人也愿茹素一生,求上天保佑!”
宏愿已发下,最终能否成真,就要看天意如何了。终归,人只能谋事,成事与否,得看上天的意愿。
这一日,弘时在英格的安排下,与上次那样,在近山顶的地方等着允禩的到来。弘时不断用千里镜眺望山脚,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他有些不安地道:“舅父,八叔他会不会不来了?”
英格安慰道:“廉亲王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说了来,就一定会来,再耐心等一会儿。”
见弘时心不在焉地点头,英格又道:“二阿哥可是担心廉亲王会反悔?”
“正是,都过去三日了,谁晓得八叔会不会改变主意,若他到时候不肯一力扛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弘时求助地看着英格,后者轻轻叹了口气道:“若廉亲王改了主意要将二阿哥你拱出来,那除了现在将他杀了之外,就没有办法了,但这一次,皇上还是会疑心到你我。所以,待会儿廉亲王来了之外,不论用什么办法,二阿哥都要说服他。”
弘时咬一咬牙道:“我知道,我会尽力而为,但舅父你也要有所准备才行,让皇阿玛疑心总比要命来得好。”
英格明白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若到时情况不对,就想办法杀了允禩,点头道:“这一点二阿哥放心,我已经在附近安cha了暗卫,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让廉亲王有去无回,不过这始终是下策。”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允禩人影,与之前一样,一路来到山顶,看到他出现,弘时目光一闪,长揖一礼道:“弘时见过八叔。”
允禩睨了英格一眼道:“我要单独与二阿哥说话,你与你的人退开十丈。”
英格没有多说什么,依着他的话退开,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允禩执起枫木桌上的茶壶注满茶盏后递给忐忑的弘时,“上次与你舅父在这里,他给我倒了杯茶,不过我一口都没喝。”
弘时端起茶盏道:“那现在八叔希望我喝这盏茶吗?”
允禩露出惯常的温雅笑意道:“都给你倒了,自然是希望你喝,但是若有酒就更好了。”
允禩越是这样,弘时就越摸不准他的心意,不晓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既然对方不动,那就只有他先动了。
想到这里,弘时将茶盏一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声道:“八叔,你若是想骂我就骂吧,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该死!”
允禩抿了口茶,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为什么这样说?”
弘时痛哭流涕地道:“八叔一心一意助我登上太子之位,如今四叔有难,我却独善其身,还求八叔扛下所有罪名,我真的不是人!八叔,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今日来,就是特意来向你请罪的。”
允禩微微一笑,端着茶起身道:“八叔既然帮你了,就一定会帮到底。这件事不论供不供你出来,八叔都一样会死,既是这样,又何必拖你下水呢,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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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四章 百密一疏
弘时一脸感激地道:“八叔待弘时的好,只要弘时活着一日就会记着一日,绝不会忘记。”
对于他的言词,允禩始终是笑,然眸中却透着一抹冰凉,他何尝不知弘时的言不由衷,又何尝不知弘时的自私。只是,为了要向最恨的那个人复仇,明知弘时不是什么好人,也要保住他。也是,连自己兄弟都杀的人,又会好到哪里去。
想不到,英明一世的胤禛,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儿子,真是报应,报应他夺自走本属于自己的皇位。
低头,看着依然跪地不起的弘时,他淡然道:“你放心,要是皇上查到我身上,我一定不会将你供出来。不过,弘时……”
不等允禩把话说完,弘时已经急切地道:“八叔放心,舅父已经将八叔的要求告诉我了。只要我能脱身,一定与皇额娘一起联手保下两位堂弟,待我登基后,也一定会追封八叔为皇父,奉八叔牌位入奉先殿,皇家烟火永不绝断。”
“很好!”允禩点头扶起他,“只要你能做到这两件事,八叔就算死也死得其所了,但你将来若要反悔,就别怪八叔不仁了。”
弘时听出他话中的森寒,连忙道:“八叔尽可放心,若是八叔还不相信,我可以发誓:如果我爱新觉罗?弘时不守诺言就让受万箭穿心之刑!”
允禩是何等人物,怎会听信一个区区誓言,不过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姑且听之,左右在这三天中,他已经做好了安排,如果弘时敢毁诺言,他必要其后悔一辈子。
在各自迥异的心思中,允禩拍拍弘时的肩膀道:“往后八叔不能在你身边帮你出谋画策,你自己万事小心,幸好现在弘历已经死了,若无意外,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弘历到底死没死,弘时至今不敢肯定,不过当着允禩的面自不会说这个,不住点头道:“八叔放心,我会小心的。”
这个时候,英格过来道:“二阿哥,王爷,咱们该走了,那些密探两度失去王爷的踪迹,已经怀疑的上山搜寻了,不可再耽搁下去。”
弘时取过千里镜一看,果然发现两个人影正往山顶走来,他连忙道:“八叔,那……”
“行了。”允禩摆摆手道:“过了今日,你我不会再见了,二阿哥,在离别前,我想亲耳听你叫我一声皇父。”
英格第一个反对,“这如何使得!”
“你们既已答应会追封我为皇父,那现在先唤一声又有何使不得?”这句话问得英格无言,好一会儿方道:“王爷亦说了是以后,如今还未追封,如何能唤得。”
允禩不带一丝火气地道:“追封不过是一个仪式,最重要的是二阿哥心中怎么想,若是连这一声皇父都叫不出口,可见二阿哥根本没什么诚意。”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弘时一直在拿千里镜看底下的情况,唯恐那些密探突然窜上来。此刻听得允禩态度坚决不肯让步,他连忙劝英格道:“八叔待我恩重如山,又一向视我如亲子一般照顾,如今叫一声皇父也是应该的。”
见英格不说话,他朝允禩深揖一礼,唤道:“儿臣见过皇父,皇父万岁万岁万万岁!”
允禩闭目听着弘时的话,他知道弘时只是敷衍,但依然很受用,皇父,若胤禛知道他的亲生儿子开口唤他皇父,以后还要追封他为真正的皇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想必好看得很,没有什么比让胤禛难受更让他开心的了,只可惜,这么好看的表情他看不到了。
见允禩一直不说话,弘时捺着心中的急切道:“八叔,人就快到了,咱们赶紧走吧,否则会被发现的。”
允禩依旧闭着眼睛道:“你走吧。”
一听这话,弘时连忙与英格一道从另一条山路离开,且将所有东西都带走,以免留下痕迹;至于允禩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回味着那声皇父的滋味。
密探上来后,只看到允禩一人站在那里,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四下都没第二个人的痕迹,未再追查,只是紧紧盯着允禩。
另一方面,关于允禩的情况亦在不断汇集到养心殿,胤禛这次是发了狠心去查,全然没有姑息之念。
允祥也在,他在看过一份奏报后,奇怪地道:“皇上,那家古玩斋的东家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为何还要继续追查?”
“朕怀疑查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古玩斋的真正东家,你想想,京城那么多家卖古玩的店铺,这家冒出来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却跃然而上;而且做古玩需要丰厚的银子做支柱,而这个人以前不过是一个绸缎商人,开了几家店铺,他哪里来这么多银子做古玩?所以朕怀疑,在他之不后还有另一人在暗中cao控,说不定就是老八。”
“难道二阿哥真参与了福州的事?”允祥轻咳一声,抿茶润了润嗓子道:“太子爷可是他的亲弟弟,如何下得了手。”
“若知道顾念兄弟之弟,就不会有这么多阋墙之斗了。”胤禛往后仰了仰身子,有些疲惫地道:“朕与你还不是同样过来的,实在算不得稀奇。”
允祥摇头道:“可皇上一直对二阿哥耳提面命,让他要兄弟和睦,不可伤了兄弟间的情份,这么多年来,二阿哥多少该听了一些进去。”
胤禛闭目摇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苏培盛在外叩门道:“皇上,有密折呈请皇上过目。”
胤禛闻言立睁开双眼,沉声道:“拿进来。”
苏培盛捧着一个密匣子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到御案上然后知趣地退了下去。
当胤禛看完匣子里的密折后,倏然一拍御案道:“这么多天的功夫终于白费,这一次,朕看老八还怎么脱身。”
听着胤禛的话,允祥立时反应过来,道:“皇上,可是查到确凿的证据了?”
“你自己看!”胤禛将密折递给允祥,后者刚扫了几眼便明白胤禛为何会这样肯定,允禩确实做得很缜密,但百密一疏,终归是留下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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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五章 引蛇出洞
福州因两批运粮船倾覆发生饥荒,闹得最后更是人吃人,满地皆可见白骨。当人为了饱腹而去吃任何不该吃的东西时,身体必然会有所反应,最明显的就是皮肤溃烂,浑身高热,有少人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报应他们吃人肉。
不过福州的瘟病并不严重,只有少数人得,在弘历他们到福州后就差不多控制住了,不过这并不包括连江县在内。
连江县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而那里得病的人也最多,允禩派去的暗卫虽然杀了那一千多人,但有几个暗卫却受了瘟病的传染,潜伏在体内,如今开始暴发出来,密探跟踪的那些暗卫,当中两个就开始出现身体溃烂的症状,并且找大夫看诊。密探问过大夫关于他们的诊状,确定与福州那些得病的灾民一样,均是皮肤溃烂,浑身高热。
在合起折子后,允祥微皱了眉头道:“恕臣弟直言,只凭这一点,虽可证明那些暗卫去过福州,却不能证明事实是他们做的。而且暗卫一向身份隐蔽,扯不上直接的联系,八哥到时候大可以不认帐。”
“朕知道。”胤禛的回答令允祥意外不已,“皇上既是知道,为何还……”
“还说老八脱不了身是吗?”胤禛冷然一笑道:“老十三,你还记得上元节灯会那起子事吗,你忘了朕是怎么将老八他们引出来的。”
允祥目光一亮,道:“皇上是说引蛇出洞?”
“朕可以引他们一次,就可以引他们两次。不是一直找不到兆惠跟阿桂的尸体吗?你说此时要是传出他们两个没死,且被人救了的消息,你说老八会怎么样?”
允祥不假思索地道:“一定会派人去暗杀他们两人,以绝后患。”
“不错,而允禩是那种习惯将所有事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人,派了暗卫离京后,一定会有书信往来,只要能够截住他们的书信,再加上暗卫染怪病一事,允禩就是再抵赖也无用了。”
允祥思索过后,亦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当即拱手道:“皇上英明!”
一切,按着胤禛的吩咐下去准备,京中迅速多了一个流言,说是一直随四阿哥一道去福州的兆惠与阿桂二人,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并且知道是何人害死了四阿哥,待得养好伤之后就会回京。
这个流言令许多人揣揣不安,弘时就是其中之一,他最先想到的是与允禩商量此事,无奈廉亲王府如今被密探盯得牢牢的,他根本进不去,至于像上次那样,密探已经跟丢过两次,肯定起疑,再做同样的事,根本就是自找死路,所以他就算再不安,也只能待在自己府里,最多便是去找英格商量。
至于允禩这边,自然也听闻了,他对这个传言的真假抱有很大的怀疑,但他赌不起。虽然答应了弘时一旦事发,会扛下所有事,但没有一个人是不惜命的,允禩也不例外,只要刀还没架在脖子上,他就会想办法活下去。
死后追封皇父固然是好,但又怎及活着享受皇父的尊荣来得更痛快!
所以在一番斟酌后,允禩泊了手下的暗卫去福州,沿路追查兆惠与阿桂的事,只要发现他们二人,就立刻格杀!
暗卫行踪虽然极其隐秘,但在密探无孔不入的监视下,再加上早就发现了其中一队暗卫,所以这些人刚一动身,后头便跟了一长串尾巴。
而另一方面,密探也是有所安排,关于兆惠与阿桂的消息一直若隐若现,令暗卫们感觉近在眼前,却犹如雾里看花,始终抓不到。不久之后,暗卫收到了一则消息,说是兆惠他们并没有在福州,而是已经去了江宁,想要从那里绕路进京。
收到这个密探放出来的假消息后,暗卫放出信鸽将消息告之允禩,并请示他究竟是去福州还是改道去江宁。
一切都在胤禛的预料之中,暗卫是死忠之人,而这种人也注定了他们会一味听从主子的话,而非自己做决定,一旦遇到需要选择的事,肯定会请示主子。允禩不传回消息便罢,一旦传回,那就是铁证如山了。
信鸽在飞出去没多久后,就被人给截了,由一位事先安排好的书法高手按着纸上的笔迹临摹,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然后将临摹出来的纸条绑回信鸽腿上,真的那张则留做证据。
自从信鸽飞出后,一众密探就严密监视空中的情况,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暗卫放出信鸽的第二日,信鸽飞了回来,不过与之前一样,在暗卫发现之前就被先一步截住了,看过后,马不停蹄地送进紫禁城,交由胤禛过目。
当那张允禩亲笔书写的纸条,摆在胤禛案上时,一道圣旨随之而下:即刻抓拿廉亲王允禩!
那一夜,一向安宁的廉亲王府被搅得天翻地覆,廉亲王允禩被抓进宗人府大牢,抓他的人既不是刑部也不是顺天府,而是一群黑衣人,但是这些人手中有如帝亲临的金牌令箭。
就在允禩被抓的同时,他派出去的那些暗卫也被押了回来,关入刑部大牢。
京城的官员一觉醒来,得知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太平了许久的京城要变天了。皇上与廉亲王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如今廉亲王赋闲在家,与皇上已经没了任何利益冲突,谁都没想到胤禛会突然动手,且还摆出如此狠厉的态度。有一些脑子灵活的官员,在得知抓允禩的是一帮手执金牌令箭的黑衣人后,便猜到了可能是一直以为从不露在阳光下,且只听命于胤禛一人的密探。
他们不明白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要让胤禛出动密探抓捕允禩这么严重。
而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有些人开始担心,这些担心的人,均是之前得允禩好处,从而上奏举荐弘历去福州的人。
允禩让他们举荐四阿哥去福州,在福州局势大致平定的时候,四阿哥突然死了,紧接着没过多久允禩又被密探抓了,要说这两者之间一点联系都没有,任谁都不相信。
而他们这些曾经举荐过的人,会不会也被牵连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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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同召
一想到这个,那些大臣就坐立不安,这其中也包括隆科多,他是受命先帝辅佐胤禛的大臣,也是胤禛的舅舅,位极人臣,又一向深得胤禛信任,可这一次,他对此事毫不知情,直至允禩被抓的消息传开后方才知道。
在一阵强烈的不安中,隆科多命下人去宗人府那边守人,一有消息立刻来告之他,至于他自己则换了衣裳去上早朝。
在养心殿外碰到同去上朝的大臣,不少人脸色均有些怪怪的,显然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甚至有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待得进殿上朝之后,有大臣壮着胆子问起允禩的事,谓其犯了何罪,要押入宗人府大牢。
对此,胤禛什么都没说,他越不说,那些大臣心中的忐忑就越深,下朝回去的时候,一个个心不在焉,隆科多也不例外。
不过那些大臣并不知道,还以为隆科多会知道一些什么,纷纷过来向他打听,在得知他也一无所知后,不禁面面相觑,不晓得胤禛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晌午过后,宗人府那边终于有消息传来,当隆科多从下人口中知道胤禛抓允禩入宗人府的理由后,不禁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中,一脸失魂落魄。
“廉亲王允禩涉嫌谋害宝硕太子以及造成福州饥荒,妄图动摇大清国本,立刻着由宗人府宗正联同三司共同会审!”
这是胤禛刚刚下的旨意,事情竟然真向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生了,谁都晓得宝硕太子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若真证实是廉亲王害的,那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廉亲王。
可与此同时,他们这些人也成了帮凶,如果皇上认为他们与廉亲王一伙,有份害死宝硕太子,那他们……不止顶戴难保,连性命也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隆科多再也坐不住,命人备轿前往紫禁城,他一定要在胤禛追究之前撇清与允禩的关系,这样才能够保一家老小平安。
在关乎自身利益时,人总是怎么的,弘时如是,隆科多亦如是。
可是隆科多并未能如愿见到胤禛,刚到宫门口便被打了回去,侍卫答说皇上有旨意,非奉旨者,任何人不得入宫。
就在隆科多回府时,第二道旨意亦下来了,将与允禩关系密切的允禟、允?一并押入大牢,等候审讯。
事还没完,在夜色降临时,又有第三道圣旨下来,这一次倒不是抓人进大牢的,但是命多位大臣入宫觐见,隆科多也在内,当他看到其他一道入宫面圣的大臣时,心顿时沉了下来。
因为奉旨前来的大臣,全是当日有份保举太子爷去福州的,一个不少,一个不多。
正当隆科多心情沉重时,其中一个大臣凑上来小声道:“隆大人,你可知皇上这时候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我比你们来得还晚,怎会知道。”隆科多话音刚落,另一个大臣听得他们的话亦凑过来道:“隆大人,皇上连你也瞒着吗?”见到隆科多点头,他惶惶道:“会不会是为了太子爷之前那事?皇上他……”
不等他说下去,隆科多已是抬手道:“现在多猜无益,等见了皇上自然就知道了,总之记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是了。”
“只怕咱们不说,皇上心里也已经有数了,否则怎会将咱们都给召来。”最先说话的那个大臣忧心忡忡的说着,“隆大人,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万一皇上认定咱们跟太子爷的死有关,咱们麻烦可就大了。”
有这个担心的岂止他一人,数十个大臣都眼巴巴地看着隆科多,把他看得心烦不已,语气不善地道:“慌什么,现在皇上说了吗?什么都还没有就一个个先瞎想起来,到时候见了皇上还不得什么都说了。”
“可不是瞎想,隆大人您想想从昨儿个夜里到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先是廉亲王被抓,紧接着九爷十爷也跟着入了大牢,现在又轮到咱们,你说能不担心吗?”最先说话的那个大臣愁眉苦脸的说着。
隆科多何尝不知,只是说得越多心越乱,只得道:“行了,大家都镇定一些,总之千万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正说着话,四喜从殿内走了出来,一看到他出现众人连忙各自站好,不再交头接耳。
四喜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众位大人请安,皇上请众位大人进去。”
众人点点头,挨个的进了养心殿,这个地方,他们每日会来,但夜间看来却与白日时有很大的不同,灯火通明的养心殿似乎比白日里更加森严凝重,令众人心头更加忐忑不安。
进了养心殿后,众人意外发现允祥也在,身形削瘦的他正坐在一旁,手上拿着一卷不知记载了什么的卷宗,正在慢慢翻看着。
众人在瞥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朝端坐在龙椅上的胤禛跪下行礼,“臣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目光在低垂了头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起来吧。”
“谢皇上!”各人先后站起,垂手站在一边等着胤禛发话,在沉默了一会儿,胤禛搁下手里的卷宗道:“朕之前的两道圣旨,想必诸位爱卿都知道了。”
果然是为了这事。隆科多心里一沉,面上却赔着笑道:“回皇上的话,臣等皆已听说了,臣等万万想不到廉亲王竟会如此大胆。”
胤禛露出一丝令隆科多意外的微笑,语气轻缓地道:“舅舅事先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
隆科多一听之下,连忙跪下道:“臣等与廉亲王素无往来,又怎会知道他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请皇上明鉴。”
他这一跪,后面那些大臣膝盖下意识地屈了一下,有想跪下去的冲动。
允祥目光自卷宗上抬起,轻声道:“隆大人不必如此在意,皇上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隆科多听到了允祥的话,却不作声,只是一味跪着,直至胤禛道:“正如怡亲王所言,朕不过是随口问问,舅舅莫要多心,快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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