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兵营
千夫长摇头,“大人忘了吗?但凡是宝成商号的货,从来都不查验。”
朱济神色难看地道:“也就是说,根本没查就放行了?”
千夫长点点头,旋即道:“大人可是怀疑,有乱党藏身于马车之中?”
朱济没有回答,快步赶往王府,如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在张广成出现在那些士兵面前之前杀了他!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劝三阿哥杀了张广成,也不会有今日的麻烦,真是失策;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先下手为强!
朱济匆匆赶到王府,一进去就不顾王府总管的阻止,命人里外搜查,但并没有找到张广成等人,连王晋才夫妇也不知所踪,问府中的管家还有下人,都说王晋才夫妇一早出去了,至今未归,至于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只老狐狸!”朱济暗骂一句,唤过随同前来的那名千夫长道:“传本官命令,全城搜查王家之人,一旦发现,立刻捉拿;另外,将王家所有在城内的店铺宅子,全部查封搜查,一间都不许放过,所有店铺的掌柜全带回来。”
“是!”在千夫长离去后,朱济心有不甘,又命人搜查了一遍王宅,依旧是一无所获,恨恨离去;不过他心; 里可算是把王家上下给恨上了,打定主意,待得抓到之后,一定要好生折磨,让他们生不如死,后悔与自己作对!
在回到巡抚府后不久,有士兵匆匆进来,神色古怪地道:“启禀大人,兵营中来了两个人,一个自称张将军,另一个则自称是当今的十二阿哥。”
刚刚坐下的朱济,一听这话连忙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道:“你说他们在哪里?”
“在兵营……”士兵话音未落,朱济已是快步奔了出去,方师爷紧随其后,朱济嫌马车太慢,直接骑马前往兵营,方师爷也只能硬着头皮与其一道骑马。
一路策马奔入兵营,果然见平日校练的地方,这会儿正站着一个身形粗壮之人,正与底下士兵大声说着什么,永璂等人正站在他身后。
朱济急忙下马,一边奔过去一边喝斥道:“来人,立刻将这个擅闯军营之人拿下!”他总以为张广成等人进城之后,会先寻地方藏身,没想到他们竟然一进城就来了兵营,真是失算。
一众士兵面面相觑,皆是满面疑惑,站在上面的可是张将军,巡抚大人怎么要他们将张将军抓起来?
张广成也看到了朱济,厉喝道:“尔敢!”
朱济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暗自咬一咬牙道:“有何不敢,你身为大清统将,却与叛军勾结,故意败于叛军手中,害死成千上万的将士,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实在可恶!本官会将你押解进京,交由皇上处置!”
永璂一指朱济,寒声道:“勾结叛军的不是张将军,而是你!”说罢,他上前一步,望着底下不断聚拢过来的士兵道:“诸位,我乃是当今十二阿哥,随张将军来济南平定叛乱,结果却被远远多于情报的叛军埋伏,从而大败;其间,张将军曾派出士兵向朱济求授,他却对此置若罔闻,甚至杀了报信之人,任由无数将士被叛军的屠刀杀害,任由张将军被叛军捉拿!”
朱济脸色铁青地道:“胡言乱语,本官怎会勾结叛军,至于你,本官从未听闻皇上派十二阿哥随同出征,分明就是捏造的,冒充当朝阿哥,论罪当诛!”说着,他再次喝道:“还等什么,快将这几个贼人抓起来?!”
隶属于朱济的那些士兵听得这话,开始往张广成他们行去,但脸上始终有几分疑色,毕竟张广成的名声太大了,几乎与兆惠、阿桂他们齐名,多年来,率军征战,平定大小战役无数,要说这样的人会叛乱,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看到他们上来,王富贵二人连忙要拦在张广成他们身前,却被后者喝退,面对走上来的士兵,张广成神色平静地道:“你们当真相信本将会与贼人同谋吗?”不等那几名士兵回答,他又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道:“你们当中有不少是从那场战役中饶幸生还的,你们应该最是清楚当初的情况,本将可有过一丝退缩?又或者有过半分与叛军同谋之意?”
在短暂的沉默后,有声音在那些士兵当中响起,“将军奋勇杀敌,斩杀叛军无数,绝对不会与叛军同谋?”
在这个声音之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兵营,除了那些逃回来的士兵之外,还有一些是朱济底下的士兵,他们皆听过张广成的战绩,相信以他的为人,不会做出叛国之事。
眼见支持张广成的士兵越来越多,方师爷冷汗直冒,凑到朱济身边,小声道:“大人,情况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
“还用你说!”朱济没好气的低斥了一句,旋即道:“你不必在这里拉拢人心,若你不是叛军同党,岂能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这里,难道叛军营地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被他这么一说,士兵也露出几分疑色,确实,叛军就算不杀张广成,也一定会派重兵看守,凭张广成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永璂当即将他们如何被朱济陷害,之后如何知悉后者的阴谋并布局营救张广成之事,仔细说了一遍,当然,其中隐去了永璋之名,只以叛军之军师代称。
朱济脸色铁青地道:“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本官岂会做这样的事情!”
“是吗?”永璂冷笑一声,自怀中取出几张纸,朝底下的士兵一一展开后,道:“这是我刚才从城中撕来的,这上面的三个人,朱济说是乱党混入城中的奸细,现在,请你们仔细看一看,画中之人,像不像我、王校尉、郑校尉三人?”
听得此话,底下一片哗然,确实,画中之人与永璂他们有六七成相似,若说一个是巧合,那么三个皆是如此,绝非巧合二字可以解释。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目标
其实早有心细且又见过“奸细”画像的士兵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未曾说出口罢了,这会儿他们齐齐将目光转向朱济,难道……真是后者指鹿为马,故意将他们三人说成是乱党,从而掩饰他自己的罪行?
朱济一把夺下他手中的纸,咬牙道:“你们与张广成一起勾结乱党,借着王晋才之势,混迹于城中,说你们是奸细有何不对!”说着,他再次喝斥士兵将张广成等人拿下,然那些士兵迟迟未有动作,他们虽大字不识几个,却不是蠢人,听了永璂那番话,尤其是看过那几张画像之后,多多少少都对朱济起了几分疑心。
见他们不动手,朱济越发心慌,大声道:“你们不遵本官之令,难道是想与他们一起造反吗?”
在他的喝斥下,那几名士兵终于再次往张广成等人走去,未等他们动手抓捕,底下突然跃上一群士兵,挡在张广成身前,厉声道:“谁敢动张将军!”
朱济眼角一阵抽搐,他知这几人必是张广成以前的手下,冷言道:“本官刚才说得很清楚,张广成勾结乱党,人人得而诛之,你们若再不让开,本官就以同罪论处!”
那几人并未被他的言语吓住,寸步不让地道:“张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勾结乱党之事,分明是``你蓄意诬蔑!”说着,他们又朝底下的士兵道:“你们说是不是?”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底下爆发出无数声音,纷纷说张广成不可能与乱党勾结,还有人甚至指着朱济喝骂,待到后面,那些人竟都涌到了台上,齐齐挡在张广成前面,至少有上百人,不让朱济的人靠近一步。
看到这一幕,朱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人道:“反了,一个个都反了!”说着,他大吼道:“立刻将这些乱党全部抓起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事到如今,一定要将张广成和永璂他们除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如何向京中交待,等过了这一关再去烦恼吧。
虽然朱济言语之间有许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但他终归是此处的统兵者,一再喝斥之下,隶属于他麾下的那些士兵终于将朱济等人团团围了起来。
朱济见状,暗自松了口气,他刚才真怕那些士兵不肯动手,“张广成,束手就擒吧,凭你那几个残兵败将,根本不可能逃出这里。”
迎着他的目光,张广成突然露出一丝笑意,“真的不可能吗?”
未等朱济反应过来,一把匕首已是悄然横在他颈间,耳边传来郑落冰冷的声音,“敢动一下,我保证你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你……”朱济骇然失色,郑落不是在张广成那边吗,怎么会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抬眼看去,对面哪里还有郑落的身影。
张广成看出他眼中的疑惑,冷声道:“你说的没错,凭我手下这几千人,想要对付你底下两万多名士兵,确实是不可能赢,所以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你!”
朱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这么说来,刚才你是故意煽动那些士兵,吸引我的注意力?”
永璂上前一步,凉声道:“若不如此,郑落怎么有机会潜到你身边?”他们清楚,只要他们几人出现在兵营之中,朱济必定会亲自前来抓捕,而后者手里握着差不多两万人马,就算他们把四千残兵都收整在麾下,也难以对抗数倍于自己的士兵;就算当真让他们赢了,也必定损失惨重,无力再对付叛军;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来一个智取。
知道自己被他们狠狠摆了一道,朱济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努力喘了几口气,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想请朱大人让这些人退下,另外……”永璂微微一笑,“再借两万兵马,助我们剿灭叛军!”
“不可能,你们……”话未说完,脖颈间已是传来一阵剧痛,同时郑落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我若是你,在说每一句话之前,一定会三思再三思!”
朱济无奈止住了话,暗自朝方师爷使了个眼色,后者微一点头,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待得想退第二步时,张广成冷漠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方师爷,你这是准备去哪里?”
被张广成识破了意图,方师爷只得讪讪地停下脚步,干笑道:“将军有什么话,大可以坐下慢慢说,何必舞刀弄枪的呢,伤了和气可不好。”
永璂微微一笑,接过话道:“我们这不是在好生商谈吧,只是看起来,朱大人似乎不太情愿。”
朱济脸色难看地道:“你们这是商谈的样子吗?”
郑落不耐烦地道:“废话少说,立刻让你的人退下去,然后下令将他们调至将军麾下!”
朱济死死咬着牙,他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可是现在命握在别人手中,这个“不”字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见他迟迟不说话,郑落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殷红的鲜血当即顺着匕首流了下来,朱济能够感觉到那道冰凉正在慢慢切进自己的脖子,令他恐惧不已,勉强坚持了一阵子,终是难舍性命,勉强道:“如果……你们当真是去剿灭叛军,我可以借兵给你们!”
见他终于妥协,张广成露出一丝笑意,命人取来文房四房,又着方师爷去巡抚衙门取官印,着其当众写下一纸调令,将麾下两万人马借予张广成剿灭叛军。
在盖上官印后,朱济道:“我已经照你们的吩咐做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永璂微微一笑,说出一句令朱济脸色大变的话来,“放心,我们一定会放了朱大人,但不是现在。”
“你们骗我?!”面对朱济的怒吼,永璂没有理会,只对郑落道:“将他押下去看管起来。”
眼看着朱济被押下去,他麾下的那些士兵都没有动,一则是因为顾及其性命,二则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所怀疑。
朱济口口声声说张将军与叛军勾结,可是看后者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剿灭叛军,与勾结完全扯不上关系。
第二十二章 朝堂
不管如何,这件事就此定了下来,紧接着张广连夜制定剿灭叛军的计划,叛军巢穴已经暴露,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转移,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赶在叛军转移之前,将他们一举剿灭;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不知还要等多久。
当天,得到消息的王晋才亦将他名下几处庄园之中存储的所有粮食尽皆送了过来,他的家底着实雄厚,运粮的车子一车接着一车,极为壮观,粗略算算,就算不开官府粮仓,这些粮食也足够支撑十余日了。
在连夜商定计划之后,天未亮,张广成便收整军队,在王富贵他们的带领之下往叛军盘踞的地方行去。
因为他们来的太快,赵福的军队才刚开始撤退,见张广成带兵来袭,只能仓促应战。
这一次,没有了朱济的通风报信,没有了先机,虽然人数稍多了一些,却始终处于下风,哪怕有永璋帮赵福出谋划策,也未能改变这个局势。
眼见自己军队节节败退,赵福心生怯意,欲要退走,却被张广成紧紧逼住,无处可逃。
激战一日一夜后,终于分出了胜负,张广成以两万四千之数,对战赵福四万兵马,以少胜多,赢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
从上一场战役之中逃出来的四千士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兵,在看到赵福等人投降后,皆是激动不已,他们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只可惜,死去的那些士兵无法再活过来。
在擒住赵福之后,永璂当即来到永璋面前,冷声道:“赵福已经败了,你无路可逃。”
永璋正要说话,忽地弯腰咳嗽了起来,许久方才停下,他拭去唇上的殷红,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扯出一丝苍白的笑容,“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不济了,或许哪一天咳着咳着就死了。”
他的话令永璂神色一黯,轻声道:“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这般说着,永璋又笑了起来,“真是想不到,我居然会输在你的手里,十二弟,你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不过……”他神色诡异地道:“终归还是徒劳无功,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永璂眉头一皱,猜不透永璋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说着,永璋道:“好了,押我回京吧,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见过皇阿玛了!”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冰冷彻骨,对弘历的恨意可见一斑。
在济南城修整数日之后,张广成收整军队,押着永璋、朱济、赵福,还有一众叛军将领回京,余下的叛军士兵,则由留在济南听候处置。
这一路回去,无风无波,走了大半个月便赶到了京城,按着规矩,除非奉召,否则军队不许踏入京城,所以四千余名士兵在城外驻扎,张广成与永璂,则押着赵福等人进城。
当重新踏进离别许久的紫禁城,永璂心中感慨万分,短短数月,所经历之事,却比他过往十五年还要多,甚至……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没机会再回到这里了,幸好有惊无险。
待得向皇阿玛奏禀过后,他就可以去坤宁宫见皇额娘了,临行前,皇额娘因为气血虚弱,每日都要服药,不知这会儿是否已经大好;还有和嘉,自己答应过会给带这一路的特产回来,结果在进京之后才想起来,什么东西都没带成,她知道后,定会生好大一通气。
“皇上驾到!”内监尖细的声音将永璂分散的思绪中拉了回来,连忙与张广成等人拍袖跪下行礼。
过了一会儿,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从他们身前走过,随即有威严的声音传来,“平身!”
待得谢恩起身之后,永璂抬眼看向端坐在龙椅中的弘历,呃,不知是否他的错觉,总觉得皇阿玛的脸色比他离去之前又差了一些。
与此同时,弘历亦看到了被缚住双手的永璋与朱济,早在张广成入京之前,就已经将所有事情写成奏折,快马送入京中,所以弘历已是知晓永璋与朱济暗中襄助叛党一事。
他负手走到永璋身前,面色阴冷地道:“你可真是好,身为朕的儿子,大清朝的阿哥,竟然助叛党作乱。”
“儿子?”永璋一脸讽刺地道:“你将我囚禁在宗人府的时候,可曾记得我是你儿子?十几年,整整十几年,我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能走动的地方,就只有区区几丈,吃的是最差的东西,用的……呵。”他冷笑道:“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很冷,我实在冻得受不住,就问看守的差役讨些炭火取暖,再不然多给我一件衣裳也好,结果他们将我好一顿嘲笑,说我都落魄成这样了,还摆阿哥的架子,结果,一直到那个冬季过去,他们也没给我一块炭或者一件衣裳;就是从那一年起,我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开始时只是遇到天冷会咳嗽,到后面越来越严重,不论天冷天热,都咳嗽不止,有时候整夜整夜咳得睡不着,直至把肺都咳坏了,你才想起我这个儿子来。”永璋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道:“拜皇阿玛所赐,儿臣我只剩下一年多的性命!”
弘历冷哼道:“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若非……”
“若非我与高斌合谋加害皇后是吗?”永璋倏然打断他的话,低吼道:“那是因为她该死,要不是她,我额娘不会死,我也不会沦落去阿哥所。”
“逆子!”弘历狠狠一掌掴在永璋脸上,“总以为你在宗人府关了十几年,会有所悔改,没想到还是如此混帐,朕真是错看了你!”
待得喘了几口气后,他寒声道:“你可知罪?”
永璋抚着刺痛的脸颊,冷笑道:“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我何罪之有?”
弘历气得面色发青,指了他道:“因为你,多少无辜将士丧命,而你竟还没有丝毫悔意,实在……该死!”随着这两个字出口,杀机浮现在他眉眼间。
永璋看出了那抹杀机,毫不在意地道:“我知你容不下我,你要杀便杀,我只可惜,未能颠覆你的龙椅。”事到如今,他已没什么好惧的了,就算弘历不杀他,也没几日可活。
第二十三章 罚与赏
他这番话无疑更加激怒了弘历,怒吼道:“你想死是吗?好,朕成全你!来人!”
见弘历当真打算要杀永璋,永璂面露讶色,虽然他也痛恨永璋肋叛军做乱,害死许多无辜将士百姓,但着实没想到,弘历竟会才刚见面,就要治永璋的死罪,仿佛半分父子之情都不念似的。
正自这时,一道人影与侍卫一起走了进来,进殿之后,拱手道:“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皱眉道:“永珹,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四阿哥永珹,他看了永璋一眼,神色复杂地道:“儿臣听说了三哥之事,他虽犯下弥天大错,但始终是皇阿玛的骨肉,再加上重病在身,时日无多,还请皇阿玛免他刀刃加身之刑!”
弘历尚未言语,永璋已是冷声道:“我不必你求情。”他与永珹虽为一母所生,所走之路,却是截然相反,最亲亦是最陌生。
永珹拧眉道:“为何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明白,皇阿玛也好,皇额娘也好,根本没有对不起你,若非要有谁对不起你,那也是苏氏!”
“苏氏……”永璋冷冷一笑,“你唤得倒是顺溜,额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你,你却直呼其名,只凭这一点,你就该死!”
永珹迎着他憎恶的目光,平静地道:“不错,我这条命是苏氏所给,可她根本没有一丝慈母之心,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利用,这样的人,不配我唤她一声额娘!”
“真亏你说得出口!”这般说了一句,他对阴沉着脸的弘历道:“今日,你杀了我便罢,否则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想一日办法颠覆你的龙椅!”
弘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已经恢复大总管之位的四喜一边请他息怒,一边对永璋道:“三阿哥,您就少说一句吧,赶紧向皇上认个错,兴许就……”
“我何错之有?”永璋厉声打断他的话,“是他先对不起我母子,我不过是向他讨回这笔债罢了!”
四喜听得暗自摇头,三阿哥再这样下去,就算太后来了也救不了他;果然,永璋这番火上浇油的话,令弘历怒不可遏,对候在一旁的侍卫道:“将他拉下去,赐其……”
“皇阿玛息怒。”永珹跪下为之求情,他虽不认同永璋,但毕竟血浓于水,不忍见他不得善终。
在他之后,永璂亦跪下道:“皇阿玛,四哥说得没错,三哥纵有千错万错,也始终是您的骨肉,是儿臣的兄弟,请您让网开一面,依儿臣之见,不如将他送至宗人府圈禁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听得“宗人府”三个字,永璋脸颊阵阵抽搐,那十五年犹如猪狗一般的囚禁,是他心中最大的阴影,咬牙道:“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再踏进宗人府一步!”说到此处,他眸中冷光一厉,竟然猛得往毫无防备的弘历撞去,将后者撞得连连后退,幸好四喜及时扶住,否则非得摔倒不可!
“畜生!”弘历气得浑身发抖,再不留一丝情面,厉喝道:“押下去,日落之前,命其自尽!”
“皇阿玛……”永珹刚说了几个字,便被弘历打断,“这种丧心病狂之人,不值得你替他求情。”听得此话,永珹知道事情再无还转的余地,只得无奈地咽下了嘴边的话。
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永璋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在被侍卫押着经过永璂身边时,他停下脚步,轻笑道:“别以为你们母子就真是赢家,告诉你,早晚,你们也会落得我与额娘一样的下场,被他亲手杀死;十二弟,黄泉路上,三哥等着你!哈哈哈!”
直至他被侍卫押出了养心殿,怨毒阴冷的笑声还在不断传来,令人浑身不自在。
在永璋之后,朱济与赵福先后被处死,赵福底下那些将领,或降或流放,至于留在济南的那些寻常士兵,则被罚去做劳役。
永璂以身犯险,不仅救出张广成,还寻到叛军巢穴,功劳最甚,着即封其为贝勒,在户部行走,并将城西一处宅子赐给他为贝勒府,待得修缮过后,便可搬入宅中。
至于张广成,他虽然剿灭叛乱,但之前一时大意,受朱济蒙骗,折损将士一万余人,将功抵过,不赏不罚。
王富贵、郑落,保护永璂有功,官升三级,赏银百两,其余士兵,每人赏银五两。另外,王晋才虽为一介商贾,却心系朝廷安危,不惜冒险相助,实在难能可贵,弘历亲自下旨嘉奖,除亲书“忠勇之家”匾额以外,更赏其黄马褂一件,可以见官不拜。
在一一封赏过后,弘历露出浓重的疲惫之色,抚一抚额道:“朕乏了,都退下吧,永璂,你去见一见你皇额娘,也好让她安心。”
“儿臣遵旨。”在退出养心殿后,永珹微笑道:“恭喜十二弟,第一次随军出征,便立下如此大功。”
永璂迎着初春的阳光,神色黯然地道:“若可以,我倒宁愿不立这个功。”
永珹明白他心中的想法,拍着他的肩膀道:“不要再想永璋的事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是他自己一心寻死,非我们所能阻止。”
永璂点点头,旋即想起一事来,“四哥,最近皇阿玛龙体是不是不太好?”
永珹惊讶地道:“为何这么问?”
“刚才我看皇阿玛精神并不太好,而且才说了一会儿,便疲色尽显,皇阿玛可是病了?”
永珹摇头道:“皇阿玛没有病,只是……只是……”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令他迟迟未曾说出口。
永璂等得心焦,追问道:“只是什么,四哥你倒是快说啊。”
永珹将他拉到一个僻静之处,小声道:“皇阿玛这几个月越发迷恋女色,就在上个月又新择选了几名宫女封为答应,充盈后宫,其中有一名叫绛仙的宫女犹为受宠,几乎夜夜侍寝,短短一个月功夫,已是越过常在之位,成为贵人,皇阿玛还特意赐了“兰”字为封号,贵人而有封号者,这一朝,她也算是第一个了。”
第二十四章 暗流涌动
一听这话,永璂顿时蹙眉道:“皇阿玛以前对女色并不算太过喜好,怎么如今年纪越大,越……”后面的话,他不便说出口。
永珹明白他的意思,叹然道:“可不是吗,我上次去给皇额娘请安,听坤宁宫的宫人说起,在皇阿玛刚纳兰贵人他们几个时,皇额娘曾看到皇阿玛连续服食鹿血,怕会有损龙体,便劝了几句,哪知皇阿玛大发脾气,不止训斥了皇额娘一顿,这一个月更未踏足坤宁宫;颖贵妃去替皇额娘求情,岂料也被牵连在内,被罚禁足五日,这么一来,宫中哪里还有人敢劝。”他摇头道:“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皇阿玛最近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在沉默片刻后,永珹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可知那几名宫女是何人向皇阿玛举荐的?”
“何人?”在永璂疑惑的目光中,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来,“惠贵妃!”
永璂眼皮一跳,万万想不到会是夏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许是为了讨皇阿玛欢心吧,如今宫中位份高的几位娘娘之中,就属惠贵妃最得皇阿玛欢心,连诞下十公主的敦妃也有所不及,听闻皇阿玛有意晋其为皇贵妃。”说着,永珹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她除了向皇阿玛举荐宫女之外,还为皇阿玛寻来一些补肾壮阳的方子。”
永璂不满地道:“讨皇阿玛欢心固是没错,可是也不能这样肆意胡来啊,皇阿玛已经年过五旬,身子不比年轻之时,万一伤了龙体怎么办?”
“皇额娘正是出于这个顾虑,方才向皇阿玛进言,可是结果……”他摊一摊手,脸上充满了无奈,过了一会儿,他又道:“这一两年,不论是皇阿玛还是惠贵妃,都变得与以前不太一样。你以后在皇阿玛面前应答之时,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别一时大意触怒了皇阿玛。”
永璂细细听完之后,感激地道:“我知道了,多谢四哥提醒。”
永珹点头道:“好了,不早了,你赶紧去见了皇额娘吧,她知道你出征立下大功,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与永珹揖首告别之后,永璂去了坤宁宫,他没有让宫人禀报,径直走了进去,一踏进内殿,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他快步走到榻前。
锦屏正端着药准备侍候瑕月喝下,意外看到永璂进来,连忙屈膝行礼,旋即欢喜地道:“主子您看,十二阿哥回来了。”
瑕月也看到了永璂,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欢悦,伸手道:“来,快过来让皇额娘好好看看你。”
永璂快步上前,握了瑕月的手紧张地道:“皇额娘,您之前气血两虚的病还没好吗?”
瑕月笑道:“早就好了,这些是宋太医开了给本宫调理身子的药。”
锦屏听得摇头,道:“哪里是调理,分明……”
瑕月打断她,“这药难喝得很,每次吃过嘴里都要苦上半天,锦屏你去取一些蜜饯来。”
锦屏知道瑕月不愿自己说下去,只得依言去取蜜饯,永璂看了一眼锦屏的背影,道:“皇额娘,这究竟是什么药?”
瑕月笑道:“就是调理身子的药,难道你连皇额娘的话也不相信吗?”
见瑕月始终不肯说,永璂只得作罢,端起搁在小几上的药,仔细地服侍瑕月喝下,随后取了一颗锦屏捧来的蜜饯给瑕月含着,待得去了嘴里的苦意后,瑕月吐出蜜饯核,道:“快与皇额娘说说你出征这几个月的事情,本宫听闻,三阿哥还有山东巡抚朱济皆与叛军有关是吗?”
永璂点头,将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对于自己几次身处险境之事,皆一语带过,以免瑕月担心。
听闻永璋被处死,瑕月轻叹一声,“三阿哥受苏氏与魏氏影响太深,圈禁的十几年,不仅未能令他悔悟,反而怨恨更深,既可恨也可怜。”
“其实皇阿玛未必没有饶三哥之心,可惜刚才养心殿上,三哥句句刺耳,毫无悔意,皇阿玛方才一怒之下,将之赐死。”
瑕月点点头,抚着永璂的额头,面有欣慰地道:“本宫一直觉得你还小,没想到你已经能够随军打仗了,如今还被皇上封为贝勒,在户部行走,本宫的永璂真是长大了,想来以后不再需要皇额娘的保护。”
永璂蹭着她掌心的纹路,点头道:“嗯,以后轮到儿臣保护皇额娘。”
瑕月玩笑道:“好,多谢十二贝勒。”
一番笑语后,永璂道:“儿臣不在的这几个月,皇额娘可都还好,宫中可有出什么事?”
瑕月神色微微一黯,旋即已是笑意如初,“皇额娘一切安好,至于宫中,也都只是一些小事,不打紧。”
永璂笑一笑道:“没事就好,说了这么久,皇额娘想必也累了,不如躺下睡一会儿吧。”
瑕月也确实有些累了,点点头就着他的手躺下后,她想起一事,道:“自你走后,颖贵妃与……惠贵妃都很惦记,如今既是回来了,就去给她们请个安。”
永璂留意到瑕月提及夏晴时的那丝停顿,不动声色地道:“儿臣知道。”
在瑕月闭起眼睛后,永璂与锦屏他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到了外面,齐宽与锦屏正要离去,却被永璂唤住,“告诉我,皇额娘所服的到底是什么药?”
齐宽眼皮一动,旋即垂目道:“启禀十二阿哥,是用来调理身……”
永璂冷冷打断他,“你们若不肯说实话,我就去问宋太医,再不然,拿着那些药渣去问御药房,想必能问出是一贴什么药。”
见瞒不过永璂,齐宽只得叹了口气道:“回十二阿哥的话,是治肝气郁结的药,已经服用快一个月了,却收效甚微。”
“为何迟迟不见好?”永璂紧张地道:“难道皇额娘的病情很严重吗?”
齐宽苦着脸道:“宋太医说过,此病主要在于心,若心情舒畅,肝气疏泄,辅以药物,病情很快会有好转;反之,若一直郁郁寡欢,肝失疏泄,则纵服再多药物,也难以起效。”
... 第二十五章 宫中之势
永璂沉默片刻,道:“皇额娘郁郁寡欢,可是因为皇阿玛新纳的那几个宫女?”
憋了半天的锦屏开口道:“兰贵人她们不过是诱因,真正令主子伤心的是皇上,主子好心好意劝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太过沉迷于女色,结果却不由分说遭来一顿训斥,而且整整一个月都不曾来看望主子一眼,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皇上……真是变了。”
“变的何止是皇上一人。”说到这个份上,齐宽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道:“惠贵妃也是变得让人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这几年对皇上曲意奉迎,百般讨好,尤其是您不在的这半年,连那几名宫女也是她向皇上举荐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事情。就说这一个月吧,她只在最初之时来看望过主子一次,之后就再没见着人影,反而是听闻她在皇上面前进言,说主子为了几名宫女与皇上争执,没有皇后之度,唉,总之与以前判若两人。”
锦屏心酸地道:“一个皇上,再加一个惠贵妃,您说主子能不气得生病吗?都已经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药,根本没什么起色,反倒是令主子身子更加虚弱,也就今儿个十二阿哥您回来,奴婢们才能看到主子一丝笑容,平日里,不论奴婢们怎么引主子笑都没用。”
永璂将他们的话一[ 一记在心里后,疑惑地道:“若说皇阿玛改变是因为沉溺于女色,那惠贵妃呢,她又是为了什么,我记得她与皇额娘相识整整二十几年,一向感情深厚,为何现在突然之间就变了?”小的时候,除了皇额娘之外,胡氏与夏晴是待他最好的,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记着送一份来给他,他小时候所穿的衣裳,有好些是她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也不能说突然,其实这两年,主子已是察觉到惠贵妃与以前有些不同,曾暗自警告过惠贵妃几次,每一回惠贵妃都答应得好好的,随后也确实会消停一阵,但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甚至比之前更利害;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在锦屏说话之时,永璂留意到齐宽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齐宽点一点头,迟疑地道:“奴才在想,惠贵妃会否根本没有放下当初之事?”
“当初……”锦屏正待要问是何事,身子突然一个激灵,脱口道:“你可是指十一阿哥之事?”
齐宽沉沉道:“不错,就是这件事。”
锦屏脸色难看地道:“这不可能,当年那一席话,惠贵妃明明已经解开心结了,不会是这件事。”
“那你说说,为何这几年来,惠贵妃性子会变得这么利害?”面对齐宽的询问,锦屏哑口无言,如果……真如齐宽所言,惠贵妃根本没有放下十一阿哥之事,事情怕是有大麻烦了。
永璂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道:“怎么好端端地提到十一哥去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锦屏望着檐外逐渐转阴的天空,凝声道:“十二阿哥可还记得几年前,惠贵妃因为和嘉公主来找您玩耍,而掌掴于您一事?”
永璂愕然道:“我自然记得,怎么了?”
锦屏肃声道:“其实那个时候,惠贵妃一直认定是您害死了十一阿哥,对您甚至主子都恨之入骨,甚至借着习练女红为名,不许和嘉公主与您往来。”随着这话,她将当年之事简单讲述了一遍,当然,隐去了永璂命格有缺一事。
虽然那些事情永璂都知道,但当中内情却是第一次听闻,万万想不到,原来夏晴曾这样恨自己。
“在将十五阿哥接回宫后,主子与颖贵妃一起与惠贵妃言谈许久,惠贵妃终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痛哭流涕请主子原谅,主子念在二十余年的姐妹情份上,与她重归旧好,可是如今看来……只怕主子看错了惠贵妃。”
齐宽接过话道:“从主子几次提醒惠贵妃来看,她未必没有察觉,只是一来顾念姐妹之情,二来……到后面已是有心无力;这几年在惠贵妃的百般讨好下,皇上对惠贵妃的宠信已是在主子之上,气候已成,要动她……实在很难!”
锦屏闻言,恼意浮现在眉宇间,压低了声音道:“说来说去,这问题都出在皇上身上,要是皇上不贪好女色,不受她那些手段影响,又哪里会弄成今日这个样子。”
齐宽叹道:“行了,别说这个了,虽说这会儿没有外人,也得防着隔墙有耳,以主子现在的情况,可再受不起什么事了。”
“我知道。”锦屏闷闷地说了一句后,对永璂道:“十二阿哥,这些事您心里明白就罢了,莫要在主子面前提及,以免她难受。”
“我知道了,多谢姑姑提醒。”在目送他们二人离开后,永璂亦出了坤宁宫,他行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夏晴所住的永和宫。
到了永和宫门口,他停下脚步,对正朝他行礼的宫人道:“烦请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永璂来给贵妃娘娘请安。”
其中一名宫人笑道:“主子一早就交待下来,说要是十二阿哥过来,无需通禀,只管入内即可。”
他的话让永璂略有些意外,旋即笑笑走了进去,进了正殿,夏晴正在翻看一本册子,旁边站着敬事房总管孙和,后者瞧见永璂进来,连忙打千行礼,讨好地道:“奴才恭喜十二阿哥得胜归来!”
夏晴亦看到了永璂,似笑非笑道:“还叫十二阿哥?”
孙和一怔,随即会过意来,抬手轻拍自己脸颊,谄笑道:“奴才真是糊涂,该叫贝勒爷才是,请贝勒爷恕罪。”
宫中消息一向传得快,很多时候前脚才出事,后脚就已经传遍了宫院,故而永璂对他们知晓自己受封一事并不惊奇,笑笑道:“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不打紧。”说着,他朝夏晴拱手道:“永璂特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金安!”
“好!”夏晴今日穿了一身玫瑰紫牡丹鑫玉富贵图纹的宫装,雍容华贵,与躺在病榻上,容色憔悴的瑕月相比,她更像是这后宫之主。
第二十六章 夏晴
在示意孙和下去后,夏晴含笑道:“你的事情,本宫皆已经听说了,真是少年出英雄,为皇上也为你皇额娘大大争了一番脸。”
永璂恭敬地道:“娘娘过誉了,永璂只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若是换了十一哥,相信他会比永璂做的更好。”
提及永瑆,夏晴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可惜永瑆没有什么福气,早早就走了。”
永璂上前道:“虽然十一哥已经走了好些年,但永璂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他,更没有忘记是十一哥给了永璂第二次生命,早在那个时候,永璂就发誓,会代他好生孝敬侍奉娘娘。”
夏晴眸底掠过一抹异色,和颜笑道:“本宫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对了,你皇额娘怎么样了,本宫这几日忙着处理宫中大小事宜,一直未抽出空去看望。”
永璂恭敬地道:“多谢娘娘关心,听齐宽他们说,皇额娘是肝气郁结,只要她心情舒畅,自然就没事。”
夏晴闻言叹了口气道:“本宫明白,皇后娘娘是为了月前皇上斥责一事而郁郁寡欢,本宫也曾劝过皇上去看望皇后娘娘,无奈皇上不肯听劝,你既是回来了,就帮着劝劝皇上,他一向最为疼爱你,想来会听进去。”
“永璂知道了,多谢娘娘提醒+ 。”这般说了一句,永璂又道:“娘娘,和嘉可在宫中,我想去看看她。”
夏晴微笑道:“去吧,自从你随军出征后,那丫头就天天掰着指头盼你回来。”
“永璂告退。”在步出正殿之时,意外遇见奉茶进来的知春,与之点头见礼,几年前,原本在钟粹宫当差的知春,不知怎么一回事,就来了永和宫侍候夏晴。
知春刚沏好的碧罗春递到夏晴手中,随口道:“主子,十二阿哥来做什么?”
夏晴吹着茶水上的浮沫,道:“没什么,他今日回京,来向本宫请个安罢了。”待得抿了一口茶水后,她道:“今年那些秀女资质如何?”
今年八月,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早在年初之时,那些秀女就都住进了钟粹宫,在正式选秀之前,会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她们宫中的规矩。
“回主子的话,今年秀女共有一百零九人,不过姿色体肤皆上乘者并不多,奴婢粗略看着,至多只有十人。”
夏晴抿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地道:“也就是说,今年至少会有十名秀女入选于宫中是吗?”
“这个……”知春犹豫地道:“皇上月前才刚刚纳了主子您举荐的那几名宫女,再选十名秀女,会否多了一些?”
夏晴不以为然地道:“为帝者,后宫佳丽三千亦是正常事,皇上嫔妃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人,哪里算多。”
“话是这么说,但奴婢担心会损耗皇上龙体,到时候……”话说到一半,一旁的翠竹已是道:“皇上龙体不知多好,何来损耗一说,再说不是还有太医在吗,他们自会助皇上调养龙体。”
“翠竹说得不错,皇上龙体安康,哪里会有事。”说话间,小寿子走了进来,在夏晴耳边低语几句,后者微一点头,对候在一旁的知春道:“你去花房瞧瞧,本宫上次让他们培育的几株花,为何过了这么久也没见送来?”
待得知春依言退下后,夏晴命人关了殿门,随即道:“上个月不是才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吗,这么快又没了?”
“他说最近是关键时候,损耗有些大,所以得多买些器具备着,至少需要一千两。”
翠竹在一旁撇嘴道:“什么损耗,我看是他胃口越来越大了,就他那堆破铜烂铁别说是一千两,就算是一百两也不值,剩下那些银子定然是进了他自己的口袋。”
小寿子摊手道:“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这人确实有些本事,至少……”他压低了声音道:“一切如咱们所想。”
翠竹嫌恶地道:“可也不能这样贪得无厌,这次是一千两,谁知道他下次会不会张口要一万两,按他这样的要法,主子就算有再多的银子也不够。”
夏晴开口道:“小寿子,你明日拿一千两去给他,另外告诉他,该给的银子本宫一分都不会少他,但他也不要太过了,凡事适可而止。”
“奴才明白。”说罢,小寿子瞅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轻声道:“主子,知春她……”
不等他说下去,夏晴已是抬手道:“此人本宫自有安排,你不必管。”见她这么说,小寿子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且说永璂那边,带着李七来到和嘉所住之处,哪知进去后,并未看到和嘉人影,他疑惑地道:“奇怪,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一双冰凉的小手已是蒙上了他的眼睛,耳中传来粗戛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永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咱们的三公主对吗?”
蒙着永璂双眼的正是和嘉,见被他道破了身份,撅着嘴放下手,“又被你猜到了,不好玩。”
永璂捏着她圆润的脸颊道:“除了你这位三公主,还有哪个人会做这样的事。”
“就你聪明。”和嘉扮了个鬼脸,旋即伸手道:“拿来!”
永璂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苦笑道:“这次出了许多事,一时给忘了,下次补你可好?!”
一听这话,和嘉顿时气得鼓了腮帮子,“十二哥,怎么你也变得与四哥、八哥他们一样说话不算话,不理你了!”
“这次是十二哥不对,十二哥跟你道歉,别生气了好不好。”任永璂怎么说好话,和嘉就是不理会,坐在那里生闷气,直至永璂说下次双倍补偿之后,才总算转嗔为喜,缠着永璂要他说在济南城的事情,听得永璂那些经历,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
待回过神来后,和嘉拍着胸口后怕地道:“想不到随军出征竟然如此危险,还好十二哥你平安归来。”说着,她拉了永璂的胳膊道:“十二哥,你以后不要再随军出征了,要是你有什么事,皇阿玛、皇额娘,还有我与额娘,都会伤心的。”
第二十七章 静待往后
“傻瓜。”永璂揉一揉和嘉的秀发,转而道:“和嘉,这几年……贵妃娘娘有没有提过十一哥?”
和嘉疑惑地道:“偶尔会提及,怎么了?”
“我刚才提及十一哥之时,贵妃娘娘神色有些不太对,我在想,她会不会还没放下当年的事?”
“这个……”和嘉想一想道:“应该放下了吧,毕竟都过那么多年了,不过每年哥哥的忌日,额娘都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佛堂之中整整一日,连我也不见。”
永璂心思飞转,口中道:“看来真是没有放下,当年……确实是我害了十一哥。”
和嘉拉着他的胳膊安慰道:“当年之事,皆是戴佳氏使坏,根本不关十二哥的事,你别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至于额娘……哥哥毕竟是额娘十月怀胎所生,又养了那么多年,如今不在膝下,免不了有些难过,不过我相信额娘并没有将这一切怪在十二哥身上。”
“我知道。”这般说着,永璂心中一动,转而道:“对了,贵妃娘娘可有提起过三哥?”
提及永璋,和嘉顿时嘟了嘴道:“一想到他我就生气,额娘念着他重病缠身,没有几年性命,好心好意劝皇阿玛放他出宗人府,他却恩将仇报,那样害十二哥,早知如此,就该让他一直被关在宗人府中,至死方休!”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莫要再生气了。”在永璂的安慰下,和嘉渐渐消了气,道:“因为是额娘劝皇阿玛释他出宗人府的原因,他之前经常会入宫给额娘请安,至于额娘提及……”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蹙着细巧的双眉道:“我只记得有一次,我做恶梦睡不着,去额娘寝宫,在门口时听到额娘在问翠竹,三哥去了哪里,翠竹好像说了一句山西,可是我记得三哥并不曾去过山西,想必是我听错了。”说着,她好奇地道:“十二哥问这个做什么?”
永璂笑一笑道:“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山西……正如和嘉所言,永璋被释出宗人府后,明面并未去过山西,倒是他在审问赵福底下的将领之时,发现他们当中有许多山西人,包括赵福在内,而他们最初起兵的地方也是山西,永璋当时就是去山西找的赵福,之后才辗转来到济南。
如果翠竹知道永璋暗地里的行踪,那么永璋所做之事,惠贵妃很可能都知道,换而言之,他们……是同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惠贵妃未免也太可怕了,那么多年,皇额娘与自己都被她蒙在鼓中,对她没有一丝怀疑。
“十二哥?十二哥?”和嘉伸手在永璂眼前用力晃着,待见他回过神来后,好奇地道:“十二哥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永璂自不会将脑中所想的事情告诉和嘉,笑道:“我在想,什么样的少年才俊才能配得起咱们的和嘉公主,状元?还是少年将军?”
听得这话,和嘉顿时粉面绯红,羞声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我……我又没想过要嫁人。”
永璂笑刮着她笔挺的鼻梁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再说你今年已经十五了,确实该留意起来了;话说回来,今年就要科举了,不如到时候好好瞧瞧进士前三甲,若是人品上佳,又未娶婚,我就请皇阿玛赐你为额驸如何?”
和嘉脸皮子一向薄,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别过脸跺脚道:“我……我不与你说了,你快走!快走!”
在出了永和宫后,永璂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去了长春gong,胡氏虽然精神尚好,但面色看着也有些憔悴,想必是为了宫中最近所发生的事。
在听了永璂对夏晴的怀疑后,胡氏满面惊骇,她虽发现夏晴这两年举止有些异常,彼此也有些离心,却万万没想到她竟会……
胡氏定一定神,肃声道:“你确定惠贵妃与三阿哥同谋?”
“我不能确定,但咱们都不知道三哥曾去过山西,惠贵妃的人偏偏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胡氏敛袖起身,在殿中走了几步后,道:“这件事皇后娘娘知道吗?”
“没有,皇额娘身子不好,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暂时不想惊动她。”面对永璂的话,胡氏点一点头,转而道:“你打算从何处下手?”
永璂思索道:“虽然三哥与赵福都死了,但赵福底下那些将士还活着,说不定他们当中会有知晓这件事的,如果……”
胡氏接过话道:“如果找到知晓此事之人,就将他带到皇上面前,供出惠贵妃与三阿哥勾结之事对吗?”
“不错。”永璂话音刚落,胡氏已是摇头道:“不行,这条路走不通。”
永璂不解地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娘娘为何说走不通?”
“皇上如今极为宠信惠贵妃,岂会单凭一面之词就定她的罪,一个不好,你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说你故意指使人害她,到时候麻烦的人可就变成了你,还会连累皇后娘娘。”
永璂一怔,旋即道:“不会的,皇阿玛不会如此是非不明,黑白不分。”
“以前自然不会,现在可就难说了。”胡氏长叹一口气,摇头道:“总之这个法子行不通。”
永璂沉默片刻,无奈地道:“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惠贵妃与三哥勾结。”
胡氏摇头道:“十二阿哥想错了关键之处,我们要做的,并不是证明惠贵妃与什么人勾结,而是她要害什么人!”
永璂被她说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道:“她要害的人不就是我与皇额娘吗?”
“不错,所以只要你们活着,必定还会再有下一次!”听得这句,永璂渐渐会过意来,“娘娘是说,与其追究前一次,不如静待下一次?”
“不错,只要咱们能够人赃并获,就不怕她抵赖。”说到此处,胡氏苦笑道:“千避万避,终归还是避不了这一场残杀,只可惜了娘娘当日那番苦心!”
永璂攥紧了拳头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皇额娘,就算是惠贵妃也一样!”
这件事,成为了永璂与胡氏之间的秘密,没有再对任何人提起过,该做什么做什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第二十八章 难查其因
永璂只要一得空,就会去坤宁宫探望瑕月,设法逗她开心,在永璂的宽解下,瑕月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虽身子还虚弱,但已是能够下地走动了。
至于弘历,也终于来看望瑕月,但这几年来,两人之间隔阂渐增,已不如以往那样恩爱,只匆匆坐了一会儿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见瑕月久久望着弘历离去的方向,齐宽以为她舍不得弘历离去,安慰道:“主子别难过,皇上既然来了,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说不定明儿个皇上又会来看望主子了。”
“是啊,主子您……”不等锦屏说下去,瑕月已是道:“本宫没事,去将宋太医请来,本宫有事问他。”
锦屏应了一声,很快将已经升任太医院院正的宋子华请了过来,一年前,周明华告老还乡,院正之位,由任副院正多年的宋子华接任。
宋子华拱手道:“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免礼。”在赐座于宋子华后,瑕月将齐宽以及锦屏以外的宫人都遣了下去,低声道:“本宫今日见过皇上,皇上的气色似乎比一个余月之前又差了一些,宋太医,你当真诊断不出来吗?”
宋子华摇头道:“臣几次替皇上诊脉,都只发现皇上体内虚火异常旺盛以及阳气亏虚<,除此之外,再无异常;不过……”
见宋子华犹豫不语,瑕月道:“此处没有外人,宋太医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宋子华轻叹一口气道:“娘娘真要好生劝劝皇上了,这几年皇上不断服食鹿血以及壮阳补肾的药,虽然可起一时之效,但长此以往,必会危害到龙体,其实眼下已经开始出现端倪了,气色差就是其中之一,以后问题会越来越多,直至……”
后面的话,不用说,瑕月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锦屏在一旁插嘴道:“宋太医以为主子没劝吗,其实主子不知劝了多少回,无奈皇上压根听不进主子的劝。”
瑕月叹然道:“本宫之前猜测皇上这几年性子大变,是有人暗中对皇上下药所致,如今听你言语,似乎并不是。”
宋子华肯定地道:“若是下药,臣一定可以从皇上的脉象中察觉些许,但确实没有。”说着,他低声道:“娘娘仍然是怀疑惠贵妃吗?”
他的话令瑕月眸中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沉声道:“这两年来她都做了什么,你是清楚的,本宫甚至怀疑永璋助赵福谋乱一事,也有她的份!”
宋子华闻言皆是骇然色变,好一会儿方才颤声道:“这个……惠贵妃一向久居深宫,应该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
瑕月淡然道:“你莫要忘了,永璋是何人求皇上放出来的。”
宋子华自然知道,神色复杂地道:“娘娘,惠贵妃与您当真走到这一步了吗?”
瑕月眸光冰冷地道:“她已经不是本宫所认识的惠贵妃了,四年前,本宫不该饶她的。”
宋子华紧紧皱了眉头道:“如今惠贵妃气候已成,想要动她,怕是不易。”
“再不易也得动,继续下去,不知还会出什么样的事情。”虽然从弘历身上查不出什么,但瑕月可以肯定这几年弘历性子的转变与夏晴有着莫大的关系。
宋子华点头之余,忽地想起一事来,急忙道:“臣听闻在济南城时,三阿哥曾数次欲置十二阿于死地,若他真与惠贵妃勾结,只怕十二阿仍旧有危险;这一点,娘娘千万要小心提防。”
在瑕月点头之时,锦屏轻声道:“主子,既然惠贵妃已经完全不念昔日情义,咱们也无需再与她留情。”
瑕月轻咳一声,道:“你想说什么?”
锦屏一字一句道:“奴婢相信,以宋太医的医术,不止可以救人性命,更可以杀人于无形!”
宋子华面色一变,但并未言语,他能有今日,皆是多亏了瑕月,如果后者开口,他纵然再不愿,也必然会去做。
瑕月犹豫片刻,摇头道:“不行。”
锦屏急忙道:“难不成到了这个时候,主子还不忍心对付惠贵妃?”
“不是本宫不忍,而是你说的法子根本行不通。”在锦屏疑惑的目光中,她徐徐道:“夏晴如今的心计,已不在当初魏氏之下,她根本不会给宋太医加害自己的机会,一个不好,甚至还会让她反将一军,害了宋太医;若是此法可行,本宫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被她这么一说,锦屏亦没了主意,“那……依主子的说法,岂非一直对付不了惠贵妃?”
瑕月没有回答锦屏的话,略一沉思命她取来文房四宝,待得满满写了一张纸后,将之折起放入信封之中,递给宋子华道:“出宫之后将这封信送去傅府交给傅夫人,小心着些,不要让人瞧见了。”
“臣知道了。”在将那封信收入袖中后,宋子华拱手告退,在他走后,齐宽摇头道:“当年奴才看惠贵妃在主子面前痛哭流涕,还以为她听进了主子的话,真心后悔,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如今变本加厉,将后宫搅得乌烟瘴气,连皇上也……唉,简直比当年的魏氏还要可怕。”
锦屏嫌恶地道:“我听闻昨儿个惠贵妃赏了钟粹宫那些秀女每人一枝珠钗,还请了十余位秀女去永和宫赏花,还另外赏了许多东西,显然是在拢络人心,真是让人想着就生气。”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在与锦屏说了一句后,齐宽道:“主子,可要奴才去提醒十二阿哥一声,以免他不小心受了惠贵妃的暗算?”
听得此话,瑕月露出一抹笑意,摇头道:“不必了。”
齐宽一怔,疑惑地道:“这是为何?难道主子您不担心十二阿哥吗?”
“其实早在多日前,本宫就已经派了方侍卫他们暗中保护永璂,岂料却发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批人暗中尾随永璂。”
锦屏眼皮一跳,连忙问道:“可是惠贵妃的人?”
瑕月摇头道:“方侍卫认出了其中一人,是王富贵。”
齐宽惊呼一声,道:“可是当初在济南城中,几次拼死保护二十阿哥的那名校尉?”
第二十九章 永琰
“不错,正是他。”瑕月端起一旁的羊奶抿了一口,道:“此人与永璂有着出生入死的交情,料想不会加害永璂,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他在暗中保护永璂。”
王富贵与郑落保护永璂有功,官升三级,并调任步兵衙门,如今二人皆是正五品的步兵尉。
齐宽二人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王富贵会在暗中保护十二阿哥?”
瑕月徐徐道:“永璂是与永璋接触最多的人,恐怕他已经先本宫一步发现了这个端倪,从而让王富贵带人暗中跟随,一旦有人对其不利,立刻就可救下。”说着,她感慨地道:“战场确实是最好的磨砺之地,他已经可以**应付一切,不再时时刻刻需要本宫的保护。”
正自言语间,冬意快步走了进来,带着一丝慌意道:“主子,十五阿哥自从去了御花园回来后,就一直嚷着说肚子不舒服,后来肚子倒是不痛了,却突然发起烧来,浑身烫得惊人。”
冬意是专门负责照料永琰的宫女,自将永琰接回宫中后,就一直养在坤宁宫中,这会儿已经有五岁了。
锦屏皱眉喝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肚子不舒服,可是给十五阿哥吃了什么不净的东西?”
冬意急忙摆手道:“没有,我一直照主子的吩咐仔细照料十五阿哥,非小厨房送来的东西,绝不给十五阿哥入口。”
锦屏待要再问,瑕月已是道:“扶本宫过去看看。”
永琰住在坤宁宫东侧的永春阁中,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永琰痛苦的呻吟声,瑕月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进到里面便见永琰面色通红地捂着肚子在床榻上打滚,痛苦异常,一众宫人与嬷嬷束手无策地站在床边。
瞧见瑕月进来,永琰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哭泣道:“皇额娘,儿臣好痛!”
瑕月快步过去,抱着他小小但却滚烫的身子,安慰道:“没事,皇额娘在这里,没事的。”
齐宽唤过嬷嬷道:“可有去请太医?”
嬷嬷急忙道:“一发现十五阿哥不舒服就去请了,应该快到了。”
冬意道:“怎么一回事,我刚才去的时候,十五阿哥不是说肚子不痛了吗,怎么这会儿疼得这么利害?”
嬷嬷无奈地道:“我们也不清楚,你走后没多久,十五阿哥就说肚子疼得利害,不停地在床上打滚!”
看到永琰这般痛苦,瑕月心痛不已,催促道:“赶紧去看看太医来了没有。”
齐宽应了一声,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宫人陪着安太医进来,后者不敢怠慢,赶紧让人按住永琰,然后替他把脉。
瑕月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始终不见他收回手或是言语,瑕月忍不住道:“安太医,永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突然高烧腹痛?”
安太医收回手,满头大汗地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微臣……”吞吐许久,终是说出一句令他无地自容的话来,“微臣诊不出。”
瑕月闻言,一下子皱紧了眉头,“诊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安太医一脸无奈地道:“微臣仔细诊断了十五阿哥的脉象,除却因为体温增高而有些快之外,并无异常。”
瑕月疑声道:“你是说十五阿哥没病?”
“从脉象上来说,确是如此。”安太医话音刚落,锦屏已是道:“十五阿哥痛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分明是你自己医术不精。”
安太医满面惭愧地低着头,他也觉得奇怪,十五阿哥痛成这个样子,体温又那么高,不可能没事,可不论他怎么诊,脉象除了稍有急促之外,一切正常,实在是诊断不出。
齐宽道:“主子,可要奴才去请宋太医过来?”
“立刻去。”得了瑕月的话,齐宽赶紧离去,在他走后,永琰腹中的痛楚似乎缓和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样翻滚,但体温仍是很高,敷在额上的帕子过不了多久就变得温热起来。
刚到太医院不久的宋子华听得永琰得了安太医诊不出来的怪病,不敢怠慢,急忙随齐宽一道过来,朝瑕月匆忙行了一礼后,便为永琰诊脉,手指刚一碰到后者细小的手腕,便立刻皱起了眉,与安太医一样,诊了许久方才松开手。
“如何?”对于瑕月的询问,宋子华摇头道:“回娘娘的话,臣诊不出来。”
听得这话,安太医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并非他医术不济,十五阿哥确是得了他们所不知道的怪病。
那厢,瑕月愕然道:“你是太医院的院正,医术超绝,怎可能诊不出来?”
“惭愧,但臣观十五阿哥脉象,除却有些快之外,确实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病症。”他的回答与刚才安太医所言相同。
瑕月摇头道:“这不可能,永琰刚才腹痛打滚,体温又这般高,怎可能没病,你且再替十五阿哥诊一次脉。”
宋子华自己也是满腹疑问,当即答应一声,再次替永琰诊脉,结果仍然与刚才相同,只能开了一些去热安神的药给永琰服用。
在喝了两剂药后,永琰的烧慢慢退了下去,也没有再出现腹痛的情况,令瑕月松了一口气;然仅仅太平了两日,第三日夜里再次出现腹痛发烧,永琰难受得一直哭,嗓子都哭哑了。
虽然永琰并非瑕月亲生,但养了这么多年,早已与亲生骨肉无异,看到他小小年纪受这样的痛苦,也是难过得直掉泪。
这一回,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了,轮流替永琰诊脉,结果都不曾找出永琰腹痛发烧的病因,开的那些药,勉强灌了半碗就全部吐了出来,永琰的怪病令一众太医皆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得到齐宽通禀的弘历快步走了进来,在他后面还跟着由宫女一跃而成为兰贵人的吴氏。
弘历一进来便问道:“永琰怎么样了?”他这几年虽然性子有所变化,但对子嗣仍是颇为关心。
瑕月起身行了一礼,涩声道:“启禀皇上,所有太医都诊不出永琰得了什么病,无法对症下药!”
... 第三十章 怪病
“怎么会这样……”弘历喃语了一句,快步来到永琰身前,抚着他满是泪痕的滚烫脸颊道:“别怕,皇阿玛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永琰勉强睁开眼睛,一边哭一边道:“皇阿玛,儿臣……儿臣疼,好疼!”
“没事,太医都在呢,很快就没事了。”说罢,弘历眸色阴沉地扫了众太医一眼,最后停在宋子华身上,“你是太医院的院正,连你也诊不出来吗?”
宋子华硬着头皮拱手道:“启禀皇上,臣等皆已经尽力,无奈十五阿哥脉象正常,且除了腹痛与发烧之外,再无其他病症,臣等……实在是诊不出十五阿哥得的是什么病!”
随弘历一道进来的吴氏撇一撇唇,漫然道:“臣妾还以为太医院的院正会多利害,原来也只是浪得虚名,眼看着十五阿哥受苦却束手无策,这样的人,养在太医院中何用,依臣妾说,一个个都该抓起来重重问罪。”
瑕月冷冷瞥了吴氏一眼,道:“皇上,世间病症何止千千万万,纵然华陀在世,扁鹊重生,也不敢说一定能够医尽天下人;臣妾以为,如今最要紧的是查出永琰得的是何病,从而加以医治。”
“不错。”弘历点一点头,对一众太医道:“皇后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若治不好十五阿哥,朕要你们人头落地!”
众太医赶紧答应,命人从太医院搬来医书紧张地翻阅着,希望可以找到与永琰相同的病症,以便医治。
这个时候,永琰似乎痛得越发利害,竟然翻起白眼来,同时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宋子华连忙道:“不好,十二阿哥必是痛得太利害,咬到了舌头,得赶紧让他松开,否则怕是要咬断舌头。”
瑕月离着永琰最近,听得这话,连忙用力捏着永琰的脸颊,想要迫他松口,无奈永琰咬得极紧,双颊被捏得通红也不曾松口。
时间拖得越久,对永琰就越不利,瑕月情急之下手指伸入永琰口中,用力掰开上下颌,这么一来,永琰舌头倒是松开了,却把瑕月手指给死死咬住,后者怕伤到永琰,不敢抽出,只能任由他咬着。
这个时候,宋子华已是抽出银针在永琰身上射着,这套针法是他从一本古医书上学来的,对于缓解痛苦很有帮忙。
在他施完针后,永琰痛苦稍缓,咬着瑕月手指的牙齿一松,后者连忙趁机抽出了手指,同时将另一只手上拿的帕子塞入永琰口中,以免再出现与刚才一样的事。
做完这一切,瑕月才有机会看自己指上的伤,这么儿一会儿功夫,已是被咬了一圈深深的牙印,其中有几个牙印已是渗出血来。
瑕月正要说话,手已是被弘历握住,后者仔细看了一眼,道:“赶紧拿白玉生肌膏来。”
有一位太医药箱中正好有,赶紧呈了上去,弘历亲自取了药膏替瑕月抹了厚厚一层,又拿纱布裹好后,道:“你怎么这样鲁莽,也不怕伤了自己。”
虽然是责怪的话,却带着几分怜惜,令瑕月一阵恍惚,这些年来,她与弘历之间争执渐多,像这样的温情与关情却是越来越少,少到她几乎都快忘了……
“刚才形势危险,臣妾没来得及想这些,臣妾受些伤不要紧,最重要的是永琰没事。”
弘历默默望着她,眼眸中似有温情闪过,正自这时,吴氏上前道:“十五阿哥虽自幼没有额娘在身边,幸好有娘娘您肯垂怜于他,这会儿还为了救十五阿哥受伤,您待他可真好。”
瑕月淡淡道:“既然皇上将他交给本宫抚养,本宫自然要待他好。”
吴氏被她堵了话,心头气恼,不过她虽得弘历宠爱,毕竟只是一个贵人,不敢太过放肆,努力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此时,外头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夏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匆匆行了一礼,声音微喘地道:“十五阿哥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弘历望着床榻上面色痛苦地永琰,沉声道:“只知永琰腹痛发烧,是何病,该如何医治,如今都不知道。”
夏晴缓了口气道:“怎么会这样,十五阿哥平日里身子不是一直很好吗?”说着,她将目光转向瑕月,“娘娘可知此病是因何而起?”
瑕月摇头道:“三日前,永琰曾出现过相同的症状,本宫当时就请了太医来看,与现在一样,也是查不出任何病因,后来腹痛自己止住了,烧也退了,本宫以为没事了,哪知今日又出现,且比上次更加可怕;至于因何而起,本宫也不知晓。”
夏晴担心地道:“十五阿哥才这么小,如何能受得这样的折磨,皇上,您可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十五阿哥!”
弘历安慰道:“太医已经在查医书了,相信很快会查出永琰所病之病。”在他们言语之时,胡氏也到了,皆在此处陪着永琰。
医书在耳房中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太医们一刻不停地翻阅着,无奈始终找不到永琰这样的病症。
如此足足痛了大半夜,永琰的腹痛开始渐渐消去,之后开始退烧,与上次的顺序一样。
待得永琰沉沉睡去之时,天色差不多也亮了,弘历仔细地替永琰掖好被角,对面有忧色的瑕月道:“你也累了一夜,这会儿永琰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快去歇着吧。”
瑕月摇头,满面忧色地道:“臣妾不累,臣妾只担心永琰,万一……万一再有下一次,可如何是好?”
弘历抚着她的肩膀道:“太医一定会医好永琰的,你别太过担心了,听朕的话,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冬意他们看着,不会有事的。”见瑕月不语,他又道:“你身子才刚好了一些,可别再把自己熬病了。”
在此处陪了一夜的吴氏忍着嘴边的哈欠,道:“娘娘您就听皇上的话去歇着吧,否则皇上不止要担心十五阿哥,还得担心您。”
夏晴轻声道:“娘娘要是放心不下,臣妾代您在这里陪着十五阿哥。”
瑕月眸光微闪,道:“罢了,让冬意他们在这里守着就行了,惠贵妃也陪了一夜,快回永和宫去吧。”说着,她将目光转向弘历,“臣妾这就回去歇息,皇上您也快去更衣吧,莫要误了上朝。”( ) 第三十一章 得病之前
弘历点一点头,“朕心有数,你快回去吧,睡醒之后,记得让锦屏给你换药,还有,伤口完全愈合之前不要沾水。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小说”
在瑕月一一答应之后,他方才带着吴氏等人离去,在他走后,夏晴眼脸色苍白的永琰,道:“娘娘别太担心了,十五阿哥乃是大福之相,一定会平安度过此劫。”
“希望如此。”这般说着,瑕月道:“劳惠贵妃在这里守了一夜,本宫实在过意不去。”
夏晴笑道:“娘娘说得哪里话,十五阿哥虽养在坤宁宫,臣妾却也将他当成亲子一般如今他得了怪病,臣妾在这里守夜是应该的,想来颖姐姐也是一样的心思。”
瑕月点头道:“本宫明白,有你们这样疼爱永琰,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夏晴笑一笑,道:“那臣妾先行告退了,晚些再来五阿哥。”
待她走后,胡氏轻声道:“十五阿哥这个病得的这般蹊跷,只怕不是咱们想得那么简单,再加上如今宫形势复杂,娘娘您要当心。”
瑕月点一点头,道:“贵妃若是还撑得住,晚一些再走。”
对此,胡氏自是答应,亲自扶了瑕月来到正殿,待得各自落座后,瑕月对锦屏道:“去传冬意过来,十五阿哥那边,你亲自”
在锦屏退下不久,冬意走了进来,屈膝道:“奴婢见过主子,见过颖贵妃。”
瑕月抿了一口浓茶,驱去几分倦意,“冬意,你一入宫就在本宫身边侍候,后来十五阿哥来了此处,本宫就将他交给你,让你贴身侍候十五阿哥,这四年来,总算你没有让本宫失望,何以这次如此大意?”
一听这话,冬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一丝哭腔道:“奴婢一直很仔细地照顾十五阿哥,一应吃食都特别小心,手上沾了脏东西也立刻洗净,奴婢自己也想不明白,十五阿哥为何会得病。”
瑕月盯着她道:“你好生想一想,十五阿哥得怪病之前,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冬意连连点头,努力思索着永琰这些日子以来的行踪,一日复一日地往前翻着,在说到四月二十这一日时,一直不曾说过话的胡氏忽地道:“慢着,你说那日在万春亭曾遇见和嘉公主?”
“是,奴婢带十五阿哥去御花园玩耍的时候,正好碰到和嘉公主在那里赏花,和嘉公主逗十五阿哥玩了一会儿,还给了一块桂花糕吃,这件事奴婢当日回来就禀告皇后娘娘了。”
瑕月点一点头,让冬意继续说下去,在说到病发前半个月的时候,冬意的记忆开始出现模糊,无法再完整描述那一日的情景,只能说出一些零碎的事情。
瑕月见问不出什么线索,示意她退下,在冬意快要退到门槛处时,胡氏突然出声道:“当日在万春亭,和嘉公主可有食用桂花糕?”
冬意不解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想了一会儿道:“奴婢记得刚踏进亭子的时候,和嘉公主正好就在吃桂花糕。”
“行了,你下去吧。”在冬意走后,胡氏凝声道:“娘娘,据冬意所言,十五阿哥这些日子唯一在外面吃过的,就只有和嘉公主的桂花糕,会不会……是那块糕点出了什么问题?”
瑕月眸光一闪,凝声道:“你怀疑和嘉?”
“不,臣妾怀疑的是另一个人。”停顿片刻,她道:“有一件事情,十二阿哥曾让臣妾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娘娘,但眼下还是与娘娘说一声的好。”
瑕月抚过袖间繁复的花纹,淡淡道:“可是夏晴与三阿哥暗勾结一事?”
胡氏一惊,诧异地道:“娘娘如何知晓,难道十二阿哥他……”
瑕月摇头道:“永璂没有说,是本宫自己揣测出来的。”说着,她轻笑道:“难道颖贵妃真觉得本宫病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得这话,胡氏脸上的诧异化为了笑容,“娘还是与以前一样,事事皆在心,没有任何人与事能够瞒过您。”
瑕月轻叹一声,“事实上,她已经瞒过了本宫,不知不觉间令本宫变得如此被动,本宫真是小觑了她。”
“其实关键在于皇上,臣妾实在想不明白,这几年皇上怎么就对她言听计从,毫不怀疑呢?”
瑕月眸光微闪,道:“且先不说这个了,永琰一事,你怀疑是夏晴所为?”
胡氏点头道:“不错,既然她可以勾结三阿哥,借叛军之手加害十二阿哥,那暗加害十五阿哥,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但依冬意之言,夏晴当日并不在万春亭,而且那碟桂花糕和嘉也曾吃过,所以除非和嘉是她的同谋,否则不可能算准和嘉会拿哪一块桂花糕给永琰,从而下药。”
胡氏思索道:“和嘉是臣妾大的,她虽偶尔爱使些小性子,但禀性纯良,心思单纯,绝不可能助其母为恶。”说着,她轻叩着扶手,满面疑惑地道:“可若不是她,还会是谁呢,又或者说十五阿哥得的,当真只是一场不明情由的怪病。”
瑕月徐徐道:“又或者……她连自己亲生女儿都算计在内!”
胡氏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骇然道:“这……这不可能吧,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总不至于为了加害十五阿哥,连唯一的女儿也加害;再说,也没听闻和嘉公主有得怪病啊?”
瑕月淡然道:“若当真是她动的手脚,必然会有解药,事后随便借口什么东西,骗和嘉喝下就是了。”
“这倒也是。”胡氏想了一会儿道:“可这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并无证据,总不至于去搜永和宫吧。”
胡氏本是随口一说,岂料瑕月竟真的道:“不错,最好的法子就是搜宫,以她的性子,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就必然要将对方置之死地,如今永琰还活着,依本宫猜测,让永琰得病的药,她宫里应该还有。”
胡氏皱眉道:“这个臣妾自然也知道,可是皇上如今那么宠信惠贵妃,怎么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同意娘娘搜宫,若是不经皇上……搜到了还好,否则就算是娘娘,也难以安然脱身。”手机请访问:( ) 第三十二章 子时三刻
瑕月望着在茶水中沉浮不定的茶叶,淡然道:“这一点本宫自然清楚,所以此事只能悄悄为之。”
胡氏想一想,试探道:“娘娘之意,是指暗搜?”待得瑕月点头后,她拧眉道:“这样一来,倒确是能避免臣妾之前说的麻烦,可是……被允许进入寝宫的宫人并不多,且每一个都是夏晴的心腹,想要收买可是不易。”
瑕月笑一笑,说出一句令胡氏不解的话来,“安排了那么多年的棋子,也该是时候动了。”
接下来的几日,永琰一切安然,并没有再出现类似的症状,但有了之前那次经历,冬意他们不敢怠慢,日夜轮流照看永琰。
至于太医,依旧在翻阅着一本本厚重的医书,然越翻他们的心就越往下沉,数日下来,太医院的藏书已是被看去了一大半,可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与之完全相同的病例;倒是抄录了几个类似的,万一永琰再发病之时,可以试着用用,但众太医对此都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永琰的病太过诡异,寻常药方,对他怕是完全不起作用。
而在这个时候,一张纸条悄无声息的送到了知春的手中,后者看过之后,立刻将之烧毁,就连烧剩的灰烬也用脚悉数辗碎,不留半点痕迹;这张纸条,并没有在知春神色或者举止()间留下任何痕迹,她仍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知春负责夏晴寝宫的打扫,整个永和宫的宫人,除了她之外,便只剩下翠竹、小寿子可以入内,其余人等胆敢私自入内,一律杖责三十,并且着即发配去辛者库。
每日黄昏时分,知春都会进寝宫打扫,这日也与往常一样,按时入内打扫,不过这一回,知春打扫的特别仔细,从上到下,每一样东西都亲手擦拭过,包括柜子还有摆在案上的花插、盆景等物里里外外。
待得将所有东西都擦拭了个遍后,知春皱起了眉头,四下看了一圈,她走到床尾一个紫檀柜子前,这里面放着的是当年夏晴册封皇贵妃时所穿的朝服,也是整个寝宫之中,唯一不曾找过的地方。
箱子用铜锁锁着,不过这对知春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知道夏晴习惯将钥匙放在妆匣暗格之中,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连串黄灿灿的钥匙。
在试到第六把的时候,“咔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金黄色朝服还有朝冠、朝珠等物;知春小心翼翼地沿着箱壁四周摸索,在摸至箱子底子时,脸色一变,待得手伸出来时,已是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是几颗小指大小的药丸,趁着这会儿没人,知春从中取出一粒藏在袖中,然后将东西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夏晴扶着翠竹的手走了进来,瞧见寝宫中窗明几净,不见半点灰尘,满意地点头道:“看来本宫让你负责打扫寝殿真是没指错。”
知春恭敬地道:“蒙主子看重,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好。”夏晴弯唇一笑道:“刚才内务府送了一些白燕来,本宫不太喜欢,都赏了你吧。还有,你说月末之时你家中的幼弟要成亲,这是喜事,正好本宫这里有一对喜字如意,这会儿已经让小寿子去取了,你出宫的时候记得带去,就当是本宫的随礼。”
知春又惊又喜,跪下道:“娘娘如此厚赐,令奴婢如何敢当。”
夏晴扶起她,和颜道:“除了和嘉还有阿罗之外,本宫便没有什么亲人了,对本宫而言,你与翠竹他们就如亲人一般,本宫不待你们好待谁好去。”
这个时候,小寿子捧了一对白玉嵌红翡喜色如意进来,知春接在手中,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待得出了寝殿后,知春回到自己靠着后宫墙的屋中,随手将那对名贵的如意搁在桌上,取出藏在袖中那粒散发着淡淡药味的药丸,将其用油纸包好后,绕到床尾,手摸索着从床下取出一块红砖,在将油纸包塞进去后,方才再次用红砖塞好;这个地方极为隐蔽,除非将床搬开,所以发现不了异样。
如此到了子时三刻后,她走到门口,这个时候四下皆已经熄了灯,只有正殿的方向,隐隐还有几盏灯亮着。
知春俯身自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朝着宫墙外扔了出去,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若无其事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睡觉。
在宫墙的另一边,一个人影在紫禁城中四处可见的铜缸旁边蹲着身子,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快步离去,一路进到坤宁宫。
在来到隐约透着一丝烛光的内殿外头后,他轻声唤道:“主子?主子?”
过了一会儿,殿内光亮略盛,紧接着传来瑕月的声音,“进来吧。”
齐宽推门走了进去,瑕月披衣坐在桌前,待齐宽关起殿门后,她道:“可是知春那边有消息?”
齐宽点一点头,将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油纸包递给瑕月,“奴才照着主子的吩咐在永和宫外等到子时三刻,知春掷石子示意,紧接着奴才在约定之处,找到了这个东西。”
在看到包裹在油纸包中的药丸后,瑕月道:“今晚值夜的太医是何人?”
“是安太医。”齐宽答了一句,道:“可要奴才现在去将他请来?”
瑕月摇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是等明日一早,去请宋太医过来吧。”
“嗻。”望着瑕月在指尖捻动的药丸,齐宽轻声道:“主子,十五阿哥之事,真是惠贵妃所为吗?”
瑕月沉沉叹了口气,“本宫希望不是她,不过……这个希望恐怕不大。”
夜色,在无眠之中慢慢过去,宋子华前脚刚踏进太医院,齐宽后脚便到了,瞧见他,宋子华一怔,旋即紧张地道:“可是十五阿哥又发病了?”
其他太医也都一脸紧张地盯着齐宽,这会儿永琰的怪病,已是成了整个太医院的心病,令他们寝食难安。
齐宽垂目道:“宋太医放心,十五阿哥暂时没事,是主子今早起来,觉得身子有所不适,所以命奴才来此请宋太医过去一趟。”( ) 第三十三章 毛骨悚然
听得这话,宋子华松了一口气,唤过太监背了药箱当即随齐宽前往坤宁宫,到了那边,还未等他行礼,瑕月已是将捏在手中看了许久的药丸递了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药?”
宋子华躬身接过,闭目细细闻过后,道:“这药里黄芩、雄黄、桔梗等成份,但并非全部,还有一些臣闻不出来。”说着,他问道:“此药娘娘从何处得来,有何功效?”
瑕月将对夏晴的怀疑大致讲述了一遍,道:“此药是本宫使人好不容易才从惠贵妃寝宫中寻来的,本宫怀疑,这就是永琰怪病的根源;若是辩出这药有哪里成份,应该就可以对症下药,治好永琰的怪病。”
宋子华点点头,在打量了一番手里的药后,道:“能否让臣将此药弄碎细查,否则光凭气味,实在辩认不出此药的成份。”
齐宽皱一皱眉,俯身在瑕月耳边道:“主子,惠贵妃此人心思缜密,藏着有几颗药,她怕是数过的,若是弄碎了药丸放不回去,一旦她察看,就会发现有人动过,到时候知春必然会成为她第一个怀疑的人。”
就算他不说,瑕月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宋太医,你有没有仿制出一颗相同的药丸?”
宋子华思索片刻,道:“要仿制一颗颜色大小相同的药丸不是什么问题,唯一麻烦的是气味,所以在完全分析出此药的成份之前,臣无法给娘娘一个肯定的答复,至多只能说,可以仿制一颗差不多的药丸,只要惠贵妃不将之分开来单独细闻,就不会发现。”
瑕月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吧,就按你的话做。”得了瑕月的允许,宋子华让锦屏取来一个小小的红漆托盘,将药放在里面,然后又取出一把小银刀,欲先刮下一些药末来。
然在小银刀碰触到药丸时,宋子华眸中露出一抹讶色,奇怪,这个药丸好硬,刀刃竟然切不进药刃之中,他从医几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药如此坚硬。
这一来,更加激起了宋子华的好奇心,又加了几分力道,依旧未能破开药丸,直至他用到七成力道的时候,那粒药丸终于被银刀破开,却并非化为粉末状,而是犹如蛋壳一样,一片片的碎开,在其里面,竟然是一条细细的发丝。
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愣在了那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个时候,那条细发丝突然动了起来,舒展、爬行,之后发丝的前端竟是抬了起来,仿佛是在注视宋子华一样。
宋子华从十几岁开始学医,到现在足足四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到底这是什么东西,发丝还是……
未等他转完这个念头,那条发丝竟然如突然朝他射来,不是与刚才一样的爬行,而是犹如利箭一样,一下子射到了他的脸颊上,紧接着迅速往口鼻处爬动。
宋子华反应极快,立刻抬起手,利用还握在手中的银刀刀背紧紧压住那根“细发丝”,不让它在前进半分。
饶是这样,那条细发丝也有一半钻进了宋子华鼻孔之中,要是再晚一会会儿,就整个身子都钻进去了。
那个细若发丝的东西,拼命挣扎着,可惜始终摆脱不了银刀的束缚,过了一会儿,它似乎没有了力气,细长的身子耷拉了下来,包括原本钻进去的那部分也出来了。
但宋子华并没有放开银刀,依旧死死按着,过了一会儿,那条细发丝竟然又动了起来,而且挣扎得比刚才更凶;如此足足挣扎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渐渐弱了下来,耷拉在刀背上一动不动。
宋子华依旧没敢立刻放开,直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它再动,方才对锦屏道:“去我医箱里拿棉花来。”
锦屏被刚才诡异而可怕的一幕看得恍了神,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急急心心取来棉花,然后照着宋子华的话分成两团塞入其耳中。
在锦屏退回原处后,宋子华又道:“为策安全,还请皇后娘娘退出殿外。”不等瑕月言语,他又道:“您放心,臣应得得来。”
见他这么说,瑕月点一点头,与锦屏他们一起出了正殿,只留宋子华一人在殿内,待得殿门关起后,宋子华缓缓放开银刀,在此之前,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口鼻,以防那个东西再活过来,他拿棉花塞住耳朵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他可不敢让一个如此诡异的东西钻入体内。
所幸,并未出现他所担心的事情,那个东西始终耷拉在刀背上,看样子是已经死透了。
但宋子华仍是不敢松懈,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可怕了,纵然是见惯了无数怪病异症的他也是毛骨悚然。
在用银刀将那东西割成数段后,方才,开了殿门请瑕月几人入内,见宋子华果然没有什么事,瑕月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宋太医,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为何如此诡异?”
“臣还没来得及细看。”这般答了一句后,宋子华让齐宽取来一个西洋进贡的凸透镜,用此观物,可以将东西放在数倍,令人看得更加仔细。
在透过凸透镜观察那条不久前对他们造成难以言喻的恐慌的东西时,宋子华发现在其一端竟然有眼睛与口器,而其身子,如同蚯蚓一样一环接着一环,呈现出一种深褐近黑的东西,乍一看确与发丝无异。
锦屏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宋太医,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会在药丸之中?”
她的话提醒了宋子华,后者取过一旁碎开的药丸细细打量着,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若臣没有猜测错,这个东西,应该是一种蛊虫。”
“蛊虫?”瑕月一惊,一桩尘封的往事随着宋子华的话再度浮上心头,骇然道:“你是说,此药与当年乔雁儿加害本宫的手段一样,皆是蛊虫?”
宋子华摇头道:“蛊虫只是一种统称,臣以前听陶安提过,大致可分为十三种,每一种都极其可怕。娘娘当年中的是疳蛊,其蛊虫模样,臣当年是亲眼见过的,与眼前这个截然不同,应该是另外的蛊虫,具体是什么,臣就不知道了。”( ) 第三十四章 并非蛊虫
“包裹蛊虫的那颗药丸,应该是用来抑制它的药,一旦将药丸捏碎,它就会自沉睡中醒来,细如发丝的蛊虫就会从眼耳口鼻甚至是一个细小的伤口处进入人体。”
“惠贵妃宫中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蛊虫。”这般说着,锦屏眼皮重重一跳,脱口道:“难不成十五阿哥的怪病就是这蛊虫引起的?”
齐宽沉声道:“奴才记得主子当年被蛊虫附身之时,众太医也是查不出任何端倪,只是说主子气血虚弱,精血流失,与十五阿哥的情况颇有几分相似,后来还是和亲王请来陶安替主子拔除蛊虫,这才安然无事。”
锦屏连连点头道:“奴婢也记得这个事儿,多亏那个叫陶安的大夫,主子才化险为夷,不然……咱们现在就派人去江南,请那个陶安过来?”
宋子华摇头道:“且不说此处距离江南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只说陶安,他是否还活着,又或者住在原来的地方都是未知之数,万一找不到他,又该怎么办?”
被他这么一说,锦屏也觉得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既然咱们已经知道惠贵妃暗中蓄养蛊虫,那么是否可以将之告之皇上,这样一来,不止可以定她的罪,还可以逼她说出救治十五阿哥的办法。”
瑕月没有说话,望着宋子华道:“你当真觉得,永琰身上的怪病,是这蛊虫所致吗?”
“臣……”宋子华刚说了一个字,外面响起急切地叩门声,却是冬意,后者一进来就急切地道:“启禀主子,十五阿哥又犯病了。”
众人赶到永琰屋中一看,果然与前两次一样,浑身高烧,腹痛不已,不过这次瞧着似乎不像之前那么痛,至少永琰是佝偻着身子躺在床上,而没有疼得直打滚,冬意在一旁垂泪道:“自从得了这个怪病之后,十五阿哥精神就很差,也不爱吃东西,平日里一顿能吃大半碗饭菜,如今哄着能吃下几口就不错了。今儿个奴婢见十五阿哥精神了一些,就熬了一碗鸡丝燕窝粥给想给他补一补,哪知才吃了几口,那怪病就又发作了,吃下去的也全都吐了。”
瑕月接过宫人递来的湿帕子敷在永琰滚烫的额头,“之前太医留下的药方呢?”
冬意道:“奴婢已经让人去煎了,一煎好就会送来。”
瑕月点点头,柔声安抚着痛得小脸煞白的永琰,“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了,皇额娘在这里陪着你啊。”
永琰忍着痛道:“皇额娘,什么是死?”
瑕月一怔,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永琰撇嘴一边哭一边道:“儿臣听到有人在说,太医都治不好儿臣的病,儿臣会死的,皇额娘,儿臣死了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您了?可是儿臣不想离开您。”
这句话说得瑕月眼泪都快出来了,紧紧抱着永琰道:“别听那些人胡言,你不会有事的,皇额娘一定会让太医治好你的病,你不会死,快别哭了。”
在她的安抚下,永琰止了泪,佝偻起小小的身子极力忍那一阵阵的绞痛,过了一会儿,宫人端了煎好的药进来,瑕月亲自喂着永琰喝下去,勉强喝了半碗,结果全吐出来了,一点用都没有。
冬意见状,让人赶紧换个方子再去煎药,虽知希望渺茫,但怎么着也得试一试,说不定会有奇迹出现。
此时,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宋子华道:“娘娘,可否让臣再为十五阿哥把一下脉?”
瑕月当即点头,让开一些以便宋子华把脉,后者手指停留在永琰手腕,闭目细细诊着,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道:“娘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在命冬意好生照顾永琰后,瑕月扶着齐宽的手来到一旁的书房中,急切地道:“可是找到了医治永琰的法子?”
宋子华摇头道:“没有,之前娘娘问臣是否确定十五阿哥的怪病是由蛊虫引起,臣现在可以回答娘娘,不是。”
“为什么?”锦屏疑惑地道:“之前不是宋太医您自己说那药丸里的东西是蛊虫吗,怎么一晃眼又不是了?”
宋子华凝声道:“那东西确实是蛊虫无疑,但不见得就在十五阿哥体内。”
瑕月盯着他徐徐道:“你是说,蛊虫归蛊虫,永琰归永琰,两者并没有联系在一起?”
“不错,当年娘娘中蛊之时,臣曾为娘娘把脉,当时觉着娘娘脉象除了虚弱之外,还有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跳动,直至遇到陶安,臣方才知道,原来那是蛊虫的心跳,但凡被中蛊之人,都会出现这样的脉象;但臣几次替十五阿哥诊脉,都没有这样的跳动,所以应该不是中蛊。”
锦屏听得一阵头晕,“照你所言,十五阿哥确实只是得了无人见过的怪病,与惠贵妃无关?既是这样,她藏那恶心的蛊虫做什么?”
齐宽想一想道:“或许……蛊虫只是她其中一种手段,而并非全部。”
瑕月眸光一动,望着宋子华道:“那永琰的病……”
宋子华叹了口气,摇头道:“暂时还查不出来是什么病,请娘娘再给臣一些时间,臣一定会想办法救治十五阿哥。”
这一次,永琰病发的时间不长,晌午过后便渐渐止住了,在他沉沉睡去后,瑕月回了正殿,在扶她坐下后,齐宽想起一事,一拍脑袋道:“瞧奴才这记性,竟忘了让宋太医仿制一粒药丸,奴才现在就去与宋太医说。”
瑕月唤住他道:“不必了。”
齐宽停下脚步,疑惑地道:“可若是不将药丸送回去,只怕知春会遭惠贵妃怀疑。”
瑕月摇头道:“已经不要紧了,你之前的猜测固然有可能,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不等齐宽言语,她又道:“设法寻个机会让知春过来一趟,本宫有些话要亲自问她。”
在他们为了永琰的病头疼之时,如今已贵为大将军福晋的阿罗出现在永和宫,恭敬地道:“臣妇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夏晴亲自扶起她,嗔怪道:“不是早就与你说过了吗,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就唤本宫姐姐,你怎么总是不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