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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年氏一族

    “臣妾才来了一会儿,看皇上睡得正香,便没有扰醒皇上。_!~;”凌若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光滑平静的台阶,伸手在胤禛太阳穴上轻轻地揉着,“国事虽然要紧,但皇上也得保重身子,莫要太累了,这大清还得靠皇上来支撑呢。”

    “朕没事。”胤禛拉下她的手道:“再说,皇阿玛晚年吏治宽松,以仁德御下,令得底下那些官员胆大包天,朝廷发下去修河工、赈灾、改善民生的银子都拿来中饱私囊,这些年下来,弊端渐显,若任这些蛀虫继续作乱下去,怕是再大的树也要被蛀空啊。皇阿玛既然将这个重任交到了朕的手里,朕就一定要将之做好,以免百年之后无脸去见皇阿玛与列祖列宗。”

    “会的,皇上英明神武,勤勉克已,定能令大清昌盛繁荣。”这并非安慰敷衍的话,而是她相信胤禛确有这个能力与决心。

    “只靠朕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朝中诸事情有允祥帮朕一道打理倒是轻松一些,可惜并非所有兄弟都与朕一条心。允禩他们的心,至今都不曾真正安份过。”最后这句话,有些许寒意,自己继位后,对允禩一帮人本着宽仁厚待之意,加封亲王、郡王等爵。可惜,他们并不曾就此安份守已,一个个表面对他恭敬,私底下动作不断,如今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做到什么地步。

    他答应过皇阿玛,会好生对待兄弟,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希望走到同室cao戈的那一步。

    凌若默然不语,只有手上的动作依然继续着,后宫不得干政,即便胤禛不避她,她自己也要懂得回避,若干涉太多,到后面就是想抽身也不可能了。|i^

    胤禛顿了一下又道:“话说回来,李卫这几年在地方上倒是历练出来了,且敢于担事,这一点很是难得。所以,这次朕准备外放他一个云南道盐驿道。”

    盐官历来是一个肥缺,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昔年,黄河大水,户部赈灾无银,胤禛与胤祥就是从那些盐商盐官口袋里生生掏了两百万两银子出来,解了朝廷燃眉之急,所以能出任盐官的,多是皇帝亲信。

    “能得皇上看重,是李卫的福气,希望他好生办差,莫负了皇上这份信任。”李卫能有出息,她这个原主也高兴。

    “嗯,李卫、田文镜、张廷玉、鄂尔泰,这四个都是能臣干吏,朕盼着他们辅朕做一个明君!”胤禛言词间多有感叹,开国不易,守国更不易,要将这个大摊子看牢看好,实在是千难万难啊。

    在跳跃的烛火中,胤禛拉下凌若的手在脸颊边轻轻地蹭着,这双手的主人总能让他在疲惫之余感觉到异常的宁静温和,“你没有话与朕说吗?”

    “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凌若低头,挽在发上的紫晶珠钗垂下细碎的流苏,拂落耳畔。

    胤禛赦然一笑,拉着凌若的手让她走到自己面前,“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朕先说出口了。”望着那张仿佛怎么也看不够的秀美容颜,胤禛突地叹了口气,“近二十年,若儿还是这般貌美,反观朕倒是老了不少。”

    其实胤禛不过才四十五岁,实在说不上老,继位之前相貌更是望之如二十左右,然继位仅仅一年,皱纹便开始爬上他的脸,细细的,犹如散开的鱼纹,鬓边更有白发滋生,令他透出一丝沧桑之色。

    凌若蹲下身,低头伏在胤禛腿上,柔声道:“皇上不老,在臣妾心中,皇上还跟二十年前一样年轻。”

    胤禛眉目微低,缓缓抚着凌若依然如少女一般光滑细嫩的脸颊轻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哄朕开心。还有一日就是除夕乃至新年了,若儿,与朕老实说,你想不想家人?”

    凌若微一迟疑,缓声道:“若臣妾说不想,那便是欺瞒皇上了。只是,臣妾并不想让皇上为难。”

    胤禛一下一下地抚着凌若的脸,许久才道:“朕让隆科多查的事,已经有消息了,杭州军备库的军服丢失应该是年后的事,当时负责掌军备库的是参将张大年。”

    凌若静静的听着,等胤禛说完后方道:“臣妾与这位张姓参将并不相识,他为何要在通州这般迫害臣妾,还胆大包天的陷皇上于不义?”

    “你自然不识,但是张大年的参将一职是年羹尧任杭州将军时提起来的,在此之前,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百户,年羹尧待他有提携知遇之恩。”胤禛感觉到伏在膝上的身子一僵,抚慰似地拍一拍她又从桌案上累成一叠的奏折最底下抽出一封黄绫封面的折子来给凌若,“你再看看这个。”

    凌若之所以身子僵硬,并不是因为得悉有人陷害自己,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真正令她意外的是,此事竟然与年氏一族有关,而非自己之前一直以为的皇后。

    忍着心中的疑惑,自胤禛手中接过折子,待看清里面所写的字字句句后,纵然是以她的心思,依然忍不住露出一丝难看之意。因为这封折子参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已经身陷牢狱中的阿玛;折子以阿玛懈怠职守,欺君犯上为由,要求胤禛将其革职,并且全家发配至西北边塞充军,不得还京。

    这封折子言词犀利狠辣,句句皆指向凌柱在胤禛登基大典时犯下的错,并将之无限放大,其意很明显,就是要置凌柱于死地。充军边塞,听起来似乎只是活罪,并不会要人命,但西北那是什么地方,苦寒恶劣,再加上千里跋涉,许多犯人在中途就已经死了,即便福大命大饶幸活到西北,也因为那边环境过于恶劣,且还要编入军队做苦役,从而在无休止的劳累中丢了性命。

    以阿玛和额娘的身子与年纪,怕只是这千里路程就熬不过去,还有大哥他们,一旦胤禛准奏,依此处置凌柱等人,那凌若娘家就等于连根拔起,失去了娘家的庇佑,且还是以这种方式,不论胤禛如何恩宠,她在宫中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上这封奏折的人,用心不可谓不恶毒;凌若咬一咬牙将目光转到了折子的最下面,署名赫然是:年希尧。

第五百六十六章 出狱

    又是与年氏一族有关,难道害自己的人当真就是年氏?她隐藏的比自己所以为的更深。|i^

    事情,似乎如此,但凌若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只得先放在一边,仰头望着胤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处置?”

    胤禛虽然说过会护她一家周全,可是关乎全家人性命,依然会不由自主的担心,惟恐……惟恐……只是想想,眼圈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不许乱想!”胤禛一直留心凌若的神色,看她这副样子,焉有不明白之理,轻斥了一句后又怜惜地道:“朕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否则朕也不会将这封上月便呈上来的折子压在最下面了。”

    “臣妾知错。”凌若低低说着,脸色好看了些,但贝齿依然紧紧咬着下唇,看得胤禛叹一叹气,抚着她发白的唇命她松开牙齿,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唇上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牙印。

    胤禛将凌若拉了起来,即便殿中烧着地龙,地上也凉得很,跪久了凉意容易从膝盖渗进去。他低低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失望与痛恨道:“朕一直以为素言只是争强好胜,xing子骄纵些,并没有什么太过狠毒心思,如今看来,却是朕错了。”

    年素言……冷意在眸中集聚,不等凝结又迅速散去,不论胤禛如何失望痛恨,他始终还没有处置年氏,这么早的将恨意表露在胤禛面前,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即便这个恨,彼此心里都清楚。_!~;

    四喜犹如泥塑木雕一样站在底下,又如老僧入定,任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反应。胤禛沉沉的声音继续在养心殿响起,“若儿,素言派人假扮军士追杀你一事,朕虽然提早知会了你,但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再加上年羹尧又是抚远大将军,镇守边疆,朕不便轻易处置。所以,这件事,你还要暂时忍耐,直至朕彻查清楚的那一日。朕不愿放过一个为恶的,却也不想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

    “臣妾知道,臣妾绝不会让皇上为难。”年氏不同于寻常妃子,她是打从王府里就开始陪在胤禛身边的,这么多年,多少总会有一些感情,且她还替胤禛生下了两个孩子。

    再者,一个年氏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年氏背后是庞大的年氏家族,满门皆贵,年羹尧更是军中第一人,在卸了十四阿哥的兵权后,胤禛对年羹尧倚重的地方更加多,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动年羹尧的,年氏也是同理。

    “你能理解就好。”胤禛发出一声感慨,世人皆以为身为皇帝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不知皇帝才是最不得自由的,不论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平衡,前朝如此,后宫亦如此。

    他宠凌若,甚至亲自出宫将她接回来,却从未提及要晋凌若的位份,不是他不愿给,而是怕坏了后宫的平衡。毕竟出宫为大清祈福只是一个借口,真正情况是何,众人心里都清楚。凌若回宫已是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在某个范围内他可以凭皇帝的权势压制住,却也不能压得太狠,否则容易引起反弹。

    当日在上书房中,福沛与弘历他们起冲突,他将福沛暂时交由皇后抚养,一来是做为对福沛胡作妄为的惩罚;二来,也是对福沛的一种保护,万一真要处置年氏,福沛是无辜的,又是他仅有的三个儿子之一,他不希望牵连到福沛。

    凌若在了半晌后,突然挣开胤禛的手,屈膝跪下道:“臣妾本不该妄求,只是臣妾的家人皆因受臣妾之累,还请皇上看到臣妾双亲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又已在牢中关押多时的份上,从轻发落。”

    “你啊,对朕真是没一点信心。”胤禛摇摇头,不顾凌若的反对拉起她,嘴角噙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不过无所谓了,总有一日,朕会让你不再置疑朕说过的话。”

    在凌若不解的目光中,他道:“你阿玛的事,朕一直在追查,就在几日前,终于查清楚,是内务府一个太监从中捣鬼,想是收了好处。可惜在事发之前,他就趁着一个外出采买的机会逃走了,想是事先得到风声,朕已经派人在追捕他。”

    凌若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事会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机,睁大了眼喃喃道:“如此说来,臣妾阿玛可以清白了?”

    “是啊。”胤禛笑着在凌若秀气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昨ri你阿玛一家就出狱了,朕本想着等你来求朕见你家人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哪知你这小女子,xing子还挺倔强,都已经二十九了,还没动静,无奈朕只好自己将你唤来了。如何,可领朕这个情?”

    “皇上的意思是臣妾……可以见阿玛他们?”凌若愣愣地问着,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令她一时难以回神。

    胤禛挑一挑眉,带着几丝玩味的笑容道:“自然,除非你自己不愿见他们。”

    “臣妾愿意!”似乎是怕胤禛反悔,凌若急急答应,待得发现胤禛脸上玩味的笑容愈发浓重时,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红云,“臣妾失仪了。”

    胤禛哂然一笑道:“无妨,你回宫后朕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朕许了裕嫔的家人初五入宫,你家人也定在同一日吧,待会儿朕就让四喜去凌家传旨。”

    “臣妾谢过皇上隆恩。”凌若喜不自胜的说着,望着胤禛的眼中亦愈如柔情似水,胤禛以帝王之尊待到她这个地步,她还有何不满。

    在陪着胤禛将剩余的几本折子批阅完后,凌若随其来到就寝的后殿,四喜在将垂幔放下后就退身而出,只余几盏幽幽的烛光陪伴着交缠的两人。

    雍正元年除夕,宫中设下家宴,摆在储秀宫,凡有名份的嫔妃皆得以赐席,诸多精心打扮过的妃嫔携细细香风而来,虽说除夕夜任何嫔妃也不得侍寝,但能在皇帝眼里留点映象总是好的,毕竟她们身上的一切皆取决于帝王宠爱。

    一时间,储秀宫中云鬓香影,娇声软语,好不热闹。

第五百六十七章 讨要恩典

    凌若领着弘历到储秀宫的时候,恰好在门口遇到了同样刚刚赶到的年氏,一丝憔悴之意悄悄自那脂粉下透出,看来福沛不在身边的日子年氏很不好过。_!~;

    对于她,凌若自不会有什么同情,想起她能通州以及宫外那半年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现在这些甚至连报应也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些许小惩罢了。

    恨归恨,该有礼数依然周全,她松开弘历的手,端正地行了一个礼,在她之后,弘历同样如此。

    年氏面色很不好看,这几日她犹如从天堂云端跌进了地狱,福沛见不到不说,胤禛更是自那以后就再没踏足过翊坤宫,令翊坤宫形同冷宫一般。

    以往,胤禛不论国事如何繁忙,隔几日都会来看她一次,嘘寒问暖。还有这次的家宴,本该由她负责cao持,然皇后却横加阻隔,说要亲自cao办此事,至于皇后所谓的头疼病恰巧也在这个时候好了。

    年氏恨极也无耐至极,这样的无可耐何令她对凌若的恨意越发深重,她要报仇,要夺回所有属于她的恩宠荣耀。

    她要证明自己才是胤禛最珍爱的女子,而非钮祜禄氏!

    隐忍,只是为了更好的报复。

    如此想着,年氏脸上浮起这几日来的第一缕笑意,看向凌若的目光更犹如在看待一个最好的姐妹,抬手轻扶,“妹妹与四阿哥快快请起,如此行礼,倒是叫本宫不安了。”

    凌若颇为意外地看着年氏,她很清楚那缕笑意背后的虚伪,但年氏能在那种情况下笑出来也足够令她心惊了。|i^脚步微移,不着痕迹地避开年氏冰凉的手,“近日不曾去向贵妃请安,贵妃一向可还好?”

    年氏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本宫很好,有劳妹妹挂心了。”又说了几句言不对心的话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储秀宫正殿颇大,里面总共摆了六桌,无数宫人穿梭在宴席之间,将一盆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端上席宴。

    那些来得早的妃嫔看到年氏与凌若进来,忙起身行礼,娇声软语在殿中此起彼伏。不论年氏是否失宠,她终归是后宫的贵妃,皇后之下最尊。一日未被废,那些人就一日不得怠慢。

    “诸位妹妹都坐吧。”在这般说了一句话,年氏径自坐到右手第一桌,这六席之中,以左首第一桌为尊,只设三个位置,分别是太后、皇上与皇后。年氏虽为贵妃也无坐这一桌的资格。

    年氏坐下后,不时望着门口,适才还冰冷的眼中如今皆是期盼,凌若知道她在盼什么。福沛自交给皇后抚养后,年氏就一直不曾见过,如今阖宫家宴,福沛定然会随皇后来此,他们母子真正借此机会相见。

    温如言与瓜尔佳氏坐在左首第二桌,十四岁的涵烟挨坐在额娘身边,她的五官已经长开了,涵烟可说是凌若看着长大的,是以与凌若和弘历都颇亲近,起身行礼后让到旁边宫人挪开的椅子上,弯眸道:“熹娘娘与四弟请坐。”

    “怎么不叫本宫姨娘了?”凌若领着弘时在椅中坐下。

    涵烟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俏声道:“额娘说宫中不比王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得唤熹娘娘才对。”

    凌若笑睨了温如言一眼道:“就你额娘规矩重,本宫听着还是姨娘更顺耳一些。”

    温如言将一盏宫人刚端上来的马奶放到弘历面前轻声道:“什么称呼都是一样的,别因一时大意让人抓到痛处才是真的。”

    旁边瓜尔佳氏努一努嘴对凌若道:“刚才进来的时候,年贵妃没把你生吞活剥了?”

    “她自是想,就怕我这身肉太硬,没吃下去不说反还硌了牙。”凌若抚着衣襟上精巧的绣花曼声道。

    “这几日年贵妃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得紧,真亏她还忍得住。”温如言漫不经心地cha了一句。

    凌若拭着弘历嘴边的奶渍没有说话,隔了一会儿裕嫔也到了,在凌若的示意下与他们坐在同一桌,如此一来,这桌便是有了七个人,再加上其中两人是孩子,倒比其他几桌更热闹一些。

    “太后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自宫门外一道道地传了进来,凌若等妃嫔连忙整衣起身,低头肃然静待乌雅氏的到来。

    乌雅氏今日穿了一身铁绣红绣五福团纹的旗服过来,发髻一丝不苟地挽起,并不见金银,只以翡翠青玉为饰,简单素净之余又透着无尽的雍容华贵。

    “恭迎太后凤驾,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妃齐齐欠身行礼,带着无尽的敬畏与羡慕。每一朝每一代,都会有无数女子入宫,但能跃众而出,最终坐至太后宝座的却万中无一。

    “都起来吧。”太后的声音平和宁静,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至左首第一桌,在她经过身侧时,凌若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即便是在这个时候,太后眼中依然隐藏着一丝极深的落寞。

    是因为十四阿哥吗?凌若不知道,即便知道她也不能说什么,软禁允禵是胤禛的决定,而胤禛的本意亦是为了允禵好,只可惜,没有几人理解。

    乌雅氏刚刚坐落,尖细的声音再一次重重传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华灯中,一身明黄龙袍的胤禛与真红绣鸾凤锦衣的那拉氏并肩而来,在他们身后跟着福沛,除却乌雅氏之外,所有人尽皆如刚才一样欠身行礼,福沛的出现令年氏激动不已,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冲上去将福沛搂在怀里的冲动。

    礼毕之后,众人在胤禛的示意下重新落座。如此一来,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三人尽皆到齐了,也就在胤禛他们进殿后,新年乐曲开始悠然响起。

    “皇额娘!”胤禛与那拉氏一道向乌雅氏行礼,一应礼毕之后,方才正式开始这场雍正元年的除夕夜宴。

    夜雪纷飞,带着冬夜独有的寒冷,但这并不妨碍储秀宫的热闹,虽然稍稍有些紧,但皇后依然这场家宴cao持的极好。一应宫女太监有条不紊地上菜倒酒。

    在行到一半时,那拉氏突然含笑站起来道:“趁着今日热闹,臣妾想向皇额娘和皇上讨个恩典。”

第五百六十八章 推辞

    “哦?”胤禛今日心情颇为不错,停下挟筷的手,笑道:“不知皇后想求什么样的恩典?”

    乌雅氏以及底下那些嫔妃同样好奇地看着妆容精致的皇后,他们都在猜测皇后所谓的恩典是什么,唯有凌若隐约猜到了些许,口中正咀嚼的肉片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

    “熹妃当日为大清祈福,离宫半年,一直菇素吃斋,这份心意实在难能可贵,理该嘉奖,所以臣妾想替熹妃妹妹求一个恩典,晋其为贵妃。”那拉氏在说这些时,一直带着盈盈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为了凌若好。

    乌雅氏眸光一冷,刚才还有几分笑意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胤禛则是若有所思,至于其他妃嫔碍着身份不敢就此事说什么,只是用嫉妒的目光望着凌若。贵妃啊,多少人终其一生,也靠近不了这个位置,只能被迫仰望。钮祜禄氏何德何能,得皇上重视不说,还得皇后另眼相看。

    一时间,整个储秀宫鸦雀无声,年氏死死攥着象牙雕花筷子,努力不让逐渐在心中集聚的怒气爆发出来,至于脸色好看与否,她已经无瑕兼顾了,坐在她旁边的戴佳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另一边倾着,怕沾染到她的怒火。

    温如与瓜尔佳氏不约而同地露出忧心之色,贵妃之位看似风光,然于凌若却犹如坐在火山口,随时会爆发的岩浆足以将她焚烧得尸骨无存,而且还是当着太后与年氏的面说出来,皇后可真是将凌若“疼”到了骨子里。

    对凌若来说,集众目光于一身并不是第一回,可这一次却如无数钢针不断从皮肤中生生钻刺进去一般,令她浑身皆发疼。

    “皇额娘以为如何?”胤禛眉头有微不可见的皱痕,仿佛对此并不赞成。他心中自然属意凌若,却不是现在,且素言是绝对不会甘心凌若与她并列的。想到此处,胤禛下意识地往年氏所在地方看了一眼,尽管因为年氏的低头看不清她神色如何,但从她攥紧筷子的举动便可看出心中并不平静。

    乌雅氏睫毛微动,下一刻她将筷子往桌上一搁不咸不淡地道:“皇帝知道哀家向来不怎么管后宫之事,熹妃之事,皇帝与皇后商量着办就是了,贵妃也好,妃也罢,皆是这宫中的嫔妃,最重要的是服侍好皇帝,敬重皇后,不要越过自己该守的本份就好。”

    乌雅氏话音刚落,席间突然传来“咯嚓”一声,循声望去,却是从年氏那里发出的,随着年氏右手缓缓松开,断成四截的筷子出现在她掌心,随后滚落在绣有金童玉玉贺新岁图的桌布上。

    “贵妃怎么了?”那拉氏关切地问着,可是身子不舒服。

    年氏将颤抖的双手掩在袖中,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让皇后担心了,臣妾没事。”至于筷子为什么会断她没说,也不需说,所有人心中皆明白。

    那拉氏若无其事地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笑盈盈地看了胤禛,这恩典是她替凌若求的,自然没有反对的理,那么就只待胤禛同意了。

    那拉氏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胤禛说话,诧异在其眼底掠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

    “若儿。”在这个时候,温如言低低唤了凌若一声,借着举袖遮挡的机会,朝凌若微微摇头。那厢裕嫔虽未说话,但她却将并排摆在桌上的筷子动了一下,使得两根筷子呈交叉之样,意思不言而喻。

    凌若抚去不知何时沾在裙上一丝水渍,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走到乌雅氏那一桌前面,跪下道:“臣妾有话想说。”

    “说就说罢,跪着做什么,起来。”胤禛这般说着,凌若却是摇头道:“请皇上允臣妾跪着说话。”

    胤禛还待要说,乌雅氏突然开口道:“既然熹妃这么说,那就跪着回话吧。”

    “谢皇额娘!”凌若在朝乌雅氏磕了个头后,又转而朝那拉氏磕头,正色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只是臣妾无德无能,实不敢忝居贵妃之位。”

    那拉氏微笑道:“熹妃实在太歉虚了,你替皇上生下四阿哥,又为大清祈福半年,若熹妃无功,那满座妃嫔,哪个算得了有功?”

    凌若再一磕头,绛紫色绸绣桃花团纹的裙摆铺展在其身后,华灯之下华美异常,“抚育阿哥,为皇上分忧皆是臣妾份内之事,如何敢居功,是以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否则臣妾宁愿长跪于此,也绝不敢起身。”

    那拉氏长眉微皱,似有些不悦,“熹妃如此百般推辞是为何意?”

    “皇后。”在凌若回答之前,乌雅氏开口道:“既然熹妃认为自己暂无资格忝居贵妃高位,那么就先缓一缓吧,等什么时候她真有这个资格了再议此事,不必急于一时。”

    胤禛听到这里,微微点头道:“皇额娘说的是,此事往后再议。”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那拉氏只得答应,在椅中欠一欠身道:“是,臣妾遵旨。”旋即又转了脸道:“好了,熹妃都听到了,起来吧。”

    凌若轻吁一口气,连忙谢恩起身,回自己椅中坐下,她刚才真怕胤禛会同意那拉氏的话,幸好没有。

    那拉氏借着低头抚裙的动作掩饰眼中的异样,适才胤禛的态度令她很是奇怪,胤禛盛宠钮祜禄氏,这是勿庸置疑的事。可是他为什么不同意呢,原先按着她的猜测,胤禛应是对此事乐见其成才对,难道他对自己有所怀疑?

    不可能!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她否决了,若真有了疑心,她不可能一些也察觉不到,当中应该另有原因才是。

    看到胤禛并没有晋凌若为贵妃的意思,年氏面色稍稍有些缓转,不过这顿饭是再没心思吃了,好不容易熬到宴席落下,乌雅氏因身子乏困而先行离去,胤禛与那拉氏则一道点燃了早已摆放在院中的烟花。

    烟花放了满满一宫院,这些特制的烟花引线极长,且被所有引线皆连在一起,形成粗粗的一捆,一旦点燃,火星就会蔓延到所有引线上,紧接着无数绚烂到惊人心惊的烟花冲上夜空,化为夜空中那一刹那间却又永恒至极的美丽。

    雪依旧漫漫下着,看着满目的流光绚烂,凌若思绪不自觉回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一夜,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她在宫外,如今却是在宫内。也就是在那一夜,她亲眼看到了胤禛的无助与绝望,并与他开始纠缠不清。

    不经意地一个回头,恰好看到胤禛目光望过来,四目交错,两人均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作者题外话】:这几天人在广州,实在没什么时间码字,所以很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就回去了,后天就可以恢复正常更新,实在对不起

第五百六十九章 私见

    就在众人皆将注意力放在烟花上时,绿意悄无声息走到站在那拉氏身后的福沛旁边,拍一拍他的肩膀,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福沛会意过来,小心地随她往旁边走去。

    绿意带着福沛悄然走到东次间,年氏早已在那里等候,看到福沛过来,激动地上前将他搂住,一遍一遍喊着福沛的名字。分别不过半月,然对从不曾离过福沛的年氏来说,这半月显然太过漫长,她每日都盼着念着可以与儿相见。

    “额娘!”福沛同样激动不已,年氏不同于那些低等嫔妃,生完孩子后无资格自行抚着,她一直亲自照料福沛,这份感情自是深厚无比。

    年氏好不容易按下喉间的酸涩,将福沛稍稍拉开些许,“福沛,这半月在坤宁宫中可还好,皇后他们有没有薄待你?”

    福沛虽然xing子不好,对年氏却甚孝顺,摇头安慰道:“额娘不必担心,儿臣一切皆好,皇后经常来看儿臣,一应吃穿用度更是不曾少给,也有宫人侍候,只是儿臣总觉得住着不习惯,心中又惦念额娘,额娘,儿臣好想回翊坤宫。”

    这一说顿时将年氏的眼泪给激了出来,哽咽道:“额娘也想,白天夜里没一刻不想,可这是你皇阿玛的命令,额娘实在没办法。”

    福沛将脑袋往年氏怀里钻着,闷闷道:“皇阿玛好狠的心,儿臣不喜欢皇阿玛了。”

    年氏轻轻抚着福沛的肩膀,眼眸于泪落中迸出无限恨意,“不是你皇阿玛狠心,而是有人从中挑拨。你放心,额娘一定不会放过她,终有一日,额娘会让她自己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嗯。”福沛用力点头,随后又抬手拭去年氏不断落下的泪,懂事地道:“额娘不哭了,还有半月,半月后儿臣就可以回来了,儿臣一直很用心的在看,没有一日偷过懒,如今已看了一大半了。半月后,儿臣一定可以令皇阿玛满意,到时候就可以侍奉在额娘身边了。”

    这半个月是福沛有始以来最勤快的日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看书,一直看到深夜,差不多有十八万字,通体看下来自是没问题,难就难在不光要看完,还要烂熟于胸,对之有深刻的理解,这样才可以应对胤禛的考问。至于这本书福沛以前并未仔细学过,只在朱师傅的教导下翻过几页而已,即便他再怎么聪明,一下子学起来也有些吃力,只能尽量多一些时间却理解贯通。

    “额娘知道你懂事。”年氏欣慰地说着,在又问了几句后,绿意过来催促道:“主子,外头的烟花就快放完了,咱们得赶紧出去,否则该让人发现您与三阿哥不在了。”

    “本宫知道了。”年氏满心酸涩,明明是亲生母子,见面却要偷偷摸摸,唯恐被人发现,如今也只能盼着半个月后,福沛可以通过胤禛的考问,回到她身边。

    在临出门前,年氏不放心地叮咛道:“剩下这半个月,你在坤宁宫依然要处处小心,万不可大意了去,特别是要当心皇后。”

    这一回福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在停了一会儿后迟疑地道:“额娘,儿臣觉得皇后娘娘待人极好,您并不像您说的那么坏。”

    “伪君子远比真小人更可怕。”年氏心中一紧,凛然盯着福沛不解的目光,“相信额娘吗?”

    “嗯!”福沛连想也不想便点头,于他来说,一十三年来最亲的便是年氏,自无不信之理。

    年氏心头微松,尽管知道不可能短短半月福沛就与皇后多亲近,依然免不了有所担心。这世间,这宫中,唯有一个福沛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若连福沛也没了,她会疯的!

    “主子,奴婢看到翡翠与三福在外面找人了,当真不能再耽搁了。”这会儿功夫,烟花皆已放完了,那拉氏回身发现福沛不在踪影,正让翡翠他们四处寻找。

    年氏用力抓紧福沛的肩头,一字一句道:“福沛,记牢额娘的话,在这后宫之中,能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与额娘。”

    “儿臣会牢牢记住!”就在福沛话音刚落之时,雕花朱门被人用力推开,紧接着一个急切中带着几分惊喜的声音响起,“娘娘,奴婢找到三阿哥了,他在这里!”

    是翡翠,她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正拧眉不展的胤禛。

    “福沛!”那拉氏轻呼一声,扶了三福的手快步走来,进得屋中拉了福沛的手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可知你皇阿玛与本宫发现你不见后有多着急!”

    “儿臣知错,请皇阿玛与皇额娘恕罪!”福沛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对那拉氏及随后进来的胤禛认错。

    “行了,烟花已经放完,你随你皇额娘回坤宁宫吧,剩下这半个月,好生温书。”胤禛看到了年氏,却如没看到一般,漠然的神色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是!”福沛行礼,跟在那拉氏身后走出了储秀宫,因为知道有无数人望着自己,所以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回头的**,可亲情之间的那种羁绊令他在跨出宫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

    那一眼的回眸,他看到年氏泪眼迷蒙,身子有抑制不住的颤抖。用力,再用力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回头,紧紧跟上那拉氏的脚步,他很清楚皇阿玛的xing子,哀求软弱是没有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再努力,直至达到皇阿玛定下的要求。

    额娘,等着儿臣,半月,还有半月,到时儿臣一定会侍孝在您膝下!

    年氏目送福沛离开,在他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孩子,她的心头肉啊!

    嫔妃一个接一个离开,对于年氏的落魄,她们自是兴灾乐祸的多,然当着胤禛的面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噤声离开。

    胤禛是离后一个,在他一只脚跨过及膝的门槛时,强忍悲伤的年氏忍不住冲上去重重跪在他身后,双手扯住那身代表世间一切权利尊贵的明黄色龙袍,泪眼婆娑地道:“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都不会犯,求您让福沛回到臣妾身边好不好?臣妾真的很思念他!”

第五百七十章 弘晟

    胤禛被迫停下脚步,回头,眸中是如夜的深幽冷暗2c“福沛在皇后宫中很好,贵妃不需要担心他。_!~;贵妃若真心疼福沛,这段时间就不要再见他。”令年氏绝望的声音从头顶垂落,带着几许余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为什么?他是臣妾的孩子,臣妾为何不可以见他?”年氏尖锐如刀的声音划破一室寂静,她犹如被夺了幼崽的野猫,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令她无法做到平静,哪怕仅仅是表面的平静。所以,她质问胤禛,质问这位掌着天下生杀大权的帝王。

    胤禛沉眸盯了她许久,慢慢收回跨出去的那只脚,在旁边侍候的四喜连忙会意地关起雕花长门。待屋中只剩下自己与年氏时,胤禛方道:“朕的四个儿子,弘时资质平庸却重孝重情,弘历聪慧懂事,弘昼乖巧,福沛呢,福沛有什么?”年氏张了张口,刚要说话,胤禛的声音已经骤然一厉,似暴雨疾风一般朝年氏兜头罩来,“朕晓得你要说福沛聪慧不下于弘历,不错,福沛是聪明,可是性格乖戾自大,丝毫不念兄弟手足之情,且处处针对两个弟弟,稍一不顺其意就横眉冷眼。他是阿哥,是皇子,不是市井小子,更不是混帐无赖!”

    其实胤禛还有更多的话没有说出来,包括杭州军备库及凌若被追杀的事,但仅仅只是这样的冰山一角已经轰得年氏几乎窒息,怔怔看着胤禛,连辩解也给忘了,许久,有两行清泪自颊边滑落,逸出嘴唇的声音颤抖如秋风下的落叶,“皇上总说臣妾与福沛百般不对,可皇上自己呢,给过臣妾与福沛多少关心?又心疼过多少?熹妃犯了这么大的过错,您都可以既往不咎,甚至亲自出宫将她接回来,宠眷有加;如今臣妾只是犯了些许小错您就揪着不肯放,甚至狠心地分开臣妾母子。还有福沛,皇上至今都没给他取过正式的名字,如今依然沿用小时的ru名。_!~;臣妾与熹妃一样伴了皇上近二十年,也一样为皇上生儿育女,可眼下皇上只见到熹妃母子的可怜,可曾见到臣妾母子的可怜?”

    “你是说朕错了?”胤禛的声音是寒凉的,与屋外呼啸而过的冷风一样,冻得连呼吸都要凝结。

    “臣妾不敢。”话虽如此,年氏眼中却透出一丝倔强,她本来就是一个极端骄傲的女子,怎甘心自己事事落在他人之后。

    胤禛垂目俯视,忽地又仰头,盯着梁上描金彩绘的图案沉沉道:“也许朕真的错了,所以……该是时候将错误改回来了。”

    年氏愕然,显是没料到胤禛会突然这样直接承认自己有错,更不解他后面那句话的意思。当她还要再问时,胤禛已经开门离去,他的身影很快便没入华灯未曾照到的黑暗中。

    雍正元年的除夕在年氏的失落疑惑中过去,唯一令她有所欣慰的是,在初二这日,胤禛下旨赐福沛弘字辈排名,是为弘晟,此后不再以ru名相称。

    除夕过后的新年,胤禛在前朝接受群臣朝拜,后宫诸妃则依序向太后、皇后请安;初二这日则各府第福晋、格格以及一、二品大臣之女入宫问安;初三至初七则在畅音阁连演五日戏,当中还有杂耍等玩艺。

    初五这日凌若没有去畅音阁,而是在宫中翘首期盼,今日是胤禛答应她家人入宫的日子,一想到可以见到阿玛额娘,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激动,昨夜躺在床上一夜未曾入睡,晨起之时还不慎扯断了一条翡翠链子。

    “主子,如今时辰尚早,您先坐着歇一会儿,这样站着再加上外头风大,冻到了可是不好。”水秀在旁劝着,雪在前日就停了,堆在院中的积雪在冬阳的照耀下正缓缓化成雪水。雪化之时,要远比正下雪时冷,水秀只是这么站了一会儿就觉得露在袖外的手指冻得有些发麻。

    “不碍事。”凌若心不在焉地摇摇头,旋即又对其道:“你若冷便去里面呆着吧,本宫这里暂时不用伺候。”

    “奴婢不冷。”水秀哪肯答应,陪着她一道在外等,又见凌若没捧暖手炉,便进屋去拿。水秀记得主子惯用的那只平金暖手炉放在后寝殿,刚一进去,果然见到在床边的黄花梨小几上放着。

    因为没加炭的缘故,暖手炉摸着冰冰凉的,水秀拿了正要去加炭,忽地看到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嵌绢丝屏风后面似乎有人影在闪动,奇怪,难道是水月?又或者南秋?可他们这时候在寝殿中做什么?

    “谁在那里?”水秀试探地唤了一声,屏风后人影再次闪动了一下,却始终不见走出来。

    水秀心中愈加奇怪,这屏风后面必定是有人,却不晓得为何不肯露面,难道是进贼了?只是宫里哪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溜到承乾宫来做贼。

    想到这里,水秀整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步走过去,这寝殿原本就铺着波斯来的长绒毯,再刻意留心脚步,即便是近在咫尺的人也听不到任何响动,更不要说还隔了一道屏风。

    在走到屏风前时,水秀悄然举起了手里的平金手炉,然后骤然加快脚步,一下子转到屏风后,用力将手炉往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人砸去。

    那人没想到水秀会突然出现,整个人都被吓傻了,愣愣看着那只冲自己砸来的手炉,根本想不起来躲闪。

    眼见手炉就要砸到头上,水秀认出了躲在屏风后的人,惊呼一声,用力想要止住手里的动作,这样急速的转变让她手腕一阵抽痛,不过总算是在将要砸到之前生生收住了,即便如此,手炉急速落下时带起的风也拂乱了那人的额发

    “你怎么会在这里?”水秀轻吁一口气,问还傻站在那里的莫儿。敢情躲在屏风后面的,并非别人,而是同在宫中伺候的莫儿。

    “我,我见这里有点乱,就进来收拾一下。”莫儿在回答时神色有些慌张,看的水秀一阵狐疑,再联想到刚才的情况,询问道:“既是如此,为何我刚才叫你时没答应?”

    “我刚才只顾着收拾,不曾听到你唤我。”水秀的目光令莫儿浑身犹如针在刺一般难受,躲闪着低了头道:“若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慢着!”在莫儿就要走到寝殿时,水秀突然出声将她唤住,缓步走到她身后,凉声道:“你是在外间伺候的,何时轮到你来这里收拾,是哪个让你进来的,水月还是南秋姑姑?”

    【作者题外话】:昨天回来时飞机晚点,到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睡了四个小时又起来上班,脑袋晕乎乎的,实在有点吃不消。请大家再宽容我一天,明天我一定多写点补上。

第五百七十一章 贪心惹祸

    “是……南秋姑姑。_!~;”莫儿低头回答,双手不自觉地背在身后,她这个举动令水秀更加怀疑,又想起自刚才起莫儿就一直刻意蜷着双手,蹙眉道:“把手伸出来。”

    莫儿神色一变,手却是往背后藏得更深,任凭水秀怎么说都不肯拿出来,这个样子分明是心里有鬼,水秀强行扯过她的手,用力掰着紧紧蜷在一起的手指,口中喝道:“还不把手松开!”

    “不要!”莫儿惊惶而恐惧地说着,死死扣着手指说什么也不肯松开,两人拉扯挣扎之际,莫儿手一抖,有什么东西从蜷紧的掌心掉了下来,水秀眼尖,立马蹲下身从地毯上捡起来,却是一颗通体碧绿的玉珠,水秀瞧着眼熟,盯了一会儿终于认出来了,这不是晨起时主子不小心扯断的翡翠链子上的珠子吗?怎么会在莫儿手中?难道……

    水秀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其中一个沉香木制的匣子,盛在里面的正是这些翡翠珠子,因为数量众多,即便是有人拿走了几颗也断然看不出。

    水秀已然明白了莫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主子的东西!”

    “我没有!”莫儿慌张地摇手,随着她手掌不慎张开,更多的珠子从掌心掉落,粗粗估计至少有四五颗,这下子她更慌了,结结巴巴地道:“这些是我,我从地上捡的,没有动了匣子里的珠子,水秀姐,你相信我,真的没偷过。”

    水秀嗤笑一声道:“掉地上的我与水月早就捡起,再说就算真有遗漏,顶多也就一两颗,哪会这么多。_!~;莫儿,你可真是贼胆包天,连主子的东西都敢偷,今儿个是翡翠珠子,那昨儿个前儿个又是什么?”

    “当真没有!”莫儿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梳妆台下的一个角落道:“我就是在那里捡的,总共捡了五颗,水秀姐,我真的没骗你,求你相信我!”

    “哼,还在砌词诡辩。当初你死皮赖脸非要跟着进宫,为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莫儿平常没少在人前抱怨宫中月钱不够多,说是以后出宫去了难过安逸的日子,这宫中本来就是话传话的地方,水秀自然有听说,只是原先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地方做事的,水秀便装着不知道,免得伤了彼此和气,但是现在莫儿做出这种偷盗的行为,原先的情面自然没了。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这就将此事告诉主子去。”水秀扭头就走,正要迈步,双腿被人死死抱住,这抱住她的人自是莫儿,只见其苦苦哀求道:“水秀姐,不要,求求你,千万不要,这珠子确实是我捡的,最多……最多我还给你就是了。”

    “做错事便该受到应有的惩罚,往后记着,再做什么不该的事之前先想想后果会如何。”水秀厌恶地瞥了莫儿一眼,用力挣脱了几下没能挣脱,不禁怒喝道:“赶紧放开!”

    “不要啊,水秀姐,若让主子知道了,她定会赶我出宫的,我……我还没攒够银子,出去会像以前那样挨饿受穷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好不好?”莫儿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只是拼命的想要让水秀将这件事掩藏下来,以前受过的苦她绝不想再受第二次。

    可惜,不论她怎么哀求都没有用,在水秀心中,主子的利益甚至比她自己更重要,何况又认定莫儿偷窃,怎肯留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在宫中。俗话说贼xing难改,有了初一就一定会有十五。

    “水秀,你拿个手炉这么久还不出去?”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南秋挑帘走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莫儿,神色一怔,诧异地道:“这是怎么了,无端跪在地上做什么?”

    水秀冷笑道:“哪是无端,这个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主子的翡翠珠子,恰好被我抓了个现行,正要去回禀主子呢。”

    “姑姑,我没有。”莫儿赶紧替自己辩白,“我只是听说主子链子断了,就想着会否有几粒掉在地上没捡起,所以才来此处捡珠子,确实没有偷窃。姑姑你一定要相信我。”

    “哪个当贼的会承认。”水秀根本不信她的话,“姑姑别听她花言巧语,快将她拉开,我好去禀了主子。”

    南秋点头,上前拖开了莫儿,看着水秀离开的背影,莫儿忍不住痛哭出声,她真的没有偷啊,为什么没人愿意相信她!

    南秋望向莫儿的目光有所同情,毕竟莫儿可说是她一手带出来,多少有些感情。可是也仅止于此罢了,宫中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何况此事确实是莫儿犯错,有错就该受罚,这是天经地义的理儿。

    且说凌若在前殿得了水秀回禀后,既惊讶又震怒,不说宫里,就是王府中也从未出过监守自盗的事。她对莫儿已经多番开恩,原本两人就是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一路带回京不说,又答允她入宫,这样的恩情即便不说报还,至少也不该以怨报德。

    “主子,奴婢当真没有。”莫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脸上尽是泪痕,她不记得已经辩解过多少次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主子会相信吗?莫儿没有一点信心。

    凌若打理着水秀拿上来的那几粒珠子,神色阴晴不定,直至莫儿磕得头上出血后,方才轻声道:“不必磕头了,起来吧。”

    莫儿心中一喜,抬起头来道:“主子,您相信奴婢是无辜的?”这样的喜意只维持了片刻便化为更深刻无助的绝望,因为她看到了凌若摇头,珍珠步摇在其颊边划过一道道清冷的光芒。

    “偷,是为贼心;捡,是为贪心。不论是哪一样,都不是本宫需要的奴才。”凌若这句话等于是判了莫儿死刑,因为她已经连事实真相都不在乎了。

    “不要!主子,求你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一定谨守本份,再也不会做出任何令主子不喜的事。奴婢若出宫,一无亲人可投奔,二无栖身活命之所,当真会饿死街头,主子是大慈大悲观世音在世,求主子给奴婢留条活路。”莫儿惶恐地磕头,仿佛只要她不停地磕,凌若就会饶过她一样。

第五百七十二章 网开一面

    “本宫说过,你不必再磕头。最全的电子书下载_!~;”凌若起身,走到莫儿跟前,漠然道:“因为不论你怎么磕,本宫都不会再留一个有贪心或贼心的人在身边。”低头,看了一眼如遭雷击的莫儿,言道:“念在相识一场,本宫不将你赶出宫,待会儿本宫会知会内务府总管,让他替你在宫中替你另谋一个差事。”

    “主子……”莫儿绝望地看着凌若,心中悲苦莫名,早知如此,她就不贪那几颗珠子了,现在可倒好,什么好处没占到,反而还平白丢了一份好差事。她虽然在宫中的日子不长,却也分得出好坏,凌若待下人宽厚是有目共睹的事,换了其他主子,还不定会怎样呢。

    “本宫言尽于此,趁着本宫还没改变主意赶紧下去吧。”凌若回身,不再看莫儿一眼。宫中处处险恶,身边之人必须忠实可靠,方能一步步走下去,而莫儿,无疑是不合格的。

    一切皆已定下,莫儿知道自己再哀求也无用,只得哭哭啼啼的下去了,就在她离开后,凌若缓缓回过身,对水秀道:“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告诉内务府总管,替她安排一个好差事,不要太过亏待了,也算是本宫对她尽的最后一点情意。”

    “奴婢知道了。”水秀虽然极度不屑莫儿的行为,却没有因此违抗置疑凌若的命令。在将平金暖手炉加好碳递给凌若后,转身出了承乾宫,直奔内务府去。

    这么一闹腾,已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在凌若期盼的心情中,凌柱一行人终于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现在承乾宫。

    “阿玛!额娘!”若非南秋提醒她如今的身份,凌若几乎就要冲过去,饶是如此,身子也不住颤抖,有激动的泪意浮现在眼底。_!~;她的亲人啊,终于再相见了!

    这一次胤禛格外开恩,除却凌柱夫妇外,荣禄、荣祥等人都被允许入宫相见,彼此相见,皆是热泪盈眶,尤其是富察氏,即便凌柱一直在边上劝着,依然不住抹泪,整块绢子都被泪水浸透了。

    好不容易走到跟前,凌柱与众人一道跪下,哽咽道:“奴才凌柱携家人给熹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阿玛、额娘快快请起。”在被迫受了一礼后,凌若连忙弯身将凌柱与富察氏等人一个个扶起来,呃,另她意外的是李耀光居然也在,之前进来时应是站在后面,所以她才没看到。

    凌若已经晓得阿玛他们入狱的时候,李耀光常去狱中探望,是以对这位厚道重情义的妹夫颇有好感,朝他微微一笑侧身去扶最后一个人,因为那人头低得很低,整个埋在阴影中,所以凌若一时未能看清楚她的长相,只是从那高耸的腹怀中看出一个孕妇。

    “大哥,嫂子又有孕了吗?”凌若欣然笑问,却见荣禄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反而透着几分令凌若不解的沉重。不过这丝不解在面前这位孕妇抬头的那一刹那得到了解释。

    “姐姐,是我。”这名孕妇并不是荣禄之妻江氏,而是伊兰,她浑身皆在微微发颤,看向凌若的眸光透着害怕与忧心。

    几乎是在看清伊兰的一瞬间,凌若便立即放开了手,所有喜悦尽皆化为厌恶,后退一步冷冷道:“你还有脸来见本宫?”

    富察氏正在说话,伊兰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凌若面前,拉着凌若比声音还要冰凉的手声泪俱下地道:“姐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姐姐相信我,原谅我当初的无知跟愚蠢!”

    “原谅你?”凌若吃吃一笑,用力甩开她的手,秀美的五官带着无尽讽刺,“钮祜禄伊兰,你自己数数,我原谅过你的多少次,结果是什么?是你的出卖,是宫外的险死环生。而今你看到我没死,就又来求我原谅,钮祜禄伊兰,你可知道本宫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在说到最后一句时,激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记起了该有的自称。

    伊兰泣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恨极了我,若姐姐想杀我,我绝不会有任何反抗,这原本就是我欠姐姐的。”

    “别以为你这般说本宫就会心软。”凌若厌恶的不愿去多看伊兰一眼,那张脸只会让她觉得恶心,素手一指宫门道:“滚!给本宫滚出承乾宫,从今往后,本宫都不想再见到你!”

    看着自己一手造下的孽,伊兰悔恨不已,挺着肚子艰难地磕着头,悲泣道:“若姐姐不肯原谅伊兰,伊兰就长跪在这里。”

    “跪?”凌若掩嘴一笑,刺声道:“伊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把戏还是没什么长进,除了哭就是跪,你不厌烦本宫都厌了。你要跪尽管跪着就是,即便是跪到死,本宫也绝不会原谅你!”她斩钉截铁地说着,压在心中所有的恨意皆在此刻悉数爆发出来,令她声音听起来是从未有过的尖酸刻薄。

    “娘娘……”富察氏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凌若蓦然扫过来的眼神吓得心头狂跳,竟有一种不敢与之对视的感觉。

    “额娘。”毫无感情的声音在富察氏耳边响起,“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昧护着伊兰吗?难道非要等伊兰将本宫害死,你才高兴?”

    “臣妇不敢!”富察氏低头,透着无尽的惶恐,虽然还是那张脸,还是她生的女儿,却令她不由自主的害怕,在她的迫视下,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凌柱与荣禄、荣祥皆站在一旁没说话,这段时间,他们都亲眼看到了伊兰的改变,变得温顺贤惠,可是这并不能抵消她曾犯下的过错,至亲之间闹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心痛。

    李耀光在痛哭流涕的伊兰身边跪下,“娘娘,伊兰这一次是真的知悔了,求您最后再原谅她一次。”

    “不可能!”凌若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旋即又快速瞄了伊兰一眼道:“她腹中的胎儿是你的?”

    “回娘娘的话,是微臣的孩子。”李耀光的话令凌若目光微微一软,但也仅限于那么一瞬间罢了,复又冷硬如铁,“看在这个未出世孩子的份上,本宫可以饶过伊兰,但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犯事,本宫绝不会再姑息。”

    她终归还是网开一面了,尽管曾答应过温如言与瓜尔佳氏,不会再心慈手软,可在真到这一刻时,依然是没起这份杀心,孩子……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作者题外话】:正在逐步恢复中

第五百七十三章 理由

    “姐姐!”伊兰摇头,随即艰难地磕下头去,哀声道:“若你不肯原谅我,我宁愿长跪不起!”

    凌若盯了她半晌,忽地展颜一笑,犹如春风过处百花齐放,唯独那双眼,依然冷得让人打从心眼里打颤,她冷冷吐出两个字,“休想!”

    凌若根本不相信伊兰会真心悔过,这么多年,伊兰若要改早就改了,何必等到今日。_!~;

    伊兰低着头,一滴滴炙热的泪自眼眶中滴落在手背上,她从未试过这样深重无解的悔恨。为什么,为什么她当时要鬼迷心窍的帮着皇后害姐姐,若她早点悔悟,根本不会闹成今天这样,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正当伊兰悔恨悲伤之际,右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隹,同时耳边传来李耀光与往日一样温和的声音,“娘娘此刻不过是在气头上罢了,等她气消了一定会原谅你的,毕竟你们是流着同样血脉的亲姐妹。”

    伊兰感动于他的安慰,然头却是不住地摇头,正因为姐妹所以才更清楚,姐姐这个人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她一旦做下了什么决定就断然不会轻易更改。她缓缓抽回被握在李耀光掌中的手,轻声道:“这是我自己造下的孽,由我自己承担就好,你不必陪我跪着,快起来吧。”

    “傻瓜,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自然也该同当,再说你挺着个肚子跪在地上,我便好意思站着吗?”李耀光的话很简单,许多人都会说,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伊兰很庆幸,自己可以嫁得李耀光为妻,一纸婚约,令他谨守白头的誓言,不论自己曾做错什么,犯下什么错,他都用宽广的胸怀去包容谅解,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自己。_!~;

    而她,能有这份幸运,同样是姐姐给的,所以她亏欠姐姐的实在太多,可是她这十几年来,一时将恩记成仇,待得憣然悔悟时,大错已然铸成。此生若不能得姐姐原谅,她纵然活着也会日日饱受良心的遣责,永远没有安宁的那一日。

    想到这里,伊兰咬一咬牙,艰难地一次次磕头,每一次磕头都会说了一句,“求姐姐原谅!”

    原谅……凌若唇边的笑容不断扩大,直到变成这世间最冰冷的笑意,“你愿跪就跪着,适才也有一个人与你这样下跪磕头,想要本宫饶她一回,而她也仅仅只是犯了一次错而已,可是本宫依然没有原谅她。你,本宫更是连原谅的理由都找不出。”

    伊兰并未因她的话而停下磕头的动作,只是每一次磕下去,金砖上的水迹都会多那么一丝,在无言的苍凉中慢慢延开至凌若脚下。

    “夫人!”李耀光拉住努力磕头的伊兰,心疼地道:“你身子笨重,这样磕头万一动了胎气如何是好。”

    伊兰摇头,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倔强地继续磕着,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只知道不停的磕下去,直至姐姐原谅自己的那一刻。

    李耀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年令他对伊兰太过了解,虽然如今伊兰xing子转变了许多,但骨子里那份倔强是无论如何改不了的,一旦认定什么事,绝不会轻易回头;在这一点上,她们两姐妹可真是如出一辙。

    “娘娘,微臣斗胆求您再原谅伊兰一次!”在说完这句话,他陪着伊兰一道给凌若磕头,“呯呯”的磕头声在殿内响彻不休。

    凌柱本不欲再管伊兰死活,然富察氏在一旁不住地扯他袖子,再加上这些日子确实有看到她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在挣扎了一阵后上前几步道:“娘娘,能否听老臣说一句?”

    “阿玛请说。”面对凌柱时,凌若态度缓和了几分。

    凌柱沉沉叹了口气,“伊兰这孩子自小被惯坏了,xing子骄纵自私,从不顾虑别人感受,因此犯下许多错事,这也怪老臣夫妇,没有教好她。老臣知道您心里怨,可这一次她是真的知悔了,古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佛家亦有‘立地成佛’之说。你能否看在阿玛这张老脸上,最后再原谅她一回?”说罢他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富察氏亦跟着跪下含泪道:“娘娘,一切都怪臣妇,是臣妇是非不分,一味护着伊兰,才会铸下大错,娘娘若要怪,就怪臣妇吧!”

    “阿玛,额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早在凌柱下跪时,凌若就已经侧身让开,不论她身份如何改变,眼前这两位老人都是生她养她之人,除却规矩所限实在没办法之外,她是绝不敢受二老跪拜的。

    凌柱夫妇说什么也不肯起身,依旧直直地跪在地上,凌若见几番劝说无果后,脸上不由得罩上了一层薄怒,望着凌柱道:“阿玛,是否连你也要bi我?”

    “老臣不敢!”凌柱抬起头,他本就已是六十多的人,再入了一趟牢狱,看起来更加苍老,两鬓斑白一片,“老臣只是不愿娘娘心中带着仇恨过日子,娘娘十五岁就离家,一别就是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来能与娘娘相见的机会屈指可数,若说老臣此生最对不起的人谁,必是娘娘无疑……”

    不等凌柱把话说完,凌若已扬脸打断了他的话,“既如此,阿玛更不该替伊兰求情。”

    “那娘娘心中痛快吗?”凌柱突然这般问了一句,那双逐渐开始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抿唇不语的凌若。

    “阿玛。”在沉默良久后,凌若缓缓开口道:“不是我不愿原谅伊兰,而是我寻不到原谅她的理由,我一直在乎的姐妹情,已然被她践踏的不成样子,您要我再拿什么去原谅她。”

    “娘娘。”进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荣禄开口道:“其实理由一直在,只看娘娘愿不愿意接受?”

    凌若冷眼瞧着他,显然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然荣禄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上前将凌柱夫妇一一扶起。

    他这个举动,已经告诉了凌若,理由就是阿玛与额娘,为了他们,为了家人,再原谅伊兰一次。

    【作者题外话】:还有两章,稍等片刻

第五百七十四章 胎气

    “娘娘。|i^”最后一个荣祥也站了出来,如今他已经是近三十的人了,因为常年从军,在军中历练的关系,所以他的气息与荣禄、李耀光这样的文人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军人独有的刚猛凛冽。

    这些年来他也立下不少军功,原本半年前荣祥是有机会升卫千总的,可惜被家中牵连,不止没了晋升的机会,还被关入牢狱当中,如今虽说放了出来,朝廷却一直没有委派差事,至于原先的差事早被人顶了,所以这些天一直赋闲在家,等吏部安排。

    “你也想替她求情?”凌若恻目问道,漠然的神色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荣祥在军中向来以凶悍勇猛出名,可在凌若面前却犹如孩子一样,没有一丝悍气,他摸着后脑勺,憨笑道:“叫娘娘真是有些不习惯,还是姐姐自在一些。”

    他这一声姐姐,令凌若有刹那的失神,待得回过神来时,眸中冷意已是消去了大半,轻声道:“此处没有外人,你还是与以前一样叫我姐姐罢。”

    “嗯。”荣祥高兴地答应一声,旋即正色道:“姐姐,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替伊兰求情,甚至于打从心眼里厌恶她,若非她贪慕虚荣,无情无义,又怎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他复杂地看了暗自垂泪的富察氏一眼续道:“阿玛与额娘年纪都大了,这几十年来他们为咱们子女cao碎了心,而如今,咱们能回报的就是让他们开开心心度过晚年,姐姐你说对吗?”

    凌若默然不语,荣祥说得她何尝不知,可是心中那个结不是说打开就能打开的,她饶过伊兰已是网开一面,要说原谅,实在是强人所难了。|i^

    凌柱夫妇紧张地注视着凌若,现在他们能劝的不能劝的皆已经劝了,就看凌若的意思了。荣祥说得没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他们实在不愿看到凌若与伊兰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就在凌若尚在考虑之时,一直在磕头的伊兰突然摔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shenyin声。

    “夫人,你怎么了?”李耀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抱起伊兰,只见她面容苍白扭曲,冷汗正密密地从额间冒出来,粘住了额发。

    “好痛!肚子好痛!”伊兰费力地说出这几个字,其实刚才在磕头的时候,伊兰已经感觉到肚子有些难受,但因向来胎气稳健,所以并未往心里去,哪知一下子痛楚变得剧烈起来,那种剧痛,像是要将肉从身上剜离一般,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极为痛苦。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众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摸,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凌若最先回过神来,猜得她是因磕头而动了胎气,当即命水秀速去传太医来。

    “她怀孕几个月了?”凌若命人将贵妃榻搬出来,又让李耀光将伊兰抱到榻上,让她舒服一些。

    “有九个月了,之前瞧过大夫,说产期差不多就在这个月。”李耀光回道,在说话的时候,他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伊兰,手更是紧紧握着不放。

    伊兰怀腹不大,凌若原先只当她不过七八个月的身孕,没想到已是将临盆之人,想到这里,她不禁皱了皱眉,“糊涂,既知她身子笨重,不宜多重,刚才为何也不拦着一些,反而要陪她一道胡闹。”

    李耀光尚未开口,疼得冷汗直冒的伊兰已是勉力道:“不……不关夫君的……事,是我……我自己不好!”

    “你现在好生躺着不要说话。”看她疼得面目扭曲却还要强撑着说话,凌若顿时没好气地斥了一句。

    痛楚一波接一波的袭来,伊兰觉得自己好像汪洋中的小舟,随时会覆没在汹涌的波涛中。

    死字蓦然出现在伊兰脑海中,都说生孩子是女人必经的一道鬼门关,有许多女人因为迈不过来这道关卡,就此去了阴曹地府。

    如今,她是不是也快要死了?呵,也是,她做了这么多错事,老天现在才来收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可是姐姐还没有原谅她……

    想到这里,伊兰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虚弱地对站在不远处的凌若道:“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这样就算我死也可以安心了。”

    凌若压下心中的担忧,神色漠然地道:“死不死是你的事,安不安心更是你的事,与本宫有何关系,本宫又为何要原谅你?!”

    “姐姐……你当真恨我至厮吗?”伊兰眼中尽是绝望,她没想到都到这地步了,姐姐依然不肯原谅她。

    凌若本不欲再理会她,眼角余光却瞥见伊兰逐渐变色的裙裳,鲜艳刺目的腥红正缓缓染红整个裙裳,而伊兰的脸色却与这抹腥红形成鲜明的对比,苍白若纸,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纸屑碎掉一样。心,在这一刻无端地慌了起来,难道伊兰真的会……死?

    不,不会的,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伊兰做了这么多做错事坏事,哪会这么短命的。

    凌若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可那份恐慌却依旧在不断扩大,根本止不住,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她焦急地朝门外张望,可外头静悄悄的,始终没有出现太医的身影。

    “好冷,夫君,我好冷!”伊兰突然打起寒颤来,汨汨从xiati流出的血将她体内的温度一点点带走,令她整个人都冷了下去。

    “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伊兰,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还要看着孩子出生长大,然后娶妻生子,你撑住,一定要撑住啊!”李耀光早已看到了伊兰xiati的血,他比所有人都怕,紧紧地抱住伊兰,唯恐一松手,伊兰就会离自己而去。

    他与伊兰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他更是劝服了母亲,只要伊兰这一胎生下男孩儿,就接她回去住,重为李家媳妇。

    不曾想临到头却出了这样的事,唉,早知如此,他刚才说什么都要拦住伊兰,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盼着伊兰吉人天相,可以度过这一劫。

    富察氏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其他人亦是愁眉深锁,此时此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太医来。

第五百七十五章 求生意识

    “夫君。_!~;”伊兰尽管看不到自己下身,却能够感觉到一股股温热从下腹流出,她知道那是血,赖以存活的血液正一点一滴离开自己的身体,也许下一刻,自己就会死去……“

    “你说,我听着,一直都听着。”李耀光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落泪,可是心中那份的悲意却根本不受抑制,他害怕,真的害怕伊兰会就这么离开自己。

    “不要哭!”伊兰费力地抬起手拭去李耀光不慎掉落的泪,“答应我,如果要在我和孩子之间选一个的话,一定要保孩子。”

    “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你会没事,一定会没事的。”李耀光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伊兰摇摇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身体的状态,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她就快要撑不下去了,“答应我,一定要保住孩子,我能留给你的也只有他了。”说到此处,她一遍遍扶着李耀光清俊的容颜,眼里满是不舍,“对不起,对不起,在嫁给你的十年间,我一直觉得委屈不甘,认为你配不上我。其实不是啊,真正配不上的人是我。夫君,若有来世,我希望还能叫你夫君,而下一世,我绝对不会再负你,我……”一口气说这么许多,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却还是不顾李耀光的劝阻,强撑着说完,“我会用尽一切……来待你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伊兰,撑下去,哪怕是为了我与孩子,你都要撑下去,我们还要回去给娘敬茶呢。”更多的泪从李耀光脸上滑落,湿了伊兰的指尖,可是她已经无力去拭了啊,她好累,连撑着眼皮都觉得好累。

    好想,好想就这么睡过去,从此再也没有烦恼忧愁,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么开心快乐,阿玛、额娘、姐姐……

    只可惜,她没有机会再去求姐姐原谅了……

    孩子,娘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不要怨娘,不论为娘去了哪里,都会为你祈福……

    伊兰的眼皮子越发沉重,沉重到她无力再支撑,她听到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很杂,听不清,也没力气再去听清。|i^

    “伊兰,不要睡!千万不要睡啊!”李耀光注意到伊兰的不对劲,用力摇晃着她,可是伊兰眼睛还是在不断阖起,任他怎么摇晃都于事无补。

    “兰儿!”富察氏悲呼一声,当场晕厥过去,原本就已经够乱的大殿更加混乱不堪。就在这个时候,水秀终于领着一名面生的太医到了。

    凌若连忙指着伊兰道:“太医,快替她看看,她动了胎气,留了许多血。”富察氏只是一时悲愤攻心才会晕过去,并不碍事,当务之急是伊兰这边,也不晓得是否还有救。

    太医答应一声,将手指搭在伊兰软软垂在身侧的手腕上,而他的眉头也因此慢慢皱起,在众人焦急地等待中,他松开手道:“回熹妃娘娘的话,这位夫人脉象很虚弱,要救治只怕不易,不过孩子倒是可以设法催产,从脉象上看,孩子应该已经成熟,早几日临产,不会有什么危险。”

    “太医,求求您救救我夫人,她不能死!”李耀光用力攥着太医的手,就像一个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一般,将希望全寄托在其身上。

    “不是柳某不愿尽力,实在是尊夫人气脉皆弱,想要让她活下来,就只能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了,意志越强,活下来的可能xing就越大。”柳太医在交待完这句话,就命人赶紧去准备热水,而他则从小太监背来的药箱中取出平常备在里面的催产药。

    “伊兰,你听到太医的话了吗?醒一醒,不要睡过去,难道你不想看看咱们的孩子吗?!”李耀光声嘶力竭地唤着,努力想要将伊兰从沉睡中唤醒。

    伊兰在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孩子这两个字,她舍不下孩子,可是眼皮就像两块千斤大石一般,根本抬不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到除了腹部之外,脸颊亦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说来也奇怪,在那样的剧痛下,眼皮似乎轻了一些,令她可以睁开一条缝,很模糊,不过勉强可以认出是姐姐;刚才,是她在打自己吗?

    “钮祜禄伊兰,你不是想求得本宫原谅吗?那就给本宫活着,好好地活下来,否则本宫这一辈子都不原谅你,日日恨你诅咒于你,让你下到地府也难以安宁!你听到了吗?”凌若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就像被什么人掐着脖子一样。

    伊兰怔怔地看着凌若,突然微微翘起了青紫色的嘴唇,眸中出现畅快的笑意,姐姐,始终还是关心自己的……

    “是否……是否我活下来,姐姐就原……谅我?”她问,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支撑着她。

    凌若飞快别过头,抹去眼中因忧心伊兰生死而浮现的泪水,随后故做冷漠地道:“这一切等你活下来再说吧,总之你若敢死了,本宫就日日诅咒你!”

    伊兰眸中的笑意更盛了,她不是蠢人,如何会听不出凌若是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激起自已的求生意志,让自己活下去。她用力将眼眸再次撑开些许,艰难地道:“我会撑下去,一定会!”

    宫人很快备好了柳太医需要的东西,伊兰亦被抬进了内殿,此时来不及请稳婆,水秀与南秋便被柳太医叫进内殿,帮助伊兰生产。

    彼时,富察氏已经悠悠醒转,柳太医的出现令她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双手合什,不断地祈求满天神佛保佑,她情愿折自己的阳寿以换来女儿安然无恙。

    凌若没有说什么,只是取出一直带在身上的莲花菩提子,一颗一颗地捻着,每捻一颗都会念一句佛经。

    其他人则是焦急地等待着,其中最担心的莫过于李耀光,若非柳太医坚决不让他入内,说会影响孕妇生产,只怕他此刻已经冲进去了。

    饶是如此,刚才柳太医准备进去的时候,他也已经说了,如果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的话,就保大人。

    失去孩子固然痛苦,但他更不想失去相伴多年的妻子,所有罪孽皆让他一人承担吧。

    内殿不时传来伊兰痛苦的嘶叫声,每一声都像抽在众人身上的鞭子,令他们坐立难安,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作者题外话】:我知道大家怪我没遵守诺言,但这几天人确实缓不过来,而且单位那边又合同到期了,在办离辞和交接手续,实在是有点杂,这个月应该能弄好。等下个月开始,就会专心码字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云消雾散

    不知过了多久,伊兰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里面传来一声婴儿哇哇的啼哭声。|i^

    生了,伊兰生了!喜悦来得这么突然,以至于众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直至满头汗水的水秀抱着一个用湖蓝色衣裳包裹的小小婴儿出来,才惊醒过来,纷纷围了过去。

    因为快足月的关系,孩子长得并不瘦小,圆嘟嘟的脸颊,粉嫩的小嘴,正闭目躺在水秀臂弯中睡觉。

    “伊兰,伊兰怎么样了?”李耀光顾不上看孩子,只紧张地盯着水秀,唯恐伊兰会有什么意外。

    水秀欠了欠身道:“李大人放心吧,母子平安,夫人很好,只是身子虚了些,正在里面歇息呢。”此话一出,所有都长出了一口气,伊兰终于还是撑下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耀光才有心情打量孩子,因为刚刚出生的关系,孩子皮肤又红又皱,像一只小猴子,他的头发很密,细细软软地贴在头上,只是一眼,就让李耀光的心变得极柔软,他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啊。

    他小心地自水秀手中接过柔软似没有骨头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儿?”

    “是位小公子。”水秀笑mimi的说着,她虽不怠见伊兰,但亲眼看到一个婴儿平安出生,还是很高兴。

    正当一堆人围着刚出生的孩子时,弘时从外头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弘昼,上前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那个小小柔软的婴儿,弘历奇怪地问道:“额娘,这是哪里来的孩子?”他并不记得宫中有哪位娘娘怀孕,怎得突然冒出一个那么小的婴儿来。_!~;

    “这是你姨娘刚生的孩子。”凌若将他们两人唤到近前。

    弘历知道额娘有一个妹妹,但也仅止于此罢了,自小到大他都不曾见过那个姨娘,反倒是外祖父与外祖母偶尔会见到。

    “四哥,这孩子好丑,一点都不像额娘他们说的那样白胖粉嫩。”弘昼扯着弘历的衣裳小声说道,一对漂亮的小剑眉已经皱成了疙瘩。

    富察氏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微笑道:“五阿哥,孩子刚出生时都这样的,等养一阵子就好了。”

    “是吗?”弘昼还有些不信,宫中孩子少,他自己又是最小的那个,以前从没有机会见这样小的孩子。

    “娘娘,我能不能进去看看伊兰?”李耀光问道,这里是承乾宫,没有凌若的允许,他们是不能随意涉足的。

    凌若点点头,她也有些话想与伊兰说,“本宫与你一道进去。”

    看到他们两人进去,富察氏有些忧心地道:“老爷,她们两姐妹不会有事吧?要不咱们也跟进去瞧瞧,万一有什么也好帮忙劝着些。”

    现如今,她最担心的就是凌若与伊兰,也不知道这个怨结能不能解开。

    “别担心了。”凌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始终要他们自己去解决,咱们帮不了的。不过我瞧着刚才娘娘对伊兰很是担心,又故意说那些话激伊兰,想来态度已经有些松动了。”

    “若真这样就好了。”富察氏心中稍松,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了孩子,如今除了一直未肯成婚的荣祥之外,其余几个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伊兰倚在垫了鹅毛软枕的床头,身上盖着湖蓝挑葡萄纹的锦衾,脸色虽然依旧很苍白,却隐隐透出一丝血色,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的可怕。柳太医正拿针替她扎着穴位,这样可以助产妇尽快将恶露排出。

    柳太医在所完针后,朝凌若躬身道:“启禀娘娘,夫人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早产有些伤身,定要好好调养才可避免落下病根。”

    “本宫知道了,有劳柳太医。”凌若扬头,对跟她一道进来的水秀道:“送柳太医出去。”

    在水秀领命出去后,李耀光快步来到床边,紧紧握着伊兰的手说不出话来,他刚才真的很担心,担心会失去伊兰,失去从十年前他就想携手一生的人啊!

    “没事了。”伊兰虚弱地朝他笑笑,旋即又看向凌若,刚才在剧痛中,无数次想要放弃,可又无数次咬牙坚持了下来,不让自己沉沦在黑暗之中,为的就是盼望可以得到姐姐的原谅。

    “姐姐……”她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凌若打断,“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本宫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原本,她是为了激发伊兰的求生意志,才被迫说那些的话,并不是当真准备原谅她,可当她亲眼看到伊兰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亲眼看到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时,心中的怨恨不知不觉少了许多。就像荣祥说的,她们始终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即便是为了年迈的父母,也不该再恨下去,否则谁都不会开心。所以,她决定遵守自己的诺言,原谅伊兰。

    伊兰泪流满面,口中不断地叫着姐姐,自悔过之后,她日日都盼着这一刻,而今终于盼到了,怎能不激动。

    凌若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抚去她脸上温热湿润的泪水,“你刚生完孩子,这样哭眼睛会坏掉的,听话,把眼泪收起来。”

    伊兰点头,用力将泪意bi回眼眶,待得伊兰情绪平复些后,凌若道:“你在这里歇着吧,晚些时候,本宫再派人送你出去,记住适才柳太医的话,这段时间一定要好生休养,莫落了病根。”

    “娘娘放心吧,微臣一定好生照料伊兰,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李耀光郑重其事的说着。

    “本宫相信你。”在说这句话时,凌若颇为欣慰,之前的事她都已经听说了,知道李耀光一直对伊兰不离不弃,正因如此,伊兰最终才会有幡然悔悟的一天。选他为伊兰夫婿,实在是自己最正确的决定。

    守在外面的凌柱等人知道凌若与伊兰的心结解开后,皆是高兴不已,至此,一家人终于齐齐整整,没有任何隔阂了。

    午膳,摆在承乾宫偏殿,除却伊兰不能出席之外,所有人都围坐在桌前,至于弘昼也被凌若留在宫中用膳。

    宫人不断将一碟碟覆着银盖的珍馐美味端上桌来,这顿饭众人吃得极是开心畅快,一直用到午时末,才命宫人将碗碟撤去,奉上香茗。

    【作者题外话】:还有两章,正在改,马上就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致仕

    凌若与凌柱等人絮絮的叙着家常,弘历与弘昼则津津有味地围着荣祥听他讲军中的事。|i^

    “阿玛,你想要致仕?可是你如今并未到七十啊。”凌若有些诧异地看着凌柱,所谓致仕就是辞官归家,一般致仕的年龄是七十岁,凌柱如今不过六十出头而已。

    凌柱看着宫人提壶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盏重新注满,沉声道:“这件事我与你额娘还有大哥他们都商量过了,皆没什么意见,趁着现在还没有出什么大乱子,抽身而退是最好的决定。再说阿玛也老了,与其在朝廷中继续担惊受怕,倒不如安安生生的过完下半辈子。”

    凌若知道阿玛必是因为前阵子的牢狱之灾萌生了退意,从四品这个官职实在不算高,而且阿玛在此位蹉跎多年,如今退下来倒不是一件坏事。

    “阿玛决定的事,女儿自无异议。”说及此,她忽地将茶盏一放,跪在二老面前,“女儿不孝,连累阿玛额娘受苦。”

    凌柱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她,口中急道:“你如今是宫中的娘娘,可是轻易跪不得,快快起来。”待凌若重新站起后,他叹了口气道:“阿玛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我们,其实整件事根本不存在谁连累谁的理,从你成为皇上妃子的那一刻,阿玛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位愈高,人就愈险,不论前朝后宫都是这么个理。阿玛无用,在朝中多年还只是一个从四品典仪,不能帮到你什么……”

    凌若见他说得有些丧气,忙道:“阿玛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在女儿心中……”

    “先听阿玛把话说完。|i^”凌柱摆摆手,打量着阔大华美的宫殿道:“阿玛知道你坐这个位置不容易,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他们从你身上找不到事儿,就会把主意打到我们所有人头上。若儿,阿玛帮不了你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成为你的负累,让你可以心无旁骛地去争取你想要的。记住,不论是什么又或者变成什么样,阿玛都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一声“若儿”唤得凌若眼眶微红,自嫁予胤禛后,碍于规矩,阿玛已经很少再这样唤她了,可是她知道,阿玛对自己的疼爱从来没有减少过。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会上奏给皇上,辞去从四品典仪之位。”凌柱拍拍衣袍,看了富察氏一眼,轻笑道:“夫人,你以前总说我没时间陪你,往后我可是要天天赋闲在家了,你莫要嫌我烦才好。”

    富察氏低头一笑道:“要我不嫌烦也行,你得帮着一道照顾子叙才行。”子叙是荣禄与江氏的第二个孩子,今年刚五岁,聪明但很是调皮,一个不留神就会闯出祸来,一点都不像哥哥子宁那样老成懂事。

    在说笑了几句后,富察氏转头对依然愁眉不展的凌若道:“莫要再耿耿于怀了,趁着现在没事,你阿玛早些从朝中退下来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与你阿玛都年纪大了,也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女儿知道了。”凌若点一点头,不再纠缠这件事,而是说起了其他,一直到天近黄昏,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凌柱等人送到宫门口,至于礼物,早有宫人送到了马车上。伊兰因身子虚弱,不得行走,是以凌若特意寻来一乘软轿,命四个太监抬了送她回去。

    “娘娘不必再送,老臣等人就此告辞。”凌柱领着众人向凌若辞别,彼此心中都是不舍至极,但规矩就是规矩,让他们入宫相见已是皇恩浩荡,怎可再坏了规矩。

    “阿玛额娘一路当心。”凌若勉强笑着,借举袖挡风的机会迅速将浮现在眼底的泪拭去。随后又对荣禄两人道:“大哥,弟弟,阿玛与额娘就拜托你们了。”

    荣祥深吸一口气,忍着眼底酸涩故作轻松地道:“看姐姐说的,难道我与大哥还会虐待阿玛额娘吗?尽管放心就是。”

    “是啊,放心吧。”荣禄在旁边接了一句,又道:“反倒是你,一人在宫中,定要处处小心,大哥还盼着明年后年乃至大后年,再入宫与你相见呢!”

    “会的,一定会的。”在这样的话语中,凌若目送亲人离去,看着他们坐上了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又看着他们朝自己不住挥手……

    一门之隔,却将她与家人生生隔绝在两个世界,不止是凌若,更包括许许多多的女子,不管是自愿或是被迫,从她们入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家人分开,一人面对宫中层出不穷的诡计阴谋。

    夜间,胤禛来看凌若,问起其家人入宫的事,在听得凌若说伊兰生下一子时,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华灯下的凌若,“怎么,不再生伊兰的气了?”

    当初要不是伊兰将凌若与容远的事告诉胤禛,胤禛也不会怀疑他们两人有染,从而大发雷霆。所以,虽然凌若回来后不曾说起过什么,他却可以猜测到,凌若必然对伊兰有许多不满乃至恨意;不过如今看来,这不满与恨意似乎已经消减怠尽。

    凌若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微笑道:“臣妾今日看到伊兰,发现她跟以前当真不一样了,既然她已经回头,那么臣妾该给她一次机会的不是吗?何况若非经历这些,臣妾也不知道皇上竟然如此在意臣妾。许多时候,福与祸,只在于一个看法而已。”

    “话是不错,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你能这样想,朕很高兴。”仇恨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否则这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胤禛很庆幸凌若不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

    凌若菱唇微勾,忽地朝胤禛伸出右手,“皇上如此夸奖,那么是不是该给臣妾一些奖励呢?”

    胤禛剑眉一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听听,只是许不许就是朕的事了。”

    凌若眼珠子一转,同样含笑道:“那么就要皇上专宠臣妾一人如何?”

    “你这贪心的丫头。”胤禛捏一捏凌若的鼻子宠溺地道:“朕如今还不够专宠你吗?竟还嫌不够,难道非得让朕遣散后宫才高兴吗?”

第五百七十八章 叛乱

    凌若咯咯一笑,转身避开捏在俏鼻上的那只手道:“若真这样做了,只怕臣妾留在史书上的记载就该是‘狐媚祸主,嫉妒无德’这八个字了,臣妾可不想遗臭万年,所以这种事儿想想便好。|i^”

    “朕也不舍得朕的爱妃被世人唾骂。”在轻浅的笑意间胤禛长臂一伸,将凌若重新拉回怀中,低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与凌若独处的时光是自在而温馨的,不需要太多言语,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意。

    凌若微笑道:“臣妾知道,所以只要皇上心中有臣妾,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在话音落下后,她踮起脚尖,在胤禛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不等她收回,胤禛已经攫住她的双唇用力吸吮着香津,同时搂住她细腰的手用力收紧,让彼此紧紧相贴,没有一丝空隙。

    在温存旖旎之后,凌若倚在胤禛身边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得有叩门声,勉力睁开眼,只见窗纸外天色还很黑,胤禛并没有听得叩门声,依然在一旁酣睡。

    “何人在外面?”凌若半撑起身问道,依时辰看来,应该还不到上朝时,何以会叩门不止。

    “启禀娘娘,宫门开后,驿站派人送来一封八百里加急奏报,说是西北军情十万火急,要立刻呈给皇上过目。”是四喜,听他声音很是焦急。

    凌若听得关乎军情大事,不敢怠慢,忙推醒了沉重中的胤禛,并将四喜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胤禛一听之下,睡意全无,连忙命四喜进来。_!~;待看过四喜呈上来的奏折后,胤禛神色一下子变得凝重无比。

    这封折子只讲了一件事,也是他继位以来最担心的一件事。

    位于西北的青海境内,蒙古各族一直对大清的统治蠢蠢欲动,但是因为之前有允禵的镇守,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去年,因为康熙离世,镇守西宁节制各路进藏军队的允禵回京奔丧,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京中,虽然胤禛当时很快就命年羹尧接替允禵位置,镇守西北,但还是晚了一步。给了一直有叛乱之意的罗布藏丹津可趁之机。

    他在暗中约定准噶尔部策旺阿刺布坦为援,又召集青海厄鲁特蒙古各台吉在察罕托罗海会盟,积蓄反叛力量。就在大半个月前,罗布藏丹津正式起兵反清,自号**洪台吉以统帅各部,一路顺利进至河州、西宁附近直至河东,很快就会到年羹尧镇守的地方。一定得在那里拦住罗布藏丹津率领的叛党,否则整个大清都会受其所害。

    想到这里,胤禛“啪”的一声将折子合起,肃然道:“速速替朕更衣!”

    “嗻!”早在来之前,四喜就已经命小太监捧着朝服朝珠在外等候,如今得了胤禛吩咐,赶紧命其进来。

    “皇上,出什么大事了?”早在四喜进来之前,凌若就已经披了外衣起身,如今接过小太监手中的龙袍,替胤禛一一穿戴好。

    胤禛摸着衣襟上的翡翠扣子,面色阴郁地道:“青海叛乱,已经快到河东了。”

    “啊!”凌若轻呼一声,没想到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战乱已有多年不曾发生,不想竟来得这般突然。

    凌若心中清楚,既然出这样大的事,那么今日早朝就只有一个议题,就是如何平定叛乱。

    而事情,也正如凌若所想的那样,胤禛召集众臣整整议了一个上午,终于定下两条计策,一条是派侍郎常寿赴青海与罗布藏丹当媾合,希望可以和谈,避免战争,不过以推测得来的结果,只条路能够走通的希望只怕不大;所以另一边命抚远大将军年羹尧从陕甘各地市集精兵前往青海,一旦和谈不成,大军随时准备平定罗布藏丹津的反叛。

    当这消息传到凌若耳中时,她什么也未说,只是坐在暖阁中一遍遍地抚琴,琴音潺潺,似高山流水,然水秀等人听在耳中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午后,瓜尔佳氏过来,站在暖阁外听了一会儿后,方才推门进去,微笑道:“妹妹在想什么,这般心不在焉,连着好几处的琴音都不准?”

    琴音戛然而止,凌若抬起发红的十指道:“你也听出来了?”

    瓜尔佳氏走过去,随手拨了一下琴弦,在清脆的琴音中道:“我琴艺虽不及你,音调准确与否却还听得出来,就说最后一个音,本该是商角调,你却弹成了宫曾调,这可不像是你会犯的错。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凌若轻轻一叹,摇头道:“看来我还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让姐姐见笑了。”

    “究竟是什么事?”瓜尔佳氏越发好奇,自凌若回宫后,还没看到过她这副模样。

    凌若沉吟片刻,低声道:“姐姐可知西北叛乱了?”

    瓜尔佳氏微一点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皇上已经任命年羹尧平定西北叛乱。”说到这里,她神色一动道:“你可是担心年羹尧受到重用,会影响到宫里头?”

    凌若默认了她的猜测,旋即又道:“还有一件事姐姐怕是不知道,不久前,皇上已经查出在宫外假冒皇命要杀我的人与年氏有关联,只是还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一直隐忍未发,只是在暗中派人彻查。偏偏眼下出了这桩事,皇上要重用年羹尧,那么不管真相如何,皇上都不会再动年氏。”前朝后宫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动了年氏,那么年羹尧那边就不好安抚,如今他掌着西北全部兵力,一旦他有所异动,带给大清带来一场浩大的灾难。

    听闻追杀凌若是年氏派人所为时,瓜尔佳氏大为吃惊,她们之前一直猜测是皇后,想不到竟是猜错了。这年氏隐藏的倒是好,竟有这般细腻狠毒的心思,比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妹妹如今准备怎么办?”瓜尔佳氏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后宫尚可一争,但涉及到前朝,那就难办了,毕竟他们三人家族当中,并没有能与年羹尧相抗者,且这一次平叛,若成功,年羹尧的地位必然会再上一层。

第五百七十九章 年羹尧

    “我若有主意,便不会弹琴静心了。”凌若亦是头疼不已,好不容易才趁着机会将年氏打压下来,又要眼睁睁看她风光如昔吗?实在不甘心啊!

    暖阁中陷入了无言的静寂中,瓜尔佳氏走至六棱雕花长窗前,微一用力将紧闭的窗子推开一丝缝,冷凛的寒风立时从缝风吹了进来,一下子令得室内的温度降了些许。

    “有些事,你心中该是明白的。”瓜尔佳氏凝望着外头未化的积雪一字一句道:“年氏之宠,不在于已身,而在于家世,只要年家一日不倒,她在后宫中的地位就一日稳如泰山,无人可以动摇,包括——你!”

    凌若黯然不语,瓜尔佳氏的话残忍却真实,不论胤有多宠爱自己,终归是不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而冒上动摇江山国本的危险。不能说胤错,因为从他继位为皇帝的那一刻起,江山社稷就被放在了第一位,在胤心中,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与积雪一般冰凉的声音在瓜尔佳氏耳畔响起,带着深深的不甘。

    瓜尔佳氏无声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道:“这是唯一一条摆在你面前的路,妹妹,想成大事,就必须得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知道。”凌若眸光一闪,冷冷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并不认为年家可以再昌盛十年。”

    听得这话,瓜尔佳氏顿时好奇起来,“妹妹何以这么说,难道……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并不曾比姐姐多知道什么,只不过以前在王府时,我曾见过年羹尧一面,是以对他这个人的禀xing稍有几分认识罢了。”

    “哦,说来听听。”瓜尔佳氏被她说得来了兴趣,追问凌若赶紧仔细与她说说。

    凌若稍稍理了一下思绪后道:“年羹尧之才自是勿庸置疑,屡立战功,在近二十年来少有可出其左右者。可是这人却绝不像他自己在奏折中说的那样‘甘心淡泊,以绝徇私’。”

    “何以见得?”瓜尔佳氏知道从还在王府之前起,胤就常召凌若至书房伴驾,所以对她能看到年羹尧的奏折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她从何处看出年羹尧言行不一。

    凌若一边回忆一边道:“我记得唯一一次见到年羹尧是在康熙五十七年,当时他刚刚被授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统领军政和民政,进京入觐先帝之后,来王府中拜见皇上。我当时正好送点心去书房,听到皇上与年羹尧在议事,是关于四川底下几名参将、千户的任选,皇上本意是让他在朝中选几个精明能干的带去四川,他却认为还是从四川本地军户中提拔为好,最终,皇上答应了他的要求,将那些将领的任命全权交由他去负责。”当时康熙的精神已经颇为不济,许多事都交由胤与其他几位皇子打理,而胤负责的恰恰是这一块。

    瓜尔佳氏将她的话仔细思索了一遍,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当下不解地道:“妹妹可真是将我给说糊涂了,这件事与年羹尧的禀xing有何关系?”

    “年羹尧能以不到四十之龄成为封疆大吏,出任四川总督,官拜一品,姐姐以为全是靠他一个人挣下军功换来的吗?”

    “自然不是。”瓜尔佳氏对年羹尧虽不熟悉,却也晓得一二,“他们年家原是皇上的包衣奴才,后来年羹尧得皇上赏识,外放为官,其妹又被纳入府中做了侧福晋,年羹尧这才一步步位极人臣,他有才干不假,但若无皇上提携,断然不会有官拜总督的一日。”

    “那便是了,皇上待他恩重如山,他本该忠心敬主才是,可是二阿哥胤第一次被废时,年羹尧入京之后,第一位拜见的并不是皇上,而是当时风头正健的八阿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看出年羹尧乃是一个投机者,实在算不得一个顶顶忠心之人。”凌若端起放在琴边的大红袍抿了一口润润嗓子续道:“既然他待提携自己的主子都不算忠心,那么私心就是必然的了。姐姐以为朝中与地方,哪边选出来的人更好控制些?”

    瓜尔佳氏神色一凛,明白了凌若的意思,轻叩着重新关起的窗棂沉声道:“你是说年羹尧有意控制底下的将领官员?”

    “不错,朝廷之中,关系错综复杂,随便一个人身后可能都隐藏着好几重关系,所以想要让他们越过朝廷忠心于自己,那是很难的事;但是地方选出来的人便不一样了,年羹尧大可去选那些沉寂多年,不得其志的人;他们一旦得到平步青云、出人头地的机会,必然会对提携自己的年羹尧感恩戴德,视其为再生父母。”说到这里,凌若话低头看了一眼青瓷缠花茶盏底部的茶叶道:“这虽只是我的猜测,但应该**不离十。”

    瓜尔佳氏微微皱眉,照凌若这么说,年羹尧就是一个私心颇重之人,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甚至委以重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一点,难道皇上没看出来?”

    令她意外的是,凌若听到这话竟是叹了口气,“皇上即便看出来了又能如何?”

    “自然是……”瓜尔佳氏想说自然是疏远年羹尧,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骤然停住了,如今西北叛乱,罗布藏丹津起兵反清,正是需要用人之际,满朝文武,有能力领兵平乱的也许不止年羹尧一人,但适合的却只有年羹尧一人。

    见瓜尔佳氏停下不说,凌若晓得她必是明白了其中玄机,“我说过,年羹尧之才,二十年间少出其左右者,但并非没有,譬如十三阿哥,又譬如十四阿哥。可十三阿哥身子自被圈禁之后,身子就孱弱亦常,已经不能领兵出征;至于十四阿哥,我想,皇上即便御驾亲征,也绝不会让他再领兵的,所以……”

    “所以年羹尧就成了唯一合适的人选。”瓜尔佳氏接过她的话,同时心思轮转如飞,很快便明白了凌若那句关于年家昌盛不足十年的猜测从何而来。

    【作者题外话】:还有两章在改,稍等片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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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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