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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国库

    直到胤禛离开很久后,凌若脑海中依然盘旋着这五个字,黄河决堤意味着什么,她从李卫口中已经听得太多。|

    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落,家破人亡,淹死饿死的人到处都是,若一个不好甚至会爆发难以遏制的瘟疫,这是真正的人间惨剧,怪不得康熙会连夜急召众人入宫商议赈灾一事。

    时间拖得越久,爆发瘟疫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如此,死的人就难以数计了。

    雨整整下了一夜,胤禛整夜未归,凌若亦整夜不曾合过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立刻命小路子去前院看看胤禛回来没有,自己则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点心,昨夜胤禛刚一回府话还没说几句就被叫去了宫里,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夜下来必然饿的不得了,

    凌若动作极快,不消多时翠玉豆糕、栗子糕、千层蒸糕还有花盏龙眼便做好了,只要等着蒸熟便可以了,除此之外还有莲子膳粥一品,皆是胤禛平常爱吃的。

    “主子,贝……贝勒爷回来了,此刻正在书房,还有十三爷也来了。”小路子喘着气道,他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跑回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凌若一边答应一边掀开蒸锅,见里面几样糕点皆已蒸熟,便命墨玉取来小碟仔细摆好,又一碟碟与那莲子膳粥一道放入食盒中,命墨玉小心提好后往书房行去,不曾想却在书房门口与年氏碰了个正着,她今日穿了一身镂金百蝶穿花大红旗装,高高的发髻上插了一对九凤绕珠赤金缠丝珍珠步摇,珠络直垂至肩,极尽华贵。

    “贝勒爷刚一回府,妹妹便已做好东西送来,真是有心。”年氏笑容满面,仿佛不胜欢喜,在她身后,绿意提了一个三层高的食盒,看来两人都是为同一个目的而来。自凌若被允许出入书房后,年氏心中气不过,在胤禛面前痴缠撒娇许久,终得胤禛点头允她也出入书房。

    凌若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的屈膝行一行礼道:“福晋不也如此吗?”

    年氏笑一笑不答话,而是走到墨玉面前,伸出精心修饰过的手指从面有不愿的墨玉手上接过食盒道:“我瞧瞧妹妹都做了些什么?”她刚要接开盖子忽地握着食盒手一松,食盒顿时滑落在地上,里面的点心随着盖子松开散了一地。

    “哎呀,瞧我这人真是不小心,竟将妹妹辛苦做的点心掉在地上,真是可惜了妹妹一片心意。”口中说可惜,脸上却尽是快意的笑容,任谁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

    “福晋定要这般苦苦相逼不留一点余地吗?”凌若努力压抑着胸中澎湃的怒气。

    年氏撕下脸上假意的笑容,冷冷扫了她一眼,“苦苦相逼?凭你也配!钮祜禄氏,别以为封了个庶福晋就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在我眼中,你依旧什么都不是。”她言,任何敢于抢走胤禛宠爱的女人她都恨,花盆底鞋在狠狠踩过那么散落在地的糕点后离去,嚣张无忌。

    凌若恨极却无奈,如今的她尚未有与年氏分庭抗衡的能力,不论多不甘都要忍下来,直至有能力反击的那一天。

    “这个年福晋真是太可恶了,主子您做了这么久,却全被她给糟蹋了。”墨玉气呼呼地跪在地上将那么没有被踩烂的糕点吹干净捡起来。

    “都脏了还捡它做什么?”凌若不解地问。

    “这些糕点只是掉地上而已,虽然不能给贝勒爷吃,但奴婢们没关系啊,主子做的这么辛苦若就此扔了多可惜,就当赏奴婢们了吧,刚才奴婢可是馋了很久呢。”墨玉知道主子心里不好受,故意捡着轻松的说,好让她不那么郁闷。

    凌若刮一刮她的鼻子轻笑道:“你啊,什么时候跟李卫一样学的油嘴滑舌,小心将来找不到人家嫁,到时候你就等着哭鼻子吧。”

    “那正好,奴婢就在府里侍候主子一辈子,让主子怎么甩都甩不掉。”墨玉笑嘻嘻地回答,丝毫没有在意,正要说话,看到书房门槛处还有一块没捡,赶紧跑过去,正在吹沾在糕点上的灰尘,忽地发现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顺着靴子往上看,发现胤祥正盯着自己看,唬了她一大跳,赶紧站起来行礼。

    胤祥抚一抚剃的光滑的脑门道:“我说外面怎么有说话声,原来是你这个丫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躲在门口偷听我与四哥说话,该当何罪?!”

    “我……不是,奴婢没有!”墨玉一紧张连称呼都错了,为证明自己没有偷听她举了手里的糕点慌慌张张地道:“是糕点掉了奴婢来捡起,绝没有偷听贝勒爷和十三阿哥说话。”

    她只顾着辩白,全然没注意到胤祥嘴角那抹捉挟的笑容,凌若却是瞧得一清二楚,走过来抿唇笑道:“墨玉胆子小,十三阿哥就别吓她了,万一吓出病来可怎生是好。”

    见被她揭穿,胤祥无趣地摆摆手,“小嫂子可真护着下人,开开玩笑也不行吗?”

    听闻胤祥原来是在逗自己玩,墨玉气得腮帮子鼓鼓,将头扭到一边不理会他,谁想胤祥看到她这个样子反而来了兴趣,拿手指戳了戳她鼓鼓的腮帮子笑道:“你这样子倒有些像金鱼,傻乎乎的,吐个泡泡来看看?”

    墨玉快被气死了,一会儿吓她一会儿又说她像金鱼,这十三阿哥分明是存心气她,所以任凭胤祥怎么戳她脸,她就是不说话,难受死他。

    胤禛此刻也走到了门口,听到胤祥的话皱了眉略有些不悦地道:“都火烧眉毛了老十三你竟还有心思跟下人开玩笑。”

    胤祥耸耸肩膀一脸无奈地道:“就是因为火烧眉毛所以才要开玩笑放松一下,四哥你是不知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脑子就没休息过,都快转不动了。”

    “一堆歪理。”胤禛斥了他一句对凌若道:“你怎么过来了?”

    凌若忙回道:“妾身见昨夜贝勒爷匆匆入宫,想是没吃什么东西,所以特意做了些点心拿来,没想到不小心给弄洒了。”

    “无妨,适才年氏已经送来过了。”胤禛不在意地挥挥手,正要让她回去,胤祥忽地拿过墨玉提在手里的食盒,从中取出一块,也不管有没有灰尘就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点头道:“好吃,真好吃,甜而不腻,比刚才那些点心好吃多了,四哥你也尝尝。”

    “我没心情。”胤禛摇摇头,刚才年氏送来的那些点心,他也只是胡乱用了几口而已,此刻事态紧急,一日想不出对策就一日不能赈灾,想到黄河沿岸无数受灾的百姓,他哪还有心情吃东西。

    胤祥朝凌若眨眨眼,示意她进来后强行将一块糕点塞到胤禛手里,“四哥,再没心情也得吃,否则身子垮了可怎么办,再说这可是小嫂子一片心意。”

    “就你理由多。”胤禛被他说的无法,只得接过来吃了一口,但眼睛始终放在摊在桌案前的帐册上。

    凌若不敢打扰,扯了扯胤祥的衣角小声道:“十三阿哥,你们昨晚整夜都在宫里商议赈灾的事吗?受灾的情况是否很严重?”

    胤祥睨了一旁的胤禛一眼,叹了口气道:“河南决堤,缺口长达数十里,死伤多少人尚且不知,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朝廷拿不出银子赈灾。”胤祥经常也入四贝勒府,知道胤禛议事并不避讳凌若,何况他素来喜欢这个小嫂子,见她问起自是如实相告。

    “这怎么可能,朝廷每年都有税赋收上来,且这几年都是太平盛世并没有战事出现,怎可能会拨不出赈灾的银两。”凌若以为他们是在商讨赈灾方案,万万没料到竟是银钱之事,这赈灾虽花费巨大,但一般不会超过数百万之数,偌大的朝廷怎可能连百万纹银都拿不出来。

第七十五章 筹银

    胤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的胤禛忽地用力将一本帐册扔在地上,许多夹在帐册中的纸片如雪片一般飞散四落,恨声道:“因为那些银子全被人借走了!”

    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将凌若吓了一跳,墨玉更是如受惊的小兔一样,小心地往胤祥后面挪了几步,深怕被牵连,对这位贝勒爷她又敬又怕,不像胤祥面前还自在些许。

    印象中胤禛素来是一个极冷静自持之人,少有发火时,即便清音阁那一次也不曾见他生过这么大的气。

    凌若蹲下身小心地捡着散落一地的纸片,越捡她越心惊,这一张张竟全是借条,五百两、一千两、五千两等的借条,落款者各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是朝中官员,许多名字凌若都从凌柱口中听过,随意算算,只是这些借条加在一起就已超过八十万两,而这仅仅是夹在一本帐册中的借条,在书案上还有许多相同的帐册,这借款必然数以百万计,怪不得胤禛发如此大火。

    “这钱,不能追讨回来吗?”凌若将整好的帐册借条小心放在书案上。

    胤禛冷然道:“怎么追?满朝文武都借了,去追哪一个好?何况这一时半会儿又哪来得及,受灾的百姓如何等得了这么久。”

    凌若记得胤禛以前说过,今年的兵饷也只发了一部份其余的户部一直拖着,当时户部说是国库无银,只以为是推脱之词,没想到竟然是真,“这些事难道以前没发现吗?”

    胤祥苦笑一声代为答道:“管户部的是太子,他自己都从国库借了银子又怎么去追讨别人,何况追讨银子吃力不计好,太子岂肯冒着得罪臣工的危险去讨这银子。昨夜四哥与户部的大人整整算了一夜,如今国库中可用的银子不足一百万两,靠这些银子去赈灾无疑是杯水车薪,再说全拿出去了,万一再出什么事,朝廷又拿不出银子来,这让朝廷颜面何存?国体何存?”

    “准确来说应该是八十九万两。”胤禛瞪着因熬了一夜而通红的眼一脸疲惫地道。

    不足一百万两?凌若倒吸一口凉气,堂堂大清国国库中竟然只有这么些银子,这说出去怕是没人会相信,吏治竟已败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胤祥一时也没了食欲,将手里的千层蒸糕往碟子里一放道:“银子可以慢慢追,只要这些人在总是能追回来的,顶多就是得罪人而已,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过这一关,皇阿玛还等着咱们回话呢,四哥,你想到办法了没?”

    康熙一直到昨晚才知道国库被借空的事,龙颜大怒,偏太子又迟到,气得他将太子还有所有入宫商议的臣工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责令他们今天一定要想出办法来,否则绝不轻饶。”

    胤禛无奈的摇头,他已经很努力在想办法了,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只要一想到河南一带还有无数灾民等着银子赈灾放粮,每多等一刻就会死更多的人,他就坐卧不宁。

    “到底该怎么办?可恶!一定会有办法,可是办法在何处!在何处?难道老天真的要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死!”胤禛恨恨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既气那些借走了国库银子的大臣,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从昨夜到现在,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可就是想不到一个可行的办法。

    “四爷别急,天无绝人之路,也许很快就有办法了。”凌若盯着那些个借条心里骤地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妾身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听听。”尽管胤禛不认为这一时半会儿的凌若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但此刻大家都一筹莫展,听听也好。

    胤祥亦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小嫂子,这屋里就咱们几个人,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凌若展一展袖子,仔细斟酌了话语道:“国库无钱,是因为钱都流入到个人钱袋中,既如此咱们何不以朝廷的名义向那些富户借钱,只要过了眼前的难关,朝廷自然会将钱还给他们。”

    这是一个极大胆的想法,以至胤禛二人听到时愣了一下,但很快便醒悟过来,对啊,既然大臣可以向国库借钱,那朝廷又为何不可以向富户借钱?

    其实这个办法不见得多巧妙,但胤禛他们都习惯了国库拨银,被原有思维所限制,而凌若不在朝中自不受其所限,能够反其道而思。

    “不错,这是个办法!”胤禛眼睛一亮,深锁一夜的眉有所舒展。尽管此法很可能遭人诟病评击,但这个节骨眼上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可是那些富户会肯吗?”胤祥也认同这个办法,但想要实施起来怕没那么容易,越富的人就越将钱财看得紧,想要他们主动借钱捐银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且这帮子人大多都跟皇亲贵戚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由不得他们不同意!”胤禛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冷哼一声决然道:“既然要做,那咱们就做一场大的。”他看了一眼不解的胤祥道:“我问你,现在这世道什么生意最能赚钱?”

    “绸缎?酒?粮?”胤祥摸着冒出青色胡渣的下巴接连说了好几个答案,但胤禛都摇头,他实在想不出,懒得再想便问站在一旁含笑不语的凌若,“小嫂子,莫非你已经猜到了?”

    凌若眼眸一转,替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后道:“都不是,十三爷忘了,论赚钱当然是朝廷垄断的行业,譬如说盐!”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胤祥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对啊,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四哥是要拿盐商们开刀?”

    胤禛眼中一片阴鹫之色,狞笑道:“不错,这些人明里暗里不知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吐出来了,我不要问他们借,我要他们自己认捐!”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咬牙而出。

    “事不宜迟,我与你即刻入宫面见皇阿玛,只要皇阿玛同意,我立刻就动身赶往江西找那些盐商捐钱,至于赈灾……”他想一想道:“国库里还有八十多万两银子,只要我能筹到银子,应该能接得上。”

    “不是你而是我们一起去江西!”胤祥的眼睛一片清亮之色,“上阵不离亲兄弟,四哥去哪里怎么能不把我给带上呢。再说那些盐商都不是好鸟,指不定到时候联合起来给四哥使阴招,我带过兵身上杀气重,好歹能镇他们一镇。”

    二十年兄弟,胤禛哪会不知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当下重重点头道:“好!咱们兄弟一起,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好不容易想到解决的办法,胤禛一刻都不愿再耽搁,叫狗儿和周庸进来收好桌案上的帐册准备入宫。

    “此次入宫,若皇阿玛同意的话,我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自己小心着些,若有任何不对之处尽可找莲意,我瞧着她与你颇为投缘,还有徐太医那边。至于素言……她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难免有些心高气傲,你莫与她一般计较。”胤禛扶着凌若的肩不放心地叮咛道。

    凌若替他整一整衣衫柔声道:“妾身知道,妾身会好好照顾自己,四爷尽管放心去就是,妾身等着四爷功成归来!”

    “一定!”胤禛在吐出这两个字后与胤祥大步离去,此刻关系千百万人生死,容不得儿女私情。

    他转身,所以没看到凌若追随在后情意缠绵的目光,这一刻,胤禛真正走进她的心里,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子。

    胤禛,你会想我会吗?我会想你,每天……每天……

    见胤禛已经走的不见了凌若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墨玉奇怪地道:“主子,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凌若回过神来抚一抚衣襟上的团蝠纹,眼中有异样的光芒在闪烁,“只是……我终于可以确定贝勒爷才是真正心系天下之人,若他能在万岁爷百年之后继位为帝,于天下百姓来说应该是一件幸事。”

    墨玉低头想了想抬起头一脸肯定地道:“虽然奴婢觉得贝勒爷整天板着张脸很严肃让人害怕,但他待主子很好,此次水患也很关心受灾的人,所以奴婢觉得贝勒爷是一个好人。”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凌若微微叹息,贤名传遍天下的是八阿哥胤禩,胤禛只得到“冷面阿哥”四字,唉……

    她心中对那位八阿哥亦有几分好奇,能让所有人皆赞其贤名,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何况他还有一位胤禛心心念念的福晋,这个男人……仿佛占尽了世间的好,她真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八阿哥,想见一见爱新觉罗?胤禩是否当真胜过爱新觉罗?胤禛。

    凌若走出书房仰望朝阳初升的天边,那里朝霞灿若蜀锦,绚丽无双,几乎令人不敢逼视。有浅浅的笑意在唇边绽放,映着那朝霞格外夺目。

    但是啊……不论八阿哥有多出色,在她眼中,始终是不及胤禛一分一毫,于她而言胤禛才是最好的那个啊,永远不会变!

第七十六章 画像

    午后,宫中传来消息,派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为钦差大臣,去筹集赈灾款项。同一时间派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去河南一地与当地官员共同负责赈灾事宜,务必要求妥善安置难民,控制灾情蔓延,尤其是瘟疫的爆发。

    这一次不论是筹款还是赈灾都没有出现太子胤礽的名字,显然康熙对他这段时间在户部的表现甚是失望,尤其是连他自己也在管国库借款,接下来如果要催讨欠款,矛头第一个要指向的恐怕就是太子。

    谁都没想到,胤禛他们这一走就是整整两个多月,到过年都未能赶回来,胤禛不在,诸女皆没什么心思过年,意兴阑珊,只在除夕夜去含元居同吃了一顿年夜饭便罢了。凌若除了每日去给那拉氏请安顺道说说话之外,每日必做的一件事便是观看送至府里的邸报,以期能从上面看到胤禛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其中年氏曾来寻过凌若几次麻烦,但凌若处处小心又有那拉氏帮衬是以并未让她抓到什么把柄,有惊无险。伊兰倒是经常过来,一住就是好几天,每回来都要去玲珑阁陪灵汐说说话,说来也怪,兴许她真的与灵汐有缘吧,平常对人不理不睬的灵汐在与她相对时常会开口说话,虽暂时还没有什么起色,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容远依旧每日来一次府里,叶秀腹中的胎儿在他的精心调养下渐趋安稳,尽管仍不能下床但已能倚着弹花软枕靠在床头坐一会儿。她如今已熬过了八个月,孩子即便现在出生,也有很大机率活下来。

    至于李氏那头,一次容远在替凌若请脉的时候曾无意中说起过,李氏的脉像有些奇怪,明明是六个多月的身孕,可这脉像却时像六月时像五月,令他不能理解。

    唯一令人意外就是正月初六那天,李德全奉康熙之命召凌若入南书房觐见。这是选秀之后,康熙第一次召见凌若,也是第一次有皇上专门召见一位连名字都不曾记入过皇室宗册的庶福晋,一时间猜测纷芸,只有少数几个人隐约猜到些许。

    凌若忐忑地随李德全来到南书房,南书房位于乾清宫西南角,是康熙读书、批折、议事的机要之地,自康熙十六年设立以来每日皆有康熙亲点的翰林院士当值,譬如熊赐履、张廷玉等。|

    李德全在命小太监奉上新沏好的雨前龙井后垂手打了个千儿道:“皇上晚些时候会过来,请凌福晋在此稍候,奴才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有劳李公公了。”李德全是康熙身边的红人,凌若不敢怠慢连忙还礼,待李德全走后,她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即便在紫禁城中也属机要之地的南书房,朝中有言:此地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不知康熙为何会选在此地召见她。

    此处比胤禛那个书房宽敝许多,墙上挂了许多字画,多是前朝真迹,随便一幅便是价值千金之数,凌若在看到其中一幅画时轻咦了一声,画中别无它物,唯有一容色绝丽的女子,没有珠翠环绕华衣锦服却拥有出尘之姿,惊奇的是这女子与她竟有五六分相似,令她一下子想起荣贵妃说过的话,难道此人便是孝诚仁皇后?

    画中女子明明在笑,凌若却生出一种悲伤的感觉,且看得越久那种感觉就越明显,在笑意背后是难以言喻的悲恸,仿佛是被遗弃在人间的谪仙,无人问津。

    这令她很不明白,孝诚仁皇后是顺治年间四大辅臣之首索尼的孙女,十三岁那年嫁给了已登基为帝的康熙,大婚之后夫妻琴瑟合谐,伉俪情深,尽管有三宫六院,但无一人能及孝诚仁皇后在帝心中的地位。她死后,帝更是悲痛欲绝,写下无数情真意切的悼词,不知令天下多少女子羡煞,何以还会有这样的悲伤?实在令人费解。

    “你来了。”凌若看得入了神连康熙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直至耳边传来苍劲的声音方回过神来,回过头看去,只见穿了一身明黄织锦团福绣五爪金龙缎袍的康熙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钮祜禄凌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凌若连忙执帕行大礼参见,尽管已不是第一次见,但面对这位九五至尊依然有所不安。

    “起来吧。”康熙摆摆手微笑道:“上次见你还是在康熙四十三年,一转眼都过去两年了,如何,在老四府里好吗?”

    “多谢皇上关心,奴婢很好。”凌若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不知皇上召奴婢来有何吩咐?”她是庶福晋,按规矩只能自称奴婢。

    “无事。”康熙看出她的紧张,在桌案后坐下随手翻开一本论语道:“朕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起那夜你的箫声,朕很想再听听,你能否再为朕吹奏一曲?”

    凌若心头一松,抿唇轻笑着从袖中取出昔日康熙赏的玉箫,手指从温润的箫身抚过,“李公公来传旨的时候,奴婢就想着有机会再为皇上吹奏一曲以谢皇上赐箫之恩,所以就将玉箫带在身边,不曾想竟是带对了。”

    康熙微微点头,抚着颔下花白的胡须道:“还是吹那首吧。”明明是在与凌若说话,目光却久久落在画中女子身上,露出缅怀之色。又是一年正月初六,一转眼距那件事发生已经整整过了四十五年了,而自己也从八岁孩童变成了五十三岁的老人……

    凌若并不知道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取箫而奏,平原之上盘旋顾盼、雁落回旋的情景再一次随声而来,直至一曲落下时眼前依稀能见雁影。人有情,方能吹奏出曲中真意,这是再高明的乐师也模仿不来的技巧,也是康熙喜欢听她吹曲的原因所在。

    凌若见康熙始终盯着画中人看一言不发便借机问道:“她是皇上的妻子吗?”

    “不是,是一位故人。”康熙的回答令凌若诧异,那人竟不是孝诚仁皇后?可荣贵妃明明说自己像极了孝诚仁皇后,她没理由临死还要骗自己,此人若非孝诚仁皇后又是谁,竟能让康熙将她的画像放在书房中。

    “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些像她?”见凌若点头,康熙起身走至画前,手指轻轻抚过画中女子的衣角,有无尽的眷恋在眼底,“除却芳儿,你是我见过最像她的人。”还有一句话康熙没有说,凌若在吹箫的时候,那种神态简直与她一模一样,连他都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一切还在四十五年前,他在延禧宫中一边看外面花开花落一边听姨娘弹琴吹箫,欢乐无忌。

    芳儿?那不是赫舍里皇后的闺名吗?连赫舍里皇后都像她,她究竟是谁?按康熙的话来算,此人似乎是顺治年间的妃嫔,凌若心里充满了好奇,旁敲侧击地问道:“皇上很想她吗?”

    康熙清瞿的面容露出苦涩的笑意,“想又能如何,终是一世不得见了。罢了,不说这个了,你会吹箫,那琴呢,会弹吗?”

    见康熙不欲多说,凌若很聪明地没问下去,垂目道:“会弹一点,只是不好。”

    “会弹就行。”康熙拍一拍掌,立刻有小太监抱了瑶琴进来,待其退下后示意凌若随意抚上一曲即可。

    手,抚上琴弦,几乎没有多想,一首应手而出,那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为晋朝竹林七贤之首的嵇康所作,与齐名,历经千年,其曲其意为众多文人雅士所喜爱。

    康熙初时还不在意,待听到后面已是勃然变色,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发抖,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他不会忘记,这曲子是姨娘生前最喜欢的曲子,他曾不止一次听她弹起过,想不到凌若第一次弹就选了首曲子,当年侍侯姨娘的人都已经故去,除却自己不可能还会有人知道,难道真是姨娘显灵了吗?

    专心抚琴的凌若并不曾注意到康熙的激动,她沉浸于琴曲之中。

    为你,染尽红尘,散尽哀思。只愿,你我缘起之后能够相惜至老……

    “你也喜欢这首吗?”待最后一个琴音也落下后,康熙强抑了胸口的激动问道。

    “是。”凌若并不知晓康熙心中之事,起身后浅浅笑道:“奴婢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皇上可是也喜欢吗?”

    康熙笑而不语,看向凌若的目光越发温和,轮回之说,虚无飘渺,但在这一刻,他宁愿相信真有其事。

第七十七章 纳兰湄儿

    之后又说了一阵话,凌若问起胤禛他们在江西的情况,她已经许久没在邸报上看到胤禛的消息了,难免有些忧心,眼下有这机会自是想从康熙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

    “你放心,他们很好,已经在江西筹到了两百余万两银子,足够赈灾所用。不日之内便能返京。”说到此事康熙脸上几许安慰,国库空虚赈灾无银一直是压在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直到胤禛快马加鞭派人回来禀报说已经筹到银两并即刻送往河南赈灾时,他的心才算松了下来。此次胤禛和胤祥回来当要记上首功才是。

    “如此就好。”凌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此次筹银必不轻松,两百万两,纵是巨富商贾要拿出这几十上百万两的银子也是伤筋动骨,不知胤禛他们用了何种手段才使那些视钱如命的盐商掏腰包。

    凌若一直陪康熙用完午膳才从南书房出来,此时已过午时,刚停了半天的雪又开始纷纷扬扬落下,将红墙黄瓦的紫禁城覆盖在一片银装素裹中,凌若执伞徐徐走在出宫的路上,偶尔能看到堆在路边的小雪人,想是那些宫女太监扫雪无聊时堆彻出来的,深宫寂寞,于最底层的奴才来说更是寂上加寂,堆雪人便成了他们天寒地冻时仅有的消遣。

    在路过一处梅林时,凌若不自觉停下了脚步,此处正是她上次遇到胤禛的地方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太难太难,譬如胤禛,他始终放不下湄儿……

    “福晋也喜欢这片梅林吗?奴才听师傅说皇上很喜欢这里,隔一阵子就会来这里走走,还有以前住在德妃宫里的纳兰格格,冬天经常拉了四阿哥往这里跑。”跟在凌若身边的小太监四喜说道,他是李德全的徒弟,为人甚是机灵。

    “纳兰格格?”这个名字凌若甚是陌生,并不曾听说过。

    四喜解释道:“是莫巴仁将军的女儿,将军夫妇死后,皇上怜其无人照顾,便接至宫中交由德妃抚养,康熙四十三年的时候嫁给了八阿哥为嫡福晋。”

    原来她姓纳兰――纳兰湄儿……

    很好听的名字呢。虽然她自幼失怙,但能得两名同样出色的男子倾心相待,上天是公平的,收走了什么便会用另一种东西来补偿。

    凌若笑一笑,收回抚摸着梅树粗糙枝干的手转身欲走,却意外看到了一个刚刚才提起过的人。

    纳兰湄儿!尽管当初只远远见过一面,但凌若绝对不会认错,不远处那个身着绯红衣衫娇俏灵动的女子正是胤禛心心念念不忘的纳兰湄儿,也即如今的八福晋,听说八阿哥待其极好,视若珍宝,虽府中还有其他妻妾,但形同摆设,根本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奴才给八福晋请安,八福晋吉祥。”四喜亦看到了纳兰湄儿,连忙上前请安,八阿哥如今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哪敢怠慢。

    “公公请起。”纳兰湄儿的声音很好听,婉转若百灵,目光一转落在凌若身边,惊讶于她出色容颜的同时也奇怪自己怎么从来不曾见过,轻蹙了柳眉道:“这位是……”

    四喜忙道:“启禀八福晋,这位是四阿哥府里的庶福晋。”随着他的话凌若欠一欠身道:“钮祜禄氏见过八福晋。”

    “原来是四哥的福晋,请起。”纳兰湄儿恍然大悟,扶起凌若后道:“许久不见四哥,听闻他去了江西筹银,不知回来与否?”

    凌若淡淡的笑一笑道:“有劳八福晋挂心,一切顺利,两百万两银子已经送往负责赈灾的八阿哥和九阿哥手里,听皇上所言,不日之内便可回京。”于她,凌若不讨厌却也不曾有好感,若非她,胤禛不会如此痛苦,她不会忘记八阿哥大婚那日胤禛借酒消愁,醉倒在蒹葭池边的样子。

    “两百万两,四哥真是好本事。”纳兰湄儿低头轻轻地叹息道:“只是四哥为办好这趟差事却有些不择手段了。”

    本已欲走的凌若听得这句话顿时一愣,下意识问道:“八福晋此话怎讲?”

    “我听闻,四哥在江西为了逼那些盐官盐商们捐钱,煽动他人闹事,在城隍庙鬼神面前摆宴,又跟十三阿哥一道将何知府扒了官服官帽推在城隍庙前不问缘由就狠狠打了一顿,弄得怨声载道。”纳兰湄儿娓娓说来,露出几许不忍之色。

    “那依八福晋的意思,贝勒爷该当怎么做才是?”凌若如是问道,言词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父母双亲去世时纳兰湄儿尚不知世事,之后又接入宫中抚养,随后又嫁给胤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样的她根本不曾受过苦,根本不曾体会过世事的艰难,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是。”她话音刚落,凌若已紧跟上来道:“八福晋可曾听闻过一句话:一样米养百样人。有心系家国大公无私的,也有只顾自己利益视他人性命为无物的,您又怎知那些人一定会被情理打动?若他们不肯呢,是否与他们耗上一年两年?”

    纳兰湄儿哪曾想的那么深远,一下子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许久才憋出一句来,“这只是你的猜测,人性本善,怎会如你所言那般,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妾身自是小人不错,但他们又何尝是君子,此次若无贝勒爷和十三爷在江西不择手段筹银,八爷九爷又哪里有钱在河南开仓赈粮安置灾民?”花盆底鞋在积了尺许厚的雪地上踩出深深的鞋印,雪落无声,这漫漫梅林只闻凌若锋锐如刀的言词狠狠刮过纳兰湄儿涨得通红的脸颊,“八福晋锦衣玉食自是无碍,但那些难民呢?他们食不裹腹,衣不遮体,这大冬天的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四爷这么做无非是想让他们尽快有口饱饭吃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四爷十三爷费尽心机筹银,临到头却换来‘不择手段’这四个字,八福晋不觉得这对四爷十三爷有失公平吗?再说那些盐官盐商手里的钱全是刮来的民脂民膏,而今还之于民有何错,所谓的怨声载道不过是那些个盐商罢了,百姓可有怨过恨过?听闻八福晋与四阿哥一道长大,相识十余年,本以为八福晋应该很了解四爷才是,而今看来却是不尽然。”

    这些话凌若本不该说,但她实在气不过纳兰湄儿这样看待胤禛,真枉费了胤禛待她一片真心。

    纳兰湄儿自小到大何曾被人这样指责过,气得她说不出话来,指了凌若好半天才冷笑道:“你不用将四哥说的这么伟大,相识十余年,我比你了解他多了,四哥为人冷漠刻薄,除了身边的人从不在意他人生死,根本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关心百姓疾苦,他做这么多无非是在意皇阿玛交给他的差事,想讨皇阿玛欢心罢了。”说到后面她也是有些口不择言了,一心只想证明自己没有错,全然没想过这样说是否恰当。

    凌若秀美无瑕的脸庞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意,如伞缘外飘飞如絮的冬雪,她终于明白为何当初纳兰湄儿会选择八阿哥为夫婿,原来从小对她呵斥倍至的胤禛在她心里只得了“刻薄冷漠”这四个字,怎及得上八阿哥贤名远播,为百官称赞。

    “八福晋要这样想妾身也无法,妾身还有事先行告退。”话不投机半句多,纳兰湄儿只是一朵长在温室的小花,不知世间疾苦,说得好听些是天真无邪,说的难听些便是无知。这样的女子,与她说再多她也不会明白胤禛宁可得罪权贵也要逼盐商们捐银的苦心。

    胤禛的苦心,有她有皇上有天下百姓明白就足够了……

    纳兰湄儿,是善良,也是愚蠢!

第七十八章 回京

    正月初九,离京两个多月的胤禛与胤祥终于踏上了京城的土地,按理钦差回京当有百官相迎,但他们踏上码头时却发现只有几个低品的官员候在那里更不见钦差应有的仪仗,一问之下方知许多官员都不约而同推称身子有恙无法前来迎接二位钦差大臣。|

    胤祥冷笑一声与胤禛道:“我看他们一个个不是身子有病而是心里不痛快。”他这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从不会藏着掖着,再说这趟差事办得极不容易,官商联手使绊下套子,虽说最后是办成了,但他们兄弟也受了不少气。

    “随他们去吧。”胤禛跨上马淡淡道:“那些盐商一个个跟他们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此番咱们在江西逼盐商捐款无疑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心里难免不舒服。走,咱们入宫向皇阿玛覆命去。”

    “这些王八羔子眼里就只有银子,总有一天要让他们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给吐出来!”胤祥暗骂一声策马追上胤禛一同往紫禁城飞奔而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人。

    康熙对他们能在短短月余内筹到两百万银子大为赞赏,留宫赐宴之余又说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方才命他们跪安。

    净思居内,凌若用过晚膳又看了一会儿书,感觉有些倦意便唤墨玉进来替她更衣卸妆,墨玉闻言笑嘻嘻地道:“主子,您往日里天天念叨着贝勒爷,怎么忘了今儿个是贝勒爷回京的大日子,奴婢听说贝勒爷此刻已从宫里出来了,指不定待会就要过来呢,若是卸妆换了寝衣你待会儿可怎么迎接啊?”

    凌若微微一笑,自顾自坐在铜镜前将耳垂上那对雕成兰花形状的和田玉坠子摘下来道:“你放心,今儿个贝勒爷肯定不会过来。”

    “为什么?”墨玉奇怪地问,贝勒爷素来疼爱主子,而今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会不第一时间过来看主子呢。

    此时李卫恰好端了炖好的燕窝进来,燕窝有养颜滋补的功效,凌若每日睡觉前都会喝上一盅。李卫听到她们的对话放下燕窝,在墨玉额头上弹了一下道:“你啊,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墨玉捂着微红的额头瞪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李卫得意地扫了她一眼,走到凌若身后小心地替她取下发间的金錾连环花簪,嘴里则说道:“奴才听说此次能够筹到银两,年羹尧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他原来是四爷手下的人,后面调任杭州为参将,此次四爷去江南,那些盐商看准四爷们只是顶一个钦差名头在江南无根无基,所以官商勾结连成一线,不肯捐银,多亏年参将调兵相助才令他们就范,不过如此一来也就得罪了杭州将军,人还没回来呢杭州将军参他私自调兵的折子就先到了,不过被皇上压了下来,这次贝勒爷回京他也跟着来了。”随着胤禛的回京,他们在江南所做的事也传到了京城,既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恨的咬牙切齿。

    “年羹尧?”墨玉初时只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在哪里听过,再仔细一想顿时记了起来,脱口道:“那不是年福晋的哥哥吗?

    凌若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道:“年福晋的哥哥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你说贝勒爷今晚会去哪里?”

    “年福晋那里。”墨玉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个答案。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替我卸妆?何况贝勒爷都回来了难道还怕没时间见吗?”凌若摇摇头将象牙梳子塞到墨玉手里,感觉到头皮传来微微的酥麻,目光却落在雨过天青窗纱上,她其实……真的很想见胤禛啊!

    一夜无眠,翌日一早温如言过来准备与她一道去嫡福晋处请安的时候,直笑其挂了两个黑圈在眼下,亲自取来覆面的玉露粉细细替她遮去眼下的青黑。

    “姐姐,你还是打算这样寂寂一生,将大好青春韶华虚掷?”凌若见温如言还是往常那身素净的打扮不由得叹了口气,论容貌气质温如言绝不输给叶秀等人,只因她自己于恩宠上面并不在意,所以至今还只是一个格格,胤禛对她亦无多大印象。揽月居那么多格格心思各异、相互倾轧,尽管有凌若时不时送些东西过去,但温如言的日子依然过得并不好。为此事凌若曾不止劝过她一次,但每回温如言都只是笑而不答,令人捉摸不透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姐姐有自己的傲骨,不愿沦为家人谋得荣华富贵的工具,但即便不为他们,姐姐也当为自己考虑一下。”她苦口婆心地劝着,希望温如言能改变初衷。

    “恩宠并不可靠,何况贝勒爷心中早已有人。”温如言抿一抿鬓边的碎发轻声道。

    “贝勒爷心中那人早已成为他人qi,纵然现在难舍,终也有放下的那一天;姐姐说恩宠不可靠,那子嗣呢?姐姐难道不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虽然嫡福晋待很好,但在凌若心中真正可以毫无保留去信任的,始终只有温如言一人,她实不愿看她就这样终老一生。

    温如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道:“瞧把你给急的,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凌若被她弄得越发奇怪,正自不解时素云捧了一袭衣裳进来道:“姑娘,制衣房将您要的衣裳送来了。”

    “放下吧。”温如言止了笑对凌若道:“你说得这样在理,我又怎会听不进去呢,早在半月前便将你送我的那块玫瑰紫织锦料子送去了制衣房,本来昨日就该做好送来的,可他们赶着做年福晋要的衣裳,所以推到了现在,今儿个一早我让素云去问的时候他们说还有几针就好了,便让素云等在那里,一旦做好就立刻拿到你这里来,总算赶得及。”

    “好啊,敢情姐姐刚才是在故意逗我?哼!”凌若这才反应过来,佯装生气地别过脸不理会温如言,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欢喜。胤禛从来不会属于她一人,既然注定要与他人分享丈夫,她宁愿那人是温如言。

    温如言笑着扳过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好妹妹,是我错,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生我气了好吗?这去给贝勒爷和嫡福晋请安时辰可就快到了,我衣裳都还没换呢!”

    “好吧,就饶过你这一回,下不为例啊!”尽管还努力板着脸,但眼底已尽是笑意。

第七十九章 刁难

    当一袭玫瑰紫金织锦串珠弹花暗纹的旗装穿在温如言身上时,纵时凌若乍一见之下亦有几分惊艳,温如言本就是一个婉约之中又带有几分典雅庄重的女子,只是往常心性淡泊又不愿与人争宠夺爱,所以从不在这方面费心思罢了,而今精心装扮之下自是光彩夺目,明艳照人。|

    凌若又取了一套明珠项链与耳铛并一枝三翅莺羽珠钗换下温如言身上略嫌素净的首饰,左右打量了几眼后方笑道:“好了,如此便相衬了,必然让贝勒爷一见倾心再难忘怀。”

    许是心思变了,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与以前不太一样。温如言抚一抚髻后的蔷薇花,轻声道:“以容色相侍能得几时好,终要有心才好。”她抬头认真看了凌若一眼,有锦绣霞光在眼中流转,“其实妹妹说的没错,一人终究难熬一生,只是五年而已我已开始觉得度日如年,往后的十年二十年又该如何去度过,终是要有些盼头才是,而孩子……”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温柔如天边云彩,双颊透着淡淡的红晕,“便是咱们这些女子唯一可以握在手中的幸福,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如你所言,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家立业。”

    “姐姐一定能得偿所愿”凌若紧紧握住温如言的手。

    “我希望能有你的孩子相伴。”温如言回给她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她很庆幸,能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贝勒府中找到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姐妹,上天待她实不薄。

    当凌若与温如言一道出现在含元居时,果然正如之前所料,焕然一新的温如言立时吸引了诸多目光,包括胤禛在内,有深深的惊艳在其中,至于年氏等人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

    乍见胤禛,凌若心里一阵激动,分别两月,胤禛瘦了许多,气色看着也不是很好,想是在外奔波劳累不曾好生休息过。

    待两人行过礼后,那拉氏颔首一笑道:“都坐吧,想不到温格格原来如此貌美,我以前竟不曾发现。”

    温如言刚坐下闻言连忙起身垂首道:“妾身陋颜岂敢当嫡福晋如此称赞。|”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必自谦。”那拉氏转过头对胤禛道:“贝勒爷说呢?”

    胤禛仔细打量了一眼声音温和地道:“确有过人之姿,这身衣裳很衬你,往常那些衣裳太素净了莫要再穿了,待会儿我让高福再送几匹料子到你那里。”他话音刚落那拉氏已对翡翠道:“待会将我那块赤狮凤纹锦也给温格格带回去。”

    胤禛眉毛微微扬起,“我记得那块料子是额娘上次赏的,只赐给了你与素言,素言做了,而你就一直舍不得裁制成衣,说那花纹好看得紧,裁了可惜。”

    那拉氏笑抚着手间的珊瑚手钏道:“哪是舍不得,是妾身自己觉得衬不起那花色,没的白白浪费了。温格格肌肤胜雪,姿容出色,与那块赤狮凤纹锦是最相配不过了,断不至于可惜了那块上好的锦缎。”

    “姐姐真是大方,这宋锦一年都得了不几匹,姐姐居然也肯送出去,实在让妹妹们汗颜。”年氏似笑非笑地抚裙说道。

    “本就是自家姐妹哪有不肯的理,妹妹若是看上我这含元居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就是,姐姐我断无不肯之理,就怕妹妹看不上眼,谁不知贝勒爷最心疼妹妹,有什么她东西都第一个往朝云阁送啊。”那拉氏笑意盈盈地道。

    朝云阁那是年氏入府后胤禛独独赐给年氏居住的地方,朝云阁取其朝云初升、锦绣芳华之意。虽不及玲珑阁那般华美雅致,却也美轮美奂。只是年氏对此事依旧耿耿于怀,在她看来李氏何德何能可以住在比她更好的地方,不过是早了几年入府,又运气好的生下一个女儿罢了,论家世论容貌哪一样能及得上自己。

    年氏笑而不答,但眉目间隐有几分自得之色,她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不需去羡任何人,有任何不如意处,想法子除去就是了。

    温如言谢了恩重新落坐,她与凌若相视一眼,有得必有失,今日的出挑虽引得胤禛注意但亦被年氏所忌,只是即使没有今日,年氏又何尝会放过她们。

    “贝勒爷,您这一趟去江南办差,怎得一去就是两月有余,连过年都不曾赶回来,妾身看邸报上说您在十一月时便已筹到了银。”说话的是李氏,她如今算起来已是七月的身孕,大腹便便,只是这衣下藏的究竟是孩子亦或是棉絮,她自己最是清楚。

    “是啊,从江南到这里,十日行程足够,贝勒爷怎得走了一月尚多?让妾身们好生挂怀。”瓜尔佳氏亦在一旁问道。

    “本来早该到的,只是中途有事耽搁了。”胤禛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至于什么事却是只字未提及,这样反令众人更加好奇,暗自揣测究竟是何事能耽搁如此之久。

    “妹妹,你有没有觉得贝勒爷今儿个坐在那里的样子有些怪异?”温如言碰了碰凌若的手肘小声道,从刚才进来就发现胤禛今天背似乎挺得特别直,且一动不曾动过。

    凌若顺着她的目光仔细瞧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当下轻笑道:“哪有什么怪异,莫不是姐姐许久没见贝勒爷所以陌生了?不过姐姐放心,往后啊,估摸着你会经常见到贝勒爷,有的是时间熟悉。”

    温如言闻言又羞又气,暗中打了她一下道:“你这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连姐姐也敢取笑。”

    那厢胤禛在问了几句自己不在时府中的情况后目光转向凌若,语意怜惜地道:“你可还好?未再出什么事了吧?”

    凌若忙敛了脸上的笑容起身道:“劳贝勒爷挂心了,妾身一切皆好。”知他一直记着自己的事,心中顿时暖意盎然,有说不出的感动在里面。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何况王保又死了,是以凌若曾被人在炭中下药以致日日见鬼一事早已被传得人尽皆知,而今听他们提起,年氏抿一口茶水漫然道:“说起这事,妾身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胤禛轻咳一声道:“你尽管说就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吞吞吐吐。”

    “贝勒爷没事吧?”那拉氏见他咳嗽当即紧张地问,眼中有深厚的关心,胤禛摆摆手笑道:“无妨,只是嗓子有些痒罢了,多喝几口茶就好了。”

    年氏眼波一转,盈盈落在默然不言的凌若身上,“妹妹说是王保受人指使在你炭中下了**香,且不说**香是何物,咱们连听都不曾听说过。就说说王保,一个下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主子下药,难道就不曾想过东窗事发会连命都没有吗?”

    凌若目光微微一闪,掠过近在咫尺的瓜尔佳氏身上,后者只是安静饮茶仿佛与此无关,所谓喜怒不形于色,大抵便是如此,这样的瓜尔佳氏无疑是可怕的,因为她不会露出任何破绽让你去发现,而能够控制她的人更可怕。

    “王保与小四一般都是赌徒,为钱铤而走险有何奇怪,妹妹会否太多心了?”那拉氏不以为然地道,胤禛虽未说话,但神情颇有赞同之色。

    年氏凝着一丝浅息的笑意,拔一拔耳下的金镶翡翠耳坠道:“如此倒也说得通,可是他为何要自尽呢?听说凌福晋都准备饶他一命了,只要他肯说出幕后主使者。既是为得益所诱,那便不应有忠心可言,明明可以逃过一劫,他为何要以一死来维护主使者?”

    “这……”那拉氏没想到她的问题如此尖锐,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就是胤禛也是一愣,他当时还真不曾想过此事,且又恰巧碰上黄河水患匆匆入宫,如今听年氏提起,发现确是有些古怪。

    【作者题外话】:明天要带娃去看医生,又得一天时间,所以明天只能两更,大概会放在晚上,请大家见谅。另外谢谢大家的关心,娃好多了,不过还在咳嗽和流鼻涕,偶尔还会吐,所以医生还要看呐

第八十章 风雨1

    凌若心头一紧,身子微微发凉,明明这一切都是年氏在幕后主使瓜尔佳氏所为,可现在年氏却利用此事来挑起胤禛对她的怀疑,且还质疑**香的存在与功效,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年氏此人……机锋暗藏且对胤禛性子深为了解,远比她想像的更难对付。

    胤禛略一思量后迟疑着道:“若儿,当时王保是你问的话,他缘何自尽你应该最清楚,既然素言有此疑问,你不妨说出来为她悉疑。”

    “是。”胤禛既然这么问便表示他已起疑,凌若不敢迟疑起身望了好整以瑕的年氏一眼道:“王保固然是赌徒不错,但也有家人,他对唯一的弟弟极好,为了弟弟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幕后之人正是抓住他这一弱点加以利用。”她顿一顿又道:“若年福晋还有怀疑的话,那筐掺了**香的银炭还在,妾身现在就可叫人取来当场验证,看究竟是妾身信口雌黄还是果有其事。”

    “不必了。”说话的是那拉氏,只见她神色温和地道:“我相信凌福晋所言句句属实,无须再验,何况那**香是徐太医所验,难道年妹妹还信不过徐太医的话吗?”

    “徐太医自是可信,妾身就怕有些人连徐太医都瞒过了。”年氏还待再说胤禛已抬手道:“行了,正如嫡福晋所言,此事一切明了无须再言,有那功夫,素言你倒不妨好好查查,府中究竟是何人先后要对两位福晋不利。”

    见胤禛已发话,年氏纵是百般不愿也只得怏怏作罢,在椅中欠身道:“妾身记下了。|”

    胤禛颔首之余又缓了神色道:“你不是总说兄长远在杭州,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吗?此次亮工随我回京,与皇阿玛说起时皇阿玛有意留他在京任职。”亮工是年羹尧的表字。

    “当真?”年氏眼眸一亮,娇艳如花的脸上有无尽欢喜,她自小只得一位兄长,感情极佳。

    “自然是真。”胤禛笑笑,正说话间狗儿走进来通禀说十三爷和徐太医都到了,此刻正在书房等候。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胤禛说着站起身来歉疚地看了那拉氏一眼道:“本还打算陪你一道用午膳,现在看来却不行了。”

    那拉氏是奉皇命所迎娶,虽从不是胤禛在意之人,但毕竟生儿育女相处经年,总是有几分稀薄的感情在。

    “正事要紧,何况贝勒爷已经回来难道还怕没时间陪妾身用膳吗。”那拉氏永远都是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从不需要胤禛担心,唯独弘晖死去的那次,那拉氏失去所有理智,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痛。

    胤禛点一点头,大步往外走,众人见状忙起身恭送其离去,在经过凌若身边时,胤禛含了几许流光笑意道:“老十三一早过来想是没用过早膳,待会儿你下几碗面到书房来,上次在江南与十三爷说起你那放了桂花蜜的长面时老十三很是感兴趣,说回京后一定要亲自尝一尝。”

    “是。”凌若微笑答应,在胤禛离去后亦向那拉氏告辞离去,并未看到年氏唇边的冷凝,但即使看到又如何,她与年氏的嫌隙早已深到无法可化。

    且说凌若回到净思居后,亲自去厨房下了面然后又取了桂花蜜洒在面上,然后才仔细端了一道去书房,然进门时所见的情况却将她吓了一大跳,因为她看到胤禛除下衣衫之后的背上竟然有一个长达数寸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经开始愈合,但看着仍然很可怕,在伤口附近甚至还有已经结痂的黑色血迹。容远正仔细用温水清洗伤口将那些血迹拭去,然后往伤口上洒一些白色药粉,胤祥则不住地在一旁走来走去,神色愤然。

    胤禛竟然受伤了?凌若被这件事惊得险些将端在手上的托盘给扔掉,匆忙放下快步来到胤禛身边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四爷会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碍事小伤而已,倒是没料到你这么快就过来,把你给吓到了。”胤禛不在意地道,但下一刻胤祥已经气冲冲地道:“什么小伤,当时四哥你差点连命都没了,要不是亮工他及时赶到咱们兄弟未必有命站在这里,饶是这样四哥你也休养了近一个月才能再赶路,那些不开眼的那些山贼,要不是跑得快我非要他们一个个人头落地不可。”

    那厢容远已处理好伤口换了干净的纱布重新扎好后道:“这毒并不利害,只是当时治伤的人不知毒理没有及时将毒去干净,贝勒爷只要按微臣留下的方子及时服药,不出半月当能将余毒悉数去除,只是这伤口要完全愈合却要慢慢来了。”

    “劳烦徐太医了。”胤禛点点头,示意狗儿送容远出去,凌若帮着他将衣衫重新穿好后忧心忡忡地道:“四爷,还疼吗?”原来胤禛身上真的有恙,当时温如言说胤禛坐姿有些怪异时,她还笑言温如言过于敏感,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真是过于粗心了。

    胤禛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真的不碍事了,再说徐太医不是也说无碍了吗,难道你连他的话也信不过?”

    凌若闻言稍稍安了心,想到胤祥适才的话道:“四爷之所以路上耽搁便是因为身上这伤吗?究竟是何方山贼如此大胆竟敢伤害四爷?”

    “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胤祥大声嚷道:“明明去的时候一切都太平无事,可回来时却在江浙边境遇到一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贼,张口就要我们留下所有东西,还出言不逊,满口污秽。咱们本是想尽快回来向皇阿玛覆命,所以轻车简行不曾搞什么仪仗,不曾想咱们堂堂两个阿哥却被人当肥羊给截了,这钦差圣旨令牌全在行囊内怎能给他们,所以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原以为是一群乌合之众,可真打起来时却发现一个个全是武中高手,刀刀下狠手,最可恨的是还在兵器上淬了毒,我被他们在手上划了一道,四哥更是受了重伤,幸好晚我们一步出发的年羹尧与他的亲随及时赶到,打跑了那帮子人,否则小嫂子怕是见不到咱们了。”

    胤祥不是说丧气话,他至今还清晰记得四哥被砍倒在地的模样,他当时整个人都快疯了,拿了刀没命地往山贼那里冲,全然不顾自己性命。

    凌若闻言拧了长眉道:“妾身听闻山贼之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劫人只为求财,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伤人性命。这既是为避免已身阴鹫伤之过甚,也是为免伤人太多引来官府围剿。且江南一带素来治安甚好,怎会出现这样一拨穷凶极恶的山贼,还在刀上淬毒,倒有点像……”后面的揣测太过大胆,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不知是否该说出口。

第八十章 风雨(2)

    “是否瞧着有点像借抢劫之名故意要我二人的命?”谁想胤禛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便张嘴接过凌若的话,“我与老十三在路上时就曾想到过这个可能,可惜等老十三与江宁知府带兵去围剿的时候,那些山贼已经逃得一个不剩,像是早已料到会如此。|”

    “究竟是谁那么大胆敢暗算我们,让我知道非扭断他的脖子不可!”胤祥咬牙切齿地道。

    胤禛站起来沉沉道:“等着吧,总有那一天。”此次江南之行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难免有人怀恨在心铤而走险。有仇不报非君子,他胤禛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敢动他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罢了,先不说这个,吃面吧。”胤禛摆一摆手,指了已经有些发涨的银丝面道:“这便是上回与你说起过的桂花蜜面。”

    胤祥依言端起放了桂花蜜的面吃了一口,点头道:“果然清甜可口又混有桂花的香气,好吃得很。”在将自己与胤禛那碗面都下了肚后方才抹一抹嘴巴夸张地道:“小嫂子这面可比宫里御厨做的还要好吃,让人吃了还想吃。”

    “十三爷若喜欢,往后多过来吃就是了,几碗面妾身还不至于吝啬。”凌若抿唇一笑收起碗筷道:“四爷与十三爷慢慢谈事,妾身先告退了。

    待凌若退下后,胤祥随手拿起书案上的琉璃镇纸把玩道:“四哥,昨个儿咱们面圣的时候,皇阿玛有意清理户部欠银,你说谁会接这个差事?”

    “这又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啊!”胤禛摸着身后梳得齐整的辫子叹道:“依我看怕是没一个会接这烫手山芋。对了,老八快回来了吧?”

    琉璃镇纸被胤祥拿在手里抛上抛下,“嗯,也就这几日的事吧,听说他在河南赈灾的差事做的不错,那些个灾民都被妥当安置了下来,且没爆发疫情,据我得来的消息,皇阿玛有意封他为郡王,呵,这下子他可就更得意了。”胤祥在诸阿哥中只与胤禛亲近,旁的皆只是一般,说到此处他略有些不屑地道:“他能有银子赈灾还不是靠咱们在江南剥那些盐商的皮,险死还生好不容易回来了,可皇阿玛什么封赏都没有,想想真是让人气不过。”

    “咱们办差又不是为了封赏,有什么可气的。何况……”胤禛望着屋顶上描金画银的图案道:“我相信皇阿玛心中自有数,他不封赏自有他的理由。”

    胤祥不在意地耸耸肩,他本就是无所谓之人,只是替胤禛不值,顿了顿又郑重道:“四哥,若是皇阿玛让你去追讨欠银你可万万不能接。”

    “怎么,拼命十三郎竟然也有怕得罪人的时候?”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祥。

    胤祥把琉璃镇纸往桌上一扔满不在乎地道:“我怕什么,横竖就是一个人罢了,我只是怕一旦四哥你接下,太子那边不好交待,不让他还银百官不服,可让他还,你觉得他会肯吗?有这银子还吗?再者说了,凭什么骂名全四哥你一个人背,而老八他们就得尽贤名。”

    胤禛何尝不知此理,他叹一口气道:“若所有人都为怕得罪他人而不接,那这差事谁来办?难道任由库银空虚下去?这一次黄河大水过了,那下一次呢?总是要解决的。”

    “可这样一来,背在四哥身上的骂名只怕更盛。”胤祥摇摇头,始终不赞成胤禛去接这差事。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真能办成实事,纵背一世骂名又如何,相信千古之后自有公论。”

    “千古之后吗?”多年兄弟,胤祥知道胤禛心意已决,再劝亦无用,苦笑一声拍着胤禛的肩膀道:“罢了,做兄弟的有今生无来世,若四哥当真要做这事,可千万别把我老十三给拉下。”

    “此生能得十三弟这个好兄弟,实乃我胤禛之福也!”胤禛长笑一声,紧紧握住胤祥的手,所有言辞在这一刻皆不足以形容两人的情谊。

    数日后胤禩回京,康熙为嘉奖其赈灾之功,晋其为郡王,赐号廉,是为廉郡王。不知是否这两月来过于劳累,胤禩一回京便抱病不起,虽有心追回户部欠银却无能为力。

    康熙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言称哪个阿哥谁能追回欠银便晋谁为亲王,可依然无人敢应,最终还是胤禛接了下来,胤祥协同办差,务求尽快追回欠银填补国库亏空,要知道户部至今还欠着兵部一整年的粮饷,若真激起兵变,这个后果哪个都抗不起。

    一场席卷整个京城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担心这场风雨何时会刮到自己头上来。

    这夜,凌若端了参汤去书房,见胤禛伏在桌案上打盹,知其必是连日辛苦,不曾好生休息,当下取过一旁的披风小心盖在胤禛身上,她的动作极轻但仍惊醒了胤禛,抚了把脸醒一醒神道:“你来了。”

    凌若心疼地将参汤递到他手里道:“户部沉疴已久非一朝一夕所能解决,四爷纵急也无用,何况四爷身上有伤实不宜过于劳累。”他受伤一事府中女眷里唯凌若一人知晓,回京的那一夜他虽去了年氏那里却不曾过夜,之后亦不曾召过人侍寝。

    胤禛抿了口参汤苦笑道:“国库都快没银了,我如何能不急,早些将此差办完也好早些了了这桩心事。这次我去江南,若儿你可知我看到了什么?”

    “妾身不知。”凌若拔下头上的银簪剔亮烛芯,徐徐道:“但能看得出令四爷颇有感触。”

    胤禛盯着她沉沉点头,“我在回京的路上经过一个名为江夏镇的地方,那里竟被人整个买下做了庄园,他身为士绅无须纳税无须缴粮,整个江夏镇的人都沦为那位刘老爷的家奴,我们整整走了三日才走出他的地界。这样的豪富连我都是头一次见。”幽幽的光芒在眼底跳动,“国家艰难至斯,可那些人却依旧在那里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与之相比我掏走的那两百万两于那些个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吏治已经到了不得不重整的时刻,皇阿玛心里也清楚,否则不会命我接手此事。”他忽地握住凌若的手,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身体,“若儿,这一趟也许我会遭无数人谩骂痛恨,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那样的决心令凌若深深为之动容,纵被一世骂名也无怨无悔吗?胤禛,其实你何须再问,不论你荣耀亦或者落魄,我都不会离你而去。

    她反握住他的手,回给他一个安宁却坚韧的微笑,“不管前路艰难亦或者崎岖,妾身都会随四爷一道走下去,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星月交错的光影从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棱中透入,有沉静的缱绻温柔在其中,胤禛眼中有深切的感动,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借那具柔软的身躯除去最后一丝不安,“是,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都要你在我身边。

    然……在凌若不曾看到的暗处,却有忧伤划过胤禛的眼眸,湄儿……湄儿……他一遍遍地在心底唤着,不论怀里的身子多么温暖,他的心都是冷的,若儿……你若是湄儿该有多好……

    【作者题外话】:娃还是没怎么好,依旧有咳和吐的情况,不过?以前那么频繁了,今晚睡觉前还吐了好几次,唉,啥时候能全好了,揪心

第八十一章 樱花

    之后的日子里,胤禛经常来看凌若,偶尔会与她说起正在办的差事,一场波及文武百官的风暴已经形成,他豁出了一切,不论何人不论何官但凡欠银者一律催其还款,无任何可通融之地,包括几位皇子以及……太子。|

    太子恨得牙根痒痒,在背后已不知骂过胤禛多少回,胤禛是他的人,本以为会将他欠银的事想法压下去,没想到竟一点面子也不给。

    就在不久后的一夜里,沉寂数年的温如言被胤禛重新宠幸,且接连数日,尽管早在那一日请安时便已猜到会有这一天,但真来临时,还是有很多人遏制不止怒气,年氏气得一日都没吃东西,将手里能砸的几乎全砸了个遍。那拉氏听闻后付之一笑,只命人将年氏砸坏的东西重新置办一份送过去。

    而红玉就没有温如言的命,她虽然在叶秀的安排下以一场穆桂英挂帅引得胤禛注意,但时机却是不凑巧,先是叶秀出事再是黄河泛滥户部亏空,胤禛早将她抛诸脑后,而今依然在流云阁中伺候叶秀,不过红玉依旧盼着有朝一日胤禛能想起她来。

    温如言的得宠令凌若在府中的地位更加稳固,虽不能与年氏几人相提并论,但也无人敢轻动,至于瓜尔佳氏亦沉默了下来,并未再有任何异动。

    贝勒府风平浪静时,朝中的风暴却愈演愈烈,胤禛亲自追讨皇子王公的欠款,而另一名耿直不阿的户部官员则负责追讨官员欠款,无数人被传问话,多年积下的欠银,这一时半会儿哪还得出,求情的,闹事的,比比皆是。

    如此一日又一日,不知不觉间寒冬竟已过去,春光开始渐盛,凋零的树木重新抽出细嫩的幼芽,一切欣欣向荣。是啊,再寒冷的冬天终将有过去的一日,四季轮回,永不休止。

    这一日阳光晴好,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净思居院中有两株去年从其他地方移来的樱花,此刻已经绽放出如云似霞的花朵,远远望去似绯红的云层,在浅金色的阳光下烂漫绚丽;偶尔有暖风拂过树梢,吹落点点轻薄如绡的花瓣于架在两株树间的秋千架上,若印在上面一般。|

    凌若捧了一盏温热的羊奶坐在铺有软垫的秋千上徐徐地荡着,樱花不时落在她的发间与肩上,有极淡的花香在鼻间索绕。

    抿了口闻不到任何檀味的羊奶,凌若脑海中回想起前几日容远来给她请脉时说的话,叶秀腹中胎儿如今已有九月,近几日开始胎动频繁,腹部经常变硬,任什么安胎药都压不下去,想来不日之内就会生产,虽还未足月,但九月的孩子与十月已差不了多少,只要生下来后悉心照顾就是了,他更告诉凌若,若所料不差,叶秀怀得当是双胎。不过因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并没有告诉胤禛等人,哪怕那拉氏等人问起也只推说诊断不出。

    至于李氏那厢,依旧与原来一样,明明怀胎七月有余,脉像却时像六月时像八月,令容远百思不得其解。

    凌若正想的出神,突然一双略有凉意的手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睛,有古灵精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猜猜我是谁?”

    “兰儿。”凌若轻笑着拉下蒙眼的双手,转过身来果然看到一身湖蓝绣花短袄娇俏可爱的伊兰,但伊兰身边那个人却令她好一阵愕然,灵汐,竟然是灵汐要知道自那次事后,灵汐几乎不曾踏出过玲珑阁,即使是清音阁那次也是李氏好不容易劝服她的。

    伊兰笑嘻嘻搂了凌若的脖子得意地道:“怎样?是不是很意外啊,嘻嘻,我刚才去找灵汐说话,告诉她咱们院子里的樱花开了,如云似霞,可好看了,灵汐说她也想看,然后我便带她来这里了。”

    凌若不自禁看向正一脸痴迷地望着漫天樱花的,“灵汐,你喜欢樱花?”

    “嗯。”灵汐难得回答旁人的话,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小心地抚摸着,“它们很好看,以往花开时我跟弘晖常跑去看,不过今年它们来了这里。”她难得一次说那么多话,然那双眼始终落在手中的花瓣上。樱花依旧,人却已残缺难全……

    “你若喜欢,尽可天天来看。”凌若蹲下身尽量放缓了语气顺着她的目光道:“想不想坐在树上?一伸手便可碰到樱花。”

    听到这句话,灵汐的眼睛瞬间为之一亮,脱口道:“可以吗?”

    “咱们的小格格想自然没有不可以。”见她肯跟自己说话,凌若心中欢喜,起身唤小路子与小常子,命他们搬来梯子倚在樱花树干上,在试过够牢固后,两人一边一个扶了梯子道:“主子,可以了。”

    凌若点点头看了灵汐与伊兰两个道:“有没有兴趣爬上去?”

    伊兰望着高达数丈的樱花树,有些畏惧地摇头道:“姐姐你知道我怕高,我怕还没爬上去就已经晕了,若摔下来可惨了。”

    灵汐没有说话,但她已经踩着梯子一步步往上爬,原本缺乏生机的眼眸随着与樱花树的接触逐渐亮起。凌若不放心她一人,在脱下花盆底鞋后也跟着爬了上去。待她爬到时,灵汐已经坐在开满花簇的树干上,两只小脚悬空轻轻地晃着,在围绕身周的轻软花叶间她抬起头穿过漫天漫地的樱花看向碧澄澄的天空。

    “在想什么?”凌若坐到她身边,这根树干极结实,虽坐了两个人也只是微微一晃便纹丝不动。

    灵汐低头看看她,自随手可及的樱花中摘了一朵别在凌若的衣襟上,“他很喜欢你。”

    凌若知她是在说弘晖,唇浅浅弯起,“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他,可是他已经去了,纵然再思念也不会回来,灵汐,弘晖在天上更希望看到你在樱花中欢笑的样子,而不是充满悲伤。”

    静静无声,凌若不知道她是否有听进去,许久之后有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在天上没看到弘晖,他一定是还在怪我。”

    “怪你?弘晖为什么要怪你?”凌若奇怪地问。

    一阵风拂来,吹起了两人的衣衫与发丝,与漫天飞舞的樱花一道飞扬在半空中,迷了所有人的眼。

    灵汐摇摇头,垂下再度变得了无生气的眼眸道:“我要下去。”

    她不愿说,凌若也无法,领了她小心地攀下长梯,再度脚踏实地的感觉竟令灵汐有片刻的不能适应,仰头,樱花绚烂依旧,不会有人知道,适才在树上时,曾有那么一刻,她想从树上跳下来……

    一念花开,一念花寂。这山长水远的人世,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走下去……

    【作者题外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谢谢大家对娃的关心,娃正在吃中药调理,还有一位书友说让我带娃锻练,呃……十个月娃的世界是咱们不能理解的。

    话说今天在书评区还看到一位书友说我干嘛要在这里提到娃的事,从她的话里我觉得她似乎认为我有点矫情了,好吧,我其实只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事,多一点交流,像朋友一般,而不仅仅是写书者与看书者之间的关系,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的话,那我向你说声抱歉。

第八十二章 出府

    伊兰与灵汐离开后,凌若无事便执一卷书在秋千上慢慢看着,直到有人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抬起头,她看到一双乌黑的瞳仁,那么熟悉,下一刻,笑意攀上她的脸颊,“四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自接了户部的差事后胤禛已有一段日子没来净思居,不曾想他今日会过来。

    胤禛将书放在一边执了她的手道:“我看今日天气甚好,想起你自入府之后便不曾再出去过,整日待在府中必然憋闷得很,便想带你一道去外面走走,不知凌福晋是否肯赏这个脸?”他难得开玩笑。

    “出府?当真吗?”凌若望着胤禛眼中自己的倒影,有难掩的欢喜在其中。一入候门深似海,她虽向往府外的无拘无束,但同样明白自己的身份,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踏出这府门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胤禛被她的欢喜所感染,抚开她落在眼前的发丝轻笑道:“当然是真的,除非你自己不愿意。”

    凌若歪一歪头含了一缕轻浅的微笑凝眸道:“四爷的心情似乎很好,可是户部的差事办成了?”

    立身于浅金色阳光下的胤禛,光耀夺目,竟令凌若不能正视,“谈不上成,只是有些进度了而已,如今已经收缴回来六七成的欠银。”胤禛说得轻描淡写,然凌若却知道这六七成代表成什么,那是一百万多两的白银,能追回如此之巨,胤禛所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

    凌若回屋卸下珠玉金钗又换了一身寻常衣衫后方随胤禛来到府外,再次看到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令她倍感亲切,她转头看向胤禛似精心雕琢而成的侧脸轻声道:“谢谢四爷。”

    胤禛没有说话,但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几分,一路过去,凌若不时好奇地看一眼两边叫卖的摊贩,在经过某一处时,凌若突然甩开了胤禛的手道:“四爷,我去买点东西。|”

    待她回来时,胤禛发现她手中多了一包东西,打开来一看却是一包刚炒好的栗子,凌若取出还很烫的栗子一边吹气一边剥壳,剥净后递到胤禛嘴边口中说道:“四爷趁热尝尝这栗子,看味道如何?”

    胤禛在尝了一个后点头道:“甜美味长,甚是不错。”

    凌若自己亦剥了一个到嘴里,品尝着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味道,“西晋陆机曾为作注说:栗,五方皆有,惟渔阳范阳生者甜美味长,地方不及也。高老伯在这里炒了几十年的糖炒栗子,一直都只选渔阳范阳的栗子,所以这味道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曾变过。妾身记得以前最喜欢缠着哥哥来这里买一包栗子,然后一路剥回家,哥哥总是不舍得多吃。”

    “你若喜欢,往后我让人天天买给你。”他言,眼里有和熙的笑意,从不知原来女人可以因为一颗小小的栗子而如此满足。

    温润如玉……凌若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词也可以用在胤禛身上,那一瞬间,凌若痴然于胤禛那一抹不经意露出的笑容。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一个温润如玉、谦恭有礼的四阿哥;可惜被生生磨灭在艰辛的宫庭生活中。

    她闭目,唯恐不知何时攀上眼底的热意会化成泪水落下,待那抹热意退去后方才睁眼笑道:“不用了,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也有厌倦的一日,妾身不愿坏了这份记忆中的美好,所以还是偶尔吃上一回就好。”

    风轻拂而来,吹乱了垂落发间的细碎流苏,胤禛替她理一理流苏道:“那好,什么时候想吃了便告诉我,我与你一道出来吗?”这话等于便相给了凌若一个许诺,许其可以偶尔出府的诺言。

    凌若动容却也无言,只是默默握紧了胤禛的手,胤禛几乎给了她最大的恩宠,无关位份荣华,而是一个男子对女子最大的恩宠,纵是年氏亦不曾得到。此时说的再多都是无用,唯有用一生来回报胤禛的恩宠,来等待胤禛放下那个根本不值得他思念的纳兰湄儿。

    如此一路行去,在经过朝阳门大街时发现所有人都在往前面跑,将前方围的水泄不通,胤禛抓住一个路过他们的人问道:“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带了一脸兴奋道:“你不知道呐,当朝十阿哥在朝阳门摆摊卖家当呢,听说是欠了户部的银子没钱还,被四阿哥逼得要卖家底,那摊上摆的可全是珍贵之物甚至还有皇上御赐的,往常咱们哪有那眼福能见着,现在有这机会还不都去瞧瞧啊,你们要看也快点,否则晚了可抢不到好位置了。”

    听得胤?居然在大街上摆摊卖东西,胤禛脸立时沉了下来,快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凌若连忙跟了上去。还没到摊前便听到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在那里叫嚷。

    “看到没有,这可是前朝流下来的泥金彩绘花瓶,这天底下统共就没几个,还有这把金胎烧珐琅鞘玉柄佩刀跟三尺高的珊瑚摆件,那可是万岁爷赏下来的宫中珍藏,现在爷缺银子,你们哪个瞧着喜欢又给得起银子尽管拿走就是。”

    “十爷,这可是皇上御赐的,您当真敢卖?”有人在一旁问。

    “爷都快被人给逼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再不行爷准备连那座十爷府邸都卖了,怎么,你有兴趣?二十万两银子拿去;没的话就闪一边去,少寻爷开心,不然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从人群的缝隙中凌若看到站在正当中身形粗壮方脸大耳的男子,想来应该就是十阿哥胤?,他与胤禛的相貌并不相似,唯有下巴处略有些像。当今圣上有近二十位皇子,成年者有十余位,这当中八、九、十、十四这四位阿哥感情极好,以八阿哥胤禩为首同进共退。

    胤禛此刻面色阴沉如水,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走到胤?面前扫了一眼满地的奇珍异宝以及胤?竖在摊前写了“卖物抵债”四个大字的旗子喝道:“老十,你搞什么鬼?堂堂阿哥在此摆摊成何体统?!”

    胤?斜睨了胤禛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四哥吗?怎么?哪条大清律法规定的阿哥不能摆摊啊?再说了我需要在这里卖东西筹银还不是拜四哥你所赐,不卖了这些东西我哪来的银子还你。”

    “你的银子不是还给我而是还给朝廷!”胤禛一把夺过胤?拿在手里的珐琅鞘玉柄佩刀,“走,跟我回去。”

    胤?两眼一瞪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走个屁,你都没把我当兄弟,我干嘛听你的。我告诉你,我今儿个还就卖定了,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说着他扯了嗓子大声喊道:“谁要买的赶紧买了啊,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周围多是来看热闹的人,阿哥居然沦落到要摆摊,可真是天大的稀奇事,至于买?那多是朝廷贡品宫中珍藏,民间之人就算真有钱也不敢动那心思,私藏宫中物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凌若在一旁看得暗自摇头,有传言说八阿哥身边的那几位阿哥当中,九阿哥精、十四阿哥会带兵,唯独这十阿哥,自小不爱读书,没啥大本事,是个草包阿哥。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但凡有些脑子都不会做出此等鲁莽之事,这等于是个掴朝廷的脸面。

    【作者题外话】:谢谢大家关心娃和我,看着一条条温馨的留言,真的很感动呢,为了你们我一定努力更新,今天暂时就两章,明天开始恢复三章,中午记得来看哦

第八十三章 八阿哥

    “老十你疯够了没!”胤禛动了真怒,用力攥过胤?的衣领一字一句:“你要丢自己的脸尽去丢个够,我绝不管你,但现在你丢得是朝廷的脸面是皇阿玛的脸面。若你还叫我一声四哥的话,就赶紧收起东西给我滚回去!”

    “你要真当我是兄弟的话就不会把我往死里逼。”胤?浓眉一竖推开胤禛的手,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正当僵持不下时,田文镜到了,凌若数次从胤禛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胤禛一再赞其是位不畏强权敢于为民请命的能吏,而今终于有机会得见,虽长得其貌不扬,身形亦不高大,但透着一股坚如磐石的气质,令人不能忽视。

    十阿哥当街叫卖家产,一切起因皆从户部而起,他身为户部官员且又担负着此次追银一事自然要来,田文镜一路走到胤禛两人面前拍袖行礼沉声道:“下官田文镜见过四阿哥、十阿哥。”

    “起来吧。”胤禛客气地将他扶起,至于胤?则冷哼一声抬了头根本不加以理会。

    田文镜谢过胤禛后不卑不地对胤?拱一拱手道:“请十爷回府。”

    胤?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若是不回呢,你待如何?”除了四哥他最恨的就是这个田文镜,又犟又倔,软硬不吃一脑门子就掉钱眼里了,这京里大大小小官员的家宅府邸他有哪一个没登过门,心里早憋着一肚子火了。

    田文镜不理会他的挑衅,瞥了左右随从一眼道:“替十爷收拾东西送回府去。”

    不待那几个随从答应,胤?已经如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样跳起来喝道:“田文镜,你敢!别以为有四哥在我就不敢对你怎样,说到底你不过是条狗而已。”

    “老十,田大人乃朝廷命官更是在替朝廷办事,你说话莫要太过份。”胤禛紧紧皱了双眉,他不愿将事情闹大,可胤?却不肯善罢干休。

    “怎么,我说错了吗?”胤?犟着头道:“四哥有空不如多教教你的狗,让他别在大街上乱吠。|”

    胤?的强势令田文镜身边的随从面面相觑不敢动手,望着胤?那得意的神情,田文镜一声不吭,大步绕过胤?想要将他那面引人注目的旗子拔下来。手刚一碰到旗杆,身后已经响起胤?的怒喝声:“姓田的,你要敢动一下那旗子,信不信我活剥了你那身皮!”

    田文镜没理会他的叫嚣,手微一用力将旗子拔起,刚一回头,劈头盖脸便是一阵鞭影,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已经连挨了好几下,被打得摔倒在地上,皮开肉绽不说连宝蓝色官服亦破了好几个口子。

    “好你个田文镜,居然敢将爷的话当耳边风,活得不耐烦了你,今天我不教训你我就不叫胤?!”胤?不顾胤禛尚在,夺过下人手里的马鞭冲着田文镜就挥舞了过去,他素来蛮横惯了加上又看田文镜不顺眼很久,火气上来根本不管什么朝廷命官不命官,先打了再说。

    胤禛没想到胤?说动手就动手,连忙将凌若护到身后,自己则冲过去不顾会否伤到自己,狠狠攥住马鞭的末端,气急败坏地道:“老十你再发疯休怪我不客气。”

    “客气?你何时待我客气过,咱们的帐晚点再算,现在我要教训教训姓田的狗,你最好少管闲事。放开!”

    此时又有人过来,却是一个剑眉星目温和儒雅的男子,一身湖蓝丝制长袍,腰间垂有一块巴掌大的玉佩与一只累丝香囊。只见他匆匆上前后先朝胤禛拱一拱手唤了声四哥,随后亲自扶起田文镜关切地问道:“田大人要紧吗?需不需要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只是皮外伤而已,不麻烦八爷了。”田文镜只在最初挨了几下,后面就被胤禛拦住了,兼之又有衣服隔挡,是以伤口并不深。

    原来他就是八阿哥胤禩,凌若在心中暗道一声,果然风度翩翩,举止有礼且毫无阿哥的架子,令人一见之下心生亲近如沐春风,与胤禛可说是截然相反的两人,兼之贤名远播,几可说是近乎完美,怪不得纳兰湄儿当初会选择胤禩。

    只是……柳眉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世间当真会有完美无缺的人吗?

    那厢,胤禩望着与胤禛僵持不下的胤?道:“还不快把马鞭放开。”

    胤?性格蛮横嚣张,加上他又是皇子,更加霸道无理,谁的帐也不买,这天底下除了康熙也就服胤禩一人。虽心中尚有不甘,但鞭子毕竟是松开了,他一松,胤禛自也不会再握着,随手抛给一边的侍从。

    “老十你在这里胡闹什么,欠银子想法子还就是了,需要这张变卖家产吗?再说了,就你这些东西全都打着官府的戳,哪个人敢收?”胤禩轻斥了一句,见胤?不响声又道:“还不快把东西收了拿回家去,难道非要等顺天府尹来才肯罢休?”

    胤?听得他训自己忍不住大吐苦水,“哪个愿意变卖家产过了,实在是人给被逼急了啊,八哥,我这不卖家底哪有钱还那十几万两的欠银。”

    胤禩拍拍他的肩,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然声音依旧温和如昔,“有什么事咱们兄弟慢慢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再难的坎儿也总有过去的时候。总之你现在听八哥的把东西都搬回去。”

    见胤禩都说到这步田地了,胤?也不再倔强,点点头示意下人将搬来的东西原样搬回去,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了幕,胤?在经过田文镜身边时恨恨地朝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而田文镜只是默然置之。他知道十阿哥恨煞了他,满朝文武恨煞了他,但那又如何?十年寒窗一朝功名,不为钱权不为官只为能够报效朝廷为民请命,他只做他份内该做之事,至于旁人怎么看待那是他们的事,与自己无关。

    待胤?走后,胤禩取出随身的绢子拭去田文镜身上的污秽歉身道:“老十性子冲动不懂事,田大人莫与他计较,我派人送田大人回去。”

    “不敢有劳八阿哥,下官自己回去就是了。”田文镜冲胤禩及胤禛拱一拱手告辞离去。

    在他走后,胤禩转向胤禛,此时方看到站在胤禛身旁的凌若,尽管是寻常衣衫,但依然不掩其秀美嫣然之姿,当非普通民妇,“四哥,不知这位是?”

    胤禛握一握凌若垂在身侧的手淡淡说了一句,“我庶福晋钮祜禄氏。”他手里的暖意正在一点一滴流失。

    一听到这个姓氏胤禩立即明白是为何人,两年前的那一场选秀插曲他可没忘,当即含笑道:“我曾在四哥纳侧福晋之日见过年福晋,本以为已是天下少有的美人,没想到四哥府中还有一位能与之想提并论的美人,真是令人羡慕。对了,四哥有没有兴趣去我府中坐坐,湄儿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很想你这位四哥。”

    胤禛牵了牵薄唇露出极为勉强的笑容,“不了,我还有事,改日再聚吧。”他想见湄儿但又怕见,怕见她与胤禩恩爱的样子,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会再次被搅得乱七八糟。

    湄儿,已成为胤禛的心魔……

    “也好,改日再聚。”胤禩何尝看不出胤禛内心的挣扎,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将要转身时他忽地又道:“听说太子将欠的十几万两银子都给还了?臣弟很好奇太子何来这么多银子还国库,不知四哥知晓与否?”

    “八弟有疑问当去问太子才是,我如何能晓得。”胤禛眼皮子一跳,面上却是神色不改。

    胤禩笑一笑,负手望了眼天上变幻莫测的云层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四哥不知便罢了。”

    在胤禩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凌若看到他将之前替田文镜擦过衣衫的绢子扔到一边,他的温文他的儒雅始终是装出来的,天下何来如此完美无缺之人……

    凌若释然之余却也有所隐忧,若外人所见到的廉郡王是伪装出来的话,那这个胤禩就太可怕了,他令自己想到石秋瓷,一样的深沉一样的有心机,她甚至怀疑今日这场闹剧根本就是胤禩一手导演的戏。这样的人是绝不会安于现状的,若然有朝一日要帝路争雄,那胤禩必会是最可怕的敌手。

第八十四章 稳婆

    翌日,胤?当街叫卖家当并鞭打朝臣之事为康熙所知,斥其如此行径有失国体,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此旨一落,那些欠钱未还的大臣一个个在朝堂上哭陈其状,言他们实在难以偿还,而田文镜又逼得太紧,实要将他们往绝路上逼啊,难道非要逼他们卖田卖宅老无所依才肯罢休吗?

    康熙望着那些个老臣子终是心软,将宫里内库本准备修茸畅春园的银子给拿出来予他们还债,至于胤?的愈见债亦由胤禩与胤禟两人拿银子给还了,如此一来户部的差事便办的七七八八。

    田文镜虽在大街之上被胤?所辱,且他自己也是一位能吏,但康熙觉其做人为事太过刚硬不知变通,何况此次追银,京里大大小小官员都被他得罪了个遍,再留在京中也没意思,便放了他一个从六品布政司经历,去地方任职。

    胤禛办成了差事,康熙本当兑现其诺言封其为亲王,但胤禛过于求成,矫枉过正,在追还欠款其间有好几名官员因还不上银子被逼自尽,其中不乏忠臣清官,是以最终只晋其为郡王,赐号雍。

    至康熙四十五年,除太子外,共有四位阿哥封王,分别为大阿哥胤禔、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

    一场波云诡谲的明争暗斗正随着这几个人的封王渐渐形成,帝位往往是天底下最具诱惑力的东西,每一个人都想将之掌在手中,可是帝位只有一个,胜者也只有一个,余者皆为败冦

    一日,雍郡王府中,容远为李氏请过平安脉后叮咛几句正欲退下,却闻李氏笑道:“几月来徐太医日日为我与叶妹妹二人请脉甚是辛苦,眼下尚早,不如喝杯茶再走。”

    李氏既已这般说了,容远也不好拒绝,欠一欠身在椅中坐下,有小侍女端了采自庐山的云雾茶上来,盏盖揭开的那一刻,水气盎然,蒙胧隐约,当真如云似雾一般。|饮之,味似龙井却更醇香。

    李氏拨一拨浮在茶汤上的隐隐有兰香浮现的茶叶细声道:“我一直很关心叶妹妹的胎儿,只是自己亦有孕在身不方便过去探望,不如她现在怎么样了?”

    容远忙放下手中的茶回答道:“叶福晋一切安好,只是近日胎动频繁,想来不日之内就会临产,此事微臣也与与王爷及嫡福晋提起过,好早些有准备。”

    “咦,那岂非连稳婆都要请好了,不知嫡福晋请了哪家的稳婆来?”晴容在一旁好奇地问。

    容远拧眉想了一阵道:“微臣倒是听嫡福晋提起过,是京里最有名的稳婆刘婆子,李福晋可是有事?”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罢了,若这个稳婆当真那么好的话,我临产的时候也可以请她来接生。”李氏抚一抚脸颊,小指上嵌在镂金护甲上的珍珠在照入屋中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待容远走远后,李氏低头看着自己硕大的腹部轻声道:“叶氏……她就快生了,咱们也当要做准备了才是。”她睨一眼睛容道:“晚上你想法子从后门出去带刘婆子来一趟玲珑居,小心着些,莫要教人看见了。”只要收买了接生的稳婆,叶秀的孩子自然就成了她的孩子。

    “奴婢知道。”晴容答应之余又迟疑道:“只是主子您这身孕才七月,现在‘生’下来会否太早了?奴婢怕有人会怀疑。”

    李氏轻轻站起身,花盆底鞋踩在平整的金砖上有“噔噔”的响声,“纵然怀疑也没办法,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旦错过可就没了。对了,莫氏那边怎么样了?”

    “临盆应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奴婢早已吩咐好了,一旦咱们这里有动静,纵使莫氏没到临产时也立刻用催产药促其生产。”晴容做事素来稳重周详,否则也不会得李氏如此信任,她想一想道:“其实相比之下奴婢更担心主子您要如何早产才能不令人生疑?”

    镂金护甲轻点在青花缠枝的茶盖上,李氏露出成竹于胸的笑容,“你放心,这一点我早已想好,只待时机来临。”

    是夜,晴容买通守卫,从后门带了刘婆子至玲珑居,在不知所为何来的刘婆子面前李氏缓缓解开外裳,露出以棉花做成的假肚子。

    “啊啊福晋……福晋你……”刘婆子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李氏的手指不停发抖。她不是没替有钱有势的人家接生过孩子,知道这样的高宅大院事情多,但万万料不到竟有人根本不曾怀孕却冒充有孕,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不明白眼前的福晋为何要这么做。

    “我没有怀孕。”李氏好整以瑕地解下棉花,仿佛根本不在意被刘婆子发现这个惊人的秘密。

    “这件事以前只有我与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而今多了你一个,你说你该怎么做?”她问,唇边有玩味的笑容。

    刘婆子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此事关系重大,连忙赌咒发誓保证自己绝对不吐露一个字,但她始终不明白李氏为何要自己戳穿这个谎言。

    “誓咒那种东西不过是用来哄骗小孩罢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她弯下腰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刘婆子道:“这世间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不要福晋饶命饶命啊”刘婆子吓得魂不附体,使劲磕头求饶,见火候差不多了李氏摆一摆手道:“罢了,就你那条贱命,我一些兴趣也没,只要你替我办成一件事,我便放过你。”

    刘婆子忙不迭点头道:“只要福晋肯饶奴婢一条贱命,要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我要叶秀的孩子”李氏一字一句清晰吐出她今夜叫刘婆子来的目的。

    刘婆子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来个狸猫换太子啊,她慌得连连摆手道:“这……这老婆子怎么可能办得到,求福晋莫要为难老婆子了。”

    “你办得到得办,办不到也得办!”李氏冷冷盯着她,手掌轻拍,有心腹小厮进来,手里拿着一条白绫,神色阴冷可怖,吓得刘婆子浑身瘫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更是一片死灰无半点血色。

    “是生是死,可就在你自己手里,想好了再回答我。”李氏扔下这么一句后折身坐回椅中,徐徐喝着刚做好的花生酪。

    刘婆子不是糊涂人,她很清楚自己知悉了李氏的秘密,若不替她办事,今夜必然难以走出这个门。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稳婆,很清楚这些一个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手段,杀人于她们来说绝不是难事。

    她心里是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若早知是这样的一桩事,今夜就是打死她都不来,这是倒了多大的霉啊。

    若仅只是偷龙转凤,她不是做不到,但是前不久已经有人找过她,明确告诉她不可以让叶氏的孩子活着生下来,那人权大势大又出了许多银子,她已经答允了下来;而今眼前的这位李福晋又要孩子活,统共就那么一个孩子她就是有天大的难耐也变不出第二个来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细纱在滴漏中缓缓流逝,待得一碗花生酪喝完,李氏抬起精致的眉眼道:“想得如何了?”

第八十五章 陷害1

    刘婆子惶恐地道:“老婆子……老婆子实在没那么大的能耐,只怕……有负福晋所托。|”说到此处她小心地看了李氏一眼,见她面色不豫忙又叩首道:“非是老婆子不肯替福晋办事,实在是老婆子一人能耐有限,这孩子又非死物,若是中途哭叫起来必会让人发现。

    李氏本已欲发怒,听得是她这般说脸色才好些,“这你放心,到时自有人会助你。我只问你一句,答应不答应?”

    刘婆子跪在那里内心天人挣扎,到底该怎么回答才好,她万万不敢说出已有人叫自己杀死叶秀孩子的事,虽也许能在李福晋面前讨得活路,但她相信以那人的神通广大,不须几日便可教自己死无全尸!

    怎么办?怎么办?刘婆子急得汗如雨下,眼见李氏渐有不耐之色,她干脆将心一横闭目道:“老婆子答应福晋就是。”不答应必死无疑,答应下来也许还有一线生死,她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但还想多活两年,何况好不容易得了那一大笔银子,她可不想就这么带进棺材去。

    李氏露出满意的笑容,朝晴容使一使眼色,晴容立刻会意的从后堂端出一个托盘来,刘婆子一见那托盘上所放之物那双小眼睛立时睁得老大,银子,全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那一盘子上说也有几百两。

    李氏很明白恩威并重的道理,打一棒给一甜枣才能让别人死心塌地给自己办事,她努一努嘴道:“我也知道此事不易办,所以不会让你白白担风险,这里有三百两,算是我给你的定银,待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七百两,这一千两银子足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多谢福晋!多谢福晋!老婆子一定替福晋办成差使。”刘婆子眼也不眨地盯着端到自己面前的那盘银子,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贪欲;尽管那位人物也给了她许多银子,但世上没有人会嫌银子太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做成这一笔她立刻便带着银子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这样即便后面出什么事也牵连不到她。

    刘婆子并不知道,不论是在李氏还是在那人心中,她都已经与死人划上了等号,注定无福享用那些银子。

    之后的数日,皆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暖意融融,春意盎然,那些憋了一整个冬天的大小主子们皆走出房门到花园中走走踏踏青,倒是热闹。

    这日墨玉趁着天气好,领了水秀她们两个将净思居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凌若不愿去花园中凑那个热闹便与温如言一道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对弈。黑白棋子在尺许见方的棋盘上激烈厮杀争夺着各自的地盘,一子追一子,互不相让。在她们头上便是盛开的樱花树,不时有轻软的花瓣随风落在棋盘上,为原本只有黑白二色的棋盘凭添上一抹亮色。

    “我听说灵汐近日常到你这里来?”温如言落下指尖的棋子问道。

    凌若闻言微微一笑,打量着棋盘上的局势道:“灵汐喜欢这里的樱花树,加上又有伊兰在,所以偶尔会来,只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温如言点头从小碟中捻了粒花生在手中轻拈着,剥去附在花生外面的那层红衣皱眉道:“灵汐落水那次虽说凶险了些,但已过去这么久,再可怕也该淡忘了才是,为何一直都是这般模样?”

    “大夫说是心结,也许是她亲眼目睹弘晖溺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才无法释怀。说起来,李福晋怀孕已有七个多月,若能平安熬过最后两月的话,便该足月了,到时不知灵汐会多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温如言抚一抚髻上的珍珠发笼淡淡道:“李氏自希望是一个男孩,如此她便可以成为世子的额娘。”子凭母贵,即便叶氏生下的同为男孩又是长子,也不可能与李氏的孩子相提并论。封世子,必是李氏之子,除非那拉氏能再生下嫡子,否则长幼有序,纵然年氏以后生下孩子也不可能越过李氏册封为世子。

    “可惜生男生女由不得她来定。”凌若瞧了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的墨玉几人一眼略有些失落地道:“其实男女又有何要紧,都是自己亲生骨肉,只要平安健康就好。”

    温如言纤指点一点光洁如玉的下巴脸上带了几分捉挟的笑意道:“怎么?你这个丫头也开始想要孩子了?”

    见自己心思被她戳穿,凌若面上顿时为之一红,瞥过头道:“我哪有,姐姐再乱说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温如言知道她脸皮薄逐不再开她的玩笑,顿一顿又道:“不过能早些生也好,就如你之前劝我的话,恩宠抓不得一生一世,唯有子嗣才是咱们的依靠。话说回来,你承宠于王爷也有好一阵子了,怎么至今还没有动静,可有让徐太医让你瞧过?”

    凌若闻言微微点头小声道:“瞧过了,徐太医说可能是我体质寒凉兼之曾经又大病一场,虽好了,但总是亏虚了些,是以不易受孕,已经开了药在调理,应该不碍事。”

    温如言闻言放了心,又专心棋局之上,夹杂着无尽落花的黑白棋子终是在半个时辰后分出了胜负,凌若取过绢子拭一拭手心的汗赦然道:“论棋艺,我始终不是姐姐的对手。”

    温如言笑一笑正要说话,忽见李卫快步走进来至二人身前,打了个千儿小声道:“主子,奴才刚刚得知流云阁那位今儿个一早开始出现腹痛并见红,看样子要分娩了,这会儿嫡福晋已经赶过去了,并派人去通知了四王爷。”

    凌若略有些惊诧,刚还在说起孩子之事,没想到叶氏就要生了,当下问道:“稳婆来了吗?”

    “来了,是京里最有名的刘婆子,已经在流云阁候着了。”李卫打听的十分清楚。

    温如言坐在细细洒落的浮光日影中慢慢抿着茶水,“终于是让叶秀熬到了头,是男是女很快便要见分晓了。”

    凌若掸一掸月白撒花长裙起身道:“此胎若是个女孩便罢,若是男孩……只怕往后府中有的热闹了。”

    “咱们这府里又何曾少过热闹二字。”温如言摇摇头放下茶盏跟着起身缓缓而言感慨道:“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斗,为了地位、为了权势、为了男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争斗所牵连。”

    “我知道。”凌若笑一笑望向无垠的天际。世子也好,皇子也罢;她们的争斗与她无关。哪怕将来她有了孩子,也不会去争什么,她只想她的孩子能平安快乐的长大。

    就在温如言离去后不久,李氏意外来到了净思居,凌若忙将大腹便便的李氏迎了进去,待其坐下后方问道:“福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听说李福晋要生了,妾身还以为您会去那边呢。”

    李氏抚着肚子含笑道:“原先是的,但嫡福晋说我是有身子的人不宜见红需避忌着些,所以便让我回来了,经过附近时想起妹妹,便过来看看你,妹妹不会怪我唐突吧?”

    “怎会,福晋来看妾身,妾身欢喜尚来不及呢。”凌若笑着接过墨玉沏好的茉莉花茶亲手奉与李氏,“福晋近日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就是这孩子老踢我,让我睡不得安生觉。”李氏接过凌若递来的茶,在揭开茶盏时,小指上的护甲不甚碰到茶水,漾开一圈圈水纹,她低头轻轻抿着,被茶盏遮挡住的唇畔含了一缕讳莫如深的笑容。

第八十五章 陷害(2)

    听闻那个还藏在肚子里的小东西竟然会动,凌若心像被什么东西触到变得极为柔软,连对李氏的戒心都少了几分,不自觉问道:“他在里面会动吗?”

    “当然会动。”李氏笑一笑道:“妹妹没怀过孕所以不知道,从四个月开始,孩子就经常在里面动来动去,有时你睡了他还在那里动个不停呢,调皮得很。”

    凌若欣然道:“都说男孩好动女孩好静,这孩子尚在腹中时就这般调皮,可见啊必是男孩无疑。”

    “但愿如此,若能有儿有女,也算是一桩圆满了。”李氏如此说道,随即又与凌若说了许久的话,直至一盅茶喝完后方才起身告辞。

    见她要走,凌若暗松了一口气,自在清音阁吃了一次暗亏后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与李氏及叶氏扯上关系,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得到贵人相助的。

    “妾身送您出去。”凌若扶起李氏,谁想还没来得及踏出净思居大门,李氏忽地脸色一变捧着肚子弯下腰,口中更发出痛苦的呻吟。

    凌若见情况不对,忙问道:“福晋,您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突然觉得肚子好痛晴容……晴容……”李氏紧紧皱着双眉,神情痛苦不堪,仿佛正忍着极大的痛楚,尽管凌若扶着身子还是不住往下滑,双腿全然无力支撑。

    “奴婢在这里。”原本跟在后面的晴容听到李氏叫她,连忙上前自另一边扶住她,同时将手指搭在李氏腕间,刚一搭上立刻就便了颜色,脱口而出,“为何主子的脉像会有小产之像?”

    “小产?”李氏蓦然抬头,满脸震惊之色,双手紧紧攥住晴容的手,“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会有小产之像?为何?”

    晴容也慌了神,“奴婢也不知道,主子来这里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而来了后也只是喝了杯茶而已……”说到此处她忽地想起什么,指了凌若愤愤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茶中下药”

    “我没有。”凌若连忙摇头,想替自己撇清,但心却在不住往下沉,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若没有,我家主子好端端的怎会腹痛不止,更出现小产之症之前就只有喝过你端来的茶,钮祜禄氏你竟然敢谋害皇嗣,好狠毒的心肠”晴容惊怒交加,声音尖利若夜枭。

    墨玉闻言连忙替自家主子辩解道:“那茶是奴婢亲手沏的,除了茉莉花叶之外,再不曾有过任何东西,你们莫要冤枉我家主子。”

    “你是她奴才自是帮着她说话。”晴容冷冷瞥了她一眼,起身迅速取来李氏原先喝过的茶盏,那里还剩下一些茶水,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愤然抬起头怒喝道:“还敢说没有下药,这茶里明明有红花的成份。”

    李氏强捺了痛楚抬起头望着面如死灰的凌若道:“妹妹,你为何要这样做?我自问不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要这样容不下我的孩子?”

    “我没有。”声音涩涩的像从喉间挤出来,除了这句苍白到极点的话凌若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茶里会有红花,但她相信绝不可能是墨玉所为,何况整个净思居根本没有红花。

    李氏眼中有深深的痛楚与失望,“王爷那么疼你,待你如珠如宝,可你竟然狠得下心肠谋害他未出世的孩子,简直毒如蛇蝎”

    凌若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强忍痛苦的李氏突然大叫一声,望着高耸的肚子有无尽的恐惧在眼中,“有东西流出来,是不是血,晴容?是不是血啊”

    晴容闻言连忙去看李氏的,发现那里果然湿了一片,但没有任何殷红之色,清透的仿佛如净水一般,但晴容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不是血,是阳水。”

    一旦出现羊水便表示胎膜已破,孩子不可能再保住,只能设法分娩,可是李氏的胎儿才七个月多一些,生下来存活的机会并不大,且拖得越久越有危险。

    情况危急,容不得晴容多想,她一边让跟来的小唐子去通知嫡福晋一边叫过几个小厮道:“你们几个快跟我抬福晋回玲珑阁。”说到此处她狠狠剜了凌若一眼,“我定会将此事告之王爷与嫡福晋,让你得到应有的报应。”

    “等一下。”见他们抬了呻吟不止的李氏要走,凌若忙要追上去,不想花盆底鞋踩到了裙摆,身子顿时失了重心往前跌去,在慌乱中,她的手不慎碰触到李氏的腹部。

    “你做什么?”有惊惶在李氏脸上迸现,原先痛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她竟然大力挥开凌若的手。

    尽然只是一瞬间的碰解,但凌若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李氏的腹部竟然柔软如棉花一般,她虽然不曾怀过孕,却也知道怀孕的人腹部必定坚硬紧实,不可能这般柔若无物,除非……

    凌若目光骤然一亮,牢牢落在因她之前的碰触而略有慌色的李氏身上,含了一缕冷笑道:“福晋可真是好算计!”

    李氏闻言瞳孔微微一缩,示意不相关的人退下,待只剩下她们几人后她敛了适才的慌乱缓缓站起身漠然道:“想不到这样都会被你发现,真是让人意外。”此时的她哪还有一丝痛苦之色。

    “不是意外,是天意。”凌若厌恶地望着她道:“我万万想不到,福晋你竟然胆敢假意怀孕,还意欲……”意欲什么,凌若忽地停住了声音,因为她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百倍的事。李氏假意怀孕,却在尚只有七个余月的时候欲借她手早产,而此时恰是叶秀分娩的时候,这时机未免凑得太过巧合,难道……

    她豁然抬眼,死死盯住眸意冰冷的李氏一字一句道:“你要夺叶氏之子为已子?”

    “能这么快猜到我的用意,你比我想像的更聪明。”她笑,眸中的冷意却愈加深重,“但越聪明我就越讨厌!”尖锐的金护甲轻轻划过凌若细嫩无瑕的脸庞,“更何况你还长了这么美的一张脸,虽出身不高却可以将王爷迷得团团转,甚至还带你说府,你说,我怎么容得下你?”

    阳光拂落一身锦绣,然凌若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暖意,唯有从心底迸现的刺骨寒意,令她犹如置身冰窖。眼前这个女人太过可怕,可以想见,借自己之手早产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步,早在叶秀怀孕那时,她便已步步为营算到了今日。

    李氏对自己的拉拢也只是愰子,从最开始她就容不得自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是寻不到机会所以才忍耐至今。

    她后退,避开游移在脸颊上的冰凉,目光灼灼地望向李氏,“幸好上天有眼,让我得悉了你的奸计。”

    “你想去告诉王爷?”李氏嫣然一笑,抚着裙上的百结流苏无丝毫急切焦灼之色,“此事被揭穿我固然难逃问责,但是徐太医呢,你想过他没有?他身为太医,替我诊脉数月却未曾发现我并无身孕,你觉得他可以安然脱身吗?”

第八十六章 威胁

    凌若心中一紧,诚然,若此事捅出去,容远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然于面上却不肯露了分毫怯意,淡然道:“徐太医的死活与我何干,福晋愿意拖人垫背尽管拖就是了。|”

    李氏扶了晴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錾金缠丝步摇垂下的珠络在颊边轻轻摇动,耀眼夺目,“钮祜禄凌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徐太医为什么放弃祖传药铺入宫为太医,个中缘由你比我更清楚,你与徐太医的那些纠葛我也已经派人查得一清二楚。今日你若敢将我供出去一个字,我保证徐太医会被当做同谋死得很惨!你当真忍心看他因你而失了性命吗?”

    “你!”凌若没想到她居然连此事都知道了,且还如此无耻地拿容远性命来威胁自己,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可是心中却充满了无力感,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搏弈,揭穿假孕一事固然能除去李氏,但同样会连累容远无辜丧命,容远待她情深意重,她怎忍心累他性命不保!

    外面忽地响起仓促纷乱的脚步声,李氏知必是适才小唐子去请的嫡福晋等人到了,为免被发现异常,她赶紧重新躺在地上,最后警告了矛盾到极点的凌若一句,“徐太医的命就在你手中,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那拉氏一得知李氏出了事顾不得多问立时匆匆赶来,刚踏进便看到李氏躺在地上不住呻吟,晴容在一旁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而凌若则怔怔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快将我的肩舆抬过来。”那拉氏赶紧吩咐一声上前扶住李氏,忧心如焚,“妹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因何会小产?”

    晴容装出一脸悲愤的样子指了凌若厉声道:“是她,是她在茶中下红花加害主子!”

    “凌福晋?”那拉氏愕然,满脸不可置信之色,她不相信凌若会做出这种指来,但在晴容信誓旦旦指称茶中有红花时亦起了惊疑之色,斥声道:“当真是你吗?”

    “我……”凌若想替自己辩解,可一想到容远,所有的声音都化为乌有,她已经有负容远,不能再害了他。

    这样的沉默看在那拉氏眼中却成了心虚,对晴容的话更相信了几分,在命人将疼痛难忍的李氏扶上肩舆后,她看了一眼凌若带了深切的失望摇头道:“你怎的这样糊涂,唉!”

    在他们走后,墨玉扶住摇摇欲坠的凌若小声道:“主子,咱们该怎么办?”徐太医待主子的情意他们做下人都看在眼底,知道主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为自己而害徐太医失去性命的。

    “我也不知道。”凌若无力地摇摇头,她要保容远就必定会坐实下药谋害皇嗣的罪名,到时胤禛不会信她,而她所拥有的一切也都会化为虚无,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好狠,李氏这一招端得好狠,一针见血,令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胤禛……胤禛会愿意相信她吗?此时此时,凌若唯有将最后一线希望系在胤禛身上,希望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他能够相信她的为人。

    这样想着,眉心却渐渐滋生出一股凉意来……以胤禛那样多疑的性子会在众口一致的情况下相信自己的清白吗?她没有信心!

    等待永远是最煎熬难捺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终于在日影西斜,晚霞漫天的时分,等来了胤禛的召见,是狗儿来传的话,他没有多说什么,凌若只在其眼中看到了一丝深切的悲悯。

    “孩子生下来了吗?”在去含元居的路上她这样问。

    “生下来了。”走在前面的狗儿脚步微微一顿,“叶福晋生了个小格格,可惜刚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听说是因为生的时间太长导致小格格在里面窒息;叶福晋知道后很伤心,一直以泪洗面,连四爷都劝不住。”不论叶秀是出于什么原因想要这个孩子,总是十月怀胎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血脉相连,而今就这么去了怎会不伤心。

    “相比之下,倒是李福晋幸运许多,虽然早产两月,但孩子却活了下来,是个男孩,徐太医说一切都好。”狗儿的话令凌若诧异莫名,叶秀之子已经死了,李氏何来另一个孩子冒充自己孩子?且还是个男孩。

    她不解,然含元居却是到了,胤禛与那拉氏一道坐在上首,年氏亦在。看到随狗儿进来的凌若,一直强忍怒意的胤禛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凌若面前,大声喝斥道:“说!为何要做此恶毒之事?!”

    迸碎的瓷片带着犹有热意的茶水四处飞贱,有一片尖锐的瓷片划过了凌若垂在身侧的手背,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有殷红的鲜血渗出,她恍若未觉,只一昧望着胤禛神色凄凉道:“妾身没有下药!”

    “若不是你下的药,月如怎会早产,你的茶里又怎会有红花?幸好月如母子平安,否则你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偿还你的罪孽!”胤禛眸底有深切的愤怒与失望,恨意,让他失了理智。

    他是那样宠爱凌若,认为她与一般女子不同,所以他也给予了其他人所没有的恩宠,可现实却狠狠掴了他一个巴掌,自己一直宠爱信任的女子原来是个毒如蛇蝎的毒妇,这让他情何以堪?!

    “请王爷暂息雷霆之怒。”那拉氏小声劝慰了一句后看向凌若,未语先叹,“自你入府以来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的人,所以视你如亲妹,没想到你竟会这般糊涂去谋害王爷的子嗣?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你怎么能狠得下心肠?”

    “她有什么狠不下的。”年氏眉心有森寒的冷意在涌动,抚着缀在袖间的珠子道:“表面上装着楚楚可怜实则满腹害人的心思,王爷与嫡福晋可还记得清音阁那次,虽最后证明是小四下的药,但小四并不知道主使者是谁,也就是钮祜禄氏同样有可疑,说不定这根本是她自编自演的一出戏。”

    原本早已淡忘的事经她这么一提顿时再度清晰无比,亦令胤禛本就阴沉的脸色愈见可怖,双手重重一拍座椅扶手,豁然起身大步走到凌若面前,紧紧捏住她的下颌大声道:“我自问一直以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回报于我?为何?”

    他的手极用力,下颌像是要被捏碎一般的痛,他恨,恨她背叛了他的信任;恨她心如蛇蝎

    “我没有。”胤禛失望,她又何尝不失望,相处一年有余,可是他对她的信任却这般薄弱,从头到尾他甚至没问过这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只是不断地责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她的否认令他更加愤怒,指上的力道不自觉又加了几分,指节格格作响,痛得凌若说不出话来。但身上再怎么痛也比不得心里的痛。闭目,有苦涩的眼泪落下,划过脸颊滴在他的手背,那样的烫,令胤禛不自觉松开了手,怆然后退,直至年氏扶住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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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介绍:
她为保家人周全狠心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入宫选秀,盼能一朝选在君王侧,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四阿哥胤禛身边的一名格格,从此卑微、荣耀、欢喜、绝望都系于胤禛之身。
康熙四十三年至雍正元年,她陪了他整整十九年最终踏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然,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
当繁花落尽,他与她还剩下什么?
清宫熹妃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宫熹妃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宫熹妃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