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次遇袭
虽然此处有叛军作乱,但城中还算太平,他们没费多少时间就到了巡抚衙门,守门的士兵得知他们是张广成麾下的人,不敢怠慢,立刻进去禀告,过了一会儿,他道:“巡抚大人正在见客,请你们去东花厅稍候。”
王富贵三人点点头,随他前往东花厅等候,未过多久,便看到山东巡抚朱济进来,一瞧见永璂,他立刻激动地涕泪纵横,跪下道:“下官无能,未能护十二阿哥周全,令您受惊,下官实在罪该万死!”
永璂连忙上前扶起他道:“此乃那些叛军太过狡猾之故,怪不得朱大人,快快请起。”
朱济稍稍平复了一些心情后,道:“下官一得到张将军兵败的消息,就立刻带人过去,到了那边,只看到满地的尸体,一个活人也没有,所幸未曾见到您与张大人也在其中;回来之后,下官就四处派人寻找叛军的踪迹,想要救回您与张大人,幸好上天有眼,您并未身陷囹囫,否则下官真不知该如何向皇上交待。”
永璂心有余悸地道:“我能够饶幸逃脱,多亏了张将军这些亲信一路拼死护卫,否则怕是已经没命了。”
朱济连连点头,随后道:“总之您平安就好,您在此歇息一夜,明儿个一早,下官就派人护送您回京。”说着,他叹了( 口气道:“张将军身经百战,怎会遭这样的惨败,简直就是全军覆没啊,逃回城中的士兵不足三千人,下官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
郑落拱手道:“敢问大人,昨夜您可有收到探子报信?”
朱济摇头道:“本官昨夜一直带兵守在与张将军商议之处,并未曾见到什么探子来报信,若是收到消息,本官必然会派兵增援,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王富贵叹了口气道:“看来探子中途被叛军截杀了。”
朱济安慰道:“你们放心,本官一定会尽快找到那些叛军的巢穴,救出张将军。”
郑落感激地道:“多谢朱大人,如果朱大人不弃,待找到叛军巢穴之后,我二人愿为马前卒,助您歼杀叛军。”
对此,朱济自是满口答应,道:“待救出朱将军后,咱们再好生布置,相信一定可以歼灭那区区几万叛军。”
听得这句话,王富贵脸色微微一变,在替他们安排好住处之后,朱济便因有事离开了。
他一走,郑落便道:“咱们也走吧,别在这里打扰十二阿哥歇息了。”他对永璂始终心存芥蒂,不愿与他相对。”
“嘘!”王富贵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走到窗前悄悄开了一丝缝往外打量。
他这个样子,瞧得永璂与郑落莫名其妙,后者道:“你在做什么?”
王富贵脸色难看地道:“你自己瞧瞧吧。”
郑落上前看过后,疑惑地道:“没什么不对啊。”
王富贵冷声道:“都已经派人把门了,还叫没什么不对?”
永璂一惊,连忙上前察看,果见门口站了四个士兵,一边两个,郑落不以为然地道:“朱大人派人保护十二阿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王富贵冷笑道:“这可是在巡抚府里,那些叛军再大胆,也不敢跑来巡抚府杀人;与其说是保护,我倒觉得更像监视。”
被他这么一说,郑落也觉得有些奇怪,不等其言语,王富贵又道:“还有,你有没有留意到朱大人之前说的一句话,他说:一定可以歼灭那区区几万叛军。”
郑落回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朱大人是说过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永璂开口道:“我们得到的情报一直说叛军只有一万余人,朱大人怎么会知道实际人数是数万人,除非……”
王富贵接过话,一字一句道:“除非朱大人昨夜见过探子。”
郑落思索片刻,摇头道:“这不可能,如果朱大人见到探子,知晓我们遇伏,他一定会带兵来救,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还记不记得叛军一路追着咱们的事?”待郑落点头后,王富贵续道:“那么多人,又一直紧追不舍,给我的感觉,就像他们知道十二阿哥的存在一样。”
郑落面色难看地道:“难不成……你觉得朱大人与那叛军是一伙的?”
“我不确定,但可以肯定,朱大人一定有事情瞒着咱们,在查清楚之前,别太过相信这个朱大人。”
郑落点一点头,“那明日还要让他护送十二阿哥入京吗?”如果朱济当真是叛军的人,那永璂就会很危险。
王富贵想了一会儿,咬牙道:“送,不过咱们也随行前往,万一当真遇到什么事,也好护着十二阿哥。”
郑落虽不喜永璂,却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闹脾气,当即答应下来,一夜无事,翌日清晨,朱济如其所言,安排了上百名士兵护送永璂回京;至于郑落二人,亦寻了个借口随行同往,朱济虽觉得意外,却也爽快的答应下来。
在车轱辘的转动中,他们很快就出了京城,永璂心中紧张,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外面的情况,王富贵见状,策马上前几步,轻声道:“十二阿哥放心,属下与郑落一定会护您平安,记得拿好属下给您的东西。”
他的话令永璂心中一安,如此又行了半天,在经过一条山路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永璂猝不及防,额头在门框上磕了一下,未等他感觉到痛,耳边已是传来士兵慌乱地喊声道:“不好,有叛军!”
永璂连忙掀帘望去,只见前面道路上站满了叛军,粗略望去,至少有百余人,若只是这样,凭这些士兵尚能应付,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后面也出现上百名叛军。
“杀!”随着这个声音,叛军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向他们杀来,士兵虽拼死抵抗,依旧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很快就只剩下区区几十人,虽然叛军也死了不少,无奈他们人多势众,始终占据着优势。
在这期间,王富贵已经将永璂从马车中拉了出来,与他同乘一骑,他与郑落二人屡次想要突围,都被逼了回来,随着叛军一步步收紧包围,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第四章 亭中相见
王富贵思索片刻道:“此话虽有些道理,可一旦让朱济知道咱们在济南府,岂非给了他瓮中捉鳖的机会?”
“只要进城之前,咱们好生乔装一番,应该不至于露了行踪,另外……”永璂咬一咬牙道:“既然朱济是叛军的人,那么咱们只要盯紧他,就可以来一个顺藤摸瓜,找到叛军巢穴的位置,说不定还能救出张将军。”
自从张广成被叛军擒住后,郑落最想的就是救出张广成,如今听得永璂的话,当即答应,“好,咱们这就回济南府。”
王富贵想得要比郑落更仔细一些,摇头道:“我还是觉得有些冒险,不然……咱们还是先送十二阿哥您回京,要是您怕遇伏,咱们就挑那些偏僻的山路走,虽然辛苦一些,但至少安全。”
永璂神色复杂地道:“其实刚才过来那一路,我一直在想,是否真的要这样灰溜溜的回京。现在我想清楚了,我要留在济南,哪怕不能剿灭叛军,至少也要设法救出张将军,另外,我还想知道,除了朱济之外,到底还有多少官员与叛军勾结在一起;以免后面来平叛的军队再吃像咱们一样的大亏。”
“可是……”不等王富贵说下去,永璂已是抬手道:“我心意已定,王副尉不必再说。”
其实王。 富贵心里也想留下来救出张广成,只因顾全永璂安危,方才提议先行回京,如今见他这么说,不再多言,当即与他们一道策马往济南城行去,进城之前,他们从农户家中买了几套衣裳来,又在脸上抹了些灰,瞧着就像是寻常农人,彼此之间以兄弟相称,很顺利便进了城。
在往巡抚衙门行去之时,永璂忽地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低声道:“你们瞧,那是不是朱济?”
王富贵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枣红锦衣的中年男子正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正是朱济无疑,郑落道:“走,咱们跟上去。”
永璂二人亦是一样的想法,当即与郑落一起悄悄跟在朱济身后,后者并未查觉后面有人跟踪,一路出了城,来到城郊一处孤零零的亭子里,亭中已经有一人在等候,因他是背对而立,所以永璂三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从衣着身形上辩别出是一个男子。
为免被他们发现,永璂等人不敢靠太近,幸好两边都是山路,草木茂盛,藏在里面不易被人发现。
朱济进去后,拱手道:“见过三爷。”
“嗯,怎么样了?”随风传来的男子声音令永璂微蹙了眉头,怎么这个声音听着这么像三哥,难道那个人是三哥?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永璂否决了,离京之前,四哥曾收到过三哥的书信,说他在江宁,随书信送来的,还有江宁特有的糕点,短短时间,怎么可能又出现在济南,应该只是相似而已。
乾隆二十七年之时,被圈禁在宗人府多年的永璋生了一场大病,几乎要了性命,太医足足治了两个余月方才好转,但这场病对于永璋本就因为多年圈禁而羸弱的身子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常常走不了几步,便咳嗽不止,不论太医用多名贵的药材,都不见起色,甚至变得更差。
夏晴闻听此事之后,在弘历面前为其多番求情,言其不论曾犯下多大的错,始终都是他的儿子,为人父者,不该如此绝情。
在她的劝说下,弘历态度有所松动,再加上有太医说,继续这样关押下去,永璋恐活不过三十岁,终于在乾隆二十八年初之时,下旨恕永璋出宗人府,回自己的府邸居住,不过他并未封永璋任何爵位或是差事,只以闲散宗室待之,显然是不打算让永璋插手朝廷之事,至于俸禄,一应比照贝子。
许是因为心境的变化,出了宗人府后永璋的身子渐有好转,之后就一直四处游山玩水,常常半年才回京城一次,与他们说一些各地的风土人情,永璐最喜欢听这些,每次在宫中遇见永璋都要缠着他说上半天,有时候还嚷着要随永璋一起去各处游历。
至于他,因为瑕月的吩咐,再加上听永珹提过永璋当年所作所为,所以与其往来并不多,偶尔遇见了,也不过客套几句作罢。
这些心思看着多,其实不过是一闪而过的事情,永璂很快就压下心思,留心听着亭中二人的言语。
朱济恭敬地道:“下官昨儿个就已经通知了王伦他们,想必这会儿已经截住了十二阿哥一行。”
男子咳了几声,微侧了脸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他们三个已经逃走了。”
“啊?!”朱济惊呼一声,脱口道:“这怎么可能,下官还特意嘱咐王伦多派些人,一定要擒下十二阿哥,难道是王伦疏忽大意?”
男子淡淡道:“王伦倒是派去了不少人,但他们三个很是狡猾,使计杀了封平,趁乱逃走,不知去向。”
朱济沉默片刻,道:“此次遇伏,恐怕他们会怀疑到下官身上,绝不能让他们逃回京城。”
“此事王伦已经去办了,断不会让他们有命回京城;不过……”男子转过身,盯了朱济道:“他们要是没疑心你的话,下一步,应该是回济南找你,从现在起,严查每一个入城之人,一旦发现他们三人,立刻加以控制,不要再让他们逃走。”
“下官遵命。”这般又说了几句后,朱济拱手离去,在他走后,那名男子也消失在茫茫山路之中。
待他们都走得不见踪影后,郑落等人方才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咬牙道:“这个朱济,果然是叛军的人,等我救出将军之后,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王富贵皱眉道:“郑落,你可认得刚才与朱济说话的那个人?”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不过朱济自称下官,此人官职应该比朱济高,至少是正二品,可是……我瞧他年纪,顶多不过三十岁,这个年纪成为正二品大员,我还真没听说过。”
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永璂哑声道:“我认得他。”
第五章 王家
王富贵精神一振,连忙问道:“是谁?”
永璂涩声道:“是三哥。”
听到这三个字,王富贵二人脑袋一阵晕眩,能够被永璂称为三哥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当朝三阿哥,刚才……与朱济见面的人,竟然是三阿哥?!
可……可三阿哥是龙子凤孙,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怎么会和叛军搅在一块儿,那不是毁自己祖宗的基业吗?
这一个个问题,想得他们头疼欲裂,王富贵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试探地道:“十二阿哥,您当真看清了?不会有错?”
“确实是三哥无疑。”永璂这会儿也是满腹疑惑,三哥明明对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如今为何又重蹈覆辙,甚至是错得更加离谱;还有,既然这一次撒谎了,那么,是否他之前的每一次出京都是撒谎,他根本不是游山玩水,而是与叛军联络?!
到底是他忘了前车之鉴,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后悔过,依旧满怀恨意,而这一次,甚至连皇阿玛连祖宗基业也一并恨上了?!
那厢,王富贵已是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摇头道:“真是想不到,除了朱巡抚,三阿哥也是叛军之人,有他们两个暗中算计,将军焉有不败之理。”
郑落朝永璋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咬牙道:“待得救出将军,我一定要将他们二人的假面具撕下来!”说着,他又有些懊恼地道:“刚才三阿哥离开的时候,咱们就应该跟上去,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知道叛军的巢穴所在了。”
“只要咱们盯紧朱济,早晚能找到叛军巢穴,如今还是赶紧进城吧,一旦朱济下令严查,进出城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得他们的话,永璂皱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朱济到时候一定会让城门吏检查出入者的路引,咱们没有路引,一旦进城,就会被困在城中,难以出去,而叛军巢穴又不可能在城中,两相权衡,我觉得还是待在城外好一些,咱们可以轮流守着城门,一旦发现朱济出城,就立刻跟上去。”
“可是济南城有四道城门,咱们只有三个人,就算从早守到晚,也还有一扇拉下,难不成要雇人守着吗?且不说此人识不识得朱济,万一他心存不善,将咱们的事情泄露出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被郑落这么一说,永璂也不出声了,确实,进不进城,都会有麻烦,实在难以决定。
正自为难之时,王富贵道:“进城吧,如果当真要路引……”他微一迟疑,道:“我来办妥。”
“你?”郑落诧异地看着他道:“你要如何办妥,难不成打算去官府偷吗?”他们眼下对官府避之唯恐不及,若真这么做,不吝于自寻死路。
“总之我有办法就是了。”说着,他看向永璂,“十二阿哥可愿相信卑职?”
“当然!”永璂不假思索地道:“这两日若不是你们,我早就已经被叛军抓住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他的信任令王富贵有些激动,郑重道:“十二阿哥放心,卑职就算丢了性命,也一定会护您周全。”
这般说着,三人往城门行去,朱济虽然早他们一步回城,但还未及下令,所以他们顺利进了城,之后,王富贵并没有带他们去投宿客栈,而是不停地走着,时而往东,时而往北,绕得他们不知身在何处,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方才在一间颇为气派的宅院前停下。
见王富贵走上去要叩门,郑落一把拉住他,紧张地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叩门了,还能做什么?”王富贵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放心,这家宅子的主人很可信,绝不会出卖咱们。”
“笃笃笃”随着铜环扣在朱门上的声音响起,很快有一个白发苍苍的门房开了一旁的侧门,探头道:“谁啊?”
王富贵走上去道:“郑伯,是我,富贵啊!”
听得这话,被称为郑伯的门房顿时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王富贵,待得看清之后,他神色激动地道:“少爷!少爷你……你终于回来了!”
这般说着,他赶紧开了正门让王富贵三人进来,随即急急忙忙奔了进去,想是去通知宅子里的主人。
莫说是郑落,就连永璂也看愣了,看这宅子的规模,应该是大户人家,如果王富贵当真是此处的少爷,怎么会跑去当兵?
过了一会儿,郑伯陪着一对富态的中年夫妇出来,看那眉眼,确实与王富贵十分相像,二人皆是十分激动,尤其是那妇人,她不停地抹着眼泪,上前抱了王富贵泣声道:“富贵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年想得为娘好苦啊,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也不写封书信回来,害得为娘整日提心吊胆,唯恐出什么事儿。”
王富贵这会儿也是红了眼圈,哽咽道:“是儿子不好,害娘担心了。”
“没事没事,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周氏抹了泪,拉过王富贵道:“快见过你爹。”
王富贵点点头,走到中年人面前,跪下道:“儿子不孝,让爹担心了!”
王父按捺了心中的激动,板着脸道:“你还知道自己不孝吗?就因为我打了你几棍子,你就一声不响跑了出去,几年来,一点消息也没有,害得我们到处找你不说,还整日担惊受怕,这是为人子该做的事吗?”
王富贵低了头一声不响,周氏拉住王父道:“好了,儿子才刚回来,你就骂个不停,难道是想再把儿子骂走吗?要真是这样,我可不与你罢休!”
王父冷哼一声,道:“我是希望他长进,不要再与那些狐朋狗友来往,那群人只会害了他。”
“爹放心,儿子早与他们断了往来。”王富贵的话令王父脸色稍缓,“断了就好,起来吧。”
待得王富贵起身后,周氏迫不及待地道:“富贵,你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为何不回家?还有……他们是什么人?”
王富贵自不会当着下人的面说这些,扶了她道:“娘,咱们进去说话。”
第六章 王富贵
在王富贵的要求下,他们没有去正堂,而是一路来到书房,在遣了下人出去,并关好房门后,王富贵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大概讲述了一遍。
王父与周氏怎么也想不到,王富贵当初会因为一时之气,而去投了军,不止在军队中磨去了那身富家子弟的娇贵,还成了从六品的副尉。
“想不到我王家也出了一个六品武官,好!真是好!”王父满面欢喜高兴,王家世代经商,虽然财富积累无数,但始终只是商贾人家,地位不高,一心盼着门下子弟能够高中科举,令王家更上一层楼。
所以,打从王富贵懂事起,王父就督促着他读书习字,稍大一些,更是请来济南最好的先生教他;无奈王富贵对那些之乎者也并不感兴趣,经常上课躲懒,下课找人代笔,蒙混过关。
王家只有这一根独苗,再加上周氏护着,王父一直狠不下心来教训,结果令王富贵越来越放肆,与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整日想着如何玩乐,甚至有一次,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人打架,把人家的头也给打破了,虽然事情很快就摆平了,却把王父气得够呛,打定主意不再纵容王富贵。
他不顾周氏的劝阻,把王富贵吊起来狠狠打了一顿,后者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既痛又恨王父无情,放下来后,趁夜无人收拾了东西离家出走,原是准备投靠以往那些朋友,哪知他们一知道事情,都劝着王富贵回去,有些甚至直至说离了王家,王富贵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话反倒是激起了王富贵的逆反心,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绩再回家,之后他就靠着当初身上戴着的一些银子漫无目的的走着,之后正好遇到朝廷招兵,干脆就入伍当了兵,期间的辛苦令他几次想要离开,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凭着颇为灵活的脑袋瓜子得到了张广成的赏识,被提为副尉。
这次回济南平叛,王富贵原想着等剿灭叛党后,就回家探望双亲,哪知道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
如果说王富贵这几年的经历成就令王氏夫妇欣慰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当真是令他们惊骇不已了。
周氏指了永璂,颤声道:“你说……这位是十二阿哥?”
“千真万确。”听得这话,王父赶紧拉着周氏行礼,“草民夫妇见过十二阿哥,还请十二阿哥饶恕草民夫妇刚才的无理!”
“二位言重了,快快请起。”待得永璂将他们二人搀扶起后,王富贵道:“如今朱巡抚还有叛军都在寻找十二阿哥,一旦被他们抓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找爹襄助。”他并没有提及永璋之事,只将朱济与叛军勾结一事,大略说了一遍。
王父连连点头,对永璂道:“草民虽然只是一介商人,但在这济南城中还有几分薄面,料想官兵不会搜到此处来,十二阿哥尽管放心在住着。”
永璂感激地道:“多谢王伯父,待我回京之后,一定如实告之皇阿玛,请他下旨嘉赏您。”
“十二阿哥客气了。”这般说着,王父感慨道:“真是想不到,朱大人竟会是叛军的同伙,前些日子我见他的时候,还一直说要尽快剿灭叛军。”
王富贵摇头道:“要不是我们亲身经历,亲耳听闻,我们也想像不到,朱济会是叛党一员。”
王父叹了几口气,转而道:“十二阿哥您稍等,那草民现在就让人去将东厢收拾出来。”说着,他又肃然道:“您放心,除了草民夫妇之外,府中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您的身份。”
“有劳伯父了。”在永璂谢过后,王富贵道:“爹,我知道你与赵知府、李县令他们关系不错,能否帮我们弄几张路引?”
“路引?”王父想一想道:“你们可是想回京?”不等王富贵言语,他又道:“正好我后日有一批丝绸要运去京城交货,干脆你们扮成伙计同去,收货的商号有些官家背景,这两年,他们的货不论出入哪一城,都无需检查,最是安全不过。”
王富贵摇头道:“我们已经商议过了,暂不回京,留在济南监视朱济,直至找到叛军的巢穴,求出张将军。”
周氏闻言,急忙道:“十二阿哥乃是千金之躯,岂可如此冒险,依我说,还是回京为好;再说,你们只有三个人,就算让你们找到叛军巢穴,也不可能救出张将军啊。”
王富贵与郑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永璂,毕竟后者才是拿主意的那个人;永璂明白他们的意思,道:“不管怎样,我都想试一试,再者,我担心除了朱济之外,还有官员与叛军勾结,如不能将他们一网成擒,恐怕往后还会再生事端。”
周氏思来想去,始终是放心不下,道:“可这样终归太过冒险,万一有些闪失,可怎么办啊?”
王富贵笑道:“不会的,小时候娘不是找先生替我算过命吗,说我至少能活八十岁,如今我才二十出头,哪里会有事。”
“可是……”周氏待要再言,王父已是道:“既然他们决定了,就由着他们去吧,再者,不是还有咱们在后面帮忙照看着吗,料想不会有事。”见他也这么说了,周氏只得勉为其难地答应。
当夜,永璂一行人在王宅安顿了下来,明明夜色已深,永璂却一直没有睡意,干脆披衣出门,站在院中静静望着满天星斗。
“这么晚了,十二阿哥还不睡?”王富贵的声音将永璂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回头望着他道:“你不是也没睡吗?”
“之前忙于与将军商讨剿灭叛党一事,后来又疲于奔命,一直无法安睡,如今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好觉了,偏偏又睡不着。”说着,王富贵走到永璂身侧,顺着他的目光道:“十二阿哥在瞧什么?”
永璂指着那一颗颗在夜空中闪烁的星子道:“皇额娘曾与我说,人死之后,会化为天上的星子,守护着仍然在生的亲人;我很想找到十一哥所化的那颗星子,可惜,始终找不到。”
王富贵微一犹豫,道:“其实卑职一直有一句话想问十二阿哥,却不知该不该问。”
永璂恻目道:“你三哥的事情?”
王富贵摇头道:“不是,卑职是想问您,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待在京中,为何要主动请缨来此平乱?难道您没想到可能遇到的危险吗?”
第七章 原因
“自然想过,可是……我还是要来!”永璂的回答令王富贵不解,“为何?”
永璂轻叹一口气,带着一丝愁绪道:“我知道,在你们眼中,像我这样的阿哥,养尊处优,根本不知世间愁滋味,恐怕就连此次随军出战,你们也觉得是我一时心血来朝,闹着来玩的是吗?”
被永璂说中了心事,王富贵有些尴尬,“卑职确实不明白十二阿哥为何要来济南冒这个险,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不好吗?还有皇后娘娘,她不反对您此次出征?”
永璂神色复杂地道:“皇额娘自是反对的,可是……”他再次叹了口气,“以前皇阿玛对皇额娘很是爱重,自我有记忆以来,他几乎从来没有责备过皇额娘,哪怕偶有争执,皇阿玛也总会让着皇额娘,很快便和好如初,可是这几年……不知是因为国事繁重之故,还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年皇阿玛性子渐渐变得古怪,喜怒无常,并且专宠几名新近入宫的秀女,与皇额娘的争执变得多起来,偏那个和坤又一味奉承,前两个月提议皇阿玛明年六十大寿之时,大办圣寿节,并且罗列了一堆具体事宜,甚至提议让万国来朝。”他苦笑一声道:“万国来朝倒也不是坏事,可是这样一来,就会耗费许多银钱,皇额娘看到后,觉得太过奢侈,就提议一切从《 简,以免劳民伤财;若换了以前,皇阿玛一定会同意,可是这一次,却大为恼怒,将皇额娘重重训斥了一顿,在我离京之前,皇阿玛一直都不曾踏足过坤宁宫,一直僵持着。”
王富贵虽然大大小小也算一个官员,但这种事情远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待得听完后,他试探地道:“所以……十二阿哥此次随军出征是为了皇后娘娘?包括之前不肯回京?”
永璂点头道:“我原想着,我助张将军打赢了仗,皇阿玛会高兴一些,到时候再趁机帮着皇额娘说说话,可以令他们二人和好,哪知……”他苦笑道:“刚到济南就遭逢那样的惨败,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带着这样的结果回京?”
王富贵摇头,肃声道:“不,这只是过程,并非结果,等我们救出张将军,再拿下朱济他们几个贼子后,就重整旗鼓,一定可以平定叛乱。”
“重整旗鼓……”永璂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用力点头道:“不错,巡抚衙门还有兵马,张将军又身经百战,只要他归来,一定可以平定叛乱!”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梆梆梆”已是三更时分,王富贵道:“很晚了,十二阿哥您快回去睡吧,明儿个等我爹拿到路引,咱们就出去盯着朱济。”
“嗯。”这般说着,永璂感激地道:“王副尉,这次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屡屡帮我,我已经被他们给抓了,待我回京,一定让皇阿玛重重嘉赏你与郑副尉。”
王富贵笑道:“这是卑职的份内事,十二阿哥无需言谢。”
十月的天,亮得比夏日稍晚一些,王父一大早就出去了,直至晌午过后方才回来,手里拿着三张路引,在分别交给永璂三人后,他道:“你们猜得没错,这会儿城门那边已经开始在查路引了,但凡没有路引之人,皆会被抓去官府盘问;这几张路引也拿得比往常麻烦一些。”说着,他又叮嘱道:“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宝隆号的伙计,奉命采办货物,我在城外有一个织造纺,富贵知道在什么地方,你们每次出城,回来之前,记得先去那里一趟,拿几匹丝绸进城,这样那些官兵就不会怀疑你们了。对了,富贵,你记得给十二阿哥他们说一些宝隆号的事情,让他们心里大概有个底。”
王富贵点头道:“我知道了。”
准备离开之时,王父想起一事,道:“你们若是找到张将军,千万不要跟那些叛军硬拼,一定要智取,实在不行,就回来告诉我,我来想法子。”
在王父离开后,三人当即换了一身伙计打扮从后门出了王宅,来到巡抚府外寸步不离地监视着,之后数日,每日都是如此,饿了就啃点随身带着的干粮。
终于在第四日,他们又一次等到朱济便装出城,不过朱济并没有去叛军巢穴,而是像上一次那样,与永璋碰面,从他们的言谈中,可以听出永璂的“失踪”令他们很是不安。
在朱济离开后,三人悄悄一合计,跟上了永璋,不过后者很警觉,未过多久便察觉到有人跟踪,故意带着永璂三人兜圈子,最后趁着他们一个疏忽,迅速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
郑落恨恨地道:“这个三阿哥真是狡猾,差一点就能知道叛军老巢在哪里了。”
王富贵淡淡道:“无妨,只要他们继续碰面,咱们就还有机会。”
等待总是那样的磨人,幸好,没过几天,朱济便又去见了永璋,这一次,永璋并非一人前来,带了四五个人来,且一个个腰间都带着刀。
朱济刚一到,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永璋已是朝那些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会意地抽出腰间佩刀,在两边树木草丛中挥舞中,一直搜查了十余丈后,他们回来道:“军师,并未发现有人跟踪。”
永璋眸中掠过一丝疑色,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这会儿,朱济终于找到机会问了,“三阿哥,出什么事了?”
永璋冷哼一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上次与你分开后,我便察觉到有人跟踪,我每次过来,都很当心,不可能会被人跟踪,所以那些人一定是随你而来;你真是大意,连被人跟踪了也不知道。”
朱济吓了一跳,连忙道:“这……这不可能吧,谁会跟踪下官?”
永璋正要说话,忽地心中一动,思索片刻,道:“会否是永璂一行人?”
朱济当即摇头,“不会,自从三阿哥说他们逃走之后,下官就立刻下令严查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一旦发现没有路引,立刻抓回官府,他们没有路引,怎么可能随下官出入城门?”
“或许他们一直守在城门外,又或者……咳咳!”永璋重重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地扶着亭柱道:“又或者他们弄到了路引。”
第八章 去而复返
朱济当即道:“这不可能,路引向来是衙门所出,凭他们怎么可能弄到路引,应该是如三阿哥前面所说,他们一直守在城外。”
永璋缓了口气,冷声道:“既是这样,就立刻让画师将他们三个画出来,然后派兵挨家挨户搜查,否则一旦让他们将你我之事告到京城,咱们都要死!”
“下官明白,可是……”朱济为难地道:“以十二阿哥的身份,下官实在没理由派兵抓他啊!”
永璋冷笑道:“我问你,在这济南城里,有多少人认识永璂?”
朱济被他问得一愣,回过神来后,道:“十二阿哥随军出征一事,一直都是一个秘密,在这济南城中,只有下官与几个亲信识得。”
“那不就行了吗?你就说这三个人是叛军派来刺探军情的探子,就算永璂他们再否认也没有用,毕竟……谁会相信堂堂十二阿哥,会沦落民间。”
永璋的话令朱济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三阿哥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去办!”
“慢着!”永璋唤住意欲离去的朱济,思索半晌,道:“不止城外的人家、山林要搜,就连城内……也要搜!”
朱济疑惑地道:“敢问三阿哥,这是为何?不是说……”
》 永璋打断他的话道:“我总觉得他们很有可能弄到了路引,不管怎样,小心一些总是好的,毕竟咱们走到这一步,已然没有了退路。”
朱济也清楚自己的处境,肃然道:“下官明白!”
在朱济离去后,永璋又环视了四下一番,确定没有任何异常后,方才带人离去,在他们离开不久,一旁山坡上的树木动了动,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本应已经离去的永璋竟然又带着那几个人出现在亭中,逗留片刻方才离去。
在他走出后不久,山坡上之前动过的地方又一阵树影摇动,紧接着三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俯视着永璋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远去不见,郑落方才出了憋在嗓子眼里许久的那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好险,差一点就让他们给发现了。”
王富贵脸色凝重地道:“这位三阿哥好重的疑心,要不是十二阿事先料到他可能会搜查附近,刚才又阻止咱们出来,这会儿已是危矣。”
郑落深以为然地道:“是啊,这次真是多亏了十二阿哥。”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对永璋已是没有了之前的敌视,这次的事,更是让他对永璂有些佩服。
永璂一言不发地望着永璋离去的方向,许久,他道:王富贵道:“不早了,咱们也赶紧回城吧。”
永璂忧声道:“怕是从明儿个起,朱济就会派人挨家挨户的搜查,万一查到伯父家中,事情就麻烦了,要不然……从今儿起,我们还是不去伯父家了,以免连累他们。”
王富贵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不会的,王家在济南颇有些脸面,相信他们不至于进府搜查,再者,不去王家还能去哪里。”
郑落试探道:“或者咱们干脆就守在此处,等他们下次碰面之时,设法跟踪。”
王富贵摇头道:“没用的,以三阿哥的小心谨慎,下一次碰面,他们一定会换地方,除了盯着巡抚府之外,咱们别无他法。”
郑落负气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
王富贵走到永璂身前,恳切地道:“十二阿哥,您相信我,王府是最好的庇身之处。”
永璂叹气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怕连累伯父他们,而且一旦贴出画像,咱们就算有路引,也难以出入。”
提及画像,王富贵也觉得棘手,一旦三人样貌被贴得满城都是,当真是寸步难行,可他们又不能一直躲在王府之中。
沉思良久,王富贵露出一抹喜色,急忙道:“有了,咱们可以乔装易容,他们搜查三个男子,大不了……大不了咱们扮成三个女子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永璂脸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郑落更是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们乃是堂堂七尺须眉男儿,怎么能扮成女子呢,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王富贵不以为然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是让人笑话要紧,还是保命救出将军要紧?”
被他这么一说,郑落讪讪地闭上了嘴,王富贵将目光转向永璂,道:“卑职刚才只是举个例子,并非当真要您扮成女子,总之一定会有法子过这一关的,眼下还是先回城吧,再晚的话,恐怕城门该关了。”
永璂想一想道:“好吧,那就先回城。”
且说朱济回府之后,立刻命人召来画师,由他口叙,画师依叙而作,很快就将三个人的模样画了出来,差不多有六七成像,朱济当即命人去印画,然后在城中四处张贴,照着永璋的话将他们说成是城外叛军的探子,但凡报官者,皆赏银百两。
在衙差拿着画像下去后,朱济对师爷道:“去将最近十日,所有申请路引的卷宗都拿来。”
师爷应了一声,在依言取来后,他道:“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
在将下人遣退后,朱济小声道:“前一次,有人跟踪我去了与三阿哥见面的地方,三阿哥怀疑是他们三人,若当真如此的话,他们很可能拿到了路引,得以自由出入城门。”
师爷一惊,愕然道:“这不可能吧,他们在这济南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拿得到路引,除非是去抢,可要是这样的话,被抢之人该来官府报案才是,怎会半点动静也没有。”
“我也觉着不太可能,不过既然三阿哥说了,就看一看吧。”说罢,他一张一张地看着卷宗,在看到某一张时,皱眉道:“王晋才,路引四张……”
师爷凑过去看了一眼,笑道:“大人,王晋才是咱们济南城的大商人,您也是认识的,他经常都会来申请路引,不会与这件事有关,再说他申请的,也不是三张啊。”
朱济想想也是,待要翻过去,忽地想起一事,“慢着,王晋才……本官记得,与十二阿哥同行的一人,也是姓王。
第十章 以身为饵
王晋才憋了一口气道:“小民怎敢怪罪大人,大人都搜好了吗,若是没有,不妨再派人搜一遍,省得下一回,又再劳烦大人带兵来搜。”
朱济干笑道:“不用,本官相信那叛党并不在老弟府中,好了,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在朱济等人尽皆离开王宅之后,王晋才与周氏皆长出了一口气,后者拍着胸口道:“总算是蒙混过去了,刚才真是好险。”
王晋才未说什么,在让下人看好府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后,他与周氏一起来到后院的厢房中,待得关起房门,道:“都走了,你们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永璂三人从床后走了出来,王富贵神色紧张地道:“爹,娘,朱济可有怀疑你们?”
“放心吧,已经瞒过去了。”王晋才心有余悸地道:“幸好你们一早料到朱济可能会过来,事先有所准备,否则可就麻烦了。”
永璂朝周氏长施一礼,“这次的事情,真是委屈王伯母了,要您这样掩护我们。”
周氏连忙恻身避开,笑道:“十二阿哥不必客气,而且也没什么,本就是着衣入浴,再加上有屏风挡着,那些士兵根本什么都没瞧见。”
“最要紧的是你们安全,余下的都不打紧这般说着,王晋才道:“这次搜过之后,短时间内,朱济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们;对了,乱党巢穴一事,可有眉目了?”
王富贵摇头道:“没有,我们跟踪了朱济两次,两次他都是与三阿哥碰面,后者精明的不得了,今儿个差点将咱们一锅端了,又哪里敢再跟着他;而且眼下朱济有了戒心,想要再跟踪他,怕是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郑落恨恨一捶桌子,“朱济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却做出这种谋逆之事,实在该死!”
永璂不知在想什么,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默然片刻,王晋才道:“既然如今找不到叛军的巢穴,要不然……你们先回京,将这件事禀告皇上,让他派兵来救张将军。”
“不行!”郑落断然拒绝,“从我们回京到皇上派兵过来,至少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张将军恐怕已经……”
周氏蹙眉道:“可是三阿哥他们步步为营,就算让你们乔装瞒过城门吏,也根本找不到他们关押张将军的地方啊!”
永璂突然抬起头道:“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张将军甚至是叛军的巢穴。”
郑落精神一振,连忙道:“什么办法?”
永璂缓缓吐出四个字,“以我为饵!”
王富贵最先回过神来,当即否决了他的话,“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卑职不能让您冒这个险。”
郑落亦反应过来,道:“不错,此事太过危险,万万不可!”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迎着永璂的目光,王富贵咬牙道:“既是这样,就由卑职来当这个饵!”
周氏心疼唯一的儿子,当即道:“不行,富贵你不可以去!”
郑落拍着王富贵的肩膀道:“还是我去吧,左右我孑然一人,无牵无挂,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难……”
“没用的!”永璂截断郑落的话,“只有我做饵,才有可能见到张将军,而且……我也很想亲口问一问三哥,他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王富贵与郑落对视了一眼,齐齐跪下道:“您乃是千金之躯,万万不可冒这个险,还请十二阿哥三思再三思!”
永璂弯腰扶起二人,“我知你们的心意,但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再言,再说……”他笑道:“不是还有你们跟着吗,我相信你们必可安然救出我与张将军!”
王富贵见自己劝不动他,只得道:“卑职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一定会护十二阿哥周全!”
郑落接过话道:“还有卑职!”这般说着,他朝永璂单膝跪下,歉疚地道:“卑职之前对十二阿哥多有无礼,还请十二阿哥恕罪。”
永璂笑一笑道:“那次大战,张将军拼死杀敌,我却什么都不敢做,连刀也不敢拿,难怪你会看不起我,不过以后我可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郑落肃然道:“十二阿哥少年英武,心智过人,卑职对十二阿哥早已心服口服。”
“郑副尉过奖了,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在扶起郑落后,永璂道:“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吧。”
十一月初三,距离朱济画出永璂三人画像,派人在城里城外搜查已经过了两日,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到底……是永璋多疑,其实他们根本不在济南,还是……他们隐藏的太深?
正当朱济因为这件事头疼之时,师爷匆匆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地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朱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何喜之有?”
师爷笑着递上一张画像,悄声道:“启禀大人,十二阿哥……找到了!”
朱济精神一振,一把夺过画像,上面所画之人,正是永璂,“当真找到了?”
“千真万确,卑职一得到消息就去了城门,亲眼看过,那就是十二阿哥,这会儿士兵正在将他押回来的路上,卑职先行一步,向大人来报这个喜。”
“好!好!”朱济用力一捶桌,满脸喜色地道:“想不到真让三阿哥说对了,他果然躲在济南城中!”
师爷拱手道:“启禀大人,十二阿哥是在进京的时候被士兵发现的,据他自己所说,是沿着官道一路走回来的,今日才刚刚到济南城,卑职看他说话的神气,似乎确实刚到,对于城中搜捕一事,丝毫不知。”
“哦?”朱济惊讶之余,道:“跟着他的那两个副尉也一并抓了吗?”
师爷摇头道:“士兵说见到十二阿哥的时候,他是只身一人,无人随同。”说话间,有衙差走进来,拱手道:“启禀大人,属下等人抓到叛军探子一名!”
“立刻将他带上来!”随着朱济的话,两名士兵押着永璂走了进来,后者不断地挣扎道:“我乃当今十二阿哥,并非什么乱党,赶紧放开我!”
第十二章 老巢
永璂连连摇头,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你……你是我三哥,还有朱大人,你们怎么可能与叛党混在一起,这不可能!”喃语片刻,他盯了永璋,厉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别忘了,你可是姓爱新觉罗的!”
“爱新觉罗……”永璋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忽地大声笑了起来,下一刻,他狠狠拑住永璂下巴,寒声道:“对你来说,爱新觉罗这个姓,意味着尊荣、幸运,意味着拥有一切,可是对我来说……却意味着什么都没有!”
永璂急忙道:“怎么可能,我们都是……”
“都是一样的是吗?”永璂打断他的话,冷笑着摇头道:“不,一点都不一样!你是皇阿玛的嫡长子,你皇额娘又是皇阿玛亲自册立的皇后;虽然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不曾宣读,但所有人都知道,里面必然写着你的名字,一旦皇阿玛驾崩,你就会成为大清又一位皇帝;我算什么,我额娘被皇阿玛厌弃,先是废入辛者库为奴,紧接着又被赐死;而我,像一个球一样,一会儿被踢到嘉妃那里,一会儿被踢到辛者库;那些奴才虽然表面尊敬,其实根本就瞧不起我,我只能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度日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你皇额娘,拜那拉瑕月所赐!”
永璋一口气说了许多,有( 些喘不上气来,歇了一会儿方才续道:“可就算是这样,她还不肯放过我,不断挑拨我与皇阿玛的关系,令我们父子关系越发恶化,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只要那拉瑕月活着一日,就一日不会有我与额娘的好日子过,她一定要死!”
永璂接过话道:“我听齐宽说过当年的事,你与高斌勾结,加害皇额娘!”
“不错,那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可惜,被五叔坏了好事,她没有死,而我则被皇阿玛圈禁于辛者库中整整十多年,要不是那场大病,皇阿玛至今还不会放我出来!”
“你恨极了皇额娘,所以假意放下过往恩怨,实则与叛军勾结在一起,意图报复?”对于永璂的话,永璋摇头道:“我是恨极了你皇额娘,但最恨的人,并不是她;十二弟,皇阿玛一向夸你聪敏过人,你倒是猜猜看。”
永璂流露出一丝疑惑,旋即眼皮一跳,脱口道:“你最恨的人是皇阿玛?”
永璋拍手笑道:“果真聪明,一猜就中,不错,就是你我的皇阿玛,爱新觉罗——弘历!”
“为什么,皇阿玛已经放你出来了,你还……”永璂话未说完,永璋已经恶狠狠地道:“若不是他,我怎会被关在宗人府过了整整十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若不是他,我怎会身染重病,连太医也束手无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你让我怎么不恨,怎么不怨?!”说到最后,永璋神色狰狞如恶鬼。
永璂疑惑地打量着他道:“太医不是已经将你的病给治好了吗?何来束手无策之说?”
“治好?”永璋冷笑道:“那不过是一个好听的谎言罢了,那段没日没夜的咳嗽早已令我伤了肺脉,周太医断言,我最多只剩下三年时间,要不然你以为弘历会这样放纵我?”他抬头看着高悬于空中的冬日,喃喃道:“三年……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半,再过五百多个日夜,我就再也看不到日升日落了。”
永璂好一会儿方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盯着永璋道:“你恨皇阿玛,所以要利用仅剩的日子报复他?”
到了这个时候,永璋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不错,我就是要搅得大清天翻地覆,让他不得安宁!”说着他又盯了永璂笑道:“不过,我没想到会有你这个意外之喜,他不是看重你吗?喜欢立嫡子为储君吗?我就偏偏要让他立不成!”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永璂转头望着朱济道:“那你呢,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王俸禄,为何要助纣为虐?”
朱济微微一笑,“十二阿哥说的不差,不过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在我还未得志之时,曾得苏家救济,一家数口方才不至于冻死在寒风冷雪之中,自那时起,我就发誓,一定要报答苏家之恩。”
永璂讽刺地道:“为了你所谓的报恩,就将多年苦读的圣贤书全部抛诸脑后,将成千上万将士往死路上推,朱济,你于心何安?!”
对于他的话,朱济负手未语,看其神色,并未有任何愧疚或是不安,想来在他心里,那些非亲非故的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永璂狠狠盯了他一会儿,转头道:“现在呢?你可是要杀我?”
永璂望着帕子上那抹殷红,冷声道:“放心,不是现在。”说着,他朝带来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用一个黑布袋罩住永璂,往某处行去。
永璂将一直紧攥的双手微微松开稍许,一些细细不起眼的粉末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飘落,沾在泥土或是旁边的草木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取掉了永璂头上的黑布袋,待得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木屋之中,四周站着几个膀粗腰圆的汉子,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去,外面有许多这样的屋子,还有人四处巡逻,屋里屋外的人都穿着清一色的叛军衣裳,想必此处就是叛军老巢。
终于到了此处,正当永璂在心里感叹之时,一个中年人与永璋走了进来,永璂认得他,此人就是叛军首领,叫赵福,倒是一个勇猛之人,当时与张将军拼得不相上下!
赵福打量了永璂一眼,恻目道:“他就是十二阿哥永璂?”
永璋点头道:“不错,他在回京路上逃走后,又回济南城去找了朱巡抚,朱巡抚就将他秘密送到城外交给我们。”
“好!”赵福一脸欣喜地抚掌道:“狗皇帝最在意这个儿子,有他在手,咱们攻向京城之路,必然会顺坦许多!”说着,他用力一拍永璋肩膀,感激地道:“来日成就大业,军师你就是最大的功臣,我必封你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第十三章 牢房
永璋眼底掠过一丝嘲讽,面上却是感激不已,躬身道:“多谢王爷。”
永璂冷声道:“区区一个乱臣贼子也敢称王,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他的言语令赵福眸中露出一丝凶光,“我乃是朱三太子亲封的赵王,休得胡言。”
“朱三太子?”永璂冷笑道:“明朝覆灭已经一百多年,朱三太子早就已经化成一捧黄土,怎可能还活着,更不要说封你什么赵王了,尔等分明就是借朱三太子之名行谋逆之事,枉图称王称帝。”
赵福被他说得脸上挂不住,挥手就是一掌掴在永璂脸上,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教训本王;要不是看你还有些用处,本王早就杀了你了!”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意,对永璋道:“那个老匹夫肯降了没?”
永璋摇头道:“张广成倒是很硬气,一直不肯松口。”
赵福冷哼道:“我早就说杀了他,偏你说他是个人才,非拦着不让杀。”顿一顿,他道:“三日,这是本王最大的底线,要是三日之后,还不肯投降,本王就送他去见阎王!”
“属下明白。”永璋应了一声道:“王爷,这次张广成兵败,永璂又被咱们抓了,皇帝一定会再派兵前来,且人数料想会比上一次更多,咱们[ 得尽快做好准备,尤其是兵力这方面。”
赵福挥手道:“放心,咱们如今的兵力已经达到将近四万之众,且不时有人前来投军,再加上有朱济里应外合,就算狗皇帝派十万人来,也是有去无回,军师不必担心;待我再赢一仗后,就挥师北上,直捣京师!”
永璋笑一笑道:“属下预祝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入主紫禁城!”
他这记马屁拍得赵福颇为舒坦,仰头大笑,“好!好!”
永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待得赵福止了笑后,他冷言道:“赵福,你当真以为凭这么些人就可以攻下京师吗?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还有永璋,莫要忘了,他始终是姓爱新觉罗的,怎可能将这片大好江山拱手于你,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等你没价值的时候,就会一脚把你踹开,并且取而代之!”
永璋脸色一变,旋即轻笑了起来,“真是有胆识,自己都成阶下囚了,居然还想着挑拨离间!”
赵福咧嘴一笑,攥着永璂的下巴道:“你说的没错,军师确实姓爱新觉罗,可惜狗皇帝薄情寡意,连自己儿子也不在意,害得军师如今只剩下一年多的性命;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我怎能平白得一位好军师,又怎能拥有今日的成就!”说着,他对守在一旁的士兵道:“将他押下去好生看紧,若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的脑袋!”
“遵命!”士兵答应一声,将永璋押了下去,在他们走后,赵福拍着胸脯道:“军师放心,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赵福都一定相信你!”
“多谢王爷信任!”永璋咳嗽一声,寒声道:“于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看到弘历失去一切,痛不欲生的样子更痛快的事了!”
“放心,你很快就能看到这一幕。”说着,赵福道:“对了,狗皇帝什么时候会再派兵前来?”
“朱济这会儿还没有得到消息,朝廷那边要调集军队、粮草等等,想必至少得一个月以后。”
赵福点头道:“好,你让朱济盯紧一些,一有消息立刻来通报,你告诉他,我会记着他的功劳。”
“属下知道。”在他们言语之时,永璂已是被带到了牢房里,进来的时候一路往下,应该是处于地下,里面只点了一盏油灯,很是昏暗。
在搜尽身上的东西后,他被铁链锁住双手双脚关在一间牢房之中,旁边似乎也关着人,不时传来铁链叮咚的声音,还有一个士兵端了饭菜隔着木阑栅好言好语的劝着,无奈任他好话说尽,里面的人始终一声不吭,那个士兵把饭菜重重搁到地上,怒骂道:“好你个姓张的,爷我好心好意劝你吃东西,你居然在爷面前摆谱,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真是个犯贱的东西!”
“二位兄弟,先别走,帮把手。”他唤住押永璂进来的两名士兵,后者笑嘻嘻地打趣道:“怎么了,打算霸王硬上弓了?”
那名士兵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嫌恶地道:“我可没这么恶心,就算给我一百两我也不干。”说着,他打开了牢门,道:“别废话了,赶紧帮我把饭菜塞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不用侍候这位大爷了,小心些,别让他咬了舌头,否则王爷怪罪下来,咱们可吃罪不起。”
士兵一边随他进牢间一边笑道:“行了,别埋怨了,刚才我俩兄弟听王爷亲口说了,最多三日,三日后这姓张的要是再不投降,就送他去见阎罗王!”
一听这话,那句士兵欢喜不已,连连道:“这敢情好,总算是快熬到头了!”
这个时候,永璂已是适合了此处的光线,看到那两名士兵强行扒开与他一样被锁着双手的犯人,看那侧脸,分明他们所要找的张将军。
在扒开嘴后,那名士兵从嘴里取出一团破布,随后用半碗汤和着米饭嚼也不让人嚼一下就强行灌了下去,随后又重新将那团破布塞了回去。
做完这一切,那个士兵拍一拍手道:“行了,辛苦二位兄弟了。”在端起搁在牢房外的剩余饭菜后,他道:“要是二位兄弟不嫌弃,咱们把这些给吃了。”
二人看了一眼碗里大块的鸡肉还有牛肉后,爽快的答应了,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这些菜,其中一人道:“真是想不明白,王爷居然给一个囚饭吃这么好的饭菜,看看咱们,别说是肉了,菜里连油水也少得可怜。”
“没办法,谁让王爷看中这个人呢,听说此人行军打仗的本事在清廷很有几分名气。”
旁边的人咽下嘴里的牛肉,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让军师领着咱们给一锅端了,全军覆没!”
“那是咱们出奇不意,真要是面对面的打,按军师的说法,咱们至多只有五成机会赢。”
第十四章 磷粉
“真要这么利害,就不会让咱们关在这里了。”士兵不屑的说了一句,随即道:“行了,别说他了,没的扫咱们兴致,来,喝酒喝酒。”
在三名士兵筹觥交错之时,永璂悄悄往隔壁牢房那边挪了一些,他很小心的不让铁链发出声音,以免惊动那几个士兵,在离着差不多还有半丈远时,一只手的铁链到了极限,无法再伸长半分,他只得坐在那里,轻声道:“张将军?张将军是你吗?”
那个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的身影,在听到永璂的声音时,整个人为之一颤,回过头来仔仔细打量着永璂,此人正是张广成良久,他颤声道:“十二阿哥,你……你也被他们抓进来了?富贵他们没护着你逃走?”
永璂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见没惊动那几个士兵,方才低声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待得听闻朱济也是叛党后,张广成脸色倏变,寒声道:“难怪了,难怪一直没有待到援军,不是信没有送到,而是朱济故意不发兵,他成心要我们死,他该死!”说到后面,他忍不住抬高声音,引来那三个士兵的恻目,其中一个人颇为警惕,搁下酒杯走了过来。
张广成反应颇快,大声道:“你们这几个狗崽子,拿着本将军的东西在那里吃吃喝喝,我饿了,赶紧把东[ 西给我端过来,还有酒也要!”
士兵停下脚步,惊讶地道:“哟,可真是稀奇了,关进来这么久,连喝水都要强灌,今儿个居然主动要酒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广成哼了一声道:“少废话,赶紧给我拿来!”
士兵冷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将军啊,不过是阶下囚罢了,刚才让你吃不吃,现在想吃……门儿都没有!”
另一名士兵笑嘻嘻地将刚啃完的鸡骨头扔进张广成的牢房里,道:“喏,别说咱哥们亏待你,这个骨头给你吃,让你补补身子。”
“好生啃你的骨头,别打扰了哥几个兴致。”说着,他回身走到酒桌前,继续喝酒谈天。
张广成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么说来,十二阿哥您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不错,如今朱济把持着济南城,叛军则封锁了回京城的路,要将我们困死在城中,刚才我听赵福与三哥言语,他们想等朝廷再次故计重施;若再让他们得逞,死伤士兵,将会远远多于如今,对于大清而言,亦是一场更加沉重的打击;凭我与富贵三人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唯今之计,只有先将将军救出去。”
张广成苦笑道:“就算我出去了又能做什么,此次带来的两万人马早已经不在了。”
“不。”永璂摇头道:“我让人打听过,虽然那一战伤亡惨重,近乎全军覆没,但仍有数千名士兵活了下来,如今已经聚集到了朱济手下;只要将军站出来,便能立刻将这些人收归麾下,并且以将军的威望,必可令众将士看清朱济的真面目,不让他再做祸国殃民之事。”
张广成点点头,旋即又有些犯难地看着牢牢扣在手腕上的铁链道:“可是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如何才能出去?”
永璂神秘地笑道:“到晚上就知道了。”
虽然地牢里暗无天日,却不表示时间就此静止,此时,外面原本高悬于空中的太阳已经慢慢西落,冬天落日不像夏天那么久,很快最后一缕光芒就被黑暗吞噬。
一更过后,有士兵来接替原来巡逻的士兵,后者松一松肩膀道:“可算是能去吃饭了,好饿。”
旁边那名士兵正要说话,忽地望着某处露出疑惑之色,过了一会儿,他指着那边道:“你们瞧,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们出山必经的小路上,这会儿正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极为渗人,正好一阵冷风吹着,令众人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有胆小之人,打着哆嗦道:“该不会……不会是闹鬼吧!”
“别胡说,咱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哪里闹过什么鬼,走,咱们过去看看。”说着,他带了几个胆大的士兵走了过去,待得走近之后,发现那个光是从地上发出来的,像是一些粉末,照着众人脸都是绿的,而且并不止那一段路,一眼望去不见头,延伸出很长,简直就像通往地狱的道路。
“这到底是什么?”那人一边问一边不停看着四周,唯恐突然跳出一个女鬼来,他虽然胆大,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禁心底发虚。
对于他的问题,诸人皆是摇头,一番商议之后,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则去禀告军师。
永璋今儿个累了一日,精神颇有些不济,想着早些歇下,哪知刚喝过药,就有人来报说出了古怪,他不敢大意,当即随其前往那条散发着绿光的道路。
待得从地上捻起一些粉末后,永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冷声道:“立刻策马去看看,这些粉末一直延伸到何处。”
士兵答应一声,连忙策马顺着散发着绿光的道路奔去,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方才听到马蹄声,士兵下了马匆忙道:“启禀军师,这些粉末一直通出山外很远,小的怕赶过去耗时太久,所以先来向军情回禀一声。”见永璋不语,他再次道:“小的这就再去。”
“不用了!”永璋面色阴沉地唤住他,随后道:“传令下去,全军上下进入戒备状态,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擒杀,并报告我与王爷。”
在士兵答应后,他转身匆忙赶往赵福营中,后者在出营看到那条处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道路后,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发光?”
永璋伸出手,掌心正是那些绿幽幽的粉末,“因为有人在那条路上洒了磷粉,这个东西在白天之时,无形无迹,若非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一到了漆黑的晚上,就会散发出绿光,极为显眼。”
第十五章 真真假假
赵福当然知道磷粉是什么东西,脸颊抽搐不止,寒声道:“洒了多远?”
永璋沉声道:“进山这一条路,差不多全部都洒了,至于山外洒了多远,还有待查看”
“混帐!”赵福怒斥一句,来回走了几步道:“赶紧让人把这些磷粉弄掉,还有,去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所为,本王爷非得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属下已经派人拿水去冲磷粉了,至于何人所为……”永璋低头想了一会儿,豁然道:“属下知道了,一定是他!”
他顾不得与赵福解释,快步往牢房行去,一进牢房,他便立刻命狱卒打开永璂的牢门,冲进去一把攥住永璂的衣襟,厉声道:“是你洒的磷粉是不是?!”
永璂冷笑道:“现在才发现吗?太晚了!”
“果然是你!”永璋咬牙切齿地盯永璂道:“这么说来,你根本就是故意被我们抓到的?”
“若不是这样,如何能够知道你们的老巢所在,又如何……”永璂缓缓站了起来,盯着永璋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让朝廷的军队将你们统统剿灭!”
随永璋进来的赵福听得这话,喝道:“白日做梦,你所谓的军队早就已经被本王灭了,朱济又是军师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军队{!”
永璂轻笑道:“赵福,你真以为张将军这次来,只带了两万人马吗?”
他的话令赵福脸色一变,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永璂轻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们,张将军此来,总共带了六万人马,两万在明,四万在暗,因为当时朱济给的情报是说叛军只有两万,所以余下那四万人马,张将军并未带入城中,命令他们驻扎在城外,此事张将军不曾与朱济提过,所以他并不知晓。我故意回去找朱济,又在他面前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让他带我来见你们,然后一路洒下磷粉,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你们的藏身之处,很快就会攻来;那四万士兵,多是从神机营调出来的,火炮火枪不在少数,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根本抵挡不了;赵福,你的末日到了!”
赵福被他说得心中发慌,急忙看向永璋,“军师,这……这可怎么办?”
永璋面色阴沉地盯着永璂,过了一会儿,他忽地笑了起来,“王爷别听他胡说,我从未听闻征伐军队会有明暗之分,再说了,如果当真有那四万兵马在,张广成岂会惨败至此,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我们罢了。”
隔壁牢房的张广成重重一哼道:“之所以战败,皆因为我相信了朱济这个小人,若当时送信给安扎在城外的兵马,何至于遭此惨败。”
永璂冷笑道:“他们很快就会攻进来,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震天巨响,地牢一阵摇动,一些不太牢固的石头被震得从上面掉了下来,其中一个士兵正好被砸在头上,顿时晕了过去。
赵福一边躲避掉下来的石头一边慌乱地喝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这个时候,有一名满身是灰的士兵奔了进来,慌声道:“王爷、军师,清廷的军队攻来的,他们……他们好像有火炮,我们死了许多人!”
永璋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盯着永璂,难道那四万人马是真的?这怎么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假的,是永璂编出来骗他的,可要是这样,外面的火炮又是怎么一回事?
永璂盯了他冷笑道:“如何,现在相信了吗?等剿灭叛军之后,我会亲自押你进京交由皇阿玛处置。”
永璋脸色发青,自从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三年的寿命后,就一直想方设法要扰乱大清,令弘历不得太平,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却又……不,他不会就此认输的,更不会束手就擒!
想到这里,他咬牙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区区四万人马而已,谁输谁赢尚是未知之数!”说完这句话,他与赵福快步往外走去,如今最要紧的是稳定形势,莫要乱了军心!
在他们都走了之后,永璋自身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钢球,拿在手里后从中拉出一条细细的钢丝来,竟是一个钢丝锯。
他知道身上的东西会被搜走,所以之前将这个钢丝球藏在嘴里,关入牢中之后方才取出藏在身下。
在锯开双手的镣铐后,他起身锯开了牢门上的铁锁,然后如法制炮,将张广成给救了出来。
张广成惊讶地道:“十二阿哥,你从哪里找来神机营的人?”
“神机营在京城中,怎可能来这里,不过是我骗他们的谎言罢了,外面并没有多少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是一个骗局,所以咱们得赶紧离开。”
庆幸这里的士兵每日都会给张广成强行喂饭,否则这么多日绝食下来,哪里还走得动。
一出了牢房,就看到外面火光熊熊,远处杀声震天,许多叛军士兵倒在地上哀嚎痛哭,身上皆有被火伤的痕迹,还有一些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任由火光将他们吞噬,永璋等人这会儿已不知去了哪里,周围一些叛军士兵皆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没人注意逃出牢房的永璂二人。
虽然叛军已经用水冲掉了散在路上的磷粉,但匆忙之际还有一些残留,靠着这些仅余的标记,永璂二人一路往外奔逃。
在奔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后,他们看到了等在路边的郑落,后者瞧见他们二人,欣喜不已,这番功夫终于没有白费,当真把将军救了出来,他连忙道:“将军,十二阿哥,快随我来,马就停在前面。”
永璂一边随其奔走,一边道:“赶紧让富贵他们撤退,等三哥他们缓过神来就来不及了。”
郑落应了一声,拔下插在腰间的长筒,在将盖子打开后,一道通红醒目的烟花立刻带着尖锐的破空声飞到了空中。
在烟花升空之时,永璂听到后面又传来几声巨响,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火光比刚才更加可怕,但隐约可见原本散落于四处的叛军士兵这会儿开始聚集了起来,显然他们已经开始发现事情不对了。
希望富贵他们可以平安脱身!永璂在心里为王富贵等人祈祷着。
第十六章 一臂之力
三人上了马后,一路往外奔逃,永璂不记得自己奔了多久,只知道跟着郑落一直跑一直跑,足足奔到天色渐亮,方才在一条小溪边停住了马。
郑落下了马道:“将军,十二阿哥,此处就是富贵与我们约定的地方,他们摆脱那些叛军之后,会来与我们汇合,此处颇为偏僻,叛军定然发现不了。”
待得二人点头后,郑落忽地朝张广成跪下,哽咽道:“属下救援来迟,令将军受苦,请将军治罪!”
“快起来!”张广成扶起他,感慨道:“在被他们抓到的时候,我就下了必死的决心,如今能够活着出来,皆多亏了你们,何来治罪二字。”说着,他拍一拍郑落的肩膀道:“这段日子的事情,我已经听十二阿哥说了,若当真要我说什么,也是感谢你们拼死保护十二阿哥,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这一切都是属下应做之事!”说着,郑落咬牙道:“如今将军脱困,咱们就可以筹谋剿灭叛军还有朱济一事,尤其是朱济,若不是他,咱们何至于遭此惨败,那么多兄弟又何至于死得这般冤枉。”
张广成点一点头,将目光转向永璂,“十二阿哥,恕末将斗胆问一句,三阿哥为何要与叛军混迹在一起?”
提及永璋,永璂顿时叹息, 不止,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旋即道:“我听四哥说过,因为其生母一事,三哥性子颇为偏激,听不进别人劝,但总以为他被关了十几年,性子该磨平了一些,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为了向皇阿玛报复,不惜挑起这场战争,葬送无数性命,朱济也是因为他才会成为叛军的帮凶。”
张广成叹道:“想不到当中竟有如此因由,实在令人想不到,三阿哥可怜也可恨!”
永璂沉声道:“不管如何,我们一定设法阻止三哥一错再错,否则还会有多少无辜性命死在他的报复之下!”
张广成郑重地道:“末将明白,既然末将饶幸未死,就一定会设法荡平叛军,还济南乃至大清百姓一个太平。”
在他们言语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过不了多久,一行三人出现在他们视线中,待得看清来人后,郑落欣然道:“是富贵来了。”
满脸黑灰的王富贵一下马,便神情激动地朝张广成行礼,随后又朝永璂深施一礼,感激地道:“多谢十二阿哥甘愿冒险求出将军,此恩此德,卑职没齿难忘!”
“王副尉言重了。”说着,永璂往后看一眼,疑惑地道:“其他人呢?”
王富贵神色黯然地道:“在我们最初接连引爆悄悄埋下的炸药冒充火炮时,确实令叛军一阵慌乱,也死伤了不少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我们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并无多少人,在他们的反攻之下,我们的人很快就差不多死伤怠尽了,要不是阿水他们拼死引燃炸药,替我们冲开一条路,就连我们三个也逃不出来。”亏得王家颇有财势,否则短短几日时间,哪里弄得到这么多炸药。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计划会有人死,但真正听到时,还是心中阵阵发堵,还是永璂最先回过神来,道:“逝者已矣,我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平定叛乱,让他们不至于白白牺牲。”
“十二阿哥说得极是,现在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做打算。”听得张广成的话,王富贵敛了心中的难过,道:“将军,卑职父母在城外有一处庄子,平日里很少有人知道,来之前,他们特意交待了,让我们救出将军后去那里暂住。”
王富贵是张广成亲自招的,自然知道他的老家就在济南,稍一思索,他点头道:“好,就去那里!”
这是一间坐落于山水环绕之中的一间庄子,很是古朴典雅,那里的管家认识王富贵,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在命其他人退下后,四人围坐在桌前商量起了接下来的事情,郑落率先道:“据卑职所知,加上这段日子的,总共差不多有四千士兵聚在了城中,他们如今都归朱济调遣。”
张广成拧眉道:“也就是说,要想收归这四千士兵,就得先设法入城,可是三阿哥刚刚在我们手里吃了一个大亏,必定会通知朱济,一旦我们出现在城门,就会被他抓进来。”
王富贵当即道:“这个倒不担心,咱们可以易容乔装,虽说可能会有些失颜面,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进城。”
郑落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之前为了出城配合永璂的计划,他不得不装了一回女子,这会儿想来还满身不自在;不过他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所以虽不愿,却也没有反对。
永璂叹了口气,道:“其实进城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另一桩事。”
“另一桩事?”王富贵疑惑地道:“只要进了城,咱们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张广成略一沉思,道:“十二阿哥可是担心咱们就算收归了那四千士兵,也不足以与朱济手中的兵力对抗?”
“不错,据我所知,朱济手里有将近三万人马,而咱们只有四千,就算将军用兵如神,要用四千赢三万也是一件极其艰难之事。”
这也是张广成担心之事,两者兵力悬殊太大,一旦朱济不顾一切,派兵攻伐,他们就会身处险境,“还有一事,咱们的粮草供应已经断了,没有粮草,寸步难行,又如何行军打仗。”
郑落泄气地道:“照你们这么说,我们做了这么许多,仍是白费心机,无法对抗朱济与那些叛军?”
在三人沉默之时,一个声音忽地从外面传了进来,“粮草一事,小民可助将军一臂之力!”
“爹?”王富贵话音未落,门便被人推了开来,进来之人正是王晋才,他朝永璂二人拱手道:“小民见过十二阿哥,见过张将军。”
张广成连忙道:“王兄客气了,这次若非你鼎力相助,我如何能够脱困,你可是我的恩人。”刚才一路上,王富贵已是与他说了所谓火炮一事,另外,之前与王富贵一起摇旗呐喊,冒充神机营军队的,都是王府的家奴。
第十七章 入城
王晋才正色道:“小民虽是一介商贾,却也读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还请将军给小民这个机会,让小民有生之年,可以为国家,为朝廷尽一份心力!”
张广成扶住拱手施礼的王晋才道:“既然王兄有这份心力,张某就不客气了,此次若是剿灭乱党,我一定将王老弟之功如实奏禀皇上,请皇上嘉奖老弟!”
待得粮草一事解决之后,诸人又重新商议起了入城一事,王富贵道:“爹,你能否帮张将军也弄一份路引,方便我们入城?”
王晋才摇头道:“没有用的,如今城门查得特别紧,虽有路引在手,想要不惊动朱济而入城,也绝不是一件轻易之事。”确实,装扮女子一事虽然可行,但张广成身形粗壮,面容又极为刚毅,恐怕不似他们几人之前那样容易蒙混过关。
见王晋才面色如常,王富贵试探地道:“爹可是想到什么良策了?”
王晋才笑一笑道:“说来也巧,之前与你们提过的那家京城商号,昨儿个正好又派了人来,说因为生意不错,欲再要一批货,我准备明日将织坊中刚织好的绸布送到城中去让其挑选,如果十二阿哥与张将军不介意,可以藏身于绸布之中,虽然城门戒严,但此商号的货物一如原先那般,无人敢查,借用着他们的名号,料想应该可以平安过关。”
在征得永璂的意见后,张广成道:“好,就照王老弟说得办。”
见事情商定,郑落随口道:“王伯父,那商号的背景是哪位大官,令朱济这般不敢得罪?”
“我听说是和坤和大人,他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又在军机处行走,只要他放一句话出来,莫说是朱济这样的从二品巡抚,就算是正一品尚书、总督,也不敢不给几分面子。”
“原来是他,难怪了。”郑落恍然大悟,这两年但凡稍有些见识的人,差不多都听过和坤之名,此人原本只是一介上不得台面的小官,但他精通满、汉、蒙、藏四种语言,更通读四书五经,才学过人,颇得弘历赏识,再加上善于察言观色,仕途一帆风顺,几年间扶摇直上,就在今年之时,刚刚被任命为军机大臣。
永璂忽地道:“王伯父,那家商号派来的人,此刻还在城中是吗?”
王晋才被他问得一阵奇怪,“他明日要挑选布料,自然是在城中。”
“那……”永璂咬一咬牙道:“能否请他带一封信给和大人?”
张广成最先明白他的意思,“十二阿哥可是想借他之手,将济南之事,传到京中?”
“不错,刚才王伯父说了,商号是和坤在背后掌控,在没有彻底与朝廷闹翻之前,朱济想来不敢为难商号之人,若他能够帮我们带信给和坤,就算我们在济南事败,至少也可以让皇阿玛知道三哥还有朱济与乱党狼狈为奸之事,不会再受蒙骗。”
张广成沉思片刻,道:“这倒不是失为一个法子,不过……万一此人与朱济有所勾结,那咱们所有的营算都会被打断,王老弟一家也会置身于危险之中。”
王晋才开口道:“小民与这家商号合作也有些年头了,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济南城采买绸缎,据小民所知,他们只在第一次来济南之时,执贴去拜访过朱济,之后就再无往来了。”
张广成想一想道:“这么说来,王老弟觉得他是可信之人?”
“倒说不上什么可信,不过依小民所见,他应该不至于与朱济勾结,将军若是不放心的话,明日可以亲自试探。”
“也好。”之后又说了一些事情后,王晋才安排好明日要送入城中的绸缎,又留下两名心腹助王富贵等人行事,自己先回了城中,以免引人怀疑。
翌日,待得下人整备好绸缎之后,张广成与永璂躲在装了满满一车的绸缎之中,至于王富贵二人则乔装为女子,对外宣称为织坊的织娘。
郑落虽然极为反感再装扮成女子,却也无可奈何,满心不愿地换上女子衣裳,将一双大脚藏在裙裳底下。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众人推着满车的绫罗绸缎往城门口行去,离着还有十数丈远的时候,就看到城门处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近前询问之后,方才知晓,打从昨日开始,巡抚大人又加强了城门搜查,如今入城之人,除了路引、比对相貌之外,还要搜身以及检查随身携带的东西,但凡有可疑,皆需一一盘问清楚,确认无可疑之后再放行,出入城皆是如此。如此一来,出入城的效率就变得极其低下,百姓们不得不排起了长队。
“也不知在查些什么,还特意调了那么多士兵过来,你说说,咱们怎么可能是乱党,再说查了这么久,也没见衙门抓到什么乱党啊。”前面一名中年汉子提了个包裹,不满地发着牢骚。
与他同行的一人摊手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们要查就由着查去,左右咱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怕。”
“话是这么说,可这样排上半个时辰,甚至更久,哪里会不心烦,依我看,他们根本就是借搜查之名,行搜刮之事,之前有人与我说,瞧见前头的人给他们塞了银子呢。”
“嘘!”另一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快别说了,要是让那些士兵听到,可就麻烦了。”
那人虽然很是不满,却也听了劝,没有继续说下去,跟随着队伍缓慢前进。
王富贵与郑落对视一眼,二人手心皆是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那些士兵会不会卖那个商号的面子,要是不知商号之名,从而非要搜装着绸缎的车子,那可就麻烦了。
在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他们,几名面生的士兵接过他们递去的路引仔细看过之后,又比对了画像,随后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搜起了身,在搜到王富贵二人时,后者尖着嗓子故作娇羞地道:“人家尚未出阁,这……这如何使得。”
郑落听得一阵恶寒,却不得不配合着王富贵言语,以免被士兵查出她们并非女儿身。
第十八章 险之又险
他们二人模样皆是不差,再加上脂粉的点缀,倒是颇有几分姿色,令那几名士兵色心大起,其中一人更是伸手在王富贵二人脸上摸过,竟是想吃他们的豆腐。
王富贵二人心中已是将他们骂了无数次,赶紧躲到了王晋才特意留下的那两名心腹身后。
这二人一个金一,一个叫金二,乃是嫡亲兄弟,也是王家的家生奴才,忠心耿耿,二人一边隔开那名士兵的手,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银子塞到那几名士兵手中,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给您几位买点酒喝。”
士兵暗自掂了掂手里颇有些份量的银子,又要伸手去摸王富贵二人,却被金一给挡住了,后者的阻挡令他们心生不悦,冷了脸道:“你们进城做什么?还有,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
金一赔笑道:“回这位兵爷的话,我们是王家的下人,奉老爷之命,运送一批绸缎到城中给宝成商号,至于这两名女子,是织坊的织娘,老爷交待了让她们一起来,万一宝成商号那边对这批绸缎不满意,也好按着他们的要求及时再做。”
这些士兵没听过宝成商号之名,摆手道:“这么说来,车中装中的都是绸缎了。”
“正是。”金一话音未落,那几名士兵已是走到车边,不由% 分说地翻了起来,他连忙过去阻止,“几位兵爷,宝成商号对绸缎要求极为严格,要求一丝不皱一丝不毛,为着这个,老爷还特意交待小的不要让人碰这批绸缎,您现在这样做,小的实在很难办。”
一听这话,士兵顿时不乐意了,板下脸道:“什么狗屁商号定得规矩,简直就是混帐!若不搜查仔细,如何知道马车里有没有窝藏叛军。”
“可是宝成商号……”金二话未说完,一名士兵已是不耐烦地打断道:“管你什么商号,难不成他定的规矩还大过巡抚大人不成?赶紧让开!”
金二不敢得罪他们,堆了笑脸道:“几位兵爷有所不知,但凡是宝成商号的货,不论进出哪个城门都是不查的,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此处的城门吏,他应该会知道。”
一听这话,士兵阴阳怪气地道:“区区一个下人架子倒是不小,居然还指使起我们哥几个做事来?你们这么能耐,等查好之后,自己找巡抚大人说去,让开!”
金一见势不对,赶紧又往他们手中塞了一大锭银子,“兵爷息怒,我二人说的都是实话,一旦宝成商号不收这批货,那可如何是好,请兵爷您千万行个方便,来日我家老爷一定会有重谢。”
望着手里的银子,士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正当金一以为没事的时候,他忽地道:“哥几个看仔细了,把每一匹缎子都搬下车仔细检查,一匹也别漏了。”
金一闻言大惊,连忙道:“兵爷,您这是做什么?”
士兵收下银子,冷声道:“我怀疑你们借着运送绸缎为名,窝藏乱党,所以必须逐一仔细搜查。”
金二见他收了银子却不肯放行,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我家老爷在济南城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岂会窝藏乱党,你休要胡说!”
“是不是胡说,搜过就知道了。”眼见着他们就要再次动车上的绸缎,金氏兄弟赶紧挡在马车前,异口同声地道:“不许搜!”
士兵原本是因为金一阻挠,从而故意刁难他们一行人,这会儿眼见金一他们执意不肯让他们搜,心中顿时起了疑心,喝斥道:“赶紧让开,否则就将你们统统抓起来!”
金一咬牙道:“兵爷,宝成商号素来与各城各府约定,出入之货,无需搜查,您现在这样不顾约定,执意搜查,实在不合规矩!”
士兵冷哼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咱们做事了,还规矩……如今城外乱党四伏,城内又有乱党潜入,岂能与往常时候相比。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立刻让开!”
张广成他们就藏在马车之中,金一哪里敢让,再次劝阻道:“兵爷,当真搜不得!”
王富贵与郑落二人已是做好了准备,一旦情况不对,就立刻动手,绝不能让永璂他们落在朱济手中。
士兵目光阴沉地盯着金一他们,下一刻,他已是喝道:“来人,将他们给抓起来!”
面对围上来的士兵,金一两人满头冷汗,难道……真要被发现了吗?
正当王富贵二人准备出手之时,一名在城中巡视的千夫长被此处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之前与他们说话的那名士兵,连忙迎上去道:“启禀大人,这些人不肯让属下们搜查马车,形迹可疑,属下怀疑马车中窝藏乱党,所以正要将他们抓起来,仔细搜查。”
金一急忙道:“这位大人,宝成商号的货从来都是不检查的,并非小的故意为难这几位兵爷。”
千夫长脸色微微一变,走近几步道:“什么商号?”
他的话令金一看到了一丝希望,忙道:“是京城的宝成商号!”
士兵在一旁道:“大人,属下们从来没听过什么宝成商号,定是他们胡诌的,还说宝成商号的货不许检查,哪里有……啪!”话说到一半,他脸上已是挨了重重一掌,掌掴他的正是那个千夫长。
士兵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委屈地道:“大人,您这是……”
千夫长冷哼道:“没见识的东西,连宝成商号都没听说过,这一掌是让你长点脑子,省得下回没了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听得这话,士兵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他试探地道:“大人,这宝成商号……很了不得吗?”
“岂止是了不得。”说这话的时候,千夫长眼中露出畏惧之色,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那几个抓着金一他们的士兵喝道:“还不赶紧放开,耳朵聋了吗?”
那几名士兵不敢怠慢,赶紧松开,与被掌掴的那名士兵一起退开几步,千夫长走到金一他们身前,和颜道:“可有吓到你们?”
第十九章 身份败露
“小事一桩罢了,不值一提。”千夫长客气的说了一句,旋即指着马车上的绸缎道:“这就是要送去给宝成商号的货吗?”
“正是,老爷交待了一早就要送到府上,结果在此处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那位爷会不会生气?”金一所指的自然是宝成商号派来的人。
千夫长狠狠瞪了一旁的士兵一眼,旋即堆笑道:“如今城外乱党集结,又有奸细潜伏城中,这城门难免得查得严一些,还请老弟多多体谅。”
金一知趣地道:“小的明白,大人放心,小人一定会与那位爷好生解释,相信不至于误会了大人。”
他的话令千夫长暗自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在这群士兵前面吆五喝六,很是威风的样子,要是去到和珅身边,就跟一只蚂蚁似的,后者动根小指头就能把他捻得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在与千夫长一番作揖之后,金一带着诸人以及马车离去,直至远离了那些士兵的视线,金一方才长出了一口气,低头看去,手心满是冷汗,王富贵等人亦是如此,幸好那个千夫长及时出现,又听过宝成商号的名称,否则……他们的身份这会儿已经暴露了。
在金一几人暗自护送着永璂与张广成往王府行去之时,方师爷拿着一张卷宗匆匆忙忙奔手机看小说哪家强? 手机阅读网进书房,“大人不好了!”
朱济正在与新纳的小妾嬉笑**,被方师爷这么一搅,顿时拉下了脸,后者也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赶紧低头退到一边,不敢言语。
小妾瞥了方师爷一眼,娇嗔道:“大人,什么时候这巡抚府变成了方师爷的地,想进哪里就进哪里,连门儿都不用敲?”
方师爷满头冷汗地道:“卑职知罪,请四姨太恕罪!”
朱济瞥了一眼方师爷握在手里的卷宗,安抚着小妾道:“好了,想必方师爷是有什么要紧事,才忘了敲门,你且先回去吧,我晚上再去看你。”
“大人……”小妾撒娇不依,朱济拍着她的手道:“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串珍珠项链吗,我让管家陪你去买。”
听得这话,小妾当即欢喜的离去,在他走后,朱济拂一拂袍子,冷声道:“你最好有一个很好的解释。”
“是是是。”方师爷惶恐地应着,随即道:“大人,卑职昨儿个无意中听到那些逃回来的士兵在猜测被张广成亲兵护送走的十二阿哥身份,卑职当时闲着无事,就过去凑了几句。”不等朱济言语,他急忙补充道:“大人放心,卑职并没有泄露十二阿哥身份。”
朱济轻哼一声,道:“然后呢?”
方师爷急忙道:“然后让卑职无意中听到其中一个亲兵的名字,他叫王富贵。”
“那又如何?”面对朱济的疑惑,方师爷将攥在手里的卷宗呈了上去,“大人请看!”
待得看清卷宗上的内容后,朱济豁然起身,脸色难看地道:“王晋才失踪的儿子也叫王富贵?”
“不错,卑职当时听着这个名字就觉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直至今儿个一早,方才记了起来,这个名字与王晋才失踪儿子的名字一模一样;另外,当初带着十二阿哥来咱们这里的其中一名校尉,也是姓王。”
朱济脸色难看地道:“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方师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事关重大,卑职不敢随意下结论,所以一早就去库房找出了王晋才当年来报案的卷宗,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王晋才的儿子,确实叫王富贵;另外,卑职还查到一件事情,就在……”他压低了声音道:“赵福那边出事之前,王晋才府中有好些人突然出城,拿的都是王晋才从咱们这里办去的路引,最奇怪的是,这些人出城之后,一直都没回来,所以卑职在想,会不会……”
“假扮朝廷军队,拿炸药冒充火炮的人,就是王府派出去的那些是吗?”
方师爷颔首道:“正是,以王晋才的能力,要弄到那些炸药,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有,当初咱们去王府搜查,唯独周氏那一间因为她正好在沐浴,所以未曾搜查,如今想来,或许这个‘正好’根本就是他们事先算计好的,为的就是掩护藏在周氏房中的十二阿哥等人!”
朱济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卷宗,咬牙道:“好一个王晋才,竟然将本官耍得团团转!”
“大人,那现在……”不等方师爷说下去,朱济便道:“传本官的命令,但凡发现王家之人出入城门,立刻给本官扣下来,一个都不许放行;另外,带齐人马,本官要再去一趟王家!”
一旦让张广成入城,以他的威望,不止城中那几千士兵会立即归附其之下,自己襄助叛军一事,也会被众人所知,真到那个时候,不止这个巡抚当到头了,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
“是!”方师爷赶紧下去安排,他做事倒是利索,很快就办妥了朱济交待的事情,在他们准备出发之时,一名千夫长快步走了过来,正是之前放走永璂他们的那个,他朝朱济行了一礼,疑惑地道:“大人,为何要将王家出入城门之人捉拿?”
他在回府途中,听到方师爷传下去的命令,觉得有些奇怪,所以特意赶来询问。
朱济自不会与他说实话,只道:“本官得到密报,有人发现王家与乱党勾结,之前那几名混入城中的乱党很可能就藏身于王家!”
千夫长骇然道:“竟有这样的事?”
“不错,你现在就赶去城门督察,万不可放过一个王家之人,本官现在就带人去搜查王家。”
千夫长脸色一白,不是因为朱济的话,而是因为他想起一事,“启禀大人,就在不久之前……王家有人进城!”
听得此话,朱济当即停下脚步,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都有什么人?”
“是王家的下人与两名织娘,负责送一车绸缎给宝成商号的人挑选。”话音刚落,便听得朱济急急问道:“可有检查那辆车?”