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偷听
那日,也是与平常一般去了养心殿,不想康熙正在召见方苞,此人被称为布衣宰相,虽不参政,却有议政之权,且因为他与朝中各方没有什么利益纠葛,所以深得康熙信任。|i^
凌若不便进去,便在李德全的引领下抱着在路上睡着的弘历至东暖阁中暂歇。凌若将弘历放到一张大椅之中后,闲着无事便看起挂在墙上的字画来,东暖阁与正殿仅一墙之隔,竟让凌若隐隐听得正殿有声音传来,不由得贴近了墙凝下神来静听。
“朕如今已经年届六十,登基也有五十余年,世祖将祖宗基业交到朕手里时,朕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守住这份基业,不让任何意图不轨的人有机会颠覆,这些年下来,总算勉强守住了这份誓言。”这是康熙的声音,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会自称朕。
“皇上冲龄即位,能有今日之功绩,实属不易,历朝历代无数帝王,能与皇上相提并论者却是不过一手之数。”这个声音凌若不认识,想来便是李德全口中那位布衣宰相。
康熙似乎笑了一声,随后道:“一手之数?你倒是实在,没像其他人那样将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停了片刻后,在重重散开的叹息声中康熙又道:“可惜人终有老去的那一天,朕也一样,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面对国事时,已然力不从心。”
“皇上的有众多皇子,一个个皆是能吏,皇上大可将政事分交给诸皇子去做。”方苞如是说道。
“恰恰这才是最令朕难决之事,方先生,依你看来,朕该当传位于哪位皇子才好?”从墙另一头传来的这句话令凌若心骤然一紧,想不到康熙召方苞觐见竟是为了这事,虽说只是询问,但既然会问出来,就意味着他想听方苞的意见。|i^
凌若将耳朵又贴近了墙壁几分,想将要正殿内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等了许久,才有声音传来,“此事当由皇上乾纲独断,草民不敢妄言。”此事关系到大清江山未来继承者,就是方苞也不敢妄言,一个不好便会惹来杀头大祸。
“无妨,既然让你说,你就尽管放心大胆的说,不管是什么,朕都不会怪罪于你。”康熙是铁了心要听他的意见。
正殿中一直没有声音传来,凌若心中清楚,方苞的下一句话必将影响到康熙心中的储君人选,是以越发紧张,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会漏掉一个字。
“若皇上无法在几位皇子中决择,不妨观圣孙,大清一朝,若能接连有三位明君,至少可保大清百年安宁。”方苞没有具体指哪位皇子,但无疑他的话给康熙指了一条可行之路。
凌若不知道康熙心中怎么想的,因为这句话后,再没有听到康熙说话,只隐约闻得有开门的声音,想是方苞退了出去;过不多时,李德全便来告之自己可以入内。
凌若无疑是希望胤禛登基的,因为只有胤禛登基,她才有资格向石秋瓷报仇。
圣孙……她将复杂的目光转向还在熟睡中的弘历,这个孩子无疑是一个极好的资本,康熙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孙子,若他能真正入了康熙的眼缘,那么胤禛继位的可能性便会大大增加。
“额娘!额娘!”耳边突然传来弘历的声音,将凌若自沉思中惊醒,定晴一看,只见弘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跟前,忙抚一抚脸道:“怎么了,可有事?”
“不是,是儿子的字已经都写完了,想叫额娘一道去歇息。”随即弘历又好奇地道:“额娘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儿子连着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到。”
“没什么。”凌若随口答了一句后,外头传来打更的时间,“梆梆梆”连着三声,竟是已到了子时,忙打发了弘历去歇息。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弘历就已经洗漱干净,踩着鹿皮小靴来到膳厅,一进门便看到凌若坐在桌前,忙上前垂首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坐吧。”凌若温和地看了他一眼,亲手盛了碗小米粥放到他面前,“这么早起来,可觉得困?”
“有些困,不过还好。”弘历一边吃着小米粥一边回答。
从昨夜到现在,统共不过三个时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些时间肯定是不够睡的,难为弘历还能自己起来,凌若心疼地道:“待会儿去了你皇爷爷那里后,若是午后无事,便睡一觉知道吗?”
“嗯,儿子会的,额娘不用担心。”弘历乖巧地答应着。
用过早膳后,凌若陪了弘历一道入宫,因为之前静嫔的事,所以他们先去的咸福宫,之后才到养心殿。
康熙仔细检查过弘历写的那几张纸,颇为满意,正要说话,李德全突然急急奔了进来,打了千儿道:“皇上,太后在慈仁宫晕倒了。”
李德全口中的太后,是先帝的第二任皇后博尔济吉特氏,康熙在即位后尊其为皇太后,她也是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不过这位太后一直深居简出,甚少过问后宫之事,凌若亦从来不曾见过。
康熙大惊失色,忙问道:“太医呢,都去了吗?”
“慈仁宫的宫人已经去请了,此刻应已经到了。”
李德全的话并不能令康熙安心,只见他从御案后起身,疾步往外走去,口中道:“去慈安宫。”
“皇爷爷,弘历也想去看皇曾祖母。”弘历跟在康熙身后道。他在宫中三年,曾数次见过这位太后,对这位慈祥温如的曾祖母很有好感。
康熙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收回时,掠过凌若不知所措的脸庞,眸光微闪,沉声道:“你们两个都跟着来吧。”
“儿臣遵命。”凌若连忙答应一声,牵了弘历的手疾步随康熙一道赶去慈仁宫,刚进宫门,便看到一群太医站在那里,个个神色凝重,不知在议论什么,容远亦在其中。
“皇上驾到!”随着李德全尖细的声音,那群太医连忙过来,不等他们行礼,康熙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太后凤体如何?因何晕倒?可是得了什么急症?”
这句话问得众太医面面相觑,不敢答话,最后还是身为太医院院正的齐太医站了出来,硬着头皮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并不曾得病,晕倒是因太后本身的气血开始衰败不足,使得凤体开始渐渐出现违和。”
:胤禛登基,应该这个就会写到了。
第四百零一章 太后
“那可有救治之法?”这才是康熙最关心的问题。
这下子连齐太医也不说话了,一众太医面面相觑,愣是没一个出声。
“朕在问你们话,一个个耳朵都聋了吗?”康熙喝斥,隐含了一丝怒意的目光众人头上扫过。
殿内,是死一般的静默,唯有秋风卷入,吹起帘蔓时的细微声响,怒意在康熙眸中凝聚,随之而来的还有害怕,他很清楚,若非事态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们绝不敢对自己的问话视若无睹。
许久,终有一人启声道:“回皇上的话,太后病倒是因为体内生机衰败,非疾病之累,生机一事,盛极而衰,乃自然之道,非药石人力所能干涉。纵有天才地宝,人间灵药,也只能延缓生机而不能逆转。”
说话的正是容远,他也是几位太医中较为镇定的一个。
他的话虽然委婉,但康熙怎有听不出来之理,太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虽然生老病死是每一个人必经的过程,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康熙死死盯着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太医,艰涩地道:“太后还能撑多久?”
容远咬一咬牙,如实道:“若以灵药再辅以微臣等人的医术,大约还能保太后三月的命,三月之后,回天乏术。”
“饭桶!皆是一群饭桶!”他这句话让康熙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支离崩溃,急怒之下不由得指了容远等太医怒斥道:“枉朝廷养你们这么久,竟然全是一群饭桶,连太后都救治不了,养你们还有何用?”
“请皇上恕罪!”以齐太医为首的一众太医均伏地请罪,战战兢兢,唯恐康熙迁怒太医院,这样的事在历朝历代并不少见,甚至先帝时亦有过一次,便是端敬皇后死之时。
康熙鼻翼微张,呼吸不断加重,连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可见其内心极不平静。弘历担心地看着康熙,想要走上去,却被凌若紧紧拉住,这种时候,任谁掺合上去都可能会受到牵连,弘历也不例外。
正在这个时候,重重落地的帷帘深处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皇帝。”
这个并不响亮的声音,却令康熙浑身一震,眸中的怒意迅速散去,只剩下深深的关切,低呼一声“皇额娘”,疾步走了进去。
他脚步刚一动,守在帷帘后的宫女便一个接一个打起帷帘,露出最里面那张硬木千工床,一名发丝银白的老妇人神色恹恹的躺在上面,干瘦的手伸在半空。
“皇额娘。”康熙快步走到床边,紧紧握住那只手,声音里带着几许哽咽。
“莫难过,能活这么多年哀家已经很满足了,七十余岁啊,已经胜过许多人两世乃至三世,又得皇帝诚孝侍奉于膝下,哀家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们适才的话都被太后听在耳中,她倒甚是看得开。
“不够呢,皇额娘要长命百岁,让儿臣一直侍奉下去才好。”康熙乃天下英主,握有生杀予夺大权,然在生老病死面前依然无能为力。
太后赦然一笑,眼中宁静如湖,“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上天待哀家已经很厚赐了,可以一直看着皇上建功立业,时至今日,哀家死后也可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李德全已经悄悄遣了太医与一众宫人下去,除他之外便只剩下凌若与弘历还站在殿内。
康熙并不能如太后一般看开,眼里有深深的悲恸与依恋,“额娘走了,皇阿玛走了,姨娘走了,皇祖母也走了,朕只剩下皇额娘您了。”
“你姨娘……”太后喃喃地说着,眸中泛起回忆之色,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但她依然清晰记得那名清丽绝美的女子,她的一生是传奇亦是一曲悲歌。
生前费尽无数心思去追逐那颗高高在上的帝王心,可先帝的心始终挂在端敬皇后身上,令她苦求不得,等她追得浑身是伤,放弃一切的时候;先帝才幡然醒悟过来,只是那时已经太晚了,佳人已经香消玉殒,只能在回忆中追寻曾经的美好;面对这个自己一手造下的孽果,先帝悲痛难忍,将皇位传给当时才八岁的玄烨,出家五台山。
在沉沉的叹息声后,太后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上,却是弘历,对于这个聪明伶俐的重孙,她还是很喜欢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略有些无力地招手道:“过来。”
“皇曾祖母。”弘历“噔噔噔”跑到床榻前,黑白分明的眼里噙着晶亮的液体,他虽然还小,却已经知道死是恒久的离开,再不能相见。
“好孩子。”太后颔首正要说话,无意中看到跟在弘历身后的人影,在看清的那一瞬间,她呆若木鸡,恍恍惚惚,仿佛回到先帝还在的时候。
她……她……怎么可能……
康熙知道她何以会如此失态,解释道:“皇额娘,她是老四的侧福晋,也是弘历的额娘,钮祜禄氏凌若。”
老四的侧福晋……
这几个字令太后回过神来,是啊,妹妹早已不在了,如何会再出现,何况都过了五十多年,她已经这般老了,妹妹又怎可能还像从前一样青春妍丽。
“除却芳儿,她是我见过最像她的人。”这句话凌若曾从康熙口中听到,如今又从太后口中听到,却始终不知道她们口中的那个姨娘那个她,究竟是何人;终顺治一朝,并无赫舍里氏的妃子。
“孙媳见过皇祖母,皇祖母吉祥。”凌若行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直深居在后宫的太后,敬畏之中带了一丝好奇。
“平身。”太后态度异常和蔼,又仔细打量了凌若一会儿,发现她不止容貌,便是那气质亦与妹妹有几分相似,温婉清秀之下又带着几许傲骨。
太后说了几句后便精神不支,歇下时叮嘱凌若常带弘历来慈仁宫。
凌若答应,在往后的几个月里,常带弘历到慈仁宫给卧病在床的皇太后请安,每次看到她皇太后都显得很高兴,太后是一个很慈祥的人,从不曾有过半句苛责,待凌若如是,待宫人亦如是。
第四百零二章 数年
每次看到凌若时,太后的心情都会特别好,凌若便趁着这个机会哄她多吃一些,若遇上天气晴朗的时候,就让人抬了太后到外头晒晒太阳,整日躺在屋内于病情并无帮助。
有太医的精心照料,有康熙与弘历等人的宽慰,太后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偶尔甚至可以下地走上几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后情况好转,可以多活数月乃至数年时,情况突然恶化,十一月,皇太后情况急转直下,整个人都陷入昏迷之中,少有清醒时。
康熙省疾于慈仁宫,然不论他如此殷勤细心的照顾,皇太后的病都没有丝毫起色,身子反而愈加衰败。
同月,康熙发布诏书,回顾一生,阐述为君之难;并言自今春开始有头晕之症,形渐赢瘦;特召诸子诸卿详议立储大事。
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因为立储一事,再次暗潮汹涌,且远胜之前的任何一次。
十二月,缠绵病榻数月的皇太后终于病逝,大殓之后,悲恸万分的康熙大病七十余日,脚面浮肿;病愈之后,身体愈加不堪。
其后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复立胤礽为皇太子,康熙帝于行宫训斥之,以其知而违旨上奏,实乃不忠不孝之人,命诛之。
这一雷霆手段,亦令被储君之位冲昏了头脑的诸皇子心头一冷,意识到太子之位并不这么易得,稍一不甚就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四阿哥胤祯,十七阿哥胤礼,除却八阿哥被康熙当众斥其不配为君者,其他这几位都有可能,其中又以十四阿哥胤祯呼声最高,颇有些像第一次废太子时的胤禩。
之后,策旺阿达布坦遣将侵扰西藏,杀达藏汗,囚其所立**,朝廷欲发兵剿之。废太子以矾水作书,嘱大臣普奇举己为大将军,事发,普奇获罪,胤礽亦被加重看守,不得再与外人接触。
大行皇后谥号为孝惠仁宪端懿纯德顺天翊圣章皇后,葬孝惠章皇后于孝东陵,升袝太庙,位于孝康章皇后之左,颁诏天下。
康熙五十七年,七月,修。十月,命皇十四子胤祯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
康熙五十八年四月,命抚远大将军胤祯驻师西宁。
康熙五十九年二月册封新胡毕勒罕为六世**喇嘛,结束了五世**喇嘛之后的西藏宗教领袖不宗的局面。
同月,诏抚远大将军胤祯会议明年师期,皇三子胤祉之子弘晟被封为世子。
三月,年已六十七的康熙定于四月初九狞猎于木兰围场,众皇子皇孙及大内侍卫随行,包括已经九岁的弘历。
弘历自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十分兴奋,他长到现在,还从未去过木兰围场,只是听皇爷爷与阿玛说起过,如今有机会亲自去那里并且捕猎野兽,怎会不高兴。
“历阿哥,到王府了。”随着马车的停顿,弘历随身小厮青河打起了帘子道。
弘历答应一声,轻巧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摆好的木杌子根本连踩都没踩,自他年满八岁后,就坚持不再让凌若往返宫中王府接送。
弘历一路小跑到净思居,彼时春光明媚,草长莺飞,净思居里的两棵樱花树如往年一样,开出了满枝或粉或白的樱花,风拂过树梢,无数花瓣在风中旋转飘零,不时落在坐在树下秋千上的女子衣上,仿佛映在上面一般。
还有几瓣花瓣调皮地落在女子端在手中的茶盏上,在碧绿清透的茶水上激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额娘!”随着弘历的声音,秋千上的女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比樱花更娇艳的脸庞,打量着弘历,那双秋水明眸慢慢弯起,露出令百花失色的绝美笑容,柔声道:“回来了。”
“嗯,儿子给额娘请安。”弘历单膝跪地行过礼后,方才走到凌若身边,任她拉着自己的手细细询问这些天来的事。
“你皇爷爷最近身子好些了吗?”凌若有些忧心地问道,上次她去宫里的时候,康熙精神并不太好,常说身子乏力得很;实际上自从太后过世时大病一场后,康熙的身子便再没有大好过。
“这些日子皇爷爷一直在吃太医开的药,倒是好些了,皇爷爷还说初九去木兰围场狩猎呢,孩儿也能去。”一说起这个来,弘历整张脸都是笑意。
知子莫若母,凌若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捏了捏他的鼻子道:“是啊是啊,你最开心了,学了这么些年的弓箭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笑语了一会儿,弘历忽地想起一事来,道:“前日皇爷爷赐给儿子几套文房四宝,儿子想着一人也用不了这么许多,所以准备送给兄长与幼弟,额娘说可说?”
“弘历有这份心,自然是好,待明天分别送去就是。”笑意浅浅浮在凌若脸上,温软如池中的春水。
这些年又有不少新人入府,春花秋兰,各有千秋,当中有两人较为受宠,一个是耿氏,乃管领耿德金之女,另一个则是武氏,为知州武国柱之女;入府之初皆为格格,不过后来耿氏生下一子,取名弘昼,排在弘历之后,耿氏亦因此被晋为庶福晋。
不过任无数青春貌美的女子来来去去,凌若始终是最受宠的那一个,胤禛待她的那种宠爱与给予年氏的盛宠不同,不炽烈但却真实。
不是没有人觊觎过凌若的位置,认为她家世不过尔尔,只是运气好生下一个儿子才能添居此位,莫不想着将她赶下此位,后来居上。
只是……连那拉氏与年氏都耐她不得,那些痴心妄想的女子又怎可能做到,临到头不过是害了自己。
夜间,胤禛来看他们母子,一道用过膳后又检查了弘历的功课,虽然这些年弘历一直在紫禁城随康熙读书,但胤禛对他的课业从没有放松过,每次回来,总要检查一遍,看他是否有所松懈。
面对他的问题,弘历尽皆对答如流,令胤禛甚为满意,论资质,弘历确实是他所有儿子中最高的那一个,弘时也好,福沛也罢,不及他良多。
第四百零三章 储君之位
因为还有事要忙,所以胤禛不曾留下过夜,凌若坐铜镜前任由水秀将她发间的步摇珠钗一枝枝尽皆取下来。
水月打了水进来准备替她梳洗,凌若顺口问起弘历,得知他屋内尚且灯火通明,不由得奇怪,这课业是早早做完的,这么晚了怎的还不休息?
凌若心下好奇,便暂缓了梳洗,移步来到弘历房门口,轻敲了几下后,门被人打开,却是弘历,他看到凌若微微一惊,脱口道:“额娘怎得还没休息?”
“你不也一样吗?”凌若笑一笑,与小时候一样牵了他的手进到屋内,只见桌上放着一张弓与一摞箭,皆比寻常的小一些,倒是适合弘历这样半大不小的孩子用,在弓旁边还有一块软巾,想是用来擦拭弓箭之用。
凌若随手拿起一枝尾上镶羽的箭,箭尖是用黑铁打造而成,锋利无比,只是手指轻轻抚过,便能感觉到一种破肤而入的利意,“这么晚不睡在做什么?”
“后日就是初九了,儿子想再检查一遍弓箭,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说到这里弘历眼里闪着希翼的光芒,“皇爷爷说了,皇孙之中得猎最多者赏黄马卦一件,儿子定要将黄马卦给赢过来。”
弘历待人素来谦和有礼,从没有仗势欺人的时候,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就没有傲气。恰恰相反,九岁的弘历是最骄傲的,这份骄傲令他不愿输给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比他年长许多的也同样。
箭被她轻轻放到桌上,揽过弘历的肩膀,凌若认真地道:“弘历,后日的狩猎,你可以去,但不许狩围场里的任何一只动物。”
“这是为何?”弘历满面不解的看着凌若,问道:“额娘若是担心儿子会被虎豹等动物所伤,大可放心,自有大内侍卫会保护,再说儿子自己也会万分小心,绝不让额娘担心。”
凌若抚着弘历的脑袋徐徐道:“额娘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弘历越发疑惑,难道是怕自己抢了兄长们的风头,令他们脸上无光?
“弘历,你与皇爷爷也学了这么久了,许多事都懂得,那额娘就考考你,四维八德是什么?”
四维八德,弘历早就学过,当下想也不想便道:“四维为:礼、义、廉、耻;八德为:忠、孝、仁、爱、礼、义、和、平。”虽然回答出了问题,但弘历还不是明白,这些与后日的狩猎有何关系。
凌若点一点头道:“人生在世,首重的便是一个德字,若德行不端,纵这人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也为人所不耻。德有各样,无处不在。就说后日之狞猎,你想想,此时正值春季,是兽类交he生育下一代的时候,若你在此时大量猎杀它们,固然是随了性子,得了奖赏,可兽类却因此而不能繁衍,岂非有伤天和,也损了自己身上的德。”
弘历之前只顾想着围猎时该如何去捕杀野兽,对于这些根本是连想都没想过,如今听得凌若提及,心知确是有理。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要他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看别人在那里出尽风头,心里始终有些不甘,正是这份不甘,令他迟迟没有回应凌若的话。
凌若也不催促,只静静站在散发着橘红色光芒的烛光前等待着弘历的答案,她相信弘历不会让她失望。
许久,弘历终是道:“儿子知道了,额娘放心,后日围场之上,儿子绝不捕杀任何一只兽类。”他是一个极孝顺的人,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听从了凌若的话。
凌若颔首,她听出了弘历心中的不甘,但这样做才是对弘历最好的,也是最能令他得康熙眼缘的。
是的,所谓的兽类交he,肆意捕杀有伤天和,不过是用来应付弘历之语罢了,她真正的用意并非在此,而在于迎合圣心。
康熙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皇帝了,他老了,失去了从前的杀伐果决,那颗帝王心逐渐变得仁慈起来,特别是太后死后,这个感觉更加明显。
这样的康熙更希望他的下一任会是一个与他一般的仁慈英主,胤禛性子过于冷漠强硬,明显不是,所以凌若便在弘历身上着手。
以弘历的年纪,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在围场上得第一,与其如此,倒不若趁此机会,让弘历在康熙跟前一跃而出。
一切,就像凌若预料的那样,狩猎那日,康熙不止没有因为弘历未曾打得一只猎物而责怪于他,反而赐了他一柄青玉如意,那柄玉如意是摆在南书房中的,三阿哥曾问康熙讨要过,但康熙未曾松口,谁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赐给弘历。
这个究竟代表着什么,除却康熙之外没人知道,连凌若都只是暗自揣测,等待着迷底揭晓的那一日。
康熙六十年正月,康熙以御极六十年,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三月,大学士王琰先密疏复储,后御史陶彝等十三人疏请建储,康熙不许,王琰、陶彝等人被治罪,遣往军中效力。
帝心越发难测,众皇子盯着那位皇位之余也更加小心,将一切都放到了暗地里。而随着康熙身体的衰败,帝位更替,不可置疑地被放到了第一位。
九月,康熙制定平西碑文。
十月,召抚远大将军胤祯来京。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举行千叟宴,康熙赋诗,诸臣属合,题曰。
在千叟宴过程中,诸皇子各呈贺礼,在轮到十四阿哥胤祯时却出了意外,他原是送一只在外平乱时驯服的隼,可是在呈上殿时,活生生的隼却变成了死隼,令得千叟宴大为扫兴。胤祯亦被康熙好一阵喝骂。
千叟宴后,康熙再次患病,难以起身,对弘历的教导亦有心无力。
康熙的病缠绵许久,时好时坏,难见起色;此事令后宫前朝均是人心惶惶,皆在猜测康熙是否能熬过此次大病。
如果他一旦驾崩,而储君人选又悬而未决的话,只怕会有一场波及整个大清朝的灾难。
十月,康熙命胤禛等视察仓储。
十二月,康熙帝移驻畅春园,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
此旨下达之时,在皇子百官中引起轩然大波,任谁都知道,有资格祀天的除却皇帝之外便只有未来储君,康熙此刻让胤禛恭代祀天,难道是准备将皇位传给他?
第四百零四章 病重
十二月初九,畅春园
春晖堂内的厨房这些日子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挥之不去,而药味的来源便是此刻炖在炉火上的罐子,李德全的徒弟四喜一直守在药边上,任旁边人来来去去,他都没有动过半分,手里还拿着一把莆扇,在炉火不够旺的时候便煽上几下。
“小春子,再添点柴火。”四喜瞅了一眼炉内正在燃烧的柴火道。
“哎。”随着这个声音,炉灶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来,五官瞧起来还有些稚嫩,想是年纪不大;他在扔了几块劈好的木柴后讨好地道:“喜公公,可以了吗?”
四喜点点头,再次将全副精神放到药罐上,这里面煎的药可是要给皇上喝的,容不得有一点疏忽。又守了一会儿后,估摸着差不多了,用软布裹了药罐的把手,将浓黑的药汁缓缓从药罐的嘴里倒了出来,恰巧七分满。
四喜放下药罐正要去端那只盛了药的白瓷描海棠花碗时,有一双手比他先一步端了起来,訝然抬头,却是弘历,不等他打千请安,弘历已是道:“喜公公,这药我给皇爷爷送去就是了。”
四喜连忙摆手道:“怎么敢劳烦历阿哥,还是奴才自己端去吧。”他是李德全的徒弟,自然知道康熙异常钟爱这个孙子,且四阿哥之前还恭代祀天,此刻宫里宫外都在暗传皇上是不是有意将皇位传给四阿哥,若真如此,那弘历可是未来的皇子,他巴结都来不及。
“不碍事,正巧我也要去看皇爷爷。”弘历一边说一边将药碗放在小太监端着的红漆托盘上,随后端了就往外走去,不给四喜再说下去的机会。
从厨房到春晖堂后堂并不远,不过是半柱香的路程,李德全远远看到弘历过来,忙打了个千儿道:“怎么是弘阿哥端药来,可是四喜那小崽子躲懒?”只要弘历说一个是字,他待会儿必定要狠狠教训四喜一顿。
“与喜公公无关,是我自己要端药过来,李公公,皇爷爷可在里面?”弘历不无忧心地问道。
李德全神色一黯,复又强颜道:“在里面呢,历阿哥快进去吧。”
弘历点一点头,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这里弥漫着与厨房相似的药味,一个身着明黄缂丝龙袍的老人闭目静静躺在长榻上。
尽管弘历的动作很轻,老人还是有所察觉,鼻子动了动,疲声道:“把药放下吧,朕待会儿喝。”
“药要趁热喝,放凉了效果便差许多。”弘历取过长绒毯轻轻覆在康熙身上,“最近天凉,皇爷爷这样睡着不盖毯子,很容易被风寒所侵。”
“怎么是你过来?”听得是弘历的声音,康熙睁开了双眼,“此刻不是应该还在太傅那里上课吗?”
“太傅今日交的功课孙儿都会了,所以太傅允许孙儿早些下课。”弘历取过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后道:“皇爷爷,孙儿服侍您喝药吧。”
康熙那双略微有些发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厌恶,摇头道:“喝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再喝也是一样的,放下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要慢慢治才会好,急不得。”弘历将勺子又往前递了一分道:“良药苦口,孙儿相信皇爷爷的病一定会好的。”
“是吗?”康熙苦笑,摇头道:“朕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弘历低头不语,肩头却在微微耸动,康熙瞥了他一眼赦然道:“怎么不说话了?”
弘历抬头,那双犹如星子的眼眸中泛着水光,哽咽道:“皇爷爷是万乘之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许多大风大浪都熬过来了,些许小病怎么可能难得倒皇爷爷,皇爷爷一定会没事的。”
弘历发自内心的关心令康熙欣慰,伸手覆在他头顶,“万乘之尊也是人,只要身在这个红尘轮回中,就摆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过程。”
“不会的,皇爷爷一定会没事的。皇爷爷还要教孙儿读书,怎么可以有事!”这样说着,眼中的水光却凝聚成泪,滴落在药碗中,并本来就极苦的药带上了一丝涩味。
“傻孩子。”康熙能感觉到弘历的一片赤子之心,微微一笑,打量了弘历许久后,将目光转向了他在手里端了许久的药碗轻言道:“喂朕喝药吧。”
听得康熙肯喝药,弘历连忙点头,抹了眼里的泪后,一勺一勺地喂给康熙喝,他不知道这药对康熙有没有帮助,只希望康熙可以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在喝过药后,康熙问了几句弘历这些日子所学的课业,自他身子不济后,便让太傅来教弘历读书,不至于拉下了课业。
正说着话,李德全捧着一叠子奏折走了进来,“皇上,这是刚送来的折子,要不要奴才念给您听。”
入冬以后,康熙精神越发不支,一日中有半日是在昏睡,醒着的时候,也是看一会儿奏折就会觉得头晕,是以在畅春园的这些日子都是由李德全将奏折一本本念给康熙听,然后康熙再行批注。
康熙摆摆手道:“让弘历念吧。”
“嗻!”李德全垂身答应,走到弘历跟前小声道:“历阿哥,将每本折子的内容捡重要的念给皇上听,那些虚的就不必念了。”
弘历答应一声,拿过放在最上面的折子,他自三岁以后就一直跟在康熙身边,对于这些以黄绫封面的奏折并不陌生,略略看了一遍以后就已经心里有数,以最简便的言语将其中所述的内容讲了出来。
饶是如此,一大堆折子亦是念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念完,康熙又在后面以朱笔加注了批复的内容。久病之中的康熙在执笔时,双手微微发颤,写出来的字迹虚浮无力,看得弘历难过不已,他不会忘记以前皇爷爷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时,那双手是多么的沉稳有力。
批注完所有折子,康熙已是浑身脱力,用力喘了好一会儿后,才对正替他抚胸的弘历道:“往后每日都来替皇爷爷念会儿折子。”
“孙儿领命。”尽管不愿承认,弘历心中却是知道,皇爷爷这回怕是真的好不了了,每一刻的相处都弥足珍贵。
就在弘历退下后没多久,原本已经闭上双眼的康熙突然又睁了开来,对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李德全道:“去,将四阿哥召来。”
第四百零五章 召见
李德全为难地看了康熙一眼,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批了这么多的折子也累了,不如明日再传四阿哥。”
“去!”康熙只得这一个字,李德全不敢再吱声,躬身退了下去,在离去前,康熙让他开了半扇窗子,可以看到窗外浮云变幻的天空,今年的雪迟迟不见下,不晓得是否要等到来年才会看到飘雪漫天的景象。那他呢,他还能等到那一日吗?康熙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什么时候会走到终点一样,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将一切都安排好。
意识渐趋昏沉,在将要陷入昏迷时,李德全的声音隔着朱门传入耳中,“皇上,四阿哥来了。”
康熙振一振精神,命他们进来,胤禛在行过礼后,切声道:“皇阿玛身子好些了吗?”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这句话吓得胤禛跪地磕头,流泪道:“皇阿玛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
“你起来。”待胤禛起来后,康熙定定地望着他道:“可知朕今日叫你来为何。”
“恕儿臣愚钝,未知皇阿玛圣意何为。”康熙的突然召见,令胤禛一路上揣测良多,却不敢妄加言语。
康熙点点头,“众皇子当中,你是最肯干实事的,筹银也好,顶死案也好,时疫也罢,都做得很好,若这些换了老八他们去做,是万万不肯得罪那么多人的。”
“儿臣是皇阿玛的儿子,也是朝廷的官员,为皇阿玛与朝廷办事乃是理所当然,儿臣并不敢居功。”胤禛受惊若宠地道。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不必过谦。”说到这里,康熙有些疲倦,歇了会儿方才继续道:“不怕得罪人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满朝文武怕都是让你得罪了个遍。”
胤禛跪在榻前磕了个头道:“只要是对大清有利的事,就算得罪再多的人,儿臣都会去做。”
“好一句都会去做。”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转而道:“有去看过老十三吗?”
胤禛脸色一变,只道康熙是试探自己,忙道:“不曾得皇阿玛圣命,儿臣不敢私自相见。”说到这里,他偷偷睨了康熙一眼,小心地道:“皇阿玛,儿臣斗胆,能否请皇阿玛网开一面,放十三弟出来,他已经被圈禁了十多年。”
“如今尚不是时候。”康熙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方道:“你去见一见他吧,回来后告诉朕怎么样了。”
尽管康熙不曾开口恕胤祥,但让他前去探望已经是一种松口,连忙跪谢皇恩。
胤禛忍着心中的激动离开畅春园,随即策马直奔十三阿哥府,十几年了,他们兄弟终于可以再见。
这些年,胤禛无数次路过十三阿哥府,可是那里永远有无数侍卫看守,若无康熙命令,根本不会放任何人进去,只能在外遥遥看一眼。
这一次,得了康熙口喻的胤禛顺利进到十三阿哥府,刚一进到院子就看到一个面貌苍老的男子坐在那里喝酒,四目交错的那一瞬间,彼此都愣住了。
胤祥是因为没想到会突然在府里见到胤禛,胤禛则是因为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老的男子居然会是胤祥,遥想当年,胤祥是多么的英姿勃发,就算过了十几年,也不应该苍老成这样。
“四哥……”不知过了多久,胤祥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刚唤了两个字便有两行清泪直落,手一松,酒杯落地,化为无数碎片。
“十三弟。”胤禛同样是激动万分,急步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胤祥一眼,随即用力抱住他,大力拍着他的背,哽咽道:“咱们兄弟终于能再见面了。”
“是啊,我没想到有生之前还能再见四哥。”胤祥犹如在做梦一般,十几年了,自己从最初的日夜祈盼到后面的绝望乃至麻木,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再见四哥,没想到上天给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不过很快,这份惊喜却化了成担忧,胤祥紧张地盯了胤禛道:“四哥这样私自闯进来,让人知道了又该借题发挥,在皇阿玛面前抵毁你了,快走吧,我这里没什么大事。”
见胤祥这个时候还这般担心自己,胤禛好生感动,赦然,“放心吧,这一次是皇阿玛让我来的,他很惦念你。”
“惦念我?”在喃喃重复了一句后,胤祥骤然暴发出一阵凄利无比的笑声,惊碎了满天浮云,“皇阿玛他还记得我,记得还有老十三这个儿子,哈哈哈!”
胤禛默默地看着胤祥在那里又哭又笑,待他心情平复些后方才道:“皇阿玛一直都记着你,连病中都记着。”
胤祥神色一震,用力攥了胤禛的胳膊急急道:“你说什么,皇阿玛病了,要不要紧?严不严重?”
胤禛没有说话,不过这已经足够让胤祥明白,他知道皇阿玛的病必然是已经到了让太医束手无策的地步,否则四哥不会这副样子。
一时间心痛如绞,皇阿玛……皇阿玛……
胤禛叹了口气,拍一拍胤祥的肩膀道:“十三弟你再忍耐些许时日,既然这一次皇阿玛肯主动让我来看你,便说明他已经开始松口,过几日我再设法求一求他老人家,让他恕你出去。”
胤祥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在勉强定了心神后道:“四哥,这些年皇阿玛可曾定下过储君人选?”
“始终不曾。”说到这里,胤禛忍不住叹了口气,万一皇阿玛龙驭宾天,而储君人选又悬而不决,到时候必会有一场大变,胜者为王,败者只怕连为寇的机会都没有。
胤祥低一低头,沉声道:“皇阿玛乃天纵之姿,英伟非凡,相信他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只是未曾公布罢了。四哥,我想问你一句,若到时候储君之选非你,你会怎样?”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胤禛的心坎里,嘴里满是酸苦之意,涩涩道:“若如此,我自当辅佐新君,保我大清江山稳固太平。”
第四百零六章 利害关系
“迂腐!”胤祥狠声吐出这两个字来,微眯的眼睛中闪烁着令胤禛吃惊的光芒,“皇阿玛有那么多皇子,但论能力论功绩,哪个又及得上四哥你,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一直看在眼中,虽说这十几年我与外界隔绝,但相信四哥会一如从前,你做了这么多,皇位却落入他人之手,试问四哥你会甘心吗?”
胤禛被他说的心潮澎湃,确实,他从不甘心,可是若真要与他们斗,兄弟相残不说,自己在朝中几十年,因为办事得罪的人不在少数,而且为免被人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这些年从不曾拉拢示好过哪位大臣,争夺起来,只怕赢面不大。
那厢,胤祥的话还在继续,“再者言,有能力争夺皇位的就那几个人,大哥二哥就不说了,三哥是个心机深沉之人,虽整日装作酷爱诗书,但那不过是用来掩饰他野心的手段罢了;老八老九老十还有老十四,那是一伙的,他们与四哥斗了这么多年,一朝得势,会放过四哥吗?特别是老十四,他好勇斗狠却又心胸狭窄,龇牙必报。”胤礼是在胤祥被圈禁后开始逐渐展露锋芒,所以胤祥对此并不清楚,也没有提及他。
胤禛万万没想到,被圈禁十余年胤祥竟然对形势还有如此深刻的认识,与自己的看法不谋而合。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当下道:“十三弟,不瞒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谋逆造反是万万不行的,何况以我在朝中的势力也做不到这一步。”
胤祥摇头,“我没让四哥去走这一步,只是提醒你,皇权路上万不可有妇人之仁,该争就争,哪怕闹他个天翻地覆也不打紧。”除却谋反之外,还有很多相对更简便好使的方法,譬如矫诏,这一点相信四哥也明白,不需要他说得太过直白。
“另外皇阿玛那边也该多争取才行,毕竟皇阿玛的传位才是正统。”说到此处,胤祥突然奔回屋中,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纸出来,展开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这是我这些年无事时写的,都是我以前在军中使过的,有三四十个人,不过当中有些人重利,有些人是墙头草,哪边来风就往哪边倒,还有一些性子过于阴沉,皆信不得,能信的只有十几个,适才我已经拿笔圈出来了,到时候四哥尽可找这些人办事。”说到这里他苦笑道:“可惜我被困在这里,否则能用的人会更多一些,有几个除了我之外哪个都叫不动。”
胤禛接过这张名单,肃然道:“有这些就够了,多谢十三弟,不论成败,四哥我皆会尽全力去拼搏。”
胤祥一笑道:“四哥难得来一次,陪我喝阵子酒再走。”
“好。”胤禛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随胤祥一道走到里面,屋子还是从前的样子,不过因为多年不曾缮修,看起来有些陈旧,窗纸发黄,有些地方都破了,寒冬腊月的冷风不住从漏洞中吹进来,几个下人尽管穿了厚厚的棉袄在屋中,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曾生炭火。
胤禛刚一进来就皱起了眉头,“内务府是做什么吃的,窗纸破了也不来换,皇阿玛只是将你圈禁,并未削减你的用度。”
“随他们去了。”胤祥不在意地挥挥手,“虎落平阳被犬欺,何况内务府那帮子东西都是跟红顶白的,与他们置气不值得,”
胤禛冷哼一声不言语,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后要好好训斥那个内务府总管。
“十三爷在与谁说话,奴婢怎么好像听到了雍王爷的声音?”随着这个清脆如落珠的声音传来,一道纤秀的身影从里头走了出来,当她看到胤禛时,顿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跪下泣声道:“奴婢墨玉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十余年岁月,足以令一个人的容貌改变许多,胤禛一时之间并没有认出墨玉来,直至她自报姓名方才省悟过来,对于这个待胤祥一往情深,在胤祥被圈禁后甚至甘愿抛弃一切来这里陪胤祥的女子,胤禛向来颇为喜欢,当即命她起来。在仔细打量了墨玉一眼后,发现她挽起长发改做妇人打扮,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却也更加欢喜,墨玉的出身虽说低了些,但患难见真情,她待胤祥的这份真情,足以替自己挣一个名份。
“墨玉,你去替我们炒几个菜来,再拿壶好酒来,我要与四哥把酒言欢。”胤祥笑道,胤禛的到来令他一扫心中的阴霾。
墨玉的动作很快,不消一会儿就端了三个菜上来,一盘青椒炒蛋、一盘麻婆豆腐,还有什锦一品锅。
在端酒上来的时候,墨玉不放心地叮咛道:“十三爷,你身子不好,这酒可是不能多喝了。”
“我知道,小饮而已。”在墨玉退下后,胤祥给胤禛与自己各倒了一杯酒,胤禛摩娑着圆润的杯口道:“墨玉出身是低了些,不过你既然要了她,往后就好好待她吧,否则你小嫂子也饶不了你。”
“四哥放心。”胤祥沉沉叹了口气,道:“若无墨玉,只怕四哥已经看不到我了。”
即使明知道胤祥就好好在自己面前,但听到这话,胤禛心里还是极其难受,这么多兄弟,他最要好的却只有一个胤祥而已,“凡事都要看开一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胤祥苦笑一声道:“四哥你没尝过那滋味是不会明白的,坐在这里看来看去就只有这一片天空,明知道外面天大地大,可就是走不出去,憋屈的我都快发疯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兆佳氏和孩子又都没了,我感觉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全是灰白的,没有一丝色彩。那时候的我很绝望,整日都是借酒消愁,将自己不分日夜的泡在酒缸中,借此忘记蚀骨的痛若,身子就是那时候喝坏的。”他抚抚自己的脸自嘲道:“有时候照着镜子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很老了。”
“后来墨玉来了,她就像一道清泉,将我从深重的痛苦中慢慢解脱出来。当时我戒不掉酒,她陪着我一起熬,我都不记得自己被酒瘾逼疯时咬了她多少口,还好最终是戒掉了。”在说这句话时,胤祥很庆幸,若没有墨玉,他的人生想必到现在都是灰暗的。
第四百零七章 大限
“那就好。”胤禛欣慰地点点头,失之得失,上天总是公平的,不会太过亏待了谁去。
“我现在只是担心委屈了墨玉,陪着我一起吃了十几年的苦,也不知有否苦尽甘来的那一天。”
“她若觉得委屈,当日就不会求了你小嫂子来。”胤禛如是说道,不过一想到胤祥至今仍要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心里仍觉极是难过。
胤祥拍拍胤禛的肩膀道:“无事的,四哥,我已经看开了,你不必为我忧心难过。”说到此处,他犹豫一道:“不过我真的很想见皇阿玛,若四哥觉得有何适的机会,便替我求一求皇阿玛。”
“放心吧,我一定会求皇阿玛放你出去。”这话不止是说给胤祥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胤祥点头,在啜了一口杯里的酒后道:“不过我的事始终是次要,大位传承才是最要紧的,四哥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有我给你的那份名单也可以早早运用起来,以免到时失了先机。”
待胤禛答应后,他又问起了自己被禁这十几年所发生的事,两人一直聊到天色渐晚,才依依惜别。栓在外面的裂风看到主人出来,高兴地打了个响鼻,胤禛跨鞍上马,在无尽的夜色中回头看向灯火幽然的十三阿哥府,天很暗,极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个在灯光下有些扭曲的人影孤零零站在院中。
胤禛默默收回目光,双腿用力一挟,裂风如它名字一般飞驰出去,奔跑在一条条街道上,夜风不断在耳边呼啸而过,却吹不散胤禛盘据心头的郁结。
前路会怎样,他不知道;命运会如何对待自己,同样不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令他厌烦至极。
十二月初十,就在胤禛回过康熙后不久,畅春园下旨召昭见隆科多,他本是孝懿仁皇后的胞弟,佟国维之子,却一直未得到重用,然在这一日却传出康熙晋其为步军统领的消息。
不论是胤禛还是胤禩,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敏锐的察觉到康熙这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开始安排身后事了。
胤禩已经失去皇储的资格,康熙无论如何都不会将皇位传给他,但胤祯尚有机会,所以,以胤禩为首的八阿哥**,开始积极奔走,联络朝中各大臣,为将来的大位传承做准备。
胤禛也是一样,他虽没有胤禩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但胤祥当日给他的那份名单当中有不少是丰台大营,步军衙门的人,万一真要相争起来,作用不可估量。
不止他们,许多阿哥都动了起来,争不一定会有,但不争就必然没有。
日子在严寒中一天一天逝去,很快便到了十二月二十。这些日子弘历一直在康熙跟前尽孝,少有回府之时,凌若也经常入园请安,看着康熙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暗自难过不已。
夜里,胤禛难得抽空与凌若下棋,黑白子交错的棋盘同样亦是人生纵横的轨迹,或明显或诡异,难测下一步。
“四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凌若执棋轻语,脸庞在流金般的烛光下莹然如玉,垂落鬓边的翡翠滴珠步摇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胤禛不语,与其说心不焉,倒不如说是心神不宁,康熙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许过不了几日就要到大限了,准备了这么久,也不知到时会有多少胜算。至于老十三,皇阿玛一直说时机未到,不肯释老十三出府,否则有一个可信之人商量,也不至于这般心绪不宁,他门下虽养了不少门客,可以帮着出谋划策,但又哪能与胤祥相提并论。
一步之间,赢了是天堂,输了便是地狱,万劫不复!
胤禛越想越心烦,连下棋的兴致也没了,随手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道:“最近有太多事心烦,实难静心。”
“可是因为皇阿玛的事?”在命人撤下棋盘后,凌若小心地问道。
胤禛负手起身,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哑声道:“也不晓得还有几天安生日子好过,**将起,也许明日,也许后日。”
凌若走到他身后,默默抱住他的腰,轻声道:“不论天堂地狱,妾身都会与四爷在一起。”
胤禛眼中有些微动容,正待转身,突然一点冰凉落在脸上,訝然抬头,借着烛光发现不知何时,夜空开始飘起茫茫细雪,康熙六十一年的雪终于开始下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周庸在外面叩门道:“四爷,步军衙门来人。”
胤禛骤然一惊,不待他说话,凌若已经打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带头那位武官看到胤禛出来,跪地朗声道:“奉上喻,保护雍王爷进畅春园!”
“皇上是只召见我一个还是所有阿哥?”胤禛沉声问道。
“奴才们只负责护从雍王爷,其他一概不知。”在这句话后,武官又道:“皇上有命,请王爷即刻动身。”
胤禛颔首不再言语,在回看了凌若一眼后随其大步离开,在他身后,是紧张不安的凌若,皇上突然召见,谁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胤禛回来,然后兑现自己的诺言:不论天堂地狱,都在一起!
在胤禛将要走出雍王府的时候,那拉氏等人都被惊动了,一个个皆走到院中,难掩忧心之意。
“王爷……”那拉氏与年氏皆是出身大家,一看到那群身着铠甲腰配长刀的兵士,就知道必是出了大事,眼里是深深的担忧与关切。不管她们彼此间有着怎么样的恩怨仇恨,待胤禛却是一样的,她们所有的一切皆寄脱于这个男人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胤禛也看到溢于言表的关切,安慰道:“没事,我去去就回。”
那拉氏晓得朝廷上的事自己插不上手,只得道:“那王爷一切小心,妾身在这里等着王爷归来。”
年氏不愿让那拉氏专美于前,亦道:“妾身也是,王爷一定要平安回来。”
胤禛点头不语,径直随着那群兵士出了王府,在去畅春园的路上,胤禛惊奇的发现,日间还一切太平的京师,此刻竟已全城戒严,整座城池看不到一个普通百姓,只有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兵士,看来皇城真的是要变天了。
第四百零八章 传位
入畅春园后,立刻有扈从康熙的侍卫领了胤禛往春晖堂走,今日的畅春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比平常不知严密了多少倍,尤其是康熙居住的春晖堂,其戒备程度怕是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过。
一路下来,胤禛不记得自己究竟过了多少个岗哨才到春晖堂正堂,守在里面的赫然是时任保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张廷玉。他朝胤禛欠一欠身后,沉声道:“皇上就在里面,四爷赶紧进去吧。”
胤禛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内堂,里面烧了炭火,却不是很暖和,因为窗子有半扇是打开的,从窗子外面可以看到飘雪重重的夜空,雪比他来时又大了几分,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的从空中坠落,偶尔有那么几片飘到屋中,旋即化为雪水。
康熙静静地躺在床上,浑浊的双眼看着窗外的雪夜,锦被下的身子难以看到起伏的痕迹,李德全就守在他旁边,还有弘历,红着双眼站在一旁。
尽管心中有着许多对未来的担忧,但看到康熙的这一刻,胤禛依然忍不住悲从中来,四十余年来,皇阿玛的双眼永远都是睿智清明的,在云淡风清间看清一切,容不一丝浑浊,而现在……
再英伟的人也敌不过岁月这把利刃,胤禛越想越伤心,忍不住一声悲呼扑到床榻前,流泪道:“皇阿玛,儿臣来了,您龙体可还好?”
康熙慢慢转过头来,一丝浅淡的笑容出现在脸上,旋即看了李德全一眼,后者会意,对弘历道:“历阿哥,皇上有话要与四阿哥说,咱们先出去罢。”
弘历亦是个晓事的,当下红着双眼点点头,随李德全一起走到外头。
待得屋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时,康熙方才轻叹了一声,虚弱地道:“老四,可知朕连夜召你来所为何事?”
“儿臣不知。”胤禛跪伏在床前,泪流不止。
康熙轻斥了一声道:“忘了朕是怎么教你们的,男儿流血不流泪,有什么好哭的,何况朕还没死呢!”不待胤禛答话,他又道:“朕在位至今六十有一年,膝下有二十多位皇子,众皇子当中朕原寄希望于胤礽,可惜他位居太子之位四十余年,却依然担不起朕的期望;老大粗鄙,老三能力不足,老八倒是有能力,可他母家出身过低,而且老八这么些年来处处学朕,却处处过犹不及,朕宽容,他比朕还要宽容,朕是以宽容治国,他却是以宽容拢络人心,第一次废胤礽时,满朝文武竟有十之**站到了他那边。”在说到这里时,他重重叹了口气,“只是这样的宽容,只会令吏治越加**,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他不是朕要的那个人。”
胤禛静静地听着,不敢接话,康熙在歇了一会儿又道:“老九老十便不说了,至于老十三,他是一个真性情,想什么便是什么,从不加掩饰,这样的人同样不适合为君,还剩下一个老十四与老十七,老十四犯的是与老九一样的毛病,至于老十七,他还太年轻,许多事都缺乏历练。至于你……能力有,手段也有,朕观你多年,所作所为,皆是以朝廷为先,这很好。不过同样的你也有缺点,喜怒不定,待人不够宽容,有时候易被情绪左右了判断,朝中说你是冷面王爷,也不算冤枉。”
胤禛闻言忙道:“儿臣知道自己尚且有很多不足,往后儿臣必定改掉这个缺点,请皇阿玛放心。”
“那就好。”康熙欣慰地点点头,从旁边费力地摸出一幅字来,上面只有一个大大的忍字,待胤禛接过后道:“把它挂在南书房,每日都看一看,别忘了朕今日的一番话。”
“皇阿玛……”胤禛愣愣地看着康熙,挂在南书房中日日相看,这代表着什么他太清楚了,皇阿玛当真要将大位传给他?
“朕晚年宽容过甚,使得朝廷这些年来吏治败坏,这是朕的过,只是朕老了,无力再去纠正,只能替大清择一位铁腕皇帝,将吏治带回正道。胤禛,你千万别辜负了朕的期望!”
胤禛又是激动又是难过,用力磕了个头,泣声道:“皇阿玛放心,儿臣就算拼却这条命,也必不会让皇阿玛失望。”
“那就好。”康熙仿佛放下了一桩大心事,眉目松开些许,望着不断飘进屋中的雪花道:“原以为,朕已经看不到今年的雪景了,没想到上天垂怜,让朕在大限到来前再看一看冬雪纷飞的美景,此生再无遗憾。”
康熙喜欢雪,因为每次下雪都会让他想起很多事,尤其是那位抚育了自己数年的女子,她死的时候,正好也是大雪纷飞的时候。
“皇阿玛不会死,不会的。”胤禛忍不住心中悲痛,大泣不止。
“痴儿,世人皆有一死,皇帝也不例外,何况朕若不死,又如何将这个皇位腾出来给你。”康熙轻笑着,并没有太多的悲恸。
“只要皇阿玛龙体康健,长命百岁,儿臣宁愿不要这个皇位。”胤禛声泪俱下,这一刻,他是真的伤心万分。
康熙摇摇头,又道:“朕已经留下遗诏,就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面,这个张廷玉与隆科多都知道,一旦朕驾崩,他们自会去取出遗诏。至于隆科多,你也尽可信任他,虽佟国维与老八他们走的近,但隆科多倒不曾与老八有过太多牵连,他会好好辅佐你做一个英主。”
“儿臣记下了。”胤禛心中感动,他知道,康熙为了这一天,必然在暗中做了很多准备,一切都只是为了保自己可以顺便继位登基。
“还有一件事。”康熙缓了缓气,突然用力抓住胤禛的肩膀,干枯的手指像要透过衣服抓进肉里去一般,“不论你那些兄弟做过什么,他们始终是你的手足至亲,答应朕,你登基后一定不可以伤他们性命,除非你希望朕死不瞑目。”
胤禛忍着肩膀的痛苦,郑重道:“儿臣答应皇阿玛,一定善待各位兄弟,绝不伤兄弟性命。”
“那就好。”康熙知道这个儿子,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反悔;相反,若是老八或老十四,他们固然会答应,但一旦登上大位,还会不会守住承诺就是未知之数了,这也是他决意传位给胤禛的其中一个原因。
“还有,弘历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好好抚育他,万不要亏待了。”康熙不放心地又叮咛了一句,说了这么久的话,康熙很累了,眸中那点光芒也愈发黯淡,犹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第四百零九章 夺位
此时,李德全在外面叩门道:“皇上,诸位阿哥都到了,是否现在就让他们进来?”
“都进来吧。”康熙强振了精神道。
李德全答应一声,走到外头,对在外面等了许久的胤禩等人打了个千儿道:“几位阿哥,皇上召你们进去。”
康熙的二十几个儿子,除却被圈禁的几个,还有带兵在外的胤祯及年纪太小的以外,余下的全在这里了,其中就有石秋瓷所生的皇二十三子胤祈。
“哼,终于轮到咱们了吗?”说话的是十阿哥胤?,他也同样接到康熙旨意,由步军衙门护送来畅春园,哪晓得一进来后,却得知康熙正在见胤禛,让他们一众阿哥都在外面等着。
众皇子中胤?是最瞧不惯胤禛的那一个,且又性子火爆,当年追讨欠银一事中就敢和奉了钦命皇差的胤禛对着干。当下哪里肯依,何况谁都晓得康熙这么晚召众阿哥前来,又出动了步军衙门的人,不可能是游园听戏,必然是康熙自觉大限将至,召众阿哥来议言传位一事。此等大事却独召胤禛一人,立时就嚷嚷着进去,李德全好说歹说,再加上胤禩的喝斥才让这位爷安静下来。
“行了,老十,咱们进去吧。”胤禩睨了胤?一眼,第一个走了进去,他心里同样担心,唯恐康熙将大位传予胤禛,不过较之胤?,他更沉得住气。
看到躺床上面色蜡黄的康熙,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众人尽皆伏在地上,泣声唤着皇阿玛,随他们一道进来的还有弘历、张廷玉及李德全。
康熙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屋子的人,摆手让众人进来,此刻的他精神看起来似乎比刚才好一些了,但胤禛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皇阿玛他是真的走到最后一步了……
跪在地上的胤禩不着痕迹地抬头扫过跪在最前面的胤禛,眼中有深深的忌惮与忧虑。
康熙默默扫过跪在自己面前的诸多儿子,不论好的不好的,那都是流着他血脉的儿子,这一刻,唯有深深的不舍,死别之后,可就永远都看不到了啊。
“皇爷爷!”弘历第一个忍不住,扑到康熙身上大哭不止,论感情,他与康熙是最深的,三岁之后,就几乎一直抚育在宫中,每一个字每一篇文章,都是康熙亲手所教,除却凌若之外,康熙就是他最亲的人,甚至还胜过胤禛三分。
康熙抚着他的头微笑道:“没什么好伤心的,皇爷爷只是去该去的地方,那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谁也不能例外。”
“弘历不要皇爷爷走,弘历要皇爷爷一直活着,呜!”弘历泪流满面,悲痛万分。
“历阿哥,皇上还有话要与众阿哥说,你先别哭了啊。”李德全小声说着拉过弘历站到一边。
此时的康熙已近油尽灯枯,连眼皮子抬着都费力,但面对一众心思各异的皇子,他还是强撑了精神道:“朕已经替你们择好了一位英主,你们往后必得好生扶持于他,不得生出二心。”
“儿臣们谨遵皇阿玛旨意。”在说这句话时,所有皇子的心都提了起来,究竟是谁,大清江山究竟会落在谁的手里?
胤?最是按捺不住,问道:“不知皇阿玛替儿臣们择的英主是哪位兄弟?”
康熙看了跪在榻前的胤禛,眼中有询问之意,胤禛会意,忍着心中的悲意道:“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会谨记皇阿玛的话,一刻不忘。”
康熙点头,重新看着众人,虚弱地道:“朕大行之后,由……由四阿哥……胤禛继承皇位……”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康熙缓缓闭上了眼睛,六十九年了,从呱呱坠地的婴孩到现在整整走过了六十九年的春夏秋冬。
终其一生,生母早逝,生父出家,八岁登基,一直由孝庄太皇太后抚育他成人,他在回忆幼年时曾说“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实乃人生一大憾”。
十四岁亲政后,擒鳌拜,定三蕃,复台湾,亲手奠下了大清朝兴盛的根基。论功绩,一生不输任何人。
康熙――取自万民康宁,天下熙盛。
爱新觉罗?玄烨,终其一生都在为这八个字努力,而他做到了,六十余年的统治,换来如今的天下太平。
“皇阿玛!皇阿玛!”春晖堂内响起一片哭恸之声,一个个尽皆痛哭流涕,哀恸康熙的逝去。
就在这个时候,跪在众人当中的胤?突然拨开众人膝行上前,扶在康熙的榻前流泪道:“皇阿玛,您安心地去吧,儿臣们一定会好生辅佐十四弟做一位英主。”
胤禛心中一沉,晓得胤?一伙人开始发难,当下抹了泪冷声道:“老十,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皇阿玛清清楚楚说传位给我,怎得到你嘴里就成了十四弟?”
胤?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正是胤禩跪的地方,旋即梗着脖子先声夺人,“该是我问四哥什么意思才对,皇阿玛尸骨未寒,你就要在这里争夺皇位,甚至不惜纂改皇阿玛遣诏,明明就是传位于十四阿哥胤祯,何时变成了四阿哥胤禛了?!”
说到这里,他还不肯罢休,起身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倒是说说,皇阿玛究竟是传位给四阿哥还是十四阿哥。”
康熙临终声,气息将竭,声音很是微弱,除却最前头的几个,后面听得并不是很清楚,是以一下子众皇子间竟没人答话,倒是张廷玉道:“十阿哥,微臣听得很清楚,皇上是说传位给四阿哥……”
“闭嘴!”胤?牛眼一瞪,道:“你算老几,爱新觉罗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汉人来指手画脚。”
他这番话将李德全到嘴边的话给吓了回去,连位高权重的张相都被喝斥,自己一个奴才,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只能紧紧拉了弘历在一旁。
胤禛怒目而视,未料到胤?如此颠倒黑白,生生将四阿哥改成了十四阿哥,偏生自己与胤祯名字又相近,给了他可趁之机。不过胤禛也晓得,以胤?的头脑绝对不可能在须臾之间想到这等点子,必是得自素来以心思缜密著称的老八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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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遗诏
此时,跪在后面的胤禩趁机道:“不错,我等都听到了皇阿玛临终遗言,确实是传给十四弟。|i^”
他一出声,与他交好的九阿哥自然也跟着帮衬,言词振振,一时间倒像他们占着理一样,令那些不曾听清的阿哥摇摆不定,不晓得该听那边才是。
胤禛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同时也是暗自心寒,皇阿玛刚咽气,尸骨未寒,这群兄弟已经盘算着要夺皇位,好,真是好!
胤禩看到了胤禛掠过眼底的锋芒厉意,不过那又怎样,只要坐实了胤祯的皇位,区区一个胤禛又算得了什么,自有无数办法收拾他。
想到这里,胤禩爬到康熙跟前,用力磕了个头垂泪道:“皇阿玛放心去吧,儿臣等人必会好生辅佐十四弟,成为咱们大清的又一位英主,以慰皇阿玛在天之灵。”
胤禟在一旁假模假样劝道:“八哥莫伤心了,既然皇位已定,那咱们就赶紧迎十四皇弟回京继承皇位;同时也得赶紧将皇阿玛的遗体移入大内发丧才行。”
“九弟说得对。”胤禩露出恍然之色,抹泪收了那抹哀色起身待要往外走,胤禛一下挡在他跟前冷声警告道:“八弟,为人做事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胤禩微一皱眉,讽意在眼底一掠而过,口中则悲声道:“四哥这是何意,难道到了现在还想说皇阿玛传位于你吗?咱们兄弟可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是传给十四弟胤祯。”说罢,他又语重心长地道:“四哥,咱们都是兄弟,哪个做皇帝不是做,何必要这样腼了脸面来争抢,你这样让皇阿玛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胤禛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那样冰冷无情的眸光纵是胤禩也忍不住心头微微发颤,但无一丝后退之意,此刻一步退却,失去的不止是皇位,还有自己这群人往后的一切,只要坐实胤祯的皇位,区区一个胤禛根本不足为虑。
“我听到了!”正自僵持不下时,一个清脆的童音倏然响起,却是二十三阿哥胤礼,只见他一脸认真地道:“我刚才听到皇阿玛说了,传位给四哥,根本就不是十四哥。”
胤?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喝斥道:“你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娃娃知道什么,一边去。”
胤礼抬着头倔强地道:“我明明都听到了,就是传位给四哥。”
“你再胡说!”胤?被他嚷嚷的心烦,扬了薄扇大的手,作势欲打,胤礼年纪虽小却是机灵,一个闪身躲到胤禛身后,大声道:“四哥救我!”
胤禛与胤礼并不亲近,不过这个时候胤礼能站出来替他说话,心中颇为感动,护着胤礼道:“放心,有四哥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与此同时,胤禩拉住胤?道:“老十,莫闹了,办正经事要紧。k";”
彼时,刚才被胤?喝斥过的张廷玉又道:“几位阿哥不必争执,皇上临终前已经写下遗诏,就放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面,只要将遗诏取来自然就知道是传位于哪位阿哥,此时隆科多大人已去乾清宫取传位遗诏,还请众位阿哥稍候片刻。”
听得遗诏二字,胤禩脸色大变,若只是口头传位,那还可以指鹿为马,但若是白纸黑色写在诏书上面的,想纂改几乎是不可能,除非动用最后的手段,如此尚可能为自己几人挣上一挣。只是这手段一旦动用就不能再回头了,非生即死,他还没有做好这个决心。
胤?还在那里梗着脖子道:“皇阿玛有遗诏留下,我等怎么丝毫不知?”
张廷玉涵养功夫极佳,刚才被胤?那一阵抢白喝斥也没有动气,此刻更是淡淡睨了他一眼道:“皇上遗诏乃是千真万确的事,十阿哥若有疑问,尽可等遗诏取来后辩明究竟是否皇上亲笔所书。”
一句话就将胤?给堵死在那里,憋着气胸口不住起伏,要不是旁边九哥拉着他,他非要上去揍这个老东西一顿,不过一个汉人罢了,蒙皇阿玛宠信当了大学士,就真当自己了不得了,还敢给他这个黄带子的阿哥脸色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胤禛双眉皱了又皱,看老八这帮子人怕是不肯善罢干休,卫戍京城的军队主要是步军衙门及驻扎在京城西南的丰台大营,那里有最精锐的八旗军队,驻军更多达四万余人,几乎是步军衙门的一倍还有余。
隆科多是皇阿玛指定的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京师内的治安短时间可以放心,至于丰台大营,虽说老十三上次给了他一份名单,其中有几人就是丰台大营的将领,可丰台大营的提督喀什却扎扎实实是老八的人,这是一个硬茬;万一老八不顾一切指使丰台大营的人入京,单靠步军衙门是万万挡不住的,至于驻扎在各地的军队,同样远水解不了近渴。
张廷玉看出胤禛的忧心,将之拉到一边轻声道:“四爷不必担心,皇上生前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是以早在四爷入园之前便让马齐带了金牌令箭去放十三爷出来。丰台大营的人大多是十三爷早前带过的将领,有他在,京城绝对乱不起来,咱们只管安心在这里等遗诏就是。”
胤禛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皇阿玛果有先见之明,晓得他驾崩之后,那些个兄弟不会甘心皇位旁落,所以在重病之中依然将一切安排妥当,好让他可以顺便登上皇位。
皇阿玛……皇阿玛……想到康熙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再看到静静躺在床榻上的老人,胤禛忍不住悲从中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皇阿玛临终前要让他一再保证不得伤害众兄弟性命,就是预见到了这一幕啊!
看到张廷玉与胤禛在那里窃窃私语,胤禩等人脸上均是不太好看,虽然有丰台大营做后盾,隆科多也与自己有所交往,来之前更是已经布下一切后手,但他们同样担心康熙会有后手布下,虎死威犹在,不到生死存亡关头,谁也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第四百一十一章丰台大营
“八哥,他们鬼鬼祟祟在说什么呐?”胤?最是沉不住气,扯了胤禩的袖子问道。
胤禩同样好奇,不过张廷玉刻意回避,他也无法,只是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时间在铜漏声中一点一滴逝去,炭盆里的银炭已经烧得看不到一点火星,没有了用来取暖的炭,十二月的夜格寒。
“这鬼老天!”胤?嘀咕一句,将冰冷的手往袖子里拢了拢,待看到有窗子没关严,立时倒竖了眉毛骂骂咧咧道:“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开的窗子,想把爷冻死不成?”
“奴才这就去关上。”李德全惶恐地应了声,顶着不住吹进来的寒风与冷雪将窗子给关上。这窗子是康熙吩咐他开的,如今康熙刚死,这些个皇子阿哥就为了皇位闹得不可开交,真是看着都心寒。
这样想着,李德全的眼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红意,不想被胤?看到,当头就是一阵喝骂,“怎么着,爷说你几句还不行了,居然还敢给爷脸色看,不过一个奴才,还反了天了!”
胤?在胤禛和张廷玉那里受了气,正无处撒呢,现在逮着机会可是使劲的发挥,将满肚子的怨气都撒在李德全头上,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够,还伸出大脚丫子用力踢在李德全身上,把已经一把年纪的李德全给狠狠踹倒在地,犹不解恨,还待要踹,一直没吭声的三阿哥胤祉道:“老十你发的是哪门子疯,又骂又踢的这是给谁看呐?”
胤?素来是个牛脾气,除了胤禩哪个人的帐都不买,当下梗了脖子顶过去道:“我就教训这个奴才了,怎么着,三哥要是不喜欢尽可不看,没人逼着你。”
胤祉被他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拂袖不理他;这个浑老十,跟他说道理,那简单就是对牛弹琴,能把人活活气死。
又等了一会儿,连胤禩都开始不耐烦时,外头终于有脚步声传进来,这个声音令得众皇子皆是精神一振,目光尽皆望着门口。不消一会儿,一身从一品武官朝服的中年男子携一身风雪寒意大步进来,正是刚刚被封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的隆科多,他手上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明黄色匣子,所有人的目光在触及这个匣子时均是微微一缩,或贪婪或凝重。
与此同时,同为保和殿大学士的马齐在一众步门衙门将士护卫下来到十三阿哥府,他有康熙所赐金牌令箭,无人敢挡,直入阿哥府,在看到尚未反应过来的胤祥时,高举金牌令箭大声道:“奉皇上旨意,释十三阿哥胤祥出阿哥府!”
盼了十余年,可真等于这一刻的时候,胤祥却犹在梦中,不敢相信圈禁了自己整整十余的禁足已经消弥不再;直至马齐将金牌令箭双手奉到他面前,方才惊声道:“是否皇阿玛出了什么事?”
“皇上病重,已决定将大位传予四阿哥,又担心四阿哥一人势单力薄,不足以应付大位传承,所以特命老臣释十三阿哥,以助四阿哥继位登基。”
康熙病重的事胤祥早已从胤禛口中得知,虽极为惦念康熙,却还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想也不想便接过金牌令箭,对随马齐同来的那些将士肃然道:“你们,且随我去丰台大营!”
马齐既能带着步军衙门的人来,可想而知步军衙门必然是在掌控之中,如此一来,真正会威胁到四哥继位的就只有丰台大营,上次四哥便说过丰台大营如今的提督喀什是胤禩的心腹,他必须要在胤禩发难之前控制丰台大营。
这么多年,府中头一次来人,且还是这么一队将士,早有人将消息告诉后院的墨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胤祥拿了金牌令箭上马。
墨玉望着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十三爷万事小心,奴婢在这里等十三爷归来。”
胤祥点头,一挟马腹,当先从紧闭了十余年的王府大门中冲了出去,直奔驻守京城西南的丰台大营。
此时,丰台大营内亦是戒备森严,一众将士正肃容集结在里面,整装待发,这一幕令刚刚赶到的胤祥暗自心惊,老八果然是备着随时动手。
“什么人?!”胤祥刚下马就听得头上有人喝问,却是炮台上值夜的兵卒,胤祥懒得理会,把马绳一甩径直走了进去。值夜的兵卒见来人不答理自己,又问一次,还是没回音,当机立断吹响了号角,这是有敌袭进攻时的讯号,丰台大营为军防重地,凡无上令擅闯丰台大营者一律视做敌袭,杀无赦。
里面一干整装待发的将士,听得号角声均是神色一变,连正在对一众副将、参将、都司训话的喀什亦停下了声音,将目光投将大营入口处,难道有人先一步动手了?
数百名士兵手持利刃如潮水一般涌向大营入口,然片刻之后又如潮水一般退开,而且身子躬垂,带着深深的敬畏,自动让开一条路供来人进入。
“何人敢闯我丰台大营?”喀什话音刚落,脸色就蓦然一僵,虽然带头走进来的那个人模样变了许多,但就算化成灰他也照样认得出来,十三阿哥,是十三阿哥,旋即另一个疑问出现在脑海中,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在他发愣的当口,底下那些将领已经齐齐跪地朝缓步进来的胤祥行礼,“末将等人参见十三阿哥!”
胤祥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容,对唯一一个站在自己对面的喀什道:“喀什,好本事啊,爷管着丰台大营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小参将,如今竟然爬到了提督总军的位置,真是能耐啊。”
此时,喀什也回过神来,晓得这位爷不是个善茬,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道:“想不到十三爷还记得末将,说来末将能有今日也是托了十三爷的洪福,却不知十三爷深夜来我丰台大营所为何事?还有,若末将没记错的话,十三爷该是被禁足在阿哥府中才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丰台大营
“八哥,他们鬼鬼祟祟在说什么呐?”胤?最是沉不住气,扯了胤禩的袖子问道。
胤禩同样好奇,不过张廷玉刻意回避,他也无法,只是说了一句,“静观其变。”
时间在铜漏声中一点一滴逝去,炭盆里的银炭已经烧得看不到一点火星,没有了用来取暖的炭,十二月的夜格**寒。
“这鬼老天!”胤?嘀咕一句,将冰冷的手往袖子里拢了拢,待看到有窗子没关严,立时倒竖了眉毛骂骂咧咧道:“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开的窗子,想把爷冻死不成?”
“奴才这就去关上。”李德全惶恐地应了声,顶着不住吹进来的寒风与冷雪将窗子给关上。这窗子是康熙吩咐他开的,如今康熙刚死,这些个皇子阿哥就为了皇位闹得不可开交,真是看着都心寒。
这样想着,李德全的眼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红意,不想被胤?看到,当头就是一阵喝骂,“怎么着,爷说你几句还不行了,居然还敢给爷脸色看,不过一个奴才,还反了天了!”
胤?在胤禛和张廷玉那里受了气,正无处撒呢,现在逮着机会可是使劲的发挥,将满肚子的怨气都撒在李德全头上,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够,还伸出大脚丫子用力踢在李德全身上,把已经一把年纪的李德全给狠狠踹倒在地,犹不解恨,还待要踹,一直没吭声的三阿哥胤祉道:“老十你发的是哪门子疯,又骂又踢的这是给谁看呐?”
胤?素来是个牛脾气,除了胤禩哪个人的帐都不买,当下梗了脖子顶过去道:“我就教训这个奴才了,怎么着,三哥要是不喜欢尽可不看,没人逼着你。”
胤祉被他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拂袖不理他;这个浑老十,跟他说道理,那简单就是对牛弹琴,能把人活活气死。
又等了一会儿,连胤禩都开始不耐烦时,外头终于有脚步声传进来,这个声音令得众皇子皆是精神一振,目光尽皆望着门口。不消一会儿,一身从一品武官朝服的中年男子携一身风雪寒意大步进来,正是刚刚被封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的隆科多,他手上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明黄色匣子,所有人的目光在触及这个匣子时均是微微一缩,或贪婪或凝重。
与此同时,同为保和殿大学士的马齐在一众步门衙门将士护卫下来到十三阿哥府,他有康熙所赐金牌令箭,无人敢挡,直入阿哥府,在看到尚未反应过来的胤祥时,高举金牌令箭大声道:“奉皇上旨意,释十三阿哥胤祥出阿哥府!”
盼了十余年,可真等于这一刻的时候,胤祥却犹在梦中,不敢相信圈禁了自己整整十余的禁足已经消弥不再;直至马齐将金牌令箭双手奉到他面前,方才惊声道:“是否皇阿玛出了什么事?”
“皇上病重,已决定将大位传予四阿哥,又担心四阿哥一人势单力薄,不足以应付大位传承,所以特命老臣释十三阿哥,以助四阿哥继位登基。”
康熙病重的事胤祥早已从胤禛口中得知,虽极为惦念康熙,却还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想也不想便接过金牌令箭,对随马齐同来的那些将士肃然道:“你们,且随我去丰台大营!”
马齐既能带着步军衙门的人来,可想而知步军衙门必然是在掌控之中,如此一来,真正会威胁到四哥继位的就只有丰台大营,上次四哥便说过丰台大营如今的提督喀什是胤禩的心腹,他必须要在胤禩发难之前控制丰台大营。
这么多年,府中头一次来人,且还是这么一队将士,早有人将消息告诉后院的墨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胤祥拿了金牌令箭上马。
墨玉望着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十三爷万事小心,奴婢在这里等十三爷归来。”
胤祥点头,一挟马腹,当先从紧闭了十余年的王府大门中冲了出去,直奔驻守京城西南的丰台大营。
此时,丰台大营内亦是戒备森严,一众将士正肃容集结在里面,整装待发,这一幕令刚刚赶到的胤祥暗自心惊,老八果然是备着随时动手。
“什么人?!”胤祥刚下马就听得头上有人喝问,却是炮台上值夜的兵卒,胤祥懒得理会,把马绳一甩径直走了进去。值夜的兵卒见来人不答理自己,又问一次,还是没回音,当机立断吹响了号角,这是有敌袭进攻时的讯号,丰台大营为军防重地,凡无上令擅闯丰台大营者一律视做敌袭,杀无赦。
里面一干整装待发的将士,听得号角声均是神色一变,连正在对一众副将、参将、都司训话的喀什亦停下了声音,将目光投将大营入口处,难道有人先一步动手了?
数百名士兵手持利刃如潮水一般涌向大营入口,然片刻之后又如潮水一般退开,而且身子躬垂,带着深深的敬畏,自动让开一条路供来人进入。
“何人敢闯我丰台大营?”喀什话音刚落,脸色就蓦然一僵,虽然带头走进来的那个人模样变了许多,但就算化成灰他也照样认得出来,十三阿哥,是十三阿哥,旋即另一个疑问出现在脑海中,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在他发愣的当口,底下那些将领已经齐齐跪地朝缓步进来的胤祥行礼,“末将等人参见十三阿哥!”
胤祥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容,对唯一一个站在自己对面的喀什道:“喀什,好本事啊,爷管着丰台大营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小参将,如今竟然爬到了提督总军的位置,真是能耐啊。”
此时,喀什也回过神来,晓得这位爷不是个善茬,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道:“想不到十三爷还记得末将,说来末将能有今日也是托了十三爷的洪福,却不知十三爷深夜来我丰台大营所为何事?还有,若末将没记错的话,十三爷该是被禁足在阿哥府中才是。”^-^()無彈窗閱讀^-^
第四百一十二章 最后
胤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慢然道:“提督总军,呵,好生威风啊,还置问起爷来,咯什,爷就算养条狗看到主人来也会摆头叫几声,你却是比狗还不如!”
喀什自坐上这个位置后,何曾被人这样奚落过,当下气得满面通红,粗声道:“十三爷愿意怎么说末将无权干涉,不过今日之事,末将一定会如实上报朝廷。”
“无所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请你这位提督总军看样东西。”胤祥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旋即目光骤然一冷,取出在大营门口已经展现过一次的金牌令箭。
在看清的下一刻,喀什脸色大变,其他人则再次跪地,口称“皇上”,金牌令箭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所到之处犹如皇帝亲临,可以先斩后奏。
胤祥的气势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点,压得喀什喘不过气来,“我奉皇上之命,接管丰台大营,所有将军听令,随我入畅春园勤王护驾!”
不等众将答应,喀什先一步道:“慢着,我才是皇上亲封的丰台大营统帅,哪个敢动,我扒了他的皮!”
“哟,还学会耍横了,喀什,你这本事可是见长啊!”胤祥在笑,然火光下那双眸子却冷若冰霜。
在他的逼视下,喀什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但脚步刚要动便停住了,他是八爷的人,若就这么放胤祥带了丰台大营的人离去,不说别的,就是八爷也绝对不会放过他,想活命他就必须一步不退地守住丰台大营。
“很好!”胤祥突然拍手,在满面笑意中唤道:“王莽!”
“末将在!”一个腰跨金刀,满脸络腮胡子的将领上前,他以前是跟着胤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对胤祥最是忠心不过,胤祥被禁足前他是游击参将,如今却还是个参将,想来这些年被压制的极狠。
“从现在起,由你暂代提督一职!”胤祥的话很简单,却令喀什满面惊惶,脱口道:“十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胤祥冷笑道:“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丰台大营的提督,等爷护驾回来后再好生处置你!”
说完这句,胤祥不再看他一眼,着王莽带齐人马随他前去畅春园,四哥还在园子里等着他。
“慢着!”就在王莽点兵的这会子功夫,喀什也回过神来,急急道:“丰台提督总兵一职岂是十三爷说撤就撤的,即便你有金牌令箭再手也不行。你,还有你,全部都给我回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出这个门!”
“喀什。”胤祥终于连浅显的笑容也不愿挂了,阴声道:“别在这里敬酒不吃吃罚酒!”
喀什是清楚这位十三爷的,以前被叫做拼命十三郎,发起狠来可是谁都惹不起的主,只是他还有退路吗?没有!正富贵险中求,无论如何他都要拼这一把!
“我们走!”胤祥一挥手,示意王莽与他带的人随自己走,还没出丰台大营门口,就听得背后一声惨叫。转头看去,只见随胤祥来的其他一个士兵正将染血的长刀收回鞘中,而喀什两眼圆睁,缓缓倒在地上,在他胸口有一个被捅空的窟窿,正咕咚咕咚地往外冒着鲜血。
“你……”喀什只来得及说出这个字,就彻底断了气倒在地上,他的右手正按在已经抽出一半的刀柄上。
胤祥冷冷扫了已经尸体的喀什一眼,大步离去,他本不愿在此刻要喀什的命,可惜他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
此时,畅春园内,众阿哥都死死盯着隆科多手上那个匣子,胤禟悄悄碰了碰神色复杂的胤禩手肘轻声道:“八哥,皇阿玛准备了这么一手,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还有隆科多这老家伙,眼下看来似乎已经跟老四一伙了,这遗诏可是不能让他读,否则真让老四坐实了大位,咱们再动手于情于理可都是处在下风了。”见胤禩不言声,他有些焦急地劝道:“八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那你有什么法子不让他宣读遗昭?”胤禩也是心乱如麻,此时的情况就如上了弦的箭,不是他想不发就能不发的。
胤禟点子不少,就在隆科多刚走到前头,准备从匣子里取出遗诏宣读的时候,他突然捂了肚子在地上打滚,大声叫道:“唉哎,痛死人了,怎么突然这么痛啊,要命了!”
胤禩在一旁假意关切道:“老九,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晓得,就知道突然一下子肚子痛得像抽筋一下,哎哟,八哥,好痛啊,赶紧替我找太医!”胤禟痛苦万分地道。
胤禩点一点头,对旁边的胤?急急道:“赶紧去找太医,快些!”
在说话的同时,他隐蔽地使了个眼色,胤?会意,哎了一声后爬起身就要往外走,被胤禛眼疾手快挡在门口,“你要去哪里?”
胤?横声道:“你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耳朵,没瞧见八哥疼成那个样子了吗?我自然是去替他传太医了!”
“是传太医还是讨救兵啊?”胤禛张口就戳穿了胤?心里的打算,瞥了还躺在地上打滚地胤禟,对身后战战兢兢的宫人道:“去传太医来此处。”
不等宫人答应,胤?已经冷眉道:“不敢劳烦四哥的人,我自己去传。”
胤禛手臂一伸,阻止了他的去路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不许去!”
胤?终于怒了,梗着脖子恶狠狠道:“你我同样的皇阿玛的儿子,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去,滚开!”他用力一推,身形粗壮的他凭着一身怪力生生将胤禛推到一边,不过胤禛是铁了心不让他出去,大喝道:“来人!”
随着他的声音,立刻有数名精干的大内侍卫进来,胤禛冷冷扫过胤?以及一直坐在椅中的胤禩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守住园子,哪个不长眼的敢踏出园门一步,即刻锁拿!”
“放屁!”胤禛这句话可是彻底将胤?这串炮仗给点着了,瞪了眼大声质问道:“谁给你的这个权力,拿我?”他冷冷逼视着胤禛,指了自己一步步逼近那几个侍卫,“拿啊,现在就把爷给拿下啊!”^-^()無彈窗閱讀^-^
第四百一十三章 登基
侍卫们也很为难,一边是四爷一边是十爷,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遗诏又还没读,否则君命一出,他们照办就是了,哪还需要顾忌这么多。??高速手打文字??
“还请十爷不要让奴才们为难……”其中一个侍卫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当头挨了一个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什么东西,凭你也配跟爷说为难二字,信不信爷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胤?性子火爆,发起火来天王老子也敢惹,为此以前没少冲撞康熙,不过康熙念在他一片真性情,不予计较。
在揍完那个守卫后,胤?冷冷盯着胤禛道:“听清楚,爷现在就要出去,我看哪个敢阻我!”
他毕竟是阿哥,若真发起狠来,只是奉着胤禛之命的侍卫是绝对不敢下狠手拦截的,而这也是胤禩选他来做这个出头人的原因。
眼见胤?大摇大摆地准备走出大门,胤禛心焦不已,此刻胤祥那边还没有消息,他是万不能放胤?出去的,否则真让他联络了丰台大营欺上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胤禛咬一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其中一位侍卫腰上抽出明晃晃的钢刀,指着已经一步跨出门槛的胤?道:“老十,你若敢再走出一步,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胤?轻蔑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个阴险小人,皇阿玛刚死,就忙着对兄弟下手!行啊,有本事你就下手,左右你惦念我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听着他在那里颠倒黑白,胤禛又气又怒,一口气梗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来,如果胤?一伙人当真在意皇阿玛,在意这份兄弟情的话,就不会这么急着夺位。
胤禛手里的钢刀始终不曾放下,随着胤?落在后面的那一只脚抬起,握着刀柄的手悄然握紧,一抹深重而无奈的狠厉在眼底掠过,只要胤?这一脚踏出,他必会动手。
我不杀人,人却会杀我;帝路之上容不下仁慈二字!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重重脚步声,同时传来胤祥的声音,“给我把春晖堂团团围住,没我的命令,哪个都不许放出去。”
听到这个声音,胤禛心情骤然一松,张廷玉与隆科多更是彻底放松下来,来了,终于赶来了,能来这里,十三爷必然是控制了丰台大营。
与他们相反的是胤禩一伙人,一个个面色大变,在看到随胤祥进来的将令后更是如丧妣考,他们连最后的杀手锏也没有了。
“皇阿玛!”胤祥一进来后就直奔床榻前,待看到静静躺在那里的康熙,他眼中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害怕,颤声问着旁边默然不语的胤禛,“四哥,皇阿玛……皇阿玛他睡着了是不是?”
胤禛被他这一句话给再度勾起了哀思,落泪哽咽道:“十三弟,皇阿玛他……他已经龙驭宾天了!”
“不!”胤祥从喉咙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扑到康熙身上泣声道:“皇阿玛,皇阿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的老十三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看。究竟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皇阿玛!皇阿玛啊!”
“五岁那年,你说儿子拉弓的姿势不对,臂力不够,儿子就天天练,一直练到十个手指头全部起了血泡,可以将弓弦全部拉开为止,可是您再没有看过儿子练习拉弓射箭。同样是您的儿子,二哥是天边的月亮,儿子就是地上的烂泥,可以任人作贱,皇阿玛,你告诉儿子,究竟儿子错在哪里啊,让您这样不怠见儿子!”
胤祥痛哭不止,将几十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被圈禁十余年,好不容易出来,康熙却已经过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无疑是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遗憾。
胤祥的痛哭也将几位阿哥的悲意给重新勾了起来,一时间春晖堂内哀声泣泣。张廷玉抹了把泪扶住胤祥道:“十三阿哥节哀,众位阿哥节哀,现在还是宣读先帝遗诏要紧。”
数度劝说后,胤祥方才勉强止了泪,随胤禛一道跪下,其他阿哥也依次跪好。隆科多晓得这次应该是闹不起来了,暗松一口气,取出遗诏,展开后朗声念道:“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钦此!”
听得遗诏果然是传位给胤禛,胤禩等人皆是面如土色,深晓这一局他们彻底输了,输给胤禛。
随着隆科多声音的落下,胤禛流泪磕头,泣声道:“皇阿玛,儿臣如何担得起您如此重托!”
张廷玉与隆科多一人一边扶住胤禛道:“先帝已经龙驭宾天,皇上还请节哀。”随着遗诏的宣读,两人不约而同的改了称呼,同时也意味着,从这一刻起,胤禛不再是皇四子或是雍亲王,而是大清继康熙之后的又一位皇帝。
在扶胤禛至椅中坐下后,张廷玉朝尚跪在地上的一众阿哥道:“大位已定,请诸位阿哥朝拜新君!”随着这话,他自己拍袖跪地,李德全紧跟着拉了弘历跪下。至于隆科多因捧有先帝遗旨,故无需下跪,肃容站在胤禛身边。
胤祥是阿哥中第一个跪拜行礼的,其他几位阿哥面面相觑,晓得事已成定局,当下也是干脆,三三两两走到胤禛跟前跪下,“臣等参见皇上!”
这些阿哥当中包括三阿哥与十七阿哥,到最后,只剩下胤禩等三人尚跪在原地,隆科多肃声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你们为何不跪拜新君,可是对先帝遗旨有所怀疑?”
胤禩暗叹一声,没有什么说,只是起身走到胤禛面前,沉声道:“臣胤禩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他之后,胤禟与胤?两人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康熙六十一年冬,十二月二十日,康熙帝病逝于畅春园,皇四子胤禛即位,是为雍正皇帝。
【作者题外话】:终于一口气把胤禛登基这段写完了,四更,好开心啊,多么希望天天有这么好的状态,嘿嘿^-^()無彈窗閱讀^-^
第四百一十四章 潜邸
雍王府内,自胤禛离去后,凌若就一直静坐椅中,神色平静如水,但若往仔细了看就会发现她眼眸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灼,手边的茶水已不知换过几次,然每次等凌若记得去喝的时候,都已经凉却。k";
“主子!主子!”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安儿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有掩饰不住地喜色,“畅春园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驾崩,并传位于咱们王爷。主子,王爷他做皇帝了!”
“当真?!”凌若豁然起身,眸光死死锁定在激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安儿身上。
“嗯!”安儿用力点头,语无伦次地道:“皇帝,传位皇四子,王爷他真的做了皇帝!”喘了口气她又道:“这是从畅春园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的。还有,王爷,哦不,应该是皇上才对,他现在已经动身从畅春园过来了。”
成功了,四爷他真的成功了!凌若用力蜷紧双手,借此平复心里重重叠起的激动,十余年的努力与辛勤,终于换来今夜丰厚的回报!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包括安儿在内的一众下人全部跪地道喜,任谁都晓得,胤禛继位之后,他所有妻妾的身份都会有一个彻底转变,从此成为真正的人上人,封妃封嫔指日可待。
水秀跪在那里激动的忍不住落泪,忽地,有一只柔软的手接住她刚刚滴落的泪水,“傻丫头,这样大的喜事,为何要哭?”
水秀抬头,望着那双深邃若星空的眼眸哽咽道:“奴婢是替主子高兴,主子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旁人不明白,凌若却是晓得的,她在说石秋瓷,隐忍十九年,今日的她终于拥有了与石秋瓷对决的资格。|i^
她颔首扶起水秀,随后对还跪在那里的众人道:“都起来吧。”
这个时候,一名小厮快步奔了进去,凌若认得他,是那拉氏身边的小厮三福,手里还捧着一大叠孝衣,看到这些,凌若心中猛地一沉,想起安儿初进来的那句话,皇上驾崩!那位慈祥的老人终于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撒手离去……
“奴才给凌福晋请安。”三福磕了个头后道:“大行皇帝驾崩,奉嫡福晋之命,请凌福晋与净思居上下换上孝衣,为大行皇帝守孝。”
这孝衣是胤禛被急召去畅春园后,那拉氏连夜命人赶制的,为的就是防着这一刻,所以消息一传到传中,她即刻命人将赶制好的孝衣送到各院各处,务求在胤禛回府之前,府里所有人都换上孝衣。
“谨遵嫡福晋之命。”凌若一边说着一边命人从三福手中接过那一大摞孝衣。
“奴才告退。”三福见话已带到,也不多留,快步离去,他还要去别的地方传话。
凌若等人刚将那身孝衣换上,便听得尖细的声音一重接一重传来,“皇上驾返潜邸,所有人跪迎!”
因为胤禛不是以太子身份继位,而是属于自籓邸承大统者,其原来的居所便改称为潜邸。
等凌若快步赶到前院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那拉氏、年氏等人皆在其中,一个个亦都换上了白色的孝衣,神色激动莫名。
府门洞开,在无数侍卫的拱卫下,同样身披重孝的胤禛走了进来,不过孝衣下的服饰已从亲王制式换成了帝王制式。
在漫天大雪中,所有人尽皆跪了下去,齐声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胤禛拢着手走进来,在他旁边周庸小心地打着一盏气死风灯。
“谢皇上!”如此叩谢皇恩后,众人才敢起身,明明是同一个人,此刻却有无上的威严,压得众人不敢直视,一个个都垂目盯着自己脚尖。
这里面,那拉氏还算镇定,毕竟她与胤禛多年夫妻,又是嫡妻,当下用手绢压了压眼角的泪上前一步道:“皇上怎么回来了,不是该在园里为皇阿玛守灵的吗?”
胤禛看到众人身上的孝衣,猜到是那拉氏所备,对她的细心与善解人意颇为满意,当下叹了口气道:“皇阿玛遗体正在运回紫禁城途中,经过此处,我……朕便来看看你们可都还好。”初登大宝,胤禛尚不习惯自称于朕。
“皇上放心,妾身等人尽皆无事,皇上还是赶紧回宫替皇上守灵要紧,妾身等人便在府里为皇阿玛守孝,以慰皇阿玛在天之灵。”
“也好,过几日,朕再派人来接你们。”其实胤禛自己也是千头万绪忙的不得了,只是心里惦念凌若,想亲口告诉她一句,自己平安无事。所以趁着送康熙遗体回宫的机会回来瞧瞧,无奈眼下的情况根本说不得体已的话,只能以目光示意凌若安心。
看着胤禛望过来的目光,凌若浅浅一笑,虽然不曾有过一句话,但胤禛的心意她已明了于胸,此时无声胜有声。
“起驾吧。”随着胤禛的这句话,随行的太监大声道:“皇上起驾!”
大行皇帝康熙的遗体被连夜运回大内,而胤禛也在步军衙门与丰台大营将士的护回下赶回紫禁城,哭临大行皇帝梓宫,随后发丧天下,是为国丧。
康熙的离去,令天下同悲,大雪纷飞,连下三日,这三日,胤禛与诸皇子皆守在灵前,寸步不离,渴了饿了,便在偏殿中胡乱吃一点;累了,就在偏殿用木板搭成的简床将就一晚。诸皇子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如今却在这里挨冻受饿,连一个睡安生觉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个皆是憋了一肚子怨气,只是胤禛身为皇帝都这样了,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暗忍。
就在回宫后不久,东西十二宫的妃子先后得到了消息,哀痛之余,不少人开始彷徨,康熙在时,她们是主子是娘娘,如今康熙去了,她们就成了大行皇帝留下的嫔妃,再没有了昔日的风光无限,连东西十二宫都不得再居住,那些有子嗣依靠的还好些,可以随子嗣移居藩府颐养天年,没有子嗣的就只能统一去永康宫,从此过着孤独无依的生活,康熙的离去,将她们生命中最后一丝企盼也给夺走了,在永康宫的日子除了等死还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