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五章 相告
彼此相见之下,均是愣了一下,气氛亦变得尴尬起来,还是温如倾先反应过来,屈膝道:“臣妾见过熹妃娘娘,娘娘万安。”
凌若忍着心中的厌恶,抬手示意她起身,淡淡地道:“温贵人与惠妃来此赏鱼吗?”
“是。”温如倾似有些怕她,不敢多话,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那你们慢慢赏,本宫不打扰了。”说罢,她便要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温如言。因为在凌若看来,温如倾固然可恨,可是妄顾多年情谊,一味相信温如倾谎言的温如言更让她伤心。
见她要走,温如言心下一急,脱口道:“妹妹不多留一会儿同赏锦鲤吗?”
凌若脚步一顿,旋即已经快步离去,冰冷的声音远远传来,“不必了,本宫怕扫了惠妃的雅兴。”
望着凌若远去的身影,温如言露出黯然之色,是她亲手毁了与凌若的情份与信任,怪不得凌若怨她。她如今别无所求,只盼朝一日,凌若会明白她的苦衷。
正自想着,身边传来温如倾甜美的声音,“姐姐,你是不是又难过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非我,你与熹妃娘娘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温如言暗自吸了一口气,露出苍白的笑容,“说这个做什么,你是我嫡亲妹妹,我信你是应该的。”
“姐姐真好。”温如倾亲热的倚着温如言的胳膊,在她根基未稳之前,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个血缘上的姐姐,尤其是温如言现在还被许以协理六宫之权,更是不可轻视。
温如言抚着她的发髻柔声道:“只要你说的是真的,姐姐会永远对你好。”
“嗯,姐姐这样待我,我又怎会骗姐姐。”温如倾信誓旦旦地说着,见温如言还是一副郁结的样子,摇着她手臂撒娇道:“好了,姐姐不要不开心了,咱们赶紧喂鱼吧,那些锦鲤游过来吃食的样子可好看了。”
“你喜欢就好。”温如言眼中尽是宠溺之色,从宫人手中取过鱼食,让温如倾将之一把把洒向池中,引来锦鲤争相抢食,引得温如倾拍手娇笑不止。
待得一袋鱼食都喂完后,温如言忽地道:“如倾,你之后有去过皇后那里吗?”
温如倾心中一跳,有些紧张地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
温如言睇视着她道:“你前次不是说要告诉皇后,关于年氏刺杀她的真相,好赢得她的信任吗?”
“嗯,不过在被熹妃拦住后,我怕姐姐多想,所以一直没去过。”说到这里,她小心地觑了温如倾一眼,“姐姐,你是不是又疑心我了?”
“莫胡思乱想,都说了会信你,又怎会再怀疑,若如此,你岂非白叫我一声姐姐。”待温如倾安下心后,她方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认为这法子可行,便尽管去做。早一日找到皇后做坏事的证据,咱们也好早一日将她从后位上拖下来,省得她继续害人。”
温如倾温顺地道:“既是姐姐这么说了,那我晚些就过去一趟。”
温如言颔首之余又叮咛道:“嗯,在皇后面前你自己小心着些,莫要露了马脚,为自己引来麻烦。”
“姐姐放心吧,如倾知道。”随着这声答应,这日黄昏时分,她带着飘香来到了坤宁宫。
“哟,温贵人来了,奴才给您请安了。”孙墨远远看到温如倾,连忙上前行礼,脸上挂着满满的笑意。
“公公请起。”待孙墨直起身子后,她又道:“皇后娘娘醒着吗,可方便进去?”
“醒着呢,贵人请进。”孙墨没有进去通禀,径直将温如倾请了进去,当然不是他自作主张,而是那拉氏早就吩咐下来过。
进了内殿,只见那拉氏正倚在床头就着翡翠的手服药,经过几日的休养,原本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几丝血色,不过瞧着仍是很虚弱。
温如倾于一室的药味中垂首拜见,“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那拉氏虚弱的说了一声,随后推开翡翠手中还剩着一大半的药道:“太烫了,先放着吧,待凉一些本宫再喝。”
在翡翠将药放下后,那拉氏摇头对斜签着身子坐在绣墩上的温如倾道:“本宫现在可说不上什么万福金安,这伤口啊,无时无刻不在疼,尤其是换药的时候,唉,真是受罪。”连着说这么多,似有些累,在换了口气后方继续道:“倒是温贵人今日怎么这么空闲来看本宫。”
温如倾委屈地道:“早在娘娘受伤那夜,臣妾就想来看娘娘了,偏生着了熹妃的当,被她摆了一道,险些就看不到娘娘了。”
那拉氏神色一震,正一正身子道:“哦?竟有这等事?”
“臣妾哪敢骗娘娘。”随着这句话,温如倾将当时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当听得自己之所以会无端挨上一刀,皆是因为凌若在背后捣鬼时,那拉氏不禁怒从心起,恨恨拍了一掌床榻,冷喝道:“熹妃好大的胆,竟敢假借鬼神之名,在背后算计本宫。”
这只手正好是受伤的胸口那边,手上动作一大,无疑牵动了伤口,痛得她脸庞微微扭曲,翡翠忙道:“主子仔细伤口,万一伤口再崩开可就麻烦了。”
温如倾亦一在旁道:“是啊,娘娘不值得为这种人伤了身子。”
“这种人?”那拉氏冷笑道:“如今她手里可是掌着六宫大权,风光得很呢,以后怕是连本宫都要仰她鼻息。”
温如倾接过宫人递来的茶道:“娘娘太抬举熹妃了。如今是因为娘娘受伤不能理事,皇上这才命她暂摄后宫,待娘娘伤势好了之后,后宫之事,自然交还娘娘打理,哪里还轮得到熹妃。所以娘娘实不必为她太过伤神。”
翡翠见那拉氏面色稍缓,趁机劝道:“是啊,主子,熹妃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就算眼下风光也不过是一时而已,萤火始终不能与皓月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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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六章 各怀鬼胎
“行了,你们不必说了,本宫心里有数。且让她得意几天,待本宫伤好之后,再与她慢慢算帐。”那拉氏咬牙切齿的说着,向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这次却被人算计到头上来,而且若非温如倾告密,她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只当是年氏忆子成狂,得了失心疯。
“对了,那熹妃抓到你要来向本宫告密,你又是如何脱身的?”看温如倾气定神闲的模样,那拉氏便知她必定设法脱身了。
温如倾掩嘴一笑道:“那可就得谢谢我那位好姐姐了,原本熹妃与谨嫔是抓着臣妾不放的,可是臣妾与惠妃说,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取得皇后娘娘的信任,从而对付娘娘,惠妃她相信了臣妾,宁可与熹妃她们翻脸也要保住臣妾。”
“看来惠妃真是你最好的一道护身符。”那拉氏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据本宫所知,惠妃可不是个愚昧的人,想不到这一次竟会被你耍得团团转,温贵人的本事,可是连本宫都很佩服。”
“娘娘如此盛誉,臣妾受之有愧。”温如倾低一低头又道:“其实惠妃未必看不明白,只是她被所谓的亲情蒙蔽了双眼,不愿意相信我这个亲妹妹会背叛她。”
“惠妃在皇上身边也有二十几年了,想不到还这么天真,真是可笑。”那拉氏轻笑一声,抬眼看着温如倾,即便在床榻上亦精心修饰过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流光,“可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人,却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活了二十几年,还生了一个女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臣妾不曾出现,娘娘无从发现她竟还有这样一个弱点,而且……”温如倾声音一顿,似笑非笑地道:“以前有熹妃和谨嫔护着她,这三人结党为营,牵一发而动全身,娘娘想要除掉她们自然不易。”
“那么以后呢?”那拉氏眼中的流光再一次出现,且此次比刚才炽烈了许多。
温如倾会意地道:“以后臣妾会帮娘娘将她们连根拔起,让她们再也不能威胁到娘娘。”
“很好,本宫果然没有白疼你。”在这样满意的话语中,那拉氏示意翡翠取过已经放凉的药,温如倾见状忙起身道:“不如让臣妾侍候娘娘服药?”
那拉氏微微点头,翡翠会意的将药碗交给温如倾,后者小心地舀了药递到那拉氏嘴边,看她喝下去。
好不容易将药喝完,那拉氏皱着眉道:“虽说良药苦口,这齐太医开的药委实也太难喝了些。”
温如倾用小银签子签了一颗翡翠拿来的蜜饯放到那拉氏嘴里,“等娘娘伤好了自然就不用喝了。”
蜜饯入口,苦意总算消退了一些,那拉氏展一展眉道:“本宫盼着伤赶紧好,否则再这样下去,本宫以后吃什么东西怕都觉着苦。”
“娘娘放心吧,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到时候您就不必吃这苦药了。”说到这里,温如倾小心地看了那拉氏一眼,“刘常在晋为贵人一事,娘娘可已经知晓了?”
那拉氏拉一拉身上的丝锦薄被,漫然道:“本宫如今虽躺在床上养伤,但耳目还不算闭塞,谦贵人怀了龙种这么大的事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能以贵人之位而得封号,看来皇上对她这一胎很是看中。”
“娘娘说得正是,若让刘氏生下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皇上怕都会再晋她的位份,到时候,臣妾可就要低她一头了。”这般说着,温如倾脸色逐渐黯然了下去。
那拉氏岂会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唇角微勾,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道:“那也得等她生下龙胎再说,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话又说回来,温贵人承宠的次数可比她多多了,怎的至今不见动静?要不然,嫔位可是非你莫属了。”
这话正说到温如倾的痛处,眼皮子一跳,带着几分委屈道:“可能是臣妾没那个福气,所以才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这种事急不得,兴许明朝就有了。不过谦贵人能不声不响的怀孕,也是她的本事,你可要多向她学着点,否则真让她越到你头上去了,可别怪本宫没提醒你。”
“臣妾知道。”温如倾在心中暗骂,皇后这话分明是不想自己动手,暗指让她对付刘氏,她自己便可以坐山观虎斗,真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她虽然极力收敛,但还是露了一丝在脸上,那拉氏噙一缕轻微的笑意在嘴角,凝声道:“好了,你也别在那里胡思乱想,本宫又没说不管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本宫自会替你兜着,不过你自己也把握好分寸,否则太过了,本宫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你。”
听到那拉氏这话,温如倾在定心的同时也升起忌惮,自己刚才不过流露出了那么一丝,便被皇后发现了,这份洞悉真是令人害怕。
“臣妾知道该怎么办,请娘娘放心。”这般应了一句,温如倾又试探着道:“娘娘,那熹妃那边……”
那拉氏思忖片刻道:“以你现在的情况去动她,无疑是死路一条,一切等本宫伤好了再说,不过你可以在惠妃那边多用用心,若能挑得她与熹妃翻脸为敌,便是立了一桩大功。而且……”那拉氏脸上浮起一丝残忍的微笑,“让她们姐妹自相残杀,你不觉得很过瘾吗?”
温如倾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却显得很为难,“上一次惠妃信了臣妾,与熹妃闹翻,臣妾看她已经颇为伤神,几次都想与熹妃重修旧好,是熹妃始终不给她好脸色,这才一直僵着,想让她与熹妃敌对,怕是不容易。”
那拉氏不以为意地道:“只是不容易而已,并非不可能。你那么聪明,本宫相信一定可以寻出一个好办法来,始终惠妃最相信亲近的那个人是你,你可千万别浪费了这个优势。”不等温如倾再说,她已是道:“只要你能做到,本宫必替你在皇上面前美言,许你一个嫔位。到时候,哪怕刘氏真的晋了嫔位,也不过与你平分秋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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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七章 正八品
温如倾连忙起身谢恩,并道:“臣妾定会尽力为之,不让皇后娘娘失望。”
“很好!”那拉氏微一点头,忽地眉眼染上几分笑意,盈盈道:“话说回来,本宫还没有谢你的救命之恩呢!若非你泼了年氏一脸茶水,本宫如今已经没命与你在这里说话。”这般说着,不等温如倾接话,她已经对翡翠道:“你代本宫给温贵人磕个头,谢她的救命之恩。“
翡翠答应一声,刚要跪下去,温如倾已经忙不迭地扶她道:“千万使不得,臣妾救娘娘乃是理所应当之事,如何敢领娘娘谢,哪怕是翡翠姑姑代娘娘磕头,臣妾也是万万领受不起的,还请娘娘收回臣命,莫要折煞了臣妾。”
那拉氏见她说得诚恳,不再勉强,命翡翠退下后道:“不管怎样,你这份恩情本宫都记在心里了,以后必定设法还你。”
“娘娘言重了,臣妾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只下意识觉得不能让年氏害了娘娘性命。其实真正要说救了娘娘的人,该是娘娘身边的公公才是,若非他拉住年氏,受了伤都没松手,娘娘就真的危险了。”
那拉氏自然知道她在说谁,笑一笑道:“好了,本宫有些累了,你先退下吧。”
温如倾知趣地道:“那臣妾明日再来服侍皇后娘娘服药。”
待其退下后,那拉氏嗤然一笑道:“惠妃有这么一个妹妹,真是可哀,不过也怪她自己愚蠢,被小了二十多年的温如倾玩弄于股掌之上。”
翡翠在一旁道:“主子真的想扶温贵人上位吗?恕奴婢直言,温贵人虽眼下看起来对主子忠心,但她心思太多,并不像慧贵人那么好控制,留她在身边,恐怕会对主子不利。”
“这样狼子野心的人,你以为本宫真的会信任她吗?她将本宫视做青云直上的阶梯,本宫何尝不是视她做离间钮祜禄氏与温氏之间的棋子,等到棋子没用的时候,自然就可舍弃。”那拉氏说的理所当然,并不觉得有一丝不对。
宫里从来只有两类人,执棋者或是棋子,温如倾只配做一只棋子。
那拉氏在歇了一会儿后,想起一件事来,对一直没说话的三福道:“去将小宁子唤进来,本宫有话与他说。”
等了半晌始终不见三福答应或有所动作,那拉氏微皱了眉,又唤了几声,方见三福如梦初醒地道:“啊?主子您有何吩咐?”
那拉氏不悦地道:“这两日本宫总见你心神不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三福忙垂低了身道:“回主子的话,许是因为这几日没睡好,所以有些走神,请主子恕罪,奴才以后不会了。”
“罢了,去将小宁子叫进来吧。”听得那拉氏吩咐,三福赶紧退了出去,过了片刻,领着小宁子进来。
在小宁子请安的时候,那拉氏注意到他缠在手上的纱布,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可还要紧?”
小宁子激动地道:“谢主子关心,奴才些许小伤早已经没事了,只是伤口还没结痂,怕吓到主子,这才继续以纱布覆之。”
那拉氏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当时胆子倒很大,竟然受了伤还敢拦在本宫前面。本宫刚才说温贵人救了本宫一命,但其实你也救了本宫一命。本宫向来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什么,凡这坤宁宫有的,本宫都赏了给你。”
小宁子一听这话立时跪了下去,正色地道:“奴才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忠字怎么写。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保护主子是理所当然之事,如何敢受主子赏。”
对于他这个回答,那拉氏颇有些意外,“当真不要吗?只要你开口,不论是金银,还是其它贵重的东西,本宫都可以赏你。”
小宁子抬头,言词恳切地道:“谢主子厚爱,但是奴才真的不敢领受。主子若真想赏奴才,就请让奴才一辈子都留在主子身边侍候吧。”
他自然不是真的不想要赏赐,只是区区金银,他还不放在眼中,他要的是另一样东西,一样比金银贵重百倍的东西。
“你这奴才。”那拉氏对小宁子的话颇为受用,思索了一下道:“虽然你不要,但本宫还是要赏你,这样罢,本宫赏你一个与孙墨一样的八品太监。”
“奴才谢主子恩典,主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小宁子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磕头谢恩。他之前百般推辞,为的就是这样东西,品级往往代表着权势,太监同样如此,就好像胤禛跟前的四喜,他如今就是太监当中的头一份荣耀,许多朝廷命官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喜公公。
他千方百计,不惜耗尽钱财,受尽皮网之苦,跟在那拉氏身边,为的就是借助她皇后的身份,来实现自己出人头地的梦想。而非一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太监。
终有一日,他要别人像对待四喜一样,尊称他一声宁公公。至于金银,呵,只要有了权势,这等东西,还不是招手即来,要多少有多少。
那拉氏对小宁子的封赏,让三福本就不怎么样的心情变得更差,他看得出小宁子的野心远远不是一个八品太监可以满足的,他瞄准的应该是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只是这是那拉氏亲自开口许的,他又哪敢反对什么,反而还得在一旁赔笑脸。
那拉氏打了一个哈欠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乏了。”
众人各自行了一礼后,躬身退下,到了外面,翡翠示意三福跟她一道走,在到了一个无人处时,方道:“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你可知这样下去,主子早晚会对你不满的,特别是还有一个小宁子在,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怕他此刻正觊觎着你的位置呢。”
三福闷着头不说话,翡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一阵来气,加重了语气道:“怎么了,连我也不能说吗?若是这样的话,那你以后都别来与我说。”
见她转身欲走,三福忙拉住她道:“翡翠,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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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私语
看到他这个样子,翡翠心中一软,放缓了语气道:“我并不是bi你说,只是你现在的样子实在令我很担心,还有小宁子,你也听到了,主子对他很赏识,连八品顶戴都赏了,你要是再不用点心,主子对你会越来越不满,到时候,你底下的位置早晚会被他夺去。”
听到这里,三福长叹一声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若当时温贵人或小宁子没救主子,如今会是怎样一副情景;会不会主子已经死了,而咱们两个也不用这样赔尽小心与笑脸。”
翡翠被他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他的嘴道:“你疯了,这话要是被人听去传到主子耳中,你非得掉脑袋不可。”
三福拉下她的手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知该如何开口。翡翠,你知道我当时在救主子的时候,为什么没完全挡住她,而让年氏有机可趁吗?”
翡翠目光一阵闪烁,迟疑地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是故意的吧?为的就是……”后面的话让她舌头打结,不敢说下去。
“是。”三福用力扯下垂落在眼前的树叶,夏末秋初,这片树叶的边缘已经泛起了黄色,就算继续挂在枝头,也很快会枯黄落下,“翡翠,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真的盼着主子就这样死了算了,你我就不用整日担惊受怕。还有,即便依旧不能结为菜户,可至少不用这样刻意保持着距离。”
翡翠被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看着三福,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叹息从她嘴里逸出,随后,手指轻轻抚上三福的脸颊,“把这些事忘了吧,以后就不要再想起,更不要提起。主子她活着,好端端地活着,而咱们要做的,就是侍候好她;只有这么做,咱们俩个才能活,也才能好。”
三福认真地看着她,带着些许不忍道:“我倒是算了,就怕你受委屈。”
翡翠轻轻一笑道:“我侍候主子那么多年,对她的脾xing不说了如指掌,却也差不多了,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就算我真受了委屈,不是还有你安慰我吗?除非你待我的好都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三福被她说的轻笑了一下,随后又道:“对了,上次我送你的那两颗北海黑珍珠带在身上吗?”
“怎么了,你想要回去吗?”这般说着,翡翠将手伸进衣领中将一条红绳攥了出来,在绳子的下面系着两颗散发着孔雀绿的珠子,“我怕放在房中会被人看到,所以拿绳子系了挂在脖中,有衣领遮着,人家也看不到,你要的话还你。”说着她便要将绳子解下来,三福忙阻止道:“都说是送给你了,哪有再收回去的理,我不过是想到了所以随口问问,你这样挂着挺好看的,以后都不要摘了。”
“随你吧。”翡翠说了一句,随手将珠子塞了回去,“好了,你先回去吧,莫要让人看到咱们两个在一起。”
三福刚要答应,就听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传来响动,紧接着似乎看到人影闪了一下,眼中立时出现警惕之色,在示意翡翠不要出身后,他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想要看看谁躲在树后面,可是到了那边,却发现树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根被踩成两截的树枝,想来刚才那声响动就是因为踩断了树枝才发出来的。
翡翠等了一会儿,放心不下,快步走过来道:“怎么样,看到人了吗?”
“没有,想必刚才已经走了。”三福沉沉说着,心里是止不住的担忧,不论是他与翡翠的关系,还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旦传出去,后果都不堪设想,而且最怕的就是有人拿着这事到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这样的担心也出现在翡翠心里,急得快哭出来了,“糟了,万一传出去,你跟我两人都不用做人了,三福,这可怎么办是好?”
三福咬一咬牙道:“没事的,空口无凭,只要我们抵死不认,就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翡翠还是放心不下,“真的没事吗?而且我怕来人是……小宁子,刚才他跟咱们一道出来的,我拉你来这里的时候,他也没走远。”
三福心乱如麻,但看到翡翠焦急的模样,还是安慰道:“刚才我看那个身影,应该不是小宁子,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走吧,你先回去,记得镇定一些,千万不要露了马脚,尤其是在主子面前。”
翡翠无奈地道:“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
这一日的黄昏,在忐忑与紧张中过去,不过令三福与翡翠稍稍安慰的事,并没有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传出,小宁子也表现的与平常一般,没有什么异常。
夜间,那拉氏在洗漱过后待要歇下,忽地于昏暗的烛光下看到有一个人影站在鲛纱帷帐外,奇怪,明明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怎得还有人在,难道是翡翠?
“谁在外头?”她试探着劝了一声,人影动了一下,紧接着鲛纱帷帐被掀开,人影走进来叩首道:“奴才小宁子叩见主子。”
“是你?”那拉氏奇怪地瞥了一眼跪在地地上的小宁子,“你不去睡着,跑到本宫这里做什么,还悄无声息的站在外头,难不成是扮鬼吓本宫吗?”
小宁子赶紧惶恐地道:“奴才不敢!”停了一会儿他又低低道:“奴才只是不放心主子,所以才守在外头,以免有不怀好意的人加害主子。”
那拉氏诧异地看着他,随后又有些失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年氏都已经被关至冷宫中的,她就算想行刺本宫也不可能。再说,这会儿坤宁宫的宫门都已经关了,外人根本进不来。”
小宁子沉默片刻方才低低道:“就怕想要害主子的人不是外人。”
那拉氏听着不对劲,支着手臂意欲坐起来,同时肃声问道:“你这是何意?难道这坤宁宫中还有人想要对本宫不利?”这般说着,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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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告密
小宁子见状赶紧膝行上前,跪在踏板上扶那拉氏坐起,嘴上则道:“奴才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小心一些好。【再说,有奴才守在主子帐外,主子睡着也安心一些。”
那拉氏分明觉得他话中有话,却没有立即追问,而是道:“去把灯都点燃。”
“是。”小宁子拿了火折子,将刚刚熄灭没多久的烛火再次一一点燃,待其重新跪下时,内殿已经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把话给本宫说清楚,究竟宫里谁想害本宫,若再不说,本宫就当你是那个人,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那拉氏声音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起伏。
小宁子吓得赶紧磕头,“主子饶命,奴才不是不说,实在是不敢说啊!”
“讲!”这个字从那拉氏嘴里吐出的时候,似乎还带着霜雪寒意,吓得小宁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道:“之前奴才受主子封赏出去后,看到师傅与翡翠姑姑拉拉扯扯的行踪可疑,奴才一时好奇之下就跟了上去,不曾想竟让奴才听到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见他停下了话语,那拉氏皱一皱眉催促道:“继续说下去。”
“是。”小宁子似乎真的很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奴才听到师傅说那日年氏行刺主子的时候,他是故意不完全挡住主子,让年氏有机可趁,因为他想要主子死,这样他们就不必对主子卑躬屈膝,赔尽小心谨慎。”
这些话落在那拉氏耳中,简直就与惊雷无异,不顾身上一直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倾了身子死死盯住小宁子,厉声道:“这些话真是三福说的?”
小宁子伏地垂泪,痛声道:“奴才知道主子不会相信,奴才当时听到时,也是怀疑自己听岔了,可这一切真是从师傅口中说出来的,奴才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有这样毒辣的心肠,想要置主子于死地。”
那拉氏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她自然不会因为小宁子的一面之词,就怀疑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三福。可是细细回想起来,年氏行刺那日,三福挡在自己身前的动作确实十分勉强,而且明明可以全挡住的,他却留了许多空隙,要不是温如倾关键时刻泼了一杯茶,她早已没命坐在这里听小宁子说话。
只是三福,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他与翡翠一样都是打从府里就跟着自己的,且这些年来,她并不曾薄待了他,连坤宁宫的首领太监都让他当了,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有时候自己虽责罚他,但都是他自己犯错在先,又或者是为了做戏,要说重罚却是一次都没有。
“启禀主子,还有一件事……”小宁子的声音将那拉氏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振一振精神道:“还有什么?”
小宁子越发犹豫不决,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师傅与翡翠姑姑有私情,奴才看到师傅将前次主子赏的两颗北海黑珍珠送给了翡翠姑姑,她就戴在脖子上。”
这件事比刚才那件更令那拉氏震惊,宫里是不许太监与宫女对食的,三福他们竟敢如此大胆做出有违伦常的事?
因为宫规不许,所以这种事特别遭忌讳,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不说有私情的两人会受罚,就是他们的主子也会受到牵连。所以,这也是她最不喜的事。
不等那拉氏说话,小宁子已经连连磕头,哀声道:“主子,师傅与翡翠姑姑想必是因为宫中寂寞才在一起的,求您千万要责罚他们。”
那拉氏将前倾的身子缓缓往后靠,待后背接触到垫子后方冷言道:“一句寂寞便可以漠视宫规了吗?本宫倒想问问他们眼中可还有本宫这个主子吗?”
见小宁子要开口,她抬手道:“好了,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再替他们求着。”稍一思索后又道:“传翡翠来见本宫。”
“是。”小宁子心中暗喜,今日对他来说,可算是双喜临门,不止挣了一个八品顶戴,还发现了这么大的两个秘密。之前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顺理成章说出这些事,且又不会让那拉氏觉得他是在刻意针对。
哼,三福,你不是喜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吗?我就看你今日之后是否还能那么得意!
小宁子去敲门的时候,翡翠刚刚上床,听到敲门声赶紧披衣来开门,看到站在外头的小宁子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么晚了,你寻我还有事吗?”
小宁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奴才哪敢打扰姑姑,是主子命奴才来传姑姑前去问话。”
翡翠奇怪地道:“问话?这个时候问什么话?”
“这个奴才可不知道,姑姑您去了就清楚了。”不知为何,小宁子脸上的笑意令翡翠得慌,猛然想起黄昏时分在树后看到的那个人影,难不成真是小宁子?若是这样,那此刻那拉氏传她问话,必定凶多吉少。
小宁子催促道:“姑姑若没什么事,咱们就走吧,可不好让主子久等。”
翡翠心思飞转,在小宁子略有些不耐烦的眼神中道:“慢着,我有些内急,等我去方便一下,免得待会儿在主子面前出丑。”
“这个……”小宁子眼珠子咕噜转了一下,听出翡翠话中的推脱之意,逐道:“姑姑还是忍耐一下吧,主子那头可一直等着姑姑呢。”
他越是这样,翡翠越是知道事情不妙,否则何必跟个冤鬼似的催着自己去,当下沉了脸道:“人有三急,你倒是忍一下给我看看!小宁子,我知你得主子赏识刚升了正八品太监,可是想在我面前摆谱,你还远远不够资格。”
虽知翡翠很快就会倒大霉,但这个时候,小宁子还是不敢过于放肆,带着一丝委屈道:“奴才哪敢,只是怕去晚了主子那边不好交待。”
“主子向来是讲理的人,有何好难交待的,若是主子问起,我自会回答。”扔下这句话,她将门“”的一关,把小宁子晾在外面。
小宁子摸摸差点被门板撞到的鼻子,神色狞厉地哼道:“就让你再得意一会儿,等去了主子面前,我看你怎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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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报信
如此等待了一盏茶功夫后,翡翠终于开了门,小宁子待要走,却听得翡翠又道:“我想起来前几日,你给福公公拿去了的被褥还没还我,如今天气渐冷,我自己那床不够暖和,得去福公公那里拿回来。”
“明日奴才替您去要回来。”等了那么久,小宁子已经颇为耐烦了,连带着口气也不大好。
翡翠自然听得出来,但这一回她却出奇的强硬,“不行,我刚才已经觉得冷了,没等你明天拿来,今儿个指不定就受寒了。左右福公公的住处就在旁边,过去一下也碍不了多少时间。”
“姑姑与福公公何时变得如此见外了?”小宁子轻声嘀咕了一句,见翡翠拉长了脸,勉强答应道:“那好吧,还请姑姑快些。”
这番话后,小宁子跟着翡翠来到三福的住处,彼时,屋顶因为上次大雨大风而刮开的破漏已经修补好,三福亦回了自己屋中。
在敲了一阵门后,三福睡眼惺忪的出来开门,看到翡翠跟小宁子一道站在外头,面露奇怪之色,“有什么事?”
不等小宁子开口,翡翠已上前道:“前几ri你从我屋中拿来的被褥用好了没有,我还等着用呢。”
“这个……”三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道:“好倒是好了,只是你现在就要拿回去吗?”
翡翠当即道:“你先放好,待我见过主子后再过来拿。”在转身离去时,趁小宁子没看见,背在身后的手往三福站的地方一扔,一个不起眼的小纸团掉落在三福脚边。
三福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待两人走远后,方才飞快地捡起纸团进了屋,以他对翡翠的了解,是绝不会为了一团被褥专门跑进来的,想必,是另有原因。
三福坐在刚刚点燃的灯烛下展开纸团,只见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小宁子神色诡异地命我连夜去见主子,依我猜测,极有可能就是他听到了咱们的话从而告诉主子。不论是你我的私情,还是你那段话都犯了主子的大忌,只怕我此去凶多吉少,我已不可避,但你却可逃,赶紧离开坤宁宫,千万不要被带到主子面前,也不要管我,定要善自珍重,保住性命!
在纸团的最后,有一滴晕染开来的泪迹,可以想见翡翠在写这段话的时候,心情必是十分难过。
翡翠!三福骤然捏紧了手里的纸,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小宁子!这个该死的杂种,嘴里一口一个师傅叫得亲热,背地里出卖起来却毫不含糊。
不行!他不能让翡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更不能看着翡翠送死!
这般想着,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可是在临到门口时却生生忍住了,就算他现在去又能如何,不过是让主子提早对他发难罢了,何况翡翠冒险来告之他,为的无非就是纸上那八个字:善自珍重,保住性命。
性命……在这种情况下,翡翠第一个想到是他,是他这条命啊!
三福大悲,低头又将纸条展开重新看了一遍,心中愈发难过,翡翠一想想保住他的性命,所以让他离开坤宁宫,可是离开之后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左右都是后宫之中,只要那拉氏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将他抓回来,在这红墙碧瓦的紫禁城中,根本没有他的藏身之地。
可是他死了不打紧,翡翠却是绝不能死的,他一定要救翡翠,一定要救她!
在这个念头下,三福紧张地思索着对策,可最后却颓然发现一旦那拉氏决定的事,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至于哀乞求饶,那更是痴心妄想,这些年来,那拉氏的手段一日比一日狠厉,真可谓是顺者昌,逆者亡。
不管怎么看,他与翡翠,根本没有一丝生机,哪怕他们在那拉氏身边侍候了二三十年也同样如此。
且不提三福在那里心凉绝望,翡翠跟着小宁子来到内殿后,看到那拉氏闭目坐在床头,强自定了心神屈膝行礼,“奴婢给主子请安,不知主子连夜唤奴婢前来,有何吩咐。”
那拉氏微微睁开了眼睛,示意翡翠近前,待其依言上前跪在踏板上后,那拉氏缓缓抚着他的脸道:“翡翠,你今年多大了,来本宫身边又有多少年了?”
那拉氏并没有带护甲,但她手指触到翡翠肌肤时,却犹如冰冷的护甲一般,寻不出一丝暖意,翡翠忍着脸上的不适小心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今年四十有三,跟在主子身边侍候恰好是三十年了。”
“这么说来你十四岁便在本宫身边侍候了?”在翡翠点头后,她又道:“好快,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本宫与你都是四十余岁的人了。就算长寿百年,也不过区区三个三十年,而本宫自问并没有那样的长寿福气。“
翡翠闻言忙摇头:“不会的,主子乃是天下之母,必定福泽无穷。”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这些年来本宫待你如何?”手指慢慢从翡翠的脸颊一直滑落到雪白的脖颈,在翡翠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小指轻轻一挑,准确无误地将一根红绳从翡翠衣食挑了出来,随之带出来的,还有两颗散发着幽幽光泽的黑珍珠。
一看到这两颗黑珍珠,翡翠顿时叫苦不迭,惨了,她怎么忘了把这东西给摘下来,若小宁子真的告密了,那这两颗黑珍珠不就成了她与三福私通的铁证吗?!
那拉氏似没认出这两颗珠子来,只是徐徐道:“为什么不回答本宫的话,可是本宫待你不好?”
翡翠一下子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没有,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那拉氏微微一笑,然下一刻,手指骤然收紧,细细的红绳在翡翠的脖子上勒出一条深深的沟来,“既是如此,那你和三福为什么要联合起来背叛本宫?说!”
脖子被勒,翡翠顿时呼吸不畅,又不敢挣扎,只能勉强道:“主子误会了,奴婢与三福向来对主子忠心耿耿,怎敢背叛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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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一章 置死
“不敢?那本宫赏他的珍珠为何会戴在你脖子上?!”那拉氏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但同样的也越发阴冷了,至于手上的劲道亦更重了几分,哪怕因为使劲而牵动了伤口,也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红绳不住地收紧,令翡翠整张脸涨得犹如鸽子血一般,喉咙里发出不成形的声音。翡翠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感觉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过,她会死在这里吗?罢了,早猜到会有这么一日,她只希望三福可以逃过此劫。
就在这个时候,到极限的红绳终于断了,加诸在翡翠脖子上的压力亦随之消失,令得翡翠捡回一条命来,瘫在地上捂着刺痛的脖子不住喘气,从不知道,原来呼吸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
不等她缓过劲来,那拉氏已经狠狠将串着红绳的珠子掼在翡翠面前,厉声道:“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宁子见状忙道:“主子仔细伤口,千万不要太过动气,否则伤口崩开可就麻烦了。”
另一边,翡翠已经忍着脖子上的痛楚跪下磕头道:“奴婢该死!求主子恕罪,奴婢……”
那拉氏根本不理会小宁子,只一味盯着翡翠道:“别尽整这些没用的,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与三福有了私情。”
事到如今,翡翠不敢再隐瞒,战战兢兢地道:“回主子的话,是……是从入宫之后开始的。”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那拉氏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翡翠与三福在潜邸时就有了私情,不想却是入宫之后才有的。
意外过后,脸上泛起一丝讽笑,“你这兴致倒是跟别人不一样,正常男子不喜欢,偏生喜欢一个太监。不过……你不知道对食在宫中是犯忌的事吗?尤其是在本宫这里,此事本宫早就叮嘱过,可你们还要来犯本宫的忌,可见眼中早已没了本宫。”
翡翠听出话她中的冷意,连忙磕头道:“奴婢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可是奴婢与三福并不想结为对食,只是想互相照应一些罢了。”
“好一句互相照应!”那拉氏冷笑不止,“若非他相中了你,又怎会将这两顶价值百金的黑珍珠送给你,翡翠,你真将本宫当成傻子不成?”
翡翠吓得低头不敢言语,可是如此并不能平息那拉氏心中的怒火,反而越加炽盛,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狠狠一巴掌甩在翡翠脸上,“jian人,明明背叛了本宫还不承认。”
翡翠忍着痛道:“主子明鉴,奴婢与三福,一直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做过半点逾越宫规礼制的事,更不要说背叛主子,就算借奴婢天大的胆子也是万万不敢的。望主子千万不要听信小人之言。”
小宁子自然知道她是在指自己,轻哼一声,面带不屑,翡翠与三福这一次绝对是死定了,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又何必理会太多。
“是吗?这么说来,倒是本宫错怪你了?”那拉氏漫然说着,正当翡翠以为她相信自己的时候,声音骤然转为冷凛,“那年氏行刺时,三福故意要置本宫于死地的事呢?”
果然是知道了……翡翠在心里暗叹一声,面上对惶恐地道:“启禀主子,奴婢敢替三福担保,绝没有此事,他当时一直拦在主子跟前,又怎会有置主子于死地的想法。”
小宁子细声道:“姑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师傅这些话是我亲耳听到的,绝无虚假,你又何必再否认呢!”
翡翠心中暗恨,面上却愤然道:“小宁子,我与你无怨无仇,三福更是你师傅,你怎可以这样血口喷人,小心遭天打雷劈。”
小宁子眉毛一竖,冷声道:“姑姑,该小心天打雷劈的人是你,主子面前,我可是半句谎话都没有,倒是姑姑你满嘴谎言。”
翡翠待要再说,那拉氏已是道:“哪个谎话哪个真言,本宫心里有数。”低头,盯着自己即便在养伤中依然绘得精致无瑕的指甲缓缓道:“翡翠,你太让本宫失望了。看来,你我三十年的主仆情份已是到头了。”
听到这句话,翡翠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一下,她很清楚那拉氏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判她与三福的死刑。虽然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甚至刚才亲身经历过死亡的恐怖,可听到时,依然会怕得不能自抑。
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脸颊,但翡翠没有求饶,因为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明白,这一次凶多吉少。
三十年的侍候,令她很清楚那拉氏日渐冷酷的xing子了,她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更不会因为自己几句求饶就动摇,否则她也不会偷偷去给三福报信了。
若非要说什么意外,便是那拉氏在说这句话时的冷漠,没有一丝感情,仿佛只是在定一个不相干的人死活,丝毫没有因为朝夕相伴而有任何的不舍。
想到自己侍候了这样一个人三十年,翡翠只觉心寒无比,世子的死,让那拉氏彻底变成了两个人。
此时,那拉氏已经吩咐小宁子去将三福带来,翡翠的心因为这句话而高高悬起,不住在心中祈祷保佑三福千万不要被找到,否则单凭他那些诛心之语,那拉氏就饶不了他。
小宁子再一次离去,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翡翠终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迫不及待地回头,当看到只有小宁子一人进来时,神色骤然一松,同时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自胸口缓缓吐出。
小宁子快步进来,神色焦急地打了个千儿道:“主子,奴才去三福屋中,发现他没有在,摸了摸被子尚是暖的。”
“奇怪,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正自疑惑间,小宁子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话,那拉氏目光骤然移到了翡翠身了,拧眉道:“是不是你偷偷给他报信了?”
翡翠低着头道:“奴婢当时来的时候,根本不知主子召见是为何事,又如何给三福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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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二章 连夜
“真当本宫不清楚你那几根肚肠?”那拉氏能用翡翠这么多年,对她的能力自然清楚无疑,事先猜到自己连夜召见她的用意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以为三福可以逃出本宫的手掌吗?”这般说着,她不再问翡翠,只对小宁子道:“传本宫命令下去,仔细搜查坤宁宫,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三福给本宫找出来。”
“!”小宁子刚要下去,忽地想起一事来,收住脚步道:“主子,万一三福他逃出了坤宁宫,那不管咱们怎么搜都是找不到的。”
“哼,他生是本宫的人,死了也是本宫的鬼,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本宫的手掌!”说及此,那拉氏冷冷盯着翡翠,“你让三福事先逃走,避开本宫的传召,就想保他一命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没有本宫的手谕,他就算cha翅也难以飞出这紫禁城。等本宫把他抓到后,一定让你好生与他叙旧,做一对同命鸳鸳鸯。”在说完这话后,她命人将翡翠带下去关押起来。
在翡翠被带下去后,小宁子亦回来禀报,在问了守门的太监后,果然得知三福不久之前讹称那拉氏有事交待他去办,骗开了宫门,至于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给本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拉氏眼中有着深切的恨意,三福与翡翠均是她最心腹信赖的人,偏偏就是这两个人背叛了她,实在令她恨到了极处,尤其是三福,恨不得剥皮抽筋。
小宁子犹豫了一下道:“主子,恕奴才直言,眼下已是两更时分,若冒然去各宫各院搜查,恐怕会惊了诸位娘娘,一旦问起也不好回答。所以依奴才愚见,不如等天亮后再说。左右三福也飞不出这后宫禁苑,早晚都能找到的。”
那拉氏刚才也是正在气头上,什么也没想便叫小宁子去找,如今回想起来,自然也觉得有失妥当,挥手道:“罢了,那就等明日再说。”
“!”小宁子答应一声,见那拉氏面露倦容,殷勤地道:“主子劳累一天了,奴才扶您睡下吧,太医交待过,这段时间您可不能熬夜,否则伤口会很难痊愈。”
那拉氏点一点头,就着小宁子的手躺下后又道:“以前这坤宁宫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三福和翡翠打理,如今他们对本宫不忠,自然不能再管事,自明日起,暂时由你与孙墨一道打理,仔细着些,别出了岔子。”
小宁子心中一喜,忙跪在床前谢恩,虽说现在是暂时的,但他相信很快就会变成正式,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坤宁宫首领太监这一位置,孙墨吗?呵,他虽比自己长几岁,论才能可是远远不够看。更不要说,自己揭发三福与翡翠苟且背主一事,立下大功,主子心里定是偏坦自己更多一些,否则也不会让刚刚才升了正八品太监的自己与孙墨一道打理坤宁宫诸事。
三福,你胆敢背叛本宫,待本宫抓到你后,定要你的下场比二元更惨!
这世间,从来只有她负人,没有人可以负她!
就在那拉氏带着这个念头渐趋睡去后,承乾宫的宫门却是被人敲得咚咚响,惊醒了正在檐下打盹的小郑子,他揉一揉眼睛,起身去开门,宫门的响动一直没停过,又急又响。小郑子心下纳闷,这个时候会是谁来,还敲得这么紧。
“来了来了,别敲了。”小郑子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跑到宫门处拉开门闩,却是看到了三福。
呃,怎么会是他?难不成皇后娘娘又想对自家主子不利?
这般想着,小郑子越发小心,赔笑道:“哟,福公公,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来找熹妃娘娘,她在吗?”三福面色出奇的白,亏得这黑灯瞎火的旁人看不清楚。
小郑子为难地道:“可是不巧,娘娘已经睡下了,若福公公没什么急事的话,还是等明日再来吧。”
三福哪里等的到明日,胡诌道:“皇后娘娘有几句话重要的话,命我转告吐熹妃娘娘,还请你替我通传一声,请熹妃娘娘务必见我一面。”
听得是那拉氏的吩咐,小郑子不敢怠慢,忙道:“既如此,就请福公公在此稍候,待我进去禀明主子。”
三福虽焦急万分,却也晓得这是规矩,而且这还是他搬出那拉氏的结果,否则非得等上一夜不可。
其实凌若并未歇下,正在与水秀他们几个说话,听到小郑子的禀报,颇为奇怪,那拉氏自受伤后就一直在宫中养病,一直没什么动静,怎么这个时候让三福来见自己?
不过人既然来了,赶走是不可能的,凌若命水秀将内殿灯都点亮后道:“去传他进来吧。”
“!”小郑子依言退下,不一会儿领了三福进来,未等小郑子回话,三福已经跪下去道:“奴才三福给熹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三福突然行了这么大的礼,可是让凌若吃惊不小,忙道:“福公公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小郑子,给福公公看座。”
三福婉拒道:“谢娘娘厚待,不过奴才跪着回话就是了。”
他这恭谨过头的态度让凌若好生不解,“福公公漏夜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三福不说话,只是拿眼觑着水秀等人,凌若明白他的意思,挥手示意众人退下,随后道:“福公公现在可以说了吗?”
她话音刚落,就诧异的看到三福双眼之中落下泪来,然道:“福公公你这是……”
不等她说完,三福已经哽咽地磕头道:“熹妃娘娘,求您大慈大悲,救救奴才与翡翠吧。”
“救你跟翡翠?”凌若听着越发糊涂了,“福公公,你不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吗,怎得又让本宫救你与翡翠姑姑?”
三福磕头泣声道:“根本没有什么懿旨,是奴才假借皇后娘娘之命求见娘娘,而且今夜来此也是奴才偷跑出来的,皇后娘娘根本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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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三章 豁出一切
不等凌若发问,他已经如实道:“不敢隐瞒娘娘,奴才本不愿入宫,但曾经与奴才一道在府里侍候皇后的小厮二元,因为不愿入宫,被皇后派人杀了,且还斩断了他的子孙根烧成灰烬,奴才为了保住性命,只能被迫入宫成为一个太监。既是成了太监,奴才自然也不敢再奢望娶妻生子,只是在宫里的几年,奴才与同在皇后身边侍候的翡翠互生好感,有心想要结为菜户,无奈宫规所限,再加上皇后御下甚严,所以只私下交好,不敢让人知晓。奴才与翡翠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在宫里互相有个照应,病了累了的时候,有人问候一声或者端碗药而已。”
凌若微微颔首,这样的事在宫中不是没有,宫里固然禁止太监与宫女对食,但宫规是一回事,人心又是另一回事,再加上宫中数千宫女太监,岂能人人守住本心,不被外因影响。所以这对食的事私底下其实是有的,只是各宫各院睁一只眼闭一眼罢了,只要底下人别过份就行了。
天理人欲,那都是正常的人性,要像朱熹说的那样存天理灭人性,是根本不现实的,因为人之所以与众不同,就是因为人性的存在。
不过也有一些主子对此处特别的反感,不许底下人有一丝一毫的私情,譬如那拉氏。
凌若没有说话,只是以目光示意三福继续说下去,三福抹了把脸上的泪接下去道:“不瞒娘娘说,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日子并不好过,自从世子死了之后,娘娘的xing子就一日比一日狠厉无情,奴才与翡翠经常担惊受怕。”
听到这里,凌若缓缓开口道:“你们既害怕,却又不敢脱离皇后,怕遭到与二元一样的下场是吗?”
“是,皇后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于背叛逃离他的人。”说到这里,三福那么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又下定了决心,合盘托出,“之前年氏刺杀皇后的时候,奴才曾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年氏杀了皇后,这样奴才与翡翠就不用受制于人,可惜被温贵人的一盏茶给救了。”
“这一切,皇后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今日奴才在与翡翠说话时,说到了这些,偏生不小心被人听了去。”
听到这里,凌若已经大致明白了三福求救的意思,低头看着鞋尖上栩栩如生的紫丁香道:“你是怕这些话传到皇后耳中,她不会放过你们?可就算如此,你来求本宫又有什么用,你们是皇后的奴才,本宫只不过是一个妃子,又怎能cha手管皇后宫中的事,福公公可是求错了人。”
“不,是已经传到皇后耳中了,奴才是偷偷逃出来的。”这般说着,三福将翡翠交给他的纸条呈给凌若,悲声道:“熹妃娘娘,奴才知道以前跟着皇后娘娘做了许多对不起您的事,可是除了您,奴才已经不知道该去求谁了。熹妃娘娘,您如今掌着后宫大权,只要您开口,皇后娘娘定然会给您面子,求您大慈大悲,救翡翠一命吧,她被皇后娘娘带去,定然是凶多吉少。”
“本宫为什么要救翡翠?”这是凌若听完他叙说后所问的话。
三福对此并不感意外,后宫不是善人堂,没有人会不计后果的去帮人或是做好事,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这一点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想明白了,是以咬牙道:“只要娘娘肯救翡翠,不论您要奴才做什么,奴才都遵令而为。哪怕是要去行刺皇后!”
生死倏关之际,翡翠想着他,他又何尝不是。三福很清楚,求那拉氏是没用的,那拉氏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二人,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小宁子在旁边煽风点火。所以,他想了很久之后,终于决定来找凌若,年氏已失势,眼下,后宫之中,能稍稍与皇后抗衡的,也唯有刚得了后宫大权的熹妃。
可是想要说动熹妃救翡翠,绝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他必须付出足够让熹妃心动的条件,而现在,他唯一有的便只有这条性命,为了救翡翠,他愿意豁出这条性命去。
凌若指一指他,正色道:“哎,可不许胡说,本宫什么时候说过要行刺皇后,你可千万别陷本宫于不义。”
三福不曾想自己说了这么许多,凌若还是这个态度,不禁有些发急,“奴才是诚心来求娘娘,娘娘何必又多加遮掩。皇后有多恨娘娘,不需要奴才说娘娘心里也有数,只要皇后活着一日,她就一日不会放过娘娘。”
凌若笑而不语,这态度看得三福越发紧张,盯着她道:“娘娘,您究竟要奴才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奴才一定替您办好,只求您……”
“本宫没有什么要你做的。”凌若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起身,漠然看着那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所以本宫还是寻不出救翡翠的理由。”
三福顿时慌了神,爬上前几步想要去拉凌若的衣角又害怕惹她不喜,只能巴巴地仰头苦苦哀求道:“不,一定有的,娘娘,您再仔细想想,不论您要奴才做什么都可以,杀人,下毒,只要是您吩咐的,奴才都会去做,而且保证不会连累到娘娘。只求您救翡翠,她不该死啊!”
“就算她真的不该死,可是皇后要她死,便没有办法了。”说罢,她饶有兴趣地看了三福一眼,“你为什么只求本宫救翡翠,而不提自己呢,难道你不怕死?”
三福苦笑一声道:“世间能有几人不怕死,只是相比较而言,奴才更不想翡翠死。这宫里,只有她是真心心疼奴才。”
“所以你为了她可以连命也不要?”凌若点头啧啧道:“想不到你三福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倒是本宫小觑了。”
三福不敢接话,只眼巴巴地看着凌若,眨眼间又有泪流下,看得凌若一阵摇头,“好了,别流你那点马尿了。小郑子。”
随着她的话,小郑子踮着脚走了进来,恭敬地道:“主子有何吩咐?”
凌若掸一掸锦衣道:“你今儿个守夜,屋子左右都空着,就让三福去你那里睡,你带他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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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四章 安排
小郑子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低头答应,不过心里依然忍不住犯嘀咕,好端端地做甚要让三福睡在他房里,而且他可是坤宁宫的人,哪有留在承乾宫过夜的道理,真是奇怪。
三福不明白凌若这是何意,若不想理会他,何必要给他安排住处;可若说理会,她又一直没答应救翡翠。
事关翡翠性命,他不敢有一丝冒险,连连磕头道:“娘娘,求您发发慈悲救一救翡翠吧,奴才不论今生还是来世,都愿意给娘娘当牛做马。”
“本宫救不了翡翠。”凌若说出一句令三福浑身冰凉的话来,不过下一刻,她又道:“能救翡翠的只有皇上,所以,一切等明日再说吧。”
三福感觉浑身渐渐泛起暖意,之后更有无尽的欢喜自心底升起,激动地道:“娘娘这是答应救翡翠了?”
“尽力而为吧,本宫不敢保证能有几分把握,且前提是翡翠能熬过今晚。”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已经令三福大喜过望,原本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啊,在这样的欢喜中,他不住磕头谢恩,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出。
待其退下后,凌若将水秀与杨海几人唤了进来,这几个都是她最信任的心腹,将三福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听完后水月第一个道:“主子真的要救翡翠?”
凌若不答反问:“你觉得不妥?”
水月边想边道:“也说不上不妥,只是奴婢怕这又是皇后设下的圈套。哪怕就算不是,三福他们是皇后的人,主子您去干涉怕是不大好。”
杨海摇头道:“我倒不这么认为,若三福所说的话都是真的话,那主子就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让三福效忠主子,三福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对皇后底细知之甚深,只要用得好,未必不能给皇后一下狠击。”
“杨公公,你该不会真想让三福去行刺皇后吧?”水月不以为然地道:“且不说三福会不会真这样做,单就说皇后那边,她既已对三福起疑,又怎么会给他行刺的机会,像年氏那样的事,可一不可再;三福若去了,只怕刀还没拔出来就已经让人给制住了。总之奴婢觉得不管真假,主子都不该理会他们这桩事,免得卷进是非之中。”
杨海不同意她的话,“你的意思是想让主子明哲保身,不理会闲事,可是这宫里就算你不寻事,事同样会寻上你,三福今夜来寻主子就是如此。翡翠与三福两人,一个是掌事姑姑,一个是首领太监,向来是皇后的左膀右臂,论能力是绝对有的。现在皇后要自断臂膀,主子何不收为已用,而且经此一事,他们对皇后的绝情肯定心怀恨意。只要善加利用,绝对是两枚好棋子。”
听着他们各自的观点,凌若目光一转,落在水秀身上,“你为何不说?”
水秀斟酌了一下道:“奴婢觉得杨海与水月说的各有道理,若非让奴婢先一个的话,奴婢还是同意杨海的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主子这么多年来,面对皇后一直处于劣势,不止是因为皇后算计精密,步步为营,也因为有三福与翡翠帮着她。若能收了这两人,不说今后如何,只是眼下便能让皇后吃好大一个亏,而且也有利于主子在宫中的声望,一旦您借此事将皇后压了下去,那么就算将来皇后伤好了,收回后宫之权,也不得不让您几分,甚至于跟以前的年氏一样,与皇后共理后宫诸事,不让少了年氏制肘的皇后一人独大。另外还有一点……”
见她收住了声音,凌若挑一挑眉道:“为何不说下去?”
水秀稍事犹豫了一下道:“奴婢私以为,三福肯为翡翠连命也不要,不管他以前帮着皇后做过多少错事,总算还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若是任由他与翡翠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怜。”
凌若微微点头,“你说的甚是在理,皇后确是需要压一压了,否则由着她坐大,本宫在宫里的日子可是越发难过了。”
水月对水秀刚才的话有几分怀疑,“皇上以后真的会让主子与皇后共理后宫吗?”
毕竟凌若不是年氏,没有傲人的家世,要以正三品嫔妃之身协理后宫,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为何不会?”杨海反问她道:“皇上现在让主子掌管后宫之事,就是有意在历练主子,否则惠妃资历年岁都比主子长,为何皇上只让惠妃协理?只要主子在这段时间做的足够好,且又能够让皇上觉得皇后在行事为人上有所欠缺,那么这后宫大权就不会旁落。”说罢,他瞥了被说得默不作声的水月一眼,转向凌若道:“主子,不知奴才说得可对?”
凌若微微一笑道:“你都已经猜到了本宫的心思,何必再明知故问呢!好了,下去吧,皇上四更便会起身准备上朝,所以你们几个只能睡到三更。”
“奴才遵命。”几人皆知趣地没有问下去,待要退下,凌若忽地又道:“你们去将莫儿叫进来。”
莫儿进来后,犹带着几分睡意,屈一屈膝道:“主子您唤奴婢?”
凌若怜惜地道:“是,本宫有事吩咐你去做。”话音一顿,随即道:“本宫记得你与皇上身边的喜公公关系不错是吗,常有往来?”她不常约束底下人,却不意味着她不清楚底下人的动向,相反,清楚得很。
莫儿一脸莫名其妙,暗想主子大晚上的将她叫进来,就是为了问这个?这般想着,嘴上却道:“回主子的话,奴婢与喜公公颇为投缘,所以有时候会有所往来。”说到这里,她有些担心地道:“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本宫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不必担心。”凌若思索了一下道:“那你可知道喜公公对菜户一事怎么看?或者他有没有中意的宫女?”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莫儿心中浮起一阵诡异的不舒服,就像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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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五章 想法
她摇摇头,赶紧将这个感觉驱逐出脑海,随即认真思索着凌若的话道:“喜公公对菜户一事似乎不怎么反对。对了,上次年氏身边的芷兰为了离开翊坤宫,曾主动说要给喜公公做菜户,可是喜公公拒绝了,他跟奴婢说芷兰那人禀xing不好,做不得菜户。”
凌若眸光微亮,欣然道:“既如此,你现在立刻去找一趟喜公公。”
莫儿被她说得越发摸不着头脑,问道:“主子,现在这个时候去找喜公公做什么?”
凌若招手示意她近前,在其耳边一阵轻语,随着这番话,睡意在莫儿眼中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惊讶,脱口道:“主子,这……喜公公他会答应帮忙吗?”
“所以才要你去说,以你与喜公公关系,他很有可能会答应,而且这对他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帮着说几句好话罢了。”
既是凌若的吩咐,莫儿自不敢不从,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多几分精神,道:“那奴婢这就过去。”
凌若微微颔首,叮咛道:“恩,快去快回,不要让人发现了。”
在目送莫儿离开后,凌若走到烛台前,灯罩中的红烛烛火有些发暗,抬手取下绘有嫦娥奔月图的灯罩,自发间拔了一根金簪子想要剔亮了烛火,燃簪子刚碰到烛火,原本乌黑蜷曲的烛芯就“啪”地爆了起来,迸溅出好大一朵灯花,然后烛焰骤然亮了起来,比原先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若将簪子cha回发间,望着呼呼往上窜的烛焰微微一笑,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好兆头,看样子,她待会儿要做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莫儿带着一身夏末夜间的轻寒回来,她朝凌若屈一屈膝道:“主子,喜公公答应了会帮忙,只是能否劝得皇上网开一面,就不敢保证了,毕竟皇上对于此事向来……不太赞成。”
不成赞成,是婉转的说法,其实四喜与她说的时候,是说胤向来反对此事,而皇后从来都顺着皇上,不许宫人私相授受,更不要说帮着说情了,所以使得本朝从未有像先帝在世这样,特许恩赐结为菜户的事情;要让皇上改变心意,实在很难。
莫儿觑了凌若一眼,小声问道:“主子,您要替谁求这个恩典啊?”
三福来找凌若的事情,莫儿并不晓得,刚才因为凌若急着让她去,没来得及问,如今却是满腹好奇。
凌若走到铜镜前,端祥着自己一夜未睡的容颜,轻声道:“本宫若说是替三福与翡翠求这个恩典,你怎么看?”
“他们?”这次莫儿真当是一头雾水了,这两人都是皇后身边的人,不管是否有私情,都轮不到主子来管,“奴婢不明白。”
“等会儿你陪本宫一道去见了皇上就明白了。”这般说着,见时间尚早,凌若干脆道:“你若不困,便坐下陪本宫说说话。否则这般干坐着,本宫真怕自己会睡着了。”
“嗯。”莫儿乖巧地答应着,将带着困意的哈欠小心藏在嘴里,“主子想说什么?”
这一下子凌若也寻不出什么话来,思索片刻忽地笑道:“不若就说你吧,莫儿,你在本宫身边也有些日子,可曾想过将来出宫后,要做什么?”
“出宫?”莫儿摇头道:“奴婢没想过这个,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侍候不就好了吗,左右奴婢在宫外也没有什么亲人。”
凌若轻然一笑道:“就算你父母不在了,自己却可以嫁人生子,如此不就又有亲人了吗?总跟在本宫身边岂不是耽搁了大好年华。像水秀还有水月她们,本宫就已经耽搁,如今成了老姑娘。”
虽说她们几个都是自愿留在凌若身边,但每每想起此事,凌若都觉得有些内疚,试问哪个女子不想嫁人生子,待到年老时,与夫君一道共享含饴弄孙;然水秀等人为了她身边能有几个可信之人,好在宫里走得安稳些,却是自愿放弃了这些。
莫儿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说到嫁人之事有些脸红羞涩,低头抚弄着衣角道:“奴婢在京城举目无亲,又是乞儿出身,谁会愿意娶奴婢。”
“乞儿与否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如今是本宫身边的人,莫说寻常女子,就是小门小户的闺阁碧玉都比不得你。”凌若纠正了一句,轻笑道:“你若真有这心思,本宫如今便替你寻思一个,否则等到二十五岁年满出宫时,可是寻不到好的了。”
莫儿的脸更红了,像是黄昏时分天边的晚霞,似要烧起来一般,迭声道:“主子您别取笑我了。”
“男婚女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本宫哪里是取笑。”在说这话的时候,凌若眼底有一丝莫儿未曾察觉的隐忧。
宫里步步惊心,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这么笑下去,而一旦自己出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身边这些人,若能事先安排了出路,不失为一件好事。
莫儿绞着手指,许久才低声道:“可是奴婢不想出宫,再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万一不好,岂非要后悔。要真让奴婢说,倒不如寻一个认识的人,这样更可靠一些。”
凌若为难地道:“认识的人,这可是有点难了。这宫里除了宫女可就只剩下太监了。虽说还有侍卫,但侍卫一向是不许入内苑的,根本说不上了解。”
不知为何,莫儿脑海中突然冒出四喜来,脱口道:“那……那干脆就太监得了,至少还知根知底,可靠一些。”
凌若轻斥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太监再好那也是净过身的人,不可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与你生儿育女。”
莫儿抬起头,认真地道:“就算没有儿女,却可以陪着一道看日出日落,共度难过,有什么不好。三福跟翡翠不就是这样吗?主子刚才还说要帮他们呢。”
凌若耐着xing子道:“他们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对于许多事情都看淡了,再加上皇后是绝对不会允许翡翠出宫的,这才互生情愫;你的情况与他们不一样,怎可一概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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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 求见
“可奴婢觉得这样也挺好,太监固然是身有残疾,可至于他们会一心一意,不至于像其他男人那样朝三暮四。”莫儿的固执令凌若奇怪,心中一动道:“莫儿,你与本宫说实话,是否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莫儿想也不想就摇头,可是四喜的模样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她纠结不已,难不成,自己喜欢上了他?
这个答案并不能令凌若满意,依旧一脸狐疑地看着她,莫儿回答的这么快,分明是言不由衷,只是,那人会是谁呢?
盯着不敢抬头的莫儿,脑海中忽地一道灵光闪现,在其消逝前,被凌若紧紧抓住,脱口道:“难道是喜公公?”
莫儿本就在那里纠结不已,再听得凌若一语道破,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站在那里连手脚该往哪里放都不知道。她这样子,更让凌若确信自己刚才的怀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莫儿万分不自在的站了半天,始终不见凌若说话,有些忐忑地道:“主子,奴婢……”
不等她说下去,凌若已经抬手道:“你不必说了,本宫心里有数,倒是本宫忽视了,明知你与喜公公走得近,却一直不曾留心。”
莫儿急急道:“不是的,其实在主子问奴婢之前,奴婢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喜公公人很好,与他在一起觉得很舒服。”
“那喜公公呢,他又是怎么想的?”说实话,哪怕宫里不禁对食,凌若也不愿身边的人嫁给太监做一个菜户,不管那太监心地如何好,地位如何高,始终是太监,好好一个女子嫁了他终归是委屈。
莫儿茫然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她连自己心思都没摸明白,又怎么摸得明四喜的心思。
“莫儿,你真的想嫁给四喜吗,不会后悔?哪怕一辈子留在宫里,无法像真正的夫妻那样也没关系?”这句话,凌若问得很认真,毕竟关系到莫儿一辈子的幸福。
这一次,莫儿思考了许久,方道:“以后的事,奴婢不敢断言,但此刻,若非要嫁人,奴婢宁愿嫁给喜公公,至少……他是一个好人。”
“你这丫头。”凌若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是加了一桩事。
在这样的等待中,时间缓缓滑过,刚刚到三更,外头便想起叩门声,只听杨海在外头道:“主子,咱们该过去了。”
“走吧。”随着这两个字,凌若展一展袖子,将戴着赤金錾花护甲的左手搭在莫儿臂上,施施然往外走去。外头,杨海等人早已候在那里,水秀手里还执着一盏气死风灯,凌若环视了一眼毕恭毕敬的几人道:“水月留在此处候命吧,其余几个随我一道去养心殿。另外,水月,你告诉三福,他若想救翡翠,就好生呆在屋中,尤其是不许踏出承乾宫一步,否则不说翡翠,就是他自己小命也难保。”
“是,奴婢遵命。”水秀答应一声,待要退下,凌若忽地想起一事来道:“叫小郑子不用守夜了,去坤宁宫外头守着,一有什么情况立刻来禀告。”
待水秀一一应声后,凌若方带着众人,一路引灯往养心殿去。
三更时分,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若无宫灯照明,根本辩不清前面的路,便就算这样,一行人也走得极慢,待到养心殿外时,已过三更过半。
见凌若停下脚步,杨海躬身道:“主子,可要奴才去通报?”
凌若遥遥看了不远处隐藏在夜色中的养心殿一眼,淡淡道:“不必了,咱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水秀,你把灯熄了,别让人瞧见。”
既是凌若开口,众人自然遵从,在水秀熄灯后,周遭一下子暗了下来,夏虫的鸣叫更是连诸人的呼吸声都给掩盖了下去,若非凑到极近,绝对发现不了此处还站着几人。
如今虽已是夏末,但蚊子不减反多,一直在几人耳边嗡嗡作响,挥走又飞来,一个不小心便被叮出一个大包来,痒的人忍不住去挠。凌若脖子上亦被咬出两个包来,水秀见状道:“主子,要不奴婢去拿驱蚊的药来。”
凌若看了一下夜色道:“不必了,时辰就快到了,再说你这样来回也易被人发现。”
水秀依言退下,又等了一会儿后,终于看到养心殿亮了灯火,凌若整一整衣衫,命水秀重新点亮了气死风灯,往养心殿行去。
“什么人?”在离养心殿还有十数丈路的时候,守在外头的宫人发现了他们引路的宫灯,执灯张望,待见是凌若时,忙不迭打千行礼。
凌若微微点头,道:“皇上起身了吗?”
宫人恭谨地回道:“回熹妃娘娘的话,皇上已经传了喜公公与苏公公都进去了,料想是起身了。娘娘可是要进去?”
夜色中,凌若微一勾唇道:“是,你进去通传,就说本宫求见。”
宫人答应一声,快步入内,不消多时,便奔出来用比刚才更恭谨的态度道:“皇上有旨,请熹妃娘娘入内。”
凌若轻嗯一声,越过他跨入养心殿,到了内殿,只见帷帘已经掀起,四喜正在服侍胤更衣,苏培盛则端着雕有双龙戏珠图案的铜盆垂首站在一旁。
看到凌若进来,胤伸出手,含笑道:“怎么天不亮就过来了?睡不着吗?”
在瞧见凌若时,四喜手中动作一滞,旋即已经若无其事,继续替胤更衣。
那厢,凌若上前,将手放入他掌中,“是啊,没什么睡意,又想起皇上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准备上朝了,所以臣妾过来侍候皇上。省得以后皇上说起来,说臣妾贪睡,不服侍皇上晨起。”
“哎,朕可没说过这话,你莫要冤枉朕。”这般说着,胤脸上却尽是笑意,紧一紧掌中的柔荑道:“这一次便罢了,以后可不许这时候过来,外头天都未亮,万一磕了可是不好。”
“臣妾哪有那么没用。”这般说着,凌若极为自然地接过四喜手中的事,替胤换上绣有九条金龙有十二章的朝服,在系扣子的时候,忽地道:“昨日弘历问起臣妾一句话,臣妾不知如何回答,想向皇上请教,不知皇上肯否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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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七章 圈子
“哦?”胤颇为惊讶地看着凌若,“朕的熹妃向来才气过人,竟然也有回答不了的问题啊,那朕倒是要听听弘历究竟问了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将他的额娘也给难倒了。”
凌若被他说得掩嘴轻笑,“皇上这样取笑臣妾,可是要让臣妾无地自容吗?”
“朕说的都是实话,好了,你说吧,朕洗耳恭听。”这般说着,他自己将剩下的扣子扣起。另一边苏培盛见状,连忙端着铜盆走到胤跟前,步行之间,盆中的水纹丝不晃,可见他手里的力道极稳。
凌若微一低头,轻吟道:“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
听得她这句话,本已弯腰准备净脸的胤动作一顿,直起身道:“朕记得这话是出自宋时的二程吧?”
凌若微微欠道:“是,正是程颢与程颐二人。正这两人才有了后来朱子的理学,谓之曰:存天理灭人欲。”
胤颔首道:“嗯,朱子曾说,圣人千言万语,皆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学者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始为学。这并不难理解,若儿何以会被难倒,还有弘历他读了十几年的书,难道连这些道理都还需要问人吗?”说到后面,他已经是微微不悦。
凌若自是听出来了,忙道:“这字面上的意思,弘历自是理解,只是细思起来,却是觉得有所不妥。臣妾本以为他是胡言,可是细听了之后,觉得有几分道理。”
“你且说来朕听听。”胤来了几分兴趣,略一净脸后接过宫人端来的茶坐在椅中,等着凌若说下去。
凌若按捺着心中的紧张,斟酌道:“人始一生下来,便带着各种各样的**;小时,是饱腹之欲;稍大一些,是玩耍之欲;等再大一些便更多了,譬如口舌,譬如享逸,又譬如情窦初开时的qy。这一切都是在人在成长中正常生成的**,从而使得他们有了各种各样的追求,也随之踏上了各样的路。有好有坏,有善有恶。可是若依着朱子所言,去掉所有人欲,那么岂非连饱腹之欲也没有了?婴儿不知吃奶,稚子不懂玩耍,大人庸庸碌碌,无所为之,那么这世上也就变得一片死气沉沉,何来兴盛昌隆一说。”
站在胤身后的四喜眼皮一跳,不动声色地笑道:“娘娘这话说得可是有些人,可真成这样了,那还叫什么人啊。比那阴曹地府好不了多少。”
那厢,胤没想到凌若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拿着茶盏细听了后道:“若儿这话有些过于偏颇了,朱子之说,并非这样绝对,而让人尽量摒去心中杂念与贪欲。贪欲越少,首先境界自然越高,如此一来,他便能守真传一,不以私欲而活。所以,这与你所谓的饱腹、玩耍等欲并不相悖逆。”
他话音刚落,凌若便接上去道:“可是饱腹到最后会变成口舌,玩耍到后面亦会成为玩乐。欲,本就是在时时刻刻变化的,若要灭人欲,那么该从根上就掐灭,否则终有一日会变成贪欲或私欲,到时候就无法灭除了。”
听到这里,胤已经渐渐回过味来,低头看着在淡黄色茶汤中载沉载浮的茶叶徐徐道:“熹妃,这些话当真是弘历说的吗?还是你绕着圈子另有话说。”
当胤正色唤“熹妃”二字时,便代表他心中已经开始为之不喜,凌若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岂会听不出,贝齿轻咬下唇,跪下道:“请皇上恕臣妾欺君之罪!”
胤瞥了她一眼,用茶盏拨着浮在上面的茶沫子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朕可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跑来与朕辩理学,且还是挑这么一个时候。”
凌若低头道:“臣妾不敢再隐瞒皇上,前半夜,坤宁宫的三福突然跑到臣妾宫中,喊着臣妾救命。”
三福?从凌若嘴里吐出来的名字让胤奇怪,放下一口未抿的茶盏道:“他跑到你宫中做什么?”
“臣妾当时也很奇怪,一问之下方知原来三福与翡翠日久生情,互有好感,有意相互依靠,但因为宫里头的规矩,他们不敢挑明,只是暗暗的交好,岂料这件事被人发现告到皇后娘娘面前,惹得皇后娘娘凤颜大怒,传了翡翠问话,因知道皇后娘娘处事向来公正无私,并不会因为是自己宫里的人而有所包庇,所以三福心中害怕,漏夜来到臣妾宫中求救。虽然三福犯错在先,但他与翡翠并无苟且,一切皆发乎情止乎礼,臣妾心中不忍,所以答应他来向皇上求情,希望皇后可以宽恕他们二人。”凌若一口气将在心中盘旋思索了许久的话统说了出来,至于三福盼皇后死,以及皇后要除他们的事均没有说。一来这些话不利于救他们性命;二来空口无凭,即便说了胤也未必会相信。
胤拧眉看着凌若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案,按着宫里的规矩,一旦发现宫人私相授受,轻则杖责一百,重则即刻杖杀,是绝无宽容余地的。好一会儿,他方凝声道:“若儿,你该知晓宫里的规矩,而且三福与翡翠是皇后身边的人,你不该cha手。”
“皇上所言,臣妾均心下明白,只是三福说得实在可怜,臣妾不忍拒绝他哀求。再者,他们二人虽是奴才,却也是两条活生生的性命,在宫中为奴为婢,伺候主子已经很可怜了。而今不过是想病时有人端碗药,累时有人问一声罢了,又何忍苛责呢;再者,男女之间相互喜欢,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凌若神色恳切地道:“若人连一丝**都没有了,那么人也就不为之人了,甚至连畜生亦不如。”
初时尚好,待听到后面时,胤眸光微沉,敲指的动作亦重了几分,“别人可以,但三福不行,他是太监,岂可以喜欢人。”
凌若摇首道:“皇上,恕臣妾说句实话,没有人生来便太监,或是家中遭罪,被没入宫中为太监;或是家贫无法抚养送入宫中,既可得一个栖身饱肚之处,又可以赚几两银子贴补家用。那一刀固然让他们成了太监,不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可并不意味着将他们所有的感情都给斩断了,他们依然有喜怒哀乐,依然有悲欢苦楚,同样,也依然有着喜欢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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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八章 逾越
“够了,熹妃!”胤开口打断了凌若的话,“这些话已经越过了你的本份,不管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他们既然入了宫,就得守宫里的规矩。既然他们明知故犯,那么就该承受随之而来的后果;若人人犯了规而不用罚,那么还要规矩何用,还要国法何用?还是熹妃觉得你比国法宫规更尊?”
胤素来反对宫人有私情,再加上本朝历来遵循理学,对于凌若的那番话自然觉得万分刺耳。
“臣妾万万不敢有此想法。”凌若万分惶恐地道:“只是臣妾觉得法理不外乎人情,皇上又与先帝一样,是个有德宽仁的明君,这才斗胆为三福求情。而当年,先帝爷曾法外施恩,赐一对宦官与宫女对食,一时传为佳话;而宫人也感念先帝爷仁德之恩。”
其实那对菜户结局是不好的,但那是康熙在世时,唯一赐过的一对,将之抬出来,至少可以说菜户一事在本朝有例可循,算不得太过破例。
正在这个时候,殿中忽地响起一个低啜声,引得众人循声看去,却是四喜,只见他自暗自垂泪,一旁苏培盛正愕然看着他。
惊讶之余,胤问道:“四喜,你哭什么?”
四喜赶紧跑到胤跟前跪下,抹着泪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听着熹妃娘娘那席话,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胤眼眸微眯,对宫人端上来的早膳置之不理,“你觉得熹妃言之在理?”
四喜闻言连忙磕头道:“奴才不敢,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只是奴才听着听着,不由得想起奴才师傅来。”
胤见他扯到已经离宫的李德全,不由得道:“李德全怎么了,朕不是已经恩准他出宫颐养天年了吗,且每月都有发月银。”说到此处,声音骤然一厉道:“是不是内务府那些人趁他不在朕跟前,就苛扣月银。”
四喜连忙道:“回皇上的话,内务府并不曾苛扣,师傅也不缺银子花。只是奴才上次去探望师傅的时候,看到他一人在那里长吁短叹,奴才好奇之余便问了一下,得知师傅原来是觉得老来寂寞,虽不缺吃不缺穿,却孤零零一人,连一个能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再大的宅子,再多的银子,也不知给谁住给谁用才好。”
苏培盛在旁边听着一阵纳闷,他也常去看李德全,怎么就一点不知道这事呢,而且他也不觉得师傅寂寞,整日不是逗鸟便是去外头逛逛,自得其乐得很。
听得是这么一回事,胤脸色微缓,“他若是觉得寂寞,你们买几个丫环侍候他就是,这样有人陪着说话也不至于闷。”
“奴才早就给师傅买了几个丫环,可是除了日常起居之外,师傅并不愿与她们多说,毕竟师傅在宫里当了一辈子差,许多事都不便于向外人说,只能烂在肚中。所以师傅与奴才叹言说,若当初他有胆子求先帝爷,将中意的宫女赐给他做菜户,那么现在老来就有个伴了,不至于只能看浮云变化,日升月落;有时候连病了,也没人关心一下,至于买来的丫环,只会侍候他喝药,旁的一句也不懂得说。”说到这里,四喜又抹了一下刚刚流出来的泪,哀声道:“奴才每每想起师傅这个样子都觉得万分可怜,刚才听得熹妃娘娘体恤下人的话,一时忍不住,这才啜泣了起来,还请皇上恕奴才惊驾之罪。”
听他这一番真情流露的言语,胤心中的不悦少了许多,但仍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至于哭出来,何时变得这样没用了。”
四喜磕了个头道:“不瞒皇上说,奴才有幸在皇上身边侍候,蒙皇上厚待,从不曾受什么委屈。可许多与奴才一样的太监,一边做着繁重的活计,一边还要被上头的太监苛责,稍有一点差池,便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而他们受罪时,连个擦药喂饭的人也没有,伤轻的还能自己撑着下地讨个饭吃,伤重的就只能在床上躺着,没人理会,有几个伤重的就是这样因为没饭吃活活饿死的。”
这样的事在宫里固然有,却是极个别的,毕竟那些太监皆是多人睡在一间通铺中,有人受伤不能动弹,自然会有其他太监帮衬着弄点饭给他吃,顶多问他索要些银子就是了。
四喜故意往严重了说,就是想勾起胤的同情心。他是打从胤登基就跟着李德全在其身边侍候的,论起资历来,比苏培盛还是老上几分。而且他向来机灵,善于察言观色,对于胤颇有几分了解。晓得这位皇帝看着比先帝爷严厉,但其内心仍不失善良,否则他不会对十四爷一忍再忍,也不会虽明知太后偏坦十四爷,乃至对自己误会重得,依然善待太后。
若非有这样的认识,莫儿来找他时,哪怕他心里不反对菜户,甚至是同情三福与翡翠,也绝对不敢答应帮熹妃的,毕竟这种事一个不好就会掉脑袋。
在四喜话音落下后,养心殿一直处于沉寂之中,唯有远从西洋而来的自鸣钟发出“嘀嗒”“嘀嗒”的轻响。
胤闭目许久,古井无波的面容看不出他的什么意思,凌若紧张的手心出汗,今日之事,她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一旦不能说服胤,那么三福两人保不住姑且不说,她自己也会因cha手管坤宁宫的事,在胤心里留下一个越权的印象。
毕竟自己只是一介嫔妃,哪怕执掌后宫大权,也改变不了嫔妃的事实,历朝历代,除了像万贵妃那样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之外,又有哪个嫔妃敢管皇后的事。
在这样近乎煎熬的等待中,胤终于睁开了眼眸,道:“三福现在何处?”
凌若赶紧道:“回皇上的话,臣妾见他不敢回坤宁宫,便让他留在臣妾宫中,可要现在召他来?”
胤抬手道:“朕还要上朝,没那么多时间见他。”如此顿了一会儿又有些神色复杂地道:“若儿,你可知自己今日逾越在前,欺君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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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九章 天理人欲
听得胤禛改了称呼,凌若心中一松,虽然胤禛指出她所犯的错,但想必不会重罚,“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胤禛微微点头,道:“姑念你是出于善意,朕不重罚你,回去后眷抄三遍,以示惩戒。”
刚刚松驰下去的心,因这一句话再次繃了起来,她自己自是无碍,可是三福那边,胤禛却没有明言,忍不住道:“皇上,还请您赐三福与翡翠一个恩典,阖宫上下定然会感念皇上仁德。”
胤禛起身,抚着戴在腕上佛珠漠然一叹,道:“孟子曾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他们既不愿安安份份做奴才该做的事,那么就快受罚。所以三福他们的事就交由皇后自己去处理吧。天理……与人欲始终是不能并存的,若放纵了人欲,那么天理就会被压制,朕不能做这样的事。”
凌若一听,心中顿时为之大急,既是顾惜两条性命,也是不愿再助长那拉氏气焰,何况若能收归了三福两人,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助力,实在不愿轻言放弃,在紧张地思索了一下后仰头一字一句道:“皇上,天理人欲从来都是并存的,若灭了人欲,那么天理也就不复存在了。”
“熹妃!”这两个字胤禛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凌若听出来了,却仍是接下去道:“天理人欲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只要人能克制住自己无谓的**,那么他身上就存在着天理。昔日孔圣人一生奔波,难道他就没私吗?不,臣妾恰恰认为他同样存在着私心,奔波列国之中,无非是为一个官字。可孔圣人的私欲是为了天下百姓,所以,这既是欲也是理。并不能一棒子将之打死,认为凡人欲者皆是该扼杀。”
本已站起准备过去用膳的胤禛听得这话停住了脚步,低头迎着凌若坦然的目光,好一会儿方不带感情地道:“你将三福他们两个奴才拿来与孔圣人相提并论,不觉得过于荒谬了吗?”
孔子是天下儒学的代表,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就连皇帝都要拜孔子,以示尊崇儒学。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记得孔圣人曾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而改之。”凌若抑制住心底的紧张,在胤禛的bi视下从容道:“也就是说,在孔圣人心中,世人都是平等的,并无高低贵jian之分,不过是身份不同罢了,或为主子或为奴才,然归根结底,都是人!”
这些话已经越出了凌若该说的底线,然已经说到这份上,断无再回头之理,继续道:“那么,既然孔圣人的欲成了一桩好事;那么,皇上为何一意认定三福与翡翠的欲便是坏事呢?而且臣妾相信,皇上乃是心怀仁慈的有德明君,善待天下百姓,否则皇上当初也不会废除jian籍,让那些乐户、民户,可以读书科考,不必再一世卑jian。”
不等胤禛说话,她长长磕下头去,任由锦衣在身后铺展如天边朝霞,绚烂锦绣,“所以臣妾再一次斗胆,请皇上网开一面,放三福与翡翠这两个皇上的子民一条生路,合宫上下必将感念皇上恩德,为皇上祈福于天。”
三福在一旁咬咬牙,也跟着磕下头去,“求皇上网开一面,放三福与翡翠一条生路!”
在他之后,水秀等人亦跪了下去,随后是其他宫人,片刻功夫,除了胤禛与苏培盛之外,其余人都跪在地上。
看着这一幕,胤禛默不作声,刚才凌若那些话,着实有些打动他,天理人欲,看似对立,其实相依相持,若真要灭人欲,那么人将不人,国亦将不国。
凌若静静等候着胤禛开口,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已经说了,所以这一次胤禛若依然坚持宫规,不恕三福两人的话,她将不再有任何办法。
这一次,胤禛思索了许久,直至天边渐露出一丝曙光时,方才道:“罢了,起来吧。”
“皇上……”凌若紧张地凝视着他,生怕听到自己最害怕的答案,她这副模样,令得胤禛哑然失笑,伸手拉起她道:“瞧你这样,倒是比皇后还要关心这两人的生死,既如此,倒不如让他们做你的宫人得了。”
凌若心中大喜,胤禛虽不曾挑明,但意思已是再明白不过,他终归还是松口了,愿意留三福两人一条性命,这般想着,顿时有了心思开玩笑,“若皇上愿意将这两人送给臣妾,臣妾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怕皇后娘娘不舍。”
看着那双染笑的眼眸,胤禛赦然摇头,然拉着凌若的手却没有松开,“朕随口一说,你倒是当了真。若真想要,你自己向皇后讨要去。”这般说着,睇视凌若一眼道:“不过你也是,之前替涵烟求情,这次又替三福求情,倒像是求情上了瘾,就不怕朕再像上次那样罚你吗?”
凌若极是肯定地道:“静悦公主与三福不同,当时皇上是迫于无奈,才令公主远嫁,但在皇上心中,其实是不愿的。可是三福生死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以皇上的仁慈,一定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你啊,真是什么话都让你说尽了。”胤禛摇摇头没有接下去,而是拉着她来到桌前,“来,陪朕一道用早膳,说起来朕平常都是一人用,难道今日有你相陪。”
凌若坐在胤禛身侧,笑道:“皇上若喜欢,臣妾往后天天来陪您用早膳。”
“就因为朕今日答应了你的请求?”胤禛亲手舀了一碗小米粥至凌若面前。
凌若掩嘴一笑道:“臣妾可不是那种人,皇上莫要冤枉臣妾。臣妾不过是看皇上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上朝,辛苦得很,所以才想要来陪陪皇上。”
好话人人都会说,可不知为何,从凌若嘴里说出来就让胤禛觉得很舒服,轻笑道:“还是算了,朕要上朝没办法,你却是可以多睡一会儿,否则白日里可要没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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