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陈庶
陈庶到的时候,凌若正好将柑橘剥好,她剥的极是干净,将橘肉上每一条白色的经都剔去,青葱似的指甲因此而染了一层淡黄色的痕迹。
“主子。”陈庶小心地唤了一声,等着凌若吩咐。
凌若打量了陈庶一眼后,将手里的柑橘肉递给他,“喏,这是福建刚送上来的蜜橘,尝尝看味道如何?”
“谢主子赏赐。”陈庶受宠若惊地接过柑橘,掰了一瓣放到嘴里,蜜橘汁多而甘甜,且里面没有一般柑橘所有的核,甚是好吃,放在外面,蜜橘本身的价格再加上千里迢迢而来的运费,一只就能卖到好几十文钱,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只是陈庶此刻心里有事,又一直揣测着凌若将自己叫来的目的,哪有心思细品,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后,抬头露出讨好的笑容,“主子赏的蜜橘,味道再好不过。”他顿了顿见凌若不说话,又道:“小路子说主子有事吩咐奴才,不知是何事?”
“不急。”凌若取过水秀递来的湿巾细细将手上的橘子汁拭净后漫然道:“陈庶,自李卫他们走后,你就与安儿来了净思居,也算有些时日了,这些日子我待你们如何?”
她问的轻描淡写,令得陈庶一时揣测不到用意,只得道:“主子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笑意在凌若唇边蔓延,但也仅止于此,在陈庶看不到的眼底,只有冷意而非笑容,“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不过我却不太喜欢听。”她睨了一眼额间微见汗意的陈庶一眼又道:“恩重如山倒是不至于,但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们;没有人愿意生而为奴才,都是被生活所迫,所以我自入王府以来,一直不曾苛待过身边人,甚至尽量待你们好一点,而我所要求的并不多,仅仅只是你们的忠心罢了,陈庶,你忠于过我吗?”
陈庶眼皮剧跳,隐约听出了些许不对来,赶紧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道:“奴才对主子一片忠心可鉴日月!”
凌若笑笑未语,倒是水秀语带讽意地道:“你这话可是要让日月也跟着蒙羞了。”
“你这是何意?难道是说我对主子不忠吗?”陈庶涨红着脸道,不知情的人见了,还真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忠与不忠我心里有数,陈庶。”凌若目光一转,落在陈庶身上,未曾直视,陈庶却感觉到那两道目光正在一点一滴冷下来,连带着他的身子也好似被什么给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你若真忠心耿耿,就不会三番两次背叛于我!”她言,不带一丝火气,然却令陈庶惊惶欲死,难道,自己放的铁线蛇被她发现了?
“奴才……奴才冤枉!”他强做镇定地磕头叫屈,“奴才发誓……”
凌若眸中掠过一丝厌弃,从紫檀抽屉中取出适才小路子拿来的圆筒扔在陈庶面前,打断了他未完的话,“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陈庶是真的害怕了,颤抖着双手捡起圆筒打开来,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逐将圆筒翻转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就在看清的那一刻,脸色剧变,铁线蛇?!怎么会在这里?!
“你做过什么,相信不用我再重复一遍,陈庶,你真有胆量啊,为了一处宅子和一个妓女就将我这个主子给卖了!”这一刻,自陈庶进来后就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退去,剩下的只是刺骨冷意。
“奴才……”陈庶想要辩解,但看着地上的铁线蛇尸体,他就无言以对,只能瘫软在地上。
“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凌若问道。
陈庶整个都透着一种青灰色的惨白,他犹豫了许久,咬牙道:“没人主使奴才,是奴才自己不满意主子凡事只信小路子和水秀他们,重要的事更是从不曾交给奴才去办,一时鬼迷心窍所以做出此等事来,求主子开恩,留奴才一条贱命。”他倒也干脆,既然赖不掉,干脆便承认,不求别的,只求活命。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引来凌若好一阵嗤笑,“陈庶,你将我当成三岁孩童来哄吗?凭你一人能驱动那么多铁线蛇?能有胆子谋害历阿哥?又或许凭你那点月钱可以养得起宅子与女人?”
陈庶不言,他知道凌若想问什么,但是他不敢,当真不敢,就算凌若饶过他,那位也不会放过,自己定然会死的很惨。
凌若等了半晌,始终不见陈庶说话,点一点头,拍手道:“很好,还真是有点骨气,看样子,你连那位映红姑娘的死活也不管了。”在陈庶惊恐的目光中,她对水秀道:“告诉咱们的人,先将映红姑娘的耳朵割下来,然后再是鼻子、舌头,一样样地割;若是她问起为什么,就说是赎她出青楼的那位恩客的意思。”
陈庶被她残忍的语吓得魂不附体,爬到凌若脚下涕泪横流地哀求道:“不要!主子,求您不要这样对映红,她是无辜的……”
“无辜?”听到这两个字,凌若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弯下腰看着陈庶那张被眼泪鼻涕占据了全部的脸庞,一字一句道:“那弘历呢?他又犯了什么错,你们连他都不放过?”
面对敢于伤害她孩子的人,她不会存有丝毫悲悯之心。
她直起身,眼中有难掩的厌恶,“陈庶,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指证背后主使你的那个人,或者眼睁睁看着映红姑娘死无全尸,二则其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不等陈庶开口,她又补充道:“你也不必求我,你在这里做事这么些日子,该当知道我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在这盏茶凉之前,想清楚。”
她的目标从来不在陈庶,而在那拉氏!
说完这句凌若就再不开口,只徐徐饮着茶,待得茶凉不能入口时方才移目至从刚才起就一直怔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的陈庶身上,闲闲道:“如何,想清楚了吗?我的耐心可是快到头了。”
陈庶既怕凌若真将映红杀了,又怕自己小命不保,左右为难,他是真的很在乎映红,当初若不是迷上了她,也不会为了替她赎身而投靠那拉氏。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上香
“水秀。”凌若将拿在手里的盏盖往茶盏上一扔,随着“叮”的一声脆响,就要吩咐水秀下去传话。
“不要!求主子不要,奴才……奴才……”陈庶面无人色,在死命揪了一下自己大腿后,终是艰难地有了决定,颤声道:“是否奴才指出要害历阿哥的那人,主子就饶过奴才与映红?”
“我可以饶过映红,但是你……”凌若眸中看不到一丝感情,“也许会活也许会死,我不保证。”
陈庶惨然一笑,在问出之前那句话前,他就已经知道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很难,因为这事若捅出去,自己的生死已不是凌福晋一人所能决定的,但是若不说,他与映红都不会有好下场;凌福晋可以有一千一万种办法让自己与映红消失在这个世间。
不过也好,至少凌福晋没有打算骗自己,与这样的人交易,总算有些安慰,至少她不会背信弃义。
这一刻,陈庶真的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为了那些银子出卖凌福晋,否则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映红……唉,可是若真可以重来一遍,他又真能舍得下映红吗?答案是不能。
在这样的无奈下,陈庶将事情从头到尾将述了一遍,凌若怀孕时那群突然出现的铁线蛇,而主使指并没有丝毫意外,正是那拉氏。
但事情还是有令凌若诧异的地方,直至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拉氏一开始打的并不是诬陷她与弘历不祥的主意,而是真真切切要除她的命,为此不惜血本请来驱师蛇。只是没想到那夜胤禛会那么凑巧歇在净思居,她投鼠忌器,怕伤了胤禛,才临时改变主意。
那厢,陈庶的话还在继续,“嫡福晋昨日派人告诉奴才,说她今日会去万寿寺上香还愿,不在府中,让奴才趁此机会用铁线蛇咬历阿哥,如此一来,历阿哥必死无疑,而铁线蛇的再度出现,也可以令旁人再想起主子从前不祥的传言,将历阿哥的死栽到主子头上,到时候即便王爷再坦护主子,也难免会受影响,只要主子恩宠一失,而子嗣又夭折,自然不足为虑,她尽可设法对付。”
凌若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粘腻的冷汗,伸手,汗水在透过天青色窗纱照进来的冬日下无比刺目;原来自己早已在鬼门关绕过数次,只是不知罢了。
那拉氏!不除此人,她如何安心坐这个侧福晋之位!
“主子,既然陈庶已经召了,不若等王爷回来,让他如实再说一遍,人证物证皆全,纵是嫡福晋有三头六臂,也难逃罪责。”
凌若点点头同意了水透的话,胤禛上完早朝后会去刑部处理公务,偶尔会在那里用过午膳再回来,算算时辰,差不多就是那拉氏从寺里上完香回来的时候。
就在她命水秀将陈庶带下去看管的时候,远在万寿寺的那拉氏也已经上完了香,又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阿弥陀佛,雍福晋向佛之心多年如一日,实在是难得!”那拉氏每年都会来万寿寺上香祈愿,住持方丈早已认得她,是以今日她一来便特意从禅房里过来陪同。
那拉氏还礼,嘴礼含了一缕得体的笑容道:“方丈过誉了,佛佑世人,世人自当敬佛。”
“雍福晋心诚,佛祖定会保佑雍福晋诸事如愿,无灾无难。”住持方丈双手合什道。
“若真这样就好了。”在说这话的时候,那拉氏目光始终落在高高在上的佛像上,佛容慈悲,怜世间一切悲苦;但是不论怎么烧香拜佛,世间依旧有无数苦难,无人能救,挣扎苦海,渡不得彼岸。
而她,亦根本不曾想渡,只要能报弘晖的仇,纵然要她永坠十八层地狱,她也心甘情愿。
那拉氏敛一敛衣袖,忽地抬起头笑道:“若佛祖能佑我愿成真,我便替佛祖重塑金身。”
“阿弥陀佛。”住持方丈在念了一声佛号后道:“寺里已经备下素斋,雍福晋若是不急的话,不若用过再走?”
那拉氏本就是出来避疑的,自然是晚一些回去更好,当下笑道:“早就听闻万寿寺素斋足以以假乱真,多少人一掷千金却求而不得,连皇上亦赞不绝口,之前我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一次可是万不能再错过了。”
住持方丈颇有些自得的一笑,引了那拉氏至后院用斋饭,万寿寺的素斋确实名不虚传,鱼有鱼味,肉有肉味,若不说,谁又能做到这实际上是全是素菜。纵是尝惯府里珍馐美味的那拉氏也是赞叹不止,连连称奇。
用到一半,还有一道素菜因较耗费功夫还未曾上来,但这却是万寿寺素斋中最出名的一道菜。
那拉氏也不急,慢慢品着菜,不时与住持方丈探讨上几句佛理,闲淡适意。
“主子。”三福走了过来,附耳在那拉氏耳边说了句什么,那拉氏脸上的笑意顿时为之一敛,皱眉问道:“确定吗?”
待听到三福肯定的回答后,那拉氏眸光一闪,起身朝住持方丈歉意地笑笑道:“突然有些事赶着要回去,那道素菜只能留待下次再品尝了,倒是扫了方丈一片美意,万望见谅。”
“无妨,雍福晋尽请自便。”佛家凡事皆讲究一个缘字,缘来缘散本就是寻常事,住持方丈又是有德高僧,自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在快步出了万寿寺山门后,那拉氏已是彻底冷静下来,她并没有急着让人起轿,而是坐在轿中沉思对策,片刻后她将三福叫到身前,小声吩咐了几句,待三福离去后又叫过另一个小厮二元,着他先回府按计行事。
待所有事都吩咐完后她方才命人起轿,却也没有即刻回府,而是去了刑部衙门外一个寻常人注意不到的转角处静候,待得看到胤禛出来,又等了半个时辰,盘算着他差不多到府里后,这才命人起轿回府。
坐在微晃的轿中,那拉氏缓缓闭起了双目。,早在被择用之时,就已经想好了抛弃的方法,所以她得知事情败露后并没有太过惊慌。
不过,还是要趁着现在有空好好想一想,待会儿回到府里后的说辞。钮祜禄氏能识破此局,还真是让她小小吃了一惊,不过也仅止于此了,她是不会输的,永远永远不会输!
第三百八十七章 指证
胤禛刚回到王府,正在问周庸事情,就听得凌若求见,忙命其进来,还没等他问什么事,凌若已经屈膝跪在地上,于九曲金环嵌宝步摇叮铃触地的声响中垂泪道:“四爷,妾身求您给妾身与弘历做主。”
“怎么了?”胤禛从未见过她这个模样,忙走下来扶起她道:“出什么事了?”
凌若一边抹泪一边将陈庶意图用铁线蛇谋害弘历的事了一遍,待得她说完后,胤禛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难受,在屋中踱了一圈后方才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这一切都是莲意主使陈庶所为?”
“妾身也不知。”凌若满面惊惶地道:“不过陈庶一再言其所言句句为实,未有半句慌言。”
莲意她当真如何狠毒?!胤禛实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莲意都是端庄大度,温良贤恭的,从未在他面前编派过任何人的不是,即便他明知有人对其不敬,可每每说起,她也是笑意盈盈,从未有丝毫妒意。
所以,他虽不爱她不宠她,但却敬她几分,每个总有那么一两日去含元居过夜。
至于凌若生产时,那拉氏劝他保孩子,这并不能说她嫉妒,毕竟那种情况下,若当时躺在里面的不是凌若,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皇嗣的重要性非女人可及,尤其他这样膝下单薄的阿哥。
所以,当听到凌若的话时,他实在有些发懵,不过却也晓得凌若的性子,绝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拿弘历来开玩笑,在定了定神后道:“陈庶呢,将他带来,我要亲自听他说。”
凌若在来之前已猜到胤禛必然要见陈庶,是以来的时候将陈庶一并带来,等在外头。
看到缩手缩脚走进来的人影,胤禛拂袖回到书案后坐下,冷声道:“将事情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若让我发现有半句虚言,必重责不怠!”
陈庶战战兢兢地答应一声,心里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但是事已至此,焉有回头之路,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包括之前铁线蛇闹出的不祥一事。
胤禛仔细听来,发现与凌若之前说的话全部能吻合,但是这并不表示此事就是真的。
“周庸,去看看嫡福晋上香回来没有。”
随着周庸的离去,书房中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陈庶能感觉到冷汗从自己额头滑过脸颊一直落到衣领中,嘴里又干又涩。
凌若站在一旁安静地低头盯着自己缀在绯红鞋面上的南明玉,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此刻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连一丝涟漪也不曾泛起。
因为她相信,此次,那拉氏一定逃不出这张网,纠缠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了结了,了结这个因为弘晖的死而变得极度疯狂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叩门声,周庸进来恭敬地道:“四爷,嫡福晋刚刚回来,是否要奴才去请她过来?”
胤禛仰头看着绘有彩画的梁壁想了片刻起身道:“不必了,咱们过去。”
在重重脚步声中,他们出现在含元居,那拉氏听得下人通禀,赶忙迎了出来,极为自然地替胤禛解下披风,“王爷怎么与妹妹一道过来了?”
自她出现开始,胤禛就一直在留意她的表情,发现她在看到凌若与陈庶时并没有任何慌乱,哪怕是一丝不自然也没有,究竟是她隐藏的功夫好到连自己也看不窗,还是此事另有隐情?
在凌若朝那拉氏行过礼后,胤禛搓一搓因这一路过来而有些发凉的手道:“记得你今日说去还愿,便过来看看你是否已经回来了,最近这段日子京里出了几股流贼,不甚太平,如何,没遇到什么事吧?”
那拉氏感动地道:“劳王爷挂心了,妾身没事。”
“没事就好。”胤禛目光一闪,似不经意地道:“适才凌若来请安,随她一道来的小厮陈庶说起一件事来,我听着甚是有趣,福晋有没有兴趣听着乐一乐?”
“能让王爷觉着有趣的事,妾身可一定得听听。”那拉氏说着将透着几分好奇的目光转向了一直缩在后面的陈庶身上。
那拉氏……凌若微微心惊,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拉氏一眼,发现她脸上除却少许惊讶之外便只有淡淡的笑意,全然看不出一丝惊意。这似乎不太合常理,以那拉氏的精明,看到胤禛特意将陈庶点出来,没可能不起疑心,何以竟像没事人一般。
那厢,陈庶在那拉氏的催促下,再一次重复着已经说过的事实,这一次,因为是当着那拉氏的面指证她,陈庶害怕的连声音都变了,低着头停顿了好几次才勉强将事情说清楚。
“福晋,这个奴才说你指使他害凌若与弘历,你以为呢?”胤禛问道,眸光幽深如潭,看不出起伏。
那拉氏敛了袖子,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委屈而恳切地道:“妾身与王爷成婚十余年,妾身为人如何,王爷当最清楚,妾身如何会做这等恶毒之事。”
如果,那拉氏露出哪怕一丝慌乱,胤禛对她的疑心都会大增,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拉氏仰头,看向胤禛的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恋之色,“妾身知道王爷爱重妹妹,怜惜弘历,若他们当中任何一人出了事,王爷都会痛不欲生,王爷是妾身夫君,妾身又怎忍心让王爷伤心难过。”她垂泪,复又道:“妾身不知道陈庶是受了何人指使又怀了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来陷害妾身,但妾身确实没有。”
胤禛犹豫了,而陈庶惶恐了,如果这一次那拉氏不死,那他也好,映红也好,都会遭到她疯狂的报复,这个女人,比凌福晋狠毒许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王爷!”想到这里,他忙不迭道:“奴才对天发誓,所有的话皆是句句属实,所有的事都是嫡福晋主使,铁线蛇也是她交给奴才的,当初她为了对付凌福晋,甚至还请来一个驱蛇人。”
“对天发誓?”那拉氏轻轻一笑道:“这话谁都会说,毕竟天可不会指证你说的是谎言,妹妹你说是吗?”
凌若冷冷看着她,没有随意接话,那拉氏成竹在胸的样子,令她心里颇有些没底,事情正在慢慢脱出她的掌控。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各施计策
“那么这个呢,你可认识?”胤禛举目示意周庸,后者立刻会意的取出之前陈庶交上来的圆筒,将几条僵硬的铁线蛇尸倒在那拉氏面前。
那拉氏认真辨认了一下后道:“妾身认得,这是铁线蛇,想必就是袭击历阿哥那几条,不过陈庶从哪里寻来这些东西,妾身就不得而知了。”
“王爷。”陈庶叩了个头迭声道:“这些东西全部是嫡福晋交给奴才的,奴才还记得上次净思居闹蛇的时候,就是三福带着那个驱蛇人来的,他管那人叫罗老。”
陈庶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然对于罗老住在哪里却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现在是否还在京城都不知道,这样的说辞实难令胤禛尽信。
凌若的心在胤禛的将信将疑中渐渐下沉,她之所以敢将陈庶推出来,就是料准以胤禛多疑的性子,只要那拉氏哪怕露出一丝慌张来,都会令胤禛起疑,可是她没有,一些也没有,当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她想不明白,而那拉氏已经将予头转向了她,气愤地道:“妹妹,你入府七年,我一直待你不薄,即便是别院一事,我也是因为不知内情才会将你贬斥过去,事后王爷告诉我别院损毁不成样子后,我也曾派人去修缮过,究竟你还有何不满,要这样主使人冤枉我?”
那拉氏还真是不简单,三言两语就将脏水引到她身上来,不过也真亏她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言不由衷的话来。
凌若心念电转,片刻间已经有了主意,跪下呈言道:“嫡福晋既说妾身入府七年,便当知道妾身的性子,从不会去搬弄是非,更不会拿弘历的性命开玩笑。今日若不是小路子意外发现,弘历已然丢了性命;若设身处地,换做是嫡福晋,弘历换做是弘晖,嫡福晋可会拿亲儿的命来害人?”
那拉氏目光骤然一冷,却是什么也没说,反倒是胤禛对凌若伸出手道:“起来,我并没有怀疑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凌若心里一暖,胤禛是什么样的人?平常没事都会捕风捉影,疑心重重;可眼下却当着那拉氏的面说出这句话来,可见其心中对自己当真是万般的信任。
一世不疑,也许,这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相较于凌若的喜悦,那拉氏却是浑身一阵发寒,骤然意识到一件她原先不曾想到的事:今日钮祜禄氏或许奈何她不得,但她同样也奈何钮祜禄氏不得,甚至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样。
胤禛对钮祜禄氏的信任,远非她或者府中任何一个女人可比拟。
她厌恶,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在拉起凌若后,胤禛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件事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若不是莲意所为,那又会是谁呢?
他相信凌若不会拿弘历的性命来开玩笑,也相信不可能是陈庶一人所为,若是背后无人,他何来的钱置宅子养女人,呃,慢着,既然那个叫什么映红的青楼女子是陈庶的枕边人,那么或许可以从她那边入手,来印证陈庶话语的真实性。
想到这里,他命周庸即刻去将映红带来,周庸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已经将因为初次乘马而颠得脸色发白的映红给带了来。
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不知道为何会有人不由分说,强行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偷偷打量着胤禛几人缩站在门口不敢进前,直至看到陈庶方才大了几分胆子,往他站的地方挪了几步。
“你就是映红?”就在这个时候,站在前面那个俊美冷漠的男子突然开口,将映红吓了一大跳,她不晓得胤禛身份,不敢随意称呼,只绞着手指低头道:“是。”
“你是陈庶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可知陈庶是什么身份?”胤禛面无表情地问道。
映红身子微微一缩,低声道:“我……我知道一点,他是雍王府的下人,负责侍候凌福晋!”她并不晓得自己口中的凌福晋就站在跟前。
“那他可有与你说过为何什么会有这么多银子替你赎身,还置了宅子让你住?”
映红没有即刻回答,凌若发现她在一个不经意地抬头间看了那拉氏一眼,旋即才听她害怕地道:“我不知道,你们……你们是不是要收回宅子?”见没人说话,她愈加认定是这个可能,连连摆手道:“求求你们不要,除了那里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栖身。若是……若是你们要银子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只求你们放过我与陈庶!”
她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从绣有芙蓉花的荷包中取出几张叠地整整齐齐的纸打开来,正是每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周庸正自暗笑这个女人可笑的举动,却在无意中看到银票上的银号名称后再也移不开目光。
六通银号――广西分号,说明这个银票是从六通银号设在广西的分号发出来的,一般哪地发出的银票流通在哪地,若是异地,银票虽然一样可以兑换,但银号是要收取一定费用,所以除非必要否则很少会有人拿到异地去使用。
周庸越想越觉得奇怪,逐从映红手中接过这几张银票递到胤禛面前,他能想到的事情,胤禛自然可以想到,而且他还想到另外一件事。胤禛轻轻捻了其中一张银票的一角看着忐忑不安的映红道:“这银票你是哪里来的?”
“回这位爷的话,是……是陈庶给的。”映红小声回答,“他说王府里的有位贵人要他做事,所以给了这些银票,他给我之后,我只兑了一张,剩下的全在这里了。”
“全部都是六通银号广西分号的银票?”胤禛的话令跪在那里的陈庶大吃一惊,他确实给过映红银票,但绝对都是京城本地的银票,何来广西一说?但更令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映红小心翼翼地看胤禛一眼后点头道:“是,当时我还问过他为何是广西分号的银票,如此去兑换岂不是很亏。但他说那位贵人出身广西,这银票是从其家中而来。”
广西?凌若微微一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但一直又抓不住。
“不对,奴才没有说过这话,映红,你是不是记岔了?”陈庶满脸奇怪地看着映红。
映红很肯定地道:“你明明就是这样说的,我绝对不会记错。”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宋氏
在沉吟片刻后,胤禛扬眉对站在一旁的周庸道:“去将宋氏带来。”
一直苦思的答案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跃然而出,是宋氏,凌若想起来,她便是出身广西。可是事情还是不对,她相信陈庶没有撒谎,而且那拉氏亦是最可疑的那一个,可为何银票还有映红的话,句句都指向宋氏呢?
宋氏为人凌若很清楚,嫉妒自己得宠又生下弘历不假,但宋氏生性胆小,心计也算不得深,这些年来早已失宠,总算她攀着年氏,在府中勉强还有一席之地。
凭她,绝对做不出这么缜密狠辣的布置。
这般想着,凌若仔细打量了映红一眼,发现她虽然一直表现的很害怕,但其眼底又似有些笃定,再联想到刚才映红看那拉氏的的目光,心中疑窦从生。
宋氏在得知胤禛召唤时,高兴了好一阵子,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了身崭新的衣裳才过来,没想到却是被领去含元居,更没想到始一踏进,便看到里面站着跪着好些个人,气氛明显有些不对。
之前的欢喜劲儿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踮着脚尖走进去,朝脸色不善的胤禛行了个礼,“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在胤禛叫起之后,她又分别给那拉氏与凌若行礼,在面对凌若时,她神色勉强,动作更是磨磨蹭蹭,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宋氏对凌若一直不满,尤其是她现在还爬到了自己头上,早憋了一肚子气,这礼自然行得不情不愿,却不晓得自己这番置气的举动,看在胤禛眼中却是变成了另一层意思。
银票轻飘飘地落在宋氏面前,胤禛淡然道:“鸢律,认识这些银票吗?”鸢律是宋氏的闺名。
宋氏奇怪地捡起银票看了几眼后道:“这是宝顺银号设在广西分号所出的银票,妾身手里也有,不知王爷想知道什么?”
胤禛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有人用这些银票买通陈庶,几次加害凌若,我很想知道,这人是不是你。”
听到这话,宋氏顿时花容失色,她或许不聪明,但什么话要命还是知道的,赶紧跪下道:“王爷明鉴,妾身没有,这等恶毒之事妾身万万不敢,至于银票,银票,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许是因为过于害怕,宋氏有些语无伦次,那张惨白的俏脸上尽是惶恐害怕之色,连脂粉也遮掩不住。
“银票是从广西分号发出来的,我记得咱们府中只有宋妹妹你一人是出身广西。”那拉氏缓缓说着。
“是……可是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宋氏急得掉下了眼泪,不一会儿便将精心描绘过的妆容冲得惨不忍睹
胤禛见问不出什么来,干脆让来福去宋氏所住的地方搜查,这一点宋氏并不怕,因为她确实没做过,相信来福搜不出什么来。
可惜,宋氏忘了,这世间还有栽赃嫁祸一说,有人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盯上了她,要她做那个替死鬼。
来福回来时,手里捧着几样东西,皆是奉命从宋氏院中搜到的,其中包括一包未吃完的蛇食以及一只哨子,一件件皆指向宋氏与铁线蛇一事有关,而来福更是说自己在宋氏院中看到铁线蛇的踪迹。
宋氏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不明白为何这些根本连都没见过的东西会出现在自己院中。
凌若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些东西,脸色有些难看,到了此时,她焉有不明白之理,那拉氏只怕早在第一次动手之前就已经找好了宋氏做自己的替死鬼。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何映红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根本与王府里的争斗扯不上半分关系。
而且那拉氏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不声不响却将一切掌控其中,就算是早有布置,也不该如此细密无漏才对。难道她一早已经知道自己今日会揭发她?可是陈庶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眼皮子,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凌若尚在不解之际,胤禛已经一脸铁青的将东西掷在宋氏面前,“是否到现在,你还准备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宋氏眼泪使劲地往下掉,她是真的吓坏了,若这罪名坐实,自己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使劲否认,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否认都是无用的,除非她能自证自己清白。
只是……那拉氏又怎会允许她有这个机会,早在棋子布下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唯一的错漏,也许就是胤禛对凌若的信任,否则她大可以借此机会将凌若也给一并收拾掉。
“这位爷,她姓宋吗?”映红指着跪在旁边的宋氏怯怯地问道,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又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曾听陈庶说给他钱的那位贵人就是姓宋。”
“映红,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这等话?”陈庶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开口质问。
映红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一下,委屈地嘟囔了一句,“你确实是说过,难道我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妓女的话本是无足轻重,但在这种瞧不见利益牵扯的情况下,反而成了最可取信的话,因为你根本寻不到她撒谎的理由。
“宋鸢律,你好狠的心肠!”胤禛咬牙吐出这几个字来,他本不愿相信,但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不信。
宋氏整个人都懵了,只知道哭,却不晓得这样的哭嚎并不能让胤禛生出半分怜惜来,反而是更加的心烦气燥。
凌若虽然不耻宋氏为人,却也不愿见她替那拉氏背起这个黑窝,想了想道:“王爷,妾身觉得宋姐姐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当中会否有什么误会?”
宋氏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凌若会替自己说话,不由得生出几许感激来,爬到胤禛脚下,攥了他宝蓝色绣有祥云纹的衣角哀求道:“王爷,妾身当真什么都没有做过,求您相信妾身!”
胤禛低头,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冰冷如冬日的冰雪,“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惜不知该如何去相信。鸢律,是否你没了孩子,所以也不希望别人有孩子?”
第三百九十章 轻敌
宋氏赶紧摇头,胤禛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失了孩子,心里难过,所以有时你说了不该的话我也未与你计较。可惜,换来的却是你的得寸进尺,胡作妄为,害凌若与弘历还不够,甚至将罪名加诸在莲意身上,陷她于不仁不义。鸢律,你说我要如何恕你?”
宋氏不断地磕头,口中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叫冤声,希望胤禛可以相信一二,可惜她不是凌若,对她,胤禛也永远不会有太多信任。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胤禛说出令宋氏绝望的话,“传令下去,宋氏怀执怨怼,因妒生恨,蓄意谋害侧福晋与历阿哥之余还要陷害嫡福晋,这等行径实不配再为庶福晋;着,自今日起,废宋氏庶福晋之位,幽禁无华阁,有生之年不得踏出一步!”
“不要!王爷,妾身是冤枉的,王爷!”宋氏被带了下去,一直到看不见人影,耳边依然隐隐可听到她喊冤的声音,凄厉绝望,彼时夜色渐渐笼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像夜枭,令人心惊肉跳。
又一个人丧失了在王府中争斗下去的资格,而做为始作俑者的那拉氏,没有丝毫在意或是不忍,从头到尾,她的表情都表现的那么恰到好处。
胤禛放过了映红,而陈庶,罪无可恕,被带下去杖毕,梃杖带着死亡的气息一下接一下落在陈庶的背上,在他生命终止之前,绝对不会停止。
映红从屋中出来后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来到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的陈庶面前,华灯下,神色出奇地平静,若非那张脸陈庶再熟悉不过,甚至会忍不住怀疑,究竟她是否自己认识的那个映红。
“为什么?”陈庶不甘心,咬着已经出血的牙齿问出这三个字。
映红知道他在问什么,蹲下身用手绢轻轻拭去陈庶脸上的汗与泪,附在她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声音道:“陈庶,你以为我真的会看上你吗?不是,我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从一开始我就是嫡福晋布下的棋子,用来勾引你个蠢才,不过你真的很蠢,这么点小事都没办好不说,居然还打算出卖嫡福晋,要你这条命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陈庶死死盯着她,这一刻背上的疼痛已经完全不重要,他整个人全部被欺骗的痛楚所淹没。他会背叛凌若,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全部是为了这个女人,可现在她告诉自己,从头到尾,只是利用,根本没有半分真心在,他恨,他好恨!
就在映红带着得意的笑容准备起身时,距今趴在凳子上的陈庶突然向前一冲,张嘴用尽所有力气用力咬在映红圆润小巧的鼻头上,下一刻凄利无比的惨叫声破入夜空。
在满嘴的腥味中,陈庶狠狠合拢牙齿,咬下了这个欺骗他感情又毁了他一辈子的女人鼻子,看着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在地上哀嚎打滚的映红,他大笑不止,半个鼻头从他的嘴里滚落在地,在满地尘埃中渐渐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许久,笑声嘎然而止,陈庶歪头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地上的哀嚎声则还在继续。映红不会死,但是失去半个鼻子她,往后想来不会太好过。
远处,华灯下,凌若与那拉氏并肩而立,之前的一幕尽皆落入两人眼中,夜风拂过,即便衣领上镶了风毛,依然有那么一丝半缕钻进去,带着冬日独有的寒凉。
“若我没猜错的话,映红是嫡福晋的人?”凌若收回目光,望着身边这个令她忌惮不已的女人。她虽然听不到映红的话,但陈庶突然像发狂一样的举动,以及那阵大笑,已然令她明白。
那拉氏弯一弯唇,漫然道:“陈庶是棋子,宋氏是棋子,映红自然同样是棋子。”她回头,深深地看了凌若一眼道:“你以为区区一个陈庶就可以指证于我吗?呵,钮祜禄凌若,你太心急也太天真了。”
凌若不语,这一次她确实是过于轻敌了,又或许不是轻敌,只是太过急切地想要扳倒那拉氏,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结果她输了。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这样轻举妄动。”她笑,明明周围华灯无数,她的笑意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若非王爷这般信你,今日遭难的兴许就不是宋氏而是你了。”
说到这里她拢一拢合在袖中的双手,仰头看着隐隐出现在天边的星星,“钮祜禄氏,有时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得到王爷这般对待,除却已经嫁作人妇的纳兰湄儿与被赶出府的佟佳氏之外,你是唯一一个。”
“可惜你容不下我,哪怕我并无意与你为敌。”凌若的声音带着几许飘渺之意。
那拉氏低头一笑,“早已知道答案的事何需再问,不过……钮祜禄凌若,我永远不会给你扳倒我的机会,永远不会!”
她要算无遗策的走好每一步,如此才可以替弘晖报仇,才可以牢牢坐稳这个嫡福晋的位置,不容他人染指。
“没有人可以永远赢下去,你也一样。”凌若看了她许久,方才说出这么一句来。
“那咱们便慢慢走着吧,希望你有命看到那一天。”在轻笑声中,那拉氏渐渐远去,宋氏、陈庶、映红,皆可说是为她所害,可是她根本不在意,因为旁人的生死本就是不必在意的事。
凌若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带着往常没有的沉重。
她以为自己可以对付那拉氏,但真到了对决时,才发现自己依然远远不及那拉氏,正如那拉氏所言,若非胤禛对自己异乎寻常的信任,此刻在无华阁的人或许就是自己。映红是那拉氏的人,她大可以让映红指称银子是自己给陈庶的,让陈庶故意陷害。
那拉氏在走每一步之前,都想好了结局,棋子随时可以取用也随时可以抛弃,与她相斗,自己最不足也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不及她心狠手辣。
思来想去,竟然想不到办法对付那拉氏。
茫然间,她回到了净思居,小路子见她脸色不对,暂忍了到嘴边的话语,扶她至掌起明灯的屋中坐下,水秀亦知沏来一盏热茶,“主子喝口茶暖暖身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平衡
待凌若喝过茶脸色好些后,小路子才问道:“主子,嫡……嫡福晋怎么样了?”因为过于急切,许久不犯的结巴又冒了出来,水秀也是相同,眼巴巴地盯着凌若,那拉氏是一个心腹大患,不除她,主子难有心安之日。
凌若没有答话,而是徐徐转着手中温热的茶盏,直至灯罩中的烛火因为长时间燃烧而有些发暗后,方才沉声道:“咱们失败了,那拉氏毫发无损,反倒是宋氏替她背了这个黑锅,此刻已被废入无华阁。”
“怎么会这样?”小路子听得一阵发懵,明明一切都是针对那拉氏做下的布置,怎么最后扯到全不相干的宋氏头上去。
凌若叹了口气,“嫡福晋比我以为的还要可怕得多,陈庶的背叛从头到尾皆是嫡福晋一手策划而成,映红并非一个普通青楼女子。映红也好,陈庶也好,宋氏也好,皆是她手里的。”
映红?水秀怔了一怔,下意识地顺道:“她与嫡福晋有关?”在此之前她甚至不曾太过注意这个青楼女子。
“何止有关。”凌若冷笑一声,理了理思路后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嫡福晋一早就注意陈庶,之后利用映红去引诱陈庶入套,人一旦被感情冲昏了头,什么事都敢做出来,背弃主子自然不在话下。”
水秀与小路子均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嫡福晋这份心机实在令人心寒,小路子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明白,“就算如此,又与宋福晋有何瓜葛?”
凌若将今日在含元居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包括陈庶最后发狂咬掉映红鼻头的事,临了感慨道:“我虽然恨那拉氏,却不得不承认,她每一步都走得比我更稳,更决绝,凡事皆备下后路,且该狠时绝不拖泥带水。相较起来,我确实不如她良多,这一次也算输得不冤。”
“可是这一次,嫡福晋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必定会想办法对付主子,咱们该如何是好?”水秀忧心忡忡地道。
“不会的。”凌若放下茶盏,拢一拢袖子起身走到透着沉沉夜色的珊瑚长窗前,窗子没有关严,冷风从缝中吹了进来,拂动她衣领上的风毛,“这一次,我固然奈何不得嫡福晋,但同样她也耐何不得我,彼此都有顾忌,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会再动我。”
水秀怕冻到凌若,上前将窗子关紧,咬唇道:“话虽如此,但奴婢一想到嫡福晋害了那么多人,却至今安然无恙,就觉得上天不公。”
小指上尖利的护甲尖在窗棂上划过,留下一道细长的印子,“你没听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吗?上天充其量只是一个旁观者,世间的悲喜皆与之无关,又怎可能去指望上天来替你主持公道。”
小路子拿剪子将蜷曲发黑的烛心剪去后,拿过绘有福禄寿三星报喜图案的纱罩重新罩好明亮如初的蜡烛后,道:“奴才始终相信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像那个映红,她害得陈庶这么惨,最终不也被咬掉了半个鼻头吗?嫡福晋身上缠了那么多冤孽,终有一日要一一偿还。”
“是啊,时辰未到,且慢慢瞧着吧。”凌若扶一扶鬓角珠花徐声道,烛光明媚,却不能照见她眼底最深处的幽暗。
康熙五十年十月的这场暗斗,令那拉氏与凌若皆深有忌惮,晓得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对方,犹如两头猛兽一般暗自蛰伏了下来,静静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一击致命!
君子报仇,十年犹不晚,何况是女子。
不止她们,年氏也有不小的忌惮,正是这样的忌惮使得王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显得风平浪静,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在凌若的精心抚育下,弘历渐渐长大,这个孩子不论走路或是说话都比一般孩子早,半岁开口,待到一岁多时已经可以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两岁开始识字,识字千余,三岁已经可以通篇背诵、,弘历过人的聪慧令康熙龙心大悦,初满三岁就接到宫中开始教其读书习字,康熙百余个皇孙,能得此殊荣的唯弘历一人。
弘历的备受重视,令凌若在府中的地位越发稳当,与之相对的是弘时,不论那拉氏怎么悉心教导,又请来博学大儒,始终改变不了这位名义上的嫡长子资质平庸的事实。
反倒是福沛有几分聪明,虽不能与弘历相提并论,却也不错了,不过年氏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她生的孩子凭什么比钮祜禄氏生的孩子差?再这样下去,岂非连世子之位都要落在他头上?
这么些年来,世子之位胤禛依然不曾立下,为着这事,她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胤禛只道如今三个孩子尚且年幼,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八岁,立世子尚且为时过早,等几个孩子都大一些后再议此事。
胤禛这些话听起来并没有问题,但年氏明白,这不过是推脱之词,当初弘晖出生未多久,就被立为世子,年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真相只有一个,胤禛想立的那个人如今尚不能令府中众人心服,他想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行议立。
不论是弘晖还是福沛,立世子都不会有太多人反对,唯有一个弘历,年纪最幼,序齿最小,母家出身也最低。
弘历……他就像挡在福沛面前的一块绊脚石,一日不搬开福沛就一日难出头!
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不论胤禛还是康熙表露出来对弘历的偏爱,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府中大权始终被她牢牢握在手中,不论胤禛怎么厚待钮祜禄氏都没有开口将此权分予她。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若真到了那一步,就算再危险她也会去做,侧福晋始终只是侧福晋而已,一旦将来胤禛过世就什么都不是,怎及世子额娘来得可靠。
她不喜欢输,更不喜欢输给钮祜禄氏,所以一定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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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五年
康熙五十五年初秋,明澈似金的秋阳漫天撒落,带着夏末的最后一丝炎热,凌若坐在四人抬乘的小轿中往紫禁城行去。
弘历自满三岁后,就被康熙接入宫中亲自教授课业,每三日方才回来一次,凌若尽管不忍心与幼子分别,却晓得这个机会对幼子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以从来不曾说什么,更叮咛弘历在宫中一定要悉心听课,莫要贪玩。
不过,两年来每次弘历入宫或回府,她都亲力亲为,从不假他人之手,左右康熙已在弘历开始入宫读书那年给了她随时出入宫禁的权力。
凌若到南书房的时候正好看到康熙在手把手教五岁的弘历习字,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外的凌若,李德全要进去通禀,也被凌若给拉住了。
“皇爷爷,孙儿的手好酸,剩下的能不能明日再写?”在写满一张纸后,弘历甩着发酸的手腕皱着笔挺的小鼻子脆声道。
康熙轻咳了几声,气息微微有些不畅地说道:“待会儿你额娘就要来接你了,明日可不在皇爷爷这里,皇爷爷也没法看着你习字啊。”
弘历灵动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一边替康熙抚背顺气一边道:“就算皇爷爷不在,孙儿也会好好习字的,保证不偷懒,等下次入宫的时候,一定将练好的字带给皇爷爷看。今天就让孙儿歇会儿好不好,真的手很酸啊。”
“这样啊……”康熙满眼笑容的看着一脸希翼的弘历,故作为难地道:“好吧,剩下的留到明日再做,只是不许忘记。”平常那些皇子皇孙,看到自己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躲之不及,唯有这个经常带在身边的孙儿对自己最是亲近,虽也有规矩,却不死板。
“多谢皇爷爷!”弘历欢呼一声,搁下狼毫笔自麻利地从椅中爬了下来,刚一站定就看到站在外头的凌若,那张小脸顿时被喜悦所包围,欢欢喜喜地唤了声额娘。
凌若笑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先走到康熙面前,屈膝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自她晋为侧福晋后,就有资格自称一声儿臣。
“起来吧。”康熙微微一笑,晓得她来意,指了弘历道:“朕这里没什么事了,将他带走吧,后日再送来就是了。”
“是。”凌若轻巧的答应一声后,从随她一道入宫的水秀手中取过食盒,取出一蛊用薄棉套子包着的瓷蛊道:“儿臣上次来的时候,听到皇上有几声咳嗽,猜测着应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自作主张炖了汤来,希望对皇上的咳嗽有所帮助。”
康熙晓得她带来的必是数年前在畅春园是喝到过专治咳嗽的偏方,原本前几年咳嗽已经不怎么犯了,但今年不知怎么一回事,自入秋后又开始频频咳嗽,实在难受;这两天正念着凌若那个偏方,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她已经炖好了送过来,也算有心了。
在康熙颔首后,?若将瓷盅递给弘历,吩咐道:“快给皇爷爷拿过去。”
“嗯。”弘历乖巧地答应一声,捧了瓷盅过去,在迈着小腿蹬上台阶后,并没有直接将瓷盅往书案上放去,而是对李德全客气地道:“李公公,替我拿只碗与勺子来可好?”
康熙猜到了他的心思,眼中笑意点点,抚着弘历的头道:“皇爷爷自己会喝,赶紧随你额娘回去吧。”
“弘历怕皇爷爷忘了。”弘历不肯,执意让李德全去拿碗,康熙拗不过他只得同意,在李德全拿了一只绘有锦鲤戏水图的彩碗过来后,弘历从瓷盅中仔细舀出一碗颜色透明的汤水来,正要递给康熙忽地想起什么,自己舀了一口试过温度后方才恭谨地递到康熙面前,脆声道:“皇爷爷喝汤。”
弘历的乖巧懂事令康熙欣慰不已,含笑接过温热的汤水当着弘历面徐徐喝着。
看到康熙拿碗的是左手,凌若微觉奇怪,康熙并不是左撇子,往常拿东西都习惯用右手,怎么这一次改用左手,再仔细一瞧,发现他右手一直垂在身侧,瞧起来不太自然。
待得康熙将汤水喝尽后,凌若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的右手没什么事吧?”
康熙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右手动了一下,似想抬起来,但终还是放弃了,涩笑道:“有几日了,这右手一直使不上劲,连字也写不了,只能用左手代替。”
“太医怎么说?”凌若关切地问道。
“太医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针炙了几日倒是好些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使不上力气。”说到这里康熙重重叹了口气道:“年纪大了总是这样的,时不时会有些莫明其妙的毛病出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此时的康熙与凌若第一次见面时,确是苍老了许多,身形也更渐清瘦,十二年的岁月流逝,终是在他身上刻下了无情的痕迹。
何况这些年来,皇子之间各种倾轧斗争从未停止过,大皇子、二皇子、十三皇子,先后被废被圈禁,康熙虽然事后从来不提,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去想,那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二皇子胤礽更曾寄予他厚望。
他还活着,可是那些亲生儿子却一个个只盯着他座下那张龙椅。亲情,在天家变成了最奢侈的东西,正因为如此,凌若与弘历没有矫揉造作的关切才显得弥足珍贵。
康熙握有整个天下,是九五至尊,但他依然可悲……
凌若不知道该说什么,站了许久方才道:“皇阿玛当要放开怀抱,如此病痛才不会久缠于皇阿玛之身。”
“放开怀抱……”康熙的神色有些发怔,然下一刻已失笑摇头,“此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罢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你快些带弘历回去吧。”
“妾身告退。”见熙不愿再说下去,凌若只得牵过走到她身边的弘历叩首离开南书房。
在回府的路上,弘历自怀中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颗桂花酥糖,他献宝似地递到凌若嘴边,弯眼道:“额娘吃糖。”
弘历是懂事的,才五岁就知道关心康熙的身体,将好东西留着给额娘吃。凌若含了一颗在嘴里,感觉甜意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间,她此生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生了这么一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
“哪里来的糖?”凌若随口问道。
等凌若吃了之后,弘历才捡了一颗放在嘴里,细细品了一下他最喜欢的甜味后道:“昨日在御花园玩耍的时候碰到静嫔娘娘,是她给儿子吃的。”
第三百九十三章 聪慧
静嫔――听得这两字凌若微微一惊,复问道:“她与你还说了什么?”
弘历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道:“也没什么,只是问了儿子几句额娘的情况,还说额娘这些日子都没去她那里坐坐,甚是想念。”
“那弘历是怎么回答的?”石秋瓷的背叛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凌若心里,日复一日,被迫接受却永远都不会习惯这种感觉。所以,这两年她虽常出入宫禁,去石秋瓷的地方却不多,反倒是常去方怜儿处。可是眼下弘历的话却提醒了她,自己这样下意识的疏远迟早会令石秋瓷感觉到异样,也许这一次,她就是借着弘历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康熙五十二年时,石秋瓷生下皇二十三子,取名胤祁,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再得到更高的晋封,不论是德妃还是宜妃,都不愿再有人与她们平起平坐。
在康熙五十五年初时,方怜儿与生下皇子的知县王氏之女一道晋升为嫔,如今也是一宫之主了。杭州的那番经历令她一夜之间成熟,再加上选透前凌若的劝告,这五年来,方怜儿在宫中小心谨慎,虽说不上步步为营,却也不曾吃过大亏,再加上她以一片赤子之心待康熙,没有太多算计经营,康熙凡有病痛,皆侍奉榻前,使得康熙格外怜惜于她,即便没有子嗣也给了她与有皇子的妃嫔并列的荣耀,令无数女子望而不及。
弘历舔了舔嘴角的糖渍后仰头道:“儿子说额娘心里一直记着娘娘,只是这些天舅母要生孩子,额娘忙着要给她备礼,所以无瑕来看望娘娘。额娘,弘历说的对不对?”
“弘历真乖。”弘历的回答令凌若心中一定,她虽然不曾在弘历面前透露过对石秋瓷的厌恶,但还是怕弘历年幼无知,说出什么不该的话来,所幸弘历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已经晓得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昔年荣禄因为江氏一事与家人闹翻,后来凌若给他做主,在京中寻了一户身家清白的,让江氏认做父母,说来也巧,那户人家竟也姓江,倒是不用改姓了。那户人家只得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侍奉膝下,如今江氏的出现令得他们老怀安慰,待江氏犹如亲女一般。
凌柱原本是怕江氏出身不正会影响儿子仕途才迟迟不肯答应,其实对江氏并没有太大恶感,如今江氏犹如重生,又有凌若在一旁劝解,也就默许了,在康熙五十一年时,荣禄郑重其事娶其为正妻。
江氏入门后,对夫君关怀体贴,对公婆孝顺恭敬,几年下来,凌柱夫妇心里最后一点芥蒂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由衷地接纳了她。
夫妻恩爱四年后,江氏终于有了身孕,合家欢喜不已,盼着她能生一个大胖小子,如此凌家也好有后。
凌若得知后也是替大哥大嫂高兴,估摸着江氏临盆就在这几天后,她便着手置礼准备到时候送去。
“额娘,你不喜欢静嫔娘娘吗?”弘历将油纸重新包好后,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倒令凌若不知道怎么回答,抚着脸道:“弘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说起静嫔娘娘,额娘都会犹豫一下,而且您去咸福宫时,比去翊坤宫要拘谨许多。”翊坤宫是方怜儿晋为熙嫔后居住的宫殿,弘历虽然只有五岁,但心智却比一般同龄孩子成熟许多,又有敏锐的观察力,连这一点细微的区别都能够留意到,甚至胜过大人。
凌若抚着弘历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沉吟不语,她并不准备将自己与石秋瓷的恩怨告诉弘历,他还太小,哪怕再聪明依然改变不了是一个孩子的事实,虽然身为王府阿哥往后必定少不了勾心斗角,兄弟争权的时候,但那是往后的事,如今她想尽量让弘历过得开心些。
许久,她想好了说辞,婉转道:“额娘不是不喜欢静嫔,只是她是你皇爷爷的妃子,又是二十三阿哥的亲额娘,在她面前不可太过随便。不止额娘如此,往后弘历见了静嫔娘娘也要规规矩矩的知道吗?”
“嗯。”弘历乖巧地点头,旋即又疑惑地道:“可是额娘在熙嫔娘娘面前,并不见太过拘谨啊,她不也是皇爷爷的妃子吗?”
对于弘历这种追根究底的问法,凌若一阵头疼,却还是不得不继续应付道:“熙嫔娘娘性子活泼好动,所以与她处着相对自在些,弘历不也更喜欢去翊坤宫吗?”
对于这一点,弘历倒是深以为然,每次去熙嫔都会拿出很多好吃的给他,还会带他玩,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娘娘。
凌若想了想,在轻晃的轿子中道:“既然静嫔娘娘这般说了,那改明儿额娘送弘历入宫的时候,一道去看望一下静嫔娘娘可好?”
“好!”弘历答应一声,想想又有些不放心,道:“静嫔娘娘说喜欢荷花,可如今荷花都谢了,儿子明日给静嫔娘娘画幅荷花送去,让她也高兴高兴,这样娘娘就不会怪额娘这些日子没去看她了。”
凌若笑抚着弘历没有说话,这个儿子聪慧近妖,却又极其孝顺,从出生那一日起,就没有让自己操过半点心。拥有弘历,实在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坐得久了,又兼轿子摇摇晃晃催眠一般,天未亮就起来的弘历不由得有些犯困,倚在凌若身上打盹,迷迷糊糊间他好像感觉轿子停下了,揉了揉眼睛直起身道:“额娘,到家了吗?”
凌若捡起没落的桃红色披风重新覆在他身上,轻言道:“嗯,到了,弘历若是觉得困就再睡一会儿,额娘抱你下去。”
“不用。”弘历用力在自己脸颊上拍了几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不等凌若再说什么,先一步从轿凳上跳下,借着水秀掀开的帘子跑了出去。
凌若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抱他,五岁的弘历已经有近四十斤,上次也是这样睡着,偏生中途抬轿的轿夫又扭伤了脚,抬不了轿子,她与水秀两人就换手抱着弘历一路走回雍王府,接着两日里,她与水秀都酸得抬不起手,从那以后,弘历就再没有让自己抱过,不管怎么打盹,等轿子落地时必定会醒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 李卫回京
“主子。”早早等候在府外的水月走上来扶凌若下轿,仔细看了会发现她双唇抿在一起微微上翘,带着掩之不住的笑意,一旁打轿帘的水秀也是相同的表情,至于一早跑到外面的弘历则不知为何发出一声欢呼。
细致若柳叶的双眉轻轻一蹙,奇道:“怎么了?”
“主子您看了就知道。”水月刻意卖了个关子。
“你这丫头。”凌若轻斥一声,扶着她的手下了轿子,刚站稳还没来得及看清周遭的情况,就见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衣的男人大步走到自己跟前,拍袖跪地朗声道:“奴才李卫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金安!”
李卫?凌若倏然一惊旋即化为重重喜悦,定睛看去,果然是一年未见的李卫,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那副含笑的样子,连忙亲自扶起他道:“快起来,何时回来的?”
李卫脸上挂着激动的笑容,“奴才刚到京城没多久,想着给主子来请安,哪知王府的人说主子去接历阿哥了,奴才便在这里等主子回来。”
凌若点点头,朝四周看一眼,并不见轿子或马车,倒是有一个女人牵着男孩儿站在不远处,神色有些局促,弘历正好奇地打量着比他还小一些的男孩儿,料想应该是李卫信中提到的妻儿,李卫在江阴县上任后没多久在凌若的催促下讨了房媳妇,第二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倒也和和美美,“你们怎么过来的,轿子呢?”
李卫嘿嘿一笑没有答话,倒是水秀在一旁抿嘴道:“回主子的话,李卫原本是雇了轿子来的,不过他说自己是是王府出去的下人,若是大摇大摆地乘着轿子到王府门口,岂非对王爷和主子的不敬,是以在前街就下了轿,一路走到这里。”
凌若嗔怪地睨了他一眼,“以前倒没看出你这人这么迂腐来,从前街到这里少说也得走上大半个时辰,你一人倒是算了,可你妻子与孩子呢,可不是要累到他们吗?”
“主子放心,小翠做惯了农活家务,这些路累不着她,虎子有奴才和小翠抱着更是不打紧。”他一边说着一边催促女人与孩子上来见礼。
不等他们跪倒,凌若已扶住含笑道:“李卫名义上是我奴才,但在我心里却是拿他当家人看待,自家人不必行这些个虚礼。”
小翠见跪不下去,只得拉着虎子福了一福道:“多谢福晋。”
弘历悄悄走到李卫身边,拉了他的袖子小声而兴奋地道:“李叔,待会儿给我讲讲你判的案子好不好?”
说来也奇怪,李卫至至多一年来王府一次,往常更多的是书信来往,但弘历与李卫就是极为亲近投缘,这一点甚至胜过整日见面的小路子。尤其是自弘历懂事后,每次见到李卫都让他给自己讲任县丞乃至县令时遇到的各种奇难案件,每一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而那时他才不过三岁而已,当时李卫还怕自己说的案子他听不懂,尽量捡了简单的话语来讲,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多余了,弘历的理解能力很好,即便偶尔有听不懂的也会立刻问他。
对他的称呼,李卫受宠若惊,“奴才说过许多次了,历阿哥唤奴才名字就是,李叔二字奴才实在担当不起。”
“无妨,他喜欢叫就让他叫着吧,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了,没什么担不担得起。”凌若笑言了一句又道:“好了,都别杵在外头了,进去再说。”
凌若刚要迈步,李卫已经过来扶住她的手,自然的像还在王府里当差一样,“奴才扶主子进去。”
他的这份心意与忠诚令凌若很是感动,手却是收了回来,“都说了你是朝廷命官,就得有朝官的样子;哪还能像以前一样侍候我这个旧主,可是没个样子。”
“莫说奴才现在只是个县令,就算将来做了知府、巡抚乃至总督,那也是主子的奴才,没有主子,就没有奴才今日,能侍候主子那是奴才几世修来福份。”李卫很坚决,手一直伸在半空中不曾收回。
小翠是第一次见凌若,难免有些紧张拘谨,但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插话道:“启禀主子,奴婢自从跟了李卫之后,他就一直在奴婢面前念主子的好,总盼着能够有机会侍候主子。”
凌若眼眶微红,无奈地摇摇头,戴着玳瑁嵌珠宝花蝶护甲的手轻轻搭上了李卫的手背,就像以前在王府中一样。
李卫很激动,身子微颤着扶着凌若进去,一直到净思居方才放下,凌若转身坐下后,看到李卫一家还站在那里,示意水秀去端了绣墩来,摆手道:“走了一路也累了,都坐下吧。”
“奴才们没事,站着就是了。”李卫这般说道。
不等凌若开口,弘历已笑嘻嘻地道:“李叔,既然额娘是你主子,那你就该听额娘的话才对,否则可就是不敬了哦。”
李卫没想到弘历会给自己扣这么一顶大帽子,只得斜签了身子坐下,小翠也是一般,至于还有些懵懂的虎子,早被弘历拉到身边一道坐,不时将摆上紫檀几的点心递给虎子让他尝尝。
李卫接过一个面生侍女递来的茶好奇地问水秀道:“这些是新来的下人吗?”
“嗯,你们走后,陈庶又背叛主子被打死了,净思居缺人手,便让高管家抽调了几个过来,留意了一阵子,倒还老实。”有了陈庶的前车之鉴,他们择起人来自然更加小心。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在这王府中,最怕的就是身边的人不声不响在背后捅刀子。
凌若啜了一口清香四泽的茶对李卫道:“这次来准备待几日再走?”
“奴才这次是回京述职的,怕是要多呆些时日,也不晓得吏部考绩之后会让奴才留任还是怎么的。”吏部考绩李卫倒是不太担心,这些年他在江阴县的政绩是实打实干出来的,江阴县原本有流盗作乱,抢粮食夺女人,令百姓苦不堪言,但他们每次做完之后就躲到深山之中,极难抓捕,反而折了不少人手,于是此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只是此患不除,江阴县就永无宁日。李卫任县丞后就曾向当时的县令献计再行抓捕,但时任县令的孙大人是一个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再加上任期又快要满了,他怕再闹出事来会影响自己仕途,是以拒绝了李卫的提议,左右这些流盗早几任县令在的时候就有了,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请安
如此,一直拖到他离任,李卫出任县令一职,在经过周密的计较后,一鼓作气将那么做乱多年的流盗剿灭,使得百姓额手称庆,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安心睡个觉了,不必再担心半夜会有人提刀冲进来。之后,李卫深入了解民情体会百姓疾苦,断案公正清廉,从不刮民脂民膏,三年下来,百姓皆传其青天美名。
“那你自己又是个什么心思?”
“奴才倒想着留在京城,也好经常来给王爷和主子请安,只是这事儿不是奴才能说了算的,朝廷委派到哪里奴才便得去哪里,纵然是蛮荒之地也得去啊。”最后一句,李卫带了些玩笑的意味,不过倒也是真实,君令不可违,既然拿了朝廷的俸禄就得遵照朝廷的命令办差,违逆不得。
凌若想一想道:“等王爷回府后,你过去给王爷请个安,若是王爷问起,就提一提此事,若王爷肯帮你打声招呼,事儿会好办许多。”
“请安是自然,只是奴才这点小事不敢劳烦王爷。”李卫如是说道。
彼时,有侍女端了时令的水果进来,是龙眼与葡萄,堆成尖塔形,旁边各放了几枝银签子。
虎子还是小孩子,看到有水果吃,黑亮的大眼睛顿时放光,不过他也晓得这里不是自己家中,不好随意去拿,只能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小翠。
小翠犹豫了一下朝他摇摇头,虎子失望不已,低下头把玩着自己刚剪干净指甲的小指。
凌若看到他这模样哪有不晓得的理,拿银签子签了一个葡萄递到虎子手里,“来,多吃些,在姨娘这里不用客气。”
虎子虽然很想吃,但看到李卫的目光,小手紧紧缩在衣袖中不敢接,李卫跟着道:“主子,您自个儿吃就行,这些水果奴才在江阴时常买来吃。”
凌若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出去几年别的本事没长进,这撒谎的本事倒是渐长,你俸禄多少我会不晓得吗?衙门要开支,师爷要请,哪还有多余的银子去买这些东西,除非学那些心黑的,昧着良心去搜刮民脂民膏。”
李卫一张脸被说得通红,低了头不敢回嘴,凌若看了他一眼,话语一顿,继而带上了几分怜惜:“还有,你离开不过五六年,不是五六十年,我眼可没花,瞧瞧你们身上的衣服,哪一件件不是洗的发旧褪色,虎子裤腿上甚至都打着补子呢,若是不说,没人会相信你是朝廷委派的七品县官。”
小翠见李卫被斥得不敢吭声,有些心疼他,鼓了勇气小声道:“回主子的话,其实银子每月还有剩下那么些,不过李卫和奴婢都觉得衣裳干净整洁能穿就行,又不丢人现眼,没必要去浪费那银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该用的地方还是要用。”凌若摇摇头,看李卫夫妇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不会去花那个钱的,干脆转头道:“水月,明儿个将缝衣的师傅请来,再将上次熙嫔送来的料子挑几匹适用的出来,不够的再从库房拿,让师傅给他们三人量身制衣。”说完怕水月不清楚又补充道:“四季的衣裳各做几套,虎子的要留点宽松,备着他长高。”
李卫听得连连摆手,“主子当真不用,奴才们又不是没衣裳穿,那些个料子还是主子穿着自己穿吧。”
“我一个人能穿得了多少。行了,就这么办吧。”凌若挥手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
至于虎子,在看到李卫点头后,高兴地从凌若手中葡萄,正要凑到嘴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咧开牙齿已经长齐了的小嘴脆生生道:“谢谢姨娘。”
“什么姨娘,得叫主子!”李卫赶紧纠正他的话。
“无妨,是我让他叫的,姨娘听着更亲切些。”凌若不以为然地道,虎子就像他名字一样长得虎头虎脑,让人一瞧就喜欢,看着他将葡萄塞进嘴里后,凌若摸了他的头笑问道:“甜吗?”
“嗯,好甜!”虎子嘴里塞着葡萄,腮帮子鼓鼓的有些说不清楚,只是用力点头,生怕凌若不知道。
“喜欢就多吃一些。”她话音刚落,旁边弘历已经剥好了一个龙眼递到虎子面前,“给你。”
相对于凌若,虎子更容易接受年纪相仿的弘历,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接过他递来的龙眼,“谢谢历阿哥。”
说话间,安儿进来福了一福道:“主子,王爷已经回府了,此刻正在书房。”
不等凌若开口,李卫已起身道:“那奴才这就去给王爷请安。”
凌若颔首道:“去吧,该提的就提,不必太过拘束,你能有出息王爷也高兴;待请过安之后再来我这里一道用膳,我让厨房做几个拿手好菜。”
李卫答应一声快步离去,到了书房外,来福进去通禀后,示意他进来。李卫整一整衣衫,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方才举步入内,一路低头盯着自己前后交替的脚尖,待到了书房正中后一拍袖子,朝端坐在桌案后的胤禛叩头,“奴才李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胤禛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书,抬眼打量了李卫一眼后淡淡道:“何时回的京?”
“回王爷的话,今日刚刚到,一回京就来给王爷与主子请安了。”李卫说的都是实话,刚到京城仅仅来得及寻客栈放下行李,连歇都没歇一下。
李卫这番话令胤禛冷峻的面色缓和不少,“去过你主子那里了?”
“是,之前王爷不在,所以奴才先去给主子请安。”李卫如实答道。
“嗯,我看过你的案卷,这些年在江阴做的不错,很给你主子长脸,不妄她对你这般看重。”
李卫赶紧回道:“奴才能有今日全赖王爷与主子的悉心栽培,奴才纵万死亦难报其一。”
“我与你主子给你的只是一个机会,能否把握住是你自己的本事。”胤禛随手合上摊在桌上的书,却是一本,“这么说来,吏部那边还没去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报喜
且说李卫走后没多久,安儿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朝凌若福一福道:“主子,凌府派人来,说要见主子。”
凌若眉目一抬,颇有几分意外,没等她说话,正在掌灯的水秀突然轻呼一声,却是插在纯铜鎏金雕双鹤的烛台上的红烛在点燃时,突然“哔剥”“哔剥”爆出好几朵灯花来。
小翠在一旁笑道:“在奴婢家乡那里,爆灯花可就意味着喜事要到了,不晓得主子这里会是什么喜事。”
“这种事不过是说说罢了,哪能当真。”凌若随口说了一句后对安儿道:“去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蓝底碎花衣裙,肤色黝黑的中年妇人挎着一篮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她倒也晓得规矩,一进来便放下篮子磕了个头,嘴里道:“奴妇白珠给凌福晋请安,凌福晋吉祥。”
安儿见她人长的那么黑,偏偏还叫白珠,一点也不相衬,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直到凌若回头睨了她一眼,方才勉强忍住笑意,不过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翘。
凌若收回目光,示意白珠起身后道:“是谁让你过来的,又有何事?”
白珠一听这话,忙道:“回福晋的话,奴妇是奉了大公子的命令来给福晋报喜的。昨儿个夜里,大少夫人开始腹痛不止,到了今儿个末时,生下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哥儿来,母子尽皆平安。”
“嫂嫂生了?”凌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因为按着之前的日子算,江氏至少还要十来天才到临盆之期。
“是啊,谁也没想到大少夫人会突然提前生产,不过已经找大夫来看过了,说小哥儿一切都好,并没有因提前出世而有什么影响。”回答了一句后,白珠掀开覆在竹篮上的布,露出里面一篮的红蛋来,“夫人着奴妇将这些红蛋拿来给主子。”
这是流传下来的老习俗了,凡是生子的家中,都是煮一锅子鸡蛋,然后涂成红色,分送给各处亲戚近邻,讨个吉利。
在着安儿接过那篮子红蛋后,凌若对水秀道:“去将我给嫂嫂与侄儿备下的礼拿来。”
水秀答应一声,携了水月一道离去,再进来时,她们手中已经各捧了几个锦盒,凌若指了指那些个锦盒对白珠道:“你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今儿个天色已晚,明日待我回了王爷后,再去府中看望。”
白珠答应一声,接过这一个个或重或轻的锦盒,在离开前,水秀还往她袖中塞了一锭十两重的小元宝,喜得她眉开眼笑,连连答谢。
“主子待家人真好。”看着白珠离去的身影,小翠突然有些羡慕的道,以凌若今时今日的身份,能让她拿出手的东西,自不会差到哪里去。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能成为一家人,不知是修了多少年才得来的缘份,好一些是应该的。”凌若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忽又有些好奇地道:“对了,小翠,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奴婢母亲几年前就因病过世了,如今只有老父与一个弟弟,弟弟如今也有十五岁了,随父亲一道学着打铁,父亲说再过个两年,就给弟弟寻一房媳妇。”说到家人,小翠话比刚才多了一些,絮絮地又说了一些以前在家中的趣事。
凌若一直在旁边含笑听着,待她停下后方道:“我听你说话,仿佛读过书?”
小翠不好意思地道:“是,奴婢以前看到别人读书识字很羡慕,便跑到私塾外面偷听,所以勉强认得几个字。”
凌若点点头,像小翠这样寻常人家的女子,能识字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虽说读书应试方可出人头地,但那是对男子而言。在世人眼中女子识不识字根本不打紧,左右是要嫁人的,上私塾还得花钱;所以即使是富户人家,也多有不识字的姑娘。
“额娘,以后让虎子跟着我读书吧。”弘历忽然插嘴,眼里带着几分渴求,他虽然有两个哥哥,但彼此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亲近,这几年来,弘历一直比较孤单,虽然他很懂事,从来不提这些,但心里总盼着能有年纪相同的小伙伴,而虎子只比他小了两岁,又是李卫的儿子,自然格外亲切。
凌若闻言还真是颇有几分意动,不过旋即又道:“那得看你李叔是留京与否,若是不留京,那虎子可得跟着爹娘回去,哪能待在这里陪你读书,何况你自己也是要入宫随你皇爷爷读书,这宫里虎子可跟不进去。”
弘历想想也是,逐不再多言,但私心里还是盼着李卫这一次能留在京城,即使不能一起读书,好歹也能经常与虎子见面。
“主子,菜已经做好了,厨房来问说是现在就上桌吗?”小路子进来问道。
凌若闻言道:“都端上来吧,先拿银盖子覆着,等李卫来了再一道用膳。”
听到这话,小翠忙摆手道:“主子,不必等李卫,您先用着就是了。”
看着鱼贯而入的人影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上桌,凌若微微一笑道:“那可不行,这顿饭是为替你们接风洗尘而设,哪有说我一人先用的理,再说我此刻也不饿。”
在凌若的坚持下,所有菜肴都被覆上了银盖子,等李卫从胤禛那里回来再开席。为怕他们等的无聊,水秀端了瓜子上来,好让她们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虎子,这是什么?”弘历对瓜子不感兴趣,倒是对虎子无意中拿出来的一根长方形的竹片和一根竹棍好奇地紧,在那竹片中央还钻了一个小洞,大小倒与那竹棍粗细相同。
见他感兴趣,虎子连忙献宝一样地解释道:“这个转起来会飞的。”
能飞?弘历虽然没说话,但虎子明显看出他眼中的不信之意,这下子可是急了,连葡萄也不吃了,拿着那两件东西就从椅中跳下来道:“历阿哥要是不相信,我转给你看。”
“好啊,咱们到外面去。”弘历始终还是小孩子心性,在征求了凌若同意事,拉着虎子跑到院中,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所幸院中已经四处升灯,倒也明亮。
虎子站在院中,将竹片插在竹棍上,然后双掌用力一搓,在竹棍的快速旋转,打磨得极为轻薄的竹片一下子飞了起来,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
弘历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一转,真的可以令竹片飞起来,兴奋地接过虎子手里的竹棍,又捡起竹片放在上面,然后学着虎子的样用力一搓,果然竹片再一次飞起,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子才落下。
“真好玩。”弘历开心地拍着手,不断重复着捡起再飞起的动作,每次竹片飞到空中时,都会惹来他欢悦的笑声。
凌若默然看着院中的弘历,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像一个五岁的孩童,笑闹无忌。
:晚上暂时先更一章,有一部分内容拉在办公室电脑上忘记拷回来的,只能等我去上班了再更,大概九点左右,最近睡眠严重不足,记忆力下降,唉,刚刚还记着的东西一转眼就忘了,真崩溃。
最近这几章都有些过渡性质,毕竟胤禛快登基了,嘿嘿。
第三百九十七章 留京与否
“是,吏部明日旬休,奴才打算后日再过去。【138看书网,更新快,书籍全,】”面对胤禛的问题,李卫想起凌若的话,抬头小心睨了胤禛一眼,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他这番举止被胤禛瞧在眼中,饶有兴趣地打量了李卫一眼道:“以你在江阴县的政绩,吏部考绩不成问题,还想说什么?”
见胤禛发问,李卫咬了咬道:“奴才想留在京城任职,不知可否?”
“为何?”胤禛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却令李卫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向自己压来,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胤禛出身天家贵为皇子,又在亲王之位上多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压得李卫撑地的双手微微发颤,强自定了神方才道:“奴才自黄河水患后就被王爷收留在府中,又得幸侍候福晋,在奴才心里,王爷和福晋既是奴才的主子也是奴才的亲人,原想着要一辈子服侍您二位,以报大恩大德,可王爷厚待,放奴才出任为官,这六年间,奴才无一日不惦念着能再回来侍候王爷与主子。”
“如今,你已是朝廷命官,不再是王府的奴才。”胤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卫用力磕了个头,沉声道:“奴才绝不敢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房中静的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像是随时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许久,胤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听说,你在江阴时得罪了常州知府的小舅子,令得那位知府大人对你很不满是吗?”
李卫倏然一惊,他没想到胤禛连这事都知道,此事他甚至连在凌若面前都没有提及只言片语,以免她担心。适才之所以在胤禛面前说出要留京的话,一来确是像解释的那样,二来近一年知府因他小舅子的事,认为李卫不卖他这个上官的面子,处处寻他麻烦,令他制肘重重,难以再像从前那样如鱼得水。若再这样下去,他难有出头之日,而回京则是一条极好的出路,毕竟这里有胤禛这位亲王在。
“奴才该死!”他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皆被胤禛穿了,而胤禛又是最讨厌别人撒谎蒙混的,是以他也不否认,径直认罪。
胤禛知道那个知府,是老九的门人,也算有些能力,就是心眼小再加上极其护短,这些年闹出的事不在少数,不过他背后有胤禟,寻常没人敢动。
手指在那本春秋上轻轻敲着,一下一下,皆像擂鼓一般叩在李卫心头,他忐忑地等待着自己下一步的命运。
倏然,“叩叩”的声音为之一停,正当李卫紧张如崩弦时,胤禛的声音徐徐自头顶传来,“你若要留京也非不可,最近刑部员外郎有一个缺,不过我更属意你再历练个几年。至于常州知府,我翻过他的档案,在任上也有七八年了,也该是时候挪一挪了。”
虽然胤禛不管着吏部,但他是什么身份,说出来的话即便是张廷玉也要掂量掂量,何况只是平调一个人,实不算什么大事。
“奴才遵命。”尽管没有达成目的,但移掉头上一座大山还是令李卫心里一松,赶紧磕头答应,然胤禛的话还没完,“好生做事,如果三年后吏部考核还是优异的话,那你就回京来吧。”
“多谢王爷。”这一次李卫是彻底放心了,他就是再笨也听得出胤禛这是在为他打算,京中虽好,但六七品官员在京中一抓一大把,可说是过江之鲫;以他现在的情况,最多补一个六品官职,想一步步晋上去太难,也许熬到六七十岁也不过一个四五品官员,但是若在外面多加历练,有了一定的功绩,再调到京里,那机会就大上许多。
胤禛不是不肯提拔他,而是希望他能够走得更稳,将来拓展的余地也更大。
从房出来,已是近午时分,李卫赶到净思居时,桌上已满满摆了一桌用银盖子盖起来的菜肴,而凌若正在与小翠闲聊,旁边弘历不时将一颗葡萄或龙眼剥好了递给虎子,宛然一个哥哥的样子。
到李卫进来,凌若起身笑道:“好了,人都齐了,开席吧。”
随着她的话,立时有下人进来揭起覆在菜肴上用来保温的银盖子,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屋子,令人食欲大动,年幼的虎子都是按捺不住,在那里不住地咽着口水。
等所有人都落坐后,凌若执起倒满的酒杯,对李卫夫妇道:“你们成婚时,我这个主子远在京城不能前来恭贺,如今便借此酒祝你们夫妻鹣蝶情深,白头到老。”
“多谢主子。”在与凌若执杯相碰饮尽后,李卫拿过酒壶替凌若及自己、小翠三人倒满后亦道:“奴才也祝主子与历阿哥长命百岁,无灾无难。”
“好。”随着这个字,凌若将重新续满的酒一饮而尽,弘历亦是端了倒有新鲜葡萄榨出来的汁朗声道:“谢谢李叔。”
如此相互敬过之后,才开始举起筷箸挟菜,弘历挟过一只从中剖开后烤得金黄的大虾放到虎子碗里,宛如一个小大人般道:“给你,这虾很好吃的,虾皮记得要吐出来。”
两人都是孩子,年纪也相近,再加上弘历又懂得照顾人,虎子对他已经颇为亲近,没有了初见时的生疏,开心的答应一声后就挟了大虾大口地咬着,甘甜富有嚼劲的虾肉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好吃。
饭用到一半,凌若忽地想起一事来道:“在京城的这几日你们就住在王府里吧。”李卫如今已经不再是下人,自不能住在净思居后院的下人房,不过王府中又岂会没有住客的厢房,着人收拾一下便可以了。
李卫知道凌若是一片好意,但府中不止凌若一位福晋,自己一家人住进来,被其他福晋知道了,免不得又是一阵闲言碎语,为免给凌若带来麻烦,他拒绝道:“奴才到京城时,已经寻好了客栈,行李什么的都放在那里,就不叨扰主子了。”
凌若不以为意地道:“王府这么大,多你们几个能叨扰到哪里去,怎么着也好过住客栈,依我说,待会儿你就去把客栈退了,把行李拿过来。”
李卫这一次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论凌若怎么说就是不肯答应,最后凌若无法只得由了他去,只嘱他无事多带小翠他们来府中坐坐。
等到这顿饭吃完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凌若着小路子备马车送他们回客栈。
第三百九十八章 心结
翌日一早,在回过胤禛后,凌若带了弘历乘马车前往凌府,如今的凌府已经从京郊搬了回来,在城内置了一座两进院的宅子,从雍王府过去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k";
“主子到了。”马车停下后,小路子搬了一把木杌子放在下面,让凌若与弘历踩着下来。
弘历尚是第一次来这里,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宅子,早在他们下马车的时候,就有下人上前应门,守门的老仆听得雍王侧福晋驾到,忙不迭打开大门将他们迎了进去,随后在凌若的示意下带着他们去了荣禄夫妇的居处。
彼时,富察氏正在屋中陪江氏说话,见到凌若过来,又惊又喜,正要起身见礼,凌若的手已经按在她肩上,柔声道:“这是家中,额娘不必多礼,嫂嫂也是一样。”
她的话令江氏停下了起身动作,不过还是坐上床上行了个礼,眼中隐有感激之色,江氏很清楚,自己能以江家义女的身份顺利嫁凌家,与荣禄成就百年之好,全赖这位少有谋面的小姑子从中周旋。
“姥姥!舅母!”跟在凌若后面进来的弘历乖巧地喊了一声,随即盯着江氏身边那个被裹在襁褓中小婴儿问道:“这便是弟弟吗?他好小。”
富察氏听了在一边笑道:“刚生出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历阿哥那会儿可是比他还小一些呢。”
自己比他还小?弘历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有些不相信,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婴儿脸上碰了碰,比自己肌肤还要幼滑柔嫩的触感令他很是惊奇;至于熟睡中的小婴儿仿佛感觉有人在碰他,还没有长出睫毛的眼睑动了一下。|i^
凌若看到孩子颈上挂着长命富贵锁,正是她昨日命白珠带回来的,“孩子取名了吗?”
富察氏怜爱的看了一眼孩子道:“取了,是你父亲给取的,叫子宁。”
“子宁。”凌若轻轻念了几遍微笑道:“是个好名字。对了,额娘,阿玛和大哥他们人呢?”荣祥在康熙五十二年的时候去参加武举,虽说没夺成武状元,但也名列二甲前列,已在武举之后被招入军中,走上了他一直渴望的武官之路。这些年一直在外,少有回来的时候,所以凌若并未问他。
富察氏刚要回来,帘子突然被人挑开,一抹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额娘,枸杞乌骨鸡汤炖好了呢。”
凌若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一张娇艳如桃花的脸庞随着她的转身映入眼睑,正是足足五年不曾见的伊兰。
看到凌若,伊兰脸上的笑容顿时为之一僵,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刻遇上,一时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有些尴尬。
富察氏见状忙对凌若解释道:“忘了与你说,兰儿也来看她嫂子与侄儿。”
凌若颔首,随即垂下眼睑唤过弘历,“叫姨娘。”
“姨娘。”弘历的声音令伊兰回过神来,扯了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头上前几步,朝凌若欠下身去,“钮祜禄氏伊兰见过凌福晋,福晋万福。”
“起来吧。”凌若淡淡说着,并没有姐妹相逢的喜悦;事实上,康熙五十年发生的那些事,早已磨尽的那些个姐妹情谊,再相见只会令彼此不自在,相信这一点伊兰也明白,所以这些年都刻意避着她,更不曾来过王府。
伊兰起身,示意跟着她进来的丫头将鸡汤放在桌上,随即对富察氏道:“额娘,嫂嫂,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先走了,改明儿再来。”
“不是说吃了饭再走吗?”见她要走,富察氏忙唤道。
已经走到门口的伊兰脚步一滞,但也仅仅是一滞罢了,旋即以更快的速度离去,仅余下一道声音,“不了,我吃不下。”
富察氏无奈地看她的身影越离越远,继而对还站在原地的凌若嗔怪道:“你们俩始终是嫡亲姐妹,难道还真要一辈子不睬吗?”
凌若默然,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句,“不睬总好过为敌。”是啊,即便一辈子形同陌路,也要好过姐妹相残。
富察氏晓得这个道理,可看着凌若与伊兰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生难过,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盼着这两个女儿能重修旧好。
看到富察氏这个样子,凌若始终是不忍心,取下绢子拭去富察氏不小心滑落脸颊的泪水,轻声道:“一切随缘吧,也许会有那一天。对了,额娘,伊兰在李府还好吗?”
听得凌若这么说,富察氏心中好过了许多,点一点头道:“耀光待她甚好,婆婆也是一个性子温和的,这几年倒也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那便好,看来当年我替伊兰选的路并没有错。”她言,心中有几分欣慰,虽然回不到从前,但也不希望伊兰过得不好,所幸一切尚如人意。
“若儿,你有没有怪过额娘?”富察氏突然这般问,当年她为了伊兰,厚着脸皮去求凌若,甚至在一时激愤下,打了她一巴掌,虽然数年过去了,但每每想起,始终有所不安。
凌若不语,要说心中全无芥蒂,那必是骗人,可若说怪岂非伤了额娘的心。在这样的犹豫不决中,凌若突然感觉到有人牵了她的手,低头看去,却是弘历,他正仰头看着自己,目光是那样依恋,儿子对母亲无丝毫防备的依恋。
罢了,她始终是生养自己,赐自己血肉生命的额娘,该过去时就让它过去吧。
想通了这一点,凌若突然觉得无比轻松,目光亦柔和了许多,在富察氏略有些紧张的注视下说道:“怪与不怪都已经过去了,您始终是我额娘。”
凌若的话令富察氏放下了提在喉咙的心,虽然这些年凌若一直待他们极好,就连这处宅子也是凌若出银子置下的,但始终有阴影挥之不去,直至今日方才算是真正的雨过天晴。
从凌府出来已是午后,不知何时外头开始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纷纷扬扬,在登上马车后,憋了许久的弘历终于忍不住问道:“额娘,为何儿子以前从来不曾见过姨娘?”
第三百九十九章 母子
凌若晓得他是在问伊兰,不过她与伊兰之间的恩怨没必要让弘历一个孩子知道,逐道:“姨娘是额娘的妹妹,只是在弘历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出嫁了,这些年不常回来,你没见过也不稀奇。|i^”
弘历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待要再问,一抬头却发现凌若已经闭上眼睛,只得咽下那份好奇,倚在凌若身边把玩起了昨日虎子离去前送给他的竹片与竹棍,听虎子说这东西叫竹蜻蜓。
回到净思居后,李卫一家都在,专门给王府中制衣的师傅正在给他们各自量身,桌上除了摆着水秀她们从库房中挑出来的料子外,还有几筐子干货,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李卫忙道:“主子,这是奴才特意从江阴带来的土特产,给主子尝个鲜。”昨日他们急着过来,不方便带,今日记着要来量身做衣,便顺道给拿来了。
“从江阴到这里,本就千里迢迢,再带着这么些个东西岂不是更难走,往后可是不要再带了。”
“哎。”李卫答应的倒快,不过凌若却晓得他这是口应心不应,每次过来自己都要说上他一番,可来年他还是照样大包小包地带来,实在令人无奈。
等他们都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放晴,夕阳的余光将天边映染得一片通红,五彩斑谰的晚霞,似如一匹天女织就的彩锦,闪耀着万道霞光,积在地上不曾褪去的水渍也在这片霞光的斑斓生姿。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i^”静静看着美仑美奂的霞光,凌若无端生出几许感慨来,这样的美景无疑令人心醉沉迷,只可惜,美景过后,这片天地便要限入无尽的黑暗中;再想见如此美景,便要等到明日黄昏了。
如日中天的太阳都有落下之时,那么人呢?人可以永远屹立不倒吗?
凌若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唯有用力握紧现在拥有的一切,才可以活下去,保护她的孩子,保护所有她在意的人。
“主子在想什么?”水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凌若身后,将一袭天水碧色的披风覆在她身上。自从墨玉与李卫离府后,她与水月还有小路子就成了凌若身边最值得依赖的人。
凌若曾想过要放她与水月出去嫁人,但两人说什么都不肯,水月更言道,她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重振**斋,如今**斋虽还不能与以前相提并论,但却在一步步靠近,这个愿望也算达成,她此生再无所求,只盼能一世服侍凌若,以报这份恩德。
“没什么,只觉今日的夕阳特别美。”凌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回到屋中,里面水月与安儿正在收拾桌子,弘历已然不在里面,一问之下方知在凌若送李卫他们出去的时候,弘历就离席去了书房。
自弘历开始识字读书之后,凌若便将西厢的库房收拾出来给弘历当书房,至于那些个东西皆锁到净思居后院平常不用的空房中去了。
弘历寻常没事便喜欢去书房里,凌若原是不在意,可一直等到戌时都不见弘历出来,往常这个时候,已是该洗漱准备睡觉了,逐端了一盏刚热好的马奶过去。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弘历正坐在书案后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因为太过认真,以至于凌若进来了都不知道。直到凌若在他写字的纸上投下一片阴影,方才惊觉过来,仰头,在看清是凌若时,笑意在弘历稚嫩的脸上浮现,“额娘”。
“在练字吗?”凌若看到弘历手边放了一叠已经写满了字的宣纸。
“嗯,谢谢额娘。”弘历动了动发酸的手腕接过凌若递来的马奶,满足地啜了一口后道:“昨日答应皇爷爷会将剩下的字写完,明日就要入宫了,儿子得趁着现在有空,赶紧写完才行。”他趁着下午得空的时候已经将要给静嫔的荷花图给画出来了。
“还差多少?”凌若翻了翻弘历写好的那叠宣纸,总共有四张,上面的字虽然过于稚嫩,笔势不足,但每一笔都写得极为认真,并没有因夜色渐深而有凌乱草率之意。
弘历舔了舔嘴角的马奶渍道:“加上手里这张已经写了五张了,还差三张。”
只是这几张已经写了一个时辰,若要全写完,岂不是要到亥时?而明日是要一早就入宫的,晚不得。
“你这孩子,既然要写这么多,今儿个就不该跟我去你舅舅那里。”凌若嗔怪地道,若不是去了这一上午的时间,弘历这些字早就写好了。
“儿子想多陪额娘一会儿。”弘历的话令凌若一阵心酸,能得康熙养在身边亲自授课固然是好,可代价却是他们母子聚少离多。
想到这里,凌若心疼地道:“傻孩子,要陪额娘往后有的是机会,自是课业要紧。”她想一想道:“如今天色已晚,剩下几张不若明日再写,与你皇爷爷说一说,想来也不会怪你。”
“不行,儿子已经答应皇爷爷会在今日写完,就一定要做到。皇爷爷一直教导儿子要做一个言而有信之人。”弘历的表情极为认真,旋即又道:“额娘劳累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儿子写完这些就去睡。”
凌若晓得这儿子虽然年纪幼小,却甚有主见,一旦他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更改,只得摇头离去。
正当弘历喝完马奶,提笔准备写字的时候,意外看到凌若又走了进来,在她手里还拿了个绣棚,面对弘历的诧异,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额娘陪你。”
夜色,凉落如水,圆月在无声无息中攀爬到夜空正如,在群星的拱卫下洒落一地如水银辉。
虽然此刻已是入秋,不像夏时那般火热,但绣得久了,手里还是有些粘粘的,她将连着墨绿色丝线的绣花针插在绣了一半的缎子上,取下随身的帕子拭去手心粘腻的汗水。
抬眼,看到弘历在烛光下的侧脸,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三年前那个春意盎然的午后,那时弘历才两岁,因为康熙的吩咐,所以她经常会抱着弘历入宫去给康熙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