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禁足
“人证物证俱在你纵是再抵赖也无用。|”年氏冷然道,眼底有无尽的快意,“谋害皇嗣按律当废其位份圈禁宗人府一世来人,给我剥去她的锦服押往宗人府”她掌雍郡王府一切事宜,自有这份权利。那拉氏踌躇了一下终是没有说话,她虽心有不忍,但这是凌若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年氏话音刚落立时就有两名凶神恶煞的守卫冲进来一左一右想要抓住凌若,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抿唇不语的胤禛突然道:“你后悔吗?”于她,他始终有所不忍。圈禁宗人府一世,那是比死更痛苦的刑罚,即使活着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凌若怔怔地望着他,停住的泪又一次落下,像连绵的雨珠,她知道胤禛对自己有不忍有怜惜,唯独没有信任,她忽地笑了,挥开守卫的手一步步走到胤禛面前,带着无比凄然的笑容轻声道:“四爷你口口声声说我辜负了您的信任,可是你呢,你扪心自问当真信任过我吗?”不待胤禛回答她已经摇头道:“没有,一点都没有啊,从始至终你根本不曾真正信任过我。敢问四爷一句,若今时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纳兰湄儿,你还会这样质问怀疑她?”
“住嘴!”胤禛蓦然抬头,有难掩的惊怒在里面,“不许你提湄儿的名字!何况湄儿也不会如你这般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为什么不许提!”她大叫,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与悲伤终于在这一刻悉数暴发出来,“你守了她十余年,爱了她十余年,可是她呢,她给了你什么?!你告诉我,她给你什么?”泪落不止,有无尽的悲伤在蔓延,不只是在替自己悲哀更是在替胤禛悲哀。
“我的事不用你管!”胤禛额头青筋暴起突突直跳,显然他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纳兰湄儿是他的一块逆鳞,从不许人触及,可凌若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触及这块逆鳞,手几次意欲扬起,皆生生忍了下来。
“胤禛!”于泪眼蒙胧中她第一次唤他的名,没有恐惧与害怕只有深深的悲恸,“你可知你在户部废寝忘食追讨欠银的那些时日,她说你什么?说你刻薄无情啊!胤禛,你用尽一切守候了十余年的女子对你只有刻薄无情这四个字,她根本不曾真正了解过你,可是你宁愿相信她也不愿相信我是无辜的。|这就是你所谓的信任吗?胤禛!”
“大胆!”那拉氏眉心倏地一跳露出少见的厉色,“钮祜禄氏,你怎敢直呼王爷名讳,是想罪上加罪吗?”
“冥顽不灵”胤禛眉心突突直跳,自牙缝中迸出这四个字,最后一丝不忍亦随之化为了乌有,这个女人做错了事还死不悔改,根本不值得他怜惜。
“在那里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不快将她押下去。”年氏唯恐胤禛改变主意,连忙催促了守卫将人押出去。
“且慢!”有人匆匆奔了进来,正是温如言,她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发钗亦略有些凌乱,想必是一路奔来所致,只见她跪在胤禛面前哀然道:“王爷,能否听妾身一言!”
胤禛尚未发话年氏已冷笑道:“温格格,我知你与钮祜禄氏私交甚好,但眼下她犯的可是谋害皇嗣的大罪,且人证物证俱在,难道你还想替她求情不成?”
“妾身不敢。”温如言低一低头道:“妾身只是想说此事尚有些疑点不明,还请王爷和两位福晋能慎重考虑,以免冤枉了无辜。”
年氏柳眉一挑还待再说,胤禛已抬手阻止道:“让她说下去。”
见胤禛肯听温如言心中一喜连忙理了思绪道:“妾身认为钮祜禄氏若真有心对李福晋不利的话何苦要等到李福晋怀孕七月时分才动手,此时孩子已经渐熟,即便下药滑胎,孩子也有很大可能平安活下来,此为其一;其二,谋害皇嗣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必当万分小心隐蔽,怎会有人笨到在自己的地方自己的茶里下药,这样岂非太过明显,只要稍有头脑就不会做此蠢事。”
“也许钮祜禄氏就是因为久久寻不到机会动手,一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呢?!”年氏睨了若有所思的胤禛一眼冷声反驳。
温如言不理会于她,只一昧望着胤禛,她清楚知道凌若的生死祸福皆在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再者说,王爷当真认为您所宠信的钮祜禄氏是一个会争宠夺爱下毒谋害皇嗣的人吗?”
这一句话令胤禛为之动摇,是啊,与凌若相处的那些时日,她给自己的感觉一直很舒服很淡然,从不见她去争夺什么,哪怕有什么受了委屈也能顾全大局,这样的人当真会狠毒至厮吗?
这一刻胤禛也在心里问自己,他寻不到答案,是以脸上矛盾之色愈见浓重。
“知人知面不知心,莫说只是相处了这些日子,纵是十数年相处下来也未必见得当真了解一人。”
听闻年氏这般说温如言仰头,静静笑意间却是暗藏无限机锋,“年福晋的意思是说王爷对您与嫡福晋也不甚了解是吗?”
年氏没料到素来沉静的温如言会有这般伶俐的口齿,一时为之结舌,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休要在这里巧言令色。”她转向胤禛道:“王爷,钮祜禄氏下药谋害皇嗣是罪证确凿的事,您千万不要听信温如言的一面之词。”
胤禛迟疑不决,虽然年氏口口声声罪证确凿,但温如言所言并非全无道理,以常理来揣测确实不该在这种情况下下药,这岂非告诉全天下的人她钮祜禄凌若要害李氏腹中的孩子吗?
这样想着他看向那拉氏道:“福晋,你以为如何?”
胤禛是一个极果决的人,素来说一不二,甚少会征求他人意见,而今这样问显然是内心出现了极大的动摇,不知该如何决断,所以想听听那拉氏的意见。
那拉氏宁静的眼眸中有精光闪过,下一刻她已经敛衣跪在胤禛面前,华丽的裙裾似若安静下来的蝴蝶翅膀铺呈于地,于一室静谧中娓娓说道,“温格格所言不无道理,此事确有许多疑点未明,若此时冒然定罪将之移交宗人府,万一将来查明此事另有内情,岂非白白害钮祜禄氏受苦,王爷心中亦会后悔难过;再者说一直以来钮祜禄氏侍奉王爷尽心尽力,纵然无功也有劳,所以依臣妾愚见,还请王爷对钮祜禄氏从轻发落。”
年氏自是百般不情愿,可胤禛没让她开口,虽心里有如猫爪在挠亦只得强自忍耐。
从头到尾,凌若都没有再言过半句,木然站在那里,木然等待着胤禛对自己的发落,是生是死,她仿佛已经全然不在意。
许久,胤禛终于开口道:“也罢,在此事彻底查清之前先将钮祜禄氏禁足净思居,没我的命令不得私自踏出一步,亦不许人探视,违者以同谋论。你……”于微黯的烛光中他睨了了无生气的她一眼,带着无尽的复杂道:“你就在里面好生反思自己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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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大家如果对我前面那一章里的画中女子有好奇的话可以去看看我的另一本书,塔读也有,讲的是顺治朝一个叫赫舍里清如的妃子。
第八十八章 爱恨难舍
温如言暗嘘一口气,只要不去宗人府那种吃人的地方就好,留在府中就意味着一切还有转机。|见凌若要被带下去她忙又道:“王爷,钮祜禄氏这一禁足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妾身与她不管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能否让妾身再送一送她?”
胤禛有些疲惫地挥挥手,算是允了温如言的请求,让她随那些守卫一道押凌若回净思居,一路上凌若就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玩偶,任由他人摆弄。
在踏入净思居后,温如言瞥了素云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地从袖中取出两锭银子塞到侍卫手中赔笑道:“二位大哥,我家格格想与凌福晋单独说几句话,能否请你们通融一下?”
温如言虽只是一个格格眼下却颇得胤禛喜欢,否则今日也不能凭着一番言语令胤禛改变主意,是以那两个侍卫在惦了惦手里份量十足的银子后道:“那好吧,不过要快些啊,否则被人发现了我二人可吃罪不起。”
素云连忙答应,待他们出去后,憋了半天的李卫等人忙问道:“温格格,怎么说?王爷可是相信我家主子的清白?”正是他们去通知温如言将事情经过悉数告之,包括李福晋以徐太医性命威胁凌若不得泄露她假怀孕一事。
温如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但也只是令王爷半信半疑而已,不过好在只是禁足,并没有别的处置,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说到这里她握了凌若冰凉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妹妹,你先委屈些时日,我一定设法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凌若凝聚起没有焦点的目光,怆然笑道:“姐姐你觉得这对我而言还重要吗?他若要信早就信了,何需去证明什么。”
温如言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唏嘘道:“其实这也怪不得王爷,毕竟不论怎么看此事都与你难脱关系,何况你又唯恐牵连徐太医不肯说出李氏假怀孕一事,王爷如今只是将你禁足,可见他对你并非真正无情无信!”她并不曾听到凌若之前质问胤禛的话,只当她伤心皆因胤禛质疑她的缘故,殊不知当中还牵扯到一个纳兰湄儿,只是不住劝道:“若儿,你也要体谅王爷,毕竟你同样有事瞒着他,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坦然面对,何况王爷身边有那么多人,每一个皆在他耳边说一句,纵是子虚乌有的事也会变成事实。”
凌若不住摇头,涩然道:“姐姐,你不懂,若今日被冤枉的是纳兰湄儿,他一定会信她,一定会!”
“纳兰湄儿?那是谁?”温如言不知凌若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纳兰……仿佛八阿哥的福晋就是姓纳兰。
凌若起身站到未掩的窗前,任夜风吹拂在脸上,幽冷的声音在这片远无边幅的黑暗中响起,“姐姐难道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王爷心中藏了一人,而那人便是八阿哥的福晋纳兰湄儿。”随即她将自己在宫中遇到纳兰湄儿的事说了出来。
温如言震惊莫名,万万想不到原来胤禛心中那人会是八阿哥的福晋,她只知道八福晋是将军之女,父母死后养在宫中直至康熙四十三年时嫁给了八阿哥,不曾想当中竟还有此等瓜葛。
“你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输给了一个已嫁为人妇且根本不了解王爷的人?”她终于明白凌若为何会表现的如此心灰意冷,走过去取下她鬓边将落未落的绢花叹道:“你这痴儿,难道不知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吗?何况王爷与她相处十余年,论感情自是较你更深一些。就像这朵绢花,它没有鲜花的香气与绽放霎那的动人,但它不会随着时令的变迁而凋谢,永远如此,一如纳兰湄儿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凌若静默半晌,努力压抑心中的悲伤痛苦,温如言说的一切她都知道,可是始终过不了心中那道关卡,她不求胤禛如爱湄儿那样爱她,只求可以信她懂她,却原来连这也是奢求,自己于他,究竟是什么?
温如言强迫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握着绢花的手徐徐收紧,再松开时,本来姿态优美的绢花已经变得皱巴巴一团,她一字一句道:“你看清楚,绢花虽不会谢,却会皱会褪色,终有一天王爷会明白谁才是值得他珍视的人。而你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努力保全自己的性命,求谋东山再起之日,我不想自己费尽心机救出来的是一个斗志全消的废人。何况……”温如言拢一拢被风吹散的鬓发漠然道:“你落得这步田地皆拜李氏所赐,你当真想就此放过她?”
这句话令浑浑噩噩的凌若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瞬时清醒过来。她适才一昧只顾着伤心胤禛对自己的疑心,却忘了害自己的人。
正所谓亲者痛仇者快,她若就此沉沦最称心的莫过于李氏这个罪魁祸首。想到这里她握紧抓在手里的窗棂,眸中露出逼人的恨意,一字一字道:“她欠我的我定要亲自讨回来!”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入耳中,温如言欣慰地点点头,总算没有白费口舌,外头的守卫已经催促过数次,不能再久待了,当下拍一拍凌若的手道:“我该走了,你且安心待着,我必设法替你洗清冤屈,还你一个公道。”
凌若想了想将容远在京里的住处告诉了温如言,“李氏不知用何法瞒过了徐太医的问诊,姐姐若是方便不妨找徐太医来问问,也许会有头绪也说不定,另外就是李氏那孩子……”她本想让温如言去查一查李氏的孩子从何而来,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容远无意中提到过一件事,莫非果真是这样?
“妹妹可是想到了什么?”温如言不理会守卫的催促,紧张地盯着凌若。
“也许吧。”凌若握着窗棂沉沉道:“我记得徐太医提过,叶秀怀得可能是双胎,可是稳婆却说她只生了一个女儿,旋即李氏便无中生有诞下一个男孩,会否那男孩根本就是叶秀的?”
温如言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当时我不在,但是听说很混乱,一时半会儿请不到别的稳婆,还是叶秀生下孩子后,又让那名刘婆子替李氏接生的,若说要动手脚倒也不是不可能,这样吧,我回去后立即去找那稳婆问一问究竟。”
“那就一切拜托姐姐了。”在目送温如言离去后,净思居的大门被重重关上,仿佛从此与世隔绝。
凌若环顾四周突然觉得很陌生,净思居,这本是胤禛赐给她独居的地方,可是而今却成了反省自己过错的地方,呵……净思居……净思已过……真是可笑!
也许,在胤禛赐给她净思居的那一天冥冥中就注定了有朝一日她将在这里净思已过。
见凌若神色不豫,李卫等人小心地上前安慰道:“主子,您别太难过了,王爷那么疼您,兴许明日就改变主意放您出去了。”
“放心吧,我没事。”凌若长吸一口气,望着一众关切的脸庞心中暖意流淌,“不论荣耀落魄,至少我还有你们陪在身边。”
是夜,凌若躺在床上眼前不断浮现胤禛的面容,虽恨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但若无情又何来的恨,她始终是爱他的。
胤禛……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会否想我,会否想起我们曾经的美好?
爱你,恨你,终是一生一世的事,逃不离割不去……
第八十九章 春日
且说温如言离去后一直记着凌若的话,天刚微亮便遣了身边的小厮祥子去高管家处领腰牌,借看望家人之名去找刘婆子问事,殊知刘婆子已不知去向,问了四周的邻居都说她从昨日起就没回来,可是明明昨日刘婆子就被打发回府了,一夜未归,只能说明她已经遭了不测,果然,祥子第二天刻意去官府衙门处转悠,打听得知有人在河中发现一具女尸,脸被划花了,但仵作断定其年纪应当在五旬左右。|
李氏动作好快,这一招杀人灭口分明是要绝了所有后患。温如言狠狠攥紧了手中的筷箸,直至其中一根筷箸折断的声音惊醒了她方才松开手。
素云递上一双新的筷箸,忧声道:“姑娘,我们晚了一步,而今刘婆子已死,咱们要如何替凌福晋洗脱冤屈?”
本以为是一线希望不曾想却是一条死胡同,温如言抚一抚微微做疼的额头看向祥子,“徐太医那边怎么说?”
“徐太医说要改变脉像并非不可能,只是这法子在前朝就失传了,他当时没料到还有人会,所以也没往这方面想,眼下既有了怀疑他自会想法子去查清楚,看能不能找出会这法子的人来。”
温如言苦笑,虽说这样去寻与大海捞针无异,但此时此刻也唯有寄希望于此了,素云在一旁不确定地道:“奴婢记得李福晋身边的晴容似乎会几分医术,会否与她有关?”
温如言一愣,忙道:“去查查晴容的亲生父母是谁,有什么线索立刻告知徐太医,也许能帮到他也说不定。”
“嗻。”祥子答应一声忽地记起一事来,“徐太医说,小少爷抱出来的时候,他曾见过,白胖结实全然不像七月早产的模样,当时他就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嫡福晋说可能是胎中养的好的缘故,是以比一般七月早产的孩子健壮些,王爷听了也就没再多问。”
看来凌若猜的没错,十有**就是叶氏的另一个孩子,被刘婆子来了一个偷龙转凤。说起来叶氏倒也可怜,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生下一对龙凤胎,自己却浑然不知,以为只有一个女儿,且刚一出生就死了。
令她不解的是嫡福晋,嫡福晋是生过孩子的人,没理由分不出七个月与足月的区别,纵是胎中再养得好也不足以弥补这将两三个月的差距。
她想的出神竟没发现胤禛进来,直至素云拉了拉她的袖子方才惊觉过来,忙跪下请安,胤禛一言不发地在雕花阔背椅中坐下。
温如言觑了一眼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声问道:“王爷用过晚膳了吗?若没用过的话妾身让人去做几道王爷爱吃的小菜来。”
“不必了,我没胃口。”胤禛挥挥手盯了温如言柔婉的脸庞道:“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说了些什么?”
听他问起凌若,温如言睫毛一烁,轻声道:“妹妹说她很后悔之前因一时冲动而犯下的无礼,希望王爷念在之前的情份上莫要生她的气,至于李福晋母子……妹妹说她确实没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望王爷明查。”
一切点到为止,说得多了只会让胤禛以为她在帮着凌若说话,这样反而不好,往后她再想说什么胤禛都听不进去。
胤禛盯了她半晌薄唇轻弯,露出一抹涩凉的笑容,“她这样倔的性子怎会肯轻易说出后悔二字,若真要说当时在含元居上就说了,这话怕是你代她说的。”她若肯服软,自己又何至于一怒之下放任年氏处置。
温如言闻言连忙屈膝跪下,“妾身有错,请王爷责罚。”鬓边垂下梅花珠钗的细银流苏,在曳曳烛光下泛起柔和的光泽。
“我若要责罚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起来吧。”胤禛长叹一声,眉宇有少见的纠葛,艰难地问道:“如言,我是不是真的错怪她了?”
虽然凌若当时提到湄儿时,他很生气她竟拿自己与湄儿相较,但事后冷静下来却不得不承认她问得没错,若是湄儿,纵然众口一词,他依然会选择相信湄儿,可是在换成凌若时他却质疑了。湄儿固然是无人可以替代,那凌若呢?胤禛很乱,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会为湄儿以外的女人乱成一团。
温如言心中泛起淡淡的欢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要身为阿哥皇子的胤禛要问出这一句话是有多不容易,这样的天皇贵胄有无数人阿谀奉承,是以他们从不会也不愿承认自己错。
妹妹,王爷待你也许不及纳兰湄儿,但绝不会差太多,并非你所说的那般无情无信。
温如言仔细斟酌了言语一字一字道:“当时那种情况怨不得王爷会疑心妹妹,只是,妹妹是妾身看着入府的,妾身实在不相信她会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何况此事确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地方,依妾身愚见王爷应当慎重处置此事才好;既不使一人含冤也不枉纵了小人去。”
胤禛望着外面浓重如墨的夜色没有说话,然在离开此处后却将周庸唤了来,命他暗中仔细调查李氏早产一事,尤其是那名稳婆,在查清楚之前不许向任何人泄露分毫。
李氏之子于满月那日取名弘时,排行第三,同时也是胤禛唯一存活在世的子嗣,德妃知悉后特意从宫中赐下一块雕有双鱼戏水图样的长命锁,以盼其能够无灾无难,平安长大,又赏了许久名贵滋补之物给李氏,让她好生休养。
此事经由李卫辗转落到凌若耳中时,她正在屋中练字,这一个月的时间终于令得她慢慢学会以书法静心养性宁神,若非如此,她至今恐怕都彻夜难眠。
“王爷没有册弘时为世子吗?”她问,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
李卫是从来送饭的厨子嘴里打听到的消息,拧了拧眉道:“这倒是没听说,似乎王爷暂时还没这方面的意思。”
凌若放下笔,双手提起宣纸,轻轻吹着那个墨迹未干的“静”字,漫然道:“李氏费尽心思就为了能当世子的额娘,眼下孩子倒是有了,世子之名却迟迟未定,想必她此刻心里焦急得很。”
“那个女人心思这般恶毒,活该她做不成世子额娘。”墨玉在一旁怒骂不止,自家主子落得这般下场,皆是李氏一手策划所为,一提起她就来气得很,旋即又担心地道:“不知温格格那边有没有好消息。”
“李氏狡诈多谋,行事极为小心,姐姐想抓她的破绽只怕是不易。”凌若尚不知胤禛已经周庸去查这件事。
风吹过,院中一地未及扫去的落花在明媚的春光下盘旋飞舞,带起一抹独属于春日的绚丽。凌若放下手里的宣纸走至窗边,伸手想要握住一片临近的花瓣,却在抬眸时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胤禛……凌若怔怔地望着那个沐浴在金灿灿阳光下缓缓走来的身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真是他吗?他竟会来这里?以为这一个月的修身养性,可以令自己的情绪不再那么容易因他而紧张欢喜,但真到面对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生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因他悲因他喜的宿命,也许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所以这一世要以一生来偿还。
张口,想要说话,却没有一丝声音发现,仿佛有人抽走了她的声音,直至那个爱恨纠葛的身影近在咫尺。
“只是一月而已,便不认识我了吗?”他问,许是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令他的眼眸亦染上了重重暖意。
“我……”刚一开口,那个英挺的身影便如泡沫般散去,不复存在,唯有落入掌心的一片落花真实存在。眸光再次黯淡下去,终究只是幻觉罢了,胤禛怎肯来这里看她……
第九十章 改脉
凌若自怀中取出一个香囊,紫红锦缎上以五彩丝线绣成金龙与祥云,这本是她绣给胤禛的,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绣成之后尚末来得及送给他便已惹上滔天大祸。|
“主子!主子!”水月急急奔了进来,含了一缕喜色屈膝道:“十三爷来了。”她刚才看到胤祥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自胤禛下了禁足令后,除了送饭的厨子可再没人来过了。
“小嫂子,我来看你了。”她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身影挟漫天阳光大步跨进净思居门槛,那一脸散漫无忌的笑容还有爽朗的嗓子除了胤祥还会有谁。
凌若愕然,道:“十三爷怎么来了?”
胤祥进来后拍拍衣上的尘土道:“之前皇阿玛派我出京办事,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哪知一回来就听说你出事,这不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赶着过来了。”
“四爷知道你来这里吗?”凌若眉目间微有担忧之色,胤禛可是下了令了,没他命令不许任何人私相探视。
胤祥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不碍事,四哥知道了顶多骂我一顿,何况又不是我刻意瞒着他,是那么巧他自己不在府里,怪得了谁。”顿一顿又道:“小嫂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跟我说你在茶里下红花意欲谋害李福晋与弘时,这事换了别人我还愿意相信几分,但放在你身上却是一百个一千个不相信。我胤祥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有几分准,你若是会做那等丧心病狂的事,那就证明我胤祥这双眼瞎了。”
“十三爷没瞎,瞎的是王爷。”墨玉在一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墨玉。”凌若轻斥了她一句摇头道:“十三爷别怪见,都是我平日太纵容了他们,所以有时说话没轻没重的。|”
胤祥往常最喜欢和墨玉斗嘴,然这一次却是没那心情,只一昧盯了凌若瞧,凌若无奈只得将当时的情况简略说了一遍,但刻意隐去自己发现李氏未怀孕一事,并不是她不相信胤祥,而是此事关系容远性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
这一听之下胤祥顿时皱紧了双眉,确实,此事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凌若下的手,若非他坚信她的为人,只怕也要起疑。
待听到凌若叙述胤禛质疑她的话时,尽管语气平淡但胤祥还是从中听出一丝怨怼之意,知其是恨胤禛对自己的不信任,当下叹道:“小嫂子你也别怪四哥了,毕竟……十余年岁月,四哥早已将她当成性命一般来看待,即便她说要天上的月亮四哥也会尽一切办法去摘来,那些年在宫里的日子极不易,而天真烂漫的湄儿就成了四哥生命中唯一的色彩,在四哥心里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与湄儿相提并论。当时湄儿说要嫁给八哥的时候,四哥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必然痛苦至极。”
“我知道。”凌若垂目望着自己素净不曾染有丹寇的指甲,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那一夜胤禛借酒消愁的样子,心隐隐作痛,“可惜,四爷用生命去守护的女子并不了解他。”
胤祥微微一笑道:“有小嫂子了解四哥就够了,总有一日四哥会懂得谁才是最值得他珍惜相信的人。眼下最重要的是替小嫂子洗脱冤屈,去了这劳什子的禁足令。”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后道:“我最不明白的就是这茶里为什么会有红花?”
墨玉连忙道:“茶是奴婢亲手所沏,奴婢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在里面放红花。”
“行了。”胤祥屈指在墨玉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弹了一下,没好气地道:“如果你家主子要怀疑你,你现在哪还能站在这里,真是笨!”
“老打人家头,就算不笨也被你打笨了。”墨玉揉着发红的额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无意中翘起的小指却令李卫脑海中灵光闪现,蓦然记起一直以来被忽视的一件事,兴奋地道:“奴才也许知道茶中的红花从何而来了。主子可还记得您递茶给李福晋的时候,她小指所戴的护甲曾无意中碰到过茶水?”
“你是说李福晋趁这机会将红花放在茶里?”胤祥第一个跳了起来,满脸不置信地道:“不可能吧,那可关系到她自己的性命与孩子,总不成为了害你就不顾性命与孩子吧?”
李卫与墨玉不说话,皆盯着凌若瞧,胤祥不知道个中缘由他们却是清楚,但没得凌若吩咐他们哪个也不敢说。
凌若沉吟许久缓缓道:“十三爷相不相信有人可以改变脉像?”
“改变脉像?”胤祥不知她何以将话题岔开,但仍是回答道:“应该不可能吧,呃,等等。”胤祥说到这里似想到了什么,迟疑着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随皇阿玛南下时,御驾在路过山林整休时我因一时贪玩迷了路,不甚摔下山崖,等我醒来时已经在皇阿玛身边,皇阿玛说我当时性命垂危,幸好有人经过救了我,且包扎了身上的伤口,在他将我送到皇阿玛那里后,皇阿玛不放心便让随行的御医替我把脉,谁想竟发现我说明明人已经清醒了但脉像竟如昏迷中的病人一般若有若无,这分明是人为改变了脉像,如此一来便可以最大程度减低身体的损耗,加快复元,御医啧啧称奇,说救我的人一定是个大夫,且还是医道高手。”
凌若本没抱多大希望,不曾想胤祥却给了她一个惊喜,当下振一振精神小心地道:“十三爷认为有没有可能,李氏根本没怀孕?”
“这怎么可能!”胤祥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她这个说法,“李氏怀孕后是徐太医为她诊的脉,若没怀孕,徐太医不可能诊不出……”说到后面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终于明白凌若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是何用意了,是啊,若有人改变了脉像,那么纵然是太医也不见得能诊得出来,只会以为李氏有孕在身。如此一来之前的疑惑倒是可以解开,但新的问题又随之而来,是谁在替李氏暗中改变脉像?而且李氏如果不曾怀孕那弘时又从何而来?
凌若自然知道胤祥眼中的迷茫因何而来,只是她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叶秀可能怀有双胎一事容远连胤禛面前都不曾提起,若经由自己嘴里说出,胤祥必会疑心她与容远的关系。
李卫目光一闪,道:“孩子其实并不难,外头多的是人卖儿卖女。”
这句话不重,但听在胤祥耳中却如惊雷乍响,轰得耳根发麻,难道弘时不是四哥的骨血?想到这里他哪还坐得住,连忙起身直奔书房而去,此事关系重大,他一定要立即告之四哥。
待胤祥离去后,墨玉拍手扬了欢喜的神色,“太好了,有十三爷去说,王爷一定会相信主子是无辜的,到时候便没事了。”
凌若却没她那么高兴,犹自摇头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无真凭实据,纵然十三爷与四爷手足情深亦不见得能句句入耳。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扔下这么一句后,凌若回到桌案后重新提笔在纸上练字。
佛家有云: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做不到静如止水,唯有尽量让心境平和,不生出太多的乞盼希望,如此才能坦然面对往后的一切,哪怕永禁净思居……
【作者题外话】:呃,明天中午不更新,所以不要等了,写到一个转折点,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请见谅呐
第九十一章 追查
“四哥。|”胤祥也不让人通传,直接就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刚才在外面的时候狗儿已经告诉他胤禛回来了。
胤禛正坐在书案后看折子,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睨了一眼,扔下手里的折子冷冷道:“还知道我是你四哥吗?谁许你擅自去净思居的?”
胤祥没料到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尴尬地笑笑道:“这不是刚才四哥不在嘛,我又担心小嫂子,所以才……”
“所以就将我的禁令当耳旁风,哼。”胤禛性子素来冷峻,说一不二,府中从无人敢违背,也就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十三弟敢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四哥您别忙着怪我,我此来可是有要紧事要与你说。”胤祥知道四哥不会真生自己气,是以并不担心,接过周庸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正色道:“四哥,你当真觉得小嫂子下药害李福晋?”
“怎么,难道你认为不是吗?”胤禛语气甚是平淡,听不出喜怒如何。
胤祥当下将自己的疑心以及李卫所言细细说了一遍,临了道:“我知道这本是四哥的家务事我不该掺和其中,但小嫂子的为人我很清楚,她绝不会做此恶毒之事。”最后这句他说得斩钉截铁。
出人意料的事,胤禛在听到他疑心李氏假孕一事后并未表现的很吃惊,只是轩一轩眉毛便沉静下来,待胤祥说完后,他从书案下的小格子取出几张纸递给他道:“你看看。”
“验尸呈书?还有口供?”胤祥愕然看着手中那张纸最上面的四个字,“四哥你给我看这玩艺做什么?我又不是坐堂的老爷。|”
胤禛轻敲了一下阳光拂落的桌子道:“你看清楚,这是顺天府仵作所出的验尸呈书,是关于一个月前在河中所发现的那具女尸,初步判定应当是一名五旬左右的老妇人,被人毁容窒息后扔入水中。当时恰好有一户人家来报称有老妇失踪了,所以府尹断定此女尸应就是那名失踪的老妇,只是不知老妇与何人结怨从而遭死惨死,案子至今悬而未决。”
尽管胤禛说得他都能听懂,但胤祥还是一头雾水,这与他有何关?
“失踪的老妇姓刘,是京中有名的稳婆,当日秀儿与月如的孩子都是由她接生。”胤禛淡淡说出这句话并作势要收回,“你若不想看的话尽可还给我。”
“那可不行。”胤祥一听是这么回事,原本准备要扔的纸顿时紧紧捏牢,同时脸上露出恍然的笑容,“原来四哥你早就起了疑心派人着手在调查,亏得我还在想要怎么说服四哥呢。”
周庸笑一笑道:“早在月前四爷便命奴才去调查这件事了,只是吩咐了在有结果前不许透露出去,所以十三爷是除了四爷与奴才及狗儿之外第四个知道的。”
“我起初并不是疑心什么,只是想谨慎些以免冤枉了什么,却不想查出这么一桩事来,刘婆子在接生完出府当天就被人杀了。”窗外春色锦绣,胤禛却是神色郁结,不论此事真相如何,于他而言都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
胤祥仔细看了手里的呈书与口供,忽地轻咦一声抬头道:“四哥这不对啊,口供上说刘婆子以前摔伤过,所以小腿上有一道伤疤,可是验尸呈书上并未提过这一点。”
“我也看到了。”胤禛捏一捏眉心道:“我已经让周庸去确认过了,并非仵作写漏,是那尸体上确无伤痕,而且死者面目全非,很明显是不想让人认出她来,很可能那尸体并非刘婆子。”
“这么说来刘婆子还没死?”胤祥也明白在这件事当中刘婆子是关键,只要找到她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胤禛刚要开口,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周庸赶紧上前应门,旋即回来道:“四爷,找到了,果然在老家中躲着,眼下正在带回京的路上。”
“叫他们一切小心。”胤禛话音刚落,胤祥已迫不及待地追问可是找到刘婆子了,见胤禛点头,顿时拍掌欣然:“当真是老天有眼,留她一条性命在世,看来很快就能够水落石出了。”
胤禛并不似他那般欢喜,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倘若真有人追杀于她,凭她一个年迈的老妇如何能逃过去,杀手又为何要找一具与刘婆子相似的尸体来替她瞒天过海?
时光在这样的疑惑中转瞬而过,在四月里一个下着蒙蒙春雨的清晨,胤禛忽下令召所有人至含元居。
这样兴师动众的召见在雍郡王府还是头一次,心知必是有大事发生,诸女不敢怠慢,先后来到含元居,胤禛尚未到,只有那拉氏一人坐在上面,待见过礼后,宋氏小声问道:“嫡福晋可知四爷将我等召来此处所为何事?”
那拉氏抚一抚袖子上的刺金花纹温言道:“王爷马上就到,妹妹到时候亲自问王爷不是更好?”
“是。”宋氏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坐下,不多时年氏亦到了,她今儿个穿了一身玫瑰水红绣杏林春燕的旗装,发间垂下一对紫玉缀明珠步摇,即便在这略显阴翳的日子里依然烁烁生辉,光耀夺目,浅施一礼后紧挨着那拉氏左首坐下,立时有小侍女奉上茶来,年氏刚抿了一口便蹙眉道:“这新茶都已经陆续上了,怎么福晋还在用去岁的旧茶?”
那拉氏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新茶还没送来,只能先用旧茶,妹妹若是喝不惯的话我让他们换盅新鲜的花茶来。”
“不必了。”年氏将茶盏往小几上一放闲闲道:“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喝也无事。妾身本以为福晋是舍不得拿新茶来沏,却原来是还没送到。”她瞟了绿意一眼道:“待会儿将内务府送来的今岁碧罗春送些来给嫡福晋。王爷知道妾身嘴刁喝不惯旧茶,所以特意从内务府送了新茶来给妾身。”
那拉氏眸光一黯旋即含笑道:“难为妹妹有心了,其实于我来说不论新茶旧茶喝着都是一个味道,不若妹妹那般挑嘴。”
年氏扬眉轻笑,有一丝傲气在其中,说话间李氏到了,在行过礼后笑道:“妾身来晚了请福晋恕罪,本是早该来的,只是临出门前弘时突然大哭不止,哄了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在听到弘时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叶秀眼中突然浮起此许渴望之意,若她的女儿活着的话现在也当和弘时一样了,或哭或笑……
那拉氏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要照顾弘时还要照顾灵汐,自然比咱们都辛苦些,再说弘时又是早产,你这个做额娘要多费些心才好。”
“妾身记下了。”李氏欠身答应,眸光在掠过面色不豫的年氏时有轻浅的得意在其中。
第九十二章 刘婆子
莫看年氏现在荣宠无人可及,但终是膝下荒凉,这样的女子纵然再得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想在这王府中屹立不倒唯有一个办法,就是子嗣,而她现在手上有长子在,立世子讲究嫡庶长幼,年氏将来纵然生下孩子,也只是次子而已,这一点想必年氏自己也明白,所以每每听到孩子才会露出不悦之色。|
只要将来胤禛立弘时为世子,她这做额娘就会母凭子贵,成为雍郡王府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待到那时年氏再想一手遮天便没那么容易了。
又说了几句话后胤禛到了,那拉氏忙领了众人起身见礼,却见到胤禛后面还跟了一个胤祥,因胤祥常来府中所以并不陌生,虽意外还是各自见了礼,不过这样一来宋氏等人却是面面相觑愈加不解,不知胤禛要说的事与这位十三爷有何相关。她们却是不知,今儿个是胤祥死皮赖脸自己非要跟着来的,胤禛拗不过就随他去了。
“人都到了吗?”胤禛扫了众人一眼,在掠过站在人群中的温如言时有片刻停顿,问坐在旁边的那拉氏,胤祥则就着三福端上来的椅子在一旁坐了。
那拉氏忙道:“除了禁足的钮祜禄氏之外,余下的妹妹们都到了。”
胤禛点点头,瞥了狗儿一眼道:“去将钮祜禄氏带来。”此话一出,除了那拉氏之外余下者皆是面上一凛,隐约猜到了胤禛今日大张旗鼓叫她们来是为何事。
李氏眼中更是掠过一抹喜色,然面上却是怆然落下泪来,“尽管已经过去那么久,但妾身每每想来依然心有余悸,若非弘时命大,妾身只怕已痛失爱儿。|”晴容在一旁赶紧拿手帕替她拭泪,小声劝道:“主子刚出月子不久,不宜落泪。”
“是啊,我知道你生弘时不容易,又受了惊吓,当日因尚有疑点所以只是将钮祜禄氏禁足,而今一切已经明了,我将所有人都叫来,就是要当众还你一个公道。”最后两个字胤禛咬得极重,脸上有平常少见的笑意重重,仿佛心情甚好,唯有胤祥摸了摸鼻子略有些不自在将身子往另一边挪了下。
能永绝钮祜禄氏这个后患,李氏当然愿意之至,但面上却不好太过明显,只是微微点头,刚一坐下就听得胤禛问道:“弘时呢?”
“妾身出来的时候弘时刚睡下。”李氏这般答道,胤禛稍稍一顿道:“去将弘时抱来吧。”
李氏没料到胤禛会突然这么说,这等场合将一个婴儿抱来做什么?
那拉氏含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道:“几日没见王爷定是想弘时了,那孩子冰雪可爱,我也想得紧,妹妹还不快些叫人去抱来。”
“是。”李氏虽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胤禛和那拉氏都说话了,她不敢有违,遣了晴容回玲珑阁。
此处离玲珑阁不远,片刻时间晴容便抱了弘时来,那拉氏接过一看,只见裹在大红五蝠捧寿襁褓中的弘时依旧在酣睡,已经一个多月的他比出生时白胖了许多,头发也长了,圆圆的小鼻头,胖乎乎的脸颊,粉嫩的小嘴,在睡梦中他还时不时嘟一下的小嘴,端得是可爱至极,那拉氏一脸慈爱地抚了抚他高高的额头看向胤禛道:“还记得弘晖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样小小一团,额头亦是高高的,像你这位阿玛。”说到最后她眼眸中蒙了一层雾气。
胤禛无言,只是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弘晖的死始终是那拉氏心中愈合不了的一道伤痕。
言语间,狗儿带着凌若到了,看到这个待罪之人,诸女神色各异,但多是幸灾乐祸,等着看胤禛待会儿怎么处置她。
胤禛凝眸望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子,内心并没有如面上所表现的那般平静,这些时日他常想起她,想起那些欢愉的日子,数次已经走到净思居门口,但又强忍住了,始终不曾踏进去一步。
想她,亦气她;明明那日已经有意宽恕于她,可她竟敢当众那么顶撞自己,还拿湄儿相提并论,实在令人可气。
“妾身给王爷福晋请安。”凌若穿了一身素净至极的衣裳,通体无一丝花纹,发间亦只插了一对没有镶宝石的银钗子,进来后她一直低着头不曾看过任何人一眼,哪怕她知道无数次于梦魂中出现过的胤禛就在抬眼可见的地方。
于他,有爱,亦有怨。
“王爷,人都齐了。”那拉氏轻声说了一句,手里依然抱着弘时不曾还给晴容,可见她当真很喜欢这个孩子。
胤禛点点头,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今儿个都将你们叫来是有一事要说,想必前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还记忆犹新,此事拖了一个多月,今儿终于可以弄个清楚明白。”说到这里他看向李氏道:“月如以为该如何处置为好?”
李氏想一想含了一丝不忍开口道:“不如就按年妹妹上次说的那样圈禁宗人府吧,虽她处心积虑要害妾身与弘时,但总归是姐妹一场,妾身实不忍心看她死,何况妾身与弘时总算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姐妹一场……胤祥正了正身子,嘴角蓄了一丝玩味的笑容,若非一早就知悉事情真相为何,光是看李氏这番神情姿态,怕是连他都要被骗过去了。
胤禛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难为你这般宅心仁厚,又肯以德报怨。”端起手边的新瓷盏茶饮了一口,感觉到滚烫的茶水从喉间滑过的感觉,对因他的称赞而面生喜色的李氏道:“说起来,你早产又先破了阳水,能转危为安还要多谢那接生的婆子有本事,月如,你说是吗?”
李氏端着茶盏的手轻轻一抖,洒了数滴在手上,灼热的似要钻入肌肤一般,她不知胤禛何以要无故提起刘婆子,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地道:“王爷说的是,可惜妾身醒来的时候,婆子走得早,使得妾身不能当面致谢,虽说王爷赏了她不少银子,但总归有些遗憾。”
“你既觉得遗憾,我便将那稳婆找来让你谢上一谢如何?”胤禛接下的一句话令她花容失色,惊骇莫名,尚不及多想,胤禛已经大声道:“来人,将刘婆子带上来。”
当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李氏险些晕厥过去,站在一旁的晴容亦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她怎么会还活着,不是应该死了吗?
刘婆子在无数目光的凝视中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双腿一屈跪在当中磕了两个头颤声道:“老婆子给王爷福晋请安。”
第九十三章 偷龙转凤(1)
第九十三章偷龙转凤
年氏抚着腕间碧绿如一汪池水的翡翠手镯若有所思,她可是看到李氏主仆看到老妇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简直如白日见鬼一般,怪异得紧。
“起来说话。”随着那拉氏的话语,刘婆子撑了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抬头看到目光阴冷的李氏时缩了缩脖子露出深切的惧意。
“妹妹,刘婆子来了,你有什么想谢的尽可说了。”那拉氏抱着弘时眸光浅浅漫过坐立不安的李氏和颜悦色地道。
李氏根本没听到那拉氏的话,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惊骇之中,她做梦也想不到,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刘婆子居然会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会这样?
胤禛……她猛然抬头看向坐在椅中的胤禛,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丝笑容,所有的只是冷漠与愤怒,是的,足以将自己撕成碎片的愤怒。她终于明白今日胤禛将她们叫到这里来的用意,哪是要处置钮祜禄氏,分明是要处置她。
“王爷,我……我……”她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心中尽皆是无尽的恐惧与慌乱。
“怎么了?”胤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激动的连话也不会说了吗?”他转向一脸紧张的刘婆子道:“既然李福晋不会说,那你就替她说说,到底……李福晋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此话一出,包括年氏在内所有人都来了精神,牢牢盯着刘婆子颤抖的双唇,唯有那拉氏波澜不惊,慈爱的目光始终落在熟悉睡的弘时身上。
刘婆子听到这话赶紧又跪下了,结结巴巴地道:“时哥儿……时哥儿他……他……”
见她结巴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年氏不耐烦地皱了眉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想挨板子不成?还不快如实说来。”
刘婆子本来胆子就不大,再她这么一吓哪还敢怠慢,慌忙抬起头看了那拉氏及她抱在怀中的弘时一眼说出石破天惊的话,“时哥儿他……他不是李福晋所生。”
此言一出,底下登时一片哗然,包括年氏在内的诸女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弘时……弘时他竟然不是李氏所生,弘时从何而来,还有李氏的孩子呢?又去了哪里?
李氏倏然站起来,指了刘婆子厉声道:“弘时明明是我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孩子,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再敢胡乱嚼舌信不信我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该拔舌头的人是你!”她话音未落,胤禛已经扬手将茶盏狠狠掼在地上,怒然道:“李月如,你竟然敢假孕争宠,你好大的胆子!是否我平日待你太过宽容,所以令你胆大妄为做此等不堪之事!”温和的假像被瞬间撕破,幽暗的眼眸中有惊人的风暴在凝聚。
李氏连忙提裙跪在刘婆子旁边替自己辩白,“妾身没有,王爷您千万不要听信这老婆子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她飞快地扫了凌若一眼涕泪俱下道:“说不定她根本就是受了钮祜禄氏的指使,要替她脱罪所以就在这里栽赃嫁祸于妾身。”
那拉氏摇摇头,抬起眼失望地道:“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实在太令王爷与我失望了,本还想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眼下看来却是有些多余了。”
胤禛冷冷望着满脸泪痕的李氏,眼底有说不出的厌恶,从不曾想,原来朝夕相伴多年替自己生儿育女的女子会用心如此险恶,“你说她冤枉你,那么是否徐太医、十三阿哥、我还有所有人都在冤枉你?”
李氏无言以对,只跪在地上反复说自己冤枉,胤禛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对狗儿道:“徐太医到了吗?到了的话就与他一道给我仔细搜玲珑阁,尤其是晴容的房间。”
晴容俏脸一白,低头紧紧咬着唇,她隐约猜到了胤禛是要去搜什么,虽紧张不已但又不敢出声,只得在心里乞求上天千万不要让他们搜到那东西。
狗儿离去后,含元居静得让人心慌,连气也不敢大声喘,唯恐触怒了面色阴沉的胤禛。
很快,身上沾了些许湿意的狗儿便带着容远来了,在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猩红色绣有葡萄纹的绒布包,晴容看到这个绒布包立时瞳孔剧烈一缩,有无尽的骇意与绝望在其中。
“王爷,东西在晴容的枕下找到,正如徐太医所言,三长四短共计七枚银针。”狗儿恭谨的将绒布包呈给胤禛,胤禛打开看了一眼后又递给胤祥,目光落在容远身上,“徐太医,没错吗?”
“是。”容远拱一拱手,沉沉道:“微臣翻遍医书,在一本残缺的古书中发现绘有用来移穴改脉的银针,就是如王爷所见那般三长四短,分毫不差。”从温如言派人来告知发生在凌若身上的事以及李氏并不曾怀孕的消息后,他深悔自己替李氏诊脉这么久,明明觉着有些不对却从未深究,害凌若无故受冤,是以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翻阅太医院所有医书,只为了弄明白李氏究竟用了何法改变了脉像。
听到他的声音,一直垂目不语的凌若抬起头望了他一眼,意外看到一张憔悴削瘦的脸庞,下巴还有未及时刮去的青黑色胡渣。
胤祥亦拈了一根银针在眼前细看,徐徐道:“这针与当年御医所言一致。呵,想不到李福晋身边竟有如此能人。”说到这里他将针扔到紧张绞不堪的晴容跟前摇头道:“移穴改脉本是为治病救人,而今却被你拿来帮主子假孕争宠,若你家祖先地下有知,不知会做何感想。”
“奴婢只是一个懂得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罢了,并不知十三爷说的什么移穴改脉,奴婢藏着这针只因它是祖传之物,并无其他。”晴容跪在地上强自镇定道:“主子确实有怀孕,时阿哥也确实是主子的亲生骨血,若王爷不信的话大可与时阿哥滴血验亲。”
弘时虽非李氏所生,但确是胤禛骨血,滴血验亲是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可是胤禛并不想与她废话,径直扬脸对刘婆子道:“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不许隐瞒一个字。”
第九十三章 偷龙转凤(2)
“是。|”刘婆子磕了个头,刚要说话,旁边李氏阴恻恻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刘婆子你可要实话实话,若敢乱言一个字,我绝不轻饶了去。”她知道这话会让胤禛此疑,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若不能吓住刘婆子,任由她将实情说出来,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斜坐在椅中的年氏执帕一笑道:“姐姐这话好生奇怪,倒是有点像在威胁刘婆子,难不成姐姐当真心中有鬼?”于她而言,此刻膝下有儿女的李氏威胁远比任何一个人都大,能够落井下石,她当然乐意之至。
且说刘婆子听了李氏的话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惧意,她没有忘记自己这些日子东躲西藏是因为什么。她做了一辈子稳婆,不说多富贵至少也算是衣食无忧,不曾临了的时候却险些不得善终。
那拉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你无须害怕,尽管如实说来,王爷与我会替你做主。”
她的话令刘婆子神色一振,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是她不仁在先就休怪她不义了,重重磕了个头道:“回王爷福晋的话,当日李福晋深夜偷偷将老婆子召到她那里,然后解开了衣裳,奴婢看到李福晋衣下藏了一个棉花枕头,小腹那里一片平坦,根本不曾怀孕。”
尽管这话已经听到过一次,但此刻听她详细说来众人依然有一种惊心之感,而李氏则面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双手紧紧攥着衣裳。
“李福晋说只要老婆子在接生时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就给老婆子一千两银子,反之则让我没命活着走出去,老婆子虽不想助纣为虐,但为了小命着想,迫不得已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慢着。”年氏忽地拧眉不解地道:“那时李福晋才怀孕七月吧,为何这么早就找你,还有既然李福晋没怀孕,那弘时从何而来。”她掠过那拉氏怀里的大红色襁褓,眸光冷若秋水寒霜,“难不成是从外面抱来的野种?”
那拉氏怜爱地抚一抚弘时粉嫩的脸颊道:“他不是李氏的骨血,但确确实实是王爷的骨血,无一丝虚假。”
因痛失爱女而情绪低落的叶秀不知为什么听到那拉氏这句话,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激动,眼睛更直勾勾盯着襁褓中的弘时。
面对年氏的质问,刘婆子咬一咬牙说出更加惊人的话语来,“因为李福晋要夺叶福晋之子为已子,只有这样才可以天衣无缝,即便将来出了什么事要验时阿哥真假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她一知道嫡福晋指了老婆子为叶福晋接生后,就立刻找上老婆子,要老婆子来一个偷龙转凤,而李福晋就设法让他人认为自己早产,如此一来时间上便对了。”
“你说什么?”最激动的莫过于叶氏,急急起身,顾不得撞翻了的茶盏,直奔到刘婆子跟前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我的孩子?”
“是,其实叶福晋你怀的是龙凤胎,虽然小格格在生产时不甚夭折,小阿哥却安然无恙,是老婆子受了李福晋主使偷偷将孩子抱到她那里,假装是她生下的孩子。当时福晋痛晕过去了所以不知道。”刘婆子羞愧的说着,而叶氏已经顾不上她了,快步冲到那拉氏跟前睇视着犹在睡梦中的弘时喃喃道:“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拉氏微微一笑,将弘时递过去道:“不错,他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叶氏不知自己应该哭还是笑,一把从那拉氏手里抱过弘时紧紧搂在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松手,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令她悲喜交加,泪如雨下,她的孩子,这是她的孩子!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却相对不相识的孩子啊!
在手离开弘时身体的那一刻,有一丝失落在那拉氏眼中闪过,然很快便平静如昔,抚着抽泣不止的叶秀动情地道:“好了,孩子不是已经在你怀里了吗?莫哭了。”
不知是否叶秀抱得太紧令弘时感到不舒服,他突然惊醒撇着嘴哭起来,小脸皱成一团,那拉氏忙伸手抱过一边轻拍一边哄着,弘时很快便停下了哭泣,睁开乌溜溜若墨丸的眼睛盯着那拉氏瞧了一阵忽地咧开小嘴笑了起来,那可爱的模样简直要将那拉氏的心都融化了,她恋恋不舍地交还给叶秀叮咛她不要抱得太紧。
叶秀满心欢喜地盯着失而复得的麟儿,怎么瞧都瞧不够一刻都不愿放手,虽然女儿死了,但儿子却回来了,总算没有白费这十月怀孕的辛苦。不过她并忘记是谁害得他们母子分离一个多月,当下“扑通”一声抱着弘时跪在胤禛跟前泣然道:“王爷,李氏这般算计妾身,甚至将妾身的孩子偷为已有,实是罪大恶极,求您为妾身做主。”
胤禛知晓她这一个月所承受的痛苦,深为怜惜,亲自扶她起来沉声道:“你放心,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见胤禛目光望过来,刘婆子忙又道:“老婆子在将时阿哥偷偷抱至李福晋处假装是她所生的孩子后便出府,原以为她会兑现诺言给银子,不曾想她却派了杀人来杀老婆子。”说到这里刘婆子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大声道:“那人想勒死我,我很害怕就一直逃,逃到了山上,那人不识路加上天又黑了,所以他四处搜寻都没有找到躲藏起来的我,我知道他肯定还会来,所以当夜就逃回了老家,一直躲到王爷派人来找我。”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李氏利用完刘婆子之后就想杀人灭口,没想到刘婆子竟然福大命大逃过一劫,而今成为了李氏的催命符。
李氏膝行爬到胤禛面前梨花带雨地泣声道:“王爷,妾身错了,妾身一时糊涂犯下弥天大错,求您念在多年的情份上饶过妾身这一回。”
她话还没说完,胤禛已经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怒喝道:“你现在知错了吗?那你假孕博宠、陷害凌若、夺叶氏之子、追杀刘婆子的时候有没有知错?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多年情份?我只恨这么多年竟没发现你是一个如此恶毒狠辣之人。”
李氏簪钗脱落发髻凌乱,趴在地上啜泣不已,只是没人会可怜她,有的只会是冷眼旁观甚至兴灾乐祸。
成王败寇,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呐,周末来我妈家看宝宝了,更新的晚了些,不过大家放心不论早晚,肯定会更新的,下一章老时间十一点
第九十四章 活罪
“王爷,李氏身居高位不知感恩反而假孕争宠,又陷害凌福晋,心眼实在恶毒,以她的罪行若只圈禁宗人府只怕是太轻了,且也难以让人心服。”年氏盈润饱满的红唇似若盛开的玫瑰花,娇艳而带刺。
“凌若。”胤禛转眼看向凌若,含了难以言喻的复杂道:“她这样害你,你说该如何处置为好?”这是进来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长长如蝶翼的睫毛轻轻一颤,复又沉静如初,与她的声音一般,“处置犯错的妾室是王爷与嫡福晋的事,妾身不敢妄言。”
她的话无错可挑,然胤禛却知道,她始终还是在怪自己不相信她,神色微微一黯,在看向狼狈不堪的李氏时厌恶又多了几分,冷哼道:“以你的罪,纵使杀了你亦是轻的。”
“王爷!”晴容大哭着爬上来抱住胤禛的腿道:“主子只是一念之差并非罪不可恕啊,何况她这么做也是因为太过在乎王爷您,求您念在多年夫妻情份,主子又曾为您生下一子一女的份上饶过主子吧,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替主子去死。”
叶秀一直满心恨意,闻言将孩子交给红玉抱好后冲过去一把揪住晴容的头发狠狠打了她两巴掌尖声喝道:“你个小贱人,你不过是条狗,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替你主子求饶,贱人!贱人!”一边说着一边又用力掴着她的脸颊,直把晴容打得嘴角破裂,她喝骂的声音大了些,倒是将弘时吓了一大跳,又张嘴哭了起来。
弘时的哭闹再加上叶秀粗鄙的言词令那拉氏皱起了精心描绘过的细眉,略有些不悦地道:“我知道妹妹你心里难受,但也该顾着身份,跟一个奴才置什么气,瞧把时阿哥给吓的,还不快退下。|”
待叶秀退下后,那拉氏看了胤禛一眼轻声道:“王爷,您觉着该如何定罪?”
胤禛望一眼泣不成声的李氏迟迟未语,他原本已欲治李氏一个死罪,然晴容的一番话却令他犹豫了,不过其他,只为那一子一女。
屋内极安静,甚至能听到外面细雨落地的声音以及……奔跑声!
“阿玛!阿玛!”灵汐淋雨跑进来,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她原本在屋里睡觉,直到狗儿他们进来搜查是方才惊醒,虽然狗儿不肯说怎么回事,但从他的脸色灵汐能感觉到一定是额娘出事了,虽心里一直有根刺横在那里,但那毕竟是额娘,她不能坐视不理,是以偷偷跟着过来,躲在院外,待得隐约听到胤禛要发落李氏时,忍不住跑进来。她扑到胤禛怀里一边哭一边道:“阿玛,你不要杀额娘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杀额娘,灵汐……灵汐就这么一个额娘啊!”
看到灵汐替自己求情,李氏落泪不止,连连磕头,求胤禛看在灵汐的面上饶自己一命。
“灵汐。”胤禛拨开灵汐因雨与泪沾在脸上的湿发,灵汐原本是一个很外向活泼的孩子,自小就少有哭的时候,可是眼下却哭得这样凄惨,是啊,李氏纵然有一千一万个不是,始终都是她的额娘,无人可以替代,若她死了,对灵汐将会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
那拉氏目光微沉拉过灵汐的手,“灵汐你乖,不是你阿玛要杀额娘,而是你额娘做错了事,怨不得他人。”说罢对翡翠道:“带格格下去换身衣服,再煎碗红糖姜茶,这样冷的天小心着凉。”
“我不要。”灵汐甩开那拉氏的手,小手死死攥住胤禛的袖子泣声道:“阿玛,求你,求你放过额娘好不好?”
温如言在一旁暗自摇头,可怜稚子无辜,不论李氏怎样咎由自取,但灵汐却无错,杀了她对灵汐实在太过残忍。
胤禛沉吟良久,抚去灵汐脸上的湿意道:“乖,跟翡翠下去换衣裳。”灵汐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已经接下去道:“阿玛答应你,不杀你额娘;但你也要答应阿玛,要听话,不许再闹了。”他的话令年氏等人眉头为之一皱,显然极是不愿。
灵汐赶紧点头答应,生怕晚一些胤禛会反悔,尽管依然有些不放心李氏,但还是随翡翠走了。
在她走后,李氏忙不迭磕头谢恩,胤禛抬手淡漠地道:“不必急着谢恩,我只说看在灵汐的面上饶你不死,并未说不追究你的过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往后你就在宗人府过此余生吧。”说罢就要唤人进来,那拉氏目光一闪,含了几许怜惜道:“王爷,明日再将李氏送去宗人府吧,再留一夜让她与灵汐说说话。”
“随你。”在扔下这句话后,胤禛起身离去不愿再看李氏一眼,在经过凌若身边时脚步有些许停顿,然终是没说什么,唯有一声叹息随卷入屋中的凉风传入凌若耳中。
在胤禛走后,胤祥、容远及诸女亦一一离去,待屋里只剩下凌若时,那拉氏走下来握住凌若微凉的手指轻咳一声含笑道:“今日能还妹妹一个清白平安,我总算能够安心了,这些日子当真是委屈妹妹了。”
三福在一旁插嘴道:“这些日子主子为了凌福晋禁足的事吃不下睡不着,操心的不得了。”
许是身子不好,那拉氏指尖的冰凉并不亚于凌若,她横了三福一眼不悦地道:“不许乱说话,退下!”
“多谢嫡福晋关心,妾身没事。”面对她毫不掩饰的关心,凌若心中一暖,在这尔虞我诈的雍郡王府之中,除了温如言就只有那拉氏是真心待她好。
她拍拍凌若的手轻叹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唉,当日那种情况下大家都难免有所疑心,你就别怪王爷了。”见凌若点头她又道:“好了,回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让厨房炖盅红枣枸杞炖雪蛤给你送去补补身子。”
凌若谢恩后转身离去,外面依旧细雨绵绵,墨玉撑油遮在凌若头顶,撑出一片小小的无雨之地。
第九十五章 一世不疑
刚走出含元居,墨玉便看到有人影在自己面前闪过,紧接着手上一空,伞已经到了另一人手里。|
“十三爷?”墨玉愕然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胤祥,弄不明白他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傻傻愣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接着,打了这么多下也没见你变聪明一点,真不知你家主子怎么受得了你。”胤祥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墨玉的额头,示意她拿着自己身后小厮递来的伞,“你先走,我与你家主子有些话要说。”
墨玉对他这个每次见到自己都必做的动作深恶痛绝,在心里抱怨道:就是因为你老弹人家头所以才越来越笨。不过谁叫人家是十三爷呢,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也就只能在心里抱怨几句。
待墨玉与其他人都离开后,凌若望着头上一根根的伞骨以及胤祥轻轻一笑道:“能得十三爷撑伞,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
“你是我小嫂子,自然当得起。”胤祥满不在乎地转着手中的伞,看雨水在伞橼飞起,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凌若笑笑不语,她知道胤祥此来一定有话要与自己说,在短暂的沉默后,胤祥果然道:“小嫂子,你就别生四哥的气了,他其实真的很在乎你。”
“是吗?什么时候十三阿哥改行做了说客。”凌若淡淡地应了一句,手伸出伞外,任由那细细的雨丝打湿手掌,听不出喜怒如何。
“不是说客是实情。”胤祥认真地道:“那日我见过你之后去找四哥,本是想说服四哥彻查此事,岂料四哥早已命周庸在查了,甚至还发现刘婆子没死,派人去她老家找到了她带到京城说出事情真相。|这足以证明四哥并非不相信你,只是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很为难,我希望你能够体谅四哥,不要再生他的气。”他顿一顿又道:“我知道湄儿是你心里的一根刺,但这根刺早晚会拔去,万不能因噎废食。”
“我就怕这根刺拔之不去,似鬼魅缠身。”凌若望着自己被雨水无声打湿的鞋面不无忧心地道。
“不会。”胤祥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她的话,“我相信四哥,他终有一天会想明白,小嫂子你千万不要放弃。”
凌若侧目瞧一瞧他,忽地含一缕捉狭的笑意,“四爷都没急,十三爷您又急个什么劲,也许四爷根本不在意我心里怎么想。”
“这世间论对四哥的了解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我说他在意就一定在意。”胤祥斩钉截铁地说着,“总之你听我的就一定没错。”
凌若笑一笑未再言语,任由胤祥执伞将她送回净思居。
那一夜,雨意绵绵,不见了星辰明月,暗沉沉一片,唯有点燃的烛火照见一室光明以及围坐在桌前喝得满脸通红的净思居众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由衷的笑意,净思居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了,而今主子沉冤得雪自然要好好庆祝一番。
在凌若的坚持下暂时抛开主仆之分,围坐一堂共饮美酒共尝佳肴,不时能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凌若含笑执起酒壶替受宠若惊的李卫等人一一斟满,随后端起酒杯凝声道:“多谢你们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依然能够不离不弃,没有半句怨言,这杯我敬你们。”
李卫等人连忙站了起来举杯认真道:“一日为主终生为主,这一辈子您都是咱们的主子,永不背叛!”随着他的话所有人都重重点头,于酒杯相碰的那一刻大声许下他们共同的承诺:“永不背叛!”
这顿酒一直吃到很晚才散,在墨玉等人收拾了碗筷退下后,凌若抚着因酒意而滚烫的脸颊毫无睡意,胤禛……他终是没来……
轻轻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打开门任由夜风挟细密的雨丝吹拂在脸上,凉意如许,徐徐走到堂前的樱花树前仰头望着雨夜中蒙蒙不可见的树叶,此时已过了樱花最美的花期,想要再见到繁花如云的景象便只有等来年,花落尚有再开之时,那么人呢?虽胤祥之前信誓旦旦,但胤禛今夜始终没来,是否他的心中自己始终只是一个无关要紧的人?
“是否我不来,你就准备一直这样站下去?”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无声的静寂。
蓦然回首,一个颀长的身影隔了蒙蒙细雨静静站在身后,风卷着他暗蓝色染了湿意的衣袍一下一下拍在身上。
怔忡间,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眼前一下子被模糊,分不清是雨亦或是泪,只是这样怔怔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他,直至带了他体温的手抚上脸颊方才惊醒过来,往后退却几步避开他的手欠身道:“妾身钮祜禄氏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胤禛略有些失落的收回手,涩涩道:“若儿,你还在怪我吗?”
“妾身不敢。”她回答,垂目之下语气平淡无波。
“不敢而非不怪。”胤禛苦笑一声,不顾凌若的反对上前将她拥住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低道:“若儿,你知道我是在乎你的,否则那日我不会问你后悔与否,只是你当时言词不逊,令我很生气。”
那日,他问她:后悔吗?
他是想恕她,只可惜她性子太过倔强,出言顶撞,令他一怒之下同意了年氏的处置,若非温如言冒死求情,只怕这一个多月凌若就要在宗人府度过。
“若儿,答应我,不要和湄儿去比,永远不要。”他闻着她发间的幽香一字一句道:“而我也答应你,信你,一辈子,永不疑;好不好?”
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大承诺,宠她信她,只是不要与湄儿去比较,在他心里没有一个女人能与湄儿相较。宠,可以给予无数人;而爱,只能予一人!
凌若静默不言,任由密密的雨不断打湿彼此衣衫,许久,她抬手环住胤禛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四爷要记住今夜说过的话,永不疑妾身!”
“好,我记住了。”胤禛欣然答应,有无言的喜悦在其中,拥住凌若的手又紧了几分,虽夜雨凉冷,他的心却因怀中的女子有了温度。
凌若闭上眼,脸色缓缓漠然下来。
她知道,这已经是自己所能争取的极限了,胤禛……最在意的始终是湄儿,远非自己,至少现在如此。她虽恨,却无可奈何,此生牵绊太多,注定无法就此转身离去。
既然得不到爱,那么她就去追寻许许多多的恩宠与信任,多到足够弥补这份空虚,足够她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心,始终是空虚的……
曾以为此生只要能陪伴在他身侧,不论他对自己欢喜与否都心满意足,原来并不是这样,爱是会上瘾的,付出的越多就会想得到更多……
【作者题外话】:有人很讨厌我提娃,呃,那我不提娃提啥?提书?我想的一切已经全呈现在书里了,还提啥捏?
第九十六章 死因
柴房中,被关押在里面的李氏正透过上方的小窗子静静望着外面雨意朦胧的夜,而今的她已经不在是高高在上的侧福晋,名位被废,明日更要送往宗人府圈禁一生,但是李氏并没有彻底绝望,她还有灵汐,只要这个女儿在,胤禛就不会将她抛之脑后任由她自生自灭,说不定她依然有机会复起。
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打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了进来,借着屋中昏暗的灯光李氏看清了两人的脸,正是那拉氏与灵汐,灵汐已经换了一身紫蓝绣花短襟衣衫,看到李氏立时扑过来,哭喊道:“额娘!额娘!”
“乖女儿,额娘抱啊,不哭。”嘴里说不哭,自己却不住掉眼泪,不论她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府里,这一去都将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她看不到灵汐,而灵汐也看不到她。
“你们母女趁此机会好好说说话,过了今夜想再见便难了。”那拉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淡然,隐在暗中的脸庞让人看不清此刻的神色,在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与守门的侍卫退了出去,而门亦在她的示意下关了起来,留下灵汐与李氏独处。
待心情平复了些后,李氏抚着灵汐梳成垂髻的头发感慨道:“从明天起额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陪在灵汐的身边,你要听阿玛与嫡额娘的话知道吗?能不能再见额娘就要看灵汐怎么做了。”这个女儿是她复起的唯一关键,自要好好叮咛,让她庆幸的是经此一事,灵汐的病仿佛不药而愈了,再不似从前那般痴痴傻傻。胤禛素来疼惜这个女儿,只要她肯在胤禛面前多哀求几番,胤禛定会心软。
“灵汐知道。”灵汐不断点头,小脸上全是泪痕,李氏欲帮她拭去,哪知拭得一块帕子皆湿了灵汐还是不住往下掉眼泪,李氏心疼地搂了她道:“莫哭了,哭得额娘心都碎了。”
灵汐闻言自李氏怀中抬起头攥着她的衣裳垂泪问道:“额娘为什么要害人?”
李氏身上一冷,旋即又若无其事地柔声道:“额娘没有害人,是那些人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陷害额娘,灵汐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言。”
“不是啊。”灵汐摇头,那张脸有与年龄不相符的痛苦,“没有人冤枉额娘,是灵汐亲眼所见,见到晴容将弘晖与我推进蒹葭池中,晴容最忠于额娘,除了额娘没有人可以令她这么做。”
若说之前李氏还可以假装镇定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真正的骇然失色,她万万没料到自已最大的秘密会被灵汐一言道破。
“你……”李氏想否认,但灵汐的目光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是好。
灵汐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低低道:“那日我与弘晖在蒹葭池边放风筝,正玩得开心,突然看到弘晖跌进池里,随后我感觉到有人在后面用力推我,在跌进水池前我看到了推我的那个人,是晴容!额娘,我没有看错,是晴容啊!”说到最后她抽噎不止,攥着衣裳的手松开复又握紧,那是她额娘,虽然额娘曾命人将自己推入池中,但毕竟是她额娘,舍不得,她舍不得,所以适才求着嫡额娘让自己来这里见额娘一面。
“所以你醒来后一直封闭了自己,不愿与人说话?”李氏涩涩地问,直到如今她方才知道灵汐的心病因何而来,不是因为目睹弘晖的死,也不是因为险死还生,而是因为她知道害自己的人竟然是亲生额娘,心里一时接受不了。
她紧紧搂了灵汐含泪道:“灵汐,你相信额娘,额娘虽然将你也推了下去,但那只是怕别人起疑,你是额娘的亲生骨肉,额娘绝对没有想过要害你,额娘早已在池里安排了人,绝对不会让你溺水。”
“那额娘就是承认害死弘晖了?”灵汐的神情愈加悲伤,大声问道:“为什么?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是世子!”李氏冷冷说出这句话,眉眼流露出深切的冷意,“只是这个理由就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即便额娘不动手也自有动手之人。”说到此处她握住灵汐冰凉彻骨的手紧张地问道:“告诉额娘,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灵汐摇摇头,“没有,我怕额娘有事,所以谁都不敢告诉。”
“乖孩子。”李氏神色一松,拍着她的手道:“答应额娘,将这件事烂在肚中,永远不许再提起,好吗?”
“嗯。”灵汐默然点头,她知道自己这样对不起弘晖,可是她能怎样,毕竟是自己的亲额娘,难道当真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李氏欣慰地点点头,“记住,不论额娘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母女好,这天底下只有额娘才会真正待你好。”说完她亲一亲灵汐的额头柔声道:“好了,快把脸擦一擦出去吧,莫让嫡额娘等太久。”
正说话间,门打开了,那拉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灵汐满脸泪痕,取过绢子仔细替她将脸拭干净后轻声道:“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又不是往后见不到你额娘,快别哭了,你先跟翡翠回去,我与你额娘还有几句话要说。”
在灵汐恋恋不舍离去后,李氏朝那拉氏欠身道:“往后灵汐就麻烦嫡福晋多加照拂了,妾身虽身在宗人府亦会感念嫡福晋恩德。”
“你放心。”那拉氏并没有叫起,而是越过她望着凌乱堆在地上的破旧杂物缓缓道:“我必将灵汐视如已出。”
不知为何,那拉氏今夜的声音异常冰冷,令李氏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是多年来从不曾有过的事,正自不解时,那拉氏已经回过头来,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从今往后她再没有你这个额娘。”
“妾身不明白嫡福晋的意思。”李氏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息。
那拉氏看着自己小指上的纯金葵花镶红宝石护甲冷冷道:“弘晖是怎么死的,我想李福晋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作者题外话】:year,最大的幕后黑手终于浮出水面了,相信有很多人猜到了哦,嘿嘿
第九十七章 始作俑者
李氏万万没料到今夜居然会连着从两个绝对想不到的人嘴里听到这件事,此刻的心情已不能用惊骇二字来形容,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站稳,脱口道:“你偷听我与灵汐说话?!”
“何需偷听。|”那拉氏头也不抬地道:“你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除了灵汐,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也看到了你指使晴容做下的恶行,并且将之一五一十告诉了我。”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了一切,却故意装做不知?”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氏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头上爬,令她惊惧莫名。
“我何止知道这些,还知道你使人在府中散播谣言,说钮祜禄氏有心害弘晖,好借我的丧子之痛来帮你除掉钮祜禄氏。李月如,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啊。”她抬眼,有无尽的恨意在其中,露在袖外的十指微微发抖,若非还有理智克制,这双手早已掐在李氏的脖子上。
“一直以来,我虽为嫡妻,但从不曾为难过你们,甚至处处忍让,哪怕被你们说软弱无能也不要紧,只求阖府上下能够齐齐整整,安安稳稳。可是最终换来的是什么?是弘晖的死讯!”说到这里,那拉氏睁目欲裂,步步逼近惊慌不堪的李氏,“不是失足,不是偶然,是你处心积虑害死了他,甚至为此不惜让灵汐跟着溺水,好让人疑心不到你身上。李月如,你好狠的心!明知弘晖是我的命根子,却为一已私利害死了他,弘晖才八岁,他不曾害过任何人,可是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从他死的那一天起,我活着的每一日都在承受锥心之痛。我发誓,一定要让害他的人不得好死!”
李氏从不知素来温和软弱的那拉氏竟有这样狠厉的一面,一时间被她迫得不住后退,直至退到墙边方喃喃道:“所以,从那一日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不错!”那拉氏唇畔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得到应有的报应。|你也好,钮祜禄氏也好,都是一样。”弘晖虽非钮祜禄氏所害,但若非她教他放什么风筝,弘晖又怎么会去那么偏僻的蒹葭池,又怎么会让李氏寻到机会下手,所以在已经丧失理智的那拉氏看来,凌若根本就是李氏的帮凶,她岂有不牵怒凌若的道理。
“你好深的心计,可恨我竟一直没发现。”李氏恨恨地道,她一直留心提防身边每一个人,却独独漏了那拉氏,从不将她当成一个威胁看待,偏偏她却是一个最大的威胁。
“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冰冷的护甲尖端重重划过李氏的脸颊,留下一道血印子,望着李氏惊怒吃痛的眼神,她冷声道:“不要妄想去告诉王爷,从我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一个死人!”
“不!”听到“死”字的李氏如被踏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进来,抛却心中的恐惧尖叫道:“王爷说饶我的命,你无权杀我!”
那拉氏微微一笑,伸出粉红的舌尖轻轻舔着染在护甲上的血,那种血腥气令她想吐,但心里却说不出的痛快,那是仇人的鲜血啊。弘晖,你在天上看到了吗,额娘正在给你报仇,将伤害你的人一个个斩尽杀绝!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她笑,染血的唇畔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媚惑在其中,仿佛行走于夜间的修罗,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自己以死谢罪。”
在李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她弯一弯唇又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刘婆子能逃过你的追杀?”
内心隐秘的惊悚被那拉氏一次次挑破,令李氏有一种赤身**毫无遮掩的感觉,对那拉氏的惧意愈加深重,几乎不能自已。
“因为……追杀刘婆子的人并不止你一个。”那拉氏微微一笑,眯了狭长的眼眸道:“既然我的孩子没了,那么别人也不能有孩子,叶秀的孩子本不应该活下来。可恨那刘婆子贪心不足,收了我的银子不够还要收你的银子,答应为你偷龙转凤。这把戏本来耍不下去,谁想叶秀怀的竟是个龙凤胎,她捂死女孩到我这里来交差,暗地里却将男孩转给你,充做你的孩子。”
李氏做梦也想不到当中竟还涉及这等阴谋,失色之余却也明白自己如此惨败的原因所在,指了那拉氏厉声道:“我明白了,追杀刘婆子人除了我之外还有你,我当时就奇怪刘婆子一个老妇怎能逃过追杀,纵使有地利也不当毫发无伤,原来是你派去的人护住了她,还找来替罪羊毁了她的容,让我尽管奇怪是谁杀了刘婆子,却无从追查下去。”
“我在知道你偷龙转凤之后,便明白这是一个让你万劫不复的大好时机,原本你要对付钮祜禄氏我亦不反对,反正她迟早也是要死的,只是相较之下我发现自己更喜欢要你的命,而刘婆子就是你的催命符!”那拉氏眼中浮起犹如鲜血般深重的快意,衬着她唇畔的鲜血有令人心跳加速的恐怖,与往日里温和慈善的她判若两人。
“我与王爷成婚多年,岂会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那日温如言的一席话他虽未说什么但心里却是起了疑,我知他必会在暗中追查此事,所以我将刘婆子送回老家后便派人暗中盯着,果不其然很快有人去找她要将她带回京城。我告诉刘婆子,只要她肯指认关于你的一切,我便饶她一命,为了性命,她自然什么都肯答应。”说到此处,她凑近李氏的耳畔,吐气如兰,“妹妹,你千算万算,几乎什么都算到了,可是你忘了,还有我,所以你只能是一只螳螂而非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李氏紧紧贴着墙壁,想要退开眼前这个疯狂而可怕的女人。
那拉氏笑一笑,直起身道:“你我到底姐妹一场,我怎忍心让妹妹去了阴曹地府后做一个糊涂鬼,自然要趁着现在说个清楚明白。”
李氏脸色一变,慌乱地摇头,嘴里不住说道:“我……我不会让你杀我的,你走开!”她从地上胡乱捡起一根破木棒朝那拉氏挥舞,那木棒上不知积了多久的灰,被她这么一扬顿时弄得屋中尘烟弥漫。那拉氏厌恶地挥挥袖,退出几步,她刚一退开,李氏立即连滚带爬跑到门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人,她要去告诉胤禛,那拉氏才是最可怕的人,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打不开那扇看起来并不坚固的门。
“放我出去!我要见王爷,放我出去!”她不住地拍门,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反倒是自己一个踉跄摔倒在门槛处,狼狈不堪。
【作者题外话】:对不起,这两天都只有两更,实在是没时间写,今天争取三更,谢谢支持我的书友,非常感谢你们
第九十八章 自尽
那拉氏冷眼看着她在那里拍门,早在她来的那个时候,守门的侍卫就已经被遣走,而门亦上了锁,即便里面叫破天也不会有人答应。|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随着这句话那拉氏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绫,轻飘飘掷在惊惶欲死的李氏跟前,一字一句重复刚才说过的话,“我要你自已此死谢罪!虽然你肮脏的血不足以赎清你所犯下的罪孽,但除此这外我找不到更适合你的下场。”
“不!我不想死!我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李氏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惊恐,拖着扭伤的脚不住往后退,想要远远躲开那条仿佛随时会缠住她脖子的白凌。为了活命,她抛弃所有尊严只求能继续活下去。
“怎么?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吗?”那拉氏冷笑,一脚踩在李氏的手背上,花盆底鞋狠狠地蹍着,听到李氏痛苦的呻吟声,眼中浮起疯狂的快意,“太晚了,李月如,一切都太晚了,从你害弘晖的那一刻起,我与你就是不死不休之局!”她顿一顿又道:“何况,你以为我会笨到留下你这个祸患吗?”
见求饶无用,李氏又声嘶力竭地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记入宗室名册的侧福晋,你无权处置我!”
那拉氏唇边的笑意因她的话而更加深重,“是,我无权处置你,那么灵汐呢?明日你被送往宗人府后,灵汐便由我来抚养,我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可以在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令灵汐生不如死!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李福晋你又如何?你已经命人推灵汐溺过一次水,现在是否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到灵汐的名字,李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不顾脚上的疼痛扑上来大声道:“我不许你伤害灵汐!不许你动她一根头发!”她可以对任何人狠下心肠,唯独灵汐不可以,她唯一的女儿,那次溺水已经是她欠了灵汐的,她绝不可以再让灵汐出事。|
那拉氏脚步一动侧身闪过,冷眼看李氏因扑空而倒在地上,硌得一嘴鲜血,面无表情地道:“我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李月如,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死或者灵汐死!”
李氏从地上爬起来,除了惊惧更有深深的恨意,尖叫厉叫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那拉莲意,你口口声声说报应,而今你所做的一切比我有过之无不及,难道就不怕自己有报应吗?!“
“报应?”那拉氏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不止,可是很快她便敛了笑意狠狠一巴掌甩在李氏混了尘土与鲜血的脸上,“从弘晖离我而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一无所有,还怕什么报应吗?更何况我只是取回我应得的一切,何来报应一说,更不要将我与你相比。今日的那拉莲意,完全是你们这些人一手造成的,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望着嘴角破裂血丝渗出的李氏,那拉氏冷酷无情地说出这句话。
李氏失魂落魄地听着,旋即状若疯狂的大笑起来,口中反反复复皆是“报应”二字。
那拉氏睨了形若疯婆子一般的李氏一眼,说了这么久她也厌烦了,厉声道:“李月如,你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是你死还是灵汐死,赶紧想清楚,别到时候后悔。”
“那拉莲意,你拿灵汐来威胁我,我还有选择吗?!”李月如猛然一敛脸上的疯狂,然恨意却有增无减,“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将灵汐视若已出,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否则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拉氏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与我讨价还价,总之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留灵汐一条命。好了,你可以动手了!”李氏活着的时候她尚且不怕,更何况是死后,冤鬼索命?简直就是笑话,若真有鬼神善恶之说,弘晖就不会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入府至今近十年来,李氏何曾受过那拉氏这样的羞辱与轻视,气得浑身发抖,但那又能怎么样,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连一丝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捡起那条白绫,然后麻木地踩上摇摇晃晃的桌子将白绫抛过横梁打了个死结。
在将头伸入白绫时,李氏挣扎了许久,她不想死,一千一万个不想死,但为了女儿却不得不死,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那拉氏,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得好死!
她至死都不曾闭目,直勾勾盯着下方的那拉氏,尽管没有了生机但依然能感觉到无休止的恨意。
那拉氏漠然看着悬在半空中死不瞑目的李氏,若非过了今夜李氏就要被圈禁宗人府不便于下手,岂会只是赏她一条白绫自尽这么简单,这个贱人害死弘晖,纵是千刀万剐亦不为过,现在留她一条全尸已是莫大的恩惠,她若真敢化为冤鬼来索命,那她不介意再杀一次,让她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
那拉氏满不在乎地掸一掸身上的尘土,施施然命人打开门走出去,外面依旧飘着细如牛毛的雨丝,淅淅沥沥。
三福一直候在外面,此刻见那拉氏出来忙撑了伞过去,恭谨地唤声主子,低垂的双眼不着痕迹地往房门半掩的柴房内瞟着,待看到一只悬在半空中毫无着落的女人脚时,心中一凛赶紧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盯着自己的脚尖。
那拉氏扫了身子弯的极低的他一眼淡然道:“通知高福,李氏畏罪自尽,让他着人处理尸体,李氏已被废为庶人且又是自尽,该怎么安葬他应该心里有数,别弄错了。”不论是宫中妃嫔还是宗室福晋,自尽都是大忌,哪怕生前位份犹在亦不能按品级下葬,何况是被废的庶人,能得一口薄棺裹尸已经是格外恩赐。
“奴才知道。”三福仔细记下那拉氏所说的每一个字随即道:“夜深了,奴才扶主子回去休息吧。”那拉氏点一点头,伸手搭在三福的小臂上,没入重重黑暗之中。
第九十九章 喜事
翌日,雨停之时,李氏在柴房中悬梁自尽的消息已传遍整座雍郡王府,当旁人皆兴灾乐祸之时,含元居中却传出阵阵哀恸的哭声,那是灵汐。
彼时,凌若清晨起来梳起后正在练字,虽已不再禁足,但练字可以令她静心宁神,是以并不曾中断;听到水秀提了食盒兴冲冲跑进来说李氏自尽时,手中的动作一顿,放下狼毫笔愕然抬头道:“她死了?”
水秀忙不迭点头,一边将食盒中的早膳取出来一边道:“适才奴婢去厨房的时候,那里的人都在说呢,听说昨夜嫡福晋带灵汐格格去见过她后,半夜时分李氏便在柴房中悬梁自尽了,想来是自己觉得罪孽深重又害怕去宗人府受罪,所以自行了断了。高管家已经派人抬了她的尸体去乱坟岗中安葬了,王爷在知道这件事后什么都没说。”
墨玉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不在意地道:“像她这么心肠歹毒的人死了活该,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果真是自尽吗?”凌若有些奇怪地问,以她对李氏的了解,李氏不像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虽说圈禁宗人府一世很惨,但她好歹是灵汐的额娘,保不准胤禛以后会看在灵汐的面子上宽恕了她。
“当然是真的,听说高管家去的时候李氏就那么悬在半空中呢,舌头伸得老长,可吓人了。”水秀想了想又有些不解地道:“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奴婢听说自尽的人都是闭着眼,可是据看到过的人讲,李氏当时眼睛睁得极大,好像很不甘心似的,怎么都合不上她的眼,直至被抬出去时还睁着,吓得很多人不敢看,还有……”
水月正在舀百合粥,此刻被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打断道:“行了行了,主子早膳还没用你就在这里不停地讲死人,还说得这样邪乎,也不怕倒了主子的胃口,到时候唯你是问。”
“不碍事。”凌若接过尚在冒着热气的百合粥又问了水秀几句,越听越觉得李氏不像自尽,可是要说有人害她又不像,当时去看过她的就只有嫡福晋与灵汐,断无害她的理由,真是令人不解。
不过李氏的死,于她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消息,毕竟这个女人城府颇深,只要她活着一日便总是一个隐患,只是可怜了灵汐,这个孩子虽身为金枝玉叶,却命途多舛,唉……
她摇摇头,刚喝了一口粥便看到温如言走了进来,忙起身相迎,得知其尚未用过早膳时让水月再盛一碗递予她,温如言接过后尝了一口笑道:“虽说是一样的东西,但总觉得妹妹这里比较好吃。”
凌若挟了一个新鲜炒出来的菜心放到温如言碗中轻笑道:“姐姐若是喜欢,尽管天天来吃,些许清粥小菜妹妹总还不至于吝啬。”
“李氏死了。”在一碗粥吃净后,温如言接过墨玉递来的软巾拭着唇角道:“她也算是罪有应得,去了这个心腹大患,往后咱们好歹能松口气,不需整日提心吊胆,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凌若这几日胃口不太好,虽然墨玉已经让厨房变得花样将膳食做精致些,但还是只喝下了小半碗,至于碟子上的四色糕点更是一口未动,“李氏这一死,府中侧福晋之位便空了出来,不知有多少人眼红觊觎这个位置。”
府里共有五位庶福晋,除了凌若之外,尚有叶氏、瓜尔佳氏、宋氏以及一个甚少露面的戴佳氏,这四人中宋氏与戴佳氏不足为虑,早已失宠多年,瓜尔佳氏虽尚得胤禛欢喜,但是膝下无子,唯有一个叶氏,她刚刚生下胤禛膝下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是最有可能晋为侧福晋之人。
“叶秀此人看似肤浅,实则心机深沉,绝不在李氏之下,且与你我素有过节,若她晋为侧福晋,对你我而言可不是件好事。不过依我说……”温如言目光一转,含笑落在穿了一身浅粉串珠暗纹旗服的凌若身上,“贝勒爷心中最中意的人选当是妹妹你才是,就不知妹妹承宠这么久可曾有动静?”
凌若被她说得俏脸一红,别过脸羞道:“好端端地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你这丫头,当初劝我的时候掷掷有词,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成副模样,其实这都是必经之事,没什么好害羞的。”说到这里温如言忽地叹一口气道:“若你能得个一男半女,以王爷对你的宠爱,侧福晋之位非你莫属。”
凌若抚着自己平坦的肚子轻轻道:“我若有了孩子,必会竭尽所有心力去爱护他疼惜他,不为权势不为地位只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如你这般想的能得几人,大多数是拿孩子做筹码;李氏如此,叶秀亦是如此。”温如言摇摇头,言语间颇有不忍之色,生在帝王将相家,在得到锦衣玉食的同时亦失去了很多,于他们而言真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温如言的这句话令凌若直至夜间依然有些郁郁寡欢,精神不振,连带着晚膳也吃得更少了,一桌子菜几乎原封未动,可是把李卫等人急坏了,主子这些时日一直胃口不好,原以为是禁足的原因,可眼下禁足都解了,主子还是这般模样,怎么是好啊?
墨玉趁着凌若漱口的功夫悄悄将李卫拉到一旁小声道:“主子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越吃越少?难道是病了?”
李卫为难地看她一眼道:“你日日跟在主子身边都不知道,我又哪能晓得。依我看还是让大夫来看看放心些。”
“我也是这么想,要说大夫最好的当然是徐太医,可惜眼下府中没有需要请脉的人,也不知道徐太医什么时候才会再过来。唉,那可怎么办才好。”墨玉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两个在那边叽叽咕咕说什么呢,还不快将这些菜端下去吃了,晚了可就凉了。”凌若漱完口发现墨玉不见了,一转眼却见她拉了李卫在角落里说话。
李卫闻言连忙走上来赔笑道:“奴才们还不饿,倒是主子您只吃这么几口怎么够,要不奴才让厨房再去做几个菜来?”
“不用麻烦了。”凌若抚一抚胸口道:“最近不知怎么回事,吃什么都没胃口,偶尔还会觉得恶心。”
“恶心?没胃口?”墨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忽地睁大眼激动地跳起来大叫:“我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是有喜了啊!”
第一百章 身孕
有喜?!所有人都因为她的话愣了一下,包括凌若在内,她下意识地抚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有些不敢置信,当真吗?这里当真有一个生命在孕育吗?
“你怎么会知道,难不成你生过孩子?”李卫这话刚一出口就引来墨玉一阵追打,直至小路子和水秀几人将他们隔开,墨玉方才气呼呼地道:“我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我看我阿娘怀过弟弟妹妹,样子就跟主子现在差不多,都是没胃口不想吃饭,有时候还会恶心干呕。|”
经她这么一说,凌若猛然想起自己的月信已经迟了十数天没来,只是前段时间被禁足令她忘了这桩事,难道……是真的?
那厢小路子已经喜形于色,忙不迭地道:“那我们赶紧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才是。”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响起胤禛的声音,“哦?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紫锦蟒纹长袍的胤禛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素不离身的狗儿和周庸,众人赶紧垂首见礼。
胤禛在经过凌若身边时亲手扶了她起来关切地问道:“昨夜淋了雨可还好?不曾着凉吧?”
“妾身没事,倒是没想到四爷今夜会过来,不需要去看看灵汐格格吗?”凌若微笑着随他一道坐下。
听到灵汐的名字,胤禛难得攀上脸颊的一丝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怅然道:“我刚从含元居过来,灵汐哭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才哄睡下。|”
“生母过世,灵汐格格必然心伤难过,而今四爷是灵汐格格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旁人纵是再关心也代替不了四爷这位阿玛,四爷该多抽空陪陪她才是。”凌若温言说道,虽然李氏多番害她,但灵汐却无错,而今见她痛失生母不禁有所怜惜。
“我明白。”说到这里胤禛眼中出现一丝伤怀,“我已经看在灵汐的面上恕了她的死罪,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想不开自寻短见。”李氏虽有千错万错,但到底陪了他那么些年又曾生儿育女多少有些情份在。
凌若抚着裙上繁复的绣花思忖道:“其实人死如灯灭,过往一切都该随之烟消云散,李氏虽罪无可恕,但她是灵汐格格亲生额娘这回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的,若就这样葬至乱葬岗中与曝尸荒野有何分别,且灵汐格格知道了亦难免伤心难过。”说到此处她抬头迎向胤禛的目光,“所以,妾身斗胆,请王爷看在灵汐格格的份上赐李氏一份体面。”
“她这样害你,你不恨吗?”胤禛这样问,神色有所动容。
“不是不恨,而是……”她看到了胤禛神色间的变化,微微一笑柔软如柳枝的手轻轻覆上胤禛的手掌,“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论李氏有何错,她都已经死了,妾身不想再去记恨一个死人,如此只会让自己凭添痛苦,何况她虽存心不良,却也间接帮了妾身。”见胤禛不解,她侧一侧头任冰凉的翡翠珠坠贴在额间,嫣然笑道:“四爷一世不移的信任,想来这世间不会有太多人拥有。”
是啊,李氏已经死了,莫说是赐她一份体面,纵是赐她一份哀荣亦不可能活过来,既如此,倒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
胤禛静默片刻,反握了她的手郑重道:“不是不会有太多人拥有,而是世间只此一份。”
尽管此时的心境再不复昔日那般纯粹,充满了算计,但凌若还是因他那句“只此一份”而感动落泪。在模糊的泪眼中,她倏然想起胤禛自小就不得德妃喜欢,长大后身边又围绕着因各种目的刻意接近的人,哪怕枕边之人亦满腹心计,没有半分真心可言,正因如此才造就他多疑猜忌的性格,不愿轻易相信人,尤其是深爱的女子亦嫁予他人为妻后,那颗心变得更加孤僻冷傲其实。其实,他比她更可怜……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许诺给她一世的信任,用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任构筑这个诺言,他对自已或许无爱但绝非无情。
胤禛,我到底该如何待你?是爱还是恨……
“好好的哭什么?”见她落泪胤禛诧异不已,抚着她脸上重重的湿润问道。
凌若赶忙摇头,敛了纷乱的思绪道:“没什么,妾身是太欢喜了,所以才一时忍不住落泪。”顿一顿又道:“倒是四爷您可愿原谅李氏,赐她一份身后的体面?”
“正如你所说,人都死了还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再说我也不愿将来灵汐因此事而蒙羞。罢了,就如你所言,赐李氏一份体面,让高福寻个风水好的山地将她安葬了去,再寻高僧做一场水陆法事,超度她往生极乐,不至于做个孤魂野鬼。”胤禛信佛,所以对轮回亦信之不疑。
待狗儿退下去传他的话后,胤禛握紧了凌若的手感叹道:“若人人都能有你这份宽容与大度,这府中也不至于生出如此多的事来。”
凌若笑一笑尚未说话,胤禛已抬眼看着李卫等人笑道:“不说这个了,你们刚才不是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吗,到底是什么?”
李卫与墨玉等人对视了一眼上前打了个千儿含笑道:“回王爷的话,适才主子说食欲不振,偶尔还想吐,再加上月信又至今未来,所以奴才们想着主子兴许是有喜了,正想回了王爷后请大夫来诊脉呢。”
“当真?”胤禛没想到他们会给自己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喜形于色地看着凌若,倒把凌若瞧得不好意思,抽回被他紧紧握在掌中的手绞了帕子小声道:“这都是他们瞎猜的,哪能做得了准,四爷莫听他们胡说,也许只是妾身身子不适罢了。”
胤禛眼中有深深的欢喜,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妻妾有孕,但这次特别欢喜欣然,迫不及待想听到确认的消息,当下唤过周庸道:“速执我令牌入宫请今夜当值的太医过来一趟。”
“喳”周庸答应一声刚要离去,忽又听胤禛道:“慢着,你看看徐太医在不在,若在的话便让他过来。”
凌若笑道:“其实诊脉这小种事随意请个大夫过来就是了,何需请宫中太医这么麻烦。”
胤禛不以为然地道:“外面那些大夫良莠不齐,万一误诊了可怎么得了,还是让太医来瞧瞧放心些。”说到此处他放缓了声音,目光落在她平坦看不出端倪的小腹,有少见的温柔在其中,“若儿,我真盼着你能有咱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