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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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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守护

    凌若忍着心中的激荡走到床榻边,睇视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弘历,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儿子啊!

    手指,带着颤抖的痕迹握住弘历露在锦衾外的手,有些发凉,但是能够再握住弘历的手,于她而言,已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曾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个机会。|i^

    “额娘……额娘……”睡梦中的弘历突然闭目轻唤着,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凌若连忙抚着弘历的脸颊轻声安慰着,“额娘在这里,弘历不要怕,额娘在。”

    她的声音并没有能够传递到弘历耳中,他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浓重,忽地,双眼骤然睁开,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同时嘴里大叫道:“额娘!”

    “弘历,你怎么了?”凌若紧张地看着他,“不要怕,额娘在这里,额娘就在你身边。”

    弘历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额娘在寺中祈福,再也不回来,任凭他怎么大声的叫,额娘都越走越远。

    额娘……隐约间,弘历听到了一个熟悉到让他战栗的声音,震惊代替了原本充斥在眼中的惊恐,转头,他竟然看到了朝思慕想的额娘,就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

    弘历在激动之余却又有些害怕,惟恐又是自己的幻觉。低头,看到自己被握住的手,那样温暖,那样真实,难道……真的是额娘回来了吗?

    在这样的欣喜与害怕中,他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碰触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在碰到的那一刻,弘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指尖触感是柔软的,额娘没有像以前一样消失,她回来了,额娘真的回来了!

    下一刻,弘历已经扑到了凌若怀中,大声地一遍一遍地叫着额娘,仿佛要将这半年间错下的都补回来,叫到最后,声音已是带上了哽咽,还略显稚嫩的双肩更是无法克制地不住抽动。_!~;

    在抱住弘历的那一刻,凌若忍不住落下泪来,用力地抱着这个延续了她与胤禛血脉的孩子,“对不起,额娘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对不起!”

    看到弘历这个样子,凌若既心酸又庆幸自己最终选择了回来,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许久,弘历方从双眼通红地从凌若怀中抬起头,在他埋首过的地方,已是湿漉一片,“额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凌若抚着弘历略有些毛燥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额娘祈福回来,那以后额娘是不是再也不走了?”弘历紧紧抓着凌若的衣裳,唯恐一转眼又不见了。

    “是。”凌若将弘历揽到怀中,拍着他有些紧崩的身子温声道:“是,额娘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弘历,额娘会永远陪在弘历身边。”

    弘历用力点头,不管他再怎么坚强,始终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虽然胤禛说凌若是出宫祈福,但宫中的风言风语从没有彻底断过,这几个月充斥在他耳边最多的就是冷嘲热讽,尤其是福沛,上次吃了一回亏后记恨在心,尽管因为有皇阿玛在,不敢过于放肆,但私底下小动作却是一直不断。

    倚在凌若身边一会儿,弘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今夜本就睡得晚,睡下后又做恶梦,几乎等于没睡,这会儿可是有些发困了,可是又担心好不容易再见到的额娘会像上次一样,突然一下子又消失不见,是以强忍着睡意说什么也不肯再躺下去。

    凌若笑抚着他的脸,柔声道:“睡吧,额娘就在这里陪着你。”见弘历摇头,她故作不喜地道:“你若是不听话,额娘可就生气了。”

    “弘历听话。”听到这话,弘历立时乖乖地躺回床上,不过那双眼始终不肯闭上,直至凌若替他掖好被角,催促了几句,方才有些不安地闭上了眼,即便是如此,他的手依然从被下伸出,紧紧攥住凌若的衣角,只有这样,才可以令他确信额娘就在身边。

    弘历的这个举动,令凌若心酸无比,之前的自己太过自私了,因为害怕、懦弱就不愿回宫,甚至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不回宫对弘历才是最好。

    其实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她不在宫中,那些人不见得就会放过弘历,而且对弘历来说,没有什么比额娘在身边更重要的了。

    幸好,她回来了,以后没有任何事任何人可以让她再离开弘历,她会一直守护着他,用生命守护着她骨血的延续,直至双眼闭上的那一刻。

    对着渐渐入睡的弘历,凌若发下了从此信守一生的誓言。

    翌日一早,承乾宫众人看到凌若归来皆是又惊又喜,尤其是一直跟在凌若身边的水秀等人,激动地又哭又笑。

    待得一一见过之后,凌若坐在铜镜前,看着水秀替自己解开长发,青丝如水般倾泻而下,有一种令人惊艳的美感。

    三千青丝在水秀手中盘结弯曲,最终归拢成髻,又有九曲紫玉明珠步摇坠于发髻上,垂下累累珠串于颊边,盼顾之间有珠辉流转,灼灼其华,似明月之流光,朝阳之锦霞;另有几朵点翠珠花缀在两边,燕尾上则簪了一个银蝶吊穗。

    水月捧着一身银红缀珍珠绣海棠的旗装过来,一边服侍凌若穿上一边道:“主子,您既是昨夜回来了,怎得也不让杨海叫醒奴婢们?”

    感受着指尖穿过锦衣的那种顺滑感,凌若微微闭上了眼,“叫醒做什么,左右今日一样也是见。对了,本宫……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承乾宫上下还好吗?”

    许久不用这样的自称,陡然唤起来,还真有些不习惯,眉心有微微有酥痒,却是水秀正用一把细巧的银夹子夹了鱼骨花钿贴在她眉心。

    “尚好,主子不在宫中,那些个主子娘娘也懒得来这里找咱们这些个奴才的霉气,除了去内务府领例常时会受点气之外,倒是没什么。就是四阿哥这些时日受了三阿哥不少气。”随着这话水月将这些日子关于弘历的事细细叙了一遍,包括弘历与福沛打架一事。

第五百三十六章 忧心

    听得年氏在胤禛面前颠倒黑白,害得胤禛罚弘历跪在烈日下,最终昏过去的时候,凌若骤然睁开眼,有厉色在那双细细描绘过的凤眼中盘旋,不小心接触到她目光的水月只觉浑身皆为之一凉。|i^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后凌若眼中的厉意便徐徐散去,化为寻常之色。

    低头抚过袖间微微有些刺手的绣花,一面顺滑一面刺手,截然不同,就像宫中女子一般,皆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之前已经发生的事她无能为力,不过之后,她会尽已所能,保护好弘历,不让他再受一点委屈。

    恻目相看,铜镜中的女子发髻高耸,珠环翠绕,虽不言,却自有一种雍容高贵在眉目间流目,至于之前素颜清雅的模样,早已不复见。而这,才是她钮祜禄凌若真正的模样。

    环顾一眼,确认没有什么不对后,她扶了水秀的手道:“走吧,先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今日是她回宫的第一日,按规矩该是先去给太后请安,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有两个人正急急赶往承乾宫。花盆底鞋在踩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中有急促的声响,将跟随他们而来的那些个宫人远远拉在身后,这两人正是温如言与瓜尔佳氏,她们皆是一早得到消息,说凌若已然回宫,惊喜之余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在这样的疾步中,温如言的左脚不小心拐了一下,亏得瓜尔佳氏扶住才没有跌倒,而温如言甚至没有弯腰去揉一下刺痛的左脚,就催着瓜尔佳氏赶紧扶自己过去。_!~;

    “姐姐,都已经知道若儿回宫了,你就走慢些,左右她又不会消失。”瓜尔佳氏有些无奈地劝道。

    “不亲眼看到若儿,我这颗心就难以真正放下,行了,咱们快过去。”在温如言不住地催促下,瓜尔佳氏只得摇摇头,扶着她往已经在视线范围中的承乾宫走去,在她看似淡然的神色下同样涌动着喜悦与激动。

    “姐姐?”凌若正准备登上肩舆时,意外看到走得气喘的温如言与瓜尔佳氏出现在宫门口,在片刻的惊诧后已是换上了浓浓的欢喜,忍着盈于眼中的酸涩笑迎上去道:“二位姐姐来得好早!”

    温如言顾不上说话,拉着凌若的手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许久方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半年我ri日盼着,终于盼到你回来的这一日,好,很好!”

    瓜尔佳氏在旁边笑道:“你不知道,姐姐一知道你回来,就急得跟什么似的,被她拉着连走带跑,我这一辈子都没走得这么快过,让沿途的宫人瞧见了,传扬开去怕是又该说我们失仪了。”宫嫔是天下女子的典范,一言一行皆讲究合乎仪态,像刚才那样的疾行,传到皇后耳中,免不了又是一顿申斥。话虽如此,瓜尔佳氏眼中却同样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只是比温如言更加内敛一些。身在宫中,旁人羡慕的锦衣玉食在这里触手可及,反倒是寻常的情意在这里难能可贵,正因如此,她们彼此之间才格外珍惜这份用十余年光阴沉淀累积下来的情份。

    “他们愿说就让他们说去,左右坤宁宫那位没事也能给你整出些事出来。”温如言嗤笑一声,她们几人与皇后之间的矛盾早已尖锐到无法调节的地步,不斗到你死我活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对不起,让二位姐姐担心了。”凌若颇为内疚,自己这一离宫,不知让多少关心自己的人担心难过。

    “你我姐妹之间,何需说对不起三字。”瓜尔佳氏拍着凌若的手,感慨道:“能看到你平安回来,对我与温姐姐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凌若赦然一笑,心中盈满了重重暖意。

    “对了,你可是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温如言望着一旁的肩舆转了话题,其实她心中还有很多话想问凌若,尤其是她在宫外所发生的事,温如言很清楚,若然无事,凌若断不可能拖了半年才回来,且还要胤禛亲自去接回,只是眼下并不适宜问这些。

    凌若点头道:“是啊,我原想着等去慈宁宫请过安后,再去寻二位姐姐说话叙旧,不曾想你们倒是先过来了。”

    瓜尔佳氏犹豫了一下道:“若儿,我听宫人说,你昨儿个夜里回来的时候,是随皇上从大清门入的对吗?”

    “正是。”面对瓜尔佳氏二人,凌若自没什么好隐瞒的,何况这件想来已经传遍后宫,她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大清门……瓜尔佳氏与温如言皆是有片刻的失神,她们不会不晓得大清门对一个后妃意味着什么,那一步是连当今皇后都没有资格跨过的啊!那一步的殊荣,意味着凌若在胤禛心中的地位犹如妻子一般。

    宫中,不知要有多少人为之抓狂嫉妒,帝王的宠素来是一把双刃剑,可以令你在宫中的地位扶摇直上,也可以令你树敌无数。

    这样的瞩目,对于刚回宫凌若来说,并不是一桩好事。

    看到瓜尔佳氏与温如言忧心忡忡的样子,凌若焉有不明白之理,低头抚过帕间栩栩如生的绣花,“昨夜皇上圣意眷眷,我实难推却,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看重你是好的,怕只怕有人会借机生事。”瓜尔佳氏沉沉说道,眉眼间有挥之不去的忧心,“最近坤宁宫那位可是常去慈宁宫请安呢。”

    大清门是胤禛让凌若入的,别人纵然再不满,面上也不敢说什么,但是太后不同,太后是皇上的生母,论身份之尊贵,宫中哪个人也及不上,她若要训斥凌若,怕是连皇上也不好说什么。

    “猜到了,只是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何况就算不在此处刁难,咱们的皇后娘娘也会在别的地方刁难,我这次回宫,最刺心的莫过于她了。”

    “说的也是。”瓜尔佳氏与温如言看了一眼道:“罢了,我与温姐姐陪你一道去给太后请安,到时候说起来,咱们也能帮衬几句,不至于让你一人应付。”

    凌若心下感动,口中却道:“我一人去便行了,没的牵连了二位姐姐。”

第五百三十七章 训斥

    温如言佯装不悦地道:“我们三人多年姐妹,哪有说牵连不牵连的,何况就算今日不去,往后也少不了会生事。_!~;好了,莫要说了,赶紧去吧,省得去晚了又要再加一条罪。”

    凌若赦然一笑,终是未再坚持,因着她们两人都未乘肩舆之故,干脆就一道步行至坤宁宫。到了那边,果见那拉氏已经在里头,年氏也同在,正陪着太后一道说话。

    原本和颜悦色的乌雅氏看到凌若进来,神色顿时为之一沉,那丝难得的笑容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吉祥。”凌若三人同时行礼,宫中凡嫔以上的正经主子皆可称太后一声皇额娘,至于亲疏远近,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乌雅氏望着站在最中间的凌若,也不叫起,只是抚着光滑整齐的鬓发一字一句道:“熹妃回来了,好,很好!”

    同样的一个好字,从温如言与太后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两个意思,凌若心中一沉,微微攥紧了手中的绢子,太后对她的不满似乎比预期的还要盛几分。

    年氏在一旁翘了弧度优美的唇角道:“皇额娘,熹妃可是好的不得了呢,不止让皇上亲自去接她回来,还从大清门而入,这等殊荣,可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曾享有过呢。”说到最后那句,带着些许兴灾乐祸的眸光从那拉氏脸上扫过。

    钮祜禄氏的这一步,可算是狠狠掴了这位皇后娘娘一巴掌

    那拉氏眼皮微微一跳,神色却依旧沉静如水,唯有她自己晓得,隐在袖尖的十指正因为愤恨而不住颤抖。_!~;

    “钮祜禄氏,你可知罪?!”乌雅氏盯着凌若骤然发难,声音冷冽如数九寒风,刮过凌若的耳畔,有刀刮般的刺痛。

    凌若慌忙屈膝跪下道:“臣妾知罪,求太后饶恕。”

    乌雅氏怒哼一声,道:“大清门那是什么地方,紫禁城正门,历来除却皇后大婚、状元及第之外,就只有皇帝可进出,你身为后妃,明知这是犯了大忌,却还从大清门回宫,钮祜禄氏,你眼中还有哀家,还有皇后吗?”

    “臣妾罪该万死!”凌若连忙伏地请罪,“但是臣妾绝不敢对皇额娘与皇后娘娘有丝毫不敬。”

    温如言看到这一幕,连忙跟着跪下,“皇额娘……”她刚要替凌若求情,乌雅氏森冷的目光就横了过来,毫不客气地道:“哀家知道你与熹妃要好,但这慈宁宫没有你插嘴的份!”

    被乌雅氏一句打回来,温如言不敢再出声,只能在一旁暗自着急。瓜尔佳氏低了低头,终是没有说话。

    其实这大清门是胤禛下旨让凌若入的,虽说与宫规不符,却也不能将错全怪到凌若头上,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太后分明是受了皇后与年贵妃的唆使,有意斥责。除非皇上出面,否则谁也求不了这个情。

    乌雅氏盯了她半晌,缓缓道:“哀家问你,静太妃是不是你bi死的?”

    一时间,慈宁宫变得静默至极,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在这样令人胆颤的寂静中,凌若磕了个头,强自镇定道:“臣妾与静太妃自好,在雍王府时又多蒙静太妃照料,试问臣妾怎会忘恩负义的去bi死静太妃,且如此做对臣妾又有何好处,还请太后明鉴!”

    年氏轻哼一声,出言道:“你休要砌词狡辩,静太妃那封书信,本宫是亲眼看到的,你与徐太医苟且,怕被揭发,所以合谋bi死静太妃。”

    凌若直起身,定定地望着年氏道:“敢问贵妃,这封信现在何处?”她记得当日,年氏将信交给了胤禛,所以断定她此刻根本拿不出来。

    果然,年氏面色微微一变,“本宫早已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当ri你就在场,何必再明知故问。”

    “是,那封信臣妾也看过,臣妾与静太妃相识多年,对她的笔迹也有几分认识,当日那封信……”唇角扬起,一字一句道:“并非静太妃笔迹。”

    “你胡说!”年氏一听这话,豁然起身,精心修饰过的指尖用力指了凌若恨恨道:“那信明明是侍候静太妃的人交给本宫的,岂会有假。还有,你若没与徐太医苟且,何以一听得他有危险,就出宫相救?”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并无任何虚假,静太妃骤然离世,臣妾心中也是万分难过。”凌若低泣着对沉脸不语的乌雅氏道:“至于徐太医,臣妾与他相识不假,却是清清白白,绝对没有苟且二字。臣妾当年能平安生下弘历,也多亏得徐太医,所以他有难时,臣妾又怎能袖手旁观。”

    “你!”年氏听得她一直避重就轻,绝口不承认当日的事,心中气恼不已,又不敢在乌雅氏面前发火,只得转而道:“皇额娘,您听听看,熹妃当着您面前还一直满口胡言,可见她一点都没将皇额娘放在眼里呢!”

    一直端坐于椅中的那拉氏终于开口了,“熹妃,你说你不曾逼迫静太妃自尽,那她何以会突然抛下二十三阿哥自尽,且还是在你去见过她之后,若要说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实在令人难以信服。皇额娘以为呢?”

    乌雅氏徐徐点头,看着凌若肃然道:“静太妃的事姑且不说,只你私入大清门一事,便是坏了祖宗家法的大错。去,到外头跪着,没哀家的许可不许起来。”

    “是。”乌雅氏发话,凌若不敢再争辩,正待去外头跪着,身后忽地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那拉氏与年氏连忙起身,朝大步走进来的胤禛行礼,胤禛随意摆一摆手,走到乌雅氏身前,躬身垂目道:“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万福!”

    “免礼。”乌雅氏神色冷淡的说了一句,自上次争执过后,她与胤禛之间的关系愈加恶化,所谓母子之间的亲情,疏远的几乎可以不计。

    胤禛直起身后,目光扫过尚跪在地上的凌若,轻言道:“儿臣适才进来时,听到皇额娘说要罚熹妃去外头跪着,不知熹妃说错了什么惹皇额娘生气?”

    “她没说错,却做错了。”乌雅氏冷冷说道:“熹妃身为后妃,却从大清门入,坏了祖宗家法,理当受罚。皇上莫不是觉得哀家无权处置熹妃吧?”

    胤禛连忙欠一欠身道:“儿臣不敢。只是昨夜大清门一事,是儿臣让熹妃入的,熹妃曾数度推辞,是儿臣坚持如此,所以此事错在儿臣,与熹妃无关。”

第五百三十八章 维护

    看到胤禛如此维护凌若,年氏与那拉氏心中都不甚痛快,只是再不痛快都不敢当着胤禛的面表露出来,唯有沉默以待。

    乌雅氏看了他半晌,沉声道:“你是皇帝,哀家本不该说你,但此事,实在太过荒唐,不管你再如何宠爱熹妃,都不该忘了祖宗家法。”

    “是,儿臣知错,请皇额娘责罚。”胤禛态度恭谨的应着。

    见胤禛一力揽责于身,乌雅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虽为太后,身份无比尊贵,但论及一个权字是万万不如胤禛的,真要是对峙起来,绝对讨不得什么好,何况还有一个十四阿哥胤祯在。

    胤祯已于四月时还京,始一还京便被卸了兵权职务,软禁在十四贝勒府中,不同于其他兄弟避讳时仅只改胤为允,胤祯两个字皆给改了,由皇帝赐名为允禵。

    乌雅氏最在意的莫过于这个小儿子,如今允禵生死皆掌于胤禛手中,她也怕自己真把胤禛bi急了,会危及允禵性命。所以从上次对峙后,她虽态度冷淡,不假颜色,但却是未再与胤禛起什么大冲突。

    “皇帝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此事哀家也不再追究,只是皇帝以后当谨记此次教训,以后万不可再犯了。”说完这句,乌雅氏眸光一转,落在凌若身上,漠然道:“熹妃,此次虽说是皇上的意思,但你身为后妃没有规劝皇上,终归有错,哀家就罚你回宫眷抄宫规一遍,三日之内呈给哀家过目,你可有意见?”

    凌若清楚,这个结果已经是乌雅氏看在胤禛的面上格外开恩,哪还有什么意见,连忙磕头道:“臣妾谢皇额娘开恩。”

    “谢皇额娘开恩。”胤禛同样如是说道,虽说宫规繁长,抄起来颇为累人,但总好过之前无休止的罚跪,停了一会儿,他又道:“还有一事儿臣要向皇额娘禀明。”

    “什么事?”乌雅氏抚着额头道,说了这么许久的话,她精神已经有些不济。

    “是关于静太妃的。”在说这话时,胤禛目光瞥过年氏,令后者有种莫名的不安,不敢与之对视。

    胤禛目光一扫而过,并未在年氏身上停留过多,继续对乌雅氏道:“当日年贵妃确实呈给朕一封信,不过朕仔细辩认过后,与静太妃以前所留下的笔迹略微有所不同,应是有人刻意仿造而成嫡女贤妻。”

    听到此处,年氏面色大变,眉目间有难掩的骇意,“皇上,臣妾冤枉,那信确实是小春子交给臣妾的,臣妾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在其中做任何手脚。”

    “朕没有说你。”胤禛睨了她一眼道:“朕已经查清楚,是小春子这个狗奴才仿造静太妃手迹,蓄意陷害熹妃,朕来之前已经命人杖毙。”

    “竟有这等事?”乌雅氏疑惑地看着胤禛,静太妃那封信她并不曾看到,否则倒能辩认一二。

    胤禛微一欠身,静声道:“是,儿臣已经查明,确是如此,熹妃并没有迫害静太妃,是静太妃因思念皇阿玛过度,哀恸难平,才会自尽殉葬。至于说熹妃去看过静太妃之后,静太妃就自尽,那不过是巧合罢了,不曾想会被小春子那个狗奴才拿来陷害熹妃,连贵妃也受他利用。”

    那拉氏眸色微扬,带着些许疑问道:“恕臣妾直言,小“百度搜索本书名+听潮阁看最快更新春子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与熹妃无怨无恨,为何要设这么大的一个圈套去陷害熹妃?这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好处。”

    “想是因为熹妃以前训过他几句,怀恨在心。这事朕也是这次去接熹妃才知道的,否则仍然被蒙在鼓中。”“百度搜索本书名+听潮阁看最快更新胤禛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那拉氏身子微微一颤,垂目看着自己裙裳间以暗绿色掺银丝绣成的牡丹纹不再言语。

    乌雅氏深深看了胤禛一眼道:“既是这样,那此事倒真是冤枉熹妃了。往后,静太妃的事,宫里哪个也不许再提。”不等胤禛说话,她又道:“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皇额娘好生歇着,儿臣改日再来给皇额娘请安。”随着胤禛的话,那拉氏等人也纷纷告退。

    到了慈宁宫外,胤禛很自然地握住凌若的手,微笑道:“朕陪你一道回承乾宫吧。”

    之前在太后面前,胤禛一味帮着凌若说话,已是令年氏心中不快,如今看到一幕,更是酸意直冒,忍不住道:“皇上待熹妃妹妹这般好,可真是令臣妾羡慕。”

    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胤禛听到这句话,驻足回头,带着几许笑意道:“若贵妃也出宫为大清祈福半年的话,朕同样会待你如此好。”

    年氏涨红了脸不敢接话,胤禛也不理会她,转而对温如言与瓜尔佳氏道:“如言、云悦,你们也一道来吧。”

    “是。”两人欠身谢恩,跟随着胤禛的脚步一道离去,直到一行人走得不(第五文学”)见踪影后,年氏方恨恨地一跺脚往翊坤宫行去。

    在她身后,是面色看似平静如常的那拉氏,许久,她转身一步步离开,犹如来时一样。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此时,她每一步都比平常迈得更大一些。

    忽地,一道冷风平地而起,吹起她华美宽大的裙裳,飞舞在这初冬的清晨中,犹如巨大的翅翼。

    这样的平静,一直维持到踏进坤宁宫,宫院中有一个小太监等在那里,正是小宁子,手里还提着一只鸟笼子,同是一只颜色鲜艳的鹦鹉,看到那拉氏进来,他忙迎上去打了个千,一脸谄媚地道:“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他话音刚落,笼中的鹦鹉就跟着拍翅跟着叫,“主子吉祥”

    “哪里来的鹦鹉?”那拉氏蹙眉问道,上次那只鹦鹉已经被她呈送给了太后,怎的宫里又来一只?

    小宁子讨好地道:“上次那只鹦鹉送去了慈宁宫,奴才怕主子闷时无聊,恰好内务府那边还有几只鹦鹉在,所以奴才去讨要了一只来。这只鹦鹉比上次那只还要聪明,奴才只教了它一天,它就会叫主子吉祥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奴才

    昨日他在那拉氏这里讨了个没趣,又没三福训了一顿后,心有不甘,寻思着怎么讨那拉氏欢心,唯有入了那拉氏的眼,他才可以出人头地。而他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也就一手驯鸟的活着。

    苦思之下,决定还是从这方面着手,不过内务府那一个个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哪是讨要就能得来的,这只鹦鹉是他咬牙拿以前得赏来的一只白玉鼻烟壶换的,换了这个后,他身上可真是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小宁子将鹦鹉拿回后,整整一夜都在对着它叫主子吉祥,叫得嘴都酸了,不过这番辛苦倒是没白费,今儿个这鹦鹉就模仿着会开口叫主子吉祥了。他欢喜之下,迫不及待得就拿来讨那拉氏欢心了。

    那拉氏静静地听他说着,待得他说完方才含了一缕笑意道:“你倒是很会揣摩本宫的心思。”小宁子刚因这句话而有所高兴时,就听得那拉氏声音骤然一冷,“不过本宫什么时候允许你个狗奴才揣测本宫心思了?”

    小宁子听着不妙,赶紧跪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偏那鹦鹉不知趣,还在那里使劲叫着“主子吉祥”“主子吉祥”,鹦鹉嗓子本来就尖,此刻在憋了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的那拉氏听来更是刺耳不已,耐性更是在此刻达到了极点,寒着脸对三福道:“去,把这只聒噪的扁毛畜生给本宫埋了,还有这个奴才,也拖下去杖责三十。”

    小宁子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三十杖足以要去他半条命了。那拉氏看也不看他,径直扶着翡翠的手进去,留下三福处置小宁子。

    “福总管,饶命啊,求您帮奴才跟主子求求情,饶了奴才这回吧。”小宁子扯着三福绣有蟒纹的衣角求饶。

    三福并没有因他的求情而露出任何不忍之色,在那拉氏身边多年,一副心肠早已锻练的冷硬如铁,莫说一个小宁子,就是十个百个同时跪在他面前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三福摸了摸还有些肿的脸颊,弯下腰拍着小宁子惨白如纸的脸,道:“小子,主子的心思不是那么好揣摩的,下次再讨好主子之前先想想怎么样才能既讨了好又不让主子反感,不过依我看,你怕是再也没这个机会了。”宫中不止那些主子娘娘们争斗不休,底下那些个奴才同样为了出人头地而互相倾轧,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一切皆只是为了权势荣华。

    从最近的几件事中,三福看出小宁子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种人,太过危险,他是绝对不会给其机会往上爬的医界天骄全文阅读。

    扔下那句话,三福不再与他纠缠,直接叫人将他拖下去受刑,至于那只鹦鹉也被埋到了后院树下。

    待做完这一切后,三福方才进到正殿,对正在喝茶的那拉氏道:“主子,已经处置妥当了。”

    “嗯。”那拉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将白瓷描金的茶盏往桌上一放,手中过大的力道令得茶盏在碰到桌面时溅出些许茶水来。

    从这个动作中可见她心中依然惊怒难平,自然这份惊怒不可能是因小宁子而起,小宁子不过是那根倒霉的引火索罢了。

    翡翠小心地觑了那拉氏一眼道:“主子,静太嫔当真不是熹妃bi死的吗?”

    “你相信世间会有这么多巧合吗?”那拉氏面色阴沉地道:“皇上今儿个摆明了来替熹妃解围的。哼,也不知道熹妃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离开半年还让皇上如此念念不忘,亲自去接回来,许她从大清门入不说,还这般维护她。”

    “照主子这么说,皇上是存心包庇熹妃?”翡翠眼中透着一丝惊意,害人性命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都属于大罪,何况害得还是先帝遗妃,可是眼下皇上却明知熹妃犯错还存心包庇。

    那拉氏缓缓点头道:“不错,这一点太后心里怕也是清楚的,但皇上都这么说了,太后也不好太过驳皇上的面子,所以就来一招顺水推舟,将此事轻飘飘地给揭了过去。”

    “那这么一来,以后想再对付熹妃,岂非很难?”三福小声问道。

    那拉氏冷笑一声,道:“慢慢等着吧,十几二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总有一日,本宫将她踩在脚底下慢慢折磨!”顿一顿又道:“行了,你们先下去,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翡翠与三福施了一礼后恭身退下,到了外面,三福正要离开,翡翠叫住他道:“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一点皮肉伤罢了,又不是没挨过打,过几天就没事了。”三福想笑,不想扯动了脸上的伤,痛得他吸了一口凉气。

    翡翠摇摇头,自怀中取出一个珐琅圆钵,“这是我昨夜里去太医院要来的,听太医说,对这种淤伤最是有效不过。”

    三福愣了一下,旋即浮起一丝感激之色,他与翡翠相识二十几年,倒也没客气,接过道:“多谢了。”

    翡翠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啊,往后在主子面前说话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言多必失,主子的xing子现在是越发难捉摸了。你已经挨过一刀了,若再挨一刀可就太过不值了。”之前挨一刀不过是变成太监,可若是再挨一刀,那就成死人了,三福本就是为了保命才不得已入宫为太监,若是最后还丢了性命,岂非冤枉。

    三福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笑一笑道:“我知道,没见我今日都没怎么说话吗?”他捏紧了冰凉的圆钵关切地道:“别光顾着说我,你也一样,自个儿小心,在主子面前别出什么岔子。能从王府一直跟着主子到现在的可就剩下你我二人了。”说到最后,言语间透出落寞之意。

    以前那拉氏xing子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要把自己份内的事做了便相安无事,哪怕偶尔错了什么,那拉氏也只是好生与他们说,从不训斥;可是自从世子被李福晋害死后,那拉氏的xing子就越来越古怪狠毒,就是他们这些伺候了那拉氏十几二十年的人,说话行事也得处处赔着小心,唯恐一不甚招来祸患,说起来,他昨日说错话只是自掴几个巴掌,实在已算走运。

    “总之各自小心吧,我先走了。”翡翠转身离去,在她身后是三福感激的目光,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他人的关心了,尤其是在尔虞我诈的宫中。

第五百四十章 决择

    且说凌若那边,胤禛在陪着她们几人一道用过早膳后就有事先走了,留下凌若与温如言他们说话。

    水秀与安儿两人奉了香茗上来,是从福晋武夷山的天心岩九龙集石壁上所种的大红袍茶树上采摘下来的,甘醇浓郁,回味悠长。天心岩九龙集石壁上仅仅种了六棵大红袍茶树,是以这柴茶叶即便放在宫中也是属于不可多得的珍品,除却皇帝、太后、皇后之外,仅只有少数几位得宠的嫔妃有所得。

    温如言与瓜尔佳氏接过茶后,轻嗅了一下,连赞其为好茶,却是不见喝,反而一直望着凌若发笑,把凌若笑得颇为莫名其妙,禁不住问道:“二位姐姐笑什么,莫不是妹妹脸上有什么东西吧?”

    两人相视一笑,温如言莞尔道:“自然没有,我二人只是替妹妹高兴,这一次回来,皇上待妹妹似乎特别得好。就说今儿个,皇上分明是有意替妹妹解围,不止将大清门的事往身上揽,还将静太妃的事给解决了。”

    瓜尔佳氏亦笑道:“可不是吗,没看到年贵妃那张脸,都快发紫了,即便是皇后,别瞧她表面镇定,心里指不定怎么抓狂了。能让咱们那位皇后娘娘抓狂的事,可是很久都没有了,今日真是痛快!”

    凌若抿了口茶笑道:“我也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解决静太妃的事,倒是让我去了一块心病。”

    瓜尔佳氏捉狭地笑道:“是啊,皇上待妹妹这样的好,莫说年贵妃嫉妒,就是我们两个瞧着也眼红。”

    凌若被她说的脸上一红,嗔道“姐姐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没正经,我才刚回来就取笑,再这样可是不与你说了。”

    “姐姐你瞧,咱们的熹妃娘娘恼羞成怒了呢!”瓜尔佳氏不仅敛了笑意,反而笑得更欢了,直将凌若笑得面红耳赤才勉强停下,不过依然时不时有一声笑意从唇间漏出来。

    “行了行了。”温如言笑着对瓜尔佳氏道:“若儿脸皮向来薄,你再这样取笑她,可是真要拿了条帚把我们赶出门去了。”

    凌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温如言,“姐姐,怎么连你也与云姐姐一道起哄。”

    温如言摇摇头,含了一缕温软的笑意道:“我们哪是起哄啊,是真心高兴,若儿,你不知道,自你离宫之后,我与云儿就再没有这样高兴过。”

    凌若闻言垂了眉,有些歉疚地道:“对不起,是妹妹任性,令二位姐姐在宫中担惊受怕。”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们看到皇上待你这般好,甚至刻意替你推却静太妃的事,皆是高兴得很,一切总算是雨过天睛了。”说到这里,温如言颇为感叹。

    瓜尔佳氏抿了一口在手里捧了许久的茶,道:“若儿,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半年你又在何处,快说来与我们听听异世食仙。”她们知道的都不是很清楚,在宫中虽然听说了很多风言风语,但真假莫辩,如今凌若回来了,自然要听她亲口说。

    “是啊,还有徐太医是怎么一回事,从通州回来后整个人都失忆了。”说到容远,温如言颇为可惜,在宫中能够有一位可以托付信任又医术高绝的太医委实太难,眼下徐太医不在了,偶尔有个病痛召其他太医来看时,总是担了几分心,惟恐其动手脚。

    凌若将殿中不相干的人挥退后,方才将当日的事以及这些天来在宫外发生的一切都细细说来。

    随着凌若的讲述,瓜尔佳氏与温如言皆是神色渐趋凝重阴沉下来,待得听完之后,温如言忍不住怒道:“她们好恶毒的心思,利用徐太医挑起皇上疑心迫你出宫不说,还在宫外对你百般追杀,实在可恨至极!若儿,你可知究竟是何人施下如此毒计?”

    不等凌若说话,瓜尔佳氏已是道:“宫中能有这等魄力与能力的,只有皇后与年贵妃。不过,我倒不认为会是年贵妃做的,她虽然也有手段,但论心思之缜密,还是远不及坤宁宫那位。”

    “不错,我也这样认为,只可惜现在并没有证据,不过此事皇上已在追查,应会有水落石出之时。”凌若眸中冷意闪烁,对于连番要自己命的人,她也是恨之入骨。

    “皇后也好,年贵妃也罢,两人皆不是省油的灯,只盼这一次老天有眼,不要再让他们逃过应得的惩罚。”说到这里,温如言又心疼地道:“这一次若儿你能平安回来,实在算是幸运至极了。”

    诚如她所言,若不是容远拼死保护,石生好心相救以及后面李卫及时找到并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她,如今的凌若已化为白骨一堆。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妹往后一定会否极泰来,顺顺当当。”瓜尔佳氏在旁边说道。

    凌若低头拨着浮在茶汤上的沫子,馥郁如兰的香气氤氲缭绕在大殿中,“身在宫中哪会有顺当二字,不过……既然他们这一次没能收去我的命,那么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那……伊兰那里你准备怎么处置?”瓜尔佳氏抬眼道:“我听说伊兰本已经离开京城,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如今与凌大人他们一道被关在刑部大牢。”

    凌若对于阿玛他们倒不是太担心,因为胤禛已经疑心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并且保证会彻查清楚,想来阿玛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无非就是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受几日牢狱之苦罢了。

    不过伊兰……凌若低头看着自己捧着茶盏的双手,宫外不比宫中安逸享乐,且她又时有性命之成,所以尖长的指尖并没有涂染丹蒄,唯有指甲肉透出的粉色。

    温如言摩挲着光滑无刺的盏壁道:“妹妹,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凌若隐约猜到温如言想说的话,勉力一笑道:“姐姐但说无妨。”

    “我与你相交多年,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伊兰长大的,这丫头虽与你一母同胞,却不似你这般重情重义,嫉妒心更是极重。在她眼中,看重的从来只有自己,为了自己任何人都可以拿来出卖,包括你这个亲姐姐。这次若不是她将你的事告之皇后,也不会让皇后有机会设局,令你与皇上险些反目。虽说这次你平安回来,但若再留着伊兰,只怕……同样的事还会发生。”

    温如言所说的话,凌若何尝不知,她对伊兰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可换来的却是她对自己的出卖,实在令人心寒。

    见凌若不说话,瓜尔佳氏出声道:“姐姐说得在理,若儿,你既回到宫中,就不能再心慈手软,留着伊兰始终是个祸害,难道你真要等被她害的丢了性命再后悔吗?”

    凌若缓缓起身,望着外头不知何时阴沉的天空凝声道:“二位姐姐说的我都知道,只是……伊兰始终是我亲妹妹,要我姐妹相残……”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冬雨

    “你怕不知该如何向凌大人夫妇交待是吗?”瓜尔佳氏走到她身后,与她同望着阴沉不见阳光的天空,“可是该舍弃的时候始终要舍弃,若儿,哪怕你再不愿听我也要做,钮祜禄伊兰绝对不能留。_!~;”温如言虽没有说话,但与瓜尔佳氏是同一个意思。

    始终……是逃不过姐妹相残的结果吗?

    凌若抬手抚过垂在颊边的珠络,在珠串沥沥作响的声音中,眸光一点一滴沉冷下来,寂冷的声音在承乾宫正殿徐徐响起,“我知道了。”

    只这四个字,瓜尔佳氏与温如言却都松了一口气,她们都怕凌若直到今时今日依然心慈手软,不肯对伊兰下手。而今,却是可以放心了。

    姐妹相残,固然可悲;但若为了对方根本不在意的那丝姐妹情而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那就太过愚蠢。

    后宫,本就是一个不见硝烟但却惨烈无比的战场,这里不止有姐妹相残,更有手足相残,至亲反目。只要身在这里一日,就永远不可以得到真正的安宁与平静。唯有斗下去,才可以活命,才可以保住身边的人。

    这是悲哀也是无奈……

    凌若将手放在胸口,那里正传来一阵阵抽痛的感觉,即便她与伊兰已经疏远许久,可回想起以前在家时欢笑无忌的一幕幕,再想到今时今日的生死相向,依然觉得很难过。

    瓜尔佳氏低低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将她的手拉开,“不要再想了,越想只会越难过,你只要记住自己没错就好。”

    凌若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没事,姐姐不必担心。_!~;”

    正说话间,水秀走了进来,欠身道:“主子,喜公公来了,说有事要见主子。”

    “请他进来吧。”凌若敛了心思,与瓜尔佳氏她们一道回椅中坐好,不一会儿,四喜走了进来,朝分坐在椅中的三人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给惠嫔娘娘请安,给谨嫔娘娘请安。”

    “起来吧。”凌若抬一抬手道:“公公不在皇上身边侍候,怎么跑本宫这里来了?”

    “皇上那边有苏培盛侍候着,奴才趁机来娘娘这里躲个懒,娘娘该不会赶奴才吧?”四喜与凌若本就颇为熟稔,这说话也较为随便。

    “公公说得哪里话。”凌若轻笑一声命水秀上茶,四喜连忙推辞道:“谢娘娘盛待,奴才待会儿还得去内务府一趟,就不喝了。奴才此来,是想问问娘娘关于那小乞儿的事。”

    “他?”凌若黛眉轻蹙道:“本宫不是已经交待过了吗,给他一袋银子,打发他离去就是,还有什么要说的?”

    四喜苦笑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小乞儿……是个女的。”

    凌若檀口微张,万分诧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怪异地道:“喜公公,你说他是个女的?”

    “是。”四喜无奈地点点头,他当时的诧异比凌若只多不少,“昨夜奴才准备打发他走的时候,他方才说出自己是女的。”

    瓜尔佳氏两人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什么小乞儿,又什么女的,妹妹,你与喜公公打的是什么哑迷?”

    凌若当即将自己在回宫的路上救了一个小乞儿,随后被他一直赖到京城的事给说了一遍,临了道:“想不到这一次我竟失了眼,一路都没看出他是个女儿身。”

    “娘娘,那小乞儿说都不要那包银子,就想入宫侍候娘娘,您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如今奴才安排她暂时跟李大人一道住在客栈中,等待娘娘示下。”四喜询问道,他就是记着这事才瞅空跑来承乾宫。

    “她就这么想入宫?”凌若淡淡地问着,目中的诧异已经消退。

    “只怕又是一个看中宫中富贵的人。”温如言在旁边凑了一句,神色颇有些不屑。

    瓜尔佳氏轻笑着弹一弹指甲道:“宫中富贵不假,可富贵是那么好求的吗?有时候,人还是不要太贪心得好。”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凌若已是有了主意,“既然她这么想入宫就让她入吧,本宫也想知道这小乞儿跟了一路,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若是那小乞儿安份守已,好生做事,念在相识一场的缘份,她自是会多加照料,往后也会替她谋个好出路;但若是妄图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嗻,那奴才这就下去安排。”四喜答应一声,有正当圣宠的熹妃开口,小乞儿入宫自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宫中嬷嬷验过确是女身,再跟内务府报备一声,记录在册即可。

    “公公慢走。”凌若点点头,示意水秀送四喜出去。

    待四喜离开后,三人絮絮又说了一阵子话,外头的天在阴沉了一阵后开始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雨,打在庭院中那两株樱花树的树上有沙沙的声音。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宫中可有事发生?”凌若命人关起殿门,以免水汽漫进来。

    瓜尔佳氏想了想道:“倒没什么事,非要说大一些的,也就二阿哥要纳嫡福晋的事。”

    凌若精神一振,好奇地问道:“那人选可曾定下?”

    温如言接话道:“皇后给二阿哥挑了三位,分别是隆家、英格家还有阿索里家。”话到此处,她忽地掩嘴笑了起来,“隆家不用说了,阿索里则是礼部侍郎,若儿,你倒是猜猜那位英格是何许人也?”

    “英格……”凌若轻轻敲着扶手将这个名字来回念了几遍,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记得皇后的弟弟仿佛就叫这个名字,以前在王府时曾听到过一次,不过时日久,有些记不清了。”

    温如言颔首道:“不错,就是皇后的弟弟,这些日子,他可是没少入宫,我与云妹妹都曾看到过。”

    凌若心思微微一转,已然笑道:“如此说来,想必皇后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如何,定下来了吗?”

    “那倒没有,说是请太后定夺,过几天应该会让那两位姑娘入宫觐见太后。”

    凌若一怔,复问道:“不是三位吗?”

    “阿索里家的姑娘今年十七,与二阿哥同年,听说太后对此有所微词,所以这个便先剔除了。”宫里的事除非是密议,否则向来传得极快,往往前脚刚说,后脚就已经合宫都知晓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豁贱为良

    瓜尔佳氏cha了话道:“温姐姐说的不差,不过我还听到一件事,据说二阿哥对阿索里家的姑娘一见钟情,央着皇后说要娶她为嫡福晋。_!~;”

    凌若黛眉一挑道:“皇后会同意吗?”以她对皇后的了解,英格之女才是弘时嫡福晋的不二人选,纵然弘时去央求,她也未必会同意。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你猜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皇后才请来太后定夺呢?”瓜尔佳氏毕竟也只是听说,不好随意下结论。

    凌若正待要说话,忽地一个念头自心头浮现,那拉氏心思缜密,凡事皆留有后步,要直接对付她实在是一件极难的事,既然如此,那么……是否可以换一种方式?

    秋冬的雨,潇冷无比,浇在身上有一种透心的凉,在送瓜尔佳氏与温如言离开后,凌若又陪着弘历练了一会儿字。

    晚间时分,四喜领着小乞儿进来,若非事先有所准备,凌若险些认不出来。这一路过来,小乞儿脸都是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比较灵动,如今洗净了又换上宫女服侍,方发现她模样长得颇为俊俏,眉眼分明,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小嘴嫣红如夏时樱桃。

    “你叫什么名字?”凌若望着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小乞儿问道。

    “我……”她刚说了一个字,后脑就被人打了一下,愤然望去,看到四喜正瞪着她小声斥道:“进了宫还这么没规没矩,主子面前得自称奴婢,还有回话之前要说‘回主子话’,之前已经跟你交待过数次了,还不长记xing,要是连这点规矩都记不住,以后有得你挨打了,小心连命也没有。_!~;”

    小乞儿小声嘟囔了一句,倒是没与他强辩,改口有些不自在地道:“回主子话,奴婢没有名字。”她倒是有几分机灵,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声道:“奴婢斗胆,求主子赐名。”

    凌若稍稍一想道:“就叫莫儿吧。”待其谢过恩后又道:“你既是入了宫,那么宫中的规矩就得好生学着,否则出了庇漏哪个也救不了你。莫儿,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留在本宫身边吗?”

    莫儿赶紧点点头,“是,我……奴婢虽然没念过什么书,却晓得知恩图报的理,当初要不是主子搭救,奴婢早求已经被那些人打死了,所以奴婢发誓,要一辈子做牛做马侍候主子。”

    对于她的话,凌若仅仅是一笑而过,在纷繁不止的争斗中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真话什么假话,她还是能分得清些许。莫儿一路跟来,又死皮赖脸跟着进宫,绝对不是为了报恩那么简单,两个包子一顿打就需要用一辈子来偿还吗?

    不过无所谓了,宫里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地方,她倒想看看这个小乞儿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南秋,你带她下去吧,宫里该有的规矩都仔细教着,暂时先让她在外头侍侯。”

    “是。”南秋答应一声,带了莫儿下去,刚出门,莫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南秋姐姐是吗?在宫里当差是不是每个月能领到很多月钱啊?”

    南秋漠然道:“普通宫女每月是五钱银子。还有,你以后要叫我姑姑。”

    听到宫女一个月才五钱银子,莫儿大失所望,这样一年下来,就算不吃不喝也仅能攒下六两银子罢了,与她想像的相差太多,如此不知要攒多少年才能令后半辈子无忧。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进宫本就不是为了那些个月钱,只要将来把主子伺候好了,主子随意赏她几样东西,那就抵过数年的月钱了,适才觐见的时候她可是瞧得真真的,主子身上不是珍珠就是翡翠,就连身上穿的那袭衣服上的绣花都是以金银丝线绣成,实在令人好生羡慕。

    南秋瞟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与其在意这些,倒不若好生学规矩,宫里的日子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是。”莫儿口中答应,心中却对南秋的提点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自己连以前随时会饿死或被打死的那种可怕日子都熬过来了,难道宫里的日子还会比那些更可怕吗?

    在他们出去后,凌若命杨海他们将小厨房呈上来的晚膳用三层的雕漆食盒一一装好,又用油纸仔细覆了,然后往养心殿行去。

    雨淅沥沥的还在下着,虽然打了伞,但一路走来,裙摆处还是淋湿了些许,鞋袜更是被雨给打得湿透。

    守在养心殿外的是苏培盛,远远看到凌若过来,忙迎上来打千打请,旋即道:“这下雨的天儿,娘娘怎么就过来了?”

    凌若浅浅一笑道:“本宫来看皇上,皇上可在里头?”

    “在,奴才这就给您通报去。”苏培盛与四喜一样,都是胤禛的贴身内监,晓得眼前这位熹妃娘娘如今在皇上心里头的份量,哪敢有所怠慢。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轻声道:“娘娘,皇上让您进去呢!”

    凌若含笑点头,领了提着食盒的杨海进去,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橘红色的灯光如流水一般轻泻在殿内,胤禛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后,执笔在一张黄绫玉轴的锦卷上书写着什么。

    会用到黄绫锦卷书写的,应该是要颁布于朝的圣旨,而玉轴,那是颁布通行全国的圣旨时才需要用到的,却不晓得胤禛刚回朝便要颁什么旨意。

    他也得极是专注,连听到凌若进来也没有抬头,直至写完最后一个字,又从旁边的锦盒中取出镂雕龙钮白玉玺,沾上朱砂后重重映在锦卷上,这方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凌若还是第一次见到。

    待做完这一切后,胤禛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抬手将凌若唤过去,“来,瞧瞧朕亲拟的这旨意如何?”

    “是。”凌若有些诧异,以往胤禛处理国事时,虽然会让她陪在身边,却不曾像现在这样专门叫她去看一道旨意。

    移步至案后,锦卷上的字跃然于眼前,而凌若也明白了胤禛何以要专门让她看这道旨意,因为这是一道豁jian为良的圣旨。

    按锦卷中所叙,凡乐户、丐户、惰民、世仆、伴当等jian民,自圣旨下发一日起,皆取消jian籍,改jian从良,立为良户。并勒令各省总督检查辖下各州县,务求消除所有jian籍者,将这些人编入民籍,许他们与其他民户通婚。

第五百四十三章 温情

    看完这道旨意,凌若唇角已是笑意嫣然,退开一步朝胤禛郑重施礼,“皇上这道旨意一下,天下所有jian民都将毕生感念皇上恩德!”

    以往jian民只能与jian民通婚,就算生下孩子也是jian民,不能读书,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世世代代身份不能改变。|i^

    胤禛嘴角一扬,扶起凌若道:“答应过你的事朕一定会办到,石生救了你,让你可以继续陪在朕身边,那朕就用‘豁jian为良’这道旨意来抵还这份恩情。”

    “不管怎样,皇上此举都是做了一件惠泽百姓的大好事。”望着这道旨意,凌若亦是想起了石生,不晓得他现在与萱儿怎样了,是否已结为夫妻,每每想起这二人因自己所害而失去了亲人,总是内疚不已,而今有这道旨意,也算是能稍稍释怀几分了。

    胤禛将玉玺放回锦盒后道:“旨意朕是拟了,不过真要实施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说大清这么大的地方,就说朝中那些最重等级规矩的官员,一旦得悉朕这道旨意后,就不见得会同意。瞧着吧,明儿个折子又该轮番着呈上来了。不过……”胤禛伸了个懒腰,眸中掠过几许精光,“他们呈他们的,朕自做朕的。”

    凌若笑而不语,她与胤禛夫妻多年,对胤禛的xing子颇为清楚,但凡是他认为是对的,于国于民又有利的事,即便所有人都反对,他都会去做,当初追讨户部欠银时就是如此。

    “朝中的事臣妾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臣妾却是知道皇上该去做了。_!~;”凌若含笑道。

    “哦?是什么?”胤禛好奇地望着凌若,下一刻,他的手已经被凌若拉起,“用膳,政务朝事固然要紧,但皇上的龙体同样要紧。”

    胤禛哑然一笑,被她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些饿了,当即随她一道走下来,杨海知机地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又唤了苏培盛进来伺候。一碟时令鲜蔬小炒,一碟牛柳炒白蘑菇,一碟桃仁肉丁再加一碟三仙丸子与一品罐煨山鸡丝燕窝。

    这几道菜均做的精致可口,引人食欲,胤禛很快便将一碗米饭给吃完了,凌若见他意犹未尽,便让杨海再盛一碗,不想胤禛却道:“不必了,朕如今吃不得太饱,否则胃难受起来晚上就不用睡了。”

    “皇上什么时候开始胃不舒服的?”凌若清楚记得自己离宫前,胤禛是没有这个毛病的。

    苏培盛正绞着一块面巾,听到凌若的话顺嘴说道:“娘娘您是不知道,您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皇上惦念娘娘安危,吃不下睡不好,这膳食经常原样的端上来又原样的端下去,动不了几口。”

    “多嘴!”胤禛不悦地斥了一句对凌若道:“不碍事,只是小毛病罢了,自己注意一些就是了。”

    “是臣妾不好,臣妾任性,让皇上担心了。”凌若眼底浮起一缕内疚之色。

    胤禛握住凌若的手道:“都说了不碍事,还总提以前的事做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再说朕已经四十多岁了,比不得年青时,总会生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来,再怎样都避不过的。”

    凌若接过苏培盛绞好的面巾,替胤禛细细擦拭着脸与双手,“皇上胃不好,往后一日三顿膳食都要按时食用,即便朝事再忙也不可忘记。还有……”她抬眼,眸中有缱绻的情意,“臣妾答应皇上,往后都不会再任性。”

    “朕知道。”很简单的三个字,却令两人相视一笑,两颗心在此刻靠得更近。

    歇息半晌后,胤禛回到桌案后批阅剩下的折子,凌若则在一旁替他磨墨,外头雨越下越大,从夜空滂沱直下,雨下到后面,隐隐有沉闷的雷声自云层中传来,刺目的电光犹如蛟蛇一般不时划破暗沉似墨的天空。

    在雷声最密集的时候,四喜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描金漆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个以绿色丝绦系就的牌子,每一块牌子上都写着一位妃嫔的名字,这便是宫中的绿头牌,皇帝翻到哪位就由哪位妃嫔侍寝,每到夜间,敬事房都会派人送来给胤禛择选。

    四喜将托盘往前一送,低头道:“请皇上翻牌。”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道:“不必翻了,今夜就熹妃吧。”

    这个结果早在四喜预料之中,熹妃离宫多日,好不容易回来,皇上自然要与之温存,不过宫中那些个娘娘就要失望。

    待四喜退下后,胤禛又批了约摸半个时辰,方将叠着的那些折子批完,搁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道:“亏得出宫的这些日子,有允祥帮朕理着朝事,否则都搁在一起,朕就是几日几夜都批不完。”

    “怡亲王才干出众,对皇上又忠心耿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能臣。说起来,臣妾也有许久没见怡亲王了。”凌若不会忘记初入王府的那段日子,允祥是少数几个待她好的人,即便她当时仅仅是一个chajian的格格,他突然称她一声小嫂子。

    “允祥也常问起你安好与否,你不在宫中的那段日子,他没少来烦朕。”话虽如此,胤禛眼中却满满皆是温情,天家之中,能得一个可以全然依赖的兄弟,实在不易,也因此,他格外珍惜,甫一登基便封允祥为亲王不说,还处处倚重,出宫那段时间,更以整个大清相托,“改日他再进宫时,朕让他来给你这个小嫂子请安。”

    凌若赦然一笑道:“君无戏言,皇上可是莫忘了今日的承诺。”

    “你这妮子,朕什么时候忘过对你的承诺,瞧瞧这废除jian籍的旨意,朕可是一得空就忙着拟了。”胤禛作出一副生气之色,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果然这世间……只得一个钮祜禄凌若。

    “是是是,臣妾说错了话,臣妾罪该万……”凌若知道胤禛不是当真生气,所以也是玩笑着道,然在说到最后那个“死”字之前,却被胤禛牢牢捂住了嘴,“记着,在朕面前,永远不许说那个字,朕不喜欢听。”

    他的在意令她感动不已,拉下他宽厚温暖的手软声道:“是,臣妾不说,臣妾这一辈子都不说。”

第五百四十四章 坤宁宫

    她的话令胤禛漫然一笑,揽了凌若在胸前,殿外风雨交加,雷鸣电闪,殿内却是温情脉脉,春光无限好。

    唇,印上凌若的锁骨上,待要蜿蜒吻下,忽地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定睛望去,却是一只用细链子串了挂在脖子上的碧玉扳指,在扳指上面有几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外面包着一圈金边。烛光下,金与绿交织在一起,极是好看。

    胤禛目光微微一紧,他自然记得这个扳指,十九年前,他在蒹葭池边亲自捏碎了这只扳指,也是在十九年前,他命人工匠将扳指修补好后亲自带在凌若颈上。自此之后,再也没见她取下过。

    “皇上在看什么?”凌若感觉到胤禛停下动作,睁开眼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脖间所挂的那只扳指发呆。

    胤禛回过神来,摇头一笑道:“没什么,朕只是没想到你还戴着它,原以为你误会朕派人追杀你那会儿,已经恨得将这个扳指给扔掉了。”

    凌若轻轻一笑,抬手抚着碧玉扳指道:“臣妾那个时候确实想过要扔,但终归是不舍得,那是皇上第一次送给臣妾的东西,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胤禛动容,抵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傻瓜,只有你才会拿着一只破扳指当宝。不过……”足luo缠上凌若的双足,于蔓延而上的暖意中缓缓道:“朕喜欢,朕喜欢你这份傻气。”

    凌若仰头,在他略微有些发颤的薄唇上印下双唇,下一刻她便被一阵激烈到喘不过气来的吻给包围其中。

    凌若,永远陪在朕身边,代替湄儿,永远陪在朕身边,朕也会永远对你好!

    翌日一早,凌若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云收雨散,唯有湿漉漉的地面忠实地见证着昨日那一场大雨,而床榻上也已不见了胤禛身影。

    凌若刚撑起身,立刻就有宫人打起垂落在榻前鲛纱帘子,“娘娘,您醒了?”

    “嗯。”因为刚醒的缘故,凌若声音还带着几许庸懒,“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是卯时二刻。”宫人一边答着一边将帘子挂在两边的金钩上。

    “这么晚了?”凌若有些意外地道:“怎得不叫醒本宫?”想是睡得太熟了,连胤禛何时起来都不晓得。

    “皇上去上朝着见娘娘睡得正香,便命奴婢们不要吵醒娘娘,让娘娘多歇一会儿。”宫人的话语令凌若心中一暖,记得在王府时,胤禛也常如此,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特意叮咛下人别叫醒她。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娘娘,承乾宫的宫人此刻已在外等候,是否传他们进来?”宫人扶着凌若在铜镜前坐下后问道。

    凌若抚着垂在胸前的婉转长发道:“让他们进来吧。”

    水秀等人一早已捧了衣裳等在养心殿外,得到宫人的话后入内替凌若梳洗装扮,待得一切收拾停当后,水秀与水月方一人一边扶了凌若上肩舆。

    “回承乾宫,这地上湿滑,走的时候小心些,莫要惊了主子。”水秀对抬肩舆的小太监叮咛道。

    “嗻!”四个小太监答应一声,齐齐抬了肩舆起来,正要起步,却听得肩舆上传来一道声音,“先去坤宁宫。”

    “主子,您现在过去,皇后那边怕是会趁机挑您的不是。”水秀有些不安地说着,嫔妃侍寝之后,照例要去向皇后请安,以示谢恩,只是眼下这个时辰过去,委实晚了些。

    “晚到总比不到好,本宫要是不去才是真的让皇后挑出不是来。”凌若已是这样说了,水秀等人自无不遵之理,一路往坤宁宫而去。

    到坤宁宫的时候已是卯时末了,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翡翠领着两名女子出来,瞧那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皆生得貌美异常,不过凌若并不曾在宫中见过,面生得紧,其中一个粉衣女子眉眼间隐约透着一股傲气,倒显得另一个蓝衣女子要谦和柔顺许多。

    “奴婢给熹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翡翠看到凌若,忙迎上来施了一礼,随后又对身后那两名女子道:“二位格格赶紧见过承乾宫的熹妃娘娘。”

    “见过熹妃娘娘。”二人屈膝施礼,声音娇脆如黄鹂出谷,极是好听。

    既是称之为格格,那定然不是宫中女子,凌若略一思忖已是猜出了两人的身份,“这二位莫非就是隆大人与英格大人家的千金?”

    “是。”翡翠忙答应道:“太后前日说要亲自见二位格格,所以皇后娘娘特意传了二位格格进宫,如今正要让奴婢带着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呢!”

    凌若含笑道:“既是如此,那便快去吧,莫要让太后等急了。对了,皇后娘娘可是在正殿?”

    “是,皇后娘娘正在殿中饮茶。”翡翠在这般回答了一句后,欠身领了那俩女子离去。

    “主子,您说太后娘娘会选哪个做二阿哥的嫡福晋啊?”在去正殿的路上,水月小声问着。

    凌若轻轻一笑却不回答,进得正殿后中,果见那拉氏正端坐在上首喝茶,当即上前恭恭敬敬地上前跪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熹妃快快请起。”那拉氏和颜悦色地说着,待凌若在椅中坐下后方含笑道:“本宫还以为熹妃今日不会过来了呢!”

    凌若连忙再度起身,神色惶恐地道:“臣妾来晚,请皇后娘娘恕罪。”

    “不过是请个安罢了,哪有这么严重,赶紧坐下。”那拉氏和颜悦色的笑道:“熹妃这次出宫为大清祈福,可谓劳苦功高,又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即便是不来本宫这里请安也没什么。”

    “臣妾在宫外祈福的这段日子,时时刻刻都记着皇后娘娘以往待臣妾万般的好,若非皇后娘娘提携照料,怎会有臣妾今日。原本臣妾一回宫便该向娘娘请安的,延了一日已是罪该万死,幸得皇后娘娘仁厚,不与臣妾计较,臣妾已是感激涕零,臣妾又怎敢不知进退,不守本份。”凌若神色诚恳无比,一番言辞更是说得无懈可击。

    第五百四十四章 坤宁宫

第五百四十五章 贵妃

    那拉氏深深地看了凌若一眼,精心装扮后的容颜在落进大殿的天光中有些不真切,“一别半年,熹妃越发会说话了,难怪皇上这般看重怜惜。”

    凌若从她看似平静的声音下嗅到了一丝忌惮的气息,忌惮吗?从来工于心计,事事算计在前的那拉氏竟然也有忌惮的一日,呵……

    心中是冽然的冷笑,面上却越发恳切,“臣妾所言句句皆是发自肺腑,并无半句虚假,请皇后娘娘明鉴。”

    “行了,你的心思本宫岂会不知,不过是与你说着玩笑罢了,快坐下,你这样站着,叫人瞧见了还道是本宫连个坐也不肯赏你呢。”在凌若重新落坐后,那拉氏又笑容满面地道:“熹妃这次为国祈福,出宫半年,实在是一件值得嘉奖之事……”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凌若已是谦虚地道:“为皇上皇后分忧,乃是臣妾份内之事,实不敢居功。”

    被凌若打断了话,那拉氏也不生气,依旧笑意盈盈地道:“功就是功,有什么不敢居的,宫里那么嫔妃,可是能有这分心思的,却只你一人,所以本宫准备向太后与皇上请封,晋你为正二品贵妃。”

    凌若怎么也没想到那拉氏会突然提出晋自己的位份,诧异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推辞道:“臣妾无德无能,实不敢忝居贵妃高位,便是如今这妃位,臣妾每每思来也常感不安。所以臣妾斗胆,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那拉氏澹然一笑,涂着大红色丹蔻的手指在繁花重绣的领襟上抚过,“熹妃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谦虚了,一切皆是你该得的,有何好不安。”不等凌若再推辞,她已摆手道:“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改明儿本宫就去向太后与皇上请旨,宫里难得有这么一桩喜事,到时候一定要好ao办,让阖宫上下皆热闹热闹。”

    见她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凌若晓得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只得垂首谢恩,待得回到承乾宫后,凌若方才将压在心里的恨意释放出来,一掌拍在雕有八仙过海图案的黄花梨桌上,“好一个皇后,本宫才回宫两天,她就已经迫不待地准备给本宫下套了。”

    水秀与水月两人是随凌若一道过去请安的,也晓得皇后与自家主子说了些什么,却不明白主子这么生气的缘由,水月接过刚刚冲泡好的茶奉给凌若,小声问道:“主子,皇后要请旨晋您为贵妃,这……不好吗?”

    “你觉得皇后会真心对本宫好吗?”茶是用滚水冲泡而成的,热意不断地从茶盏内壁渗出来,令手指有一种握不住想要将之扔弃的感觉。

    听到凌若的问话,水月怔了怔,下一刻,她与水秀便齐齐摇起了头,开玩笑,皇后不害主子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还想要她对自家主子好,那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手指被烫得久了,有些麻木,有一丝红意从指腹一直延伸到指甲处,凌若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氤氲的茶雾从盏盖边沿缓缓透出来,逸散在空气中。

    “那不就行了吗?贵妃之位岂是那么好坐的。”凌若眼中划过一丝彻骨的冷意,她若真坐上了这个位置,年贵妃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虽然她与年贵妃一直都有所暗斗,但到底同在宫中,明面上年贵妃不敢太过份。然那也是建立在自己不危害到她地位的情况下。一旦与她平起平坐,所有的平衡都会打破,年贵妃会不惜一切对付自己。

    至于通州的事,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年贵妃所为,至于她自己则认为皇后的嫌疑更大一些。

    从嫁进王府的那一天起,年氏就一直是最得意的,十九年间,多少人沉沉浮浮,就是凌若也几番起落,别院,宫外,哪一次不是危险重重,百般算计再加上运气才有今日的归来。更多的人是倒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譬如李氏,譬如叶氏,又譬如佟佳氏。

    可是年氏不同,在王府时是侧福晋,掌府中大权;胤禛继位后她被封为贵妃,助皇后协掌六宫,在所有后妃中一直是最得意的,从没有过真正的失宠。

    这样的顺利虽不至于令她目空一切,却让她一直自诩高人一等,骄纵不愿服输,虽然在她上面还有皇后,但那是胤禛奉先帝命所娶的嫡福晋,是正妻,除非那拉氏被废,否则她永远不可能越过去。所以,她可以忍耐向来不得胤禛宠爱的那拉氏,却绝对不能忍耐后来居上的凌若。

    一个贵妃的虚位,却要承受年氏所有的怒火,为自己竖立一个疯狂的对手,凌若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去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只是……眼下这情况却是有些不由她。

    除却年氏之后,凌若还有另一重担心,此次回宫,太后对她本来就不满,不过是念在胤禛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拉氏去请封,只会令太后对她愈加不满,直至有一天,连胤禛也压不下去……

    而那拉氏自己则可以在胤禛面前博一个贤惠仁厚的好印象,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

    “既然主子无心贵妃之位,为何在坤宁宫时不向皇后坚辞?”水秀蹙眉问道,秀气的脸上尽是不解。

    “没用的,她既然设了这么一个圈套给本宫,又岂会因本宫几句推辞就撤去。”随着盏盖的掀开,闷了许久的水汽终于找到一个痛快的渲泻处,争先恐后地自茶盏中升腾起来,伴着凌若蕴冷沉静的声音在空中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形象,“与其求她,倒不若去求皇上来得实在些,这晋贵妃,始终要皇上下旨才行。”

    凌若说完句话,命水秀将杨海叫进来,吩咐道:“你去慈宁宫打听看看,太后究竟择了哪一家的千金给二阿哥做嫡福晋。”

    在杨海离去后,凌若慢慢抿着捧了许久的茶,呵,皇后要对付她,她何尝不是要对付皇后,彼此皆是在努力寻找着对方的漏洞,就看谁先找到那个最致命的漏洞。

    第五百四十五章 贵妃

第五百四十六章 福沛

    此时,翊坤宫中,年氏烦燥地在殿中来回走着,虽然她尚不知皇后准备要晋凌若位份的事,但仅仅是凌若回宫以及胤禛在太后面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令她万分不安了。

    钮祜禄凌若明明是与徐太医勾结,又密谋bi死静太妃,这两样大罪加起来,就是诛连九族也不为过,可是胤禛却丝毫不问罪于她,甚至还帮着替她掩盖罪行。

    她不傻,小春子区区一个奴才,怎么可能会有胆子谋害位份尊贵的嫔妃,分明是胤禛故意将事情推到他身上,且还先一步杀他,这人都死了,自然是想怎么说都行。

    该死,这祜禄氏究竟给胤禛灌了什么迷药,让他这样不分青红的坦护,若再这样下去,难保有朝一日,胤禛不会给予钮祜禄氏更高的位份,贵妃?还是皇贵妃?

    仅仅只是想想,年氏就嫉妒得快要发狂了,不行,她不许!那拉氏是皇后,她没办法,但绝不允许再有人越过她去,哪怕是并列也不行!

    可是,她要如何对付钮祜禄氏,静太妃一事已是不许再提,私逃出宫一事更是被美化成了为大清祈福,这两件事已不能再拿来做文章。要对付她,就得从别处入手,然,这别处又是在哪里?

    年氏想了许久,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反倒是头些发疼,无奈地坐回椅中,绿意看到她这样子,赶紧自随身的小盒中抹了些薄荷油在手中,然后走过去替年氏轻轻揉着太阳穴。

    薄荷的气息缓缓钻入鼻中,待得年氏焦燥的心逐渐静了下来后,绿意方小声道:“主子可是在烦恼承乾宫那位?”

    “除了她还能有谁?”年氏闭目没好地说了一句,“原以为她这次出宫之后再也回不来,岂料眼下不止回来了,皇上待她还胜过往日,刚回宫便留在养心殿侍寝。若由着她这样下去,本宫与福沛岂非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绿意不以为然地道:“主子太过抬举熹妃了,不管皇上怎样她,她都远不能与主子相提并论,主子满门皆贵,兄长更是抚远大将军兼三等公,深得皇上倚重。熹妃有什么,不过是一个从四品小官的女儿罢了,再说她那些个家人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呢,能不能放出去都是未知之数。”

    听到绿意的话,年氏心中一动,转而道:“本宫听说,凌家入狱是因为凌柱在皇上登基大典上犯了错,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吗?”

    绿意仔细想了一下道:“据说是有好几件,不过最重要的一件就是皇上登基时穿的龙袍有所损毁,好几处丝线皆断裂了。”

    “这么说来,这件事并不复杂,可是皇上却迟迟未判,只是将他们收押在刑部大牢中。”年氏一边说一边屈指敲着雕有仙鹤图案的扶手,眼眸半开,不知在想什么。

    “有好几名御史连连上奏,要求皇上就凌柱所犯之罪进行严惩,可是皇上都给压了下来。依奴婢愚见,皇上只怕有心看在熹妃的面上放过凌柱一家。”

    年氏冷冷一笑,凤目随着绿意话音的落下慢慢张开,想要压制熹妃,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前朝后宫历来息息相关,一旦娘家失势,妃嫔在宫中的日子自然也就没原来那么得意。有些个甚至被牵连,失宠不说,还打入冷宫。

    年氏想了一会儿道:“待会儿本宫写封信,你派人送到本宫长兄那里。”

    年氏有两位兄长,分别是年希尧与年羹尧,眼下年氏要送信过去的正是年希尧。他虽不如年羹尧那样出色受胤禛倚重,如今却也是内务府的总管大臣,年羹尧远在西北,来回太费时间,远不如年希尧这边方便。

    胤禛想要放过钮祜禄氏家人,她偏不要如他所愿,趁着这次机会,将熹妃家人一往打尽,纵是不死,也要他们丢官弃爵。

    就在绿意准备出去的时候,福沛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地叫了声,“额娘”。

    “怎么了?”年氏素来心疼这个儿子,见他神色不愉,忙拉到身边关切地道:“出什么事了?”

    跟随福沛一道去上书房上课的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正要将装有书册与文房四宝的锦袋放到小几上,福沛已是一把夺过狠狠扔在地上,这样犹不解恨,抬脚又在上面跺了几脚。

    “福沛,到底出什么事了?快与额娘说说。”年氏还是头一次见福沛发这么大的脾气,又心疼又奇怪。

    福沛喘了几口气道:“额娘,儿臣不想去上课,也不想再见朱师傅。见到他跟那些伴读的人我就觉得恶心。”

    年氏连番追问后方知今儿个朱师傅在课堂上提问,指了福沛与弘历来回答,结果福沛答错了,弘历却答对了,朱师傅便在课堂上对弘历大加夸奖,还要福沛以后多向弘历学习。最可气的是,在下课后,原本这段时间一直围着自己打转的那些个世家子,居然有一半跑到弘历面前去阿谀奉承。

    福沛与弘历本就较着劲,再加上上次的事,两人更是成了对头,以前凌若不在宫中,福沛处处占着上风,即便有时候朱师傅明明晓得是他不对,也假装没看到,可这一切现在都悄悄得变了,这种改变令福沛很不高兴,这一路上都憋着一肚子气!

    宫中,从来不缺见风使舵的人,以前弘历是一个额娘不在身边的阿哥,再加上宫中风言风语众多,自然不会有人拿他当一回事,可是现在一切都反了过来,凌若回来,特别是自大清门回来,弘历的身份立时有了微妙的变化,令得一些人开始改而去讨好弘历。

    年氏没想到才两天功夫,这上上下下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拍承乾宫那母子的马屁了,速度可真够快的。

    “去,把这堆东西给我扔出去,瞧着就碍眼!”福沛指着地上被踩得脏兮兮的锦袋对小太监道。

    “慢着。”年氏开口阻止小太监的动作,弯身自地上捡起锦袋,将里面的书册及笔墨纸砚皆取出后方才将之交给小太监,“拿下去洗净晾干,另外再拿一个新的锦袋过来给二阿哥装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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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四十六章 福沛

第五百四十七章 提点

    福沛不高兴地道:“额娘,儿臣说了,不要再去上课!”

    “不许任性。|i^”向来娇惯儿子的年氏这一次却没有顺他的意,语重心长地道:“额娘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是你这样只能让弘历更加得意,福沛,这是你想看到的情况吗?”

    福沛想也不想便道:“自然不是,可是……”

    “没有可是。”年氏起身,神色肃然地望着唯一的儿子,“上次的事已经让你皇阿玛对你有所不满,所以这一回你绝对不可以再由着xing子来。不过是几个不相干的人罢了,理会他们做什么,至于朱师傅,呵,他虽有心讨好弘历,但额娘相信他绝对不敢对你有所不敬。”

    “即便是这样,儿臣也不想再去上课,瞧见那几张脸儿臣就想吐!”说了这么许久,福沛还是满心不乐意,他始终还年幼,不懂得里面许多权衡利弊。

    “你现在连额娘的话也不听了吗?”年氏斥了一句,见福沛满脸委屈的样又觉得不忍,叹了口气柔声道:“你记着,额娘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你好。而且,现在这样也不过是暂时的,额娘保证,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弘历什么都不是,唯有你,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个。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来求你,巴结你,讨好你。”

    “真的吗?”听到这里,福沛又有些心动了。

    年氏抚着福沛的脸颊道:“自然是真,额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你自己也得争气,功课上多用点心,不要总让弘历在你皇阿玛跟前出风头。”

    “是,儿臣会用心的,绝不输给弘历!”福沛用力的说着,自小到大,不论是吟诗作赋,还是书写文章,弘历都比他更胜一筹,实在令他厌恶至极。_!~;

    说话间,小太监拿了一个新的锦袋进来,年氏将东西一一给他装好后道:“好了,下去做功课吧。”

    “那儿臣告退。”福沛接过沉甸甸的锦袋转身离开,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年氏目光渐渐冷下来,弘时也好,弘历也罢,皆是福沛登上太子之位的拦路虎,必须要想办法除掉。

    能继承大位的,只能是福沛!

    承乾宫中,凌若正在眷抄杨海取来的宫规,三尺见宽,一丈多长,上面皆是用小揩写成的宫规,密密麻麻,足足列了数百条。

    安儿与莫儿一人一边执着宫规,凌若则坐在椅中,一字一字用同样端正的小揩将之眷抄在纸上。

    抄了一下午,也不过仅仅抄了一小段,趁着休息的功夫,莫儿揉着发酸的手咂舌道:“这么多字,逐字逐句的抄得抄到哪年哪月啊?”

    “抄到明日。”凌若仰在椅中闭目养神,水秀在一旁替她揉着手指,这一下午不曾停过的眷抄,字迹又不能乱,令得她整条胳膊都有些发酸。

    “这么多字,明日哪抄得好啊。”莫儿一脸不相信地摇头。

    “抄不好也得抄,太后那边还等着本宫将眷抄好的送过去呢。”凌若疲惫地说着,手臂在水秀力道适中的揉捏下缓缓松驰下来。

    莫儿眼珠子转了一圈,接上去道:“那主子何不找几个识字的一道眷抄,这样速度快了不说,主子也不必这么辛苦。”

    凌若睁开眼望着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机灵,那不如就由你来替本宫眷抄吧?”

    莫儿原想着自己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主子定会夸奖自己,哪知道等来的是这么一句,当下讪讪地干笑一声道:“主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自小在乞丐堆里长大,这些个字,它们认识奴婢,奴婢却不认识它们。”

    “不认识可以学,在本宫这里当差,可不能目不识丁,往后跟着水秀他们好生认字,另外……”凌若一扬眉道:“本宫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把宫规从头到尾给本宫背出来。”

    莫儿一听顿时傻了眼,几百条宫规让她半月里面背出来,这……这不是要命吗?若非记着自己如今是承乾宫的宫女,莫儿当即就要跳起来,饶是如此,她也是不服气地道:“奴婢做错了什么,主子要这样罚奴婢?”

    凌若示意水秀停下手,接过重新醮了墨的狼毫笔,一边在纸上抄着一边漫然道:“既然知道本宫是有心罚你,那往后就记牢一句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里是后宫,不是你自由散漫惯了的市井街巷,任何话都在脑子里过个几圈再说。”

    听了凌若的话,莫儿还是觉得很委屈,自己不就是替她出了个主意吗,不认同就罢了,做什么要说得这么严重,还要罚她?

    水秀看出了她的心思,摇摇头道:“你啊,没听主子之前说的话吗,太后指名要主子自己眷抄,找人来代抄,主子固然轻松了,可太后又不是与你一般不识字,一眼便可以辩认出是否为主子笔迹,到时候让太后发现主子找人代笔,当即就可问主子一条欺上之罪。所以啊,你这主意不是在帮主子,而是在害主子。”

    “我……我哪知道这么多。”莫儿听了水秀的话也是一阵后怕,不过嘴上还硬着不肯认错。

    凌若眼皮子一抬,沁凉的目光在莫儿脸上扫过,“你不知道就少说多看,没人会把你当哑巴,但你若是多嘴惹了不该惹的祸,就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在你要跟着进宫时,本宫就提醒过你,这里是天底下规矩最重的地方,想在宫里当差,首要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

    不知为何,面对着凌若此刻的目光,莫儿身子一阵颤悚,心里更是生出怀疑眼前的熹妃当真是那个救了自己,又一路待自己和颜悦色的凌姑娘吗?为何她感觉就像两个人一样。

    凌若并不晓得她此刻心中的念头,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重新低下头,在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楷字从笔尖跃然于纸上时凉声道:“本宫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离开这里,要不将宫规背出来,你自己选吧。”

    莫儿一听这话立时慌了,连忙跪下道:“奴婢背,奴婢一定会在半月之内就宫规背出来。”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进宫,若一点好处都没捞到就离开,未免也太亏了,不就是宫规,她不相信自己还会背不出了。

    凌若没有再多加理会,她知道自己待莫儿的态度要远较水秀等人严厉,但一来,莫儿与她没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信任二字;二来,严厉一些也是为了莫儿好,受些小苦小罚总好过一时莽撞犯在其他娘娘手里,万一遇到个心黑手狠的,连小命都难保。

第五百四十八章 浮碧亭

    夜幕渐落之时,杨海从外头走了进来,对仍在认真眷抄的凌若道:“启禀主子,二位格格已经出宫了,奴才在慈宁宫打听得知,二位格格当中,太后择了英格大人家那位。|i^”

    果然如此……唇角轻扬,带着一丝漠然的笑意,凝眸于杨海身上道:“打听到当时的具体情况了吗?”

    “奴才问了慈宁宫那个小太监,听说太后原本属意隆大人家的格格,她不止人长得漂亮,才学也好,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可惜就是人傲气了些,不像英格大人格格那样平易近人,谦逊有礼,所以太后最终择了英格大人家那位。”

    “平易近人,谦逊有礼。”凌若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停下手里的动作嗤笑道:“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依本宫看来,只怕眼见也未必为实。”

    “主子何出此言?”水秀一边替凌若拭着手心的汗一边好奇地问着。

    “若本宫没猜错的话,今儿个一早在坤宁宫所见的粉衣女子应该就是隆科多大人家的格格,蓝衣女子则是英格大人家的。”

    水月在一旁应道:“嗯,奴婢记得,当时奴婢还问主子说太后会选哪个做二阿哥嫡福晋呢。”

    凌若带着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想成为皇子嫡福晋,容貌、家世、才学很重要,前两样二人皆是相差仿佛,最后一样,英格家的则略有不及。可是除却这几样之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太后所看重的,那便是德行。_!~;这一点想必皇后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便从此处着手,让她的外甥女紧紧抓牢这一点,从而成为太后眼中最佳的人选。”

    水月脑子转得极快,隐约明白了凌若话中的意思,小声道:“主子是说,英格大人家的那位格格乃是装出来的谦逊温柔?”

    “本宫仔细留意过她们二人,那拉兰陵虽然看似谦逊柔顺,但在随翡翠离开时,却一直走在隆家女子前面,半步不肯落下。若当真是一个素来柔顺谦逊的女子,又怎会有这样计较针对的举动。”夜色渐深,风从未关的门中吹进来,吹不曾覆纱罩的烛火吹得一阵摇曳,直至杨海将殿门关好,烛光才渐渐稳定下来。

    “皇后要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就断然不能让二阿哥嫡福晋之位旁落,那拉兰陵中选是意料之中的事。”英格之女姓那拉,闺名兰陵。

    “那就这么让皇后得偿所愿?”水秀有些不甘心。

    “太后都点选了还能如何,不过得偿所愿四字却不尽然。”凌若微微一笑,起身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让小厨房把晚膳端上来吧,早些用完本宫还要继续眷抄呢,明日日落之前可是得抄好了送过去。另外,去把四阿哥也给叫过来一道用膳。”

    然,就在晚膳过后,凌若单独召见了杨海,只有一件吩咐,“从此刻开始,承乾宫所有人任你调用,本宫要知道二阿哥的一举一动。”自上次截住石秋瓷的信后,凌若对杨海就多了几分信任,许多事开始放手让他去做。

    “奴才遵命!”杨海答应一声,知机地没有问凌若为何要这么做,身为奴才,最重要的就是听话、忠心,最不可取的就是多嘴与好奇心。

    第三日黄昏日落之前,凌若如期将眷抄好的宫规呈送给乌雅氏,乌雅氏仔细翻看之后,发现前后笔迹如一,并未有代抄之举后,面色稍有缓和,望着跪在地上的凌若道:“希望熹妃不要以为哀家是在故意为难你。”

    凌若连忙叩首呈言:“臣妾犯错,皇额娘责罚臣妾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臣妾怎敢有这等想法。”

    乌雅氏见凌若没有矢口否认以前的事且态度瞧着尚算诚恳,微微颔首,将手上厚厚一叠纸交给旁边伺候的宫女,道:“抄过的东西,哀家希望你以后好好记在心里,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任性妄为,否则哀家可不会像这次一样轻罚了事。”

    “是,臣妾谨遵皇额娘教诲。”凌若连忙答应,又陪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回到承乾宫,歇了一会儿就看到杨海进来,附在凌若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凌若微一凝思,朝其伸出了右手,“扶本宫去御花园走走。”

    “嗻!”杨海连忙答声,扶了凌若的手出去。十月,深秋入冬之际,御花园中已然不复百花齐放的盛景,不过在宫人的悉心打理下,倒不曾见到什么残败之象,应季的花卉盛放在寒风中,譬如绿菊、千瓣菊、木芙蓉等等。

    穿过两边栽着梅梅的鹅卵石小道便是御花园东北角,在此处有一个浮碧亭,横跨于水池之上,如今这亭中正站着一个人,在凌若走进去时,那人心生感应,回过头来,待看清是凌若时,连忙垂身施礼,“弘时见过熹娘娘。”

    “是二阿哥啊,不必多礼。”凌若目光温和地望着他,“二阿哥不在坤宁宫陪皇后娘娘说话,怎得一个人待在这里,连个奴才也不带。”

    “我不过是随意走走罢了,过会儿便回去。”弘时目光有些逃避,不过他越是这样越是惹来凌若的好奇,又仔细看了一眼后讶然道:“咦,二阿哥的眼睛怎么有些发红,可是哭过了?”

    弘时赶紧低头,避过凌若探纠的目光,勉力笑道:“熹娘娘说笑了,无缘无故我哭什么,是刚才沙子进了眼,所以有些发红。”

    “是这样吗?”凌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在长凳中坐下道:“本宫听说太后已经替二阿哥择了嫡福晋人选,不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弘时眸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是……英格大人家的千金。”

    “英格大人家?”凌若故作惊奇地道:“如此说来,就是二阿哥的表妹了?亲上加亲,倒是一桩美事。不过……本宫瞧着,二阿哥似乎并不怎么高兴?更没有将为新郎倌的喜悦。”

    弘时很想说自己很高兴,很高兴即将娶表妹为妻,可是这样违心的,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从始至终,他想娶的女人都只有佳陌一人而已,隆家千金也好,表妹也罢,根本不是他心中那个人。

    见弘时沉默不语,凌若关切地道:“二阿哥有什么事,不妨说与本宫听听,兴许本宫能帮你也说不定。”

第五百四十九章 劝说

    “帮不了我,这件事谁都帮不了我。_!~;”弘时心灰意冷地摇头,虽然大婚的日子尚没定,旨意也没发,但太后已经点头了,谁又能改变得了。

    “究竟是什么事,让二阿哥如此困拢?”见弘时依然不肯说,凌若轻拍着他的手道:“你不说又怎知我帮不了,正所谓一人计长两人计短,或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在她的劝说下,弘历终于忍不住他喜欢索绰罗佳陌的事给说了出来,这件事他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也确实很想找个人倾诉一番。临了,他又黯然道:“我与佳陌两情相悦,为此我还去求了皇额娘,皇额娘也答应了会成全我们,可是太后那边嫌弃佳陌年纪与我同岁,家世又不是顶好,早早就将她摒弃在外,这一回连宫都没让她入。”

    “这么说来,不管是隆家千金,还是那位表妹,都不是二阿哥心中属意的那个人了?”

    这一次,弘时没有否认,点头道:“是,我只想娶佳陌一人。可是,我想又有什么用,身在天家,婚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

    凌若想了一阵道:“话虽如此,但旨意未下便还有还转的余地,二阿哥为什么不试着去求求皇上。太后的意见固然重要,但说到底,最终决定将哪家姑娘指给你的,还是你皇阿玛。”

    弘时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儿的亮起,但很快又黯了下去,“这个我曾与皇额娘提过,但皇额娘说这样只会令皇阿玛为难,不让我去说。再说,皇阿玛本就对我有诸多不满,我若再因一个女子去求他,他定会有所不快。|i^”

    凌若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顾全大局,自是不会有错,只是此事关系到你终身幸福,如此行事,对你未免有所不公。且本宫听你言语,索家姑娘除了年纪与家世之外,其他地方并无不是,若是就此错失,实在让人可惜。”

    弘时摇头不语,他心里比谁都难过,可是再不舍再难过,也只能忍耐,他已经答应过皇额娘,会听从皇祖母的意思,娶表妹为妻。

    凌若起身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浮云,轻轻道:“二阿哥,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虽非本宫亲子,却也相差无几。所以,本宫想多嘴问一句,你……”她转过头,定定地望着弘时,“不会后悔吗?”

    刚刚下定了决心,随着凌若这句话又开始动摇起来,弘时艰难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想让皇阿玛为难,也不想放弃佳陌,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凌若轻轻叹了口气,怜惜地道:“既是这样,你更应该去与皇上说,否则一旦下了旨意,可就再没有你后悔的余地了。”

    “我……”弘时面色数度变幻,终还是忍痛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怕皇阿玛他……”

    “他会责骂你吗?”凌若赦然摇头道:“其实你皇阿玛对你并非不满,而是在你身上寄予了太多厚望,毕竟你是皇上的嫡子,在所有阿哥中又最大;他对你严苛,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该体谅你皇阿玛才是。”顿一顿又道:“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子女的父母,本宫相信皇上绝不愿见你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从此痛苦一生。至于皇后娘娘,你先前也说了,皇后娘娘是同意你娶索家千金的,只是太后不同意,才作罢。所以,只要你皇阿玛点头,一切便不会有问题。”

    “那皇祖母那里……”弘时已经被她说动了意,只是心里还有几分顾忌。

    “太后是个明事理的人,先前可能是有所误会,等往后寻个机会,你去跟她老人家好好说说,再认个错,自然就没事了。”见弘时还在犹豫,她轻轻拍了拍弘时的肩膀,道:“去吧,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千万不要错过了。”

    在她的循循劝说下,弘时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为自己为佳陌尽最后一次努力,即便最终失败,至少不会再留什么遗憾。

    他拱手朝凌若深深行了一礼,感激道:“弘时明白了,多谢熹娘娘,另外弘时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熹娘娘成全。”

    凌若笑意深深地望着他,“放心,本宫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替你与索家姑娘说好话。”

    弘时大喜过望,再又一次行礼后,告退离开,要他身后,是凌若渐趋冷漠的目光。

    浮碧亭的相遇不是偶尔,是她刻意为之;劝弘时那番话更非当真替他考虑,一切皆不过是个计罢了。

    那拉氏在弘时身上灌注了太多的希望,而这,恰恰也造就了那拉氏最大,也是唯一的漏洞。

    弘时……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

    夜间,四喜来传旨,宣凌若至养心殿侍寝,到了那边,只见胤禛正闭目坐在椅中,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也不睁眼,召手道:“过来,到朕身边来。”

    “嗯。”凌若乖巧地答应一声,走上前轻轻揉着胤禛皱起的眉头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胤禛轻笑一声,睁开眼握了她的手道:“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停了一会儿,似在思索该怎么说,“今日弘时来见过朕,他说他真正想娶的人是阿索里家的姑娘,想要让朕将阿索里家的姑娘指给他为嫡福晋。”

    “那皇上答应了吗?”凌若顺势问道,语气极是平静。

    这次胤禛却是卖了个关子,“在朕回答你之前,你先告诉朕,为什么弘时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来找朕说这事,往常他见了朕,虽说不至于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却也差不多了,每次来请安皆是战战兢兢的,朕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从不敢主动说半句话。”

    “皇上不必故意问臣妾,臣妾如实召来就是。”凌若抿唇一笑,道:“也是凑巧,臣妾今儿个去御花园的时候,恰好看到二阿哥在那里,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仇苦,臣妾好奇之余便上去问了几句。这才得知原来二阿哥中意阿索里家的姑娘,却不敢说出口,只能背地里一人难过。臣妾于心不忍,又想着圣旨未下,便劝着二阿哥来求皇上,也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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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熹妃传介绍:
她为保家人周全狠心抛弃青梅竹马的恋人入宫选秀,盼能一朝选在君王侧,结果却阴差阳错成了四阿哥胤禛身边的一名格格,从此卑微、荣耀、欢喜、绝望都系于胤禛之身。
康熙四十三年至雍正元年,她陪了他整整十九年最终踏上至高无上的宝座,然,换来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
当繁花落尽,他与她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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