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六章 弓箭
弘历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额娘放心,儿臣不会将心思放在任何玩耍上,儿臣会好好读书,然后……”
不等他说下去,凌若已然打断了他的话,“额娘知道你懂事,可你将自己逼得这样紧,很容易适得其反。”
“不会的,儿臣没事。”弘历目光一黯,道:“三哥虽然已经不在了,儿臣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三哥那份一起活下去。”他仰头,喃喃道:“三哥,他一直在天上看着儿臣。”
“你这孩子!”凌若心疼地扶着他的肩膀道:“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额娘还以为你已经将三阿哥的死放下了,没想到……”
“额娘别担心,儿臣真的没事。”见凌若不语,他忙安慰道:“其实儿臣是觉得与其将时间浪费在玩耍上,不若放在学习读书上更有意义,将来也好帮皇阿玛治理国家,让皇阿玛不用那么辛苦。”
“你有这份心思固然是好,但也得学会适时放松,再说玩也不见得就不好。”。
身后忽地响起胤禛的声音,将凌若与弘历都吓了一大跳,回头果然见得胤禛负手站在不远处,四喜紧随其身后,赶紧上前见礼。
待直起身后,凌若笑语道:“皇上,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倒是让臣妾吓了一跳。”
“朕在养心殿待得闷了,便出来走走,哪知这一走便走到这里来了,朕倒是不知道原来入冬以后临渊池这般热闹。”如此说着,胤禛脸上并未见怪责之意,歇了一会儿又道:“朕记得皇阿玛以前曾在畅春园办过一次冰嬉,还有舞龙舞狮,很是热闹,一转眼,已是过去那么多年了。”
凌若随口道:“其实皇上若有心,也可以办一次冰嬉啊,宫里很久没有那样的热闹过了。”
胤禛想了一下道:“若真要办冰嬉,只是临渊池这一个地方可是不够大,得去圆明园才好,若这样的话,干脆便连年也在那里一道过了,眼下已是十二月了,要备办起来,可是有些着紧。”
凌若掩嘴一笑道:“臣妾只是提个建议,办与不办还是皇上拿主意的好。”
“嗯,待朕仔细想过后再说。”这般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弘历,目光温和地道:“在想什么?”
弘历老实地道:“儿臣不明白皇阿玛为什么说玩耍不见得不好,朱师傅教授的,还有儿臣在书中看到的都是……”
“都是说不好对吗?”见弘历点头,胤禛一指玩得乐不思蜀的弘昼道:“你看弘昼,在走冰玩耍当中,要不时的避让人,若是万一与人碰到,便会摔倒,这便意味着他要集中精神用所有学过的身法与动作去避让。这其实与射箭是一样的道理。你之前与你额娘在说,一直无法越过五十步的距离对吗?”
弘历吃惊地张大了眼睛,“皇阿玛你听到了?”
胤禛笑而不语,侧头对四喜道:“去取朕惯用的弓箭来,另外,再取一只苹果来。”
“嗻!”四喜应了一声,连忙下去拿东西,在弘历还茫然不解的时候,凌若已经猜到了胤禛的用意,对弘历道:“你今日可有眼福了,能看你皇阿玛射箭,额娘跟在你皇阿玛身边那么久都没有见到过呢。”
胤禛失笑道:“熹妃,你这话说的可是让人误会,好像朕故意不让你看似的。”
凌若忍了笑摊一摊手,故作无辜地道:“可臣妾是真没有见到过,难道还非得说见了吗?”
“你是没见过,不过是你根本没心思见,否则朕以前在潜邸练箭那会儿你想怎么看都行。不过继位之后,整日忙于政事,再加上宫里的事又层出不穷,朕倒是真很久没碰过弓箭了,也不知是否有退步。”
那厢,回过神来的弘历兴奋地道:“儿臣曾听蒙师傅说过,皇阿玛的骑射本事乃是天下第一,可惜皇阿玛以前教授儿臣的时候,儿臣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如今终于有机会再看到皇阿玛射箭了。”
“天下第一之称,朕自问不敢,不过总算还过得去。”这般说着,四喜已经取了弓箭还有苹果来,那是一柄紫杉木弓,将近一人高,弓身很重,需要两个小太监一道抬,还有一个则拿着一袋缀着长羽的铁箭。
胤禛接过弓在手里掂了掂,又将箭袋负在身上,随后道:“将你的冰鞋脱下来。”
弘历依言将冰鞋脱下,胤禛试了一下,虽有些紧但并无大碍,待两只冰鞋都在脚上绑好后对四喜道:“待会儿朕让你扔苹果,你便尽力往上扔,知道吗?”
凌若颇有兴趣地道:“皇上,不若让臣妾来扔如何?”
“自然可以。”这般说了一句后,胤禛踩着冰鞋走向临渊池,彼时,原本在冰上嬉戏的宫人已经看到胤禛了,面是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均是胆战心惊,又唯恐他怪罪,纷纷跪倒在地,到后面弘昼也发现了,连忙跟着跪下来,一时整个临渊池上除了胤禛之外,再无站着的人。
胤禛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喝道:“你们不用管朕,刚才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宫人三三两两地应着,但应归应,终是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依旧跪在冰凉渗人的**上。胤禛见状越发不悦,不过他也晓得那些宫人惧怕自己,就算强逼着他们起来了,他们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嬉戏。
于是,他转身道:“弘昼,你起来。”
“是。”弘昼毕竟是阿哥,不像那些宫人一般惧怕,在答应之后站起身来,觑眼见胤禛手持长弓身负箭袋,不由得好奇地道:“皇阿玛,您要在冰上射箭吗?这可是很难射的。”
冰上行走本来就已经极为困难,穿了冰鞋虽可便于行走,但对于身体的控制却极严苛,若走的不好,反而比寻常鞋子更容易摔倒。弘昼虽可以在冰上走出这种姿势来,但要他一边行走一边射箭还是极为困难的,至于准头就更加不用说了。
胤禛点头道:“你瞧瞧此处离熹妃与你四哥所站的位置,大概有多远。”
弘昼依言张望了一下,又在心里估算片刻方道:“回皇阿玛的话,约有八十余步的距离,皇阿玛,您要射什么?”
〖
第九百八十七章 神乎其技
“看到熹妃手里的苹果了吗?”随着胤禛的话,弘昼再次睁目看去,果然在凌若手中看到一只苹果,这下子他可算是回过神来了,愕然道:“难道皇阿玛想射那只苹果?”
胤禛挑眉道:“怎么,你可是觉得皇阿玛射不到?”
“没有!”弘昼赶紧摇头,随后不好意思地笑道:“儿臣只是觉得有些困难,皇阿玛真的要射吗?”
胤禛刚弓反手背在身后,身子前倾道:“你尽力缠住朕,但朕是否射得到。”
敢情不仅要射,还是要在被人纠缠的情况下,想明白了这一点,弘昼不禁有些噤舌,但心里已经渐渐升起一丝兴奋感,抛开拘谨,拱手正色道:“是,儿臣会尽力而为!”
随后便简单了,弘昼使尽浑身解术将胤禛缠住,让他无法越过去,不得不说弘昼走冰的技术非常好,不论胤禛从哪个方向走,他都能适时挡住,他身后的一大片地,犹如雷池一般,不让人越过一步。
然最令凌若与弘历意外的是胤禛,除了开始几步有些生疏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熟练,脚下的冰鞋时常行出刁钻古怪的角度,令弘昼好几次都险些被他突破过去。
虽然弘昼眼下还守得很好,但毫无疑问,他的压力正在不断加大,趁着一次转身的机会,弘昼朝远处的弘历猛打眼色,那意思是他快要撑不住了,至于胤禛则好像没事人一般,神色始终平静如水,无一丝涟漪起伏。
弘历忍着笑道:“额娘,您赶紧将苹果扔上去吧,要不然儿臣怕弘昼要倒下了。”
凌若也注意到弘昼的情况,抿嘴一笑,仰头看去,视线里恰好出现一只老鹰,于一声清脆的鹰鸣中,凌若用力将苹果抛起。
胤禛虽然一直在努力想要绕过弘昼,但心神却分了一半在凌若身上,所以凌若那边手刚一动,他就发觉了,反手取箭,执弓的手亦从身后来到了身前。
弘昼虽然背对着弘历,但胤禛的动作无疑说明了一切,赶紧调动仅余的体力,死死挡在胤禛跟前。这一阵聚精会神的阻拦已经令他忘了眼前的那个人是自己皇阿玛,是当今皇帝,只一门心思想要拦住他,不让他顺利达成目的。
化为黑点不断上升的苹果与正飞过一碧如洗的天空的老鹰同时映入胤禛眼睑,他心思一动,已经拿到箭的手一顿,手指微勾,将另一枝箭也给握在了手里,然后迅速抽离,同时搭在弓上。
弘历看到了这一幕,吃惊地问道:“皇阿玛想要同射两箭吗?”
凌若没有回答,只是摒息地看着胤禛,想要看他如何在弘昼的纠缠下射中抛向空中的苹果,至于另一只箭,她猜到很有可能是射老鹰的,只是想要同时瞄准两个目标,且还都是在动的目标,谈何容易。不止凌若,那些宫人也一个个全部紧盯着这一幕,看着倒是比胤禛自己还要紧张。
从苹果扔上去掉力尽掉下来,只有几个呼吸的功夫,一旦失去,便等于失败,所以弘昼有极大的信心可以挡住胤禛。然就在他紧紧盯着胤禛,不让他靠近一步的时候,胤禛忽地脚尖一用力,整个人往后滑去,如此一来,他距凌若的距离也从原来的八十余步,变成了百余步。
就在滑开的瞬间,胤禛拉满弓弦,然后快速松开,从拉弓到放开,不超过一息之数,等弘昼回过神来时,两只铁箭已经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飞了出去。
铁箭震羽快的令人眼睛追不上,只觉“咻”的一下,两枝箭便消失在眼前,不知飞去了哪里。正当众人极力搜寻铁箭的踪迹时,空中传来一声悲鸣声,紧接着两只铁箭已经分别串着苹果与老鹰掉在凌若面前。
弘历惊喜地捡起来,快步往胤禛的方向奔去,因为奔得太急,连着摔了好几跤,待得奔到胤禛面前时,他的袍子已经不小心磕破了一个洞。
“皇阿玛!皇阿玛,您不止射中了额娘扔的苹果,还将那只老鹰也射了下来,您是怎么做到的?”弘历兴奋地问着,旁边的弘昼亦是一般。
“适当的嬉戏,可以让自己精神力在不知不觉间集中,当你已经习惯了集中后,不论是射箭还是什么,都可以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手眼合一。”胤禛拍着他的肩膀道:“记着,凡事皆有利有弊,关键在于你自己如何掌握。”
弘历喃喃重复了一遍胤禛的话,好一会儿方才若有所悟地道:“是,儿臣明白了,多谢皇阿玛指点儿臣。”
弘昼在一旁轻声问道:“四哥,你与皇阿玛在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等弘历回来,胤禛已经轻拍了他一下道:“你啊,多跟你四哥学学,你四哥是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玩耍上,而你则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全用来玩耍,以前小的时候瞧你倒还算用功,哪知越大越懒惰了。”
“儿臣哪有。”弘昼不服地道:“儿臣都是念完了书才抽空玩一会儿的。”
胤禛不理会他,抬步往凌若走去,一路之上,宫人皆跪下山呼万岁,胤禛神乎其技的射箭实在令他们大开眼界,百步之遥居然可以两箭同出,且两箭皆射中了东西,实在是神技。
望着走近的胤禛,凌若盈盈下拜道:“皇上箭技惊人,实在令臣妾佩服不已。”
胤禛随手将弓箭交给等候在一旁的小太监,然后脱下脚下的冰鞋,赦然笑道:“亏得朕的箭技没有太过退步,否则射了个空,可是要让你笑话了。”
“臣妾可不敢笑皇上。”这般笑语间,胤禛望着空旷的冰面,忽地兴起一个念头,彼时弘历与弘昼结伴走了过来,弘昼看到弘历将串着老鹰与苹果的箭交给四喜,不由得道:“皇阿玛,儿臣若是能有您这样的箭术就好了。”
“只要你勤加练习,自然会有这个机会。”随着这句话,刚刚兴起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与肯定,转头对凌若道:“熹妃,你说今年去圆明园过年,顺便在那里办一个冰嬉可好?”
〖
第九百八十八章 决定
凌若诧异地看着他,一直都以为那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胤禛竟然会再次提起,不由得道:“皇上决定了吗?”
胤禛点头道:“你看看时间是否来得及,若可以的话就这么办,也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凌若斟酌了一下道:“既是这样,那臣妾回去后就去安排,算算日子,只要没什么意外,应该是赶得及。”
胤禛摆手道:“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先陪朕用午膳吧,难得朕今日有几分空闲。”
凌若低头一笑,故意道:“那臣妾是不是还要谢皇上隆恩?”
胤禛被她说的哭笑不得,捏一捏她的手,“你这妮子,存心开朕玩笑是不是,也不怕被弘历听到。”
弘历与弘昼两人走在后面,他们都听到了胤禛刚才说要去圆明园过年并办冰嬉的事,两人到底还是少年心xing,觉得新奇不已,低声说着话,并未在意胤禛他们这边。
“臣妾说的是实话,哪还怕人听到。”凌若抿着嘴道:“现在宫里头谁不知道,谦贵人与她腹中的孩子才是皇上心头肉。”
“你啊,真是存心想气死朕不成。”胤禛不住摇头,似乎真有些生气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润玉与孩子固然重要,但在朕心中又如何及得上你,至少她没有能力让朕不远千里亲自去到宫外找她。”
见他语气生硬,凌若忍不住低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狡黠之色,“臣妾不过与皇上开个玩笑罢了,偏皇上还当了真。”不等胤禛说话,她语气一转,温然道:“臣妾一直都知道皇上待臣妾的心意。”
“你知道就好。”胤禛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不过握着凌若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就这么一路牵到承乾宫。
至于凌若,感受着掌心不断传来的暖意,虽是数九寒天,她却觉得整个人都是暖的,嘴角微微上翘,抿起一丝欢愉的笑意。
不论在宫里挣扎的多么苦,不论失去了多少,只要掌心这份暖意尚在,她就会一直坚持下去,守在胤禛身边,不离不弃。
因为水秀先一步回来,所以他们到的时候,承乾宫已经备好了午膳,且还临时加了几个胤禛喜欢的菜,等他们落坐之后,便启了覆在上面的银盖,香气顿时飘了出来,弘昼也被留了下来,与弘历一道陪在下座。
弘昼执了筷子后,先夹了一筷珍珠鸡到胤禛面前的小碟中,讨好地道:“皇阿玛,您日理万机,最是辛苦,定要多吃一些。”说着又挟了一筷鲈鱼到凌若碟中,“娘娘,这鲈鱼虽然比不得秋时肥美,但鲜意却更盛,您尝尝看。”
弘历最是清楚他,这样殷勤,无非是想着过年时候去圆明园参加冰嬉,唉,这个五弟,永远也忘不了玩。
胤禛也瞧出了他这个打算,故意道:“弘昼,朕记得这几ri你额娘身子不太好,常有头晕是吗?”
弘昼不解他这话的意思,如实道:“是,尤其是每日晨起的时候,额娘都觉得头晕目眩,要坐上好一会儿才能下地。太医说是额娘头吹了冷风的缘故,要等到开春时才会好起来。”
胤禛颔首与凌若道:“看裕嫔的情况不适合去圆明园,还是在宫中静养为好。”
凌若忍着笑附合道:“皇上说的是,否则来来回回的折腾,只怕裕嫔的病会越发严重,至于五阿哥就留在宫里照顾裕嫔吧。”
弘昼一听这话就急了,起身道:“皇阿玛,熹妃娘娘,其实只要不吹到风,额娘便不会有事,再说儿臣曾听额娘说过想去圆明园走走,若是这次去了,指不定对额娘的病情有帮助。”
弘历冷眼旁观,早看出胤禛与凌若是故意在逗弘昼,偏他自己还不知情,巴巴地说了一通。眼见弘昼还想说,终于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服轻声道:“弘昼,我额娘与皇阿玛是在逗你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弘昼总算醒悟过来,见自己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站在那里讪讪的笑着,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凌若笑道:“好了好了,坐下用膳吧,你皇阿玛都说了要让大家都高兴,怎会拉下你跟你额娘呢,至于你额娘的身子,本宫到时候自会想办法。”
“多谢熹妃娘娘!”弘昼欢喜地应了一声,赶紧坐下大口大口地扒着饭,待得用过午膳又坐了一会儿后,弘历站起来道:“皇阿玛,额娘,儿臣跟弘昼该去跟蒙师傅习箭了。”
“去吧。”胤禛挥一挥手,道:“记着之前朕跟你说的话,凡事欲速则不达,一切要顺其自然。”
“是!”弘历眼中闪着异样的神彩,在他们二人下去后,胤禛缓缓道:“这孩子,比朕想得更要强,相反,弘昼就要稍差一些,心里始终想着玩耍。”
凌若在一旁道:“五阿哥年幼,这会儿心xing都还没定呢,哪能看得出来,指不定以后比弘历还要能干。”
胤禛摇头道:“俗话说三岁童儿看到老,心xing其实早在小的时候就定好了,不过有弘历看着这个弟弟,朕倒也不太过担心。相反是弘时……”
听到弘时二字,凌若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道:“二阿哥怎么了,他如今在朝中应该能帮到皇上许多才是,难道二阿哥做得不够好?”
“朕如今让他学着管礼部那边,倒是还像点样子,可让朕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与老八他们越走越近。”
“廉亲王?”凌若微微一惊,胤禛厌恶允禩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弘时身为人子,应该知道避讳才是,怎得还与允禩走近。
不等她说什么,胤禛又道:“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弘时什么不好学,偏生学起允禩的做派来,在礼部谁也不得罪,朕问他那些官员做事如何,他一味得说好,真是气死朕了!”
“皇上稍安勿燥。”凌若安抚了一句,又思索道:“廉亲王以前在朝中有八贤王的美誉,先帝在世时,百官颇为拥护他,二阿哥想必是听说了这些事,觉得好玩,所以才学着。”
〖
第九百八十九章 进言
“好玩?他又不是七八岁的孩童,分不清好坏。”一说到这个,胤便满肚子都是气,他的亲生儿子跑去学与自己斗一辈子,且三番四次欲加害自己的仇人,换了任何一个人怕是都接受不了,更不要说他还是帝王。
“再说,允那些手段,明摆着就是拢络人心,拿着底下那些人给他搜刮来的银子四处撒钱,挣来一个所谓的八贤王美誉,实际上根本就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胤的话尖酸刻薄。
凌若知道,他只有在极生气的时候,才会这样,而允,总是每次都可以挑起胤心底里最深的那丝火,让他近乎失去理智。
那厢,胤仍在苛声道:“他若真有本事,皇阿玛早就将皇位传给他了,皇阿玛就是看穿了他的本质,知道江山交到他手里有百害而无一利,这才将将皇位传给朕了,他知道朕一定会竭尽心力去守护大清江山。”
凌若点头道:“臣妾知道,而且这些年来臣妾也亲眼看到了,皇上为大清付出了所有,每一日都不眠不休地批改着成堆的折子,也正因为如此,皇上的身子不再像以前那个康健。”
“这点事,朕打熬得住!”胤回了一句,转而又生气地道:“朕只是没想到朕的亲生儿子居然去学允这个伪君子,简直就是想气死朕,更可气的是,朕说他,他居然还敢顶嘴,说朕对允有偏见!”胤越说越生气,忍不住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
凌若有些无奈地看着胤,待他气消一些后方才劝道:“皇上,弘时只是一时盲从罢了,等以后他自然会醒悟过来,您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了,二阿哥始终还年轻,阅历更是不够吩咐,还有许多要教要学的地方。”
胤气极之下,脱口道:“朕就怕他一条道走到黑,死了都不知道回头。”
凌若赶紧劝道:“不会的,只要多与他说说,二阿哥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胤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一直到他离开,心情都显得不是很好,凌若知道,那么多兄弟中,胤最恨的人莫过于允,几番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罢了,所以只能让他暂时赋闲在家。
而弘时,也真是不够懂事的,居然连这样也看不清,还敢与允接近,甚至去学他的言行举止,怪不得将胤气成这样。
那拉氏一直对弘时寄予厚望,所以打小对他严加管束,为了消除弘时对她的误会,更不惜上演苦肉计;若让她知道胤此刻对弘时的不满,只怕要担心的夜不安枕了。
随着这些念头转过心头,凌若嘴角抿一丝冷凛的弧度,唤过杨海抬一抬下巴道:“设法把皇上刚才的话传到皇后耳中。”
杨海待要答应,忽有些为难地道:“主子,若是单独传到皇后耳中,只怕会引起她的怀疑,从而找主子麻烦;所以依奴才愚见,不如传去其他地方,然后再转到皇后耳中,这样更隐蔽一些。”
凌若吹着指间的珍珠漫然道:“无妨,本宫与她早成水火,还怕她怀疑吗?再说刘氏腹中孩子未除,眼下又多了这么一档子事在,她自顾不暇,又哪有空来找本宫的麻烦。”
待杨海下去后,凌若又命水秀去内务府将那里的正副总管都找来,商量移往圆明园过年一事;内务府掌着宫里所有用度出入,阖宫移往圆明园这么大的事,涉及到了精力与金钱是庞大而巨量的,而内务府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又是至关重要的,自然得找他们商量才行。
且说迎春回了坤宁宫后,那拉氏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凤嘴衔下的红翡滴珠贴在她敷了脂粉的额上,榻边的小几上摆着新摘来的素心蜡梅,那拉氏不甚喜花,却对这素心蜡梅情有独钟,每日都命人折来放在瓶中。而素心蜡梅又是极为名贵的品种,不易种活,即使宫里也只种活了少少几株,为了保证那拉氏这边在花期过去之前,每日都有新枝送来,不许别人随意攀折。
迎春悄声走进去,还未说话,那拉氏已然闭了眼道:“她喝完了吗?”
迎春赶紧屈一屈膝道:“回主子的话,奴婢看着慧贵人将整碗药喝尽,没有剩下。”
那拉氏缓缓睁开眼来,见她伸手,迎春赶紧会意地上前扶着她坐起一些,那拉氏抚一抚额道:“入冬以后,本宫总觉得夜间睡不好,到了日间又觉得精神不济。”
迎春小声道:“想是这段时间烦心事多了些,所以主子才睡不好觉,其实主可以让太医开几副安神的药,如此也好有助睡眠。”
那拉氏眸中冷光微现,“烦心事不除,就是喝再多的安神药也于事无补。”
迎春接过宫人奉上的热茶递给那拉氏,小心地道:“主子可是为了谦贵人一事烦心?”
那拉氏有些心烦地道:“舒穆禄氏出入长明轩也有些日子了,可刘氏除了脉像不稳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症状。按理来说,闻了这么久的红麝串,不应该只这样,不知舒穆禄氏怎么在做事的。”
迎春瞅着她的神色道:“主子,奴婢听闻孩子越大越不容易小产,谦贵人眼下胎儿已经有六个多月了,也许麝香对其已经没太大用处了,所以才一直没见动静。”
“哼,没用的东西。”那拉氏神色越发不悦,斥道:“再拖下去,刘氏的孩子就算打下来也可以活命了。”
迎春心思一动,想起刚才三福与自己说的事来,也许,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这般想着,她斟酌着词句道:“主子,奴婢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曾见到同村的一个妇人养活了七月早产的孩子;照这样看来,谦贵人那头……”
“好了!”那拉氏扫了她一眼道:“嫌本宫还不够烦吗?”
迎春连忙跪下惶恐地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想替主子分忧而已。”
“替本宫分忧?”那拉氏重复了一句,低头盯着迎春的头顶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分忧法。”
〖
第九百九十章 满腹疑心
“是。”迎春不敢起来,忍着心里的紧张道:“谦贵人腹中龙胎已逾六月,而慧贵人戴了这么久的红麝串都没用,足见麝香效果已经不足,而且麝香有香,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奴婢以为,想要除去谦贵人的龙胎,得另想它法才行。”
那拉氏一直凝眉细听,待她说完后,若有所思地道:“那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那拉氏这话正中迎春下怀,若可以让那拉氏采纳她的建议,那三福说的事便等于成功了一半,藏在袖中的手指用力绞着,“奴婢确有一个想法,盼能帮到主子。”
“且说来听听。”那拉氏坐直了身子,深幽的目光落在迎春微微起伏的袖子上,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迎春定了定神道:“奴婢以为,谦贵人如今虽然对入嘴的东西看得很严,但旁的东西却不严,譬如说沐浴用的水。”
见迎春停住了话语,那拉氏扬声道:“继续说下去。”
迎春答应一声,娓娓道:“只要咱们在谦贵人沐浴用的水里面放入红花,那么红花的药xing便会随着热水而进入到她体内,虽然不能如服用那般好,但效果应该会比慧贵人做的更直接明显一些。据奴婢所知,虽然天气严寒,但谦贵人仍然每天沐浴,相信不一半月,便会令她小产。”
“很好!”那拉氏赞许地看着迎春,“想不到你能想到这一点,倒是令本宫刮目相看,迎春,以前本宫可从来没见你提过这样的点子,相反,本宫记得第一次让你去给舒穆禄氏送药的时候,你还有些不太情愿。”
“奴婢没有。”迎春连忙否认,待要再解释,那拉氏已然道:“行了,你什么心思本宫心里明白,起来吧,既然此事是你提的,那本宫就交给你去办,仔细一些,千万别出了岔子,否则让人发现了,可是连本宫都保不住你。”
“奴婢知道了。”虽然迎春掩饰的很好,但眼底一闪而过的喜意还是被那拉氏抓了个正着,她不动声色地道:“行了,你先下去吧,叫小宁子进来给本宫按按脚。”
“是。”随着迎春的退下,小宁子走了进来,踮着脚尖来到那拉氏身前,打了个千儿后跪到那拉氏脚边,不轻不重地替她按着双腿,待那拉氏腿部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后,方才小声道:“主子,好些了吗?”
那拉氏神色舒缓地道:“嗯,宫里头那么多人,就属你这双手按着最舒服。”
小宁子諂笑道:“只要主子喜欢,奴才就算按残了这双手也心甘情愿。”
“油嘴滑舌。”这般说着那拉氏却不曾真生气,隔了一会儿道:“小宁子,明儿个舒穆禄氏若再去长明轩,你亲自去给本宫盯着,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捣鬼。”
小宁子骤然一惊,手里动作一滞,抬头道:“主子,您可是觉得慧贵人有事瞒着你?”
那拉氏神色凝重地点头,“麝香是什么东西,本宫比所有人更清楚,虽不如红花药xing那么霸道,但令人小产绝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舒穆禄氏戴着红麝串那么久,刘氏一直都只是略有不舒服而已,丝毫没有小产的症状。”
小宁子不确定地道:“慧贵人她……应该没那么大的胆,敢在主子面前耍花样吧?”
“人心永远是最难揣测的,就像本宫之前没想到她能想到红麝串这点子一样,她偏偏就是想到了。”那拉氏眸光微眯地道:“记得,做小心一些,别被人发现了。”不等小宁子答应,她又道:“还有,迎春那边你也给本宫盯着些。”
在小宁子惊诧的目光中,她将刚才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之后道:“迎春跟在本宫身边多年,胆小怕事,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竟然主动给本宫献上这个计,实在很让本宫怀疑。”
小宁子暗自点头,随后又有些不解地道:“主子既然怀疑了,为何还要让她去下药,就不怕她……”
“虽说她的行迹有些可疑,但这个点子确实不错,通过皮肤吸收红花的药xing,相当于每日都喝一小点,长期下来,必然小产。刘氏那边,不可以再拖下去了,所以就算有些可疑,本宫也要一试。”
小宁子当即道:“主子放心,奴才一定替您盯紧他们两个,只要有一点异常,奴才便立刻来告诉主子。”见那拉氏慢慢闭上了双目,他转着眼珠子轻唤道:“主子,奴才在与孙墨一道打理宫里的事时,孙墨常给奴才脸色看,奴才本来不想说,可最近他越来越过份了。”
那拉氏睫毛微动,睁开一丝眼缝,盯着小宁子道:“是孙墨常给你脸色,还是你觉得与孙墨一道掌事,制肘太多?”
被那拉氏一语道破心思,小宁子骇然色变,赶紧伏下身道:“奴才该死,不过奴才也是想为主子好,像之前奴才发现有人在采摘素心腊梅,便想找个人看在素心腊梅下,以免被摘了去,可孙墨说这样不好,非要拦着奴才。”
“哼,要不是看在你对本宫还算忠心的份上,光凭你刚才那不尽不实的话,本宫便可以治你的罪。至于孙墨……有他自己的考量,也不能说错。”如此说了一句,那拉氏又上眼睛漫然道:“这样罢,若是刚才交待的两件事你给本宫办好了,坤宁宫的事便交由你一人掌管。”
小宁子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主子放心,奴才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替主子办好差事。”
那拉氏闭目不语,一天十二个时辰,她便动了十二个时辰的心思,连睡觉时都没有停下,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睡不安枕,但同时,也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想在她面前耍花样,呵……
自从出了翡翠与三福的事后,对于身边的宫人,她看得比以前更紧,所以迎春刚一说出有些异常的言语,她便留了心。至于说小宁子,她知道这个奴才贪权好利,但对自己却是异常的忠心。忠心难得,所以些许小事,她也就不与其计较,甚至纵容着他。
〖
第九百九十二章 输赢
那拉氏笑道:“你我母子之间不说那么见外的话,本宫饿了,你陪本宫一道用晚膳吧。”
“儿臣遵命。”弘时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了那拉氏去偏殿用膳,那里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孙墨将镶金的筷子放在桌上,陪笑道:“二阿哥,主子一知道您要过去就立刻让小厨房做了几个您平常爱吃的菜。”
弘时颇为感动地道:“让皇额娘费心了,其实儿臣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那拉氏不以为然地道:“你难得入宫吃顿饭,怎么可以随便,再说这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好了,入席吧,否则菜都要凉了。”
“是。”弘时答应一声扶了那拉氏坐下,随后亲手盛了碗山药汤放到其面前,“皇额娘先喝碗汤。”
“你赶紧坐下,这些事自有宫人会做。”拉了弘时在身边坐下后,那拉氏问了几句兰陵的情况,得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将自己关在小院中时,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弘时见其神色有所不豫,转过话题道:“皇额娘,儿臣府里两名庶福晋都怀了身子,等过了年便能先后临盆。”
那拉氏闻言精神一振,“如此就好,你成亲也有两年了,却一直没孩子,本宫不知道多记掂,眼下终于可以放心些许了。若是生了,记得给本宫还有你皇阿玛报喜。”
弘时精神微黯,垂头不语,那拉氏心知是怎么一回事,却故做不解地道:“怎么不说话了?”
弘时搁了筷子,沉声道:“皇阿玛一直对儿臣有所不满,这喜不报也罢。”
那拉氏目光一闪,口中安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长子,你皇阿玛向来看重你,又将礼部交给你管,怎么会不满你呢,莫要胡思乱想。”
弘时略有些激动地道:“不是儿臣乱想,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儿臣之前在礼部遇到一些不懂的事,恰好碰到八叔,便向他请教,八叔对儿臣很耐心,帮着儿臣解答之后,还告诉儿臣,有什么事尽管去问他。后来儿臣又去了几次,不知怎么的被皇阿玛知道了,他将儿臣叫过去好一顿训斥,说八叔是一个阴险小人,儿臣不该跟他亲近;儿臣觉得皇阿玛待八叔的看法过于偏颇了,所以说了一句,哪知道引来皇阿玛好一顿骂,还说若儿臣再这样,便让儿臣不要再管礼部的事了。”
那拉氏静静听着,待他一气说完后,方才抚着他的肩膀道:“你应该知道先帝爷离世传位时,廉亲王与你皇阿玛多有意见,之后更出了一些事,令他们两人误会更深。”
弘历道:“这件事儿臣自然知道,可一码归一码,而且儿臣与八叔聊天的时候,他也曾数次说过后悔以前做过的事。既然八叔已经有悔过之心,皇阿玛便不该再揪着不放,为人君者,当宽济天下才是。可皇阿玛呢,他什么都不问,只是一顿训斥,您让儿臣如何心服。皇阿玛还说儿臣学八叔,可事实上八叔宽和仁义之风,确实很令人钦佩,儿臣学他又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学皇阿玛那样严苛冷酷才好吗?!”
听到他最后那句话,那拉氏勃然色变,手中筷子重重一放道:“大胆,谁教你这么说自己皇阿玛的?”
弘时眼皮一跳,但仍是倔强地道:“儿臣只是实话实话,并不觉得有什么错;朝中上下,对皇阿玛的作风皆颇有言词,尤其是皇阿玛现在弄什么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弄得人心惶惶,而那个田文镜,儿臣听说他仗着皇阿玛的信任,横行霸道,哪个人的面子都不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听着弘时那些大胆不计后果的言词,那拉氏脸色越发阴沉,冷声道:“你年少阅历尚浅,对朝堂之事有许多不懂,容易被人言所误导,这一点皇额娘不怪你,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皇阿玛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大清好,不管他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而你身为人子,要做的是听从你皇阿玛的话,而不是与他做对。”
听到此处,弘时忍不住道:“这么说来,皇额娘也觉得我错了?”不等那拉氏开口,他又道:“不错,儿臣是年轻,但儿臣眼睛未盲,所有事都看得清清楚楚,若皇阿玛真做的对,朝堂上下怎么会有这么多怨言,连那些老臣都满腹怨言。”
那拉氏没想到纺弘时会这么倔,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继续争锋下下去,只会让弘历更激动甚至拂袖而去,而这显然不是她要的结果。
搁在腿上的双手用力攥紧再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那拉氏平静下来,命小宁子等人退下后方道:“弘时,如今这里只剩下你我母子二人,不需要再避讳什么,本宫问你一句,你是否想输给弘历和弘昼?”
弘时想也不想便道:“儿臣自然不想。可是皇阿玛……”
那拉氏打断他的话道:“你皇阿玛怎样想先不要管,本宫只问你自己,是想输还是想赢?”
“赢!”这一个字说出弘时如今的想法,他不愿输给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弟弟也一样。
“很好。”那拉氏扶着弘时的肩膀道:“既然这样,那不论你对你皇阿玛有多少不满,认为廉亲王有多少无辜,都给本宫忍住,不许在你皇阿玛面前表露一丝一毫!”
那拉氏的话令弘时大为不满,待要张口,扶着肩膀的手一紧,只听那拉氏道:“你先听皇额娘说完。”
见弘时重新闭上口,她用比刚才更慢的语调道:“你皇阿玛已经四十八了,虽然现在身子还算健硕,但终归是在一日日老去,所以他早晚要立在太子,以确定百年之后由谁来继承皇位。你是长子也是嫡子,按理来说,你是太子的不二人选,可熹妃一直不甘如此,想要让她的儿子来继承皇位,昔日熹妃是如何挑拨你我母子的,想来你还记得,像她这样虚伪的人所出的儿子又有好到哪里去,让他继承大清江山,只能令江山毁于一旦,唯有你才是最好的人选,这一点,皇额娘从未怀疑过。”
〖
第九百九十三章 过犹不及
弘时仔细听着,虽佳肴满桌,却全无动筷的心思,那拉氏说得极慢,可每一个字又说得极重,像一把锤子一样不住敲打着弘时的心。
“可眼下呢,弘历在那里使劲讨你皇阿玛的欢心,你却在那里惹他生气,日久天长,换了你是你皇阿玛,又怎样?”
这个答案不需说,弘时也知道,皇阿玛一定会疏远自己而喜爱弘历,想到此处,他涩然道:“儿臣明白皇额娘的意思,可是儿臣并没有做错。”
那拉氏点头道:“皇额娘知道,可许多事不是一句没做错便可以过去的,人活一世,许多事都要去忍,忍不过去则是悬崖峭壁,忍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弘时,你选哪一样?”
弘时咬着牙,低声道:“海阔天空!”
那拉氏欣慰地点头,“你明白就好,眼下你或许会觉得忍得很辛苦,但等你得到你皇阿玛的认同,立你为太子储君的时候,你便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譬如廉亲王,你可以善待于他,又譬如你皇阿玛推行的政令,你若真觉得不好,也可以废除,这岂不两全齐美吗?”
那拉氏的话给弘时打开了另一扇窗户,眼下的他不论做什么,在胤禛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可若是他成为储君乃至皇帝,那么便可以做到:一声令下,四海臣服;再也无人可以管束他。
想到这里,弘时心潮澎湃,忍着激动之色道:“儿臣会照皇额娘的话去做,不输给弘历与弘昼。”
他那些心思怎能逃得过那拉氏的眼睛,微微一笑,松开抓着弘时肩膀的手道:“这才是皇额娘的好儿子。弘时,你记着,皇额娘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绝不会害了你。至于说太后之位,在皇额娘心中远不及你万一。”
这番话令弘时感动不已,哽咽地道:“儿臣知道,儿臣必不辜负皇额娘的期望!”
“好!好!”那拉氏激动地说着,眼中泪意闪烁,待要举筷,发现菜已经凉了大半,干脆命人全部撤下去,再重新做几道简单的菜。
这一顿晚膳,在母慈子孝中用完,趁着宫门未关,弘时辞别离去,在他走后,那拉氏眼里的慈色顿时化为乌有,冷哼道:“真是一个蠢货!”
小宁子见状赔笑道:“主子怎么这么生气,其实不管二阿哥说了什么,终归是还年轻,许多事不懂,主子别与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哼,他不是年轻而是愚蠢,随便被人说几句便相信了,还跑到皇上面前为其出头,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再说,廉亲王要是这么简单,如今哪还有命活着。”那拉氏越说越生气,将宫人还未来得及收手的骨碟狠狠摔在地上。
小宁子吓了一跳,不晓得这一会儿子功夫那拉氏怎么气成这样,赶紧跟孙墨一道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请那拉氏息怒。
那拉氏余怒未消地道:“叶氏那个蠢货,连生出来的儿子也是个蠢货,任凭本宫怎么悉心教导都没什么长进,还是蠢的要命,若非本宫膝下只得他这么一个,早就懒得管他死活了。”
孙墨细声道:“主子消消气,二阿哥虽说蠢钝了些,但总算对主子还有几分孝心,不算毫无可取之处。”
那拉氏轻哼一声没有说话,小宁子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道:“恕奴才说句实话,二阿哥越蠢,对主子来说就越是一件好事。”
那拉氏有些好奇地盯了他道:“此话怎讲?”
小宁子微微一笑道:“因为只有这样,二阿哥才离不开主子,事事都要主子替他拿主意。”
他的话令那拉氏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走到cha着素心蜡梅的花瓶前,抬手自梅枝上摘下一朵色泽纯黄的梅花,将之紧紧捏在掌中,待得松开时,刚刚还盛放的花朵已经不成样子。
同样的夜色下,凌若早已用过晚膳,正坐在屋中看书,水秀安静站在她身后,屋中燃着香,飘渺的白烟自素银镂空的香炉中飘出,淡散于空气中,是素有静心凝神之效的沉木香,在这样清浅的香气中,凌若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问道:“什么事?”
“主子,皇后宣了二阿哥入宫,眼下二阿哥刚刚离去。”杨海垂手恭谨的说着,之后又道:“依奴才猜测,这么突然传二阿哥入宫,应该是为了主子让奴才传出去的事。”
“皇后终归还是按捺不住了。”凌若合起书卷,起身走到香炉边,手轻轻一扇,刚飘出来的白烟顿时被扇得无影无踪。
“主子,皇后向来擅用手段,二阿哥又一向听她的话,只怕这会儿功夫,已经被皇后给说服了。”这般说着,杨海有些忧心地道:“恕奴才直言,这样一来,岂非变相的帮了皇后?”
凌若揭开雕成兽首的银盖,舀了一勺香料添在炉中,如此一来,屋中的香气顿时又浓了几分,只听她道:“放心吧,二阿子xing子不够果决,耳根子又软,就算现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被人在耳边鼓吹几句,又会故态复萌了。皇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一转眼又变成原样,你说皇后会怎么样?”
水秀在旁边插嘴道:“若换了奴婢是皇后,肯定会很生气。”
凌若微微一笑,将盖子放回到香炉上,看着丝丝缕缕的白烟,怡然道:“她越生气,面对二阿哥时就会越忍不住脾气,如此一来,两者之间的矛盾也会愈演愈烈!”
经她这么一解释,杨海顿时明白过来,脸上亦带了一丝笑容,“主子高明,令奴才佩服不已。早知这样,奴才之前跟孙墨说的时候,就该说得严重一些。”
“凡事过犹不及,实话实话说可以了,否则反倒会让皇后疑心。”说到这里,凌若记起一事来,吩咐道:“你去将三福叫来,本宫有话与他说。”
待瘸了一条腿的三福进来后,凌若道:“你这段时间不要与迎春有任何联系,更不要去打探她事情办没办成。”
三福神色一紧,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
第九百九十四章 移驾
凌若摇头道:“不是,本宫只是觉得小心一些为好,毕竟皇后疑心那么重,指不定会怀疑迎春,若你在这个时候与她碰头,岂不正好被她发现。”
见是这么一回事,三福稍稍放了心,“是,奴才会小心的。”
待一切吩咐完后,凌若再次拿起书,不过这次才看了一会儿便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水秀见状道:“主子,您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吧,这书明日也可看。”
“明日还得继续备办去圆明园的事,哪有时间再看。”这般说着,凌若还是将书放了下来,水秀趁机将书收起来,嘴里笑道:“主子这样用功,不知情的人见了还道主子要去考状元呢!”
杨海凑趣地道:“谁说不是呢,只可惜咱们大清不让女子考状元,否则主子一去,那些什么秀才解元都得靠边。”
凌若轻轻在杨海头上打了一下,笑斥道:“你们两个没大没小,连主子玩笑也敢开是吗?当心本宫罚你们去倒夜香。”
一听这话,杨海与水秀赶紧敛了笑容,正儿八经地道:“奴才不敢。”
看到他们两个变脸如此之快,三福忍不住笑了起来,凌若更是连连摇头,挥手道:“好了,除了水秀留下替本宫更衣之外,你们两个都下去歇着吧。”
在服侍凌若上床之后,水秀熄了灯退下,只余铜灯台上一盏小小的灯还亮着,这一夜凌若睡得并不安稳,总是做着梦,她梦到了小小的霁月,梦到了小路子,梦到了温如言,梦到了年氏,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一直到天亮才彻底从梦中醒过来,感觉颊边凉凉,抬手摸去,摸到一脸湿湿的水迹。
不知不觉间,她身边的人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每失去一个,都会很难过,到后来连她原本恨的年氏离开时,她都觉得难过了。
生命,真的很无常,她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她只想尽全力守护着身边的人,不要让悲伤再蔓延成灾。
为了这个目的,她一定要除掉皇后,除掉这个疯狂偏执的女人,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伤尽阴鹫,她也再所不惜。
随后的几日,凌若将一切恨意皆藏在心里,只专心准备着去圆明园过年的事,在与内务府多番商量之后,终于定下了离宫的日子,十二月二十;另外,冰嬉一事,也着手在准备,胤禛兴之所致,更声称在冰嬉之中得胜者,可得赐他素日里戴在指上的玉扳指。
以前康熙曾赏过胤禛一个玉扳指,可惜碎了,虽然后来拼好了,但不再适合戴在指上,凌若便当成坠子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
胤禛如今手上这个,虽说不是康熙赏的,但也戴了许多年,素不离身,有些人甚至觉得这个扳指便是帝王身份的象征。
虽然只是想象,但还是令无数人心动不已,跃跃欲试,一个个憋足了劲在家中练习冰嬉技艺。尤其是弘昼,他最开心不过,扳指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冰嬉,连裕嫔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说他。
弘昼经常来承乾宫拉了弘历一道去练习,自从上次被胤禛与凌若先后说了之后,弘历放开了许多,不再像以前一样紧紧束缚着自己。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他射箭的本事也比以前进步了,可以做到六十步穿杨而不虚发,令弘昼羡慕不已,虽然也想像弘历那样,但他如今最多只能做到四十步穿杨,而且十次里面最多只能中七次。
原本略显无趣的日子因为这件事而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十二月二十,这日一早,胤禛与那拉氏自午门正门并肩而出,至于凌若等嫔妃则从偏门行出,各自登上早早候在那里的鸾辇之中。
帝后共乘御辇,行在最前面,凌若携弘历乘金銮紧随其后,再后面则是瓜尔佳氏、戴佳氏以及各贵人、常在等等;銮驾之后则是跟随的宫人,虽然圆明园那边自有侍候的人,但各嫔妃身边皆有使惯了的人,如何肯再换陌生人,自是都带在了身边,是以,跟随在鸾驾后的宫人,再加上随行护卫的大内侍卫足足上千人,延绵数里之长,引来沿路百姓争相看望。
弘历坐在銮驾内掀开小半边帘子兴奋地打量着被顺天府尹调派来的衙差官兵挡在两边的百姓,自从胤禛继位为帝之后,他还是头一次出宫。
三福拖着不便的腿跟在旁边,看到弘历探出头来,笑道:“四阿哥是第一次出来吗?”
弘历摇头道:“以前在潜邸时也曾出来过,不过这样热闹的情景倒还是第一次见。”说罢他又有些羡慕地道:“瞧他们一个个的多自在,仿佛什么烦恼也没有。”
三福摇头道:“四阿哥说笑了,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没烦恼,只是他们的烦恼不为四阿哥所知罢了。而且啊,奴才保证,他们心里肯定对四阿哥羡慕得紧,认为四阿哥才是那个没烦恼的人。”
“我?”弘历指着自己失笑地摇摇头,这可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虽贵为阿哥,不需为生计发愁,但却没有什么自由,皇阿玛成为皇帝之前,他走动的方除了潜邸便是皇宫;后来皇阿玛登基为帝,三年来,他从未出过皇宫一步,朱墙碧瓦,便是他看到的全部。他真的很想去朱墙之外自由的看看,不过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来不提。
三福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否则也不能在那拉氏身边侍候二十几年,所以一听到弘历那个略有些失落的我字,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安慰道:“四阿哥您过了年便是十五了,最多至十六岁皇上便会为您指婚,然后在宫外开牙建府,到时候,您也可像他们一样自在了。”
弘历没有说话,只是贪恋地看着那些好奇而惊叹的百姓,他心里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像他们一样自在无忌。
待其放下帘子后,凌若拍一拍他的手道:“人生在世,谁都会有不如意,关键在于,你面对不如意时会怎么办?弘历,生在帝王家,未必就是幸,但未必就是不幸。”
〖
第九百九十五章 赌约
“儿臣明白的。”弘历仰头看着凌若,认真地:“儿臣能生为皇阿玛与额娘的儿子,本身便已是一种幸,所以儿臣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盲目的去羡慕别人,始终,自己脚下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一路,半日功夫便到了圆明园,像刘氏等人皆是第一次来园子,虽已见识过紫禁城的奢华与浩大,但在面对巧夺天工又不失大气的圆明园时,仍是赞叹不已。虽是冰天雪地,但圆明园中仍有许多树木常绿,茶花、蜡梅、红掌、杜鹃这些时令花卉随处可见,瞧着极是赏心悦目。
住处是凌若一早就吩咐内务府安排好的,还是依着以前的惯例胤禛住在镂云开月馆,那拉氏则方壶胜境,凌若自己则住在万方和安。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年氏也没有佟佳梨落,连温如言也不在了,她们以前住过的地方,皆是换了新人。
看着万方和安中与以前一般无二的布置,凌若感慨不已,胤禛第一次带自己来这里时的情景还犹在眼前,恍若就在昨日一般。
“在想什么?”随她一道走进来的瓜尔佳氏走上前问道。
凌若回头一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在这里的日子,若时光可以倒流,你说该有多好。”
瓜尔佳氏闻言轻叹一声道:“时光不能倒流,但咱们可以将曾经的美好铭刻在心底,永生永世不忘。”待凌若答应一声,她走到窗边,看着环绕于四周的湖水,轻笑道:“皇上择这里做你的住处,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凌若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好奇地道:“姐姐为何这么说?”
“此处楼阁以卍字形建于湖中,只要一推窗便可看到湖不,如今是冬天自然瞧不出什么,但到了夏时莲花盛开,那么足不出户便可赏莲,再要是有点雅兴,还可以在此垂钓,岂非有趣?”
“姐姐既然这般喜欢,干脆搬来与我一道住得了。”这般说着,凌若亦走到窗边,与瓜尔佳氏并肩而立,看着冬日浅薄的阳光落在满是浮冰的湖面上,略有些忧心地道:“皇上想在年后办一场嬉冰,可是这些天阳光晴好,倒是令冰化了许多,也不知还会不会再下雪,若是不下,怕是要扫兴了。”
瓜尔佳氏闻言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道:“嗯,据我推算,年内自然还有一场大雪,所以嬉冰一事,你大可放心。”
凌若“扑哧”笑出了声,“姐姐什么时候改成算命大仙了?我是不是还得备几两银子来谢姐姐给我算着一卦啊?”
瓜尔佳氏自己也想笑,强忍着道:“看你这样子分明是不信本大仙,不如本大仙与你赌上一赌如何?”
凌若已是笑得前俯后仰,“好啊,不知姐姐想要赌什么?”
瓜尔佳氏侧头想了一下,指着凌若发间的金累丝蝶形缀珍珠步摇道:“就赌你这枝步摇如何?”
凌若抬手抚着颊边的珠络,目光一转道:“好啊,不过若到时候没下雪,姐姐又该输什么给我?莫不是准备耍赖吧。”
瓜尔佳氏故作不悦地道:“我是这种人吗?也罢,若您赢了,但凡我有的东西,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好,那咱们一言为定!”如此,一场玩笑似的赌约便就此定下了,而一直到腊月二十八,都没有见丝毫要下雪的迹像,天色更是晴好无比,到后面,万方和安外头的湖水中已然看不到一块浮冰,这可是将弘昼急得抓耳挠腮,不住盼着老天快下雪。
兴许老天爷真听到了弘昼的祈盼,在二十九这日毫无预兆地飘起了雪花,扬扬洒洒,犹如从天而降的柳絮,将整个圆明园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令弘昼等那些原先担心嬉冰不能如期进行的人大为松气。瓜尔佳氏也因此赢了凌若的那枝步摇。
不过在杏花春馆中,气氛却是有些异常,何太医坐在椅中替刘氏把脉,眉头不时皱起,好一会儿他收回手道:“贵人最近可有察觉身子哪里不舒服?”
刘氏凝眉道:“自从入住这杏花春馆后,我便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当初只以为是一路过来劳累了,但歇了几天还是没有什么改善,反而小腹出现坠涨感。何太医,你可诊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太医又问了几句她平日的饮食之后,方才道:“微臣这几日一直有替贵人在诊脉,发现贵人脉像渐有虚滑之像,不似以前那般稳健。”
一听这话,金姑立时紧张地道:“何太医,你可能诊出是怎么一回事?”
何太医紧紧皱了眉头道:“这个一时半会儿还诊不出来,不过微臣刚才问贵人饮食时,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又有在服用安胎药与参汤,按理不该出现这样的症状。”
海棠小声道:“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
话音未落,金姑已经瞪了她一眼道:“亏得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不小心,哪里会给温氏可趁之机。”
海棠被她斥的不敢抬头,刘氏摆手道:“好了,金姑别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如此说着,她又道:“何太医,不如你再诊一次,看看能否诊出些许端倪来。”
“也好。”何太医点头之余,重新将薄如蝉翼的帕子覆在刘氏腕上,静下心来发现在虚滑之余还有一丝跳动,神色顿时变得越发凝重。
刘氏察觉到何太医的异样,连忙问道:“何太医,可是发现了什么?”
“是。微臣发现贵人脉像在虚滑之中还挟杂着一丝寻常很难察觉的跳动,敢问娘娘,近日有没有接触过红花与麝香,又或者什么寒凉的食物?”
何太医的话令刘氏唇色一白,她自怀孕之后,最怕听到的便是红花与麝香这两个词,可偏生这两个词就像阴魂不散一般,始终缠绕在她身周,令她避无可避。
金姑寻思着道:“寒凉的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有的,而红花麝香也不太可能。”
“若是这样,那微臣便不知道了,不过贵人现在的脉像颇为不好,千万要小心,若是症状再加重,便要设法保胎了。”
〖
第九百九十六章 假情假义
刘氏勉强一笑道:“何太医,还请你一定要设法保住我腹中双胎。”
“贵人放心,微臣一定会尽力而为。”始终太医不是神仙,所以何太医只能将话说到这个地步。
刘氏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多加勉强,待何太医出去后,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中,海棠正要说话,刘氏忽地将茶盏掼在地上,恨声道:“若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害我孩子,非要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海棠被她狰狞的表情吓得不敢出声,还是金姑道:“主子息怒,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也许是何太医诊错了也说不定……”
刘氏不耐地打断她的话,“何太医有没有诊错,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不明白,都已经看得这么严了,怎还会令那些人有可趁之机。该死!该死!”说到后面,她已是气得浑身哆嗦,金姑赶紧抚背安慰,劝了好一会儿才让刘氏平静些许。
金姑也觉得匪夷所思,思索一阵后道:“主子,您说这事儿会不会与慧贵人有关?”
“她?”刘氏先是一惊,旋即若有所思地道:“金姑,我打小是喝你奶水长大的,你我名为主仆实为亲人,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金姑应了一声慢慢道:“慧贵人虽然每次来都会摘下腕上的红麝串,但谁能保证她是真心与主子结盟,毕竟在说主使者时,慧贵人可是撒了谎。”
刘氏慢慢皱起了细如柳叶的双眉,喃喃道:“你是说她还留了暗招?”
“是,主子您想想,吃这方面有奴婢和海棠几个盯着,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那么眼下唯一有可能的便只有慧贵人的。从一开始,与你结盟便是迫不得已,之后更撒了谎,这样的人可是不能相信。再者,在这宫里头,没有任何一位嫔妃会愿意看着别人的生下小阿哥,更不要说您还是双胎,一旦生下来了,皇上肯定会封您为娘娘,到时候,慧贵人就要向您行礼了,您说她会乐意吗?”
刘氏还有些疑虑,凝声道:“可是之前……”
金姑摇头道:“您也说了之前,很可能她之前怕主子发现,所以不敢有动作,到后面看主子慢慢放松了戒心,便开始动手脚。”
海棠深以为然地道:“主子,奴婢觉得金姑说得很有道理,也许真的是慧贵人从中使坏,不想让主子平安生下龙胎。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她身上就那么一串红麝串,而且奴婢每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都觉得她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
刘氏本就有所怀疑,听得海棠也这么说,更是确信无疑,狠狠一拍桌子怒骂道:“这个不知死活的jian人,想害我的孩子,哼,做梦!”
“麝香之所以阴险,在于不知情,如今主子已经知道了,便可以加以防范,实在不行,往后不见慧贵人就是了,她若敢再耍手段,便告到皇上面前,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刘氏看着自己拍红的手掌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眼中的怒火倒是慢慢消了下去,许久,伴着一声冷笑道:“若不能抓到真凭实据,就算告到皇上面前也无用,反而会让她趁机倒打一耙,说我冤枉她。”
“这……”被她这么一说,金姑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道:“那主子往后见了她便躲远一些,奴婢现在光是想着便觉得心惊肉跳。”
刘氏待要说话,抬眼恰好看到舒穆禄氏带着如柳与雨姗进来,冷冷一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舒穆禄氏,很好!”
冷笑在舒穆禄氏踏进屋子时变成了亲切温和的笑容,刘氏上前拉了舒穆禄氏冰凉的手道:“下雪的天儿,姐姐怎么还过来,万一路上滑了摔跤可怎么是好。”在说这些话时,她一直暗自摒息,避免闻到舒穆禄氏身上的香味。
舒穆禄氏并不晓得刘氏早已将自己恨上了,如往常一样将红麝香串交给雨姗拿出去,自己则道:“我哪有这么没用,再说地上的雪还没有积起来呢,倒是明日难说了。如今,在这里住得太习惯吗?”
“我这里一切都好,姐姐不用挂念。”刘氏一直笑如春风,全然看不出对舒穆禄氏有任何不满或恨意。
舒穆禄氏打量了四周精巧的陈设一眼,垂目,看到地上摔得粉碎的茶盏,惊讶地道:“妹妹何以摔茶盏,可是底下人做事不仔细,惹妹妹生气?”
刘氏目光一烁,笑道:“哪有这回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拂落了茶盏。”说罢她瞥了海棠一眼道:“还不赶紧收拾掉,万一弄伤了慧贵人,就是打折了你的腿也赔不起。”
海棠赶紧蹲下收拾,待她下去后,舒穆禄氏打量了四周一眼,奇怪地道:“再有两日便要过年了,怎么妹妹这里窗花都没见贴幅,瞧着可是一点年味都没有。”
刘氏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道:“内务府倒是有派人送来,不过海棠他们贴了几次,我总觉得不太好,想要自己弄又总是提不起精神,干脆便扔在了那里。”
舒穆禄氏稍稍一想,抬眼笑道:“你现在怀着龙胎,当心都来不及,又哪好做这些事,左右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干脆便帮你布置一下如何?只要你别嫌我布置的难看就好。”
“姐姐肯帮忙,我自是求之不得。”刘氏轻笑一声,转头道:“海棠,赶紧去把东西都拿出来,再叫几个宫人进来。”
海棠答应一声,很快便拿了一大堆东西出来,窗花、彩灯、对联,倒是什么都有,齐全得很,舒穆禄氏让刘氏在一旁做着,自己则领着宫人屋里屋外的布置。在贴窗花的时候,舒穆禄氏忽地感觉背后一阵发刺,凉嗖嗖的,疑惑地转头望去,却见刘氏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还道:“姐姐要不要过来歇会儿?”
舒穆禄氏抛开心里的疑惑,摇头道:“我无事,再说现在就剩下一些彩灯,待会儿去门口挂上便好了,费不了多少功夫。”
待舒穆禄氏回过头去,刘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入骨髓的恨意。
〖
第九百九十七章 恶梦
彼时,金姑端了茶进来,借着奉茶的动作,小声道:“主子,为什么不赶紧让她走,她待在这里,万一有什么好歹可怎生是好。”
刘氏不动声色地道:“凡事不能做太明,否则她狗急跳墙,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此事我自有计较,且不要再说了,以免惹她怀疑。”
得了刘氏的话,金姑不敢再多言,奉了茶后退到一旁,那厢,舒穆禄氏亦领了挂好了彩灯,仔细端详一眼后,对刘氏道:“如何,妹妹可还满意?”
刘氏笑言道:“有姐姐这双巧手,我哪里会不满意。”这般说着,左右看了一眼道:“经姐姐这么一装扮,年味果然是浓了许多,只是这样看着,便觉得很舒服。”
“你喜欢便好。”舒穆禄氏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暖一暖手,瞧着外头一大片落光了叶子,只剩下树枝的杏树感慨道:“只可惜现在不是阳春三月,否则这里杏花满园之景,瞧着就更好看了,否则当初年氏也不会专门指了这里住。”
刘氏訝然抬目道:“这里原是年氏住的吗?”
“嗯,我也是听以前侍候的宫人说的,年氏尚在时,这杏花春馆从不许旁人居住。说起年氏也是可怜,生了两个孩子,先后都死了,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死了。”说到这里,舒穆禄氏回过神来,忙拉了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刘氏道:“妹妹别往心里去,年氏福薄,如何能与妹妹相提并论,将来妹妹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健康的长大成人。”
刘氏勉强一笑道:“我知道,孩子将来可还要叫姐姐额娘呢。”
“这个往后再说。”舒穆禄氏的目光犹如流水一般清浅掠过刘氏的脸庞,嘴角蕴着一丝浮云般的笑意。
是夜,刘氏躺在床上许久方才勉强入睡,然睡不到一个时辰便惊叫着醒了过来。睡在耳房中的金姑听到刘氏的惊叫声顾不得披衣赶紧奔过来,紧张地看着满头冷汗的刘氏道:“主子,怎么了,可是做恶梦了?”
刘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尽是惊骇之色,双手用力抓住金姑的胳膊不安地道:“金姑,我梦到年氏了,年氏拿着刀要杀我,说我占了她的地方,好可怕!”
“没事的,没事的,不过是个梦罢了,主子不必害怕。”金姑安慰了她一番后,将蜡烛点上,又将帘子勾好,明亮的光线令刘氏稍稍安心,但仍是道:“金姑,你留在这里陪我不要走。”
金姑答应道:“好,奴婢不走,主子快躺下睡觉。”
刘氏摇头心有余悸地道:“不,不睡了,我怕等会儿睡着了又梦到年氏。”
金姑神色一变,恨声道:“都是慧贵人不好,无端端地说年氏做什么,现在可倒好,害主子做起恶梦来。”
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微乎其微,根本不能被世人所闻,可在这样无言的静冷中,刘氏好像听到了雪落之声,紧紧绞着十指冷冷道:“她根本就是注意提起,要我睡不安枕,食不知味,这个女人,心思真是恶毒。她害我的,我刘润玉会铭记于心,待得将来再一一还予她!”
“奴婢相信将来主子一定可以遏制慧贵人,让她不能再嚣张,可现在……”金姑瞥了刘氏一眼,满是愁色。
刘氏一字一句道:“她看穿了我利用的心思,所以先是误导我以为熹妃是主使者,之后又蓄意害我孩子,如今更是来这么一招。这是存心要让我胎死腹中。”
“这正是奴婢担心的,偏您今日还与慧贵人那样接近,若是依着奴婢意思,倒不如与她撕破脸得了,这样她也没理由再来杏花春馆。”
听得杏花春馆四个字,刘氏脸颊微微一搐,愈发绞紧了十指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一旦与她撕破脸,往后想再对付她就难了。至于孩子……”她将手覆在隆起的腹部,沉声道:“我会小心,刚才她靠近我时,我都尽是摒住呼吸。这对孩子既然投到了我腹中,便是决意要成为我刘润玉的孩子,我相信他们不会那么无用,一定可以熬过此关。”
金姑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继续与舒穆禄氏虚与委蛇下去,“可是这样,太过冒险了。”说到后面,金姑因为阵阵涌来的冷意打了个寒战,刘氏这才发现金姑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单衣,连忙道:“金姑,你躺来上罢,否则会着凉的。”
金姑连忙推辞道:“主子不必管奴婢,奴婢身子好得很,冻一会儿没事。再说哪有奴婢与主子一张床的理。”
刘氏不以为然地道:“以前在府里时,遇到我做恶梦的时候,不也过来陪我一道睡吗,怎的到了这里就不行了,又没有外人在。”
金姑语重心长地道:“以前您是刘府的千金,老爷夫人都疼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您,可这里不同,这里是宫庭,不会有人像老爷夫人那样疼您宠您,他们只会想方设法挑您的错,不让您好过。”
这番话让刘氏沉默了下来,良久方道:“罢了,那你去披件衣服再过来。”
金姑披了衣服重新过来,陪着刘氏说了许久的话,到后面刘氏已是不住地打哈欠,可让她睡又不肯,金姑心疼地道:“您这样下去可不行,要不明日与皇上说说,让他给您换个地方?皇上如今那么疼您,一定会同意的。”
这一点刘氏自然晓得,但她还有另一重担心,“这住处是熹妃娘娘安排的,我若越过她去与皇上说,只怕熹妃心里会不痛快,可若与她去说,不知会否让她觉得我多事。”
“奴婢倒觉得熹妃娘娘是一个可商量之人,主子不妨去试试吧,否则您总这样夜不安枕的,自己垮了身子不说,连带腹中的龙胎也会更加不安。”
刘氏犹豫许久,终是点头道:“也罢,那天亮后你陪我去一趟万方和安吧,不过却不要先提这事,明日是除夕,你替我包些饺子送过去。”
金姑依言应声,待天亮之后便和面擀皮剁馅,等到全部包好已是辰时末,刘氏当即带了往万方和安行去,到了那边不想瓜尔佳氏也在,两人正站在通往岸上的长廊中欣赏大雪纷飞的美景。
〖
第九百九十八章 长春仙馆
看到刘氏过来,瓜尔佳氏轻笑道:“谦贵人不在屋中休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晚宴可是还早呢。”
刘氏行一行礼,谦和地道:“臣妾想着今日是除夕,所以特意包了一些饺子过来。”
凌若笑一笑,拂落沾在刘氏肩上的雪花,和颜悦色地道:“这种事自有御膳房会准备,谦贵人如今该静养才是,再加上又在下雪,路途湿滑不易走,若是因此有些闪失,你叫本宫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刘氏谦声道:“谢娘娘关心,臣妾走得很小心,再加上有宫人扶着并不碍事,而且整日闷在屋中实在无趣得紧,倒不如出来看这飞雪漫天的美景。”这般说着,她又道:“二位娘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趁热尝尝?”
“也好。”凌若含笑点头,与瓜尔佳氏转身往屋里走去,刘氏紧随其后,待关了房门后,金姑从中端出一个用来保温的瓷盅来,从中舀出饺子盛在莫儿端上来的小碗中,然后分别送到凌若两人面前。
凌若咬了一口,颇有些惊讶地颔首道:“嗯,皮子劲道,肉汁鲜美,味道颇为不错。”
不等刘氏答话,瓜尔佳氏同样惊讶地道:“娘娘那个是肉汁吗?臣妾这个皮子里面裹的好像是玉米,吃着甚是爽口。对了,谦贵人,怎么玉米也可以做来做饺子馅吗?”
刘氏笑着道:“回谨嫔娘娘的话,臣妾让金姑做了许多种口味,至于这玉米,在臣妾老家,经常与其他东西混了做成饺子馅,娘娘若喜欢的话,臣妾待会儿再做些送去您那里。”
“不必麻烦了。”瓜尔佳氏拒绝了瓜尔佳氏的殷勤,在吃了三个后,将碗一推,拭着嘴角的汤渍道:“之前用的早膳还没下去,又吃了好几个饺子,可是被撑到了,不过谦贵人拿来的饺子确实好吃,而且比御膳房花样更多,让人吃着有惊喜。”
凌若也吃了三四个,闻言赞同道:“谨嫔说的不错,左右如今夜宴用的饺子还没有开始包,不如让金姑过去指点御膳房那些人,省得吃来吃去都是千篇一律的味道,就不知谦贵人是否舍得让金姑过去?”
刘氏连忙道:“金姑做的饺子能入娘娘之眼,是金姑的福份,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呢又哪里会不舍得。”说罢,她恻目道:“金姑,还不快谢熹妃娘娘。”
“奴婢谢过娘娘。”待要起身,金姑又有些为难地看着刘氏道:“可是奴婢去了,剩下海棠一人如何能扶主子回杏花春馆,再加上您昨夜又一夜未睡,精神头短,很容易……”
不等金姑说完,刘氏已是不悦地低喝道:“行了,好好的没事提这些做什么,让你去便快去。”
“不急。”凌若睨了金姑一眼道:“你说你家主子一夜未睡,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有人吵到她?”
刘氏有些发急,起身道:“娘娘,臣妾没事,您莫听她胡说。”
金姑瞅了刘氏一眼,大着胆子道:“回熹妃娘娘的话,没人吵到主子,是慧贵人告诉主子说年氏以前就住在杏花春馆,又说年氏两个孩子先后都死了,扰得主子心神不宁,昨夜一睡下便做恶梦了,之后更是无法入睡。”
在她说话期间,刘氏已是斥了好几遍,见到金姑始终不听自己的话,气得不得了,指了她厉声道:“你!你大胆!”
瓜尔佳氏睨了她一眼,切声道:“金姑也是关心谦贵人你,这才实话实说,贵人又何必苛责她呢,而且你这身子也不适宜动气。”
刘氏应了一声,瞅见凌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有些惶恐地道:“娘娘,其实臣妾只是略微有些……”
凌若抬手道:“你不必说了,本宫知道,也是本宫考虑不周,忘了年氏这回事,待会儿本宫便安排你换一处地方。”
刘氏慌忙摇手道:“不必麻烦,臣妾住在杏花春馆就行了。”
瓜尔佳氏抬眉道:“谦贵人听熹妃娘娘安排就是了,再说换一个住处也不是麻烦的事,让宫人去收拾一下,入夜之前便可以搬过去。”
凌若点头吩咐道:“杨海,命人将长春仙馆收拾出来,然后让谦贵人搬进去,告诉他们动作快些,今夜便要搬过去,不许晚了。”
“娘娘,真不用这么麻烦。”刘氏忐忑不安地拒绝着,不过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
凌若示意杨海下去,自己则道:“你若不答应,便是表示你心里还在怪本宫。”
刘氏急急道:“臣妾没有。臣妾只是……”
“好了,就这样吧。总之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尽管告诉本宫,千万别忍着,你知道皇上与本宫都盼着你平平安安生下龙子,为咱们宫里再添一位阿哥。”
这一席话说的刘氏满面红云,娇羞不已,又坐了好一会儿后方才起身离去。
看着刘氏离去的身影,瓜尔佳氏哂笑道:“用几只饺子便换来一个长春仙馆,这笔买卖倒是做的划算。”
凌若拨一拨茶盖漫然笑道:“她觉得住着不舒服,给她换一处也就是了,左右不碍着咱们什么。我现在想的反而是舒穆禄氏,看样子,她与刘氏真是貌合心离,彼此算计不休。”
瓜尔佳氏展一展袖子,漫然道:“唉,谁叫这宫里人多呢,雍正二年进来的那些秀女,瞧着没一个是简单的,就连最安静的佟佳氏也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心xing。”说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想在宫里过几日安生日子,可是比登天还难。”
凌若微微一笑,抿了口清香宜人的碧罗春茶道:“姐姐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我还以为以姐姐的聪慧,早就已经看透了世情。”
瓜尔佳氏佯怒道:“你这妮子,我不过随口感叹一句,怎得就惹来你这么多话,可是想讨打吗?”
一阵笑闹后,瓜尔佳氏正色道:“若儿,我问你一句话,你得老实回答,刘氏的孩子,你真打算让她生下来吗?”
凌若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门口,将朱红色的宫门打开,门一开,外头的风便卷着雪花吹了进来,她回头,于身后漫天雪色中道:“姐姐,陪我再去走一会儿可好?”
〖
第九百九十九章 饺子
瓜尔佳氏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凌若身边,从莫儿手中接过伞撑在彼此头顶,漫步于雪中。
宫人冒雪在外头扫路,以保证主子们不过因为积雪而无法行走,堆在两边的积雪已经差不多有半人高,而湖中也结起了薄薄一层冰。
在这一片白茫茫中,凌若终于开口了,“刘氏也好,舒穆禄氏也好,都是心机十足之人,让这样的人盛宠下去,于你我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瓜尔佳氏看着伞椽外大片大片的雪花道:“所以我才问你那样的话,我与你相识多年,知道你的心xing,不忍心去加害无辜,可是许多时候,太过善良只会害了自己。”
凌若摇头苦笑,“善良二字,我早已担不起,刘氏的孩子我本不欲加害,可是眼下的形势已经由不得我了,姐姐,我终还是变成了皇后那样的人。”
听着她凄然的话语,瓜尔佳氏用力握紧凌若的手,“不,你永远不会变成她……”她抬手,让凌若看清楚交握的两只手,“因为我有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陪着你。”
“姐姐……”凌若哽咽地看着她,泪盈于睫,仿佛只要微微一颤便会掉下来,瓜尔佳氏想要替她拭去,却因一只手执着伞而无法做到,只得道:“莫哭,我不愿看你哭的样子。”
“嗯,我不哭。”凌若努力将泪水bi回去,露出清透无瑕的笑颜道:“幸好……幸好我还有姐姐在身边。”
温如言虽然走了,但她还有瓜尔佳氏氏,还有这个姐姐,令她在深宫之中依旧可以感觉到一丝温暖。
到了夜间,漫漫飘雪中,圆明园所有宫灯都被点亮,连绵不绝,再加上湖水倒映,令整个园子绮丽非凡,犹似在天上。
除夕夜宴按着胤禛的意思安排在了镂云开月馆,里面没有设圆宴,而是以铺有绣有各种如意祥纹桌布的长桌围成一个大圈,众嫔妃按着身份高低各自做下来,至于弘时弘历几个则赔在末席。
刘氏等人到的时候,感觉颇为惊奇,这样的设席法她们尚是头一次见到,凌若早早到了那边,在安排宫人端菜上来,看到刘氏进来,笑着走过来道:“妹妹可是已经搬到长春仙馆去了。”
一说到这个,刘氏满面感激地福一福道:“回娘娘的话,刚才便已经搬过去了,娘娘这般垂怜臣妾,实在让臣妾无以为报。”
“再说这样见外的话,本宫可要不高兴了。”凌若佯装不悦地说了一句,正待让刘氏坐下,外头传来太监唱喏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慧贵人到!”
凌若闻言忙垂目站在门前,待得门开之后,齐齐行礼,“臣妾等人恭迎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那拉氏今日一身紫金绣七色鸾鸟旗服,高耸的发髻上簪着一对牡丹掐丝点晶步摇,动静之间珠络轻摇。在其身后,舒穆禄氏一如往日的温婉和静,秋香色的旗装算不得出挑,倒是髻边垂落桃红色流苏为她凭添了一丝丽色。
“今儿个是家宴,没外人在,无需见外,快都起来吧。”那拉氏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这样的她,任谁也无法想像,竟然是后宫中最大的阴谋者。
“谢娘娘恩典。”如此谢恩之后,凌若等人才站起来,至于舒穆禄氏亦分别向凌若等人行礼,彼此之间将所有心思算计都掩藏在和睦的外表下。
凌若低头恭谨地道:“娘娘,席宴都备下了,请您入席。”
“不急,等皇上来了再入席吧。”那拉氏瞥了一眼别出心裁的席宴,颔首道:“熹妃有心了。”
凌若连忙道:“正如皇后娘娘所说,今儿个是家宴没有外人,不必分得那么清楚,而且如此坐着,众姐妹也会更加亲近。”
她们两人在那里说话,余下的皆静静站着,不敢cha言,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后,胤禛终于到了,众女齐齐行礼,随后胤禛与那拉氏在正中坐下,凌若坐在胤禛右边,余下的分席而坐。
胤禛打量了席宴一眼,侧目看着凌若含笑道:“这样的新奇的坐法,可是你想出来的?”
凌若抿嘴一笑道:“臣妾这点小心思,可是让皇上见笑了。”
“你这心思动的很好,朕很喜欢。”说话间宫人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美味佳肴分别摆在众人面前,其中一碟便是形如元宝的饺子。
胤禛挟了一个沾醋后放入嘴中,待得吃完后颇有些惊讶地道:“今年这御膳房倒是知道变花样了,不再像往年一般千篇一律,吃在嘴里颇有些滋味。”
“被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可是食欲大动。”这般说着,那拉氏亦挟了一个,待咬开后亦是满面惊奇,看着里面的馅道:“咦,这是什么馅?像是猪肉,但里面好像还添了一些其他东西,味道甚是鲜美。”
她话音刚落,金姑已经站出来道:“启禀皇后娘娘,猪肉里添加了鲅鱼,所以吃起来会觉得极为鲜美。”
那拉氏又尝了一口,确实从中尝到了鲅鱼的味道,当下好奇地道:“你知道的那样清楚,难道这饺子是你做的?”
金姑低着头没有说话,倒是凌若在不动声色地睨了金姑一眼后,轻笑道:“娘娘,今日谦贵人拿了一些饺子来给臣妾与谨嫔吃,臣妾两人用过之后,发现谦贵人的饺子花样多端,风味各异,比御厨做出来的好吃许多,一问之下得知是金姑做的,所以臣妾便让金姑去膳房中帮着做饺子。”
“嗯,既有新意又不失美味,甚好。”这般说着,她又转向胤禛道:“皇上以为呢?”
“确实不错。”胤禛含笑点头,唤过四喜道:“赏金姑珠花两对,绸缎两匹。”
金姑连忙叩头谢恩,随即回到刘氏身后,而席宴上也渐渐热闹了起来,舒穆禄氏执杯起身,遥遥朝胤禛与那拉氏道:“臣妾祝愿皇上龙体安泰,皇后娘娘凤体长安。”
胤禛与那拉氏两人哂然一笑,皆满饮了杯中酒,戴佳氏妒恨地看着身边重新坐落的舒穆禄氏,要不是这个女人故意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她如何会被迫眷抄十遍宫规,抄得手也抽筋,如今还在这里抢着出风头讨皇上皇后的好,真是可恨。
〖
第一千章 心意
这般想着,却也不甘落后,倒了满满一杯酒,学着舒穆禄氏一样起身祝酒献词,然她的词却与舒穆禄氏相差仿佛,引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坐在她对面的容常在更是掩嘴笑道:“成嫔娘娘可真省心,直接就用慧姐姐刚才的词,可见娘娘一点都不诚心呢。”
富察漪容是与舒穆禄氏她们一道入宫的秀女,虽也有几分姿色,却不及佟佳氏及以前的温如倾那般出挑,所以胤禛待她也只是一般。但这样的一般已经胜过戴佳氏许多,也令得富察氏对于戴佳氏没有太多的尊敬。
戴佳氏被她当面顶撞,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撕烂了富察氏那张嘴,无奈碍于胤禛等人都在,只能强忍了怒气道:“哪个规定说慧贵人说过的词别人就不能说了。”
富察氏抿一抿沾在嘴边的酒渍,并不在意戴佳氏的怒气,“规定自是没有,不过娘娘难得说几句祝酒词,自己想几句又有何难呢。”说到此处,她忽地一拍手弯眉道:“臣妾明白了,娘娘定是想过,只是一下子想不出来,所以……”
在戴佳氏越发难看的脸色中,凌若开口道:“好了,容常在,祝酒词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那份心意,本宫相信成嫔的心意不会比慧贵人少半分。反倒是容常在重词不重心,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
富察氏敢不将戴佳氏放在眼里,却不敢不将凌若放在眼里,见她开口帮着戴佳氏说话,只得讪讪地道:“娘娘教训得是。”
那厢,胤禛亦笑着将重新倒上的酒喝尽,至于那拉氏,她向来最应和胤禛,自然不会落于后,同样满饮杯中酒。
随着这个小cha曲的落下,陆陆续续有人敬酒,待得一圈下来,饶是胤禛的酒量也不禁面色泛红,那拉氏更是面若桃花,抚着额对胤禛道:“皇上,这酒可不能再敬,再敬臣妾便要倒了。”
“旁人可以不敬,但有一人却是非敬不可。”在那拉氏不解的目光中,胤禛对静坐于一旁的凌若道:“熹妃,连弘时弘历他们都敬了,可就剩你一人了,难道这一年下来,你没有话与朕说吗?”
凌若嫣然一笑,起身自宫人手中拿过酒壶,亲自替胤禛倒上,随后执杯凝声道:“臣妾愿今后的大清能够风调雨顺,官员清廉自守,百姓安居乐业,如此皇上亦可少cao一些心。”
她的话让胤禛有稍许意外,但很快已化为温然的笑意,这世间果然还是凌若最懂他心意,只是他最渴盼期望的事情是什么。
在彼此相视的目光中,同时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这一杯,无疑是胤禛喝过最欢喜的一杯。
在敬过胤禛后,凌若又走到那拉氏面前,同样亲手为之倒酒,不过只倒了小半杯便止住,自己则倒了满满一杯,执酒恭身下拜道:“臣妾与众位妹妹皆祝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般客气做什么,快起来。”那拉氏亲自扶了她起来后,抚着滚烫的脸颊道:“千岁太过渺茫,本宫从不奢求,本宫唯一的心愿便是可以一直陪皇上到老,就不知本宫有没有这个福气。”
凌若笑言道:“娘娘母仪天下,论福气更是皇上之外的头一份,定然可以如愿以偿。”
胤禛亦在一旁道:“熹妃说的不错,如今宫里头的大小事务都有熹妃打理,朕看她这段日子将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连咱们这么多人移驾到圆明园,也没有出过一点差错,。所以皇后你大可以放心,往后安心静养身子便可。”
听胤禛这意思,仿佛以后宫中大权一直要交由钮祜禄氏执掌,若是如此,对自己而言可是极为不利。当下,她试探着道:“皇上,其实臣妾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用熹妃再如此辛苦。”
凌若如何会不明白那拉氏的想法,那拉氏想要夺回六宫之权,她偏不让其趁心如意,如此想着,面带惶恐地道:“娘娘,可是觉得臣妾哪里做的不好?”
见她横cha一句,那拉氏满心不悦,却不好露在脸上,反而还要安慰道:“熹妃这是哪里话,这段时间你劳心劳心一直帮本宫打理后宫诸事,听宫人说常忙到三更半夜,实在令本宫过意不去。”
凌若连忙下跪道:“为娘娘分忧乃是臣妾的份内事,如何敢言辛苦二字。再说娘娘若因劳累而令身子不支,岂非令皇上忧心吗?”
那拉氏还待再说,胤禛已经开口道:“熹妃说的在理,皇后你虽然现在瞧着没有大碍,但毕竟挨了一刀,得彻底养好才行,所以现在还是让熹妃辛苦一些吧。”
“是。”那拉氏无奈地应着,她心里很清楚,莫看胤禛说得好听,其实上根本不是关心自己,而是有意偏坦熹妃,想要帮着熹妃架空自己的权力,而自己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就像昔日年氏权盛之时。
不,她绝不能让熹妃趁心如意,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不可以让年氏之祸再次重现。
然那拉氏心中也明白,钮祜禄氏绝对比年氏更难对付,因为钮祜禄氏行事做风不像年氏那般嚣张无忌,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胤禛对她的宠爱,非关家族,非关容颜,只是单纯的宠爱。这一点才是令她最头疼最忌惮的。
在她心念电转之时,她痛恨的那个人已经执杯道:“臣妾知道娘娘不胜酒力,但这一小杯,还请娘娘饮下。”
那拉氏压下心底的恨意,一如适才的温言轻语,“熹妃敬酒,本宫就算醉了也要喝,这么小半杯如何能体现出本宫与熹妃的姐妹情谊。迎春,替本宫将酒满上。迎春?”
那拉氏连着叫了好几声,迎春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替那拉氏满上酒,其中还不小心洒出了几滴,看得那拉氏一阵皱眉,若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说什么,非得训斥其一番不可。
迎春战战兢兢地退下,从看到熹妃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满心不安,想看又不敢看,唯恐被那拉氏瞧出什么破绽来。
〖
第一千零一章 行酒令
那拉氏起身满面笑容地道:“熹妃,你与本宫一道饮尽此杯罢!”
“是。”在毫无破绽的笑容中,两人举杯相向,然后共同饮尽杯中酒,个中滋味,唯有彼此心知肚明。
酒过三巡之后,弘时提议道:“皇阿玛,光是这样吃酒无趣,不如咱们来行酒令吧,也好热闹一些。”
胤禛还没说话呢,弘昼已经嚷嚷道:“不好不好,皇阿玛,儿臣与四哥都不能饮酒,若是行酒令,那儿臣们输了又该如何?”
因为那拉氏的关系,弘时与这两个弟弟关系并不亲密,见他们反对自己的话,有些不悦地道:“那还不简单,你们现在喝什么,后面罚什么就是了,只不过别人一杯,你们却需三杯。”见弘昼不吱声,微有些得意地道:“五弟不说话莫不是怕了吧?”
被他这么一激,弘昼哪还忍得住,不顾裕嫔示意他住嘴的目光,扬声道:“我会怕你,哼,来就来,谁怕谁啊。”
那拉氏接过宫人递来的醒酒茶啜了一口笑道:“皇上您看,这酒令还没行,两兄弟便先争了起来,看起来,五阿哥似有些不服弘时这个二哥呢。”
裕嫔闻言慌忙站了起来,“请皇上与娘娘恕罪,都是臣妾没有教好弘昼,令他如此无礼狂妄。”
胤禛不以为意地道:“无妨,既然他们兄弟二人这么有兴趣,那就行一行酒令。今日是除夕,外头又大雪纷飞,就以雪为令,每人轮流念出,若有接不上者,便自行罚酒。弘时,此事是你提议,便由你起头。”
经过那拉氏一番教训,弘时xing子收敛了许多,也没有再顶撞胤禛,令胤禛气消了许多。
“是。”弘时答应一声,略一沉吟,带有雪字的诗便浮上来好多,满怀似心地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坐在他旁边的弘昼嗤笑道:“二哥,眼下是除夕,你念一句八月飞雪的诗做什么。听好了,我接的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弘时瞪了他一眼,暗恼在心中,转而对不曾作声的弘历道:“四弟,该你了。”
弘历思索片刻,念出一句,“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不待旁边的富察氏接下去,胤禛已是道:“这是一首写塞外连疆的诗,弘历,告诉皇阿玛为什么会想到接这一句?”
弘历起身铿锵有力地道:“回皇阿玛的话,我大清虽然国富兵强,但边塞之地依然有许多敌人虎视眈眈,譬如准葛尔,唯有将这些敌人一一平定,我大清才可称得上再无后顾之忧!”
胤禛点头,眼中颇有赞赏之色,然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示意酒令继续行下去,很快便行到了那拉氏这边,此时,带雪的诗句已经被念过很多,酒令的难度正在不断增加,那拉氏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吟道:“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念罢,她笑望着胤禛道:“皇上,可该您了。”
胤禛心情颇好地道:“看皇后的样子,似乎担心朕会接不出。不过幸好朕想的那一句还没有人用过。”顿一顿,他吟道:“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那拉氏轻轻念了一遍,抚掌道:“皇上这诗可是比臣妾等人接的大气多了。”
胤禛笑而未语,转眸看着凌若,后者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空酒杯曼声道:“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之后一路接下去,瓜尔佳氏接了一句“夜来城上一尺雪,晓驾炭车碾冰辙”,在行到佟佳氏时,不甚念错了句,成为第一个罚酒的人,在她后面两个常在更是全部没有答出来,皆罚了酒。
在她们之后便是弘时,不过此时的弘时已经没有了刚才信心满满的样子,在那里低头苦思,弘昼见状笑着对宫人招手道:“快,替二阿哥把酒杯满上,他接不了酒令了。”
“谁说我接不了的!”弘时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他比弘昼比了好几次,书也是多读好些年,怎甘心输给弘昼呢,只是任他搜刮枯肠都想不到一句新诗句来。
那拉氏将此看在眼里,目光一抬,对小宁子道:“晚些皇上还要出去放烟火,你看看雪都扫干净了没有,别到时候闹出事来。”
“喳!”小宁子答应之余却是满心疑惑,这些事自有熹妃安排,做甚还要他去看。
就在小宁子开门出去的时候,弘时灵光一闪,脱口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说罢,得意地看着脸憋得通红的弘昼道:“五弟,该你了!”
“你……”弘昼脸憋得通红,挤出一句话来,“你作弊!”
弘时面色一沉,道:“五弟,你若接不下酒令,直说就是,几杯青梅汁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喝就是了,可你怎能这样胡言冤枉我!”
弘昼不理会弘历的劝说,不服气地道:“我没有,若非皇额娘提醒一句,你根本就接不出来。”
“看样子本宫刚才真不该说那一句,倒是让五阿哥误会了。”那拉氏淡淡说了一句,转眸道:“弘时,既然五阿哥觉得你这句接的不对,那你就罚喝一杯吧。”
“儿臣……”弘时待要替自己辩解,那拉氏眸光一凝,声音重了几分,“没听到本宫的话吗?”
见那拉氏面露不悦,弘时只得低头答应,随后端起酒杯一口而尽,不过仍是满心不甘。
裕嫔狠狠瞪了弘昼一眼,走至殿中跪下道:“弘昼无礼,对二阿哥与皇后娘娘不敬,请皇后娘娘恕罪。”
那拉氏抚着身上的锦衣笑道:“不过是两兄弟玩闹罢了,裕嫔不必再意,再说五阿哥年纪尚小,本宫又怎么会与他一般见识呢。”
她越是温和,耿氏就越是心惊,她虽然处处避让,从不掺进宫里的是是非非,就算熹妃那头也只是略有交往,可对于皇后的为人还是略有几分耳闻,一旦被她怀恨在心,只怕自己与弘昼都危矣。
唉,这孩子,教过他多少次要谨言慎行,别事事出风头,便是不听,早晚得让他惹出祸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